【靈異懸疑】末代捉鬼人 作者:途中的旅人 (已完成)

 
regn13 2018-4-7 22:21:3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7 70124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11
第三百零四章 賭徒末路

    不過這麼一來呢,彼此就打破了僵局,終於給我奶奶找到了一個插話的機會。

    不過我奶奶也發現了,想問問題不能直接問,直接問誰也不會搭理你,得一點點兒的繞著問。

    奶奶扭頭朝周圍看了看,問剛才那老頭兒:“大兄弟,他們家一個白事兒,咋就你們六個人呢,咋也沒個披麻戴孝的呢?”

    這個老頭下巴上長著一顆瘊子,瘊子上還長著幾根很長的白毛,整張臉就數這顆瘊子最顯眼。

    瘊子老頭兒說道:“唉,誰敢來呀,躲還來不及呢。”

    “咋回事兒?”奶奶又問。

    瘊子老頭兒看了看奶奶,反問道:“你還能不知道咋回事麼,你們倆今天過來是干啥的?”

    奶奶說道:“剛才我已經說過了,我們過來是讓他們家裡人打撈孩子屍體的。”

    瘊子老頭兒聽了把手裡的筷子一擺:“得了吧老大姐,變著法找他們家裡人的多了去了,你們這法兒還挺新鮮的。”

    奶奶皺了皺眉頭,瘊子老頭兒這話說的雲山霧罩的。頓了頓,奶奶順著瘊子老頭兒的話問道:“來找他家裡人的很多嗎?”

    “多著呢。”

    瘊子老頭還沒開口,旁邊一個老頭兒插嘴了。我朝他看了一眼,這老頭臉很白,臉上還長著幾片黃褐色的老年斑,又白又黃的看著十分彆扭。

    白臉老頭兒說道:“前兩天都聽說海妞死了,一天來好幾波,把他家裡能拿走的東西拿走以後,又去找他那些親戚朋友,他那些親戚朋友也夠黴了,給海妞騙了錢不說,還要給那些要債的堵門兒,現在一個個都躲起來了。”

    “要債的?”奶奶這時候終於弄明白了,怪不得這幾個老頭兒躲躲閃閃的,一提到周振海的親戚朋友就不說話,感情把我們當成要債的了。

    白臉老頭兒接著說道:“俺們幾個可跟海妞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俺們在家沒事兒干,村幹部就找俺們來打土坑抬棺材,一個人還給三塊錢,中午自己做飯,管菜管肉,等吃過飯俺們把海妞的棺材抬墳地裡一埋,就沒俺們啥事兒咧。今天除了你們,已經來過兩波了,有一波人揪著俺們還不放咧,說俺們跟海妞是親戚,不是親戚俺們咋給他抬棺材呢,你說俺們冤不冤,最後俺們都叫他們去找村長了。”

    聽白臉老頭兒這麼一說,奶奶心裡就更明朗了,想了想又問:“咋會有這麼多人找周振海呢,他到底幹了些啥?”

    奶奶這話一出口,原本其他幾個吆五喝六喝酒的老頭兒也停了下來,其中一個老頭反問我奶奶:“你真的啥都不知道麼?”

    奶奶沖那老頭一笑,說道:“這個周振海其實跟我也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我也不是來要債的,對周振海這個人、對他過去做過些啥事兒,我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

    幾個老頭兒聽了,一臉狐疑地相互看了看,之前那個禿頂老頭兒問道:“你真的找到他兒子了?”

    奶奶臉色一黯,點了下頭說道:“是找到了,不過已經死了一年多了,現在屍體還在水底泡著呢,不是血親下水撈屍體不吉利,犯死煞沖,我就想找他們周家的人把屍體撈出來。”

    幾個老頭兒聞言,當即把一臉狐疑變成了面面相覷,全都扭臉看向了煙袋老頭兒。

    煙袋老頭兒似乎有點兒見識,煙袋鍋裡不緊不慢窩上煙絲,抽了兩口問我奶奶:“你到底是干啥的?”

    奶奶聞言,看著煙袋老頭兒給他相了會兒面,很平靜地回道:“跟你一樣,咱倆應該是同行。”

    奶奶這話一出口,煙袋老頭兒不平靜了,眼睛都瞪圓了,嘴裡快速問道:“山上的?水裡的?天上的?地下的?”

    奶奶一笑,回答說:“水裡的。”

    煙袋老頭兒趕忙站了起來,煙鍋裡的火星用手摁滅,一臉鄭重對我奶奶說道:“大姐,咱到別處說話。”

    奶奶點了下頭,煙袋老頭離開桌子朝門外走去,奶奶跟著出去了。我也想跟著去的,不過剛從高凳上站起來,奶奶一回頭對我說道:“你就在這兒等著吧。”

    我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煙袋老頭所說的,山上的,水裡的,天上的,地上的,是啥意思呢?

    山上的,一般是指一些普通人,突然一夜之間有了法力,能夠給人看香、看事兒,這種人一般都是得到了仙家的青睞,自稱某某山上的“奶奶”、“仙爺“、“姑姑”等等,東北那些“黃仙姑”、“胡太奶”啥的,統稱“山上的”。

    水裡的,一般是指有祖師傳承的,通過自己後天修行得來的道行,一般這種人受人尊重,因為他們的道行長久,而且不會反噬其身,山上的就不一樣了,跟玩火差不多,搞不好仙家一生氣,全家人都跟著倒霉。我們家就屬於是水裡的。

    天上的,一般是指算命先生。

    地上的,一般是指風水先生。

    其實每一個行當都有它們自己的嚴格限定,算命的就是算命的,看風水的就是看風水的,驅厄除邪的就是驅厄除邪的,如果說有人能把這幾種東西集於一身,那他不是騙子,就是該死了。老天爺很公平,學一門你就得缺一門,要是真有人能把這些都學全了,不死才怪呢。

    奶奶這時候為啥說煙袋老頭兒跟我們是同行呢,因為煙袋老頭兒那煙袋鍋後面用紅布綾子繫了小鈴鐺,這是風水先生的標誌,有些是系在手腕上的。給人看風水的時候,有時候還要把鈴鐺搖一搖。陳瞎子的竹竿上有時候也掛小鈴鐺,奶奶說,搖鈴鐺是給“地精”聽的,哪兒的山水都有靈性,給人家點穴地,就會破壞那一片兒的靈氣,搖搖鈴鐺是為了提前知會一聲兒。

    停了許久,奶奶跟著煙袋老頭兒又回來了。這時候,其他幾個老頭兒已經酒足飯飽,開始收拾碗筷了,我也吃的小肚子滾圓,路都快走不動了。可別說我沒出息,誰叫俺們家裡窮呢,過年都吃不上幾兩肉,好不容易逮一頓當然要往死裡吃了。

    奶奶走過來拉住了我,對幾個老頭兒道了聲謝,感謝他們管了我們一頓飯,幾個老頭兒這時候對我奶奶也挺客氣,都說一頓飯不算個啥,不用謝。

    隨後,奶奶朝煙袋老頭兒點了點頭,煙袋老頭兒也朝我奶奶很恭敬地點了下頭,再沒說話。

    奶奶拉著我就朝門外走,不過這時候我走起路來大腹便便、一搖一晃的,奶奶看了我一眼,問是咋回事兒,我很窩囊地回答說:“吃太多了……”

    離開周家以後,奶奶拉著我一直朝西走,在我看來,是沿原路返回的路,就問奶奶:“奶奶,咱現在要去哪兒呀?”

    奶奶回答的很乾脆:“回家。”

    我又問:“咱不找人撈屍體了呀?”

    奶奶說:“回家以後叫你爸跟你思河叔下水撈吧。”

    “哦”

    或許因為當時我還小,奶奶也沒跟我多說啥,後來我才只知道,這個周振海是上吊死的,死前欠了很多人的錢,到底欠了多少人的錢,又欠了多少錢,誰也沒個准數兒。這些事兒呢,是煙袋老頭兒告訴我奶奶的。

    周振海,死這年也就三十多歲,小學沒畢業就輟學了,打架鬥毆、偷雞摸狗,他父母跟其他村民一樣,都是老實巴交地裡刨食兒的農民,管不住他,他在派出所呆的時間,比在家裡呆的時候還長。

    幾年以後,周振海跟人去了北京,在北京一呆就是十多年,後來,周振海開著一輛轎車風風光光回來了,那時候,拖拉機在村裡都是稀罕物件兒,更別說轎車了,感覺那都是北京的大領導們才坐的。

    還有人說,周振海那個轎車後車箱裡,放滿了成捆成捆的大團結(十塊的),想想那該有多少錢呢?當時我們這兒能有個萬元戶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他那車廂裡抵得上十個萬元戶了。不光有錢,那轎車裡面還坐著個漂亮姑娘,看上去也就十*歲,那姑娘還領著個剛會走路的孩子。聽說這姑娘是北京城裡的“市民”,首都北京的“市民”啊,那可比俺們市裡的“市民”高出了不止一個檔次,那長相、那打扮,看著都晃人眼睛,十里八村的姑娘跟人家一比,全成了灰頭土臉的土鱉了。

    周振海開著轎車,帶著老婆孩子回到家以後,他們周家在村裡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昔日的痞子流氓,現在算是光耀門楣、飛黃騰達了。

    不過,他這些錢到底是哪兒來的,他在北京這幾年幹了些啥,連周振海的父母都說不清楚。

    後來,周振海在家裡開了個小賣部,也就是我跟奶奶在他家胡同口看見的那個已經關門停業的小賣部。之前生意紅火,家裡邊兒也有錢,頓頓雞鴨魚肉。不過這周振海很奇怪,總喜歡晚上開車出門,有時候深夜回來,有時候早上回來。

    一年後,周振海帶著他兒子出門了,回來的時候,兒子沒了,他父母跟他老婆就問他孩子弄哪兒了,周振海說,孩子丟了,全家人聞言好一頓找,結果沒能找到。他老婆,也就是北京來的那漂亮女人,沒過多長時間也走了,一去不回頭。

    半年後,周振海家裡來了個南方人,長得肥頭大耳,穿的西裝革履,南方人身邊還帶著一個漂亮的女秘書。周振海把他的親戚朋友召集到一塊兒,說這南方人是個大老闆,想跟他合資在村子附近辦個廠子,不過他手頭兒的錢不夠,看能不能借點錢。

    那個大老闆特別有派頭,那女秘書皮包裡還有文件、證明啥的,手續齊全,看著很像那麼回事兒。

    這些親戚朋友信以為真,紛紛把家裡的積蓄拿了出來。後來,還真給周振海在村子東邊圈出了一塊地皮,好大一塊地皮,看樣子這就要動工了。不過,周振海這時候又找到他那些親戚朋友,說,這點兒錢還不夠建廠房的,更別說進設備了,看能不能找熟人再借點兒,只要是借錢的,都給打欠條,將來廠子建好以後,每戶家裡出一個人進廠當工人。

    過去那時候,工人可比民工高了一個檔次,人人都巴不得當工人,旱澇保收,風雨不愁。

    他這些親戚朋友就開始幫他四處做宣傳,說他跟南方大老闆合資建廠,手頭缺錢,只要借錢的,將來就叫家裡人進廠當工人。

    那時候人都實在,再加上周振海家裡有錢有聲望,這麼一宣傳,很多人主動來找周振海。周振海從頭到尾到底借了多少錢,到底借了多少人的錢,誰也說不清楚。

    幾個月後,借錢給周振海的那些人發現不對勁兒了,因為給周振海圈起來的那塊地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有些人就來找周振海要錢,周振海就說,他被那南方大老闆給騙了,那老闆拿著錢跑了,已經報了案,啥時候公安局把那老闆抓住,啥時候就能還錢。

    這些人一聽,全都炸了鍋了,不過也沒辦法,周振海說的信誓旦旦,只好回家等著了。

    又過了沒多長時間,村裡有人傳言說,周振海根本就沒有跟啥大老闆合資建廠,他這兩年天天賭博,不光輸掉了家底兒,把孩子都當賭本兒賣掉了,還欠了別人一屁股賭債。那些債主說了,要是不還錢就要他全家人的命,周振海想跑跑不了,只能騙這些鄉里鄉親的借錢給他。

    這條傳言一傳開,周振海家裡就熱鬧了,天天有人上門找他要錢,那些被他親戚朋友鼓動著借錢的,找不到他本人,就找他這些親戚朋友要,反正跟他有關係的人,算是都倒了黴了。最後,有人把他給告了,法院以詐騙罪判了他五年,按理說詐騙罪判五年屬於是輕判了,為啥呢,因為那些被騙的人還指望他出獄後還錢呢。

    三年後,周振海就給放了出來,一聽說他出獄回家了,那些人又把門給他堵上了。這時候,他父母都已經去世了,算是給他氣死的。

    周振海把那些債主打發離開以後,當天晚上在村裡小賣部軟磨硬泡賒了瓶酒,喝完酒就上吊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11
停一天

    我得好好想想接下來該咋寫,因為再寫就要寫我同村的一個朋友兼同學,我這朋友人不錯,不過一涉及到他們家裡的人,他就不管你是他同學呀還是朋友了,寫這個水鬼的時候,我也沒跟他商量,也不用商量,我知道,他跟本不會叫我寫,很可能一提這事兒,立馬跟我翻臉。前些日子,他兒子在幼兒園被別的孩子打了,就這麼沒大點兒事兒,他跟他母親兩個人找到幼兒園的老師不依不饒,那樣子,真是的,至於嗎?所幸不是我兒子打的,要不然他非來我家跟我徹夜長談不可。

    我接下來要寫的是他的親弟弟,要是叫他母親知道了,肯定先找我父母理論一頓,然後再去罵大街。

    都愁了一天了,一直在想怎麼寫能不叫我這朋友恨我,怎麼寫能不叫他母親罵大街。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11
第三百零五章 夜半撈屍

    算是草稿吧,感覺改的真牽強,傷腦筋呀,順序,時間啥的,幾乎都對不上號兒了,等於是我自己改編了一個新故事,早點寫完這段,以後寫別的經歷的時候先想好後果再寫,不能再出現這種事兒了,希望這段經歷不是我這本書裡最差勁兒的一段。這一章,等我明天腦子清醒了再修改。

    賭、毒,人不能沾上這兩樣兒東西,沾上就完了。

    跟奶奶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兒了,早出晚歸對我奶奶來說也算是常事兒,只要出門前說一聲,爸媽就很少再過問。

    這時候,我爸還沒從電焊鋪回來,我媽剛把飯做好,我跟奶奶算是走了一天的路,都累壞了,進到屋裡往凳子上一坐一動都不想再動彈。奶奶一臉疲態,我感覺她真的老了,看著她現在的樣子,真不敢想像她年輕時會是個啥樣子。

    半個小時後,我爸回來了,這時候晚飯也晾的差不多了,不燙了,我媽招呼我們吃飯,奶奶這時候還在堂屋歇著,我已經領著弟弟在院子裡活蹦亂跳玩上了。

    晚飯,玉米面稀粥,干蘿蔔絲鹹菜,包了層白面皮兒的玉米面饅頭,這老三樣兒就是我小時候萬年不變的晚飯。

    我爸好像不知道我跟奶奶今天去哪兒了,他早上去電焊鋪的時候我跟奶奶還沒有出門,吃著飯,我爸就問我奶奶:“媽,你今天帶黃河去哪兒了?”

    奶奶牙口挺好,乾硬的蘿蔔絲也被她嚼的津津有味兒,奶奶放下筷子說道:“到十幾里外的一個村子去了一趟。”

    “幹啥去了?”我爸又問。

    奶奶朝我媽跟我弟弟看了一眼,說道:“先吃飯吧,吃完飯再說。”這時候正吃飯呢,要是一提水鬼、屍體啥的,挺膈應的,我爸可能覺得沒啥,我媽肯定就吃不去了。奶奶雖然沒提水鬼、屍體,卻對我爸又說:“對了,吃過飯你去找一下思河,你們倆今天晚上跟我到西村煤灰坑去一趟。”

    我爸聽了一臉困惑,問道:“晚上去煤灰坑幹啥?”

    奶奶頓了一下,說道:“先吃飯,吃完飯你把思河喊過來,我跟你倆一起說。”

    我爸一臉狐疑地看了看,他似乎已經意識到啥了,旋即落出一臉不高興,不過嘴上也沒說啥。

    其中這頓飯吃的並不平靜,因為我們家的傳統就是吃飯時說事兒。飯吃到一半兒的時候,我爸突然跟奶奶說:“媽,你今天聽說了沒有?”

    奶奶一抬頭,不解地問道:“聽說啥了?”

    我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弟弟,說道:“咱村西邊兒那坑裡淹死倆孩子。”

    “啥?”我見奶奶渾身一震,忙我爸問:“誰家的孩子?”

    “不知道,不是咱村的,聽說是西村的。”我爸又看了看我跟弟弟,說道:“那倆孩子跟黃山大小差不多,那岸邊還有根魚竿、兩個褲衩,後半晌給人發現的,發現的時候那倆孩子臉朝下背朝上在水上漂著呢,早就淹死了。”

    奶奶頓時一臉痛惜加自責,嘆著氣問道:“這時候咋樣兒了?”

    我爸說道:“聽說他們家裡人來了,把孩子拉走了,我還聽說……他們懷疑是有人把倆孩子推進水裡的。”

    奶奶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咋會是推進水裡的呢,推進水裡褲衩能在岸上放著,肯定是那水鬼作祟呀……”奶奶又說:“趕緊吃飯,吃完飯趕緊去找思河過來。”

    吃過晚飯,我爸去找王思河了。奶奶用一個淨碗到水龍頭那裡接了少半碗清水,拉著我進了她的裡屋。裡屋的電燈拉開以後,奶奶把水碗放到床頭桌子上,把她那個放行器的櫃子打開了。首先從裡面拿出兩塊桃木牌,小學生課本那麼厚,比煙盒大一點兒,隨後又從裡面拿出毛筆硯台。奶奶這個櫃子裡好幾方硯台,有專門研硃砂的,有專門研墨汁的,還有專門研雞血狗血的,奶奶這一次拿出的是一個研硃砂的硯台,硯台裡還放著一個包著硃砂的黃紙包。

    木牌毛筆硯台,全都放在桌子上,奶奶把黃紙包打開倒進硯台裡少許硃砂,然後用清水稀釋,等把硃砂清水和勻以後,從身上掏出一根針,我一看,又到了我無償獻血的時候了。這時候,我已經給奶奶扎習慣了,反抗也是扎,不反抗還是扎,還不如老老實實的逆來順受。

    奶奶給我指頭上扎出血,滴進硯台裡幾滴,又用毛病攪了攪,隨後把兩塊桃木牌放好,在桃木牌上分別寫道:“司水二郎真君”、“司水地龍真君”,翻過來又寫:“敕”、“令”。

    牌子剛剛寫好,外屋傳來我爸的聲音,“媽,我把思河喊來了,到底是啥事兒呀?”

    奶奶在裡屋回道:“有點事兒,你倆現在聽好了……”奶奶一邊說著,一邊從櫃子又拿出幾張黃紙,黃紙點著開始熏兩塊桃木牌,“咱待會兒啊,到西村煤灰坑裡撈個屍體。”

    “啥!”我爸跟王思河在外屋同時一聲驚呼,顯然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奶奶繼續用黃紙熏著木牌,不緊不慢說著:“你們倆別怕,就是孩子屍體,撈上來以後找個地方埋了就成了。”

    我爸撩開門簾進了裡屋,臉上顯得很不痛快,奶奶看了他一眼,把兩塊牌子遞了過去,“二郎真君這個你帶著,另一個給思河。”

    我爸猶豫了一下,隨後接過牌子說道:“媽,這可是最後一次,以後再有這種事兒,可別再找我了。”說完,撩門簾又出去了。

    奶奶輕輕嘆了口氣,往隨身包袱裡收拾了東西,拉著我也出去了。

    我至始至終沒說話,不過這一切全給我看在了眼裡,我爸當年反對我奶奶,就像現在反對我一樣,不過,我現在老老實實、一門心思在家寫書,他倒是不反對了,好像只要我不去碰那些東西,我就是他的好兒子。

    臨出門的時候,奶奶從我床底下抽出兩根長竹竿子叫我拿上。隨後,交代了我爸跟王思河幾句。王思河一項對我奶奶言聽計從,奶奶叫幹啥他就干啥。

    書說簡短。我們一行四人,很快來到了西村煤灰坑這裡。這時候,大概在晚上九點多種,不到十點鐘,

    奶奶站到煤灰坑邊兒看了看,隨後給我爸兩人一指,“那屍體就在那一片兒,水也不深,還不到十尺。”

    聽奶奶這麼說,我爸跟王思河就要脫衣服。奶奶趕忙攔下了他們,說再等一會兒,還有點兒事要做,說完,奶奶跟我把兩根竹竿子要了過去,從包袱裡抽出兩個紅繩,這紅繩屬於是好幾根紅頭繩綁辮子似的,穿插著綁一塊兒的,裡面還綁了一根蘸了黑狗血的墨斗線。兩根紅繩分別系在竹竿一頭兒,系好以後把竹竿子又還給了我。隨後,奶奶又在水邊點了一盞引魂燈,模樣就跟孔明燈差不多,下面有托盤,能放地上,打遠了看,悠悠忽忽的很像鬼火。

    引魂燈點過以後開始往水裡撒香灰,手續是很繁瑣,跟百餘年前我高祖父讓人下井撈小蘭跟張江屍體的時候還不太一樣,我高祖那時候是在晌午,我們這是在晚上,而且張江跟小蘭的鬼魂當時也沒變成水鬼,這時候,不但晚上下水,水裡還有個要命的小玩意兒。奶奶這時候,心裡當然有數,要是沒數她也不敢叫我爸兩晚上過來。

    最後,奶奶又給我爸跟王思河沒人一個桃木楔子,那桃木楔子上面點的現在也是我的血。交代他們,下到水裡以後,要是感覺不對勁,就用桃木楔子往身上那牌子上扎,撈屍體的時候,最好一個撈,另一個揪著另一個人衣角。

    我爸跟王思河答應一聲,這就脫衣服下水了。他們下水以後,奶奶從我手裡要過一根竹竿,交代我,看見啥了就用竹竿子那頭兒的紅頭繩可勁抽。

    前面說過,煤灰坑這裡的水面並不寬,竹竿子在加上紅頭繩,一下子就能抽到坑那頭兒,可以說,附近整個這一片水面都能被我們打到。

    很快了,我爸跟王思河到了奶奶指過的地方,王思河浮在水面,我爸一個猛地扎進了水底。

    停了一會兒,我爸出來了,王思河又一個猛子扎進了水底。兩個人來回紮了又七八下,我爸對著岸上喊道:“媽,這裡根本沒有屍體,水底全是淤泥。”

    我看向了奶奶,奶奶這時候一愣,隨後對我爸喊道:“你們兩個先上來歇會兒,我想想辦法。”

    我爸跟王思河很快游上了,我爸摸了一把臉上水,問奶奶:“媽,你是不是弄錯地方了。”

    奶奶搖了搖頭,“不會錯的,鼠仙告訴我的地方,肯定不會錯的。”說著,奶奶朝附近看了看,嘴裡說道:“怎麼連棵樹都沒有呢。”

    “媽,你找樹幹啥呢?”王思河問道。

    奶奶說道:“那孩子淹死也有一兩年多了,肯定在淤泥裡,找根樹枝啥,你們往淤泥裡扎一扎。”

    王思河說道:“媽,你手裡的竹竿子不就行嘛。”

    奶奶猶豫了一下,隨後把我手裡的竹竿子要了過去,給了王思河,我爸抬手把我奶奶手裡的竹竿子也要了過去,說道:“俺們倆一起扎。”

    奶奶忙說:“這可不行,這竹竿子還有大用呢。”

    我爸一擺手,“啥大用,沒事兒,走思河。”

    噗通,噗通。

    我奶奶想跟我爸要過竹竿子,還沒要呢,我爸跟王思河又跳水裡了,奶奶對著他們說道:“留一根竹竿子在岸上。”

    我爸一回頭說道:“沒事兒,我們兩個一起扎能快一點兒。”

    奶奶跺了下腳。

    我爸跟王思河在水裡紮了上了,沒一會兒,王思河大叫了一聲,“扎到了扎到了。”

    我爸也朝他扎的地方紮了扎,說道:“這裡紮著就是不一樣,思河,你給我拿著竹竿子,我下去把它摸出來。”

    說著,我爸把竹竿子塞給王思河,一個猛地紮了下去。停了好一會兒,我爸從水裡浮了上來,奶奶見了忙問,“是那孩子嗎?”

    我爸回道:“是,就是陷淤泥裡了,我一個拽不出來。”

    王思河說道:“哥,我跟你一起拽。”

    王思河把手裡的竹竿子往水裡一扎,兩個人一起潛進了水裡,這一次,停了好一會兒,一直不見動靜兒。

    我無聊的朝水兩邊一瞅,頓時嚇了一跳,抬手一指,對奶奶說道:“奶奶你快看,那是個啥!”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12
第三百零六章 夜半送魂

    王思河聽了一指奶奶手裡的竹竿子,說道:“這個不就行嘛。”

    奶奶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竹竿子猶豫了一下,隨後把我手裡的竹竿子要過去給了王思河,我爸見狀,伸手把我奶奶手裡的竹竿子搶了過去,說道:“我跟思河一起扎。”

    奶奶忙說道:“那可不行,這竹竿子還有大用呢。”

    我爸蠻不在乎,一擺手,“有啥大用,沒事兒,走思河。”

    “噗通噗通”兩聲。

    奶奶想跟我爸他們要過來一根竹竿子,還沒等要呢,我爸跟王思河又跳水裡了,奶奶對他們喊道:“留一根竹竿子在岸上。”

    我爸一回頭,喊道:“我們兩個一起扎能快點兒,這水裡太涼了。”

    奶奶在岸上跺了一下腳。

    兩根竹竿子大概都在兩米多長,我爸跟王思河不用潛進水裡就能扎到底,兩個人分開一定空間,在那一片兒紮上了。

    奶奶這時候顯得有點著急,在岸上手足無措,我站在她身邊,目不轉睛往水裡傻看著。

    我爸跟王思河扎沒一會兒,王思河大叫一聲,“扎到了哥,扎到了!”

    我爸趕緊游到他身邊,朝他扎的那地方紮了扎,說道:“這裡紮著就是不一樣,淤泥下面有東西,你給我拿著竿子,我下去把它摸出來。”

    說著,我爸把竹竿子塞給王思河,一個猛地扎進了水裡。

    水面上水紋蕩漾,過了好一會兒,我爸從水裡鑽出了上來,奶奶往水邊緊走兩步,問道:“是那孩子嗎?”

    我爸抹了抹臉上的水,回道:“是個孩子,我摸到他一條胳膊,不過身子在淤泥裡陷的很緊,拽不出來。”

    王思河說道:“哥,咱倆一起拽。”說著,王思河把手裡的竹竿子往旁邊水裡一扎,跟我爸兩個人一起潛進了水裡。這一次,停了好大一會兒都不見我爸跟王思河出來,從我們這裡看過去,水面上只有一圈圈起伏很大波紋,很顯然,我爸他們兩個正在水底卯足勁兒努力著,不過並不順利。

    奶奶越發著急,雙手都緊緊攥到一塊兒。我當時還小,沒那種緊迫感,跟個沒事兒人似的,見我爸跟王思河許久不出來,無聊的朝坑裡其它地方來回瞅了瞅,當我把目光看到坑東西不遠處的時候,頓時嚇了一跳,那水面上有個發光的玩意兒在游動,趕忙抬手一指,對奶奶說道:“奶奶你快看,那是個啥!”

    奶奶順著我手指的方向一看,頓時驚呼一聲:“魂魚,是那水鬼孩子的鬼魂!”

    “魂魚”是啥呢?魂魚就是水鬼變化出的一種形態,有時候看見它可能是個人,有時候可能就是一條吸引你的大魚,等你跳進水裡以後魚就沒了,到了晚上的時候,這種魚還會像螢火蟲一樣發出一種清冷的磷光。這個說起來有點玄,不過讓那些遇上過的人說起來,一點兒都不玄。過去黃河裡這種魚很常見,不過抓住這種魚的人一個都沒有,下水抓這種魚的人,十之*都淹死在河裡了。

    這時候魂魚正朝我爸他們這裡游過來,奶奶忙扭過臉對著我爸兩個潛進去的那片水面大聲喊道:“震龍,思河,快出來!”

    在岸上朝水裡喊,水裡的人要是不注意,一般是聽不到的。不過奶奶喊聲沒落,水面上嘩啦嘩啦兩下,我爸跟王思河還真從水裡鑽了出來,估計不是聽到了奶奶的喊聲,像是沒氣了,剛好上來換氣的,兩個人鑽出水面以後並沒有往岸上看,浮動著身子大口大口喘著氣。

    我奶奶趕忙朝他們又喊:“你們兩個快上來,快上來……”

    我爸跟王思河這時候聽見了,分別抹了一下臉上的水,我爸扭頭朝岸上喊道:“就快拽出來了,等俺們喘口氣兒就能把它拽出來。”

    奶奶急的,跺著腳喊道:“水裡有魂魚,你們先上來再說。”

    我爸跟王思河對視了一眼,估計也感覺出不對勁了,一前一後朝岸上游了過來。我這時候朝魂魚那裡看了一眼,沒了,忙對奶奶說道:“奶奶,魂魚不見了。”

    奶奶聞言扭頭朝魂魚那裡一看,臉色頓時大變,著急地又對我爸跟王思河喊道:“你們游快點兒……”

    奶奶話音還沒落,游在後面的王思河猛地往水裡一沉,整個消失在了水面上,奶奶見狀身子一趔趄,險些沒翻在岸上,我趕忙扶住了她,奶奶顫著聲音對我爸喊道:“震龍,快看思河,把他拉出來!”

    我爸游在前面,聽奶奶一喊,回頭一看,連停都沒停,一個猛子就扎進了水裡。

    我爸頓時也不見了,水面上又只剩下了水花兒,一向穩重冷靜的奶奶,這時好像亂了陣腳,我見她眼裡都噙著淚了。

    過了一會兒,我爸從水裡露出了頭,很勉強的樣子,好像在水裡拽著個啥很沉的東西,正用盡全力往上拽,突地,我爸又沉了下去,好像抵不過那東西的力量。我能感覺到我爸這時候正在奮力的掙扎,很痛苦。

    “爸爸!”我對著水面大叫一聲,直接從岸上跳進了水裡。

    雖然我只會狗刨,雖然我爸經常跟我媽聯合起來揍我,但他還是我爸。

    “黃河,你給我上來!”奶奶這次真的帶了哭腔了,不過,我沒理她,游到我爸沉下去的地方,憋上一口氣,把身子使勁兒往水裡一墜!

    坑裡的水已經徹底渾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在我臉上蕩來蕩去,我不敢睜眼,就是睜開眼也啥都看不到,耳朵眼兒裡全是嗡嗡的聲音,似乎奶奶還在岸上喊叫著,聽不清喊的是啥,甕聲很大。

    我一邊往水底游,一邊用手在水裡亂摸,不知道潛了多深,突然給我摸到一個滑溜溜的玩意兒,仔細一摸,像是一個人的肩膀,上面似乎還有層油膜,不過這肩膀不大,摸上去冰涼刺骨,就像之前抓我腳脖子的那隻小手一樣涼,我頓時一激靈,這時候我再傻也能想明白,這麼小的肩膀、這麼涼的肩膀,不可能是我爸跟王思河的,這肩膀只能是……

    我一咬牙,發了狠心,在那肩膀用盡全力掐了一下,就這一下,我身邊的水整個就是一晃,感覺就像從水底湧出一股暗流似的,我驚得差點沒把嘴張開,與此同時,那小肩膀像泥鰍一樣從我手裡滑走了,我來不及多想,穩住身子再去摸,不過再也摸不到啥了。

    這時候一口氣用完了,我嘩啦一下浮出了水面,耳朵眼裡除了水聲,就聽見我爸的喊聲:“媽,黃河呢?”

    我這時候還沒睜眼,趕忙大聲回了一句,“我在這兒呢。”隨後把臉上的水用手一抹,睜開眼一看,我爸正跟王思河快速朝岸上游,而我這時候,居然在靠近對面岸邊的水裡,一轉身幾乎都能爬到對面岸上了,我覺得我沒游這麼遠呀,估計應該是剛才那股“暗流”把我衝到了這裡,不過我居然一點都沒察覺。

    這時候我才發現,這水裡確實挺冷的,忍不住打了哆嗦,撲騰著水朝對岸游去。

    我爸跟王思河上了岸,奶奶一把拉住他們兩個問長問短,看樣子今天真把我奶奶擔心壞了,我爸跟王思河都說沒事兒,他們也來不及多說啥,同時朝我這裡看了過來。

    我這時候剛好游到水中間,見他們看我,我游著水,大聲朝他們喊道:“我沒……”我本想喊我沒事兒,不過後面的話還沒喊出來,就覺得腳脖上給一個冰涼的小手猛地抓住了,我渾身一哆嗦,忍不住“啊”地一聲驚叫。

    “咋了?!”奶奶失聲喊道,感覺她這時候都快要崩潰了。

    我沒再說話,把被抓住的那條腿在水裡狠狠一蹬。這已經是我第二次被抓了,上次就是這麼被我蹬開的。

    不過,小手這次卻沒像上次那樣鬆開我,感覺還有點兒奇怪,小手沒有使勁兒掐我,也沒往水底拽我,就這麼一動不動抓著我腳脖子。

    我爸跟王思河“噗通噗通”又跳進了水裡,我當然不能坐以待斃,又使勁兒蹬了兩下,不過還是沒等能掙脫。

    我爸跟王思河很快游到了我身邊,我爸問我:“咋了?”

    我快速說道:“有隻手抓著我腳脖子不放了。”

    我爸聽了二話沒說,忽地一下順著我的身子潛進了水裡,緊跟著我就感覺我爸一手攥住了我的小腿肚,另一隻手可能抓住了那隻小手,推著我的小腿肚往前推,拉著那隻手往後扯,就感覺身下的水流猛地一動,那小手給我爸從我腳脖子上扯下了。

    我頓時鬆了口氣,就在這時候,我正前方水花一翻,我定睛一看,我爸抱著個白漆漆的死孩子從水裡鑽了出來,啊,我嚇的猛地嗆了一大口水,就像喝了口屍水似的,噁心透了。我曾經在坑裡嗆過好幾次水,有一次嗆過水以後我發現離我嘴邊不遠處漂著一隻爛的都快露出骨頭的死老鼠,那噁心的,這一次,比漂著死耗子還噁心。

    我一陣噁心加咳嗽,王思河這時候游到我爸身邊,兩個人托著那個白漆漆的死孩子往岸上游去。

    等我上了岸以後,我爸跟王思河已經把死孩子平放到了岸邊,奶奶正蹲在死孩子跟前不知道忙活著啥。

    我這次可沒像往常那樣兒嗷嗷叫著看死人,遠遠地躲開了。為啥呢,剛才嗆那口水已經夠噁心了,這時候要是再看到死孩子的樣子,恐怕我一輩子都會留下陰影,過去那死耗子已經給我留下了陰影,不能叫這死孩子再給我留一個。

    奶奶在死孩子身邊忙活了一陣以後,走到水邊把之前放水邊的引魂燈摁進了水裡,燈芯一挨著水,撲一下滅了,隨後奶奶把燈從水裡提出來,走到死孩子跟前,把裡面的燈油倒在了死孩子身上。

    這個是有說道兒的,這個叫“潑魂”,不過有些東西只能意會不能言傳,大概意思就是,屍體從水裡撈出來以後,魂魄還在水裡,引魂燈泡進水裡,鬼魂就會順著燈芯兒鑽到燈油裡,把燈油再潑到屍體身上,等於屍體跟魂魄都從水裡出來了,魂魄就能像剛死的時候一樣,再次從*裡出來,或許還能恢復他以往的意識,這個就不好解釋了。

    來之前呢,我爸跟王思河都帶著刨坑的傢伙,這一點因為之前腦子混亂,忘記交代了,奶奶就近找了塊地方,讓我爸跟王思河挖坑,把死孩子給埋了。

    最後,奶奶蹲在死孩子墳頭,燒了很多黃紙,對著墳頭說道:“你爸前幾天也去了,你拿上這些錢,腿腳快點兒,黃泉路上,你們父子倆興許能做個伴兒……”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12
第三百零七章 蒼天可鑑

    水鬼的事兒到這裡就算完了嗎?沒有,還有一件讓我們全家都想不到的事兒在等著我們呢。

    回家的路上,奶奶一直埋怨我跟我爸太冒失,我爸不應該不聽她的話,把兩根竹竿子全拿到水裡,我不應該沒經過她同意就跳進水裡,所幸我先摸到了水鬼,加上我身上陽氣重,掐了他一下把他嚇跑了,要不然今天我們三個可能全都得折在水裡。奶奶說,做啥事兒之前,先想好了再做。

    聽奶奶這麼埋怨,我覺得她老了,人越老好像顧慮就越多。

    等奶奶徹底埋怨完了,氣也消了,我就問她:“奶奶,我在水裡掐水鬼一下以後,水鬼跑了,我就感覺突然給水沖了一下,等我從水裡出來的時候,已經到對岸了,我覺得沒游那麼遠,您說這是咋回事兒呀?”

    這時候,我跟奶奶走在前面,我爸跟王思河走在後面。

    奶奶扭頭朝旁邊的坑裡看了看,說道:“這是因為你驚著他了,你感覺是給水沖了一下,其實是他推了你一下,你身上陽氣重,他不想讓你靠近他。”

    “哦”我哦一聲,又問:“我往岸上游的時候,那個死孩子為啥能抓住了我的腳脖子呢,是不是水鬼又回到他身體裡抓住了我?”

    奶奶說道:“人死以後魂魄出竅,因為肉身已經到頭兒了,魂魄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就是能附在上面,也不可能讓胳膊腿再動彈了。”

    “那他為啥能抓著我腳脖子呢?”

    奶奶輕輕搖了搖頭,不再說話。我們繼續往前走著,奶奶看著自己的腳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她似乎也想不明白這一點。

    這時候,我爸在我們身後說道:“這是湊巧了,那死孩子在淤泥裡是立著的,雙手捂著頭,我摸到他以後,一個人拔不出來,後來你思河叔跟我一個人抓住他一隻手腕往上拔,身子拔出一大截,兩條胳膊也給他拔直了,這時候你奶奶喊我們上岸了。”我爸停了一下,接著又說:“你湊巧打他頭頂游了過去,那兩隻手碰巧掛住了你的腳脖子,你要是沒慌,自己潛到水裡也能把他的手拉開。”

    “原來是這樣啊……”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經驗和閱歷的匱乏了,而且一向自詡膽大,其實我最清楚自己的膽子有多大。

    說著話,路就給我們走了一多半了,這時候眼看就要進村了,我又問奶奶:“奶奶,昨天晚上那位鼠仙都跟你說了些啥?它咋知道那死孩子在哪裡呢?”

    我一提到鼠仙,奶奶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奶奶說道:“煤灰坑附近有這位鼠仙一個道場,那孩子當年淹死的時候,鼠仙變成人勸過他,可惜他沒聽,鼠仙也知道,這就是他的命,勸也勸不住,後來他就記住了屍體沉下的位置,希望有一天能遇上懂行的人說一聲,這不就遇上我了麼。”

    “鼠仙遇上水鬼他就不管嗎?”我又問。

    奶奶看了我一眼,反問:“他為啥要管呢?”

    我又問:“鼠仙都不管,咱為啥要管呢?”

    奶奶一笑,又反問:“你說咱為啥要管呢?”

    我撓了撓頭。

    停了一會兒,奶奶把話題岔開,又說:“文革的時候,紅衛兵把咱家供奉的那鼠仙小廟兒給砸了,他們一大家子沒地方去,全都進了山,後來,文革過去了,那白鬍子鼠仙的很多子孫又從山裡出來了。”

    “那白鬍子鼠仙呢?”

    奶奶說道:“還在深山裡呢,說是跟著過去奶奶身邊那位紅衣仙女在山裡修行呢。”

    “紅衣仙女?”我聽了又問:“那個紅衣仙女不是一直守在您身邊嗎?”

    奶奶淡淡地笑了笑,說道:“這個就講究的緣分,緣分盡了,她也就不再守著你了,算算她也守了我五六十年呢,夠了。對了,改天奶奶找煤灰坑這位鼠仙商量商量,你供著他,將來叫他守著你。”

    “我供著他?”我猶豫了一下,那時候還小,感覺供這個挺麻煩的。

    我爸這時候又在身後說道:“媽,咱家以後就別再弄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了,叫黃河做個正常人吧。”

    奶奶回頭看了我爸一眼,說道:“啥叫正常人,啥叫不正常人?震龍啊,這就是命,不是你想做啥人就能做啥人的。”

    奶奶這句話我當時不太明白,現在越來越明白了,有些人,打一生下來命裡就注定了,比如說,我……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深夜一點多了,幹我們這行的,感覺就跟盜墓賊似的,總是見不得光。

    折騰了大半夜,地上摺騰,水裡折騰,這時候,我吵著說肚子餓了,看樣子並不是我一個人餓了,我爸跟王思河可能也有點兒餓了。我爸沒叫王思河回家,在院子裡燒地鍋炒了幾個雞蛋,又炒了一盤豆角,到東屋拿出一瓶酒,兩個人搬個小桌,點個蠟燭,在院子喝上了。

    奶奶趁著熱鍋給我下了點兒面條,弄個荷包蛋,吃完麵條荷包蛋我就睡下了。

    第二天,我醒來的比較晚,醒來後還沒睜眼就聽見外面大呼小叫的,仔細一聽,好像我爸在跟人家吵架。我從床上坐了起來,迷迷糊糊穿上衣服,到外面一看。

    我爸、我媽、我奶奶,在我們家門口站著,我們家門口外面的路上,還有倆婦女,旁邊圍著幾個看熱鬧的鄰居。我爸正跟這倆婦女吵得不可開交。

    我快步走到門口朝那倆婦女一看,眼生的很,好像不是我們村子的,不過我現在對她們的樣子都記憶猶新,我估計我會記她們一輩子!

    這倆婦女當時都不到四十歲的樣子,其中一個年輕點兒,估計也就三十歲出頭,這個女人一雙單眼皮,小眼睛,長的非常刻薄。另一個年齡稍大點兒,大概也就三十五六歲的樣子,這個女人左嘴角長著一顆米粒大小的黑痣,整個人看上去奸小凶戾,她們還有一個共同點,全是薄嘴唇,也就是比普通人的嘴唇看著薄一點兒,這種薄嘴唇女人就喜歡跟人起口舌之爭。特別是嘴角有痣的薄唇女人,不但愛跟人吵架,罵起人來還特別損。

    這時候在我們家門口罵的就特別難聽,罵我奶奶是個禍害人的老妖精,罵我們全家都不得好死。

    另一個女人嘴也夠毒的,罵我奶奶,老東西,你咋不把你那倆孫子推水裡呢。

    我聽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爸這時候就像點著的炸藥似的,一身火氣,回罵著那倆婦女叫那倆婦女滾。我看的出來,這要是倆男的在我們家門口破口大罵,早就給我爸打成半死了。我媽也在旁邊幫著腔,回罵著這倆女的。

    我奶奶跟強順的母親在攔著我爸跟我媽,不過這時候火氣都上來了,奶奶跟嬸子根本就攔不住。王思河估計山上了,沒見到他,要不然他這時候肯定也跟我爸一樣一身火藥味兒。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挺丟人的。我這時候基本上也聽明白是咋回事兒了。

    蒼天可鑑吶!不帶這麼冤枉人的!

    這倆女的是誰呢,為啥一大清早堵著我們家門口兒罵呢?

    之前,我們西邊坑裡淹死的那倆孩子,就是她們的孩子,這倆女的都是西村的,孩子淹死以後,她們哭喊著把孩子屍體拉回了家。

    不怕沒好事兒,就怕沒好人,她們也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她們這倆孩子,是給人推水裡淹死的。

    推孩子的人是誰呢?有人說了,是我奶奶!

    說,孩子淹死的頭一天,我奶奶一直在坑邊轉悠,不叫別人到坑裡釣魚,也不叫人到坑裡游泳,說水裡有水鬼,她拿不出證據,就把倆孩子推進水裡,將來好跟人說是水鬼把孩子拉進水裡的。

    蒼天可鑑吶,有這麼冤枉人的嗎?有這麼冤枉人的嗎!

    想想我們昨天晚上大老遠跑煤灰坑,我們為了啥!我跟我爸、王思河,我們三個人差點兒折在煤灰坑裡,我們又是為了啥!

    欲哭無淚,欲喊無聲吶!

    旁邊看熱鬧的鄰居,一個個就只是在看熱鬧,一個幫腔說話的都沒有,或許,他們也反感奶奶勸他們別到坑邊兒去吧。

    人,人心,就是這個樣子,你只要看似影響了他們的利益,那你就是十惡不赦。

    我奶奶去世以後,那些該燒紙的荒墳,我一個都沒去燒紙,還說了一句,“管他娘的呢,誰愛燒誰燒。”我感覺這話說的,很有哲學道理,雖然奶奶泉下有知肯定不贊同。

    最後,倆娘們兒真把我爸逼急了,我爸指著倆娘們兒的鼻子歇斯底里吼道:“去把你們男人都給我找來,你們孩子不是死了嗎,今天叫你們全家都死在這兒!”

    我爸這話,似乎把倆娘們都嚇著了,同時一愣,啥也罵不出來了,忽然間靜了下來。

    就在這時候,傳來一個老頭兒的聲音,“吵吵啥呢,我說孫女媳婦兒,你還要不要臉了,你知道這戶劉家人是干啥的嗎,冤枉誰家也不能冤枉他們家呀。”

    這句話挺清晰,而且說的恰到好處,剛好說在吵架雙方暫時停頓的時候。

    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清楚了,紛紛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聲音居然是從人群後面傳來的。

    看熱鬧的人群很快分開了,打人群後面走過來一個帶墨鏡的老頭兒,老頭兒一身黑色中山裝,手裡還拿著根纏了紅布綾子的竹竿子。

    不是別人,在場的很多人都認識他,西村看風水算命的陳瞎子……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12
第三百零八章 弟弟拜師

    今天正文已經完成了,我現在做個試驗,各位朋友體諒一下。

    祖傳捉鬼人,說一說祖上幾代和我的真實經歷。

    各位朋友安好,我叫劉黃河,年齡七零後靠後一點兒,家住黃河邊兒,因為命裡缺水,我父親就隨意給我取了這麼一個名字。

    我呢,混跡網絡好多年了,因為我祖傳副業的緣故,喜歡在網上看些鬼故事啥的,什麼獵鬼師、茅山道士什麼的,看著都挺精彩,有些故事裡講的神乎其神,故事人物啥的,寫的也很不錯,不過就是有一點,那些故事很多都言過其實了,道士我不知道,那些民間驅鬼抓鬼的人,我太瞭解了,因為我們家從祖上好幾代都是干這個的,其實驅邪抓鬼這種事,沒書裡寫的那麼神,我們這些驅邪抓鬼的人也沒那麼大本事。

    我們這些人其實也是普通人,也是平頭老百姓,可以說,一輩子籍籍無名混跡在人群裡,每天也得為柴米油鹽發愁攥筋,驅邪抓鬼啥的,都是副業,不能當飯吃,有的時候因為一些規矩、道道兒,還不能收錢,就跟人家要點燒紙焚香啥的,回家以後燒燒拜拜也就完事了,很多時候都是義務幫忙,充其量也就混頓酒喝。

    用我奶奶的話說,幫別人等於給自己積陰德,給全家積陰德,收人家錢就會損陰德,幫了等於沒幫。

    我們家這些事兒,其實早就想寫了,過去一直被我奶奶壓著,她不讓我寫。今年農曆二月份,我奶奶過世了,享年96歲,現在算是沒人壓著了,唉……

    我屬於隔代傳,我爸壓根兒不會,他也不學,我現在會的這些東西,全是奶奶傳給我的,我奶奶的本事呢,是我太爺傳給她的,本來應該傳給我爺爺的,可是我爺爺一生下來身體就有點問題,學不了這個,太爺最後沒辦法,只能傳給我奶奶了。

    這裡必須說明一下,我奶奶和我爺爺定的是娃娃親,奶奶從小在我們家裡長大,從九歲起跟著我太爺學這個,我奶奶很聰明,十五歲出師,二十歲青出於藍,是我們家幾代人裡最傑出的一個。

    聽我奶奶說,我太爺年輕的時候壞過幾次規矩,報應到了我爺爺身上,我爺爺這才一生下來就有先天缺陷。

    話說回來,把這些事寫在網絡上,我不知道算不算壞規矩,奶奶告訴過我的那些忌諱裡,沒有這一條。不過,我也老大不小了,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我心裡很清楚,有些不能說的,到死我也不會說,更不會在這裡寫出來。

    其實我寫這個的目的有兩個,一是記錄一下我祖上和我的一些驅鬼軼事,最好能有人幫我出本書,留給我的子孫後代;二是揭一下我們這些人的神秘面紗,不求別人能夠理解,只求還原那些民間捉鬼人的真實生活。

    我覺得這些事要講,就得從頭兒講起,從我們家怎麼吃上的這碗飯開始講起。

    咱們把時間往前推,推到我高祖父那一輩,高祖父,也就是爺爺的爺爺。我們家幹這一行,就是從我高祖父那一輩開始的。這些全是我小時候聽奶奶說的,我在這裡做了一下整理。

    我高祖父名叫劉義,十五歲開始在延津縣的黃河渡口當艄公,也就是撐船的。那時候黃河水大,河面上又沒有橋,來往客商、貨運物流,全靠船隻擺渡。我高祖父撐的是一條自家的蓬船,主要用於渡人,不過有時候為了多掙幾個銅板,也會幫人託運少量貨物。

    1847年,也就是清道光二十七年,丁未年。這年我高祖父二十歲。

    那是陰曆七月初的一天,三伏天,天氣很熱,天上毒辣辣的太陽火盆一樣照在河水裡,河水都沸騰了似的。

    這天正午,剛好沒客人,高祖父就把小船停在渡口附近的一個緩水區,拿出早上他母親給他做的火燒,一邊喝水一邊吃火燒。

    就在火燒吃到一半兒時,打岸邊來個了五十多歲的小老頭兒。老頭兒大老遠就對著河面就喊,福公,福公。

    眾所周知的,水上跑船有很多忌諱,我們這裡管撐船的叫“福公”,福諧音“浮”,漂浮的意思,客人喊撐船的“福公”,算是對艄公的尊稱,也算是給自己圖個吉利,坐上船就像被福星保佑著,不會在水上犯事兒交厄運。

    在黃河裡擺渡的不止我高祖父一個,兩岸有很多像高祖父這樣靠擺渡為生的艄公,這個時候岸邊就停著五六隻蓬船,那些蓬船見有生意,紛紛朝老頭兒劃了過去,我高祖父這時候也趕忙三口兩口把火燒吃完,撐著船過去了。

    因為高祖父的船離老頭最遠,被另外幾條船搶了先。高祖父眼見這單生意自己是接不住了,失望之餘就想把船往回劃。

    就在這個時候,起先過去的那幾條船先後離開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因為價錢談不攏,也或許有別的啥原因,看他們那樣子,一個比一個離開的快,好像唯恐避之不及。

    高祖父一看,心裡也沒多尋思,就覺得自己還有希望,立馬兒來了精神,使出渾身的勁兒,把船劃到了老頭兒跟前。

    這個時候呢,其他船隻已經零散的停在附近岸邊,船裡的福公們該休息的休息,該吃東西的吃東西,一副視而不見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對老頭兒這單生意很不看好,甚至嗤之以鼻。

    高祖父這時候才覺得奇怪,心裡忽悠了一下,但是船已經劃到老頭兒身邊,怎麼也得問一聲兒,還沒等高祖父開口,老頭卻先說話了。

    老頭兒眼睛紅紅的,還帶著哭腔。老頭兒作著揖說:“這福爺,這福爺,幫幫俺吧,俺求求你咧,求求你咧……”

    聽老頭兒這麼說,我高祖父有點發懵了,就問老頭兒,“大也,你是想過河麼?”大也,是我們這裡的方言,也就是大伯的意思。

    老頭兒哭喪著臉說:“哎,過河,跟俺家孩兒一團兒過河哎。”一團兒,也就是一塊兒、一起的意思。老頭兒的意思是說,和他兒子一起過河。

    高祖父一聽,往河岸左右瞅了瞅,河岸上沒旁人,就老頭兒一個,感覺很奇怪,又問老頭,“大也,你家孩兒哩,咋就你一個咧?”

    老頭兒這時候徹底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俺兒死咧,給府台砍了頭咧,俺是來給他收屍捏,俺想把孩兒帶回老家去。”

    1847年,也就是清道光二十七年,時局動盪,內憂外患,沙俄虎視眈眈,英皇強租硬佔,全國上下民不聊生,同時全國各地出現許多反清組織,如青蓮教、天地會、棒棒會、拜上帝會(太平天國)等等。當然了,這些都不是我高祖父一個艄公能夠瞭解的,他只知道每天在河上老老實實撐船,掙錢餬口。

    後來我高祖父聽老頭兒說,他兒子被懷疑是棒棒會成員,在衛輝府三堂會審之後,判了斬立決。我高祖父不知道啥叫“棒棒會”,他就知道老頭兒的兒子給府台老爺砍了頭,死的挺冤枉。

    我高祖父心軟,就答應老頭兒送他們父子過河,老頭千恩萬謝,說他兒子屍首在五里外的小毛莊放在,讓我高祖父在岸邊兒等他個把時辰,這就回去找人把他兒子的屍首抬過來。

    我高祖父這人也太實誠,就因為跟老頭有諾在先,不再接其他人的生意,就那麼把船停在岸邊傻等著。

    從中午一直等到天色擦黑兒,這期間一趟生意都沒接,白白等了一後晌,也就是白白等了一個下午。就在我高祖父估摸著老頭今天不能來了,準備收工的時候,老頭兒領著幾個人,抬著一口大棺材,迎著暮色姍姍來遲。

    高祖父看見那口大棺材心裡咯噔一下,他原本以為老頭兒子的屍體是用草蓆裹著的,沒想到是放棺材裡的。

    在我們這裡,船上載棺材是跑河的大忌,觸龍王爺霉頭,話說龍王爺在水底,不喜歡頭頂上給棺材壓著,必定會發怒把棺材掀進水裡。特別像這種成殮了死人的棺材,那就更要不得了,我們這兒叫它實芯兒棺材。“實芯兒”的東西,一般放河裡就是個“沉”,兆頭很不好,很不吉利,這時候加上天色已晚,夜裡在黃河上跑船也是很凶險的,我高祖父就想推掉這趟生意。

    老頭兒這時候見我高祖父要打退堂鼓,“噗嗵”一聲直接給我高祖父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央求我高祖父。老頭兒說天太熱,他兒子的屍首已經發屍,也就是腐爛,要是不緊早送回家埋了,就要爛在路上了。

    老一輩兒人,都講究個落葉歸根,無論生前在哪裡,死後必定要埋回老家,這叫魂歸故里。如果屍體爛在了路上,那這人的魂魄將成為孤魂野鬼,永遠飄蕩在異國他鄉。

    高祖父見比自己父親還大的一個老頭子,給自己下跪苦苦央求,心裡鬆動了,最後把牙一咬,對老頭說:“中,俺今兒個就搭手兒送你爺倆一回!”搭手兒,這裡可以理解為“順便”,高祖父說的挺輕鬆“搭手兒送一回”,其實是冒著犯忌的風險送一回。

    黃河裡這些事兒,自古誰也說不清楚,特別是這些仰仗黃河謀生的福公們,每個人都對這條母親河懷有莫大的敬畏心理。高祖父能這麼做,當時肯定做了一番心理掙扎。

    高祖父先讓老頭兒他們那幾個人把棺材抬上了船,沒著急讓老頭兒他們上船,自己載著棺材把船往深水區劃了劃,停在一塊水流較緩的地段,然後從船艙裡取出三牲貢、焚香、香爐。三牲貢,也就是祭品,三牲,就是豬牛羊,祭的是豬頭、牛頭、羊頭。當然了,他們這些福公們不可能這麼闊綽,沒錢弄這些硬貨祭河,拿發麵饅頭代替的,豬頭是在饅頭上用雞血畫兩隻豬耳朵和一隻豬鼻子,牛頭是畫兩隻月牙狀的犄角,羊頭畫的是兩隻螺旋狀的曲角。

    三牲貢是過去我們這裡船上的必備品,無論大小船隻每條船上都有,有的大商船上甚至載的是活三牲,主要是為了以防萬一,如果在河上遇到風浪啥的,就把三牲貢扔河裡祭祀龍王爺,祈求龍王爺保佑,具體管不管用,那我就不知道了。

    這時候,高祖父把香爐、三牲貢放在船頭,把焚香點著插進香爐裡,然後跪在船頭,對著河面恭恭敬敬磕了六個頭。

    為啥要磕六個頭呢?我們這裡有句諺語叫“神三鬼四龍六頭”,也就是說,到廟裡上香給神仙磕頭要磕三個,到墳地祭祖給鬼磕頭要磕四個,在黃河上祭奉龍王老爺,就得磕六個。

    這句諺語究竟是怎麼來的,我至今都沒弄清楚,反正我們這兒的人都是這麼做的,問他們為什麼要給龍王爺磕六個頭,誰也說不清楚,老人都說這是老祖宗們一輩輩傳下來的,磕六個頭肯定有他們的道理,子孫們別問那麼多,照做就是了。

    高祖父磕完頭以後,把三牲貢恭恭敬敬捧在手裡,又對著河面字正腔圓唱了一通祭河辭,也叫唱河喏,一般都是這麼唱的:“龍王哎,河神哎,水打東西流,船打南北走哎,送來豬牛羊,麼風麼浪拜龍王,拜河神哎拜龍王……”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12
第三百零九章 以德報怨

    弟弟拜師的經過其實很簡單,給陳瞎子磕了三個頭以後,陳瞎子就著我們家中堂條幾上的香爐點了一捧香,他自己先磕了三個頭,又叫我弟弟磕了三個頭。這個我知道,拜祖師爺的,不過陳瞎子這個有祖師爺嗎,拜的可能就是木鬼先生吧。

    快到中午的時候,我媽出門買了幾個菜,煎炒烹炸的,中午悶了一鍋大米飯,一家人陪著陳瞎子吃了頓飯,這就算是拜師宴了,挺簡陋的,不過過去那時候誰家都不富裕,也講究不起。

    吃過中午飯,陳瞎子這就要走了,主要是,還要把我弟弟一起帶走。這時候,暑假剛剛過去一小半兒,離學校開學還有一個月多一點兒。陳瞎子說,在學校開學之前,他要把自己這些本事全部先教我弟弟一遍,能學多少先叫我弟弟學多少,等開學以後,每天再細細教他。

    我爸還是反對的,不過架不住我奶奶跟我媽都同意,最後,弟弟就這麼跟著陳瞎子走了。幾年後,我聽弟弟說,他跟陳瞎子呆的這一個多月,每天都跟在地獄裡似的。陳瞎子當時老伴兒已經去世了,跟兒子又分了家,一個人住在一個破院子裡。

    弟弟到他家那天,當天晚上就開始背口訣。之後,每天從早上一直背到深夜十一二點,除了吃飯就是背,啥時候眼睛睜不開了,啥時候才叫上床睡覺,有時候要是有些地方沒記熟,還得挨打挨餓,就跟到了舊社會似的,罪可受大發了。

    我弟弟不像我,他從小到大沒有丁點兒叛逆心,就這樣他都能忍受,這估計跟他打小一出生就不會哭有關係吧,當時要擱著是我,估計把陳瞎子的房子都給他點了。

    期間,奶奶到陳瞎子家看過我弟弟幾次,見我弟弟挨打、挨餓,奶奶說了,嚴師才能出高徒,想一想,奶奶也是打舊社會過來的人。

    書歸正題。陳瞎子帶走我弟弟以後,我不知道我爸我媽他們是啥感覺,我就感覺自己心裡空落落的,就好像少了很大一塊東西似的,每天再去找強順明軍他們玩,總覺得不像是那麼回事兒了。天生不會笑,這時候,我更不會笑了。

    半個月後。這天傍晚時分,陳瞎子居然很意外地再次登門,還不是他一個人,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人,不過叫我挺失望的,因為那人不是我弟弟,是個女人,而且是給我留下了極深印象、一輩子都忘不掉她樣子的女人。

    這女人是誰呢?就是罵我奶奶的那個薄嘴唇女人,我記得她上次臨走時還氣勢洶洶叫我奶奶等著呢!

    不過,女人這時候看樣子不像是來我們家找麻煩的,眼神散亂,臉上白的沒有丁點兒血色,好像攤上啥事兒了,躲在陳瞎子身後,像做了賊似的畏首畏腦,再也看不見上次那種囂張跋扈了。

    我跟我媽這時候正在院子裡趕雞進雞窩,陳瞎子跟女人一進門,我媽首先看見了陳瞎子,忙把手裡的棍子放到一邊,這就要迎過去,不過,等我媽朝陳瞎子身後一看,立馬兒把臉拉了下來,沖那女人毫不客氣地問道:“你又來俺們家幹啥!”

    我也把手裡趕雞的棍子握緊了,這次這女人再放肆,我真要沖上去拿棍子敲她了。

    女人耷拉著腦袋沒吱聲兒,陳瞎子忙說道:“小英子,別誤會,老崔家這媳婦今兒個不是來吵架的,專門過來認錯兒的。”小英子,是我媽小名,過去那些長輩們都這麼喊她。

    我媽說道:“俺們不用她認錯,叫她走吧。”

    女人膽怯地看了我媽一眼,輕輕拉了拉陳瞎子的衣角,陳瞎子沒理她,問我媽:“小英子,你婆婆呢?”

    我媽把注意力轉向了陳瞎子,心平氣和回道:“我媽出門還沒回來呢。”扭過頭,我媽對我說道:“黃河,到外面把你奶奶找回來。”

    我冷瞥了女人一眼,扔下棍子跑出了門。

    奶奶這時候在我們家東邊兒丁字路口一棵大樹底下乘涼,正跟幾個老頭兒老太太聊天。我跑過去跟奶奶說,瞎子爺爺來了。奶奶聽了趕忙起身,跟著我回到了家裡。

    家裡,我媽已經把陳瞎子跟那個薄嘴唇女人領進了堂屋,電燈也給我媽拉開了,明晃晃的。

    奶奶進屋看見薄唇女人就是一愣,不過她也沒說啥,一臉平靜地朝陳瞎子走去。

    陳瞎子雖說眼睛看不見,耳朵挺好使,沒等奶奶走到他跟前,陳瞎子說道:“弟妹回來啦。”

    奶奶一笑,“回來了。”隨後問道:“瞎子哥,黃山咋樣兒,聽話你不?”

    陳瞎子也是一笑,說道:“聽話,這孩子又懂事兒又好學,是塊好材料兒。”

    奶奶坐到了陳瞎子旁邊的椅子上,眼睛不經意朝陳瞎子身邊那個薄嘴唇女人看了看,女人這時候剛好也在看我奶奶,跟我奶奶一對眼神兒,趕忙把頭低下了。

    奶奶收回眼神看向陳瞎子,問道:“瞎子哥,你今兒個過來,是有啥事兒吧?”

    陳瞎子呵呵一笑,說道:“弟妹還是冰雪聰明,不減當年吶。”

    我奶奶也笑了,“這都多大歲數了,說這話別叫孩子們笑話。”

    陳瞎子依舊笑著,一轉頭,對身邊的薄唇女人說道:“崔家媳婦兒,你有啥事兒就跟白仙姑說說吧,有啥說啥,別藏著掖著,人家都是宰相肚裡能撐船的人。”

    薄唇女人聞言,把我奶奶、我媽、還有我,挨著個兒看了一遍,嘴唇動了兩下,感覺挺艱難地吐出六個字:“白仙姑,我錯了……”

    奶奶臉上帶著笑,和藹地看著她,說道:“誰能不犯錯呢,沒事兒,這媳婦兒呀,你有啥事兒就說吧,能幫你的我一定幫。”

    奶奶說完,陳瞎子扭過頭沖女人笑道:“崔家媳婦兒,怎麼樣,我早就說了,人家都是宰相肚裡能撐船的人,跟我來對了吧,有啥事兒你就儘管說。”

    女人的嘴唇又蠕動了兩下,話還沒出口,眼淚先下來了。我一看,像這種凶神惡煞一樣的女人,還會哭?她眼睛裡也能流出淚?這咋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稀罕呢。

    女人快速了下把眼淚,沙啞著嗓子說道:“白仙姑,俺家那孩子……俺家那孩子沒死,天天深更半夜在俺們床頭站著,一會兒說冷,一會兒說餓,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旁邊我媽一聽這話,轉身出了堂屋。為啥呢,雖然我們家是干這個的,但是我媽膽子小,一般像這種事兒她都不會聽的,用她自己的話說,聽完了晚上老是做噩夢。

    女人就說了這麼幾句,又哭上了,這時候,樣子柔弱的,跟之前在我們家門口破口大罵的潑婦真就是判若兩人。

    停了一會兒,奶奶問道:“你家男人看得見嗎?”

    女人搖了搖頭。

    奶奶又問:“你孩子身上穿著衣服呢,還是沒穿衣服?”

    “沒穿衣服。”女人回道。

    “那他身上有水嗎?”

    “有”女人似乎回憶起她看到過的一幕,驚慄地說道:“他渾身都是濕的,一張嘴說話就往外吐水,可嚇人了……”

    娘咧,是挺嚇人的,聽得我頭皮都有點兒麻了。

    奶奶還是一臉平靜,接著問道:“孩子的屍體呢?”

    女人回道:“從水裡撈出來三天後就埋了。”

    “那你啥時候看見孩子站在床頭的?”

    女人想了想,“好像是……孩子頭七那天晚上。”

    奶奶點了點頭,說道:“這就對了,頭七回魂,鬼魂會到家裡看看再走,還有些鬼魂捨不得走,就留下了,依我看……你兒子不是不捨得走,而是想走也走不了,屍體是從水裡撈出來了,不過魂兒還在水裡泡著。”

    女人一聽,本來就白的沒一點兒血色的臉上更白了。

    陳瞎子問道:“弟妹呀,遇上這種情況,你都是咋辦的呢?”

    奶奶說道:“好辦,孩子在哪兒淹死的,到哪兒招魂,魂招上來以後,送走就是了,這是新鬼,好辦。”

    女人忙問道:“把俺孩子送哪兒去?”

    奶奶看了她一眼,說道:“送到他該去的地方。”

    “啥地方?”這個嘴上惡毒的女人,顯然也有她捨不得的東西。

    奶奶猶豫了一下,我知道她不想回答女人這個問題,就在這時候,陳瞎子一擺手,說道:“啥地方?豈是你們這些凡人能知道的,天機不可洩露。”

    陳瞎子這麼一說,女人不敢再問了,女人轉而對我奶奶說道:“能不能把孩子留下呢,我不想他走。”

    奶奶一臉同情地搖了搖頭。

    女人又哭上了。

    這時候,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奶奶朝外面看了看,蹙了下眉頭,對陳瞎子說道:“瞎子哥,還有別的啥事兒嗎,我那混帳兒子快回來了,他要是一回來……那可就麻煩了。”

    薄唇女人似乎對我爸也挺忌憚,一聽我奶奶這麼說,趕忙止住哭聲,對我奶奶說道:“白仙姑,那你啥時候把孩子送走呢?”

    奶奶說道:“趕早不趕晚,早一天送走,你孩子就少受一天罪,就今天晚上吧,你今天晚上在瞎子哥家裡等我,我晚上吃過飯就過去。”

    女人跟陳瞎子同時點了點頭。

    陳瞎子帶著女人離開了,所幸我爸這時候還沒從電焊鋪回來。奶奶把他們送到路上以後,回家到東屋跟我媽交代了幾句,意思是說,這件事不能叫我爸知道。

    自打那倆女的堵著我們家門口罵過以後,我爸一連好幾天都在說我奶奶,說我奶奶多管閒事,幹了一輩子這種事兒,落下啥好兒了,看現在弄的,以後你再管這種事兒,我就不認你這個媽。

    今天這事兒要是叫我爸知道了,我爸會咋樣兒呢,恐怕最好的結果就是把家裡的房門全鎖上,不叫我奶奶出門,最差的結果,還得跟奶奶大吵大鬧。

    我媽是個好媳婦兒,答應奶奶,等我爸回來一個字都不提。

    晚上,我爸回來了,全家人不動聲色吃了頓晚飯。吃過飯,我爸回了東屋,奶奶趕忙給隨身包袱裡收拾了些物件兒,也沒敢跟我爸我媽說,帶上我悄悄出門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12
第三百一十章 水邊招魂

    一路無話,跟著奶奶很快來到了陳瞎子家門口,我這是第一次來陳瞎子家,也是最後一次。

    打眼一看,院子不大,挺破舊的,一圈兒土胚的院牆,上面都長出蒿草了。院門這時候敞開著,奶奶拉著我走進了院裡,我又朝院裡一看,一眼就看見一個葡萄架子,葡萄架兩邊還長著兩棵粗壯高大的梧桐樹,葡萄架就是藉著兩棵梧桐樹的樹幹搭起來的。奶奶說,這叫什麼來著?一僕二童,應了什麼家邸風水,意思大概就是家裡有僕人,有端茶倒水的童子。不過,我估摸著,現在給陳瞎子家端茶倒水的應該是我那可憐的弟弟。

    因為這時候天色已經黑了,院子裡的一些細節我看的不是太清楚,我瞅了幾眼葡萄架跟梧桐樹以後,就覺得葡萄架下面好像還放著個臉盆大小的磨盤,黑乎乎的,也或許是塊扁圓的石頭。我就納了悶兒了,尋思著這玩意到底是干啥用的,放葡萄架底下到底是個啥意思。

    突然間,那磨盤動了一下,就好像是個活物兒似的,我頓時嚇了一跳,趕緊一拉奶奶的衣角,低聲對奶奶說道:“奶奶你快看,那是個啥!”

    奶奶扭頭朝葡萄架下看了一眼,回過頭很平靜地對我說道:“那是你瞎子爺爺養的老鱉,養了好幾十年了,別大驚小怪的。”

    “真的呀?”我眨巴了兩下眼睛,“咋還有這麼的老鱉呢。”長這麼大我還沒見過這麼的大的老鱉呢,說著,我扭身就要朝葡萄架走過去,奶奶一把拉住了我,“你可別碰它,這老鱉有靈性,這是你瞎子爺第一次給人相墳的時候,它自己爬你瞎子爺腳面上的。”

    我一聽,更加好奇了,還有這種事兒?真想過去瞧個稀罕,不過奶奶拉的我挺緊,只好作罷,要不然非湊過去好好兒瞧瞧不可。

    給奶奶緊緊拉著,朝院子裡唯一一間破舊老房子走去,就是過去民國時期的那種土瓦老房子,我當時跟奶奶住的那堂屋就跟這個一模一樣。

    這時候屋裡亮著燈,好像還是油燈,燈光昏黃閃爍不定。門前掛著一面竹篾簾子,透過簾子縫隙可以看見裡面有人影晃動,看身形,像是那陳瞎子。等走到簾子跟前,裡面還有聲音,我摒住呼吸仔細一聽,立馬兒激動起立,是我弟弟的聲音,聲音不大,好像正在背啥口訣。

    奶奶掀開門簾拉著我進了屋,屋裡邊兒果然點著一盞油燈,油燈旁一個小凳子上坐著我弟弟,陳瞎子手裡拿著一把尺子,正在我弟弟跟前來回轉悠著。

    “奶奶!哥!”弟弟一眼就看見了我們,高興地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幾乎與此同時,“啪”地,陳瞎子手裡的尺子狠狠砸在了我弟弟頭上,我弟弟頓時一縮脖子。我心說,這老瞎子,眼睛看不見,尺子砸的還挺準。

    陳瞎子凶巴巴對我弟弟說道:“為師咋跟你說的,凡事都要一心一意,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坐下,接著給我背!”

    弟弟雙手一捂腦袋又坐回了凳子上,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我看著鼻子都酸了,不過,弟弟這些裝可憐的招兒,到陳瞎子這裡全都不好使了,因為陳瞎子看不見。

    我一邁腳想朝弟弟走過去,奶奶卻一把揪住我,狠狠瞪了我一眼,不叫我過去,當時那心裡難受的要命。

    陳瞎子這時候扭頭衝我跟奶奶這裡一笑,說道:“弟妹來啦,你們一進院子我就聽見了,不過老哥正在管教這徒弟,沒出門迎你們,恕罪恕罪。”

    恕你個頭哇!

    奶奶忙說:“沒事沒事,黃山學的咋樣兒了?”

    陳瞎子又是一笑:“不錯,你家這倆孫子都挺不錯的。”

    我朝弟弟看了看,老實的跟綿羊似的坐凳子上又背了起來,當是真有點兒‘哀其不那個啥,怒其不那個啥’。我扭臉又朝屋裡其他地方看了看,那個薄嘴唇女人居然也在,老老實實在東北牆角的一條板凳上坐著。屋子裡擺設古舊,冷不丁的走進來感覺真的到了舊社會似的。在屋裡東邊,挨著北牆跟東牆那裡,南北走向擺著一張小床,看樣子是我弟弟睡覺的床。小床靠南一點是個裡間,看樣子是陳瞎子的臥室,格式幾乎跟我和奶奶住那堂屋一樣,我的床也南北向,床南頭兒也緊著奶奶睡的裡屋。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有啥別的說道兒。

    薄嘴唇女人這時候也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沖奶奶說了句:“白仙姑您來了。”

    奶奶朝她淡淡一笑,看了看女人以後,問道:“就你一個人嗎,你男人呢?”

    女人回道:“俺男人在外地干活兒,很少回來。”

    奶奶點了點頭,隨後直奔主題,說道:“上次咱時間緊,我沒來得及跟你說,家裡還有孩子的衣服嗎?”

    “有,我都沒捨得扔。”女人說道。

    “那就好,省了很多麻煩了。”奶奶說道:“你現在回家拿一件吧,衣服拿來以後咱這就走。”

    女人應了一聲,跟陳瞎子禮貌性的說了一聲,立馬兒回家拿衣服了。

    女人走後,陳瞎子摸索著走到了中堂八仙桌那裡,我朝桌子上一看,桌子上規規矩矩擺著一套茶具,一個帶花紋的托盤,裡面放著一個薑黃色的茶壺,圍著茶壺有六個顏色跟茶壺一模一樣的茶碗,茶碗是扣在托盤裡的,上面還有花紋。我也不是太懂,就感覺這套茶具有些年頭兒了。

    陳瞎子很快摸到茶壺,翻起一隻茶碗,倒了杯茶。陳瞎子說道:“過來坐吧弟妹,這是別人送老哥的西湖龍井,你嘗嘗。”

    “瞎子哥,不用客氣的。”奶奶說著,走到桌邊椅子那裡坐下了。

    陳瞎子把茶碗端到奶奶手邊,說道:“一會兒給崔家那孩子招魂,老哥就不去了,老哥現在……現在一心只想把這些本事全部傳給你孫子,啥時候傳完了,啥時候老哥的心願也就了了。”

    奶奶聽陳瞎子這麼說,蹙著眉頭看了陳瞎子一眼,不過奶奶也沒說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不過,茶碗放下以後,我見奶奶臉色變得有點兒沉重。當然了,這肯定跟西湖龍井沒關係,他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都看透了很多事兒,奶奶似乎已經猜出陳瞎子對我弟弟揠苗助長、急於求成的真正原因了……

    奶奶這裡喝著茶,陳瞎子那裡拿起尺子又在我弟弟身邊轉悠開了。我這時候站在奶奶身邊,給奶奶看的死死的,一不能去弟弟跟前打擾弟弟,二不能跑到院子裡看老鱉,整個屋子裡,除了弟弟低聲的背誦,顯得又沉悶又昏暗。

    或許,有朋友好奇我弟弟這時候背誦的啥吧,你們真幸運,我還真記了那麼幾句,弟弟背道:“甲羊戊庚牛,乙猴己鼠頭,丙雞丁豬走,壬兔葵蛇游……”到底啥意思,別問我,鬼才知道呢。

    十幾分鐘後,薄嘴唇女人回來了,手裡拿著一件衣裳跟一條褲子,看樣子挺新的,估計她孩子還沒穿幾次。

    書說簡短。女人進門以後,奶奶忙從椅子上站起身,跟陳瞎子道了聲別,帶著我跟女人出門了。

    路上,奶奶跟女人閒聊了幾句,我在旁邊豎著耳朵聽著。

    女人今年還不到三十歲,跟他男人成親幾年才生下這孩子,不過沒想到……女人又哭了。

    奶奶又跟女人聊了點兒別的,家長裡短的,不過,女人一提起她那些鄰居,甚至是親戚朋友,那語氣那口吻,好像每個人都對不起她,她自己還說呢,自己在村裡人緣很差,人人都對她說三道四的,只要一聽到些風吹草動,她就會跑到別人家裡跟人家大吵大鬧。

    奶奶聽了,就跟她說,以後待人寬容一點兒,多站在別人的位置上想一想,家裡孩子能出這種事兒,就是因為家裡運勢低,要是運勢高的話,自然有神明保佑,而且家裡的運勢,是靠自己平常積德行善來維持的,以後再遇上別人的那些風言風語不理就是了。

    女人聽了連連點頭,到底是耳朵裡聽了,還是心裡聽了,這個就不知道了。

    說話間,我們來到了女人孩子淹死的地方,這裡屬於我們村跟西村的交接地段,周圍全是莊稼地,挺寂靜的一個地方。

    我朝坑裡看了看,這裡的坑不是太寬,坡度也很緩,是我們這些孩子們選擇下水的好地方。

    奶奶走到坑邊朝水面看了看,回頭問女人,“是這兒嗎?”

    女人點了點頭,抬手一指靠對岸水面的一個地方,說道:“他們說就是從那兒把孩子撈上來的。”

    奶奶朝女人指的那地方看了看,一扭臉對我說道:“黃河,你躲遠點兒。”

    我躲遠點兒?咋又叫我躲呢?我挺不情願的,順著坑邊的小路朝我們村子方向走了能有十幾米遠,直到看著奶奶跟那女人成了兩條黑影為止,不過,我還能分辨出哪條黑影是我奶奶。

    這時候,時間大概晚上十點鐘左右,天上又沒有月亮,微微刮著一點兒風,挺涼爽的。

    我站在遠處朝奶奶他們那裡看著,就見兩條人影不停晃動,也不知道在幹啥,過了一會兒,從我奶奶他們那裡突然傳來了女人的喊聲,女人拖著長長音階,聽上去空靈詭異。

    “永旺,回來吧……永旺,回來吧……”

    這大半夜的,聽到這聲音,不知道的肯定能嚇出一身雞皮疙瘩。

    女人喊了能有十幾聲,突然停了下來。我使勁朝他們那裡看著,就看我奶奶走到水邊蹲了下去,沒一會兒,奶奶身邊著起了火,看樣子像是我奶奶把黃紙點著了,緊跟著,奶奶站起身,那些燃燒的黃紙給她拿在手裡,一揮手,燃燒的黃紙全給奶奶撒進了水裡。

    就在這時候,我看見一個東西,白乎乎的,慢慢地從水裡爬了出來,一點點一點點爬向了奶奶跟那女人,我頭皮頓時一緊,剛要喊,不過那玩意兒倏一下又沒了,我使勁兒眨了兩下眼睛再看,還是沒有,心里納悶兒,難道是我看花眼了?

    就在這時候,傳來了奶奶的喊聲,“黃河,過來吧,回去了。”

    聽奶奶這麼喊,我一想,回去,我這裡不是剛好順路回去嘛,奶奶朝我這裡走過來不就行了,還喊我回去幹啥。

    我一溜小跑跑了回去,奶奶這時候正在低聲交代女人,“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回頭再往坑裡看,專走小路,路上遇見人也不能說話,你走在前面,我跟我孫子跟在你後面,一直朝墳地走,啥時候走到墳頭兒,啥時候你停下。”

    女人點了點頭,我朝女人看了一眼,女人之前拿的那條褲子不見了,懷裡緊緊摟著那件衣裳,而且這衣裳好像剛從水裡撈出來,還往下淌著水。

    奶奶交代完以後,女人也挺乾脆,摟著衣裳拔腿就走,等女人走出五六米遠以後,奶奶伸手拉著我,跟在了女人身後。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13
第三百一十一章 自習課上

    跟在女人後面,奶奶一邊拉著我走,一邊低聲交代我,“你也不許說話、不許回頭。”

    我抬起頭不解地看了奶奶一眼,剛想問為啥,奶奶瞪了我一下,我立馬兒把話又嚥了回去。不過,我也明白,因為我身上陽氣重,新死的鬼膽子很小,在它們眼裡我就是個怪物,誇張點兒說,我咳嗽一聲就能把它們嚇尿了。剛才我看見從水裡爬出來的那個白乎乎的東西,可能就是那孩子魂魄,現在肯定附在女人懷裡摟的那件濕衣服上面,我這時候一說話,一準兒能把那孩子鬼魂嚇的掉頭就跑。至於我這時候為啥不能回頭呢?奶奶後來是這麼解釋的,奶奶說,我身上的陽氣很不穩定,一抬手,一扭頭,陽氣就來回亂竄,我身上的陽氣稍有變化,也能把那些新鬼嚇跑。奶奶這話,聽的我都笑了,感覺自己確實是個怪物。

    女人摟著衣裳專檢莊稼地裡的小路走,小路狹窄,兩邊全是玉米,這時候玉米桿的個頭兒跟我個頭兒都差不多了,叫我有種視線被遮擋的狹促感,一陣風過來,那些玉米葉子嘩啦啦直響,感覺這些黑乎乎的青紗帳裡面藏著啥嚇人的東西似的,有點兒瘆得慌。

    女人順著莊稼地的小路先往東北走,然後又往西北走,兜了個大圈子繞開了他們村子,隨後又徑直往北走,一直來到了他們村子正北邊兒,距離他們村子大概能有二百米左右。

    西村正北邊很早以前就提到過,過去這裡是個大土坡,也可以說是個大堤,類似於那種屯子形式的,主要用途是防範日本鬼子跟洪水的,那時候大堤上長滿了野草荊條啥的,怪枝橫生、犬牙交錯,而且十分陡峭。當時日本鬼子要是真想攻打西村,絕對不會從村北邊兒下手。這時候,大堤已經給這些敗家子兒們剷平了,就我當時那時候,有些地方還長著野草荊條啥的,十分荒涼的一個地方,不長莊稼光長草,再往北走上一二里地,土質變硬,就成了山石地。別看我們這裡地方小,卻集中了四種土質地貌,沙地、黃土地,山石地,還有那種跟生薑土差不多的粘土地,這種土也不怎麼長莊稼,聽說燒磚特別好,我們村當時就有個磚廠。

    對於西村北邊兒這一片兒,陳瞎子說,別看這裡荒,可是塊風水寶地,於是,他們村大多數的墳地都集中到了這裡。

    這時候女人那孩子也埋到了這裡,我們這裡的老規矩,沒成親的,沒後代的,都不讓進祖墳。

    女人走到一個墳頭前停了下來,奶奶見女人停下,趕忙拉著我也停了下來,小聲交代我,站著別動,也別出聲兒,我點了點頭。奶奶朝女人走去。

    我無聊的打眼往四周看了看,周圍全是野草,這一片兒就女人孩子這一個墳冢,挺偏僻的,感覺有點兒淒涼。

    奶奶走到女人跟前,伸手把女人懷裡的衣裳要了過去,雙手輕輕一抖,展開衣裳蓋在了墳頭,隨後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手,從隨身包袱裡取出厚厚一沓黃紙,對女人說道:“圍著墳轉三圈,嘴裡說,走吧孩子,走五步說一次。”

    女人點了下頭,圍著墳冢轉起了圈兒,奶奶這時候趕忙蹲下身子把手裡的黃紙全部點著了,火光跳動,我似乎聽見奶奶看著火光低低地嘆了口氣。

    女人很快轉完了圈兒,不過,女人轉完圈兒以後,整個人好像一下子崩潰了似的,癱軟在墳頭兒就哭上了,一邊哭,嘴裡還一邊說,不過說出來那話挺驚人的,真不知道該不該寫出來,女人痛哭著說:“我對不起俺男人,對不起俺男人,這孩子,不是我跟他生的,報應啊……”

    回家的路上,我想到陳瞎子家去看弟弟,奶奶不讓,說我弟弟這時候已經睡了,我也只好作罷。

    回到家裡,臨睡前奶奶交代我,女人最後在墳頭說的那些話,可不能跟別人說,我點了點頭。我一直都沒說,直到現在我都沒說,至少沒從我嘴裡說。唉,洩漏人家的*,我是不是活該胃疼呢?而且這兩天天天用藥來維持著。

    這一年的暑假,就這麼過去了,臨開學的前幾天,這天傍晚,我弟弟突然回到了家裡,這時候,我們全家正在吃晚飯,我弟弟抱著一隻大老鱉進了門,奶奶見狀忙放下碗筷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問弟弟,“黃山,你咋這時候回來了?”

    弟弟說道:“快開學了,師傅叫我回來了,還把這只老鱉送給了我……”

    奶奶一聽,我見她眼圈紅了,扭頭對我爸媽說道:“我吃飽了,你們接著吃吧,給黃山也盛一碗,我到屋裡躺會兒。”說完,奶奶顫巍巍走進了自己的裡屋,燈都沒開……

    是夜,也不知道幾點的時候,我睡得正熟,突然感覺有點不太對勁兒,屋子裡面好像有動靜,翻了個身把臉沖外,感覺眼皮上有光在跳動,我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一看,就見中堂桌子上點著兩隻蠟燭,蠟燭前面放著一頂香爐,香爐裡旺哄哄燒著一捆香。桌子前面的,跪著一個人,我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是奶奶,奶奶這時候閉著眼睛跪在那裡,嘴裡好像還低低的念叨著啥。

    我從床下坐了起來,剛要開口問奶奶這是在幹啥,奶奶似乎知道我醒了,把手一抬,那意思是不叫我說話。我又揉了揉眼睛,就這麼坐在床上看著奶奶。

    大概過了能有三四分鐘,奶奶把眼睛睜開了,彎腰從桌子底下拽出一隻碗。因為桌子底下沒光,我剛才沒看見,這時候感覺裡面好像還盛著啥東西,奶奶小心翼翼把碗捧到了桌上,然後從身上掏出一根針,再自己的手指頭上紮了一下,把指血滴進了碗裡幾滴,隨後,奶奶端起水碗澆在了香爐裡的,滋滋聲傳來,那些香冒著白煙給奶奶全部澆滅了。隨後奶奶噗噗兩聲,把兩邊的蠟燭也吹滅了,屋子裡頓時一片漆黑。

    我還是沒出聲,摒住呼吸聽了聽,屋裡傳來奶奶輕微的腳步聲,而且好像是往我這裡過來的,沒一會兒,我聽見奶奶撩布簾子的聲音,奶奶好像進了裡屋。我頓時就納了悶了,奶奶這大半夜的也不說話,是在幹啥呢?

    我想下床打開燈看看,不過,我沒敢下床,因為奶奶這麼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可能是在做啥法事,我這麼冒冒失失下去,搞不好就把奶奶做的法事給攪亂了。

    坐在床上我又等了一會兒,居然一點兒動靜都沒了,又等了一會兒,困勁兒上來了,心裡想著,等明天天亮在問奶奶咋回事兒吧,躺床上又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桌子上那些蠟燭香爐啥的都不見了,我問奶奶昨天晚上是在幹啥,奶奶說,啥也沒幹。我咋這麼不相信呢,又問,奶奶說,是我睡癔症做的夢,我咋覺得這麼不可能呢?不過這件事兒,從此就這麼擱下了,或許真的是我做的夢吧。

    幾天後,開學了,我升到六年級,這時候感覺呀,徹底是個大孩子了,看見那些一二年的小學生呀,特別好笑,又傻又幼稚,誰又知道,我才長大幾年呢,再者,我依舊還是個孩子。

    有這麼一天,自習課,各位別驚訝,六年級還有自習課,我們當時那學校,老師沒一個是正式的,全是我們自己村裡的人,老師們的學歷,幾乎都是初中畢業,我們班主任,更慘,是個黃毛丫頭,初中都沒畢業,就因為她爹是村長,硬把她塞進了學校裡做了老師,那年她才十七歲,一個初中都沒畢業的熊孩子,沒有任何教學經驗,更可惡的是,還是我們畢業班的班主任,試想,她自己都是一黃毛兒丫頭,還靠別人領著玩兒呢,她能教我們個啥?

    班裡邊兒整天是亂哄哄的,我們整一個班,六十幾個人,全廢了,我們這班主任,教我們語文,字寫的特別難看,好傢伙,我們這一個班裡,沒一個字寫的漂亮的,又全廢了。

    這天自習課,我發現我同桌胡慧慧趴在課桌上老老實實寫著啥,我們班,也就屬她字寫的好看一點兒。

    對了,當時那課桌,都是兩一個人一張的,不像現在。我把頭湊過去一看,她趕忙用手摀住了。

    我問她,“你寫的啥?”

    她說:“不告訴你。”

    我覺得挺沒趣的,自己無聊的趴桌上看語文出。

    過了一會兒,胡慧慧自己把寫的那東西放我眼前了,我一看,原來是歌詞。

    電視連續劇,一剪梅的歌詞,當時,那電視劇挺火的,歌也是在我們學生之間廣為流傳。不過,胡慧慧這歌詞寫的,我到現在都還記著,裡面還有拼音跟錯別字,現在想想都可笑。

    胡慧慧雖然人長得漂亮,字寫的也好,但是成績確實一塌糊塗,據說漂亮女生學習都不怎麼好,從她身上可見一斑。

    “送給你了。”胡慧慧說。

    我看著歌詞有點兒傻眼,說道:“我不會唱呀。”

    胡慧慧說道:“我教你,我唱一句你唱一句。”

    “真情像草原廣闊,層層風雨不能阻隔,總有雲開日出時候,萬丈陽光照耀你我……”

    “真情像梅花開過,冷冷冰雪不能淹沒,就在最冷枝頭綻放,看見春天走向你我……”

    (今天身體很差勁兒,不敢往電腦跟前做,一坐就胃疼,後來,寫上面這歌詞兒,寫了不到一半兒,我就哭了,今天這章,明天再改。)
regn13 發表於 2018-4-7 23:13
停一天

    七月份過了才半個月,好像已經停了好幾天了,我也不願意停,沒辦法。從去年的七月二十三號,這本書開始在天涯上傳,眼看著再過幾天就一年了,從一開始就陪著我,一直走到現在的朋友,現在還有幾個?舉下手我看看。
如果覺得本站不錯,請給個好評吧!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