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方外:消失的八門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basalt 2018-4-1 20:40:4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0 230292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21:49
090、飄門律
    
  眾人都愣住了,除了丁齊事先心裡有點數之外,其他人其實都不知道這回事。眾江湖高人只是看出來,冼皓與范仰之間可能有私仇,但這兩人互相的套路都很深。范仰以為冼皓並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而冼皓也順勢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說到這裡,冼皓又扭頭看著眾人道:「諸位,非常抱歉,我其實也等於是利用了你們,事先並沒有說出實情。」
    
  朱山閑面色凝重道:「妳就是衝著范仰來的?」
    
  冼皓搖了搖頭:「我當初並不敢確定,只是查到了點線索,所以有些懷疑。我的確也是為了你們所說的方外世界而來,人生不能僅僅只有仇恨,我是真的很感興趣......」
    
  沒等眾人繼續追問,冼皓便講述了一段往事,她描述的過程很簡短,顯然不願意再觸及更多傷痛的回憶。丁齊已聽過大概的內容,但此刻又多了另一些細節。
    
  這聽上去是一個很老套的故事,父母被害、孤兒報仇的情節,在很多小說中都出現過,但它真的發生在身邊的現實中時,仍令人驚嘆與傷憾不已。
    
  冼皓的父母在一座沿海城市經營著一家規模不小的私營企業,父親是法人代表,母親是財務主管,在當時出了兩件事:其一是為了現金流,他們「修改」了財務報表,以便從銀行取得貸款。這種事不僅在當時,在任何時候好像都很常見,不少企業的報表都有好幾套,用在不同的場合。
    
  這在通常情況下,只要還款不出問題,就不會有別的問題,就連銀行都不會追究。
    
  第二件事是他們公司吃進了一批走私的貨物。這比第一個問題要嚴重,但在當時的時間和地點,這種情況也不少見。在國家加大打擊力度之後,後來很多公司都收手不幹、洗白上岸了。假如沒有人舉報並拿出確鑿的證據,其實也不會出什麼大婁子。
    
  可是偏偏他們這家公司讓人給盯上了,對方抓住了把柄上門敲詐勒索。這種事情本可以私下談的,可是敲詐者的要價太高,簡直到了無法承受的程度,冼皓的父母不得不拒絕。
    
  身為商人,當然會衡量每一種可能性下的機會成本。在通常情況下,就算被舉報揭發,假如運作得當,可能只是被巨額罰款而已,一般用不著坐牢,就算被判了,差不多也是緩刑。既然如此,還不如把錢拿出來去疏通關係呢。
    
  這樣莫名其妙的敲詐,只要答應了一次,其實就等於脖子被套上了繩索,簡直是後患無窮。所以冼皓的父母不僅拒絕了,而且把話說清楚了。但是他們也沒想到,對方的手段竟會那麼狠毒,從一開始就是奔著謀財害命來的,起初的敲詐只是試探與摸底...
    
  更多的具體細節,冼皓沒有細說,總之是被人設局了,他的父母被編織罪證、栽贓陷害送進了監獄。家族企業的現金和庫存被掏空,最後也落進了競爭對手的手中。冼皓那時候才七歲,當然不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事,這些都是她二十歲出師之後才調查清楚的。
    
  先從當年吞掉父母企業的競爭對手開始查起,冼皓已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小丫頭了。將父母送進監獄的罪證就是最直接的線索,她很快便發現父母當年聘請的事務所出了問題,這是早就被人設好的局,背後另有高人操盤,謀財害命的手法非常熟練。
    
  這夥人挑選的肥羊都符合一個特點,身家豐厚卻沒有什麼大的背景,他們在當地很容易找到更有勢力的競爭對手合作、整垮併吞吃掉這隻肥羊。既然是謀財害命,為什麼冼皓卻活了下來?因為這是經濟案並不是兇殺案,表面上看不出其他的問題來,都是按法律程序辦的。
    
  沒有誰直接動手殺人,冼皓流落街頭,她的父母先後都死在監獄裡。假如換成普通人,就算她長大了也查不清真相,況且時過境遷,很多證據早已消失。但冼皓偏偏是被她師父揀走,成了江湖飄門傳人。
    
  從當年的事務所和競爭對手的有關人員查起,冼皓下手不留情,一連除掉了十四個,從這些人口中冼皓也審問出了當年事件的細節。有一位高人雖沒有直接露面,卻在幕後設局指點;而這位高人身邊還跟著一位小伙子,姓魏,最毒的主意都是這小子出的。
    
  冼皓這次是碰到八門同行了,設局者就是要門中人,而且最喜擅「惡要」手段。三年前,冼皓暗中刺殺了這位要門高手,雖然沒有當場取了對方的性命,卻讓對方在事後毒發而亡。
    
  但事情已經過去十幾年了,那個姓魏的小子當時並沒有跟隨在師父身邊,也沒有留下任何身份資料可以查找,所以冼皓一直沒有找到。但冼皓並沒有放棄,一直在暗中留意。其實當初她在偶然的場合認識了范仰,也並不完全是偶然。
    
  冼皓當時並不知道范仰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她只是不想放過任何線索而已。冼皓也清楚自己的樣貌中帶點父親的輪廓,假如找對了人,不可能不引起對方的關注,而且冼這個姓氏並不常見。後來范仰邀請她到境湖市來一起探索方外世界,冼皓就感覺自己找對人了。
    
  來到境湖市一看,差不多是江湖八門同道齊聚,而且還真有方外仙家世界的存在!她也漸漸搞清楚了這些人之間複雜的派系關係,范仰和朱山閑等人並不是一夥的。
    
  朱山閑的祖師早就有過遺言,所以朱山閑在多年前就買下了這棟小樓,還在友人的指點下特意修了那道後院門,只是遲遲沒有更進一步的發現。在這種情況下,范仰設局利用了丁齊和葉行,當然也包括石不全,找到《方外圖志》之後插了進來。
    
  假如范仰真是當年那個姓魏的小子,他肯定不甘心只是與眾人合作探索方外世界。按照其人當年的套路與個性,他恐怕會設局謀算一切,所以冼皓從一開始就有防備。
    
  許是因為早有懷疑、許是因為女人的直覺,總之冼皓越看范仰就越是覺得他就是她要找的人,到最後反而是她自己先著急了... 因為無論她怎麼懷疑,也抓不住實質性的證據。江湖人做事自然有江湖人的手段,於是冼皓就亮出了那把刀。
    
  她並不在乎范仰是否要對付自己,來的時候就有心理準備,但她要讓范仰繼續以為她還沒有猜到其的身份。她拿出刀的方式很巧妙也很自然,就是取代景文石成為寄託心神之物。假如范仰真是那個姓魏的小子,這把刀就等於直接暴露了她的身份,恰恰證明她並沒有戒心。
    
  冼皓很清楚,范仰只要見到了這把刀,定會心驚肉跳、日夜不安,且定會找機會對她動手的,如此一來反而就證明了她的判斷。這麼做,就是把自己當成了魚餌。
    
  事實證明,情況果然如此。只是她事先也不可能清楚范仰具體會怎麼動手。就在那天晚上,尚妮突然聯繫不上阿全,譚涵川與丁齊出門去找,莊夢周又不在,范仰終於找到了機會。刺客來了,而冼皓其實一直在等著呢...
    
  冼皓以為自己會等來范仰,結果來的卻是另一名刺客,而且對方的身手不凡、反應極快,中了她一刀居然還能及時走脫。范仰還有同夥,目標是她也不僅是她,還包括掌握了方外世界秘密的所有人。
    
  冼皓的刀有毒,尤其在她本人手中更是劇毒;但對方既已知道她的身份以及這把刀的問題,儘管只是劃破了一點皮肉,肯定會立即處置,並不至於中毒喪命。那名刺客當即遁走,就是因為被這把刀劃中了,若不立即處置傷口還要繼續纏鬥下去就是找死。
    
  實話實說, 冼皓其實也等於是利用了或者說借用了所有人。朱山閑早就看出點端倪來了,曾經問過她,冼皓卻沒有說出來,只說他們可以互相信任。
    
  莊夢周也可能也看出點什麼了,那天凌晨他就找冼皓單獨聊過了。別人並不清楚莊夢周具體都說了什麼話,但總之是勸冼皓離開是非兇險之地,而冼皓拒絕了這個建議。如今回想起來,那一幕也耐人尋味。
    
  一個范仰就不太好對付,更何況冼皓並不知道范仰還有哪些同夥,尤其是那名身手不凡的蒙面刺客。假如是冼皓一個人,又孤身來到這麼一個陌生的地方,恐怕是不好應付的。但這麼多高人都看出了范仰有問題,范仰便死定了,他這也算是自己作死吧。
    
  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鐘,冼皓便講述完了,這是一段既令人同情又令人膽寒的經歷,難以想像,它發生在看似文靜而柔弱的冼皓身上。眾人一時間都沉默了,不約而同地看著范仰。
    
  冼皓當初為什麼會認識范仰、為什麼會接受邀請到這裡來、為什麼會做出那些事,答案已經清楚。可是范仰為什麼會請冼皓來呢?他鐵青著臉閉口不言,一副毫無興趣再去解釋的樣子。但丁齊也可以從他的角度做出一些推測......
    
  范仰害死了冼皓的父母,偶然的機會又認識了冼皓,她也姓冼、五官帶著熟悉的痕跡,怎能不起疑心?聽說冼皓如今已是江湖飄門中人,又怎能不忌憚?只要掌握了當年的線索,冼皓的身份便不難查出來,但這個人卻不太好對付。
    
  冼皓表面的職業是一位編劇,沒有固定的工作地點,而且江湖飄門中人最擅潛行、藏匿、刺殺、逃遁,是很難直接找到她動手的。請冼皓到境湖市來,共同參與探索方外秘境,而方外秘境確實存在,這也是一個取得對方信任的機會。打開方外秘境確實需要找人幫忙,另一方面,這等於將冼皓放在了明處,范仰不論是在暗中調查還是伺機動手都更方便。
    
  范仰既然早有計劃謀算所有人,冼皓最終也是要順手除掉的。而且范仰雖然認出了冼皓,知道冼皓的父母死在自己之手,但還不能確定究竟是誰殺了他師父。師父遇刺已經過去了三年,這三年來范仰平安無事,想必對方並不知道他的身份。
    
  結果卻是不用他怎麼費勁查,冼皓直接把那把刀拿了出來,他的算計果然沒有白費... 實情是這樣的嗎?范仰沒說,這一切都是丁齊的推論。
    
  在一片沉默中,剛才一直沒說話的尚妮突然開口道:「冼皓,妳的遭遇我很遺憾。但是妳有沒有想到?妳拿出那把刀就等於是逼范仰下決心動手,首先遭殃的卻是阿全!」
    
  這番話可能有責怪或質問的意思,也可能沒有,總之就是在描述已經發生的事實。在座眾人都不是傻子,有人其實也多少想到了這個問題,但沒有直接說出來。
    
  冼皓低頭不語。莊夢周不得不開口道:「其實就算沒有冼皓,范仰一樣會動手的。他謀算的是小境湖和《方外圖志》,只要《方外圖志》在阿全手裡,阿全就是他的目標,這一次不過是同時設局... 我知道妳很傷心,但要怪只能怪真正的兇手,不能遷怒他人。」
    
  尚妮也低下頭道:「我沒有遷怒誰,我只忍不住會想,其實......」
    
  其實什麼,尚妮最終也沒有說出來。今天的尚妮異忽尋常地寡言少語,能看出來,她的心情非常壓抑,又聽了冼皓剛才講的那個故事,感覺就更壓抑,簡直就不想再說話了。
    
  她剛才的那半句話,可能是想問冼皓:其實妳可早點說的!

  冼皓為什麼不早說這些?身為心理醫生的丁齊倒是完全能理解,這是成長經歷所造就的性格使然。

  沒出事前不說,因為冼皓沒有任何證據,更不清楚眾人的態度,貿然說出來反而不妥。可是出了事之後,朱山閑那天問了她,為何還不說?或許再說什麼也沒必要了,該出的事已經出了... 既然所有人都看出范仰有問題,那就先把范仰解決了吧!
    
  誰都不願意一遍遍觸及傷痛的往事,而且以冼皓的性格,她也很難向別人完全敞開心扉,就連對丁齊也僅僅是打開了一小部分而已。
    
  朱山閑看著冼皓道:「冼師妹,我這才真正見識了隱峨術的手段,不得不佩服!事已至此,妳又想怎麼處置呢?」
    
  隱峨術?丁齊轉念一想,也意識到自己今天才算真正見識到了。隱峨術不僅是一種秘術,更是一種套路、一種江湖局;莊夢周前幾天就是這麼玩的,而冼皓一直都在用。「隱峨」又稱「隱我」,既能隱起自己也能隱起一座山,有時候讓人注意不到她,有時候又能讓人只注意到她。
    
  冼皓知道范仰一定會忌憚與調查自己,還主動與他認識了,而且又主動拿出了那把刀;她的手段根本就不是想隱藏自己,就是先暴露自己再讓對方暴露。
    
  這時冼皓淡淡答道:「按飄門律。」
    
  所謂江湖飄門律,丁齊如今已有所瞭解,畢竟他看完了葉行曾推薦的那本書。這是一種江湖人在外行走的處事原則,並非飄門中獨有,而是所有江湖八大門傳人共同的講究。飄門律所謂的「飄」並不是飄門的「飄」,而是指行走江湖。
    
  飄門律首先要求江湖人不要輕易觸犯律法,遇到事情能不動手就不要動手,儘量先利用各種律法規則、看似合理合法地去解決問題;哪怕在過去的亂世中也是如此,更何況如今這種太平文明社會。
    
  飄門律的第二個講究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儘管精通各種江湖手段,甚至是身懷秘術與高超的功夫,但能不用就儘量別用,尤其是不要沒事找事,更不要無端去招惹誰。畢竟是出門在外,你不可能完全清楚自己會遇到什麼樣的人。
    
  總是擼著袖子想打架的人,並不是真的高手而只是流氓小混混;江湖人也一樣,總是想搬弄的各種江湖套路的人,不是老江湖而是半吊子。
    
  老江湖中的老江湖又叫什麼,過去的切口稱為「老海」。老海不輕易用門檻,只在關鍵時刻瞅準了再用,否則人人都會防備你,手段也耍不起來。假如養成了這種習慣,恐怕總有一天會倒楣的,因為你總會遇到惹不起的人,或者手段比你更高明的人。
    
  不信就看看朱山閑、譚涵川、冼皓這些人,在外面誰能看出來他們是江湖八大門高手?
    
  而飄門律的最後一個講究,就是必須要動手的時候,當斷則斷,切忌心存幻想、猶豫不決;手段一定要乾淨利索,儘量不給自己留任何隱患,全力避免導致事態無法挽回。總之一句話,在有必要的情況下,動手就要把握時機並乾淨利索,不能搞得像《水滸傳》裡林沖那麼慘。
    
  當冼皓說出「飄門律」這三個字的時候,范仰就知道自己會是什麼下場了... 他坐在沙發上突然笑了,慘澹的冷笑,盯著冼皓道:「冼皓啊,妳還有一個最大的秘密沒有說出來,如今只有我清楚... 妳要想隱藏這個秘密,就趕緊殺了我滅口!」
    
  丁齊聞言皺起了眉頭。范仰一開口,便不是一般的毒啊... 江湖要門興神術的套路,也不是一般的厲害。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22:49
091、祖師爺的三句話
  
  莊夢周當即道:「誰都有秘密,我們對別人的隱秘不感興趣;范總既然這麼感興趣,你就自己把它帶走吧!」
    
  冼皓亦冷言道:「想滅口的人是你,而我殺你可不是為了滅口!你現在的嘴還沒有堵上,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還需多長時間才夠?」
    
  譚涵川彎腰提起地上那名黑衣蒙面人道:「不要在這裡,我們去山上。」
    
  朱山閑則看著范仰道:「范總,走吧。上山這段路,你還有時間,可以試著說服我們怎麼放過你?這是最後一個機會了。」
    
  有朱山閑和冼皓押著,兩條胳膊都動不了,范仰不走也得走。眾人都走向了後院,莊夢周卻拉住尚妮道:「妳就不要去了,那樣的場面還是眼不見為淨。再說在場便是人證,妳既然沒有參與,按飄門律,妳就不必在場。」
    
  尚妮:「可是我想親眼看著......」
    
  莊夢周打斷她道:「妳現在應該多想點別的!阿全很可能沒事,《方外圖志》的原件一直就在他手裡,想必他已經修復了其中不少內容,此刻很可能困在另一個方外世界裡出不來。如果我是妳,就好好修煉心盤術,還有丁老師所創的方外秘法;因為只有擅察天下山川、精通方外秘法,才可能找到阿全並把他救出來。當然了,妳要做的遠不僅僅是這些,還得好好在學校念書... 我們所學的各種知識,說不定在什麼時候就會有用處...」
    
  莊夢周這麼一打岔,尚妮就留在客廳裡了,這兩人並沒有進山;其他人則穿過後院進了涼亭,再繞過大衣櫃出了後院門。他們去的地方當然不是小境湖,而是門外的南沚山森林公園。
    
  今天晚上,所有能出現的人都出現了。范仰確實檢查了整棟小樓以及後院,不僅如此,他連相臨的兩棟小樓以及後院門外的竹林都檢查了,為什麼沒有任何發現?
    
  莊夢周和尚妮是從外面走來的,莊夢周還特意叮囑尚妮拉開一段距離跟在自己後面,范仰事先當然不可能知道;而丁齊是真的進入小境湖了,這是冼皓等人的建議,因為那裡面更安全,假如動手混戰不會被波及。
    
  其實小境湖也未必一定安全,因為范仰同樣能進得去;可當時范仰並不在裡面,而且冼皓就守在門外。丁齊也並沒有走遠,就在那明代的大衣櫃前面原地待著。
    
  冼皓其實並沒有進入小境湖,但假如有人在暗中窺探,會「發現」她也進去了。後院門前修了一座四角涼亭,涼亭裡還放了一個大衣櫃,就用來是遮擋視線和存放衣物的。對於高手而言,假如有人藏在那裡,就算看不見也有可能察覺到;可是冼皓不同,因為她精通隱峨術。
    
  冼皓有可能是躲在大衣櫃裡,也有可能不是,反正誰都沒看見。朱山閑則躲在前面那戶人家的後院中,也是一個范仰沒想到的地方。那麼譚涵川在哪裡呢?譚涵川在南沚山森林公園裡,大約午飯時間後就已經隱蔽好了,居高臨下監視這邊的動靜。
    
  譚涵川一大早確實回上海了,與同樣趕到上海的尚妮匯合。他與尚妮一起剛回到境湖市,然後莊夢周便露面帶走了尚妮。譚涵川回上海還順便辦了點事,托人找來一副有紅外兼微光夜視功能的望遠鏡。
    
  刺客收到了范仰的信號,譚涵川同樣收到了丁齊與冼皓的信號,進小境湖就是信號。刺客沒有從後院門進來,他先從南沚山森林公園中貼著社區圍牆的西側摸過來,然後翻牆進了丁齊那棟小樓的後院,再從耳門潛入這邊。
    
  他兩次行刺走的差不多都是同一條路線,虛虛實實令人琢磨不透;也可能是因為這條路線最隱蔽,沿途不僅沒有監控,而且還有諸多草木植被遮擋。
    
  因為視野和隱蔽的要求,譚涵川的位置比較高,距離也比較遠,假如不藉助高科技儀器,他僅憑肉眼還真不容易發現刺客的蹤跡。
    
  既然已經發現了,譚涵川就放下儀器、帶好武器,悄無聲息地下山了;他是從打開的後院門直接進去的,進門時便匯合了冼皓。兩人分兵兩路,譚涵川躍上了二樓的露臺,然後從樓梯上殺進了客廳,冼皓則直接持刀闖門而入。
    
  等丁齊從小境湖裡出來,打鬥過程已經結束了。還好是夏天,穿衣服也沒耽誤太長時間,他趕到客廳裡將癱軟在地的葉行扶到了沙發上,然後剛走到門口,眾人也都進來了。
    
  此番再走出後院門,丁齊不禁有些感慨,他已經很久沒有來過南沚山森林公園了,就連每天的日常「修煉」,都是拿著石頭在小境湖中,那裡面的感覺當然更好。此刻他又突然意識到,門外不僅只有小境湖,還有南沚山;而南沚山也一直就在那裡,宛如人世江湖。
    
  譚涵川好像提前已經把進山的路線選好了,提著那黑衣蒙面人走在最前面。丁齊不禁又在感嘆,這些江湖高人的處事風格,確實不能以常理度之。冼皓訴說的往事,范仰算是默認了,但那裡面可沒有黑衣蒙面人什麼事呀?
    
  他們甚至都沒有把這名刺客的頭罩拿掉,更沒有把他弄醒審問,就這麼把人帶進了山。丁齊從專業角度也能看出點門道,把人晾在一旁其實也是一種心理上的審訊技巧;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對於那位黑衣蒙面人而言也是一種審問的過程,假如他還清醒的話。
    
  那黑衣蒙面人其實已經醒過來了,只是被老譚提在手中動不了,也沒有機會逃脫,於是還故意裝做昏迷不醒。丁齊是怎麼知道的?掌握入微境之後,他不僅能像在觀身境中那樣體察自我身心,對周圍環境的感應同樣也遠超常人。
    
  冼皓在客廳中講述往事的時候,丁齊就察覺到地上的黑衣蒙面人呼吸和心跳都有短暫的節奏變化,然後又恢復了平穩。假如是在睡眠狀態中,這可能是在做夢,但顯然刺客不可能在這時候睡著了,只能說是在昏迷中已經醒來、察覺了自己的處境。
    
  丁齊發現了,悄悄向眾人使了個眼色。范仰當時在他的側後,是看不見的;而其他人看見了,卻都像沒看見一般,想必同樣是心中有數。
    
  冼皓持刀跟在范仰後面,而朱山閑與范仰並肩而行,葉行和丁齊則落在最後。一路上其他人都沒怎麼說話,只聽范仰在和朱山閑交談。若不明底細,還以為這兩個人是在正常地聊天呢。
    
  范仰:「你們就不想搞清楚阿全的下落嗎?」
    
  朱山閑:「假如我們沒有查到,還真的可能被你拿捏住了;現在再說這種話,除非你是長江裡的龍王,否則這事找你也沒用。」
    
  范仰:「《方外圖志》上記載了很多類似小境湖的地方,我可以把它交給你們。」
    
  朱山閑:「你根本就沒拿到《方外圖志》,又能拿它做什麼條件?」
    
  范仰:「你怎麼知道我沒拿到?」
    
  朱山閑:「聽你的語氣我就清楚,而且我也瞭解阿全是什麼人。他的功夫雖然不如你的同夥,但他要是不想讓你拿到什麼東西,你還就真的拿不到。」
    
  范仰:「其實世上真的另有方外世界,我就知道其中一處,而且還知道怎麼進去,包括把外面的東西帶進去、把裡面的東西帶出來。」
    
  朱山閑:「哦,謝謝你提供這樣一條線索,我們會去找的。看來你也不是全無用處。」
    
  范仰:「你可以說我的手段狠了點,但絕不能說我沒有用處。」
    
  朱山閑:「那又怎麼樣?這世上有不少該死的人,其實都比你有用多了!」
    
  范仰:「我可以帶你們去。」
    
  朱山閑:「我們只要回到鬧市,就等於露了白,也不好再對你動手了。」
    
  范仰:「你知道刺客是什麼人嗎?剛才你們一直沒有審問他,其實就算審問,他也不會開口的。但他的身上藏著一個秘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
    
  朱山閑:「我知道你的秘密很多,想說就說。」
    
  范仰:「你們真的不對另一處方外世界感興趣?為了尋找一個小境湖,你都花了這麼多年!」
    
  朱山閑:「感興趣,非常感興趣!但這和能不能饒了你是兩回事。」
    
  范仰又嘆了口氣:「假如我不在了,自古傳承的要門興神術恐怕就要從此失傳了... 朱師兄,就算你們要殺我,能否讓我先留下傳承?」
    
  朱山閑:「你也太抬舉自己了!興神術不會失傳,丁老師都比你強。倒是你們師徒這一脈,早就應該絕了。」
    
  范仰:「看來我今日在劫難逃,既然如此,後事也只能託付給你們了。我的主要財產都存在一張銀行卡上,沒有別人知道;在我死後,你們能否把它交給我的家人?哪怕只給一半也行... 我現在就告訴你們卡號和密碼...」
    
  前面帶路譚涵川突然開口道:「不說出來,你還能繼續說話,否則現在就了結你。」
    
  范仰:「難道臨死前這樣一個要求,諸位同道都不能答應嗎?禍不及家人啊!」
    
  朱山閑:「假如你有家人,又與此事無關,我們是不會把帳算到他們頭上的,但僅此而已!你的廢話太多了,這是在浪費生命,抓緊時間說點有用的吧!」
    
  說話間好像已經到了地方。這裡是兩座山峰間的坳口,前方有道斷崖,斷崖下是一個湖泊,非常隱蔽、人跡罕至。很多風景區就是這樣,哪怕平日遊人不少,但是離開道路一段距離的某個地方,經年累月都不會有人涉足。
    
  譚涵川將那黑衣蒙面人扔到地下,然後一隻腳踩在他的後背上轉過身來。眾人都停下了腳步,范仰又問道:「諸位,你們也都聽見了,難道我剛才說的哪些沒用嗎?」
    
  仍是朱山閑答道:「要看是什麼用處!來之前我已經提醒你,請你說說怎麼才能放過你的理由,那些話能證明你不該死嗎?爵門的最後半道門檻,當年祖師爺蘇秦留下來的,就算是死了也能算計人。你明白這套路我更明白,你就別在我面前耍了。」
    
  范仰:「那朱師兄說,你要怎樣才能放過我?」
    
  朱山閑:「你還有什麼話要交待的,我可以聽你慢慢說。」
    
  范仰低頭看著地上的黑衣蒙面人道:「這個人是我的朋友,是我請來幫忙的,其實與此事無關,他只是照我說的做而已。假如有可能的話,希望你們能夠放過他......」
    
  朱山閑:「這你就不必操心了,他是什麼情況,我們自會問他本人。」
    
  范仰:「我很好奇,你們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問呢?」
    
  這時冼皓突然扭頭對丁齊道:「你聽說過江湖飄門律嗎?」
    
  丁齊:「已有瞭解。」
    
  冼皓:「飄門律的最後一條,就是講在什麼情況下、該怎麼動手的。祖師爺留下了三句話。」
    
  丁齊:「這我還真不知道,葉總推薦的那本書上沒寫。」
    
  冼皓:「估計寫書的作者自己也沒聽說過,但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第一,我沒有害對方,對方卻要害我;第二,我現在還活著,並不是因為對方手下留情或良心發現;第三,如果前兩句都符合,就不要糾結對方是因為什麼!
    
  能徹底弄清楚當然更好,但如果來不及或者沒辦法,也不要糾纏不清。」
    
  丁齊眯起了眼睛,仔細琢磨這三句話的含義,眼前的事實還真是這樣。誰也沒有害范仰,包括當年冼皓的父母,也包括如今的丁齊等人;他們現在還活著,也並不是因為范仰和那個刺客心慈手軟。
    
  至於第三句話嘛... 其實有些問題是很難徹底說清楚的,而有些條件又是不可能答應的;假如一味糾結而不及時做出決斷,反而沒什麼好處。丁齊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經歷,他當初弄死了田琦,就是同樣的情況,只是站在導師劉豐的角度。
    
  劉豐害過田琦嗎?當然沒有!劉豐能活下來,是因為田琦良心發現嗎?當然不是!那麼田琦為什麼要殺劉豐,因為他是精神病?丁齊從專業角度或許可以解釋,但更多人恐怕是無法理解的!
    
  丁齊在思索,其他人也被這三句話吸引了,范仰聞言把身子轉了過來。就在這個時候,冼皓突然動手了!
    
  這一切發生得毫無徵兆,冼皓正在和丁齊說話,甚至連看都沒有看范仰... 范仰恐怕還琢磨著繼續對朱山閑說什麼,聽見這邊的談話剛把身子轉過來,冼皓便揮刀而至。
    
  冼皓與丁齊說時特意移了一步,站在了丁齊和范仰之間,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丁齊的視線,但其他人可看得清楚。刀出鞘極快,就似在空中隨手一劃,彷彿劃的不是范仰只是空氣,而范仰只是恰好出現在刀刃經過的軌跡上。
    
  刀尖是從喉嚨劃進去的,斜著向下似未受到任何阻擋,就真的像是劃過了空氣,簡直是削骨肉如泥,不知是因為刀的鋒利還是冼皓的功力;范仰一個字都沒再說出來,從喉嚨到右側的大腿根,他的身上留下一道兩尺多長的傷口。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刀已歸鞘,就像剛才並未拔出一般!
    
  這麼長的刀口,衣褲當然是被切開了,露出了身體,卻不見鮮血噴湧,只見一線暗紅色的細線,或者說是一條黑線;因為此刻並沒有燈光,只有天上一彎朦朧的下弦月,肉眼是很難看清顏色的。
    
  范仰艱難地低下頭,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身上這條黑線,接著便仰面倒地沒了聲息。
    
  這時丁齊的視線未受阻擋了,他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范仰身上的那條黑線在緩緩擴大,漸漸變成了一道黑杠... 然後陷了下去。
    
  肌膚在快速的腐爛、消融之後露出了骨頭,骨頭又快速消融露出了斷茬以及胸腔與腹腔裡的臟器... 冼皓不經意間又挪了一步,還是把丁齊的視線給擋住了。她不想讓他看見這些,她心裡很清楚,這是怎樣一幕可怕的景象。
    
  譚涵川看得很仔細,眉頭漸漸擰成了疙瘩,最後竟然蹲下了身體,好像在仔細研究,但一隻腳仍踩住那個黑衣蒙面人。朱山閑則面露傷感之色,將視線給移開了。至於葉行,則已經被嚇傻了,手扶著一棵樹坐在了地上,身子直打冷顫。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22:49
092、給你兩個選擇
    
  丁齊的心理素質可比一般人好太多了,而且畢竟也是學醫的出身,片刻之後便已回過神來。其實范仰剛才說什麼都阻止不了這一刀,那只是他自己心存幻想。
    
  朱山閑看似給了范仰說話的機會,范仰便竭力抓住這個機會,在上山的路上說了很多,暗藏手段花樣百出,既在談怎麼才能放過他的交換條件,又在思考脫身的辦法,甚至還想留下繼續算計人的門檻,也算是很有急智了。
    
  但再聰明的人也有一葉障目的時候。朱山閑真能放過他嗎?或者說就算朱山閑不殺他,但朱山閑有資格代表冼皓做決定嗎?從一開始這就是為了穩住范仰,讓范仰不要有過激的舉動,結果范仰很配合地自己走到了山中的葬身之地。
    
  范仰或許也明白,但無論誰在這種情況下不想盡力掙扎呢?無非是掙扎的方式不同。范仰還用了自己最習慣的套路,假如當時他在客廳裡就大聲呼救或企圖逃走,雖然一樣會被幹掉,但至少會給眾人造成更多的麻煩。
    
  范仰倒地身亡後,大家都默不做聲。他的屍身包括衣物漸漸地融化消失,起初是顏色變黑似是在快速地腐朽,後來留下的碎渣細末卻是白色的。屍身所化的腐液滲入了泥土中,沾染了它的雜草同樣迅速地腐朽,最後地上留了一個淺色的人形輪廓。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形容不出的難聞氣味,丁齊還能感覺到一股熱量,那片地面現在明顯很燙。一陣山風吹過,什麼灰燼殘渣都沒留下,只有那一片發白、發燙、寸草不留的地面。
    
  假如有人掐錶計時的話,這一幕從頭到尾是四十分鐘左右,但感覺是極漫長又彷彿是極短暫。譚涵川終於站起身問冼皓道:「效果主要是針對有機物,對嗎?」
    
  這句話差點把丁齊給晃到,萬沒想到經歷了這樣的一幕,譚涵川開口首先說的竟然是這個,他的心可真大呀。冼皓也勢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答道:「您是搞科研的,我不是... 我只知道這把刀的毒性猛烈。」
    
  譚涵川似是在向大家解釋剛才的現象,又似是在自言自語道:「這是一種快速氧化分解的連鎖反應,持續反應的能量來自於有機物本身的氧化過程,這有點像自燃現象,只是沒有火和煙出現... 妳刀上所謂的『毒性』,其實是一種催化作用,使有機體快速地氧化分解。
    
  這種反應是能自我持續的,通過不斷產生強氧化性腐蝕溶液的方式蔓延,最終將整個有機體都分解掉。在通常情況下,它對固態物質的效果並不是很好,對非有機體的效果應該也不明顯;但是被這種有機體腐蝕液包裹的話,金屬同樣也會快速銹蝕... 妳曾觀察到這種現象嗎?」
    
  冼皓楞了半天,終於憋出來一句話:「譚老師說得對!」
    
  譚涵川顯得很嚴肅,彷彿在探討一個科研課題,但在這種場合怎麼聽都覺得不對勁,而起到的效果也同樣出人意料... 他將恐怖的毀屍滅跡場面,愣給掰成了一場科教節目,轉移了旁觀者的注意力,也成功緩解了情緒。
    
  至少看葉行的神色,他已經鬆了一大口氣,明顯沒有剛才那麼害怕,身子也不發抖了。可能是為了緩解緊張情緒,反倒是最緊張的葉行顫聲道:「老譚,你腳底下還有一個人呢!」
    
  譚涵川抬起腳站到一旁,低喝道:「既然早就醒了,就睜開眼睛說話吧。」
    
  黑衣蒙面人在客廳裡就醒了,一直裝昏迷裝到現在,呼吸和心跳在上山的路上都保持得很平穩,連丁齊都不得不佩服他。
    
  刺客坐了起來,自己解下了頭罩。頭罩下是一張陌生的面孔,月光下膚色有些慘白,但五官輪廓卻很清秀,年紀大約在二十五、六歲的樣子。
    
  丁齊並不認識他,但不知為何,依稀總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譚涵川冷言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們了!你是誰,為什麼要做范仰的幫兇?」
    
  譚涵川的語氣很平淡,卻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剛才的情形細想之下挺嚇人的,不是誰都有本事能將毀屍滅跡的場合描述得像科研試驗一般,他簡直比冼皓更像冷血殺手。
    
  刺客抬起頭道:「不好意思,今天失手了,讓你們失望了吧?我也姓魏,你們所說的那個范仰,他就是魏家在外面的人。」
    
  譚涵川:「外面?什麼意思?」
    
  刺客:「外面就是外面,我知道,你不知道,我幹嘛要告訴你?」他的聲音很生澀刺耳,再看清秀的面容,感覺很有些違和。
    
  譚涵川:「你們魏家還有誰?」
    
  刺客看了他一眼並不答話,眼中竟是嘲諷之色,那意思彷彿在說:問這種問題,還指望我告訴你,你是白癡嗎?譚涵川面無表情地又問道:「你自己應該清楚,范仰第一時間就想殺你滅口。他有什麼事情,你也不必幫著遮掩了。」
    
  刺客又看向冼皓,神氣語氣彷彿恢復了正常:「我不知道他和妳的事,他在外面做過很多事,我也都沒有問過;但是這一次,他告訴我,要想保住我們的秘密,就得除掉妳,也得除掉你們... 我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啊... 譚涵川皺眉道:「他說了什麼?你又相信什麼?我們誰都不認識你,又能威脅到你的什麼秘密?」
    
  刺客:「你們的同夥,那個叫石不全的人,摸到我家門口來了。我出去想把他給殺了,卻讓他給逃了,他還把我祖傳的寶物偷走了。
    
  魏仰告訴我,你們找到了《方外圖志》,裡面記載了很多方外世界,其中也包括我家。他知道那個偷走寶物的人是誰、在哪裡能找到,他還說他終於找到了小境湖......」
    
  刺客的口才跟范仰比起來可差遠了,甚至不怎麼擅長與人交流,很多話都說得莫名其妙,卻也沒怎麼掩飾,眾人大概都聽明白了。譚涵川沉聲道:「所以你就和范仰聯手對阿全行兇,然後又企圖幹掉我們所有人?」
    
  刺客:「殺了那個叫石不全的,追回寶物,然後《方外圖志》就是我的了。再殺了你們就可以拿到小境湖,祖先說的地方終於讓我找到了。它本來就應該是我家的,只是原先弄丟了、不知道在哪裡......」
    
  說到這裡,他居然張口笑了,月光下露出了森白的牙齒。丁齊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個人的精神有問題。此人的語言交流就不對勁,有著明顯的自閉傾向,丁齊曾是精神科醫生,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氣、這樣的笑容見過不少。
    
  精神有問題的人,未必就是笨蛋或弱智,同樣有可能非常陰險狡猾,只是思維與行為方式有障礙或者說不正常。
    
  譚涵川斷喝道:「你們把阿全怎麼樣了?」
    
  刺客:「沒有怎麼樣,他不願意被抓住,跳到江裡面去了,估計已經餵魚了!然後我就來找你們,在你們這裡找回我的寶物和《方外圖志》,就算找不到,小境湖也是我的。」
    
  丁齊這時突然開口問了一句:「你家是不是住在大赤山?」
    
  刺客猛一甩頭,目光盯著他就像看著什麼獵物,眯起眼睛很認真地答道:「我家不住在大赤山,我家就是大赤山!」
    
  丁齊沒等他說完,就繼續以逼迫的語氣追問道:「你家還有一個人,是位姑娘,對吧?」
    
  刺客:「你死了之後,我會告訴你的!」
    
  他這話的語速很慢,丁齊一聽就知道不對,右腿已向後退了一步,側身一閃,擰腰發力揮出了拳頭。刺客說著話突然就從地上躥了起來,雙手如鉤抓向丁齊,卻被早有準備丁齊 碰的一拳打中了臉側的耳根旁。
    
  這個部位中拳,好像並不致命,但重則會讓人有短暫的意識空白,輕則也會一陣耳鳴頭暈、意識活動受到瞬間的干擾。精神科醫師有時也可能會被病人攻擊,丁齊這一招也算是練過的。他還可以打別的部位,但此刻這是最方便的位置。
    
  譚涵川的反應更快,已經從後面一巴掌拍中刺客的肩膀,又把他一屁股拍回地上了。這一掌拍得他全身筋骨酸軟,無法再站起身,只是掙扎著坐了起來。
    
  冼皓看了丁齊一眼,有些驚訝道:「你的反應很快啊!剛才簡直跟老譚差不多了!」
    
  丁齊:「反應確實比以前快了很多,但這次我只是有預判而已,還不敢跟老譚比。」
    
  冼皓:「你好像知道他的底細。」
    
  丁齊:「我是知道一些情況,回頭可以都說出來,現在還是先處置他吧!我提醒一句,這個人的精神不正常,思維方式是封閉的... 他好像並不在乎我們會不會殺他,只是在等機會要做他自己的事。」
    
  刺客好像沒聽見丁齊的話,又看著冼皓冷笑道:「大美人,妳要殺我嗎?等妳殺了我之後,我再回來找妳好不好?」
    
  冼皓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又上前兩步揮出一刀。只見刀光一閃,將那人左肋下的衣服割開了,卻絲毫沒傷及皮肉。刺客左肋下有個茶杯口大小的傷疤,就像是用刀剜去了一整塊皮肉,但傷口已經癒合了。
    
  冼皓皺眉道:「老譚,這樣的傷口一個星期就能長好,還是在中毒的情況下... 你覺得有可能嗎?」
    
  譚涵川:「也不是沒有可能,比如我能想到的情況,就是......月凝脂。」
    
  刺客又開口似自言自語道:「我是不會帶你們去的,也不會告訴你們的,等你們都死了之後,就沒人跟我搶了。」他的左臉上剛挨了一拳,此刻有些口齒不清,聲音就更刺耳了,感覺簡直像碎玻璃在摩擦。
    
  這時朱山閑看著冼皓道:「冼師妹,他最早是對妳動手的。妳說該怎麼處置?也按飄門律嗎?」這話是疑問的語氣。
    
  冼皓突然又把刀拔了出來,卻將它遞給了葉行。葉行嚇得向後直縮,連連擺手道:「冼... 冼... 冼師妹... 冼女俠,您這是什麼意思?」
    
  冼皓淡淡道:「他今天也對你動手了,這個人交給你來解決,對準要害只需一刀。」
    
  葉行:「這... 這... 這怎麼可以?怎麼能讓我殺人?」
    
  冼皓的語氣有些森然:「葉總,你不能從頭到尾只做看客吧?事已至此,今後我們怎麼才能相信你?總不能也殺了你滅口!」
    
  丁齊這才意識到,他們剛才都忽略了葉行。葉行怎麼看都像是和范仰一夥的,幸虧大家倒是能明辨是非,清楚葉行也是被范仰蒙在了鼓裡,要不然早連他一起收拾掉了。可事到如今,葉行參與了這一切,不僅知曉了眾人所有的秘密,又親眼看見了殺人滅跡的場景。
    
  丁齊在月光下第一次看清了冼皓那把出鞘的刀。它形似匕首,單側開刃,帶饕餮紋吞口鞘。刀身乳白似骨質,佈滿似腐蝕成的、黑色如蜻蜓翅膀或蟬翼上的網狀紋路。
    
  葉行也明白了冼皓的意思,卻很不甘心地指著丁齊道:「那麼丁老師呢?妳為什麼不讓他動手?」
    
  朱山閑微微嘆了口氣道:「丁老師用不著!」然後又對冼皓道:「冼師妹,這種事情... 如果他不願意,我們不能逼迫。」
    
  譚涵川也提醒道:「從法律角度,這種情況是屬於被脅迫。」
    
  冼皓語氣一轉道:「既然這樣,葉總,我不逼你。假如你什麼都不願意做,那麼就此離開,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發生,這裡的事你從來都沒參與過。你只需發個誓,在任何情況下都絕不透露半個字!」
    
  葉行嘟囔道:「發誓有用嗎?」
    
  冼皓:「空口發誓好像是沒什麼用,但是朱師兄和譚師兄都說我不能逼迫你,所以只好這麼辦了。你記住,這不是對天發誓,而是對刀發誓。假如你不守誓言,哪怕只是無意間洩露了情況,老天爺不會管你,我的刀卻會管。
    
  我給你兩個選擇:其一是給刺客一刀,你可以繼續留下;其二是發誓並離開,不將任何情況洩漏出去,而這裡的事情再也與你無關。我不逼迫你,讓你自覺自願自己選。」
    
  葉行:「我發誓不洩密,然後繼續留下來探索小境湖,還有其他的方外世界,不行嗎?」
    
  冼皓:「假如沒有發生這一切,當然是可以的,也輪不到我來說行不行。但是現在,你說呢?今天的事,我們所有人都參與了,除了你。假如你想置身事外,那麼就真的置身事外吧。」
    
  看著葉行既驚恐又糾結的樣子,丁齊忽然覺得後背有些發涼。當他漸漸接觸到冼皓不為人知的另一面,感受就越來越複雜。若論剛烈果決,在場的人恐怕沒有誰能跟冼皓相比,她看似淡、卻包裹著濃,看似冷、卻包裹著烈。
    
  丁齊或許並不太贊同冼皓的做法,再看譚涵川和朱山閑的表情,應該也是這樣,但他們誰都沒有說什麼,因為也不好說什麼,況且冼皓話已出口。在這種情況下,確實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處置辦法。
    
  冼皓這麼做,也是按照過去「江湖規矩」,但還另給了葉行抽身的機會。從某種意義上講,冼皓只是選擇了自己來做這個惡人,免得其他人難辦。
    
  他們並不想濫殺無辜,總不能除掉葉行滅口。冼皓把刀遞給了葉行,讓葉行自己看著辦,接還是不接?說實話,丁齊打心底裡不希望看見葉行接過這把刀。
    
  葉行見其他人都不開口,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甚至有些後悔幹嘛要跟到山上來,難道就不能像莊先生和尚妮一樣也待在客廳裡等著嗎?現在想這些已經晚了,況且就算留在客廳裡,很多事情回頭還是要面對的。
    
  恐慌之色漸漸退去,葉行咬牙接過了刀,看著譚涵川道:「老譚,他還能動嗎?」
    
  譚涵川又是一掌拍在了刺客的左肩上,嘆了口氣道:「他動不了了。」
    
  葉行上前一步,彎腰一刀刺出。他提前看好了位置,出手時把頭扭到了一旁,但這一刀仍然扎得很準,直接刺進了心臟......
    
  這個動作似是用盡了葉行所有的勇氣,他一直沒有回頭再看那刺客一眼,手就似觸電般縮回,連刀都沒有拔出來。還是冼皓上前收回了刀,刺客倒地身亡... 大約四十分鐘後,他也和范仰一般在這世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似是想將情緒從剛才的事情中掙脫出來,第一個說話的反倒是葉行,他問道:「丁老師,你知道這名刺客的底細,現在可以都告訴我們了吧?」
    
  丁齊環顧眾人道:「我早就在懷疑,境湖市這個地方不止有一處方外世界。我曾經在古籍中考證出了兩條線索,有一處就是我們已經找到的小境湖,另一處叫大赤山。田琦、塗至、盧芳他們曾經誤打誤撞到過的地方,應該就是大赤山......」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22:50
093、裡面與外面
    
  丁齊說到這裡,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色道:「我們先回去吧。」
    
  葉行正聽得入神,納悶道:「話還沒說完呢,幹嘛著急走?」
    
  丁齊一指周圍:「荒山野嶺、黑燈瞎火的,就在這兒講故事?再說了,莊先生和小妮子還在屋裡等著呢... 要聽也大家一起聽。」
    
  月光下樹影重重,山坳間的地面上有兩塊寸草不留的淺色輪廓,一陣山風吹來,穿過不知何處亂石間的縫隙,竟似隱約發出嗚咽之聲。葉行突然打了個寒顫,趕緊拍了拍屁股道:「那我們快回去吧!」
    
  譚涵川打開一個微型小手電筒道:「你們先走,我再檢查一下,看看是否還有遺漏,然後再取點東西,會在後面追上你們的。」
    
  譚涵川白天並沒有穿著這身衣服招搖過市,是午後進了山才換的,他還從上海帶來了夜視望遠鏡,包括換下來的衣服等東西都丟在了先前藏身的地方,當然要拿回來。
    
  朱山閑領路,其餘三人原道返回,等他們回到小樓的客廳中時,譚涵川已經先到了。莊夢周沒有問什麼,尚妮也沒有說什麼,看來已經知道山中發生了何事。
    
  落座之後,還沒等朱山閑動手,冼皓便先給大家泡好了茶,並一杯杯斟上。丁齊稍有些意外,很少見冼皓主動做這些的,她就不是這種很熱絡的性格... 這個細節說明,有些事情在她心裡多少還是過意不去。
    
  冼皓默默地雙手把茶杯遞給了丁齊,相處這麼久了,這種情況也是第一次啊... 丁齊接過茶杯一飲而盡,然後輕輕說了聲謝謝。而冼皓的聲音有點柔柔的:「你都知道什麼情況,現在可以慢慢說了吧?」
    
  假如是按從田琦、塗至、盧芳那裡得到的線索,丁齊從一開始要尋找的地方並不是現在的小境湖。當初發現小境湖時,丁齊的感覺就有些不對。而丁齊見到那刺客的面目時,為何依稀有似曾相識之感,是因為他在塗至的精神世界中見過那位姑娘。
    
  刺客和那姑娘長得有點像,他們可能是親戚,從年紀上看,是兄妹的可能性比較大。田琦、塗至、盧芳都先後曾誤入那處方外世界,說明其入口不可能在很私密的地方,而應該是一個開放的公共場所,不同身份、互相沒有交集的人都有可能偶然走到。而這三個人,是不可能沒事溜達到朱山閑家的後院來的。所以丁齊推斷:大赤山的入口就在小赤山公園或其附近,總之是某個公共場所的相對偏僻之處。
    
  那刺客的精神雖然有問題,但從他說的話當中,丁齊也可以推斷出很多事情。刺客說他家就是大赤山,還說石不全偷了他家祖傳的寶物,而小境湖是他的祖先說過的地方。
    
  刺客姓魏,那麼可能就存在一個魏氏家族,世代居於大赤山,或者說大赤山就是魏氏家族世代傳承的方外秘境。刺客和那個姑娘甚至有可能就是在大赤山中出生的。
    
  范仰其實姓魏,是魏家在「外面」的人。說明這個家族中有人離開了大赤山,在人世間生活,但還保守著這個秘密。魏氏家族既然擁有方外世界大赤山,很可能也知道小境湖的存在,卻不清楚小境湖在哪裡,只是聽祖上說過。
    
  范仰當年在酒桌上聽葉行說了那些話,當即就明白他說的地方應該是大赤山。從一開始起,范仰就堅定地相信有方外世界的存在,因為他早已知曉其中的一處。否則僅僅是在酒桌上,聽葉行這樣一個人講了幾句不知真假的故事,就下大氣力去查找線索,而且還真的查到了,未免有些不可思議。范仰的目的絕不是找大赤山,他是在找小境湖,此外更要找到《方外圖志》;於是他在幕後利用了所有人。
    
  冼皓的出現,是另一個插曲。人不可能只做一件事,就算沒有冼皓的出現,范仰也一樣會圖謀小境湖;而為了拿到《方外圖志》,他還是會對石不全下手,同時設局除掉所有人。
    
  他最終的目的肯定是佔據朱山閑家的這棟小樓,至於具體會怎麼做,事情並未發生便不得而知了。反正以他的手段,假如除掉了其他人,總能想出辦法佔據這裡的。
    
  石不全究竟遭遇了什麼?事情的始末如今也可推斷出一個大概的輪廓。朱山閑家的書房畢竟是臨時準備的工作室,條件且不談,首先環境就不完全符合要求,所需的各種東西也不齊全。
    
  阿全的手再巧,也不可能憑空修復損毀的古卷,還需要用到各種資料,他隨身也不可能帶著那麼多;所以他住在這裡的時候,只是修復了《方外圖志》的一小部分,主要是有關小境湖的內容。
    
  但境湖大學圖書館就不一樣了,各種設備非常齊全,那裏還有專門修復典籍的工作室。既然為頂雲大師仿製經卷,阿全不可能不利用這個好機會順便修復《方外圖志》。而在修復《方外圖志》的過程中,阿全可能就看到了有關大赤山的記載。
    
  反正離得並不遠,於是他就去實地查訪。但大赤山可不是小境湖,就算阿全有那塊景文石,恐怕也很難憑之進入大赤山。丁齊尚沒有去過小境湖之外的方外世界,具體情形還無法推斷。
    
  畢竟他送給阿全的景文石以及總結出的方外秘法,都是針對小境湖的,換一種情況未必好用。就算好用,恐怕也需要重新經歷一番寄託心神的「祭煉」過程。阿全有可能發現了大赤山,也有可能沒發現,但他本人卻被大赤山裡面的刺客發現了。
    
  阿全跑到那裡去窺探人家的方外秘境,刺客便跑出來想除掉他。可能第一次下手沒有成功,反而被阿全偷走了他身上很重要的東西。以阿全的身手,也許打不過那個刺客,但也絕不白給,尤其是想偷什麼東西簡直是手到擒來。
    
  但盯上阿全的不止刺客一個人,范仰肯定也在暗中關注著阿全的一舉一動,偏偏這兩個人又是一夥的,更要命的是,阿全對此並不知情。刺客這名高手加上范仰這個老江湖,對付一個並不瞭解內情的石不全,石不全最終栽了跟頭並不意外。
    
  這就是丁齊所掌握的情況,雖然很多內容是推測的結果,但也符合已知的事實。聽完之後,葉行有些懊喪道:「既然如此,那為什麼要著急把刺客除掉呢?」他的意思很簡單,也符合很多人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刺客既然掌握了另一處方外世界的秘密,為什麼不趁機審問他、讓他把大赤山的情況都交待出來呢?
    
  眾人聞言相對苦笑。且不談刺客的精神是否正常,就算他的神智是清醒的,能審問出結果嗎?又該怎麼審問呢?看刺客的反應就清楚,他沒有任何談條件求饒的意思,反而抓住機會還想對丁齊動手。
    
  聽范仰先前說的話,他倒是想用大赤山的秘密換自己一命,或者以此為藉口拖延時間、從而找到脫身的機會。但是范仰在那種時候說的話,誰敢完全相信,焉知沒有門檻在後面、又順勢佈置出另一個陷阱?
    
  別的不說,眾人處理這件事的餘地是很有限的。在沒人看見的情況下,他們還能處置范仰,假如押著范仰離開了這裡,一旦在公共場所露了面,范仰便有的是辦法脫身,難道他們還能在大街上公然殺人嗎?
    
  那刺客的情況也一樣。飄門律最後的講究就是切忌猶豫不決、糾纏不清。有時候必須要解決一件事情,就得做出最合適的選擇,同時放棄另外各種可能。
    
  最終還是朱山閑開口道:「如果那樣做,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我們並不是私設公堂,只是不得不解決問題、保護大家;我們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謀財害命,只是為了處置兇手。假如有別的辦法,我也絕不願意讓大家自己動手,早就把他交給警方了。」
    
  譚涵川也說道:「其實刺客已經把能說的都說出來了,丁老師得出的結論已足夠。境湖市確實另有一處方外秘境叫大赤山,它大概在什麼地方、裡面是什麼情形、還有什麼人,都已經不是秘密。連這些都知道了,難道還指望那兩個姓魏的把我們帶過去嗎?范仰就想讓我們那麼做呢!只要他們一離開這裡、到了公共場合,情況就不由我們控制了。」
    
  葉行微微低頭道:「可能是我想的不周道,但還有一個問題... 我們到現在為止只見到了范仰和刺客,魏家還有沒有別的人?范仰還有沒有別的同夥?這些都是需要防備的。」
    
  丁齊沉吟道:「大赤山裡至少還有一個人,就是那個姑娘,她很可能是范仰的妹妹。而且據我判斷,她可能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大赤山... 至於范仰,應該沒有別的同夥了。」
    
  冼皓也點頭道:「范仰應該沒有別的同夥了,至少沒有參與這件事的同夥,他的秘密已經被他自己帶走。」
    
  丁齊為什麼認為那姑娘從未離開過大赤山?因為他在塗至的精神世界中見到那姑娘時,姑娘曾經說過一番話:「你是從裡面跑出來的嗎,你不該來這裡的,快回去! ...河流的盡頭,裡面的世界,你知道怎麼回去嗎?」
    
  而那刺客今天又說了另一番話:「你們所說的那個范仰,他就是魏家在外面的人... 外面就是外面,我知道,你不知道,我幹嘛要告訴你?」。
    
  對於眾人所在的這個現實世界,兩人用的是不同的詞彙,姑娘說的是「裡面」,而刺客說的是「外面」,其中的區別很有講究。刺客的家就是大赤山,那麼眾人所在的現實世界就是家門外,所以他才會說「外面」。
    
  再仔細想想「裡面」這兩個字的含義,竟然很像眾人提到小境湖的情形。大家坐在客廳裡,提到小境湖的時候都會說「裡面」有什麼。但是在小境湖中提到現實世界時,則不會用「裡面」來形容,而只會說「外面」如何,這反應了一個人的思維定式。
    
  除非那姑娘就把大赤山就當成了日常世界,以為河流的盡頭還有另一個世界,但她從未去過、對現實世界並沒有概念,所以才會說「裡面」怎樣。假如她真的走了出來,見識了外面的世界、瞭解到自己一直呆在什麼地方,是應該不會再說那種話的。
    
  心理學家就是心理學家,丁奇通過語言表達上一個細小的差異,便推斷出這種可能。
    
  至於范仰還有沒有別的同夥,那要看「同夥」的定義了。公司中的下屬或同事,其他事情上的合作者或同伴,肯定是有的。但具體到這件事,丁齊判斷,他已經沒有別的同夥了,至少在「外面」的世界中沒有。
    
  范仰和刺客都已經死了,自始至終並沒有發現還有其他人參與。而且從事情本身來看,這一切就是范仰和刺客共守的秘密,絕對不會再讓外人分享,就連已經知情的丁齊等人他們都要除掉。
    
  冼皓也認同這一判斷,她還有別的理由。范仰的師父三年前死在了冼皓的手裡,在此之前還有十四個與之有關的人都消失了。從范仰的角度,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兇手是誰,也擔心自己會被刺殺。
    
  至少三年前的社會關係,范仰全部斬斷了,甚至連姓都換了,又跑回了祖居的境湖市。范仰在調查冼皓,冼皓何嘗不也在調查范仰,私下裡必然也掌握了很多情況,所以她做出這個判斷還是有根據的。
    
  葉行鬆了一口氣,又問道:「大赤山中還有人,至少還有個姑娘,那麼我們拿她該怎麼辦?」
    
  譚涵川皺眉道:「不怎麼辦!范仰臨死前也說過,禍不及家人。如果她與此事無關,那麼就不要再有關係,也不必讓她知道。」
    
  葉行又像曾經的某個晚上那樣,總是有一連串的問題,接著問道:「那我們還能不能找到大赤山了?」
    
  丁齊答道:「現在想這個為時過早,好像也沒有太大必要,我們就連小境湖都只查探了很小的範圍。與其考慮怎麼找大赤山,還不如想想,阿全究竟把《方外圖志》放在什麼地方了?找到《方外圖志》就能找到大赤山的準確位置。而且按莊先生的猜測,那裡面很可能有尋找阿全下落的線索。」
    
  尚妮當即眼睛一亮道:「真的嗎?」
    
  莊夢周開口道:「非常有可能!」
    
  簡直可以給葉行起個綽號叫「問題葉」或「葉問題」了,只聽他又問道:「那麼阿全究竟把《方外圖志》藏到什麼地方了?」
    
  盧澈都過公安部門的天眼系統,查到了石不全那晚離開公寓後的行蹤,但由於只是私下幫忙,他不可能將內部的監控記錄都發給丁奇,只是提供了一批截圖。從截圖中可以看出,石不全從公寓裡出來時,夾克的拉鍊是拉上的,懷裡應該藏著什麼東西。
    
  可是他從鏡湖大學出來後、前往小赤山公園時,拉鍊又拉開了,因為天氣確實有點熱,很顯然東西已經不在了,應該就留在了鏡湖大學裡。可是鏡湖大學那麼大,假如沒有明確的線索,也是很難找到的。
    
  冼皓皺眉道:「葉行,你問的問題,是大家都在想的、都要去找答案的,但你不能一味地只問別人。你看似總在思考,實際上卻只等著別人去解決一切,就和說廢話差不多!」
    
  葉行顯然不高興,但如今也不敢再和冼皓頂嘴了。莊夢周站起身從書房裡拿出來一個卷軸道:「大家要找的,就是這樣一根小東西... 它可以隨便往哪裡一藏,假如不知道確切的地方,確實很難找出來,否則范仰早就找到了。」
    
  丁奇突然一拍大腿道:「對!阿全應該已經把《方外圖志》修復完畢,如今它應該就是這個樣子;那天他藏在衣服裡面的,也是這樣一卷東西。莊先生,您既然早就想到了,為什麼不早說?」
    
  莊夢周有些納悶地瞅了丁奇一眼道:「這不是明擺著嘛!還用我說?你居然現在才想到?」
    
  朱山閑苦笑道:「莊先生,你不能把別人都當成你。我也是剛聽了丁老師的話,才突然反應過來的。」
    
  莊夢周將卷軸放在茶几上道:「我還以為那天你們只要看見這東西就明白了。」
    
  這事整的,上哪兒說理去?莊夢周認為顯而易見的事情,想當然以為大家也都能一眼就看明白,連說都不用說,結果別人此前還真沒反應過來... 《方外圖志》修復之後是具體什麼樣子的,比如卷起來的尺寸有多大、展開之後有多長?答案就在眼前。
    
  這是一幅新製作的空白卷軸,緞料外襯、內裱宣紙,但裡面什麼內容都沒有,應該是阿全最近拿回來的,就放在書架上。上次搜查書房時,大家都看見了,還仔細檢查了半天,確定它就是一個沒有任何內容的空白卷軸,於是又放了回去。
    
  現在仔細一想,石不全為何要拿回來這樣一件東西、他是準備幹嘛用的?很顯然就是用來仿製《方外圖志》的。因為就算《方外圖志》修復好了,原件也要儘量少翻動;平時想查看內容,可以弄一份仿製品,這樣有利於保護古籍原件。
    
  這事並不複雜,丁奇轉念間就想明白了。此前沒想到,是因為他根本沒去想,無論當時還是後來這一周,都有太多別的事情要琢磨、分散了注意力。丁奇是一想就明白了,可對於莊夢周而言,則根本不用想,當時一看就明白了。
    
  那麼修復後的《方外圖志》,應該是二十八釐米高,卷起來的直徑五釐米左右,展開後內裱的宣紙長度是五點一六米,與眼前的卷軸一樣,所區別的就是裡面有內容。
    
  葉行將那根空白卷軸拿過去研究了半天,又突然抬頭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阿全究竟偷了人家什麼寶物?」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22:51
094、到達世界的盡頭
  
  這上哪兒知道去?刺客已經死了,只能純粹靠猜。大家確實都很關心這個問題,但猜和猜也是不一樣的,有人就是瞎開腦洞,有人卻能一語中的,眾人竟不約而同都將目光看向了莊夢周。莊夢周只得答道:「很可能是和我們的景文石類似的東西。」
    
  尚妮追問道:「為什麼呢?」
    
  莊夢周一指丁齊道:「有困難,找員警;有問題,找丁老師!」
    
  在座這些人,葉行好像是專門負責提問的,而丁齊好像是專門負責回答的。莊夢周已經給了一種答案,假如他是信口胡說,就讓丁齊負責把話給圓回來;假如他是言之有據,那麼就讓丁齊去分析其中的推理過程。
    
  丁齊想了想,解釋道:「我也同意莊先生的判斷... 這不是瞎猜,而是建立在行為分析的基礎上。首先那刺客說過,阿全偷走的是他祖傳的寶物;像這種東西,假如沒有必要,很少有人會隨身帶著吧?
    
  那麼就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情況,此物可能是一件首飾... 但我看刺客並沒有打耳洞,手指上也沒有戴過戒指的痕跡,所以很可能是鐲子、手串、項鍊、掛墜之類的東西;另一種情況,就是此物與出入大赤山有關,就像我們手中的景文石。
    
  所以刺客從大赤山出來追殺阿全時,將之隨身攜著。當然了,這兩種情況可能同時都存在,那就是一件首飾類的東西,用途卻類似於我們的景文石。
    
  而且我還有一個判斷,他那件寶物比景文石更有用,或者說效果更好... 至少比現在的景文石效果要好,又或者大赤山的玄妙與小境湖不同;刺客憑藉那件寶物,可以把外面的東西帶進去,這是我們還做不到的。」
    
  葉行忍不住插話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丁齊:「當初我將塗至深度催眠,進入他的精神世界,見到了那位姑娘。當時姑娘身上穿了一件裙子,是二零一四年夏天出的款式,我在一家商場中的專賣店裡見過。這說明衣服是從外面買了帶進去的。
    
  能把東西帶進去,有兩種可能:其一就像我們當初那樣,還沒有從混沌懵懂中反應過來,其二就是真有辦法將東西帶進去。考慮到我們此前的判斷,魏氏家族世代擁有大赤山,所以第一種可能性幾乎不存在。」
    
  說到這裡,丁齊的語氣頓了頓,停了幾秒鐘才接著開口道:「所可能性最大的推測結果已經出來了,那寶物是一件隨身飾物,憑之能出入大赤山,而且還能把外面的東西帶進去。當然了,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大赤山和小境湖不一樣,東西本來就是能帶進去的。」
    
  尚妮驚嘆道:「丁老師,你可太了不起了!幾乎沒什麼線索,卻把事情差不多全搞清楚了!」
    
  丁齊謙虛道:「不是沒有線索,其實我剛才也是邊想邊說,就是在整理線索。這可能和我的工作習慣有關,用我的術語來說,談話的過程就是建立心冊的過程,心冊檔案建立得差不多了,初步的結論也就有了。但還不敢跟莊先生比,莊先生直接就給了答案。」
    
  冼皓卻小聲道:「四年前專賣店裡的女裝款式,你怎麼會記得這麼清楚?哪個牌子呀?」
    
  這讓丁齊怎麼回答!四年前的那個夏天,丁齊剛剛本科畢業留校任助教,同時讀劉豐導師帶的在職碩士研究生。他是陪佳佳逛的商場,兩人那時關係還比較曖昧,就像是即將成為戀人但還沒有完全挑明的階段。
    
  佳佳試了這件衣服,問丁齊好不好看?丁齊感覺很好看,已經打算把衣服買下來送給佳佳了。雖然衣服有點貴,他的存款還差點,得先刷剛辦的信用卡,等下個月發了工資才能還上。可是佳佳並沒有讓他買,說是沒看上,也可能是出自女孩的矜持,或者知道他手頭不寬裕。
    
  這種事情他怎會不記得呢?其實佳佳穿什麼都好看,當然了,沒法和冼皓比... 可是這些話丁齊只能在心裡嘀咕,也不好說出來啊。他只得答道:「我也不記得是什麼牌子,只是偶爾路過看見了,有點印象而已。」
    
  這也是實話,他確實不知道那件衣服是什麼牌子的,記住的只是佳佳穿衣服的樣子。這可能是男性的思維習慣吧,至於哪家專賣店的位置,丁齊倒是記得。
    
  冼皓淡淡道:「看來不是你自己一個人去逛的街。」
    
  對於這話,丁齊只能很聰明地裝做沒聽見。而冼皓又說道:「你還記得專賣店的位置嗎?哪天也帶我去看看。」
    
  聰明如丁齊也立刻中套了,他點頭道:「好啊,我還記得!就是不知道那家專賣店還在不在了。」
    
  冼皓嘴角微翹道:「丁老師真是個很念舊的人呢... 四年了,居然連逛過哪家店鋪都記得?你是陪導師的女兒的一起去的吧?聽說人家現在已經去美國了。」
    
  丁齊微微吃了一驚,只得訕訕不言。就像葉行曾經說過的那樣,大家對他知根知底,尤其在這些江湖高人面前,他簡直就是個小透明,所有情況很容易就能調查清楚。估計冼皓在來境湖市之前就調查過他,因為范仰在請她來的時候,轉述的可是丁齊的經歷。
    
  葉行不滿道:「你們兩個注意點,大家在討論嚴肅的事情呢!」
    
  丁齊不好和冼皓頂嘴,卻瞪了葉行一眼道:「關你什麼事?」
    
  朱山閑站起身道:「確實不關我們的事,你們慢慢聊吧,我得回去了。」
    
  說著話他已經打開了手機,發現了好幾個未接來電以及微信留言,當即就回了個電話道:「孫市長,您找我呀? ...剛才我關機了,省裡有位領導找我談話,瞭解一些情況... 您還沒睡是嗎?我馬上就過去找您!」
    
  朱山閑最近確實很忙,境湖市這次舉辦的新經濟論壇邀請了很多商界名流,地址就在雨陵區,省裡面也有好幾位領導出席。按照常理,朱山閑是根本走不開的,他隨時都可能有事。假如不是這樣,范仰也不會輕易上套。
    
  但朱山閑真就悄悄回來了,他趁著晚飯後直接把手機一關便走了... 孫副市長找他有事呢,結果電話怎麼都打不通,現在都凌晨一點了。
    
  朱山閑終於回電話說是被省委領導找去談話了,假如換成別的人,或許會追問是誰找他、談了什麼;但那位孫副市長卻沒有再追問,這也是官場上的思維方式:如果可以說,朱山閑肯定就直接告訴他了,既然朱山閑沒有說,那就說明必有內情。這位姓孫的副市長雖然已是副市級,但眼下還沒有進市委常委班子;而這次有位參加論壇的省領導是分管組織工作的,很可能是找朱山閒談話瞭解情況。
    
  孫副市長心裡就是這麼想的,但他也絕不會跑去問那位省領導。朱山閑無故消失了幾個小時,卻一句話就把自己摘出來了,也算是無意間在眾人面前演示了一番爵門小套路。
    
  兩天後,境湖市首屆新經濟論壇終於圓滿閉幕,朱山閑也終於可以稍事清閒。大家的日子彷彿又恢復了平靜,每天仍出入與探索著小境湖,並堅持修煉丁齊所總結的方外秘法。
    
  尚妮變得有些沉默,彷彿總是有心事的樣子。她當初來到這裡,是為了闖蕩江湖,心中嚮往著前輩們的江湖傳說... 可是現代社會,哪有那樣虛幻的江湖讓她闖蕩?等她經歷了真正的江湖險惡,才發現絕不是那麼好玩的!
    
  看尚妮的樣子,應該是變得成熟了,也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假如世事可以選擇的話,寧願誰都不要經歷這些。在尋找方外世界的過程中,很多人都完成了人生中的另一場蛻變,成熟後的尚妮也許還是尚妮;就像丁齊曾對導師說過的,他還是那個丁齊。
    
  尚妮不僅在下功夫修煉方外秘法,還多次跑到了小赤山公園以及境湖大學去轉悠... 她當然是在尋找大赤山,更是在尋找阿全留下的線索。其實所有人都在尋找,但顯而易見,阿全非常有可能把東西藏在了境湖大學圖書館,因此丁齊是最有條件找到的;可是差不多半個月過去了,丁齊並沒有發現什麼... 他雖然已對驚門靈犀術有所體會,但就算是真正的驚門大師,也不可能憑空知曉一切。
    
  大約一周後,莊夢周先離開了,當然是因為他有事,也不可能總是待在這裡。莊夢周是應眾人所邀來幫忙打開小境湖的,如今小境湖已經打開,丁齊也總結出了方外秘法,莊先生便暫時告辭了。他這次是真走,不是耍隱峨術的套路。
    
  莊夢周告辭的前一天晚飯時,他在飯桌上又對冼皓說了一番話:「我上次勸妳離開,並不是為了借機掩人耳目,說的是真心話,可是妳拒絕了;其實現在我仍然想勸妳那麼做,但妳是更不會接受建議了... 記住我那天說過的話吧,好好祭煉妳那把刀。」
    
  原來莊先生那天是真想勸冼皓走,並不僅僅是為了耍門檻,直到現在他還是這個建議,但很顯然冼皓是不會聽的,所以只能算了。
    
  他這番話說得有些莫名其妙,丁齊事後也問過冼皓,莊先生那天到底都講了什麼?冼皓只是淡淡搖頭道:「無非是些神神叨叨的話,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就不必再打聽了。」
    
  對於冼皓而言,事情確實都已經過去了,手刃了最後一位仇人。冼皓出師的那年,就是丁齊大學畢業的那年,這四年來她無時無刻不想著報當年的父母之仇。如今所有的仇家終於都解決了,可能會感到很茫然,因為人生在陡然間失去了最重要的目標。
    
  但幸運的是,她如今的人生有了新方向,就是探索方外世界。冼皓這幾年的日子是怎樣度過的?他人很難體會,而如今,她終於徹底放鬆了下來,可以去追求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總被仇恨籠罩。
    
  冼皓甚至打算就在境湖市定居了,最佳的地點當然就是這個南沚社區。假如這麼多人總是住在朱山閑家的小樓裡,未免有點擠了,而且日子長了總歸有些不方便,幸虧丁齊在旁邊還有一棟小樓。
    
  冼皓還半開玩笑般問過丁齊,打算什麼時候重新裝修?假如手頭暫時缺錢可以找她借,裝修設計方案也可以找她幫忙參考參考。當然了,裝修小樓只是次要問題,他們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探索小境湖和修煉方外秘法上。
    
  莊夢周走後不久,尚妮也又一次離開了,她要回家一趟;總不能一年到頭都在外面野,一直不回去露面的話家中長輩也不放心。但尚妮打了招呼,她這次暫時回去十來天,開學前還會再過來的。
    
  朱山閑特意告訴她:「尚妮師妹啊,妳隨時可以過來,我們都在這裡,小境湖也就在這裡,樓上的房間就始終給妳留著。」
    
  真是中國好師兄啊,自己把主臥讓了出來,還一直留給尚妮。不過沒關係,旁邊丁齊的小樓裡還有六個房間、兩間主臥呢,假如將來裝修改造好了,冼皓可以搬過去,樓下的主臥就還給朱山閑了,而且莊夢周再來也不用住酒店了。
    
  就在尚妮走後不久,眾人對小境湖的探索又有了最新的進展:因為他們終於來到了這處方外世界的邊緣。
    
  方外世界有邊際嗎?小境湖的範圍在記載中差不多有雨陵區那麼大,當然不是無限的;可是站在高處向周圍望去,卻如一個世界般無邊無際的感覺,這是一般人難以理解的空間結構。
    
  他們對小境湖的探索是從那座莊園周邊開始的,起初是向著大湖方向推進,迄今為止也不過探明了占整個小境湖不到五分之一的區域。
    
  石不全「失蹤」了、范仰「出局」了,莊夢周、尚妮又先後離開了,剩下的四個人就改變了探索方向,將重點搜索區域放在了另一面,翻過莊園所在的那座山峰,向著小境湖的邊緣進發。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22:51
095、世界盡頭的擁抱
  
  小境湖的北側邊緣,其實距離那座莊園並不遠,假如他們一開始就選擇往這個方向探索,可能早就走到了。莊園建在山峰的南坡上,而這座山的陽面是生長月靈芝最多的地方。翻過這座山峰往北走,山腳下似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開闊平原,但是前走不遠,就到了盡頭。
    
  世界的盡頭有什麼?不是深淵,不是一條線,也不是一堵牆,而是什麼都沒有。「無」的概念本身就是無法形容的,因為連定義都不該存在,更非物理意義上的真空。
    
  沒有光線會不會是一片黑暗?實際上並非如此,因為黑暗本身也是一種視覺映射或熱力學概念。語言是很難描述,若是談感官,它更像是一片「迷霧」,意識無法感應,就連高人的神識也無法穿透。
    
  走到這片「迷霧」時,就沒法再往前了。這並不是害怕會一腳踩空,因為空本身也是一種概念,若是連空間都不存在,人是不可能走進去的。比如丁齊想往前走,但又發現身體其實沒動,或者說意識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當他停住這種念頭時候,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就像剛才的過程並不存在,他也不保留任何記憶,更沒有消耗任何時間。什麼都沒有,當然意味著時間和空間也沒有。沒有人能走入迷霧中,不會記得經歷了什麼,只知道自己曾經嘗試過。
    
  意識停滯了,但意識並沒有消失,一動念想回來,就會從原地回來。這是一種不可思議的體會,冼皓告訴丁齊,她連做夢都沒想過到達世界邊緣的感覺,也許在這裡最適合修煉隱峨境。
    
  冼皓每天都會進入小境湖,不斷向世界的邊緣進發,卻永遠就停留在世界的邊緣。幾天後,她就已將入微境修煉圓滿、證入了丁齊所說的隱峨境:自此不需要總是將那把刀拿在手中,只要隨身帶著,放在隨時可感應到的地方,出入小境湖也不會失去記憶。
    
  這有可能是那把刀的原因吧... 冼皓將它帶在身邊已有多年,甚至已成為她自己的一部分。用那把刀取代景文石成為出入小境湖的鑰匙,可能並不合適,但她下的功夫也不一般。
    
  在所有人當中,若論原先的「修為」最深厚者當然是譚涵川,若論對方外秘法理解最透徹的當然是丁齊本人,而如今境界最高的反而是冼皓。可能是在大仇得報後,冼皓心裡已經沒有別的事情了,這就是她的人生新方向。
    
  方外秘法中的隱峨境並非飄門隱峨術,但丁齊既然冠以此稱,想必狀態也有相通之處,冼皓修煉起來也最為得心應手。
    
  這天冼皓站在世界的盡頭修煉時,丁齊也在世界的盡頭看著她,時空彷彿總是定格。當兩人轉過身來,遠處的夕陽斜照,丁齊手裡還拿著石頭,而冼皓的短刀插在腰帶上。丁齊問道:「妳那把刀,原來有名字嗎?」
    
  冼皓:「有,叫枯骨刀。」
    
  通常情況下,誰也不會給一把刀起名字,比如家裡的菜刀、水果刀,你會給它特地起個名字叫什麼嗎?還有一種名稱是對器物形制的概括,比如金絲大環刀、厚背砍山刀,但這不是刀本身的名字。刀有專屬之名,彷彿就有了生命和靈性。
    
  丁齊的語氣一轉道:「很特別的名字... 還好妳現在不用總是把它拿在手中了。」說著話他的左手握住了她的右手,然後輕輕一帶。他們身後就是世界的盡頭,失去重心倒下去只是一種錯覺,人不會真的失去平衡,只會保持原來的姿勢。
    
  就是這麼一愣神的功夫,冼皓已經被他抱在了懷中。丁齊早就對她說過:「我想抱抱妳!」結果這個願望到了世界的盡頭才得以現實。
    
  自從除掉范仰和刺客的那晚之後,冼皓在他面前似乎變得溫柔了許多,不再是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可是另一方面感覺卻有些疏遠了,彷彿找不到能更進一步的親近機會;丁齊也明白,是時候該自己主動做點什麼了。
    
  與冼皓這樣的姑娘相處,要有耐心,千萬不能著急,但也要看準時機,這個過程是別有韻味。冼皓嚇了一跳,然後就覺得腰被摟緊了。她沒敢抬頭,將臉埋在了丁齊的胸前... 她的身子好軟、散發的氣息很是芬芳。
    
  第二天冼皓沒有進小境湖,而是拿著平板電腦和卷尺跑到丁齊那棟小樓裡,測量資料畫圖去了。而丁齊則抽空回了一趟公寓,打算把自己的東西都拿過來。
    
  阿全那晚離開公寓的時候,不僅帶走了一樣東西,還留下另一樣東西:他將公寓的鑰匙放在了桌子上,所以出門時才沒有反鎖。這是個不太尋常的舉動,難道他自己知道回不來了嗎?在正常情況下,就算石不全不再借用這間公寓,也應該把鑰匙還給丁齊而不是留在屋裡。
    
  後來眾人都尋找阿全的下落,再後來又去尋找他可能藏在境湖大學的《方外圖志》。這間公寓,丁齊等人當然檢查過,並沒有發現其他的東西。前段時間丁齊把鑰匙給尚妮了,尚妮常在這一帶轉悠,應該也檢查過丁齊的公寓,但同樣沒有發現什麼。
    
  距離上次有人來,如今這間公寓的門已經關了半個月,今天再一次被丁齊打開。其實丁齊已經用不著這間公寓了,可以和房東商量提前退租,只要多補一個月租金就行;但丁齊卻沒想那麼做,他總覺得這屋子裡還有些什麼... 當初既然租了一年,現在才過去半年,那麼就繼續留著吧... 假如退回去,彷彿就斷了某種線索或者說念想。
    
  丁齊坐在桌前拿著那把鑰匙陷入了沉思,大家都沒有找到線索,事情彷彿又回到了原點,那麼阿全留下的唯一線索就應該是這把鑰匙。鑰匙上貼了一張標籤紙,就是丁齊這間公寓的房間號:2216。
    
  這並不是丁齊貼的,也不是阿全貼的。鑰匙上貼這種標籤紙,是為了防止和其他鑰匙搞混,當初房東給了丁齊兩把鑰匙,上面都已經貼好了標籤。
    
  丁齊拿著鑰匙看了半天,又下意識地打開抽屜,抽屜裡的雜物他翻過多少次了,有他並沒有交回學校的學生證、教師證、校園一卡通,還有幾節電池與兩支簽字筆......
    
  筆都拆開檢查過了,原先抽屜裡還放了幾塊景文石,而石頭已經取走了。隨著抽屜打開,丁齊突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氣味,是很多傢俱經常散發出的那種松香味。他卻突然像意識到了什麼,猛地站了起來,把身後的椅子都給碰翻了。
    
  他把抽屜整個拉了出來,看了看側面、後面以及底部,並沒有發現粘著什麼東西,然後又鑽到了桌子底下抬頭看,接著伸手去摸桌板底面,指尖好像摸到了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他用指尖用力一摳,居然摳出來一把粘在小木片上的鑰匙。抽屜上方的桌板底部,被人挖了一個很淺的小暗格,用一塊很薄的小木片封住,幾乎看不出來。阿全的手藝丁齊可是見識過的,曾將老譚削下來的那兩截桌子腿給鑲了回去,僅憑肉眼幾乎難以分辨。
    
  丁齊能發現,是因為剛才突然聞到了松香味。其實很多木質傢俱也經常散發出類似的氣味道,來自於漆或者膠的揮發;但這很尋常的事情卻讓丁齊感覺到不尋常,因為這間公寓他住過、這張桌子他也用過,打開抽屜時從沒聞到過這種氣味。
    
  小木片和鑰匙是用松香粘上去的,很不容易看出來,但是很容易摳下來。別人為什麼沒有發現?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清楚打開抽屜不應該有這種氣味。丁齊上次怎麼也沒有發現?或許是因為沒注意,或許是因為抽屜在那段時間被反覆打開過很多次。
    
  因為這種緩慢揮發的氣味,要在封閉空間裡積累一段時間才會變得比較明顯,假如總是開抽屜,揮發性氣體便會隨時散掉。如今已有半個月沒人碰過這個抽屜了,所以打開的時候丁齊才能聞到。
    
  這一把兩釐米長的小鑰匙,並沒有任何其他的特徵或標誌,也不知道是開什麼鎖頭用的?但阿全特意留在這裡,必然就是線索。
    
  阿全在公寓裡留了兩樣東西,都是鑰匙,一把在明、一把在暗,要說沒有聯繫簡直是不可能的!可他到底想說什麼呢?丁齊把兩把鑰匙都放在手中,幾乎像祭煉景文石那樣,企圖寄託心神去感應它們,他突然眼神一亮,似是想到了什麼。
    
  丁齊扶起椅子,將抽屜恢復了原狀,鑰匙收好,神色如常地離開了公寓。他開車去了市中心,將車停在一個大超市的停車場,等他離開的時候卻沒有再坐車,也換了裝束做了簡單的化裝,先搭計程車再轉巴士,兜了一個大圈子來到境湖大學的南門。
    
  丁齊並不知道、也沒有發現有誰在跟蹤他,他這麼做,只是出於經歷了江湖險惡之後本能的謹慎,也是當初跟譚涵川學的。圖書館大樓修得很寬敞很漂亮,每層樓梯拐角處以及走廊上沿著牆的位置,放著一排排儲物櫃,旁邊還貼著提示:每日離館自行清理,否則撬鎖!
    
  這是老式的自助儲物櫃,需要自己帶鎖頭鎖上,方便存放隨身物品。這麼做也意味著保管責任自負,假如有貴重物品遺失,圖書館並不負責。為了防止有人總是占著儲物櫃不清理,所以才貼了那樣的提示。
    
  丁齊在圖書館工作了很長時間,他很清楚,那提示其實就是嚇唬人的:圖書館的工作人員從來沒有真的撬過鎖。
    
  阿全也在境湖大學圖書館混了一段不短的時間,想必也發現了這個內情,否則換一個人還真想不到把東西藏在這種地方,恐怕也不太敢想。因為旁邊貼的提示太顯眼了:東西只能在進館的時候暫存,離館的時候就得取走,是不能過夜的,否則圖書館就會撬鎖清理。
    
  丁齊找到了編號為2216的儲物櫃,果然已經被佔用了,上面掛著一把黃澄澄色的鎖頭。丁齊儘量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取出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擰,卻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只聽哢嗒一聲,彷彿是發自腦海中的脆響,鎖頭打開了!儲物櫃裡靜靜地躺著兩樣東西:一支很眼熟的卷軸和一個銀色的鐲子。丁齊儘量穩住心跳的節奏,沒有在這裡細看,順手將東西都裝在背包裡,關上門便離開了,鎖頭當然也帶走了。
    
  石不全那晚回到公寓,只用了不到十秒鐘就出來了,肯定來不及在桌板下面搞那種動作,應該是他此前就藏好的。其實就算丁齊找不到那把小鑰匙,也沒有關係,留在桌面上的公寓鑰匙已經是一種暗示。
    
  假如丁齊靜下心來好好琢磨,是應該能想到的,而且恐怕只有他才能想到。就算沒有發現那把暗藏的小鑰匙,丁齊一樣的能找到東西,所區別的就是去圖書館開鎖還是撬鎖。
    
  《方外圖志》是誰的?是鏡湖大學圖書館的,也是石不全和丁齊一起「偷」出來的。從道理上講,石不全要麼把它還給鏡湖大學圖書館,要麼把它留給丁齊。而石不全的選擇是將它放回圖書館,卻把尋找它的線索留給了丁齊。
    
  丁齊在學校的西門外攔了一輛計程車回到市中心,取了自己的車再往回趕... 當天晚上,五個人在一樓的書房裡關上門,仔細查看了丁齊取回來的東西,葉行今天也來了,所以也在場。
    
  鐲子似是銀製,外圈有藍黑色的雲氣紋飾,不知是以什麼工藝弄上去的,看上去竟似是器物材質本身的紋路。丁齊把它戴在了右手腕上,稍微有點緊,但是還能戴。這應該就是阿全偷的「寶物」,果如丁齊此前所推斷,它是一件隨身的飾物。
    
  丁齊總感覺這件飾物不同尋常,在入微境的狀態下與心神之間有一絲若隱若現的聯繫。這與景文石類似,但此刻還達不到能完全寄託心神的效果,不僅是因為東西不合適,更因為它還是陌生之物。
    
  至於那支卷軸,就是眾人苦尋良久的《方外圖志》。將之鋪在書桌上緩緩展開,兩邊都有人小心翼翼地托著。五米多的長卷不可能一次完全打開,這邊展開到頭,那邊就有人負責再捲上。打開之後首先能見到「方外圖志」這四個字,旁邊還有「朱敬一」的落款。
    
  這位「南門妖王」的字跡,他們已經在小境湖中見過了,原來這卷《方外圖志》也是他留下來的。
    
  題頭之後的第一幅圖,便是小境湖的位置,眾人已經看過了。再往後面看,其實還帶著一列標注:去境湖驛南三十里,有小境湖;方外無主,門戶自開,渾然純素。為當年首見之方外,亦為我所見方外眾世界之淨範。
    
  這一列標注是眾人先前沒見過的,想必當時阿全並沒有修復。仔細看發黃的紙質,佈滿了蛛網狀的紋路,簡直是用碎片拼起來的,最小的碎片幾乎只有米粒大,可以想見當初的損毀程度,還好能基本拼湊完整。
    
  再往後,是一副殘圖,究竟是什麼地方已經很難辨認了。因為損壞得太嚴重,阿全的本事再大,也無法完全修復,只能將尚可保留的碎片裝裱在相應的位置。繼續往下展開... 卷軸最後一篇記載的便是大赤山。
    
  大赤山這幅圖後面也有一列標注:涇陽入江處,沿東岸溯行千步,自古曰大赤山者,門戶在此。不知何年有仙家煉兩界環,為入界之寶,可隨心意適腕。魏氏得之為祭主。此界之境,興祭主之神。
    
  旁邊還畫了個鐲子,正是丁齊此刻右腕上截的那隻銀鐲。卷軸展開到這裡便到頭了,後面只有朱敬一留下的幾句話:吾平生尋方外,志於此;自境湖驛始,三百年後,又至境湖驛止,冥冥真有天意否?
    
  再看落款,是永樂九年,也就是1411年。
    
  留下《方外圖志》的朱敬一,自稱用了三百年時間尋訪各處方外世界,最終製作了這卷圖冊。根據圖冊上最後的留言,那他豈不是從宋代就開始尋找方外世界了?他最先找到的是小境湖,可能是偶然間發現。
    
  什麼人能活三百年?假如在別的情況下看見這個東西,可能以為他是在胡說八道,但現在大家都清楚,無論是小境湖還是大赤山都是真實存在的,那麼這位朱敬一很可能並沒有說假話。他為何能如此長壽?難道真的已經成仙?或者是因為仙家餌藥的關係?
    
  朱敬一在小境湖莊園裡留下的那幅畫,落款是永樂七年,也就是1409年。根據這些線索推斷,他可能早在宋代就偶然間發現了小境湖,然後便不停地尋找其他的方外世界,三百年後又回到了境湖市一帶,最終發現了大赤山。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朱敬一於小境湖中建造了一座莊園,還留下了這卷《方外圖志》。朱敬一後來去了何處,如今不得而知;《方外圖志》後來為什麼又被赤山寺收藏,更是難以考證了。
    
  連同小境湖和大赤山在內,這卷《方外圖志》中記載的方外世界,總計有十五處之多;有些內容已難以辨認,但尚可解讀的部分,仍包含了九處方外世界。

- - - 以下為作者新年賀詞 ---
     
  拜年啦!!!
    
  除夕賀歲,祝大家新春快樂!打躬作揖,給您拜年!
    
  按歷年今日慣例,貼上春聯一副:
    
   作太上章神游方外
    
   修天樞策筆走今門
    
  橫批:開卷有益
    
  祝全體書友闔家幸福,佳節吃喝玩樂開開心心,大吉大利、恭喜發財!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22:52
096、忽略
    
  《方外圖志》是找到了,修復後的內容也看見了,但其中卻有很多令人不解之處。比如朱敬一提到小境湖時,特意標注的「門戶自開,渾然純素」是什麼意思?
    
  聯想到他在小境湖中留的那句詩「洞天門自開,塵客徑往來。」說明這處方外世界的門戶原本就是敞開的,朱敬一應該也沒將它「關」上... 一道敞開的門戶,眾人想發現它進而打開它都那麼費勁,假如換成別的情況呢?
    
  再結合「為我所見眾方外世界之淨範」這句話去理解,借用一句現代流行語,這小境湖好像是一塊「不帶任何屬性的白板」,是眾多方外世界中最原始、最乾淨的範本;那麼也就意味著其他的方外世界可能還有不同的特點,但都是在此基礎上的變化。
    
  但這只是眾人的猜測,實際情況究竟怎樣,還要找到其他的方外世界印證才行。
    
  又比如朱敬一最後提到大赤山時,特意指出古時仙家煉兩界環為入界之寶,而魏氏得之為祭主,還說「此界之境,興祭主之神。」這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入界之寶不難理解,因為眾人都各自祭煉了一塊景文石。可兩界環是古時仙家煉製的,就大家現在這水準,還遠遠談不上仙家吧?而祭主又是什麼意思?假如就是擁有並祭煉入界之寶的主人,那麼大家現在都是景文石的祭主。但從祭主這兩個字的含義來看,又不可能同時是很多人。
    
  也就是說大赤山可能和小境湖不一樣,並非無主之方外世界,誰得到兩界環並掌握相應的祭煉方法,便可能成為掌控那處方外世界的主人。這與「洞天無主、門戶自開、渾然純素」的小境湖顯然是不一樣的。
    
  眾人之所以都能打開小境湖的門戶,恐怕是因為那道門原本就是開著的。
    
  石不全修復了《方外圖志》,到最後看見了兩界環的繪畫。刺客跑出大赤山來追殺他,阿全當然不會客氣,也認出了他手腕上戴的兩界環、猜出了對方的來歷,順手就把兩界環給摸走了... 他絕對是有這個本事的。
    
  可惜的是,暗中還有一個范仰,刺客仍然找到了他,石不全最終沒能脫身。他已意識到危險,匆匆回到公寓取走了《方外圖志》,並給丁齊留下了明顯的暗示,就是桌上那把鑰匙,然後跑到圖書館將《方外圖志》和兩界環都給藏了起來... 這是丁齊的分析。
    
  大赤山的門戶,在「涇陽入江處,沿東岸溯行千步。」古時所謂的步是一種長度單位,相當於一個成年男子左右腳各邁出一步的距離,從唐宋到明清時期在一米三到一米五左右。溯行千步,就是以涇陽江匯入長江口的東岸為起點,向上游走大約一點三到一點五公里。
    
  小赤山公園的北邊是長江,西南面就是涇陽江,這一段是沒有圍牆的。由於涇陽江並不是筆直的,所以這段路應該是曲線。但從明代初期到現在,江岸與江堤的位置恐怕已有了不小的變化,這還需要考證古時的水文與地理資料。
    
  還有一個更簡單的辦法,就是請一位精通風門心盤術的高手來,施展秘術直接定位。以尚妮現在的水準,或許勉強能夠做到。實在不行,也可以鮮華先生出手,但是這一次,朱山閑並沒有主動提這個建議。
    
  其實或許也用不著這麼麻煩,反正大概的位置已經有了:那就在小赤山公園的西南角沿著涇陽江慢慢找就是了,總之不會差得太遠,而石不全很可能已經找到了。
    
  丁齊將腕上的銀鐲摘了下來,讓眾人挨個都試試,最後戴在了冼皓的左手腕上。連同葉行在內,大家好像都有點感覺,但也都沒太弄明白。這有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但因為曾有過祭煉景文石的經驗,丁齊可以肯定這不完全是心理作用,至少他本人不是。
    
  丁齊分析道:「按照這位朱敬一前輩的留言,兩界環可隨心意適腕,也就說它可以變化大小、成為合適的佩戴尺寸;而恐怕要祭煉到那個程度,才能算所謂的祭主,也才能憑藉它打開大赤山。阿全並沒有進入大赤山,因為他是在外面被追殺的,兩界環和景文石也都留在了外面。
    
  冼皓,妳有用那把刀取代景文石的經驗,如今修煉方外秘法的境界也是我們中最高的,那麼這枚兩界環就暫時交給妳隨身帶著。妳可以試著用祭煉景文石或者妳那把刀的辦法祭煉它,假如有一天它真能隨心意變換大小、正好適合妳的手腕,就說明我們可以憑藉它打開大赤山。」
    
  丁齊提議暫時將兩界環交給冼皓保管,其他人也沒有反對意見。葉行了問了一句:「難道我們要等到那時候才去找大赤山嗎?」
    
  朱山閑沉吟道:「倒不必一定等到那個時候,但阿全既然不在裡面,我們也不必太著急。這位朱敬一前輩說了,小境湖為眾方外世界之淨範,我們還是在這裡好好修煉方外秘法,順便試著找大赤山的位置;只是先確定位置就好,不必著急打開它、也不必著急進去,更要注意別被裡面的人發現... 之後再通知莊先生和小妮子一起來,商量商量該怎麼辦。」
    
  《方外圖志》中記載的方外世界共有十五處,經石不全修復後尚可清晰辨認與解讀的圖譜有九處,其中地點已明朗的有兩處,就是同在境湖市的小境湖與大赤山。那麼另外七處呢,為何尚不明朗?
    
  別忘了圖中標注的都是古地名,比如提到小境湖時,說的是「去境湖驛南三十里」。假如不是在座諸位對境湖這個地方很熟悉,知道它在明代就叫境湖驛,陡然看見一個陌生的古地名,又有幾個人能立刻認出來是什麼地方?
    
  想找到其他七處方外世界的具體地點,還需要做一番考證。考慮到地名有可能重複,比如像「鳳凰山」這樣的地方,中國就有很多處,還有可能會找錯了。至於圖冊中剩下的六處記載已難以辨認解讀,唯一可能知道其內容的就是石不全了。
    
  冊門高手也不是神仙,有些內容石不全也沒辦法修復保存,但在打開卷冊的過程中還是有可能看見的。
    
  流覽一番那七處尚可辨認的方外世界的記載,地點應該都不在境湖市附近。假如石不全真的流落到另一處未知的方外世界,很可能就是那已難分辨的六地之一。
    
  其實大家心裡也明白,說石不全可能流落到這種地方,只是為了穩住尚妮以及自我安慰,就連他們自己都是不太敢相信的,天底下哪有那麼巧的事情?
    
  見朱山閑如此態度,葉行道:「你們真能沉得住氣!」
    
  譚涵川反問道:「刺客與范仰已經死了,且就是我們殺的,難道這時候再往人家眼前湊嗎?再說了,那裡是人家的家,如果我們沒有掌握兩界環,就算能用現在的辦法進了大赤山,難道光著身子往人家家裡跑嗎?」
    
  冼皓也說道:「這位朱敬一前輩自稱尋找方外世界用了三百年,我們倒不必這麼誇張,但三、五個月或者三、五年總成吧?總不能三、五天都等不了!譚師兄說得很對,那個地方如今情況不明,我們最好不要輕易讓人察覺,而且更不能光著身子往人家家裡跑... 明天大家都進一趟小境湖,我有一件事情要印證。」
    
  丁齊追問道:「究竟什麼事呀?」
    
  冼皓難得有些俏皮地笑道:「先不告訴你,進去了才知道,沒進去我也說不好... 假如印證成功了,明天我們就可以通知莊先生和小妮子,看看他們什麼時候能抽空過來。今天大家先休息吧,好好養養神。」
    
  既然話已經這麼說了,而且天色已晚,大家就等明天了。冼皓有事要進小境湖去說,就等於把葉行撇開了。葉行自覺有些沒趣,獨自拿著他那塊石頭去後院待了一會兒,然後就回家了,今晚並沒有住在這裡。
    
  第二天是週六,朱山閑不用上班,四人一大早就依次進入了小境湖。進小境湖還真挺麻煩的,每次間隔十五分鐘,進門之前先把身上的衣服都脫下來放在衣櫃裡,然後再進那邊換上古裝。
    
  朱山閑是最先進去的,接著是譚涵川、丁齊。三位古裝男子都坐在那放著金如意的涼亭中等著,丁齊問道:「你們猜,冼皓有什麼事要說,卻非要在這裡?」
    
  朱山閑笑道:「恐怕等我們看見她的時候就知道了。」
    
  譚涵川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認為的,這種事情應該說了不算,親眼看見了才算。」
    
  丁齊:「原來你們都猜到了?」
    
  朱山閑呵呵笑道:「別忘了,我和老譚可都是老江湖了,不比你這位專家差多少。」
    
  丁齊趕緊擺手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我跟你們還沒法比呢!」
    
  說話間冼皓已經繞過臺階走上了平地,大家聽見動靜扭頭望去,儘管早有思想準備,但一時也都驚喜地愣住了。冼皓沒有穿古裝,就穿著丁齊第一次見到她時那件裙子,刀沒有拿在手中,而是在鞘上掛了個環繫在腰帶上,左手腕戴著那隻兩界環,腳下穿著一雙涼鞋。
    
  儘管這就是她平常的裝束,但此時此地看見,比當初更覺驚豔。丁齊一縱身就躍過了涼亭邊的美人靠,快步迎上去道:「妳終於成功了!」
    
  冼皓笑道:「丁老師當初問過一個問題:若是修成隱峨境,就不必總是將石頭拿在手中,可是把石頭放下之後,放在哪裡呢?當然是放在口袋裡,既然如此,那麼就等於把衣服穿進來了。我不用石頭,而用這把刀,其實效果也是一樣的。」
    
  丁齊:「這真是大驚喜呀... 能不能形容一下,是什麼感覺?」
    
  冼皓:「其實感覺和當初是一樣的,我們也曾經把東西帶了進來,但那時懵懂此刻清醒,只是境界不同了。就像丁老師說的,這是意識中『我』的概念,也是隱峨境的玄妙,所區別的就在於能不能做到... 我說是說不清的,需要你這位方外門的創派宗師自己去體會。」
    
  譚涵川和朱山閑又各握石頭過來祝賀,對於眾人而言,這是一個突破性的重大進展,意味著大家終於可以正式「入駐」小境湖了。否則的話,他們每次只能暫在其中行遊。別的不說,想睡覺總得有被褥吧?想做飯總得有油鹽醬醋吧?
    
  這也意味著他們可以改造小境湖,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式,就像朱敬一當年建造了那座莊園。否則只有一把柴刀,假如弄壞了連木頭都沒法再砍,眾人總不能空手在這裡開礦架高爐煉鋼吧?
    
  冼皓又說道:「其實我當初改用這把刀是另有原因,它並不如景文石好用。回頭我再試試景文石,應該比我這把刀效果更好。」
    
  丁齊:「那妳現在就去把景文石拿來試試,我陪妳去。」
    
  女人夏天穿的連衣裙通常都沒有口袋,就算有口袋也放不下巴掌大小的石頭,就算能放下也不好看,各種雜物一般都放在隨身的包包裡,所以總喜歡買各種包包配不同的衣服。冼皓並沒有挎著包進來,景文石當然也沒帶進來。
    
  朱山閑笑道:「那你們倆再去試試,我們就在這兒等著。順便再帶一箱冰鎮啤酒,冰箱裡有!」
    
  譚涵川補了一句道:「可惜沒法把冰箱搬進來呀... 不過就算能搬進來也沒電。」
    
  朱山閑反問道:「要搞一抬柴油發電機嗎?反正你搬得動,等你也修成隱峨境再搬。」
    
  譚涵川搖頭道:「那還是算了吧... 有點破壞這裡的氣氛,顯得不倫不類。」
    
  既然冼皓已經能自如出入小境湖,再回去就沒那麼麻煩了,丁齊陪著她一起走到了那石壁門戶前。丁齊就在這裡等著冼皓去取景文石,自己當然不會出去,他還沒那個本事,出去之後反而尷尬,但是他可以看著外面。其實看也看不見什麼,因為視線被大衣櫃擋住了。
    
  冼皓就這麼飄然走了出去。她的嘴角微翹帶著笑意,難免帶著些許炫耀之意... 就在此時,突然聽見啪的一聲響,就像空氣被極度壓縮後發出的爆裂音,冼皓的身體一震,竟然退回了小境湖中。她手捂胸口向後仰倒,已被剛衝過來的丁齊一把抱住,閃到了石壁的另一側,就連衣櫃都被撞倒了,發出很大的聲響。
    
  上方的譚涵川和朱山閑都被驚動,已飛身躍了下來,驚呼道:「怎麼回事?」
    
  丁齊:「葉... 葉行,他居然有槍,剛才...」
    
  丁齊說話時一隻手按在冼皓胸前的傷口上,鮮血正沽沽地往外湧出,他的大腦幾乎是空白的,簡直無法思考,剛才的動作完全是下意識地反應。就在冼皓剛剛走出小境湖的時候,葉行突然出現在衣櫃的側面,抬手就開了一槍。
    
  冼皓的反應很快,已經側身向後閃了,可是這麼近的距離、完全沒有料到的狀況,她根本躲不開,只是順勢閃進了小境湖中,但在門外時已經中槍了。
    
  眾人做夢也沒有想到,躲在門外突下殺手的,竟是一直最不起眼的「廢物」葉行;而不小心中其暗算的,竟然是最擅長潛行與刺殺的冼皓。丁齊也看見了葉行,他從沒有見過他那種表情,一臉冷靜,目光中卻滿是猙獰。
    
  開了那一槍之後,葉行顯然也愣了幾秒,隨即一閃身躲到了大衣櫃後。小境湖中的眾人根本想不到會有這種事,但對於小境湖外的葉行而言,這何嘗不也是一個意外!
    
  葉行的計畫原本非常完美,因為眾人出入小境湖間隔時間至少有十五分鐘,他可以在外面埋伏著,一個一個全解決掉,誰都想不到、誰也逃不掉!是誰給了他這麼做的勇氣?也許是出於貪念,也許是出於恐懼,也許是出於怨忿... 除了他自己之外,恐怕誰都說不清。
    
  總之,他選擇了一個看似好到不能再好的時機。
    
  在正常情況下,就算他手裡有槍,也不可能是這麼多高人的對手,甚至連拔槍的機會都沒有。可是今天其他人都進了小境湖,而且大家並不知道,他已習練方外秘法有成,剛剛求證了觀身境,雖然還沒有辦法穿過門戶,但手持景文石凝神定心,卻能看見小境湖。
    
  在通常情況下,就算葉行躲在旁邊,冼皓有可能早就察覺到了,不會被其暗算... 但恰恰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因為她剛從小境湖裡出來。
    
  更重要的是,沒有人把葉行當回事,既然不當回事,也就沒有人特意防備他。對於范仰,眾人早有戒心,對於葉行,大家偏偏都大意了。最可怕的人,往往並不是最強大的,而是最陰險的,且令你最意想不到的。
    
  葉行是什麼時候、從哪裡弄到了這把槍,如今已不是最重要的問題。冼皓遇到刺客的那天凌晨,大家曾討論報不報警的問題,葉行當時說了一句「員警有槍」,卻遭到了眾人的嘲笑... 或許就是從那時起,日夜心懷憂懼的葉行便想盡辦法搞來一支槍防身。
    
  葉行為何會鋌而走險?其實他已經殺過人了,當初冼皓給了他兩個選擇,葉行接過刀殺了刺客。第一次殺人,他彷彿是用盡了所有的勇氣,事後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但冷靜下來之後,人的心態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也許大家都忽略了這種變化,甚至包括身為心理醫生的丁齊,因為他們忽略的是葉行這個可有可無的人。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22:53
097、忘江湖
    
  殺了刺客,也給了葉行底氣和信心,至少讓他明白了一件事:這些江湖高人同樣也是血肉之軀,同樣擋不住明槍暗箭,只要他能掌握好時機... 而機會簡直等於是送上門來的。
    
  《方外圖志》已經找到,還得到了大赤山的控界之寶兩界環,眾人尚未通知莊夢周和尚妮。只要把丁齊等四人在這裡都解決掉,所有的一切都將歸葉行自己。他已印證了方外秘法,將來可以繼續修煉,終可佔據方外仙家世界,還有他一直想尋找的赤山寺藏寶之地。
    
  可是葉行剛動手就出了意外。開第一槍時,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冷靜的時刻,同樣也是最緊張的時刻;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冼皓根本就沒換衣服,抬手便是一槍... 然後冼皓便閃身進了小境湖、從他眼前消失了。
    
  葉行右手持槍左手拿景文石,他雖能看見小境湖中的場景,可是開槍時心境已散。按照他的計畫,應該是至少每隔十五分鐘才出來一個人,足夠他慢慢解決了。在小境湖中能不能聽見外面的槍聲?既能也不能,要分情況,而葉行早已瞭解情況。
    
  與站在後院往小境湖裡面看的情況是一樣的,只有你看見裡面的情形時,才能聽見裡面的聲音。眾人平日在小境湖中活動時,聽不見小境湖之外的聲音,因為那屬於另一個世界。除非手持景文石站在石壁前,特意觀望朱山閑家的後院。
    
  葉行曾經詳細打聽過這些,眾人皆以為他只是好奇,卻沒想到他竟有此圖謀。至少每隔十五分鐘才出來一個人,也就是說在每個人出來的時候,不會有第三者在場,更不會有第三者聽見槍聲,他完全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冼皓感覺到不是疼痛,而是渾身發冷,看著抱著她淚流滿面、徒勞地按住傷口企圖止血的丁齊,神色很是溫柔,帶著些許傷感。她好像是在為對方傷感,吃力地從腰帶上解下了枯骨刀,用並未沾血的右手。
    
  她將刀交到丁齊的手中道:「隱峨不死,我會回來。等你再見到我的時候,別忘了把這把刀還給我......」
    
  手中的景文石早已落地,丁齊下意識地接過了這把刀,又聽見朱山閑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丁齊,你想讓葉行怎麼死?」
    
  丁齊:「我不想讓他死...」
    
  又聽譚涵川道:「明白了!」
    
  緊接著丁齊就失去了意識,因為冼皓對譚涵川使了個眼色,譚涵川一掌斬在了丁齊的頸側。丁齊坐在地上暈了過去,一隻手還將冼皓抱在懷中,另一隻手握著那把刀。
    
  冼皓從他手中拔出枯骨刀,抬頭看著朱山閑和譚涵川道:「我殺過很多人,早就想過會有這一天,可是沒有料到,居然栽在那樣一個人手中。我聽師父說過,自古江湖到老,總有意想不到。」
    
  說到這裡她又咳嗽幾聲,嘴角已咳出了血沫。朱山閑壓低聲間道:「冼師妹,妳還有什麼話要交待?」
    
  冼皓:「范仰曾經說過,我還有一個秘密,這是真的... 丁齊不會記得今天發生的事情,請你們告訴他:我會回來的。如果你們擔心自己也會記不住,可以回到山莊裡,那裡有紙有筆,把所有的經過都寫出來...」
    
  譚涵川沉聲道:「我能記住,為以防萬一,還是讓老朱去寫下來。」
    
  葉行等在外面,心中驚懼不已,因為他知道小境湖中的其他人已被驚動。但此刻他已騎虎難下,只能繼續守在門外。
    
  假如譚涵川等人一輩子都不出來怎麼辦?他不可能永遠都守在這裡!但是還好,眾人不可能永遠留在小境湖中,手持景文石寄託心神,在入微境的狀態下雖然可以保持很久,但終究還是有時限的,目前最長的記錄是一天一夜,否則體力和精力都難以為繼。
    
  也就是說,葉行只需要在這裡守一天一夜。至於一天一夜之後,就算裡面的人出來了,也記不住小境湖中發生的事情,同樣給了他暗算的機會。
    
  但人不可能長時間保持著精神高度緊繃的狀態,葉行躲在衣櫃後只等了一個多小時,譚涵川猝不及防間突然就出來了;他剛一出來還光著身子便是一腳踹出,譚涵川看不見葉行,他踹的是大衣櫃... 葉行聽見動靜剛想閃身開槍,就被大衣櫃砸中了肩膀,和大衣櫃一起飛出了涼亭。
    
  槍響了,是走火,子彈打進了泥土中,而葉行已經被大衣櫃砸暈了......
    
  丁齊醒來的時候,睜眼看見的是古色古香的雕花木刻房樑,接著眼前一黑,他又失去了知覺... 這是在小境湖中的莊園裡,朱山閑站在床前一臉淒色,扭頭問道:「老譚,你怎麼又把他弄暈了?」
    
  譚涵川:「冼皓交待的事情,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還是等莊先生來了吧。」
    
  當丁齊再一次醒來時,扭頭看見的是坐在床邊的莊夢周。莊夢周見他睜開了眼睛,收起了凝重的表情,和顏悅色道:「丁老師,你終於醒了!」
    
  丁齊摸了摸後脖子,有一種睡落枕的感覺,一頭霧水道:「莊先生,您是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躺在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完全不記得小境湖中發生了什麼,只記得冼皓有事情要說,然後大家都進了小境湖。
    
  莊夢周嘆了口氣道:「出了點意外狀況... 你可能是太想早日練成隱峨境了,或者是想在冼皓面前逞能,在小境湖中始終拿著景文石耗神氣過度,最後居然暈倒了。再後來,又有仇家追殺至此......」
    
  丁齊還沒反應過來,納悶道:「仇家,什麼仇家?」
    
  莊夢周:「不是你的仇家,是冼皓的仇家。冼皓殺過那麼多人,而且都是身份不一般的人,怎會沒有仇家?有人就追到這裡來,她的行蹤暴露了,很可能是范仰在之前有意透露出去的。」
    
  丁齊掀開毛巾被坐了起來:「冼皓怎樣了?」
    
  莊夢周又嘆了一口氣:「冼皓沒事,葉行卻瘋了!唉,他最近受的刺激太多了,一次接著一次,精神終於崩潰了!這種人,早就不應該留在這裡,反而是害人害己。我就不明白了,你們怎能一直容得下他,是太不把他當回事了嗎?我好幾次都想把他罵走的......」
    
  一覺醒來,失去記憶,卻聽說冼皓的仇家找上門,而葉行居然瘋了!丁齊完全懵了,下了地套上拖鞋就往外走:「怎麼會出這種事?我去問問冼皓。」
    
  莊夢周並沒有拉住他,只是起身跟在後面道:「冼皓已經走了。行蹤暴露、被人追殺到這裡,那還不趕緊避禍?其實我當初就勸過她,可惜她沒聽...」
    
  譚涵川和朱山閑在樓下已經聽見了動靜,放下手頭的事情都迎到了樓梯口,丁齊下樓時又納悶地問道:「尚妮,妳怎麼也來了?」
    
  尚妮:「我聽說這裡出了點事,還聽說你們這裡有了最新發現,所以就趕過來了。」
    
  丁齊覺得尚妮的神情很有些不對勁,眼神中隱藏著哀傷,說話時不敢看他的眼睛,甚至還隱約帶著同情之色。尚妮前段時間情緒一直不太好,但這種眼神又是什麼意思?
    
  走在丁齊身後的莊夢周瞪了尚妮一眼,尚妮低下頭站到了一旁。丁齊下樓來到冼皓的房間,冼皓真的已經走了,她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朱山閑遞過那把枯骨刀說道:「冼皓師妹走的時候說過,你送她的景文石她帶著了,這把刀留給你。等到再見面的時候,你別忘記還給她。」
    
  丁齊納悶道:「她為什麼要把刀留給我?」
    
  莊夢周:「這我們怎麼知道?等你下次見到她,問她本人好了。」
    
  譚涵川則叮囑道:「這把刀非常危險,你平時要收好了,絕不能輕易拿出來用,最好連拔都不要拔出來。」
    
  丁齊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有種形容不出的難受,就像莫名失去了什麼很珍貴的東西,他拿起那把刀問道:「她為什麼不等我醒過來,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呢?」
    
  朱山閑:「仇家已經追殺上門,行蹤暴露了,避禍得當機立斷。」
    
  丁齊喃喃道:「她確實結下了不少仇,可是天下之大,又能避到哪裡去呢?其實最好的避禍之地,就是方外世界!莫不如躲進小境湖。」
    
  譚涵川和朱山閑的臉色都有點難看,假如只是為了避禍,躲到小境湖裡確實是最好的選擇,除了他們誰也不知道那個地方的存在,就連發現都發現不了。莊夢周適時開口解釋道:「這是江湖規矩!」
    
  如今的丁齊已不是一無所知的雛了,他的確瞭解這條江湖規矩:仇家是冼皓引來的,她的行蹤已暴露,就不應該繼續在這裡藏身;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朱山閑可以視做收留與庇護她的友人,而她更不可以牽連友人。
    
  按江湖規矩,不應該等朱山閑勸她走,她自己就應該立刻離開,並斬斷所有線索。在離開之前與離開之後,她還要解決掉已經追殺到這裡的人以及獲悉她在此地行蹤的人,這才算乾淨脫身。
    
  追殺到這裡的「仇家」哪去了?反正丁齊是沒見著,而其餘眾人也不願多說,再想想冼皓的手段,肯定是讓對方屍骨無存了。想到冼皓經歷了什麼以及正在經歷什麼,丁齊又感覺不寒而慄,她還要隱遁蹤跡繼續飄泊江湖嗎?又是否能從這種連環仇殺中脫身?
    
  前段時間冼皓是什麼狀態,丁齊最清楚不過,他能看得出來,冼皓已經完全放下了。她以為自己已經結束了江湖仇殺生涯,就想隱居在此地,開啟一段新的生活,但終歸還是沒有如願。
    
  丁齊也自以為想明白了,冼皓為何會把枯骨刀留下?既然是在躲避仇家的追殺,人可以化裝、姓名也可以改換,但這把刀確實是太明顯的線索了,會直接暴露她的身份,假如對方已經知道的話。
    
  古老的江湖也得適應現代文明社會,出門不可能總是步行或者自己開車,必然會藉助飛機、高鐵等現代交通工具。在很多場合,這把刀是不能隨身攜帶的,根本過不了安檢。就算放在行李裡面托運,有心人也可以憑此查出她的身份。
    
  既然人已經暴露了,刀就得留下,否則會很不方便。丁齊還有一種感覺,冼皓帶走景文石留下枯骨刀,搞得就像兩人交換定情信物似的... 莊夢周一句話,就把丁齊的思路給帶偏了,讓他自己聯想到了這麼多。
    
  這時朱山閑又拍了拍丁齊的肩膀道:「冼師妹是飄門高手,只要有心藏匿,恐怕誰也找不到她,能不被她反算就謝天謝地了,所以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她也說過,還會再回來的,等解決掉這些麻煩之後,就能再見面了。」
    
  丁齊又突然想到了什麼,扭頭問道:「既然我是在小境湖裡暈倒的,那是怎麼出來的?」
    
  朱山閑:「當然是冼皓把你帶出來的。那天她讓我們進小境湖要說的事情,就是她修成隱峨境之後已經可以把東西帶進去,當然也能把你帶出來。」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不僅是冼皓,莊先生也做到了。」
    
  既然撒了謊,就得想各種辦法編圓。枯骨刀是怎麼拿出來的?是莊夢周來了之後,才把它給帶出來的。莊夢周的確也修成了隱峨境,能把東西帶進小境湖,也能把帶進去的東西再帶出來,否則丁齊醒來的時候就不會在外面。
    
  丁齊終於勉強露出了一絲笑意道:「恭喜莊先生,這真是太好了!」
    
  莊夢周擺了擺手道:「這得多謝你,是你創出了方外秘法。」
    
  丁齊低下頭道:「可是我自己尚未修成隱峨境。」
    
  莊夢周:「方向是你指出來的,這倒不著急,因為你此前畢竟沒有修煉秘術的根基,往後你只會比其他人的境界都高... 至於這把刀,我建議你還是放在小境湖中收藏吧,防止被外人找到。」
    
  丁齊:「好的,麻煩莊先生幫我帶進去。」
    
  莊夢周卻搖頭道:「這個忙我不幫,你自己帶進去!」
    
  要求被拒絕了,丁齊也就沒有繼續強求,在他看來,這也算是莊夢周對自己的一種激勵,督促他早日修成隱峨境。說這到丁齊又眉頭一皺道:「葉總怎麼了?」
    
  說完了別的事他才問起葉行,不知為何,他的潛意識中根本不想提這個人,可是於情於理,又不可能不關心,而其他人也沒有嘲笑他重色輕友的意思。
    
  朱山閑亦皺眉道:「仇家上門追殺冼皓,葉總也在場,他受了刺激... 具體是怎麼回事,我們也說不清,丁老師你才是專家。」
    
  丁齊:「他現在人呢?」
    
  朱山閑:「他是在宿舍裡發的病,昨天已經被你們單位送到安康醫院去了。」
    
  丁齊:「昨天?我昏迷了多長時間?」
    
  朱山閑:「今天是星期一,你昏迷了兩天。因為莊先生要來,我是特意請假留在家裡的。」
    
  這時尚妮說道:「你肯定餓了,先吃點東西吧。」
    
  丁齊這時才意識到自己不僅餓,而且身體虛弱得厲害,剛才下樓時都有些吃力,而且嗓子眼有種向外冒火的感覺。
    
  第二天,丁齊去了境湖市安康醫院去「看望」葉行。這個地方其實他很不願意來,這裡也算是他的「成名之地」,上網搜索「境湖市安康醫院事件」,講的就是他去年的事蹟。丁齊見到了葉行,先是在監控裡,後來又通過特護病房房門上的觀察窗。
    
  葉行正在昏睡,還穿著束縛衣。這間特護病房沒有床,只有一個床墊,放在了屋子的正中央,病房裡所有的東西都不帶尖銳的棱角,甚至連牆壁都打了軟包。
    
  丁齊看了葉行的病歷資料,還包括幾段入院後的影像記錄,結果令他很震驚。在來之前,聽說葉行是被「嚇瘋了」,他所估計的症狀是急性應激障礙。像這種病程一般為數小時至數天,然後急性症狀就會得到緩解,不過如果治療不當,也可能會留下永久性的精神創傷。
    
  可是葉行的症狀很難說,因為根本沒法治療,只能持續用藥物使其保持鎮定。在「清醒」的時候,葉行明顯對周圍環境感到恐懼,他怕人,不是某一個人,而是周圍出現的所有人。
    
  不論看見了什麼人,他都會驚恐的叫喊:「鬼呀,鬼呀!」然後試圖逃離。若是逃離不掉,他又會面露猙獰之色,進入一種歇斯底里的狀態,表現出很強的攻擊性。
    
  葉行不僅害怕人,還害怕周圍環境中一切有形體的東西,比如衣櫃之類,他會儘量躲得很遠。無論是人還是東西,如果實在避不開他就會試圖發起攻擊,把自己搞得頭破血流。
    
  應激障礙往往會導致認知錯亂,而治療或者說緩解症狀的前提,就是讓患者暫時避開可能加深精神創傷的刺激源。
    
  可是葉行對周圍中的所有人都感到恐懼,甚至包括各種有形體的東西,那還怎麼治?醫生不是神仙,看葉行的症狀,認知已經完全錯亂。丁齊見過這種病人,他也清楚,這幾乎是不可逆的,想治好恐怕得依靠奇跡,甚至主要是靠病人自己。
    
  到底是怎樣的刺激,讓葉行變成了這個樣子?或許葉行的精神壓力一直都很大,一次又一次受到刺激,一次又一次地強行壓抑,終於導致了精神完全崩潰。丁齊沒有親眼見到他發病時的場景,只能做此推斷。而精神病學的發展水準,和其他很多學科相比,如今還遠遠談不上成熟。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22:53
098、貌似高手
    
  丁齊本是抱著同情與惋惜之心來看望葉行的,可是親眼見到葉行之後,在查閱病歷資料時,心中卻沒來由的升起一股深深地憎惡。假如換個人可能說不清楚原因,但丁齊習慣做自我分析,或許正是因為葉行所表現出的症狀吧。
    
  精神類的病症與其他的疾病不同,它往往帶著患者的人格傾向特徵,反應了一個人的情感投射,只是因為某種原因導致了精神異常。葉行的症狀竟然是針對周圍的所有人,而不是特定的某個人與某一類人,表現出了逃避性與攻擊性。
    
  再結合他懼怕周圍的有形物體,簡直是對整個環境產生了恐懼感與抗拒感,在他沒有發病之前,這個人的心理得有多麼壓抑?而且埋藏了怎樣的惡意?
    
  打個比方,假如某個人堅定地認為整個世界都對他充滿了敵意,如果不是特別極端的情況,那麼只能說明一件事:對於這個世界而言,他確實不是好東西。
    
  葉行「瘋了」之後的症狀,會暴露出他沒有發病之前的心態。對於這樣一位病人,醫生應該保留同情之心,但無論如何不會有好感。
    
  境湖市博慈醫療的法人代表葉行突然住進了精神病院,並沒有影響到這家民營醫院的正常運行,一切照舊,上級機構很快就任命了一名新的法人代表,姓蔣。
    
  丁齊是葉行特聘來的,但這位蔣總並沒將丁齊怎麼樣,反而對他很客氣,單獨找丁齊談了話,表示會繼續大力支持他的工作,並讓丁齊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這很正常,丁齊早已是心理專科門診的頭牌專家,他的業務幹得很好,與博慈醫療只是提成合作關係。
    
  只要能創造效益,無論換誰做法人代表,都會重視丁齊,沒有道理無故得罪他。倒是那「五朵金花」一度很是擔憂,領頭的那位經理小張還特意來找丁齊,有點希望丁齊能罩著她的意思。丁齊只得勸慰她們,只要業務沒問題,也不必擔心別的。
    
  總之葉行不在了,幾乎沒有對博慈醫療運轉造成任何影響,彷彿有他不多、沒他不少,他就是一個這樣沒有存在感的「廢物」。如果說一點存在感都沒有也不是實話,博慈醫療全體員工還為葉總發起了一場募捐。
    
  安康醫院的特護費用相當昂貴,可是葉行的症狀也沒有辦法接回家去看護。葉行當然有醫療保險,可是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費用需要自行承擔。葉行的親屬找到了單位,表示葉總是在工作崗位上病倒的,博慈醫療要承擔全部責任。
    
  這種事情扯不清楚,博慈醫療倒是給了一筆補助,出於人道精神,還在單位內部發起了一場募捐。丁齊也捐款了,數額和院長以及新來的蔣總一樣多。募捐的款項加上博慈醫療給的補助,夠特護一年的費用了。
    
  葉行有二百多萬存款,都落到了他的家人手中。他們收拾葉行的物品找到了所有的銀行卡,然後拿著葉行的身份證和醫療診斷等各種證明去銀行詢問並將錢取了出來。但是這筆鉅款他們卻沒打算用來治病,而是先到博慈醫療來要錢,包括發起募捐也是他們要求的。
    
  丁齊為何會知道這些?他是聽朱山閑說的,看來朱山閑也很關注葉行的狀況。可是葉行並沒有在安康醫院住滿一年,他三個月後就去世了。他死於鎮靜藥物依賴導致的多器官衰竭,從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他是被自己活活累死的。
    
  假如一個人總是在高度緊張甚至歇斯底里的狀態下,懼怕環境中的一切,總是吃不好也睡不好,需要藥物才能鎮定,身體機能必然衰竭,所以葉行... 這些都是後話了。
    
  丁齊到安康醫院看望葉行後的第二天傍晚,譚涵川把他叫到了後院裡,莊夢周、朱山閑、尚妮也都在。譚涵川說道:「丁老師,你的身體素質和反應速度,包括感官的敏銳程度,如今已經遠遠超過了一般人,也算是養練功夫有了根基,我們今天做個小測試好不好?」
    
  做個小測試?丁齊有點莫名其妙,以前都是他對別人說這句話,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對方就應該已經被他催眠了,今天譚涵川怎麼也來了這一齣?他笑著問道:「老譚,你想測試什麼?」
    
  譚涵川:「我用這個小球打向你,你伸手把它接住。」他拿出的是一個紅色的橡膠小球,直徑不到兩釐米,半透明的質地彈性非常好,就是小孩玩的彈球。
    
  丁齊站在涼亭前,譚涵川說話時慢慢往後退,一直退到竹林中離他大約有五米遠的位置,話音剛落就彈指把小球打了出來,事先沒有任何徵兆。丁齊的視線被竹葉擋住了,那小球在空中竟劃出了一道詭異的弧線,繞過一叢竹子打向丁齊的耳側。
    
  丁齊側身一閃再一擰腰,伸出右手把小球給捏住了。他的動作居然還有變化,一開始是面朝譚涵川的方向,後來發現小球走了弧線,又調整了一下姿勢。原本他下意識地是想伸出食指和中指把小球夾住的,大概又覺得不太保險,手形一變,用三根手指把小球給捏住了。
    
  很多武俠片中所謂高手接暗器的水準,恐怕不過如此。就按丁齊此刻的表現,別說飛來的是個小球,哪怕是把飛刀都能捏住,這玩意畢竟不是子彈;而且譚涵川退得比較遠,儘管動作很突然,但也給了他反應時間。
    
  這本應是很精彩、很瀟灑的表現,然而緊接著丁齊卻發出哎喲一聲,呲牙倒吸了一口冷氣,左腿微曲,腰也彎了下來,還用左手扶住了右腕。
    
  莊夢周笑眯眯地問道:「丁老師,傷到哪裡了?」
    
  丁齊苦笑道:「小腿好像拉傷了,腰也扭了,肩膀也扭了......」
    
  朱山閑也笑道:「老譚,你可真厲害,一個小橡膠球,就把丁老師全身都打傷了。」
    
  丁齊趕緊解釋道:「不是譚師兄......」
    
  尚妮也看出門道來了,插話道:「當然不是譚師兄,是丁老師把自己弄傷了。」
    
  譚涵川走回近前道:「丁老師現在的感官和反應沒有絲毫問題,其實身體素質也相當不錯了。但身體勉強跟上意識,卻不夠協調,也適應不了這麼大的負荷。」
    
  丁齊剛才的動作是快如閃電,可做出那樣的動作之後,全身至少四處受傷,都是拉傷和扭傷,這和很多運動員在競技場上受傷的情況是類似的。
    
  尚妮關切地問道:「傷勢不要緊吧?假如扭著腰就比較麻煩了,可能需要臥床。」
    
  朱山閑搖頭道:「還不至於,只要腰椎沒事就沒問題。」
    
  譚涵川一揮手:「走,我們進小境湖給丁老師調治調治。今天是晴天,但願晚上有月亮,順便采點月凝脂,也到時間了。」
    
  不是每株月靈芝上都能采到月凝脂,需得是成年的植株才行。眾人對這種靈藥還缺乏足夠當然瞭解,不知道它需要多少年才能長成,只是對其生長環境有一定的熟悉。
    
  月靈芝生長在正午熾熱的陽光無法直射到的地方,往往與其他幾種植物伴生,卻在月光經常能照到的地方。它在什麼時候能被月光照到?要看月亮出現的角度。每株月靈芝之間都會間隔相當的距離,從未出現過兩株生長在一起的情況。
    
  譚涵川推測它可能是一種菌類,是通過地下的菌絲繁殖的,有成片分佈的特徵。小境湖中已探明的區域內,莊園所在的山峰以及左右兩座山峰的陽面分佈最多,這一帶也是小境湖中最安全的區域。
    
  而在小境湖其他區域中,偶爾也有發現月靈芝,三三兩兩成片分佈,大多不成規模,加起來還趕不上這三座山峰中的多,想採集也非常不容易,畢竟要在月夜中深入險地,路非常不好走,每一片地方離得又很遠。
    
  採集月凝脂要趕上好天氣與好運氣,每株成年的月靈芝在月光下以黃金撫摩其頂,可以滴落三滴,再想採集就要等到至少一個月之後了。
    
  在最佳的情況下,假如是趁月夜搜遍三座山峰,以最快的速度把可採集的月凝脂都採集到,以石不全留下的那個小玉瓶的容量,大約可以採集到兩瓶半,約三百多毫升。
    
  每個月都可以采到四百毫升月凝脂嗎?這只是理論上的最佳情況,實際上絕不可能。月凝脂被採取之後,月靈芝都會變得萎靡枯槁,至少要一個月才能恢復。假如它剛剛恢復就再來一遍,總是如此,非得把這種靈藥都弄死不可。
    
  譚涵川做了一番研究統計,觀察植株在各種情況下的狀態,得出的結論是他們大概每月最多可以採取二百毫升月凝脂。他們將三座山峰中的月靈芝分為三個區域,每片區域隔一個半月採集一次,時間分別在陰曆初八與陰曆二十二左右,具體要看天氣。
    
  也就是說每半個月可以采到一百毫升左右的月凝脂,只能少不能多,今天差不多該到時間了。
    
  眾人又一次進入了小境湖。沒見莊夢周手裡拿石頭,他斜挎著一個棕灰色、樣式很古典的帆布包,石頭應該就放在包裡,兩隻手還提了兩大包東西,又揹了一個大包。看著挺累的,但他只負責將東西帶進門而已,然後就放下了,等譚涵川他們進來再搬進莊園。
    
  莊夢周不止進去了一次,已經帶進去很多東西了。大家搬進來的都是各種生活用品,雖然沒有柴油發電機那麼誇張,但也有幾塊可以組裝的太陽能電池板以及相應的配套設備。莊夢周不能總是留在這裡給大家捎東西,所以趁此機會儘量準備齊全些,最好是他們每個人都能修成隱峨境。
    
  後院涼亭中的大衣櫃換成了另一個,原先的那個據說是冼皓的仇家來襲時給弄壞了... 亭前的竹子也斷了一片,不過不必補種,等來年春天發筍,便會有新竹長成。
    
  在小境湖中,譚涵川給丁齊作了個「全身按摩」... 這絕對不是那種讓人舒服的大保健,而是鬆一鬆筋骨,鬆之前還得先拉伸。丁齊疼得是直冒冷汗,咬牙忍住了才沒叫出來,感覺全身幾乎都要被譚涵川弄散架了。
    
  譚涵川說給他鬆一鬆筋骨,還真不是假話,折騰完了之後,丁齊感覺全身都鬆開了,只要沒什麼大的劇烈動作,就連受傷的地方也感覺不到疼了。這一天一夜,丁齊享受的是貴賓級待遇,夜間朱山閑他們又采來了月凝脂,讓他內服外用。
    
  在這種情況下,丁齊註定無法始終手握景文石寄託心神,這段經歷他是記不住的。等到出去之後,丁齊不知道在小境湖中經歷了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傷竟然好了。他還是聽尚妮轉述了一切,當時感激萬分,找到譚涵川等人表示感謝,卻又一次被帶到了後院中。
    
  譚涵川說道:「丁老師所創的方外秘法,是直修心性的法門,雖然也有養練功夫,但目的終究不是為了與人爭鬥。可是我們經歷了這麼多兇險,所有人都得有戒備,得有防身自保之能,我建議丁老師也得練點功夫了。」
    
  朱山閑點頭附和道:「這個年紀才上手,照說已經太晚了。但是譚師兄試過丁老師的筋骨,身體素質本來就不錯,又有最合適的機緣得到了月凝脂之助,只要肯下功夫,還是能練出名堂來的。」
    
  丁齊有些錯愕道:「你們想教我練武?」
    
  莊夢周在一旁搖頭道:「不能說是練武,武這個字的涵義既太窄又太寬泛,其實是讓你有防身自保之能。你想想啊... 冼皓有麻煩,被仇家追殺,假如你在她的身邊,若沒有自保之能,豈不是成了拖累?」
    
  丁齊趕緊點頭道:「有道理!老譚,我要拜你為師嗎?」
    
  譚涵川搖頭道:「那倒不必... 好比我們都學了方外秘法,也沒有拜你為師啊...」
    
  丁齊:「你想教我什麼?」
    
  譚涵川:「先從基本功練起吧... 身姿、特別是下盤要穩,練站樁扎馬。樁法也是心法,同樣是在鍛煉定力。」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22:54
099、棍尖上的摶雲手
    
  就在涼亭的一角,譚涵川指點丁齊扎馬站樁:扎好馬步從尾椎到後腦勺呈一條直線,離涼亭的柱子大約有一指的距離,但是不能碰著;丁齊的面前有一株芭蕉,雙手前抱,就像抱著這株芭蕉,但是手也不能碰著。
    
  教了姿勢要領之後,譚涵川又花了好幾分鐘糾正各種細節,最後說道:「這也是養練功夫,自有其心法配合,要注意呼吸,動中有靜,氣機發動似萬馬奔騰,都在悄然之間......」
    
  譚涵川大約講了十幾分鐘,看丁齊做得挺好,又吩咐道:「你就這麼站著吧... 至少要一個時辰,感受到我說的體內氣機發動、悄然如萬馬奔騰,才算到了地步。」
    
  丁齊一個人被留在院子裡了,其他四個人回到客廳中喝茶。尚妮不解地問道:「譚師兄,您這是在教丁老師練基本功嗎?可是他的根基已經非常好了!」
    
  譚涵川笑道:「補補課而已,還可以更好的。」
    
  朱山閑:「老譚啊,你教丁老師扎的是什麼馬,我怎麼沒見過呢?你師父教你的時候,也是抱著芭蕉嗎?」
    
  譚涵川:「那當然不是... 那時就是兩根桿子,一根在後背,一根插在兩腿之間,不小心碰到了就給我一棍子... 至於這扎的是什麼馬,師父說叫狗熊抱樹,名字好不好聽無所謂,只要功夫好用就行。」
    
  莊夢周插話道:「老譚,說實話!你這隻狗熊第一次抱樹,抱了幾分鐘啊?」
    
  譚涵川低下頭,神色竟有些靦腆道:「我那時年紀還小,只扎了十分鐘,就堅持不住了...」
    
  尚妮驚訝道:「什麼?你第一次只堅持了十分鐘?剛才你給丁老師講解的時候,時間都不止十分鐘了,你還告訴他至少要堅持兩個小時?」
    
  譚涵川嘿嘿一笑:「不是像妳說的嗎?他的根基已經很不錯... 再說了,他又不知道這些!」
    
  朱山閑:「他要是硬挺的話,可能會受傷的。」
    
  譚涵川:「假如真的掌握了要領就不會。」
    
  可憐的丁齊,還不知道自己讓老譚給忽悠了,一個人在後院中扎馬呢。長時間保持一個緊張的姿勢,首先感覺到的會是肌肉酸疼、血流不暢,然後全身都會發僵... 假如是這樣,其實就等於練錯了。
    
  打坐也好,扎馬也好,首先講究的都是「鬆」,不做到真正的放鬆是很難進入狀態的,既不能緊也不能僵。丁齊將身體調整到譚涵川講的姿勢,過了二十多分鐘,首先感覺到的是肌肉發熱,又過了十幾分鐘,又在輕微的震顫,看上去好像快堅持不住了。
    
  說實話,丁齊能挺這麼長時間,身體素質已經相當不錯了。但接下來,他沒有碰柱子也沒有碰芭蕉,居然有一種由觀身境至入微境的體悟。他能夠感受到身體細微的變化,也體會到什麼叫「氣機發動」,他的全身其實都在動,但人卻站在那裡沒動。
    
  似有無形的力量流轉,身體自然就保持了這個姿勢,雙手之間似乎也有了感應,彷彿懷抱的不是芭蕉,而有無形之物... 就這樣,兩個小時過去了。
    
  譚涵川在客廳裡伸著腦袋望向後院道:「真是一個時辰了... 丁老師有點變態啊!」
    
  莊夢周反問道:「你什麼時候看出他不變態了?」
    
  尚妮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你們別欺負丁老師啊... 我去看看情況。」
    
  丁齊正在「狗熊抱樹」呢,尚妮走過來問道:「丁老師,已經一個時辰了,有什麼感覺呢?」
    
  丁齊開口答道:「氣機發動,我已經體會到了... 但是『悄然間萬馬奔騰』,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尚妮吃了一驚,因為丁齊開口說話時表現得很正常,身架未散,呼吸不亂不喘。丁齊其實出汗了,但不是那種淋漓大汗,而是全身都冒了一層牛毛細汗;在這麼熱的天氣裡很快就蒸發了,還帶著一股清香的氣息。
    
  這應該就是月凝脂的功效,昨天夜裡采的那些全給他用了。
    
  尚妮想了想道:「風門秘術中有也有樁法,樁法就是心法,我可以告訴你其中的訣竅。氣機發動便可落地生根,扎根於大地與之一體。傳說中的高手將那門樁法修煉到極致,舉步之間甚至可以讓周圍的人站不穩,感覺大地在晃動。」
    
  丁齊:「尚妮師妹練到這個程度了嗎?」
    
  尚妮不好意思的答道:「我還沒這個本事,只是隱約有點感覺而已。既然是練樁法,動的肯定不是你自己,天地萬物皆靜中有動... 這是我師父說的。」
    
  丁齊眼神一亮道:「多謝師妹指點!」
    
  其實尚妮所描述的身心狀態,就是丁齊修煉方外秘法的體會,只不過他沒有在扎馬時想這些,以前也沒有體會到自身的氣機發動。落地生根,整個人好像是真的扎根於大地,狗熊抱樹,他就似真的抱住了一棵樹,然後進入了一種玄妙難以描述的狀態。
    
  彷彿他不是站在後院中,而是騎在一匹馬上,置身於千軍萬馬之中,全身的氣機流轉,是天地間萬馬奔騰的回應......
    
  又過了半個小時,大家全來到後院,譚涵川竟然嘆了口氣道:「丁老師,你可以收功了... 來喝了這碗溫水,要小口喝。」
    
  丁齊一直在出汗,濛濛細汗,夏天衣服很輕薄,汗出來很快就被蒸發,然後接著出汗,這兩個半小時下來,幾乎都快脫水了。他接過譚涵川遞過來的大湯盆,小口喝著水,但一口接著一口就沒斷過,這時又開始出大汗,衣服很快就浸透了,簡直跟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譚涵川問道:「這門樁法名字叫狗熊抱樹,你真的抱到樹了嗎?」
    
  丁齊:「抱到了。」
    
  譚涵川:「騎馬衝鋒了嗎?」
    
  丁齊點了點頭:「嗯。」
    
  譚涵川盯著他道:「你知不知道,當年我練到這個程度,用了多長時間?」
    
  朱山閑揮手道:「那不一樣,你當年怎麼能跟丁老師現在比?你那時候還是什麼都不會的小屁孩,丁老師可是修煉有成了,甚至創出方外秘法已修煉至入微境。還有,你小時候用過仙家餌藥月凝脂嗎?」
    
  原來這是在誇他,丁齊趕緊謙虛道:「都是老譚教得好!」
    
  朱山閑饒有興致地看著丁齊道:「既然丁老師的基礎這麼好,那我也教你一套拳法吧!我把教材都傳到你的手機上,你下載看看,各種套路講解以及招法分解都有,你自己慢慢練吧...」
    
  莊夢周:「哪有你這麼教人的?直接發一套教材嗎?」
    
  朱山閑嘆了口氣道:「這套拳法名叫靠山拳,視頻資料是我自己錄的。早年師父教了我,我也下過幾年功夫,但後來就放下了。科技進步了就是好啊,當初可沒有這樣的拳譜。靠山拳不難學會,關鍵看基本功和怎麼用。
    
  基本功嘛,老譚教了... 怎麼用,所有的拆解步驟我在資料中都演示了,那時的架子比我現在還標準,就不必再來一遍了。練這門拳法,最重要的秘訣,看教材是不可能看見的,而是真有一個人在和你過招,無論是練套路還是拆招數。」
    
  丁齊終於放下喝乾了的大湯盆道:「真有人跟我過招?」
    
  朱山閑反問道:「老譚說狗熊抱樹,你不是抱著樹了嘛?」
    
  丁齊若有所思道:「虛擬對話技術?這個我懂,而且也會,對練習催眠技巧很有幫助。」
    
  所謂虛擬對話技術,就是假想出一個虛擬的、並不存在的人,或者是一個真實的人,但對方並不在眼前,卻將之當做就在眼前,與之對話溝通。
    
  這也是一種自我催眠技術,但練習的時候得小心,不要導致自己精神異常,在某種狀態下,甚至可以達到真的與對方溝通的效果。
    
  朱山閑點頭道:「不錯,和專家說話就是方便,換個人我不知要解釋多久恐怕還解釋不明白。就是虛擬對話技術,但你要做的不是對話,是跟他動手... 行,我就不多說了,回頭你把教材都下載下來,自己慢慢琢磨吧。」
    
  莊夢周看了看眾人道:「無論是樁法還是拳法,其實都還差點意思... 真要跟人動手,最好的辦法還是抄傢伙!既然今天這麼熱鬧,丁老師,我也教你一套棍法吧!」
    
  丁齊好奇道:「什麼棍法?」
    
  莊夢周:「擊天震地靈犀棍法!」
    
  眾人皆吃了一驚,尤其是尚妮倒吸一口冷氣道:「這麼厲害?」
    
  莊夢周笑道:「跟你們開玩笑的,剛才只是隨口一說... 這其實是一個朋友教我的,我這人不會武功也不愛練武,所以他怕我學不會,把各種棍法簡化簡化再簡化,連套路都沒有,甚至連招數都算不上,就是五式棍擊術。我沒怎麼練過,但可以教給丁老師。」
    
  尚妮小聲道:「莊先生,我看你掄過棍子,你那基本功...」
    
  莊夢周打斷她道:「不要提我,現在是讓丁老師練,幫我拿棍子去。」
    
  尚妮拿來的就是莊夢周上次用過的長棍,這根棍子當然沒帶走,一直就立在客廳的牆角。莊夢周持棍在手,教的並不是一套棍法,就是最簡單的五式棍擊,分別是點、撥、崩、砸、掃。
    
  就連從來沒有習武經歷的丁齊,也是一聽就明白了,更別提在場的其他的人了。但是聽明白了不等於就會了,這五式棍擊術的要求非常難,甚至可說很變態。
    
  首先是「點」,有點像槍術的扎或是劍術的刺,主要練的是準頭。從對象來看,分為點靜物與點動物,從招式來看,又分為雙手、單手與脫手,所以這一式其實包含六式。
    
  以雙手持棍點靜物為入門,比如懸一枚小球,人在站成不同身位出棍點中小球。僅僅用棍尖點中還不行,到後來在棍尖上塗墨,在小球上留一個黑點卻不把它擊飛。煉收力永遠比練發力更難,因為這意味著出棍已可收發由心。
    
  這五式棍擊術可以同時習練,但也有次第要求:第一式「點」入門、出棍收發由心之後,才可以習練第二式「撥」。
    
  至於第一式中包含的其他五式,諸如單手點靜、脫手點靜、雙手點動、單手點動、脫手點動,可以接著慢慢練習,各有不同的講究,不能從一開始就要求那麼高。
    
  第二式「撥」又稱挑,就是用棍子將東西撥開或者挑飛,同樣也包含六式,以雙手持棍挑靜物入門。達到什麼標準算入門呢?能用棍子挑飛一塊豆腐,並把它挑到指定的位置。
    
  聽上去簡單,但其實豆腐一碰就碎了,很難把整塊挑飛起來。當然了,這用的是老豆腐而不是嫩豆腐。莊夢周特意強調道:「這已經是降低標準了... 豆腐碎不碎沒關係,只要能整體挑飛到指定的位置就算入門;否則的話,要求將豆腐從一個盤子挑到另一個盤子裡,還不能碎!」
    
  譚涵川插話道:「那樣的話,就不是挑飛了,而是用棍子將豆腐送過去。」
    
  莊夢周讚道:「高手就是高手,一聽就明白了。」
    
  尚妮驚訝道:「練這門棍術,得浪費多少塊豆腐?家裡開豆腐坊也不夠啊!」
    
  朱山閑笑了:「那只是檢驗入門的標準,平時也不必用豆腐練。」
    
  譚漢川又思忖道:「這點、撥二式,既是粘字訣,也是摶雲手啊!」
    
  尚妮不解道:「怎麼是摶雲手?」
    
  譚漢川解釋道:「第一式點,點運動之物,比如點中一隻飛鳥,再結合第二式撥,棍勢隨心變化,可以讓鳥停在棍梢上飛不走,但又不會傷著它,這不就是棍尖上的摶雲手嗎?」
    
  莊夢周點頭道:「所謂器,就是身心之用,棍子就是手臂的延伸。有個成語叫如臂使指,這五式棍擊練到最後,就是這個效果。這不僅是在練棍法,也是在寄託心神煉器;假如丁老師沒有領悟直修心性的方外秘法,這五式棍擊術也是沒法完全練成的。」
    
  用了快一個小時才講完了「點」和「撥」,但也僅僅是講了該怎麼練以及初步入門的標準。接下來第三式是「崩」,莊夢周又說道:「這五式棍擊,前兩式是基本功,最難入門,但對丁老師倒不難。後面三式講起來就簡單多了,第三式崩,老譚可以做個示範。」
    
  莊夢周讓丁奇抓住那只大湯碗的沿,將之橫著懸在空中,又將棍子交給譚漢川道:「老譚啊,你能不能一棍將碗底打穿,但是碗卻不動?」
    
  譚漢川接過長棍道:「拳法中的寸勁?杖法中的破甲勁?這我倒可以試試!」
    
  棍子有點長,譚漢川退出了兩米多遠,周圍有竹子,棍子是掄不開的,但他的動作並不大,只是持棍這麼一抖,就聽啪地一聲,碗底被打碎了。丁奇僅感覺微微一震,湯碗並沒有脫手飛出去,但卻只剩下了一個沒有底的圈了。
    
  譚漢川收棍道:「這招師父教我練過,是用一塊立起來磚頭,側面發力將磚頭打碎而不能打飛。」
    
  朱山閑:「你怎麼不早說!找塊磚頭不就得了?這套瓷器很貴的!」
    
  譚漢川憨笑道:「是莊先生要求的。」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