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方外:消失的八門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basalt 2018-4-1 20:40:4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0 230271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08:49
050、召喚神龍
    
  坐在露臺上,視線不受圍牆的阻擋,恰好可以遠眺南沚山森林公園的景致,陽曆五月也是境湖市最好的天氣,一點都不冷,也不太熱。山中的微風吹來帶著草木清香,再擺上這麼一桌飯菜品嘗,簡直就是人生莫大享受,至少丁齊好久沒有這麼享受過了。
    
  朱三閑還特意開了一瓶自己收藏的茅臺,給每個人都倒上了,端杯道:「我們從五湖四海相聚,為了同一個目標,如今我們不僅證明了古人傳說中的小境湖真的存在,而且真的找到了它!來,大家共同舉杯慶祝,都乾了!」
    
  六人圍桌而坐、熱熱鬧鬧的樣子,感覺從此刻開始就已經是一個真正的團隊了。石不全端著杯眺望遠山道:「老朱啊,你挑的這個地方真好,都市中的桃源。在這裡吃飯,懷抱山色,太舒服了!」
    
  葉行:「山裡面風景好,空氣也好,我夏天也經常去山裡找個莊園度假,唯一一點不足,就是蚊子有點多。」
    
  范仰突然道:「從昨天到現在,你們有沒有發現一件事?南沚山森林公園裡有湖,也有泉水溪流,水並不少... 而我們雖然就在山腳下,圍牆外面草木茂盛,可是蚊子卻很少。」
    
  石不全也一拍大腿道:「對啊,假如換別的地方,昨天半夜我在外面坐了那麼久,也沒有點根蚊香,恐怕早就被一大群蚊子抬走了!我怎麼沒有注意到呢?還是范總細緻。」
    
  范仰:「我是剛聽葉總提到蚊子,這才反應過來的。這地方確實奇妙,我在外面站了一上午,穿得是短袖,也沒見蚊子叮我。」
    
  譚涵川點頭道:「這的確是個發現,這裡的蚊子特別少,會不會與仙境有關呢?」
    
  葉行:「我聽說龍虎山有個村莊,也是沒有蚊子的,說不定也有方外世界。」
    
  石不全插話道:「那個村莊我去過,師父帶我去的,附近蝙蝠特別多,蚊子當然就少了。」
    
  譚涵川:「可是這裡並沒有蝙蝠啊... 也許是山裡的生態好,青蛙、蜻蜓一類吃蚊子的小動物也多。」
    
  丁齊看了看大家道:「我們先不討論蚊子,還是討論小境湖吧。朱區長、譚老師、范總、阿全,你們憑藉江湖八門各自的秘術,都通過那道門看見了小境湖;但還是葉總昨天問的那句話:你們找到進去的辦法了嗎?」
    
  一桌子人都啞巴了。過了一會兒,范仰才開口道:「丁老師,你以為我這一上午都在幹什麼呢?我站在門內能看到小境湖的風景,可是邁步走進去,卻發現不過是走到了院門外,到了南沚山森林公園。或許我真應該像阿全說的:左手拄根棍、右手托個碗,好好找找狀態,看看那樣能不能走進去......」
    
  阿全接過話頭道:「碗可以去市場挑,就挑你最滿意的行頭;至於打狗棍嘛,我可以親手幫你做一根,一定是讓你感覺最趁手的。」隨即他又嘆了口氣:「昨天我也有感覺,看得見、卻摸不著... 我把手伸到了門外,摸到的卻是南沚山森林公園。」
    
  葉行驚訝道:「南沚山森林公園也能摸到?你只能摸到空氣吧?」
    
  阿全解釋道:「空氣跟空氣也不一樣,我摸的不是空氣,而是不同的天地給我的感覺。我能看得見,知道那是什麼感受,可是我試圖進入它去觸碰時,就像幻影一樣消散了,門外還是南沚山森林公園。」
    
  丁齊:「你昨天不是一看見就叫著蹦起來了嗎,哪兒有功夫幹別的?」
    
  阿全:「我是一大早試的,在范總來之前。」
    
  葉行:「這麼神奇!」
    
  石不全沒好氣的答道:「有什麼神奇的?進都進不去!」
    
  朱山閑也開口道:「我今天早上去市場買菜,就是想到人多的地方去逛逛。爵門秘傳的望氣術,其實是觀望人氣的,在市井江湖中才有用武之地,倒不是用來發現什麼方外秘境,我其實也是去找感覺了。」
    
  譚涵川皺著眉頭道:「我們看見了那道門,但是並沒有打開它。那就像一道透明的門,我們看到了門內的風景,卻無法推開它進去。可能還是修為不到家,也可能是沒找對辦法,但既然能發現它,就說明我們的思路是沒錯的。」
    
  范仰:「修為不到家的可能性不大,否則田琦、塗至、盧芳他們是怎麼回事?」
    
  葉行:「可是他們自己根本不知道,也不記得有這回事、完全忘記了,哪怕深度催眠也想不起來。按丁老師的專業說法,只是在潛意識中保留了印象。」
    
  丁齊突然問道:「譚老師,你昨天用張墊子盤坐在後院門口,記得自己坐了多長時間嗎?不要想時鐘,也不要問別人,就說自己的感覺。」
    
  譚涵川回憶道:「在發現小境湖之前,我用了半個多小時。」
    
  丁齊點頭道:「沒錯。那麼在你看見小境湖之後,到起身走回房間之前,用了多長時間?」
    
  譚涵川:「大約五分鐘。」
    
  丁齊搖頭道:「不對,你至少用了二十分鐘。」
    
  葉行:「這又是什麼原因呢?難道是因為太專注了,所以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嗎?」
    
  譚涵川一抬手:「你先別插話,讓丁老師繼續問。」
    
  丁齊:「現在該問阿全了:阿全,你今天一大早在門口摸了多長時間?」
    
  石不全答道:「今天進入狀態特別快,我用了不到五分鐘就看見了... 然後又試了試能不能摸到,結果沒成功... 前後總共花了不到十分鐘。」
    
  還沒等丁齊說話,朱山閑就已經搖頭道:「你早上六點半去的,我當時看了錶。直到范總來了才把你叫回屋,差不多有一個小時... 范總,你是幾點到的?」
    
  范仰:「我是七點半到的,當時也看了錶。」
    
  葉行也發現了問題,皺眉道:「有時間消失了!范總,你感覺自己今天早上在那裡站了多長時間?」
    
  范仰:「江湖秘傳的興神術,也是和人打交道的,看來我也應該學著像朱區長那樣,在人多的地方逛逛,多找找狀態。」
    
  葉行:「我是問你上午在後院門口站了多長時間。」
    
  范仰:「施展興神術,首先要求自己要特別清醒,我記得很清楚,就是一個上午。」
    
  譚涵川:「丁老師,你是什麼看法?」
    
  丁齊沉吟道:「從心理學角度來看,感覺和知覺是兩種層面;我們通常說五感,是指五種器官感應,實際上除了聽覺、視覺、嗅覺、味覺、觸覺之外,還有運動感、平衡感和肌體感,共是八感。知覺是在感覺基礎上的綜合,大腦高級神經活動的反應,包括空間知覺、運動知覺、還有更抽象的各種社會知覺等等。但是有一種感應,卻很難區分究竟是感覺還是知覺,因為它的對象是看不見也摸不著的,就是時間感或者說時間知覺。」
    
  葉行插話道:「丁老師,這些都是心理學基礎內容,書上都有寫,我們也都背過。」
    
  丁齊反問道:「讀書幹什麼,僅僅為了考試嗎?知識必然有所用,關於時間知覺的研究,到現在也沒有明確的結論,因為時間對於如今的物理學家來說仍然很神秘,而心理學家則只能研究一些表面現象了。
    
  如果不藉助外界的參照,比如太陽的角度、時鐘的刻度,人們如何確定自己度過了多長時間?這就是時間知覺。時間知覺的構成因素很複雜,與各種感官有關,我現在要談的只是時間感。人們在不同的情況下,對時間流逝的速度感是不一樣的。
    
  心理學界通常的結論,在悲傷時,人們會對時間的長度高估,在歡快時,會對時間的長度低估;但是這個說法並不完全準確,因為這無非是心理體驗上忍受與享受的區別。人在意識清醒又很專注的狀態下,經常會忘了時間,根本就不曾意識到時間的流逝。
    
  比如阿全平時進入工作狀態後,我認為他根本就不會去想時間,我們有時也會這樣,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喪失了時間感,結束這種狀態之後,和日常經驗相對照,回憶中仍然有基本的時間判斷。
    
  比如阿全,比如老譚,如果他們經常進入工作狀態或者經常定坐,對這種狀態已有經驗,而且當時意識是清醒的並沒有睡著,事後仍然是有大概的時間概念的,因為他們已經熟悉了自己這種狀態,雖然不太精確,但也不會偏差得太離譜。」
    
  丁齊講了一大段純粹理論概念上的分析,譚涵川聽得最認真,點頭道:「丁老師說的不錯,我在定坐的時候根本就意識不到時間,當然也不會去想時間。」
    
  葉行也很內行地說道:「你要是總想時間,別說定坐了,恐怕都會失眠。」
    
  譚涵川接著道:「但是事後,也就是說結束定坐之後,回憶中對用了多少時間仍有大概的概念,這是一種經驗或是一種直覺... 但我要補充一點,這種概念並不是不太精確,而是相當不準確,不是說差別很大,而是非常模糊。」
    
  丁齊:「我說了這麼多,只想講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確實就是時間感模糊,你們忘了時間,事後也想不起來用了多長時間... 可是人的感覺往往又是矛盾的,你們剛才也回答了一個大概的時間估計,這就是來自日常經驗中的直覺。」
    
  石不全補充道:「我的工作狀態和老譚說的還有點區別,我雖然把什麼都忘了,但意識絕對是清醒的,事後是知道時間的... 丁老師要說的第二種可能又是什麼呢?」
    
  丁齊:「很簡單:你們失憶了,就和塗至和盧芳一樣,失去了對某段經歷的記憶,由此導致了時間感的錯亂。你們可能已經通過某種方式進入了小境湖,要麼是手,要麼是意識... 我不太清楚你們各自的秘術原理,只能做此假設。可是這段經歷你們記不住,所以記憶中就會缺少一段時間。」
    
  石不全張大嘴道:「還真有這種可能!」
    
  丁齊:「因為剛才提到了盧芳和塗至,我才想到了這種可能,但也僅僅是有這種可能而已。從理論上講想印證它也很簡單,就是找個人進去走一圈然後再出來,看他是否保留記憶?對於其本人來說,由於記憶的消失,所能察覺到的只是時間感的錯亂。」
    
  范仰:「理論上倒是簡單!但我們中得先有人真的進去,而且大家都看見了... 其實老朱和阿全根本就沒有真的進去,只是某種感應的嘗試。」
    
  「哎呀!」石不全突然重重的一拍桌子,連盤中的湯水都濺了出來,把大家給嚇了一跳。
    
  范仰扭頭道:「你是怎麼回事,總是一驚一詐的?」
    
  石不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剛才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激動了一小下... 我們先假定丁老師的判斷是真的,但那又怎麼樣呢?有問題就解決問題唄!

  首先已經可以確定,平常人是看不到小境湖的,但是我們利用八門各自的秘傳發現它了;那麼第二個問題,就是假定進入小境湖再出來,會失去對這段經歷的記憶。那麼怎樣才能保留清醒的記憶呢?我們的方向已然是對的,就是方法需要更完善。我有一個想法:我們是利用八門各自的秘術發現了小境湖,是不是要集齊江湖八門弟子,才能真正打開它?」
    
  葉行:「這... 這... 我怎麼想起了集齊七顆龍珠,就可以召喚神龍?」
    
  石不全:「對對對,我剛才也想到了七龍珠!」
    
  譚涵川朝朱山閑道:「老朱,阿全這個想法未嘗沒有道理啊... 想想我們都是怎麼發現的小境湖?」
    
  朱山閑沉吟道:「可是如今八大門傳承凋零,想集齊八門傳人可不容易。」
    
  石不全:「後院門的位置,不就是一位江湖風門高手幫你確定的嗎?他一定得到了風門秘傳的心盤術,你可以請他來。」
    
  朱山閑:「此人名叫鮮華,念得不對常常讀成鮮花,年紀和你差不多大,我倒可以試著請他;可是如今的江湖上,驚門與疲門的高手難尋啊,已許久未見蹤跡了...」
    
  葉行趕緊道:「其實我也是疲門中人...... 好吧,只算半個疲門傳人,丁老師算另外半個,我們加起來也可以湊個整了。」
    
  范仰不置可否道:「我倒是認識一位飄門中人,但是沒什麼交情,只是知道而已,以前並沒有打過什麼交道... 此人性情冷淡,不知道以不能請得來。」
    
  葉行眼神一亮道:「你說的就是那位冰美人冼小姐嗎?」
    
  范仰點頭道:「對,就是她,上次介紹你認識的。冰山般的美女,葉總還惦記著呢?」
    
  葉行訕訕笑道:「美女總是令人難忘嘛...... 其實范總不必擔心請不動她,她雖然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但世上總有事情能打動她的。」
    
  譚涵川也點頭道:「葉總說的沒錯,范總可以試試。既是江湖同道,我想她也清楚范總那些套路,所以就別耍什麼花樣,實話實說效果最好。你把丁老師的經歷、《方外圖志》的記載、老朱祖師的代代相傳、我們在這裡的實地發現,原原本本都告訴她。
    
  人活在世上,尤其像我們這些身懷秘術的傳承者,究竟在追求什麼?時代不同了,江湖八門傳承已凋零,門檻套路遍天下、各行各業都在用,但是我們呢?世上有這樣的神秘未知,以傳承秘術可以發現,她不可能不動心,人總有感興趣的東西。」
    
  朱山閑:「對,就這樣做,我也會原原本本的告訴鮮華。可是我們上哪裡去找驚門傳人呢?天機莫測,驚門高手最難尋。雖然按照江湖講究,過去擺攤算命的都算驚門中人,但我們也不能就隨便找個算命先生來充數吧?」
    
  石不全提醒道:「你可以問問鮮華呀,問他認不認識真正的驚門高人,或許可以通過他請到。」
    
  葉行:「如果是這樣,江湖八大門傳人就聚齊了,我們就可以召喚神龍......不不不,打開小境湖了。」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09:17
051、看風景呢
    
  丁齊在心裡嘀咕道,這樣便聚齊了嗎?就算那位風門高人鮮華也認識驚門高人,還將人給請來了,但好像還缺疲門傳人啊... 疲門高手丁齊倒是曾見過一位,就是施良德當年遇到的那位江湖遊醫吳老先生。
    
  可是丁齊也不知道上哪兒去找那位吳老,而且他老人家叮囑過丁齊,不要將和他見面的事情告訴任何人。丁齊想了想還是欲言又止,好像說了也沒用,反正他也找不到吳老先生,實在不行再說吧... 而看葉行的態度,非要拉上丁齊充做疲門中人,可能是擔心被這個團隊撇開。
    
  大家都已吃飽喝足,丁齊站起身來道:「我雖然不太會做飯,但粗活還是能幹的,就幫著收拾桌子、洗個碗吧。」
    
  朱山閑也起身收拾碗筷,低著頭似是意味深長道:「丁老師可不是只會幹粗活的人,這次幸虧有你在,起到的作用太大了。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丁老師幫忙分析指導呢。」
    
  丁齊:「哪裡,哪裡!你們都是江湖高人,我可不敢談指導。」
    
  朱山閑呵呵一笑:「江湖高人可不算褒義詞,丁老師您謙虛了。」
    
  丁齊:「你們都是高人,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心理醫生。」
    
  譚涵川突然道:「老朱啊,看來我得跟單位請個長假了。」
    
  范仰:「你們單位請假麻煩嗎?」
    
  譚涵川笑道:「不麻煩,而且我們這些江湖中人,最擅長的就是找藉口了,請個假算什麼?我們單位的很多人,經常幾個月也見不到一面,我都不知道他們平時在研究啥。」
    
  石不全:「這麼好的單位啊!掛著中科院的名頭,聽著就那麼帶感,我都感興趣想混進去了。」
    
  今天是周日,明天就要上班,譚涵川卻把返回上海的高鐵票給退了,就留在這裡住了下來。朱山閑給房間鑰匙的時候,丁齊的預感果然沒錯,看來他也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了。接下來范仰負責聯繫飄門傳人冼皓,朱山閑負責聯繫風門高手鮮華。
    
  從南沚社區到博慈醫療,比從境湖大學那邊開車過去近不少,主要是白天路上不那麼堵,丁齊上班反而更方便。唯一有些不便的是,他沒法每天一大早去小赤山公園「練功」了;但這也好辦,出了後院門便是南沚山森林公園。
    
  丁齊搬過來之後,每天一大早都會沿著那條可能是朱山閒散步踩出來的小徑,來到那塊臥牛石旁。剛開始他爬上臥牛石,坐在「牛背」上「練功」,但是感覺不太適應。
    
  這裡是一個相對的高點,位置比南沚社區的地面高出十九米,距離三百多米,視野非常好;向北可以望見整片南沚社區以及雨陵區很多地方,遠方是境湖市的林立高樓。丁齊是朝南而坐,面對風景秀麗的連綿群山。
    
  看著感覺不錯,可是在這裡坐下來,總覺得後背有些發空,甚至感覺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因為他背朝著整個境湖市區。
    
  就像那句成語:如芒在背,他莫名感到不安,更別提凝視進入狀態了。而且山中有風,儘管多數時候只是微風,但若是坐在四面沒有遮擋的高處放鬆形神,就會感覺風特別明顯。
    
  後來丁齊特意清理出一片平地,帶著自己的坐墊坐到了石頭下面,背靠臥牛石、面朝南沚群山,周圍還有樹叢環繞;這樣感覺是比先前好多了,可是狀態仍然有點不對,也許他已經熟悉了小赤山公園中那片樹叢的幽靜,這裡的地勢太過開闊,反倒找不到先前那種狀態。
    
  他現在有點明白,石不全說的那句「感覺就差一點點」,大概是指什麼意思了。
    
  他住在了朱山閑家的小樓中,而范仰和葉行可沒住在這裡,但他們倆也每天都會過來,有時候還會捎些現成的飯菜。這裡雖然沒有他們的房間,但也要顯示參與感和存在感嘛,畢竟都是這個團隊的一員。
    
  朱山閑白天要上班,有時候會晚點回來;而石不全就算有「工作」,也是不需要出門的,大部分時間都宅在書房裡不知在做些什麼。空閒的時候,范仰、譚涵川、朱山閑、石不全會輪流跑到後院門前,或坐或立,一待就是挺長時間。
    
  他們是在觀望小境湖中的方外景致,可能也是在嘗試進入小境湖,同時也在印證丁齊的判斷。幾天時間下來,他們也明顯察覺到了那種時間感的錯亂,但也無法下確定的結論。
    
  這就像一個心結或者一種心魔,越是刻意去嘗試與印證,就越不容易進入狀態;當他們這樣做的時候,有時反而連小境湖都看不到了。
    
  葉行有時候也跑去湊熱鬧,但他依然沒有看見小境湖,還不時向其餘幾位高人請教,企圖問出什麼秘訣。都是同伴,大家的態度挺好,但對於各門傳承秘術,當然不會輕易教給葉行。
    
  石不全還算厚道,拍著葉行的肩膀道:「也許你可以用自己的辦法發現它,因為我們都是用了不同的辦法;又或許真像我的判斷,集齊八門高人,便可真正打開這道門,到時候就可以帶你一起進去見識了。」
    
  至於丁齊,有時候把坐墊放到了門檻前,試著用自己的方法看一看;但可惜的是,在山中感覺就差那麼一點點,在這裡更是不容易找狀態了。可是他也有一點感應,門外彷彿有另一個世界,他總好像還差一點才能發現,就似有一層窗戶紙始終捅不破。
    
  丁齊坐在門檻前嘗試的次數並不多,因為這裡總有人,為了避免彼此打擾,大家日夜輪流來,很難輪得上丁齊。再說丁齊原本就看不見小境湖,也就不用在這裡白費感情了。
    
  眾人約好,不論聚齊江湖八門傳人之事有沒有結果,下週末再聚。但實際上六個人每天晚上都會聚會,而且還在一起吃晚飯,顯得這個小團隊那是相當有凝聚力。丁齊也印證了自己先前的預感,那就是在不知不覺中朱山閑儼然已是這個小團隊的領導。
    
  他們每天都在一起吃晚飯,有件事情很奇妙,每個人的座位都是固定的,和第一次聚餐時一樣。雖然沒有任何人指定位置,但大家無形中都很自覺地坐在了上次坐的地方。
    
  朱山閑把頭,他左手邊是譚涵川、右手邊是石不全;譚涵川旁邊是范仰,石不全旁邊是葉行,而丁齊坐在朱山閑的對面。
    
  有人曾趣談,官場上有一門酒桌座位學。那麼如此說來,在這張桌上朱山閑就是領導,譚涵川和石不全是他的左右手,范仰和葉行是成員,而丁齊是客人,且是地位比較重要的客人。
    
  這天是週三,朱山閑上班去了,石不全躲在書房裡不知在搗鼓什麼,而譚涵川拿了個坐墊又坐到了後院門口。葉行和范仰當然不在,他倆白天也得上班,得等到下班後才會過來。
    
  丁齊也得上班,因為得掙錢啊,但他的習慣是下午接受預約,上午正在客廳裡看資料。之所以不在自己屋裡坐著,可能潛意識裡還在關注後院門那兒的情況,說不定誰就有什麼最新進展。
    
  就在這時,丁齊突然聽見有一輛車停在了前院外,有個人從車裡走了下來,還從後備箱裡搬出了兩口很大的旅行箱... 丁齊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感官最近變得很敏銳,甚至無意間就能觸發「通感」。
    
  所謂通感,其實並不神秘,很多普通人都有過體會。比如丁齊現在的感覺,這些場景都是聽到的嗎?聽覺帶著畫面感,聽到聲音腦海中自然就浮現出場景,就似蝙蝠或海豚。
    
  丁齊放下資料走出門外,只見一位姑娘雙手各拖著一口很大的旅行箱走了過來。他不禁怔了怔,甚至有那麼短短半秒鐘的失神。
    
  姑娘看上去大約二十四、五歲的樣子,正值妙齡,穿著一身淡雪青色的長裙。不太好形容這裙子,沒有別的花紋卻有色彩的過渡,肩部稍深,往下到胸部顏色很自然地變淺,到腰部又變深,再到裙擺又恢復了淺色。但總體的色調是非常淡的,接近於白色。
    
  丁齊注意到的當然不是裙子,而這個人;他之所以會有瞬間的走神,那是因為驚豔。姑娘非常漂亮,漂亮都不足以形容,總之比佳佳好看。她留著長髮,梳著一個樣式比較特別的髻,不是盤在頭頂而是垂於肩後,髮梢收起來編向中間,似馬尾又非馬尾。
    
  書上寫的明眸皓齒、冰雪美人,究竟是什麼樣子?至少在丁齊看來,就是她這個樣子。丁齊的失神只是一瞬,隨即便意識到這樣盯著人家姑娘發呆很沒有修養,及時露出了溫和的微笑,而姑娘已經開口道:「丁老師?」
    
  丁齊趕緊點頭道:「是我,丁齊!請問您認識我嗎?」
    
  姑娘答道:「我在網上看見過你的新聞,大前天聽范仰說起了你的經歷,還特意上網搜了搜,看到了你的照片和視頻,所以能認出來。我叫冼皓,是范仰請我來的,請問朱區長在嗎?」(編者注:冼在姓氏中讀音為「顯」)
    
  「朱區長上班去了。您就是冼皓?我是石不全,叫我阿全就行,這位是譚涵川譚老師。」這時石不全和譚涵川也走了出來,阿全搶先開口說話。
    
  丁齊已經上前道:「先進來吧,我來幫妳拿箱子。」
    
  冼皓:「不必了,我自己拎得動!」
    
  丁齊的手已經伸過去了,卻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聲音是有情緒感覺的,他能聽得出來,冼皓的拒絕不是客氣也不是不好意思,就是拒絕。而冼皓拎起兩口旅行箱上了臺階,表情顯得很輕鬆... 見此情景,阿全把伸出來的手也縮了回去。
    
  丁齊走在前面道:「冼小姐,我們給妳收拾了一間屋子,是帶獨立衛浴的套房,希望妳能住得習慣。」說著話已經打開了一樓主臥的房門,從櫃子裡抱出幾樣東西道:「床上用品都是新的,也是乾淨的。」
    
  早知道冼皓會來,為了照顧對方是位年輕姑娘,朱山閑特意找石不全商量,將一樓的主臥套間讓出來,樓上再佈置一間客房,讓石不全搬到那裡。石不全卻沒有搬到樓上,主動收拾鋪蓋搬進了書房裡,反正書房裡的長沙發上也可以睡覺。
    
  丁齊剛把東西搬到床上,冼皓便阻止道:「丁老師,您放著。我自己來,不需要別人幫忙。」
    
  想伸手幫忙收拾一下屋子的石不全和譚涵川也都停下了動作,丁齊在心中嘀咕,難道這姑娘有潔癖?或者她不喜歡和人打太多交道,所以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許是因為長得太漂亮了吧,平日遇到各種搭訕的人不少,所以養成了這種不假辭色的習慣。
    
  丁齊:「妳遠道而來,先收拾收拾再休息一會兒,有什麼事情就招呼我們。」
    
  這裡不是旅館,不用身份證登記,更沒有人刨根問底,丁齊等人甚至問都沒有多問,就讓冼皓住進來了。看似毫無心機防備,但要想想這裡住的都是些什麼人,要是誰要想在這裡冒什麼身份搞坑蒙拐騙,恐怕下一秒鐘就會被揭穿。
    
  冼皓在房間裡大約待了一個小時,推開門已經換了一套面料很輕便的米色長衣長褲,朝客廳裡的丁齊道:「丁老師,我能和你單獨聊聊嗎?」
    
  丁齊起身道:「沒問題,我們去哪兒?」
    
  冼皓看了看周圍道:「去餐廳吧。」
    
  丁齊在心裡嘆了口氣,看來這姑娘和人打交道時心裡的距離感確實很遠,找他想單獨聊聊,也不是去誰的房間關上門,她似乎很不習慣那樣。餐廳和廚房是一體的,空間不小,半邊是櫥櫃、灶台,另外半邊放著一張很大的餐桌。
    
  餐桌旁原本有五把椅子和一條寬長凳,有四張餐椅已經搬到樓上了。坐下之後,也沒什麼客套話,冼皓直接就說道:「我和范仰不熟,以前沒打過什麼交道。」
    
  丁齊:「范總也是這麼說的,我知道,您是對我們這邊發生的事感興趣。」
    
  冼皓:「我承認,如果它是真的,我沒法不動心。聽說丁老師是最早確認有這樣的方外世界存在的人,能將你的經歷再講一遍嗎?若是涉及到什麼個人隱私,不方便說的話就可以略過,我只想聽聽你的發現過程。」
    
  又來了,每個人都要聽他當面講一遍經歷。從哪兒開始呢?丁齊想了想先問道:「您聽說過我的名字,最早是因為境湖市安康醫院事件吧?網上就是這麼叫的,那我就從這件事說起......」
    
  丁齊介紹了自己的天賦,介紹了江北殺人案以及田琦,講到了他曾進入田琦的精神世界,差點連「催眠殺人」的細節都說出來了,還好及時反應過來,將這一節略過。然後又講到了自己被學校開除,在范仰的推薦下葉行找上門來聘請他,而他事後才清楚內情。
    
  以往和別人講這段經歷時,丁齊就直接說在田琦、塗至、盧芳的深度催眠狀態下,他察覺他們進入了同一個地方,從而做出了某種判斷,從未像今天介紹得這般詳細。在外人看來,丁齊好像是被催眠了,幾乎將什麼話都說了出來。
    
  但在丁齊看來,他好像清楚冼皓的感覺。冼皓和他們這些人不一樣,只是大前天聽了范仰的介紹,此前從未聽說過任何有關方外世界的傳聞,自始至終也沒有參與過這件事;想讓這樣一個人確信這樣一種事並不容易,描述的細節越具體越好。
    
  丁齊一直講到他們在週末的發現,冼皓聽完後點了點頭道:「謝謝丁老師,你真的很不簡單!既然他們都看見了,我也去試試,現在方便嗎?」
    
  丁齊:「沒什麼不方便的,這幾天大家都輪流跑那兒看呢... 老譚現在已經把地方讓出來了,妳過去試試便好,需要給妳搬張桌子或椅子啥的嗎?」
    
  冼皓:「不用這些,我只需要一個坐墊。」
    
  客廳沙發上有坐墊,但丁齊還是上樓把自己平日用的那個坐墊拿來了;那是他在網上特意挑的、很舒服實用的乳膠墊。冼皓看了看,最終還是用了丁齊這個坐墊,又說了聲謝謝。
    
  冼皓坐在了後院門口,看姿勢和譚涵川先前差不多。丁齊則來到了二樓露臺上,坐在那裡好像是看遠處的山色,但眼神總往下瞟... 他在關注著冼皓,不知這位姑娘能否也發現小境湖?
    
  冼皓可是剛來的,先前並沒有參與「探秘」的過程,只是聽了他人的介紹。假如她用飄門傳承秘術也發現了小境湖,就能說明很多事情,甚至也能證明石不全的想法至少在思路上沒錯... 這是丁齊從專業角度做的分析。
    
  這時譚涵川也來到露臺上坐下,悄聲道:「丁老師,看風景呢?」
    
  丁齊點了點頭。譚涵川笑了:「你是在看人。」
    
  「的確也在看人。」丁齊又有些疑惑地問道:「我覺得有些奇怪,好像感覺不到她的存在,而她明明就坐在那裡呀!」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09:18
052、飄門的飄
    
  這話什麼意思?冼皓就坐在那裡,當然一眼就能看見她。可是除非特意注意此人,否則在眺望遠處山景的時候,丁齊甚至無意間忽略了她的存在,莫名感覺院子是空的、那裡並沒有人。
    
  這種感覺有時其實很正常,在周圍的環境中,總有很多事物你是注意不到的,包括人。比如你去逛商場的時候,路過根本不感興趣的櫃檯,你會記住櫃檯後那位相貌普通的售貨員嗎?其實一點印象都沒有!
    
  人的知覺和感官不同,感官是接受資訊的,而知覺是大腦加工資訊做出的反應。前文中曾提到,在催眠時,催眠師常在誘導語言中夾一句話:「你聽不見別的聲音,只能聽見我的聲音」,於是被催眠者就只能聽見催眠師說話了,這就是在潛意識中修改知覺。
    
  假如不是丁齊特意關注冼皓,而且他本人也很懂這些原理,是不會注意到這個現象的,所以感覺很奇怪甚至很違和。難道冼皓坐在那裡,什麼誘導技術都沒用,或者用了也毫無跡象,就把自己給催眠了、修改了某種潛意識?
    
  假如是個外行也就罷了,而丁齊就是這方面的專家,知道這不太可能,可是偏偏就發生了!譚涵川聞言卻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飄門秘傳的『隱峨術』,范仰倒是請對人了。」
    
  原來他是在「考察」冼皓。他們沒有查看身份證,也沒有打聽任何個人情況,直接就讓人住進來了... 這是因為都是江湖八門同道,如果對方有意隱瞞,恐怕問也不問不出什麼。但有一點是必須要印證的:是不是來對了人?畢竟大家都和冼皓不熟,就連范仰也僅僅是認識而已,並沒打過太多交道。
    
  丁齊好奇地追問道:「隱峨術?」
    
  譚涵川耐心地解釋道:「江湖流傳中的說法各異,過去有人叫隱峨術,也有人叫隱我術,『峨』是峨眉山的峨,『我』就是你我他的我... 不同的說法可能有不同的強調:隱峨是隱起一座山,而隱我是則隱起了自己,『隱』就是隱藏的隱。」
    
  丁齊:「我看叫隱身術倒是更恰當。」
    
  譚涵川又笑了:「那不是神話傳說裡的法術嗎?你仍然能看見她,她並沒有隱身,感官不受任何影響,受影響的只是知覺,從心理學角度談是這樣的吧?假如你已經特別留意她,仍然會注意到她。」
    
  丁齊:「飄門為何會有這樣的傳承秘術呢?」
    
  譚涵川:「丁老師研究過江湖八大門吧?」
    
  丁齊:「略有瞭解,葉總給我推薦過一本書。」
    
  譚涵川:「我知道這回事,做為瞭解而言,那本書就足夠了。江湖飄門在最初,講究的是雲遊求學之道,祖師爺是孔子孔聖人。古時候可沒有現在的義務教育體系,也沒有現在的書店能買到各種教材,尤其是在造紙術和印刷術發明之前。
    
  甚至在造紙術發明之後,書仍然很貴,都是手抄的,而那時識字的人本就不多,直到印刷術發明並普及之後,情況才改善了不少。至於孔子那個年代,所謂的書就是簡牘,一篇幾千字的簡牘,一條壯漢都搬不動。
    
  在那個年代,讀書人得有把子力氣啊!當時的學問,都藏在學者的腦子裡,想學什麼東西,就得四處雲遊拜師求教。可是世道莫測,你不知道會遇上什麼人、什麼事,可能莫名其妙就會被人盯上了,而且你會走很長的路,乾糧和盤纏也不夠。
    
  所以飄門手段,首先講究在外行走如何謀生與自保,傳到後世,很多走江湖賣藝的、登臺演出的,甚至是在外謀生的煙花妓女也都自稱飄門中人。他們中的很多人也的確繼承了飄門的各種江湖套路。
    
  飄門秘傳的隱峨術,講究混跡江湖之中時隱時現,可以隨時觀察各種人和事,平日卻不會引人注意,這樣才好施展種種手段。」
    
  丁齊:「可也不能總沒有存在感吧?這種秘術既然可以不引人注意,那麼根據其原理,是不是也可以反過來用,在某種場合會特別引人注目?」
    
  譚涵川露出讚許之色道:「丁老師果然是專家!我還沒說呢,你就已經想到了... 是的,的確是這樣的,隱峨術還有另一種用法,就是特別奪目、引人注意。比如對方站在你面前,你只會注意到他,甚至旁邊有一座峨眉山都看不見,所以隱我術也叫隱峨術。」
    
  「不是我專業,是我感覺好像見過這樣的人。」丁齊想起了哪位神秘的吳老先生,他第一次見到吳老時就有這樣的感覺,難道那位疲門前輩也精通飄門秘術?同時問道:「這又是什麼講究?」
    
  談到與「學術研究」有關的問題時,譚涵川總是很有興致,接著介紹道:「在隋朝之前,是沒有科舉的;比如漢代選拔人才,是舉薦制,憑的是人望,被舉薦的往往都是世族大家的子弟,通常也只有他們才讀得起書。但是世族大家子弟也很多,憑什麼會舉薦你?這時候就需要雲遊拜師求學,並在各種場合交遊,需要引人注意、使人發現其才華,首先要在各界名流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在漢代之前,春秋戰國時期,除了貴族世襲之外,想獲封賞錄用,更要講究這些了。那時是門客制,很多人才都是從權貴的門客起步,首先需要自薦。
    
  不論讀書是為了什麼,人讀了書之後,總會想著一展平生所學,現實理想與抱負。就算是飄門祖師爺的孔聖人,也曾周遊列國,推薦自己的治世之道。飄門所謂的飄,最早指的就是孔子周遊列國。」
    
  丁齊:「原來如此,受教了!您講的這些,書上可沒寫過。」
    
  譚涵川:「也不可能都寫在書中,我是搞研究的,興趣愛好不太一樣,所以平日瞭解的多一些。」
    
  丁齊又看著冼皓的背影道:「那麼這位冼師妹修煉的秘術,其實叫隱我術更合適;難怪一見面給人的感覺,就是性情很冷淡,彷彿拒人於千里之外。其實人們平時的行為習慣,也會在無意中改變氣質類型。」
    
  譚涵川:「你說她的氣質?那的確和修煉的秘術有關,包括給人的感覺,都不可能不受此影響... 也許她並不是一個冷漠的人,但給人的印象便是如此。這位冼師妹有個外號叫冰美人,我以前沒有聽過冼皓這個名字,倒是聽過冰美人這個綽號,今天才第一次認識。」
    
  丁齊:「她施展隱我術,在先天條件上不是很有利呀,這麼美的姑娘,很難令人不注意到!隱峨嵋,還不如說是隱蛾眉,我指的是另一個詞。」
    
  譚涵川:「矮個子練跳高、高個子練舉重,先天條件確實不利,但並不妨礙人家鍛煉身體素質。冼師妹顯然是得到了真傳,她之所以修煉隱我術,可能就是平時太引人注目了吧,現在這世道色狼太多...... 丁老師,你也別總盯著人家看。」
    
  丁齊:「我哪有...... 咦,冼皓站起來了,她看見小境湖了嗎?」
    
  譚涵川已經站起身,在陽臺上朗聲開口道:「冼皓,有何發現?」
    
  冼皓淡淡答道:「我也看見了,和你們一樣;我先回房間畫張畫,然後交給丁老師。」
    
  冼皓剛進房間沒多久,朱山閑就回來了。丁齊問道:「今天怎麼這麼早?」
    
  朱山閑:「提前下班了,因為下午有客人要來。冼皓師妹已經到了吧?剛才老譚告訴我了...... 丁老師怎麼還沒走?」
    
  丁齊:「人不僅到了,而且已經看到小境湖了,正在屋裡畫畫呢。我今天下午原先有預約,剛打招呼臨時把我的牌子給撤了,下午就不過去了。」
    
  朱山閑:「另外兩位來了嗎?」
    
  丁齊:「沒有別人啊,今天還有客人嗎?」
    
  朱山閑:「還有一位莊先生與一位尚小姐,都是鮮華先生介紹的。」
    
  「鮮華先生自己不來嗎?我還想和這位風門高人好好切磋一番呢!」說話者是石不全,他和譚涵川也走了過來。
    
  朱山閑答道:「鮮華先生有事來不了,他推薦了另一位風門弟子過來,是個姑娘,名叫尚妮。聽他的語氣,這位尚姑娘也得到了風門秘傳,但是學藝還不算太精,自以為有了兩把刷子,便總想著要闖蕩江湖。
    
  可現在這個社會,哪有什麼江湖讓她去闖?而且讓一個姑娘家到處亂跑也不安全... 正巧遇到了這事,鮮華先生就推薦尚妮師妹過來了,也好滿足她闖蕩江湖的心願。
    
  鮮華還一再叮囑我,一定要將尚妮照顧好,她是一位長輩的晚輩,還說有事多擔待... 照說今天上午人就應該到了,怎麼到現在還沒見著呢?」
    
  石不全:「或許路上堵車吧?鮮華先生推薦的另一位同道是誰,他真的請來了驚門高人?」
    
  朱山閑:「此人是一位驚門前輩,姓莊,名叫莊夢周。」
    
  譚涵川:「哦,是他呀!」
    
  石不全:「老譚原先認識?」
    
  譚涵川:「不認識,只是略有耳聞。就像我聽說過冼皓師妹的綽號,此人也有個綽號叫裝先生。」
    
  丁齊:「莊先生不算綽號吧?這就是正常稱呼嘛...」
    
  譚涵川:「裝神弄鬼的裝...」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這個綽號也可是另一種意思,說他裝什麼就像什麼,甚至就是什麼!」
    
  石不全笑了:「那還真像驚門中人。」
    
  朱山閑:「像什麼像,就是!鮮華還特意介紹,那是一位驚門前輩。莊先生已經到了,他不住這兒,在附近訂了酒店,先去酒店了,下午再過來...... 你們先幫個忙,上樓給尚妮師妹收拾一下房間。」
    
  樓上樓下共六室四衛,只有兩個帶獨立衛浴的套間。石不全自己搬到書房去了,將樓下的主臥讓給了剛來的冼皓;現在朱山閑也把樓上的主臥給讓了出來,自己搬到了一間剛收拾出來的客房,照顧兩位女士嘛。這樣一來,這棟小樓所有的房間就等於都住滿了。
    
  丁齊原先還說這裡的房間有點多,轉眼間就顯得不夠了。
    
  朱山閑倒是很會安排,假如今天來的是鮮華,他應該不會把主臥讓出來,因為譚涵川同樣是他從外地請來的客人,只讓鮮華住主臥不太合適。哪怕是這樣的小細節,一碗水也得端平;但是又來了一位姑娘,朱山閑便也和譚涵川一樣住客房了,誰都沒話說。
    
  范仰和葉行在境湖市自有住處,而且離得也不算太遠,所以朱山閑一開始就沒打算給他們留房間。倒是丁齊租的房子離這裡太遠,朱山閑特意給他準備了一間客房。
    
  丁齊對那位從外地趕來的莊先生挺感興趣,據說驚門高人都能掐會算,他來之前直接定了酒店,是不是算到這裡已經住滿了?莊夢周這個名字,丁齊覺得很熟,正在琢磨間,冼皓已經推門出來了。
    
  朱山閑迎上前去道:「冼皓師妹吧?我就是朱山閑,幸會!」
    
  冼皓點了點頭道:「我是聞訊而來,打擾朱區長了...... 丁老師,這幅畫你先看看,是不是和他們畫的是同一個地方?」
    
  冼皓沒有拿紙,而是拿了一個平板電腦,上面是一幅手繪的素描,很多地方還上了色。丁齊點頭道:「不錯,就是這個地方,妳是真的看見了。」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突突突的聲音,聲音就在這棟小樓前停下了,然後又傳來爭吵聲:「不是說好了一百塊嗎?你怎麼要這麼多?」
    
  「小姑娘,你不能欺負老實人啊... 我說的是一小時一百塊,這都陪妳跑了一整天了!」
    
  「時間長加錢可以!但你這破車,居然要我六百?中間加油的錢也是我付的,你打劫啊?」
    
  「話可不能亂說,妳包車就應該付錢,姑娘家怎麼能不講理呢?」
    
  朱山閑在屋中一皺眉:「應該是尚妮師妹到了,她怎麼跟司機吵起來了?」
    
  幾人走到了前院,石不全眼神一亮,小聲嘟囔道:「喲,又是位美女!」
    
  丁齊也愣了愣... 來的是位姑娘,長得的確挺漂亮,但和冼皓的感覺不一樣。見到冼皓感覺是驚豔,看見這姑娘則很養眼。本以為又是一位什麼樣的江湖高人呢,不料這姑娘看上去也是二十歲左右的樣子。
    
  這個年紀,恐怕大學還沒畢業吧?現在的女孩發育都挺早、看著顯成熟,說是高中生都有可能。江湖八門弟子皆精通各種門檻套路,所謂江湖術研究的就是人心世道,這姑娘怎麼出門就讓個司機給忽悠了呢?
    
  只見尚妮留著齊肩散髮,額角別著兩根髮卡,穿著一件深灰色的緊身短袖T恤,下身是一件墨綠色的齊膝短裙。儘管天氣並不冷,這身打扮也夠清涼,看身材很是火辣。
    
  這位辣妹一邊和司機吵架,一邊單手提起一個半人多高的大箱子,匡的一聲就跺在了地上,聽聲音頗為沉重,看來她的力氣也不小。女孩子出門東西就是多,冼皓帶了兩口二十八吋的旅行箱,而這姑娘帶了一口大箱子,也不比冼皓那兩口箱子加起來小。
    
  更有意思的是她坐的車,不是計程車而是敞篷車,但不是那種敞篷跑車,而是敞篷三輪。在丁齊的家鄉縣城,大街小巷倒是還常見這種車,過去是人力三輪,後來都改成電動或者摩托的。因為縣城比較小,出門很多時候沒必要叫計程車,想代步的話叫一輛三輪就行了。
    
  可是在境湖市,這種三輪車已經很少,至少在市中心一帶已經沒有了。在郊區和風景區周邊,有時還能看見這種車,主要是拉遊客逛風景,或者守在車站附近拉短途的客人。共用單車推廣之後,這些三輪車的生意受到了很大衝擊,這兩年更是越來越少見。
    
  沒想到尚妮今天居然叫了這麼一輛車,上車前說好一百,下車後卻變成了一小時一百,顯然是讓人給宰了... 而她居然坐了六個小時,這是去哪兒了?
    
  石不全已快步走了過去,掏出錢包抽出兩張鈔票道:「師傅,你有營運證嗎?我們也不欺負人,再多給你兩百,趕緊走吧!你也不要欺負我們人少......」
    
  那三輪車師傅本身就有點欺負單身小姑娘的意思,現在看出來一屋子人,石不全又主動多給了兩百,趕緊收了錢就走,猶在嚷嚷道:「六個小時,應該給六百的!今天算我倒楣!」
    
  尚妮也不服氣地喊道:「到底是誰倒楣啊?哪有六個小時?走走停停的,加起來能有三個小時就不錯了,而且你也沒說一小時一百啊!」
    
  石不全趕緊小聲招呼道:「算了算了,跟他計較什麼!尚妮師妹吧?我們快進屋,大家都在等你呢。」
    
  一看便知石不全是個厚道人,那三輪車肯定沒有載客營運證,真要吵起來,弄不好連車都能給他扣了。可石不全並沒有欺負人,雖然語帶威脅,但還是多給了兩百才把人打發走。
    
  進屋之後先給尚妮安排了房間,尚妮先洗了把臉、換了身衣服才下樓到了客廳裡。朱山閑好奇地問道:「尚妮師妹,我接到鮮華先生的電話,以為妳已經到了,怎麼現在才來?聽妳剛才跟人吵架,居然還坐了六個小時的三輪?」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09:18
053、鶴髮童顏
    
  尚妮氣哼哼地解釋道:「哪有六個小時?我剛才一生氣忘了看錶,其實還不到五個半小時!走走停停的,坐車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到三個小時......
    
  我是江湖風門弟子嘛,來到這裡當然要考察山川地勢啦;所以就近叫了輛車,在南沚山周邊轉了一圈... 說好的一百,加油錢我另付,結果下車時變成了一小時一百,還算我六個小時。」
    
  石不全:「就算是五個小時,一百塊也不夠啊。」
    
  尚妮:「我知道一百塊有點少,加錢可以啊,但也不能要那麼多!這就是敲詐勒索,以為我是傻子嗎?」
    
  石不全:「這些都是套路,上車先不說清楚價,讓妳以為很便宜,下了車才算帳。聽妳口音就是外地人,還是個單身姑娘,不宰妳宰誰?六百塊,在境湖市可以包輛商務車了。身為江湖八門傳人,還會被這點小門檻絆著?」
    
  尚妮仍嘴硬道:「江湖上的套路,我當然都懂了,但誰會和一個開三輪的琢磨?」
    
  就連冼皓也無可奈何道:「妹妹呀,遇上宰客的倒是小事,妳一個單身姑娘,遇到壞人怎麼辦?」
    
  尚妮揉著指節道:「壞人?本姑娘也有一身功夫,正好可以為民除害!」
    
  朱山閑以手撫額道:「江湖中人,不是成天都和誰琢磨什麼門檻,而是自己要處處有心,何必自找麻煩呢?」他現在已經明白鮮華的意思了,為何要托他好好照顧尚妮,並特意說有事請多擔待。
    
  丁齊在一旁也是哭笑不得... 這姑娘一副不經世事卻又憧憬著闖蕩江湖的樣子,估計是學過兩手功夫也聽說過各種江湖套路,也就是俗話說的半瓶子醋。
    
  這時尚妮才好似突然反應過來,起身向朱山閑鞠了躬道:「剛才只顧著生氣了,忘了正經事。我是江湖風門弟子尚妮,您就是朱區長吧?朱伯伯好!」
    
  朱山閑趕緊擺手道:「可別叫伯伯,叫朱師兄就行。」
    
  尚妮的脾氣倒也爽快:「那好吧,就叫朱師兄,您看著也挺年輕的。」
    
  幾人這才正式做了一番自我介紹,大家也算都認識了。至於除了江湖八門同道之外,這裡怎麼還混進來葉行和丁齊這樣的人,前因後果也做了一番解釋,主要談的是小境湖的發現過程。
    
  剛才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譚涵川開口問道:「尚妮師妹,風門秘傳的心盤術,你學會了嗎?」
    
  尚妮:「當然學會了,已經入門了,否則鮮華先生怎麼會推薦我來?方外秘境小境湖,就在朱師兄家的後院門外?你們都看見了?那我現在就去看看!」
    
  朱山閑擺手道:「不著急,先不著急,大家還沒吃午飯呢... 吃完飯再試不遲。」
    
  石不全起身道:「今天我來當大廚,讓大家嘗嘗我的手藝。」
    
  譚涵川有些意外道:「你做?」
    
  石不全點頭道:「當然我做了,從小的手藝!你們誰來幫我打個下手?」
    
  丁齊剛要起身,卻被譚涵川一隻手給摁住了。譚涵川的這隻手很隱蔽,稍微搭了一下,丁齊就沒站起來;其他人都坐著沒動,尚妮大大咧咧道:「來之前,長輩有過叮囑,在江湖同道面前要懂禮數,我來幫忙吧!」
    
  石不全進廚房做飯去了,尚妮幫著打下手,沒過一會兒,就聽見廚房裡傳來一聲脆響。丁齊跑到門口一看,地上有個盤子打碎了。尚妮很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不小心手滑了一下,盤子上面有油。」
    
  石不全已經拿過簸箕和掃帚道:「沒關係,沾了油的盤子的確很滑,常有的事,誰都難免。」
    
  丁齊心中暗道,什麼常有的事?據他所知,石不全和譚涵川可都是練過摶雲手的,手心裡站隻鳥都飛不起來,怎麼可能還把盤子給摔了?看來他先前把江湖八門傳人看得太高深了... 江湖人也是現代人、是和大家一樣的普通人,有人洗碗同樣會摔盤子。
    
  這個道理其實他早該明白,譚涵川也特意說過,就和很多外行人把心理醫生看得很神秘一樣;其實心理醫生和大家一樣也是平常人,只是所學的專業不同,而且在這個行業裡,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
    
  快到下午三點的時候,眾人才吃上午飯,飯菜仍然是擺在二樓露臺上。朱山閑特意講了這張桌子的故事,然後問尚妮:「師妹,你能不能看出來,這桌子腿是阿全重新接回去的?」尚妮蹲下去看了半天,大驚小怪地感嘆了一番。石不全很是開心。
    
  范仰和葉行不在,飯桌旁還是六個人。其他人的位置不變,尚妮坐到了石不全的身旁,也就是丁齊的左手邊,冼皓坐在了譚涵川的身旁,也就是丁齊的右手邊。朱山閑先動了筷子,然後尚妮便把每盤菜都嘗了一遍,直呼真好吃。
    
  丁齊也嘗了一遍,確實相當不錯,這手藝完全不亞於譚涵川,看來石不全今天主動要求當主廚,是找到狀態了,或者說超越了平時的水準。
    
  吃完飯後丁齊收拾桌子,冼皓主動進廚房洗碗,尚妮也要幫著洗碗,然後石不全也跟進去了,丁齊和冼皓就出來了,因為洗碗池實在擠不下那麼多人。下午的時候,尚妮終於去了後院門口,石不全給她拿了張墊子。尚妮也是盤坐在門前,姿勢挺標準。
    
  眾人都坐在二樓陽臺上看著,石不全這個話嘮沒說話,冼皓很沉默,只有譚涵川與朱山閑有一搭沒一搭地小聲聊著天,他們在等結果。
    
  丁齊在看風景,好像看得有些入了神,突然說道:「我剛才有點恍惚,覺得南沚山的風景似乎有點變化,但又說不出哪裡的感覺不一樣...」
    
  冼皓有些驚訝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江湖風門秘傳的心盤術,據說心盤運轉之時,可見山川地勢隨歲月變遷,首先便是融合四時風景變化。你居然能感覺到?」
    
  丁齊點頭道:「我剛才形容不出來,經妳這麼一提醒,還真是這樣!恍惚間分不清究竟是春夏秋冬哪一季的景色?」
    
  冼皓:「可那是運轉心盤所見,也就是尚妮師妹所見,你怎麼也會有同樣的感覺呢?」
    
  丁齊微微一怔,若有所思道:「可能就是所謂的通感吧。」
    
  譚涵川插話道:「心理學上講的通感,指的不是各種感官之間互相替代嗎?這不是聯通別人的感官... 你說的應該是催眠術吧?」
    
  丁齊也沒法解釋這種感覺,只得又點頭道:「可能是這樣吧... 做為一個心理醫生,職業素質的要求以及平常的鍛煉,就是要設法與他人感同身受。」
    
  譚涵川的問題總是那麼專業:「可是你感受到的是心盤運轉,相當於天地山川的時光變化...... 在催眠術中,也有『退行』技巧吧?」
    
  丁齊:「是的,譚老師很瞭解,催眠的操作技術,就包含意識退行法和時間退行法。」
    
  石不全也被吸引了,扭頭道:「什麼是時間退行法?」
    
  丁齊很耐心地答道:「你們在影視作品中應該看見過。比如讓一個人在深度催眠的狀態下,年齡一歲歲往回倒退,比如從二十歲回到十歲;他的智商和所學過的知識是不受影響的,但心理狀態確實是回到了那個時候。這種技術通常用在尋找早年所受過的、卻已經遺忘的心理創傷,從而解決某些心理問題。」
    
  石不全:「丁老師應該很精通這門技術吧?」
    
  丁齊:「我並不常用。」
    
  石不全:「我是問你精不精通。」
    
  丁齊也沒法太謙虛,只得答道:「掌握得還算不錯。」
    
  其實他豈止掌握得不錯,簡直是太出色了,對心理治療中的退行技術應用,連他的導師劉豐都比不上,更是遠超過一般的心理醫生與催眠師。在給塗至和盧芳做催眠的時候,他為何能進入對方特定的精神世界?前提就是讓對方的意識退行到特定的場景,心理時間也退行到特定時刻。
    
  石不全又看著尚妮的背影,似是喃喃自語道:「我好像聽老頭子提過一次... 如果天地山川都是活的、也有記憶,心盤術就是看到天地山川的回憶... 這就是意識退行和時間退行啊,只不過對象不一樣... 心盤術針對的是天地山川,丁老師針對的是人。」
    
  「也可以針對天地山川。」丁齊在心裡嘟囔了一句,這是他近期恍惚間的感悟,卻沒有說出口。
    
  石不全猶在自言自語:「既然丁老師有這種感覺,那就不會錯了... 尚妮師妹果然是得了心盤術的真傳,這一次沒找錯人......」
    
  眾人人在陽臺上等的時間可不短,從下午四點一直到六點。尚妮也不可小看啊,就衝她能安安靜靜地端坐這麼長時間,功底也非一般人可比。大家都是好耐心,都沒有催促更沒有開口打擾尚妮。六點多鐘的時候,石不全突然下樓去了,緊接著丁齊也聽見了動靜。
    
  范仰和葉行來了。他倆一起來的,五點半下班,到的可夠早的,估計在單位還早退了,反正都是領導。范仰一進門就問道:「聽說飄門冼師妹和風門的尚師妹已經到了,人在哪兒呢?」
    
  葉行也探著腦袋到處看,石不全趕緊提醒道:「我們說話小聲點,尚妮師妹正在後院施展心盤術呢。」
    
  這時朱山閑等四人也都下來了,壓低聲音打招呼,葉行上前一步握住冼皓的手道:「冼小姐,真是幸會,我們又見面了!」
    
  冼皓退後一步,神情很不自然地抽出了手,淡淡點頭道:「原來是葉總啊,的確是好久不見。」
    
  丁齊就站在冼皓的身後,悄悄瞪了葉行一眼。葉行這個動作有點唐突了,今天中午冼皓來的時候,跟誰都沒握手,因為大家都能看出來她並不願意;而葉行倒好,見面也不看臉色,主動就去握人家姑娘的手。
    
  大家又都坐在客廳裡等待,朱山閑又介紹道:「鮮華先生有事不能親自來,所以推薦了風門傳人尚妮師妹,並托我好好照顧,有事請大家多擔待;這姑娘學了點東西,總想著闖蕩江湖一顯身手呢... 我還托鮮華先生尋找驚門高手,他還真的給我請來了一位前輩,名叫莊夢周。」
    
  范仰:「原來是他呀!」
    
  葉行:「誰呀?」
    
  范仰:「莊大神棍唄。我沒有見過這個人,倒是聽說過外號,裝先生,裝神弄鬼的裝。」
    
  朱山閑正色道:「是驚門前輩!他也是來幫忙的,我們要懂禮數。」
    
  范仰倒是從善如流,趕緊點頭改口道:「是是是,是驚門莊前輩...... 莊前輩怎麼還沒來?」
    
  朱山閑也有些納悶地看了看時間道:「莊前輩先去酒店了,可能一會兒就會過來吧?」
    
  丁齊卻有些莫名其妙地插了一嘴道:「驚門高人嘛,或許要等大家都湊齊了,他才會出場。」
    
  葉行皺眉道:「莊夢周,這個名字感覺好熟。」
    
  丁齊提醒道:「葉總忘了嗎?你給我推薦的那本《地師》,裡面有個人物叫周夢莊,名字恰好是倒過來念。」
    
  葉行一拍大腿道:「對呀,我想起來了!怎會這麼巧?」
    
  丁齊:「不太可能是巧合,估計他也看過那本書,所以故意起了這麼個化名。」
    
  朱山閑咳嗽一聲道:「我們的目的,是為了一起打開方外世界小境湖,至於個人的隱私問題,就不要刨根問底了。總之鮮華先生推薦的人,我是絕對信任的。」
    
  正在這時,石不全突然站了起來問道:「尚妮師妹,有結果了嗎?」
    
  只見尚妮已經從後院走了回來,低著頭雙手在身前絞在一起,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答道:「我沒有看見你們說的小境湖,但是有感覺,感覺那道門後有另一個世界,可是感覺總差那麼一點點......」
    
  石不全安慰道:「不要緊,也不用著急,再好好找找狀態就行,我剛開始也是這樣的。」
    
  尚妮:「我聽說了,朱區長吃飯時講的買桌子的故事,可是冼皓姐姐卻一來就看見了。」
    
  冼皓解釋道:「我也許只是運氣好,或者飄門秘傳的隱峨術更對路。我們所學的秘傳,都不是用在這種場合的,妳可能需要找找狀態,或者好好想想該怎麼用心盤術?」
    
  「屋裡有人嗎?」恰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聲音。這聲音不大不小,聽上去倒是中氣十足,很有穿透力,屋裡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
    
  「有人,一屋子人呢!」朱山閑已經跑過去打開門道:「是莊前輩吧?大家都到齊了,就等您了!」
    
  莊夢周施施然走了進來,丁齊莫名有眼前一亮的感覺。此人穿著一身白衣白褲,配著一雙黑皮鞋。衣料並不是純白的,而是偏米白色,樣式也很奇特,有點像中山裝,上身卻不是四個兜而是三個兜,只有左胸處有一個上兜,而且是盤扣的,應是改良後的現代中裝。
    
  說實話,這種顏色的衣服很怕髒,但穿在身上顯得人很精神、很乾淨,但姿態必須得挺拔,不能東倒西歪,也不能挺著大肚子或者駝著背,否則就會很不好看。假如出現在一個晚會上,這樣的裝束倒也正常,可是在平常的場合,恐怕就會很顯眼了。
    
  這位莊先生的賣像非常不錯,身姿挺拔、五官端正,個頭和丁齊差不多高,很帥,很有型,卻又不像個當官的,反倒像個搞藝術的。最特別的是,此人有一頭銀髮,很像時下最流行的奶奶灰,但應該是自然的髮色,不像是染的,很有一股儒雅氣質。
    
  雖然是滿頭銀髮,但若仔細觀察,此人年紀又不像看上去那麼大,面色紅潤、肌膚細嫩。總之他一走進來,就把屋裡所有人的目光給吸引過去了,大家紛紛起身道:「莊前輩好!」
    
  莊夢周笑眯眯地一揮手:「不用叫前輩,都是年輕人,叫莊師兄就行!」
    
  莊師兄?好像有點叫不出口啊... 丁齊在心中暗道,這位前輩的臉皮還真夠「嫩」的;但是轉念一想,朱山閑好像也有四十出頭了,不也在尚妮面前自稱師兄嗎?但是這位莊夢周,給人的感覺還真不太一樣。
    
  朱山閑打了個哈哈道:「您是前輩,大家就叫莊先生吧。」
    
  眾人又重新打了聲招呼:「莊先生好!」這恰恰就是他在江湖上的綽號,也不知眾人叫的是莊先生還是裝先生。
    
  丁齊突然注意到尚妮的神色有點不對,剛才大家都叫莊先生的時候她並沒有說話,而是張大了嘴,半抬起一隻手似是想指向莊夢周,卻又沒把手抬起來,正在那裡發懵呢。一旁的石不全問道:「尚妮師妹,妳怎麼了?」
    
  而莊夢周已經看著尚妮笑眯眯地說道:「小妹妹,我昨天算得很準吧?果然又見面了!」
    
  尚妮:「你... 你... 你個大忽悠!原來你認識鮮華!」
    
  莊夢周:「我當然認識啊,就是小華請我來的。」
    
  尚妮:「那你昨天還裝什麼蒜?我上當了!」
    
  莊夢周笑道:「現在才反應過來啊?江湖套路,無非如此,妳不就是出來行走江湖的嗎?那就邊走邊學,以後再遇上了便心中有數。出門之前小華可是特意打過招呼,讓我關照妳,昨天就是一堂江湖課。」
    
  尚妮:「我昨天還付了三百塊卦金!」
    
  莊夢周抽出三張鈔票道:「我可沒有問妳要啊... 我昨天說了:算不準分文不取,假如算得準呢妳就看著給,但要符合三、六、九這幾個數... 妳自己掏了三百;我昨天還給妳起了一卦,說是下次見面還妳,還說妳我有緣,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怎麼樣,應驗如神吧?」
    
  尚妮:「你明知道我們都要來這裡,當然會見面的,這算什麼應驗如神?」
    
  莊夢周卻反問道:「那妳以為呢?難道我算錯了?所謂的驚門神算,妳以為套路是怎麼回事?就是因為我已經知道,才能料事如神,有哪一點不對嗎?」
    
  尚妮憋了半天,竟有些說不出話來,眾人很感興趣地追問昨天究竟是怎麼回事。莊夢周笑著擺了擺手道:「且坐下慢慢說,你們先問問尚妮師妹。」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09:19
054、天若有情天亦老
    
  尚妮是前天出門的,昨天還逛了另一個風景區,在風景區遇到了一位算命先生;現在她知道了,那人就是莊夢周,可當時完全就是一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身為風門傳人,第一次出來行走江湖,尚妮也忍不住想顯弄本事,她可是什麼套路都懂的。
    
  尚妮多少也存了點惡作劇的心思,見到一個坑蒙拐騙的算命先生,就想戲弄戲弄對方、拆穿對方那套騙人的把戲。她主動跑過去搭訕,結果那位算命先生一開口,便把她唬得一愣一愣的,素不相識卻料事如神,說什麼都準!
    
  尚妮差點以為自己遇到了神仙啊!她乖乖地掏了錢,但畢竟還有點不服氣,便對那算命先生說:「你算的都是以前的、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能不能預測將來的事情?如果將來的事情也能算準了,那才叫本事!」
    
  結果那算命先生笑眯眯地又起了一卦,預測他們有緣,很快還會再見面,並笑著說見面時會把卦金還給她,結果還真是應驗如神啊!
    
  尚妮也不傻,今天一見面知道來者是莊夢周,而且莊夢周也是鮮華請來的,立刻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了。鮮華既然對莊夢周特意提到過尚妮,肯定也介紹了她的不少情況,說不定莊夢周還特意打聽了,算不準才怪了!
    
  眾人聽完都笑了。莊夢周已經把那三百塊錢拿出來了,尚妮卻不收,眨著眼睛道:「你說現見面會把卦金還給我,但是我不要,那你還是沒有完全算準!」
    
  石不全一把將錢拿過來,塞回尚妮手中道:「師妹啊,妳又被套路了... 妳故意讓他算不準,損失的還不是自己的錢?人家又沒什麼損失!和前輩有什麼好賭氣的?」
    
  尚妮還嘴硬:「就算交學費了吧!」
    
  朱山閑呵呵笑道:「這一堂江湖課,三百塊學費可不夠,莊先生只是跟妳開個玩笑呢。」
    
  石不全已經把錢塞進她手裡了,尚妮好歹還是把那三百塊收了起來。
    
  丁齊在一旁也笑出了聲,同時想起了社會學中的一條原理。優秀的心理學者也必須要研究社會學,丁齊就當過社會心理學的老師,而他的導師劉豐更是一位出色的社會學家。社會學關於陌生人之間的關係,有一則最多只需三次傳遞的原理。
    
  簡而言之,就是在一個開放的、有人際交往的群族中,不論這個族群的規模有多大,兩個完全陌生的人之間,想要發生聯繫,最多不超過三次中間傳遞。具體的表述方式,書上是以數學術語來說明的。
    
  比如張三,他所認識的人就是數學上的一個集,稱之為A。所謂認識,指的並不是單方面的聽說過,而是實實在在地互相認識、能打上交道的熟人。A就代表張三的熟人,B則代表李四的熟人,而李四和張三是完全陌生的。
    
  那麼A和B之間必然會有一個交集C,同時是A的熟人也是B的熟人。也就是說張三和李四之間的關係傳遞,最多不超過三次。用數學術語表述,反倒不容易聽得懂,可以舉個最極端的例子,偏遠山區的一位普通農民,和國家主席之間想搭上關係,中間需要經過幾個人?
    
  理論上最多就是三個人!(編者注:早期的說法是六度分隔,但臉書在2016的研究提出3.57這個數字)
    
  不說特例,就說最普通的情況。這位農民不認識國家領導,但肯定會認識某些鄉村領導,比如他們本村的村主任。
    
  他所認識的鄉村領導A中,肯定有人認識縣市領導C,這是第一次傳遞。
    
  而縣市領導C中,肯定有人認識省部領導B,這是第二次傳遞。
    
  而省部領導B中,肯定有人和國家領導打過交道,這是第三次傳遞。
    
  以上只是一個極端的例子,而在大多數情況下,陌生人的關係傳遞根本不需要三次,通常一到兩次就夠了。比如在今天之前,丁齊根本不認識莊夢周,但經過朱山閑、鮮華這麼兩次傳遞,便到了莊夢周這裡。
    
  以前上課時丁齊講到這些,他這位老師自己體會得還不夠深刻,現在真是體會到這條原理以及它的厲害之處了。有時候,你所認為的陌生人,看似素昧平生,實則對你根本就不陌生。江湖驚門神算,很多時候利用的便是這種套路。
    
  又比如當初的丁齊根本就不認識范仰,但不能說范仰不瞭解丁齊。假如在一個意外的場合碰到,范仰也扮成一位算命先生,估計也能把丁齊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在如今網路資訊如此發達的大資料時代,陌生人之間是不是真的陌生,有時就看對方是否有心。葉行給他推薦的那本書中可沒有介紹這種驚門套路,是丁齊自己想明白的...

  他正在這裡琢磨呢,突然就聽莊夢周說道:「丁老師,我想和你單獨聊聊。」
    
  又來了,每個人幾乎都是這一套!丁齊知道免不了,很乾脆地站起來道:「莊先生,我們去哪兒聊?」
    
  莊夢周:「就去後院聊吧... 搬兩張椅子,一邊聊一邊看風景。」
    
  他們一人拎著一把椅子去了後院,把院門打開,就坐在那裡聊天。莊夢周問的,當然是他們發現小境湖的經過,而丁齊是最好的介紹人。又一次從頭說起,當初丁齊分別讓田琦、塗至、盧芳進入深度催眠狀態,結果三個人的精神世界都呈現了同樣的場景......
    
  可莊夢周不僅在聽丁齊的介紹,偶爾還會插問,而且問的都是要害。在介紹性談話中插入關鍵提問,本是心理醫生最常做的,此刻的情況卻好像反了過來。
    
  比如在介紹田琦時,莊夢周就插話道:「網上關於境湖市安康醫院事件的報導,我也看過;假如那個田琦不死,你的導師是否始終會受到生命威脅?」
    
  丁齊還能說什麼呢,只得點頭。莊夢周又問道:「從你的專業角度,田琦其實應該是自殺的,對嗎?」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其實你不僅是救了導師,而且有可能也救了田相龍夫婦,是這樣的嗎?」
    
  丁齊這回是真的吃驚了,他描述的,都是與發現小境湖有關的經歷,並不是涉及這些私密的細節;比如他只說了田琦在深度催眠狀態下到過那樣一個地方,既沒有明說自己的特殊天賦,更不可能講田琦的死因。有些事情,他只和導師劉豐討論過,還有些話,他從未對任何人講過或者說解釋過,現在都讓莊夢周給點出來了。尤其是莊夢周又補充的那句話,讓丁齊很是感慨與感激,難得有這種很理解他的陌生人...
    
  兩人談話的時候,周夢莊的目光也不時望向門外,應是在眺望南沚山森林公園,但給人的感覺,有時又像在看那本不存在的風景,也不知他看見了什麼或者說看見了沒有。
    
  等丁齊介紹完尋找與發現小境湖的經過,周夢莊有些突兀地又問道:「心理學中有個術語,叫共情;具體有什麼講究,我這個外行人能不能請教丁老師?」
    
  丁齊笑道:「莊先生,您可不像個外行人。」
    
  莊夢周也笑了:「驚門的門檻,首先就是一個驚字,讓人感到吃驚;和天下三百六十行打交道,可能給人的感覺都像內行... 但實際上怎麼可能?這只是一種感覺而已。」
    
  丁齊:「共情,不僅是一種態度,更是一種技術,心理醫生都必須掌握。簡單的解釋,就是不從自身的感受出發,而是從對方的感受出發去體會事物,與對方感同身受。」
    
  莊夢周:「如果就是這麼簡單的解釋,我倒用不著請教您這位專家了。要從對方的感受出發去體會事物,問題是人如何知道對方的感受?又如何讓對方的感受變成自己的感受?既然是一種技術,也是要經過訓練的,訓練就有具體的步驟,這才是重點!」
    
  丁齊:「對,您問的都是重點。聽您剛才說的話,心理諮詢師的教材肯定也看過,但是那些教材上都只講了共情的原理和原則,並沒有介紹共情訓練的要求與步驟。這往往都是在實踐中鍛煉出來的,掌握得程度因人而異。
    
  首先的要求,就是不能帶入自己的情緒,否則你聽到對方訴說什麼事情,加入自己的價值判斷之後,情緒立刻就起來了,那樣就很難體會到對方;其次的要求,是把自己忘記,把對方就當成自己,人的精神活動有共同的規律,共同的經歷有共同的感受。
    
  當然,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比如男人和女人的情緒差異就很大,這要建立在儘量瞭解對方情緒反應的基礎上,需要觀察。所以既要忘掉自我,但又不能真的放棄自我......」
    
  丁齊講的,其實都是劉豐當年在課堂上教授的內容,此刻再向他人轉述,他本人已經有了非常清晰的理解和體會。這位莊先生挺有意思,竟然和丁齊探討起專業問題,而且他這種「學術研究」,好像和譚涵川以及石不全又不太一樣。
    
  丁齊的介紹告一段落,莊夢周若有所思道:「聽你講了,不難理解,但絕大多數人還是不會呀。」
    
  丁齊忍不住又笑了:「能理解就行,哪有聽完就會的?這需要在實踐中訓練和掌握。它是一種實用技術,並不能僅僅理解為一種工作態度。」
    
  莊夢周也笑道:「照丁老師這麼說,居委會大媽也應該掌握共情技術嘍?」
    
  丁齊:「也不是所有的居委會大媽,您指的應該是社區調解員。我曾經受學校心理健康中心的委託,給境湖市的社區調解員學習班做過培訓,講過共情技術的原則和原理。
    
  首先是千萬不能把自己的情緒帶進去,但也不能被對方的情緒感染而失去判斷。社區調解員的工作與心理醫生有類似的地方,但也有明顯的區別,他們需要隨時帶入社會價值判斷......」
    
  莊夢周摸了摸下巴道:「丁老師很專業,真的很專業!江湖上有句俗話,叫神仙一開口、便知有沒有。其實無論是什麼人,無論他自稱是做什麼的,開口問他幾個問題,往往心裡就清楚了。
    
  咱還是接著討論居委會大媽吧... 既然有共情這種現象,那麼就應該有『被共情』,如果被對方的情緒感染而失去判斷,這種情況是不是屬於被共情呢?」
    
  丁齊:「您的這種說法不專業。共情從操作技術上來說,有共情者與共情對象之分;但共情本身就是被共情:你感受到了對方的體會,但還保持著清醒的自我。至於你說的那種現象,恰恰是因為共情技術沒掌握好。」
    
  莊夢周突然話鋒一轉道:「丁老師的技術,幾乎是突破了共情的極致吧?你曾經讓三個不同的人進入深度催眠狀態,發現他們都到了同一個地方。但你能那麼肯定,那是一個現實中存在卻尚未被發現的世界,說明你自己也應該進去了。
    
  這不是簡單的共情體會,也不是心理學上一般的通感現象;容我借用另一種術語,你其實是『入境』了。你不是通過對方在深度催眠下的描述想像出來的,而是一段真正的經歷:你就去了他們當時所在的地方!」
    
  丁齊又被驚著了。此前他只在對冼皓的描述中,提到了自己通過專業訓練掌握了一種特殊的天賦,但剛才可沒對莊夢周說這些,結果卻讓莊夢周指出來了。
    
  丁齊感慨道:「莊先生,雖然是第一次見面,我怎麼有種被您看透了的感覺?」
    
  莊夢周拍了拍丁齊的肩膀道:「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當然要儘量問清楚些。丁老師也別驚訝,我剛才說的只是江湖神仙話。」
    
  丁齊一愣:「江湖神仙話?」
    
  莊夢周:「對丁老師來說,原理也很簡單:把心中的猜測,當成肯定的判斷說出來。說錯了也不要緊,只是普通的聊天嘛... 如果說對了,給人的感覺就是料事如神了,甚至能把人一眼看穿。
    
  我看過境湖市安康醫院事件的各種報導,又聽小華轉述了你們發現方外世界的經過,沒來之前就有很多猜測,包括對你的猜測;方才直接說出來,對於你這位當事人來說,感覺就會很不一樣。」
    
  丁齊哭笑不得道:「原來如此!莊先生,您這麼做,其實也在拆門檻啊。」
    
  莊夢周驚訝道:「丁老師也懂這個?」
    
  莊夢周拆的是什麼門檻?表面上是在拆他自己的門檻,先演示了一番驚門套路,讓丁齊不斷感到驚訝,然後自己又都說穿了,再讓丁齊感覺恍然大悟。把自己的門道給拆穿了,實際上也是在拆丁齊的門檻:心理上的門檻。
    
  對於第一天認識的江湖高人,而且還是傳說中最神秘的驚門高手,丁齊的心態肯定是既好奇但也有所防備。這樣的交流方式,在不知不覺中就會拉近心理距離,一點點解除丁齊的戒備心理,信任感越來越強,會不自覺地說出很多原先並沒有打算說出來的事情。
    
  丁齊如今也不完全算菜鳥了,更何況他本就是這方面的專業人士,所以乾脆指了出來,又笑著問道:「博慈醫療的葉總推薦我看了一本書,是本網路小說,裡面有對江湖八大門的介紹。有意思的是,我還在書中看到了一位名叫周逍弦的文物鑑定專家,江湖人稱『鬼手』... 石不全的導師就叫周小玄,也是文物鑑定專家,也有這個外號,而且名字還是周逍弦的諧音。您說這是怎麼回事?」
    
  莊夢周笑道:「藝術來源於生活嘛!肯定是有人聽過周小玄的事蹟,以他為人物原型,在書裡也寫了那麼一個人。」
    
  丁齊:「可是書裡還有一個人名叫周夢莊,和您的名字太像了,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莊夢周哈哈大笑道:「原來我也這麼有名望嗎?肯定是聽說了我在江湖上的事蹟,所以才塑造了那麼一個人物...... 丁老弟呀,不扯這些了,他們看見小境湖後畫的那些畫,你身上一定帶著,能不能先給我看一眼?」
    
  丁齊:「莊先生剛才沒有看見小境湖嗎?」
    
  莊夢周:「說實話,真沒看清楚。江湖驚門秘傳的靈犀術,需要以有緣之物為引;就像所謂的驚門神算,從來不是憑空開口。」
    
  這番話有些高深莫測,丁齊也不知是真是假。描繪小境湖的那些圖,丁齊還真隨身帶著一張,就是石不全所畫,他將那幅折起來的畫掏出來遞給了莊夢周。但是莊夢周後面那句話,丁齊倒是深有感觸。
    
  所謂驚門神算,當然不是憑空開口。比如莊夢周昨天就將尚妮唬得一愣一愣的,其實是早就瞭解她的情況;又比如莊夢周剛才所說的江湖神仙話,那也不是亂猜,而是在瞭解了相關背景資訊後,做出的有依據的合理判斷。
    
  但驚門秘傳的靈犀術,需要以有緣之物為引,這又是什麼意思?丁齊有點搞不明白... 譚涵川先前搞雙盲測試,就是要儘量避免這種影響,從而排除心理暗示的可能。而莊夢周倒好,直接要借別人的畫一用。
    
  莊夢周接過畫打開,只看了一眼。丁齊觀察得很仔細,他真的只看了一眼,然後便扭頭望向了門外,露出恍然的神色。這種細微而自然的表情反應,是很難偽裝的,莊夢周好像也沒必要在丁齊面前偽裝什麼,就丁齊的感覺而言,他是真的看見了小境湖。
    
  莊夢周又把那幅畫折好還給丁齊道:「丁老師,謝謝你...... 我還想再問你一個問題:剛才所討論的共情,是與他人共情,那麼能否與天地山川共情呢?」
    
  丁齊下意識地反問道:「天地山川有情嗎?古人有句詩:天若有情天亦老。」
    
  莊夢周笑眯眯地也反問道:「誰說天不老?漢語中還有『天荒地老』這個成語呢,否則風門秘傳的心盤術怎麼施展?」
    
  丁齊這回是真的被震驚了,因為這正是他最近以來一直在琢磨的問題。天地是否有情?這裡所謂的情,可能並不是指人類那樣的感情,而是更接近佛家的說法。對於丁齊而言就是世界有沒有意識,如果有,那又是怎樣一種意識?
    
  與天地共情,不就是他最近的體悟嗎?總結得這麼準確,丁齊自己此前還沒想到呢!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09:20
055、境湖小夜曲
    
  就在此時,范仰跑到廳門處大聲招呼道:「莊先生,丁老師,你們怎麼聊了這麼長時間?大家都等著呢... 都餓了,該吃晚飯了!」
    
  莊夢周起身道:「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 一屋子人都坐著呢,就你跑出來要飯吃!」
    
  丁齊和莊夢周回到廳中,朱山閑道:「今天沒做晚飯,我們出去吃吧!莊先生想吃點什麼?我請客!」
    
  莊夢周:「境湖的大排檔很不錯。我上大學的時候,就特意跑到境湖請女同學吃過大排檔,記憶非常深刻呀!」
    
  葉行皺眉道:「大排檔,那種露天的大排檔嗎?」
    
  莊夢周點頭:「當然,那才是境湖特色,要吃就吃特色,現在的天氣也正好。」
    
  葉行:「既然是朱區長請客,大排檔也太沒檔次了吧?」其實他心裡真正想的是露天大排檔人流嘈雜,說什麼話都很不方便。而如今江湖八門高人齊聚,商量的可是很隱秘的事情。
    
  尚妮卻反駁道:「就因為有朱區長在,所以我們才要吃大排檔啊!朱區長可是清官,現在八項紀律抓得很嚴,假如搞一個高檔場所,讓人看見了可不好解釋...... 大排檔好啊,一定要是境湖特色的大排檔,我喜歡,今天我請客吧!」
    
  石不全打趣道:「哎喲,師妹這番話說得好有見識!」
    
  朱山閑則連連搖手道:「這裡是我的地方,怎麼能讓師妹請客呢?」
    
  境湖市的大排檔很有名,早些年遍佈大街小巷,有居民區的地方就有大排檔,只要天氣不冷不下雨,太陽落山後便在街邊支幾張桌子,既隨意又熱鬧。可是近幾年,隨著申請國家衛生城市,整頓市容市貌的要求很嚴格,很多地方的大排檔都被取締了,只保留了幾條特色小吃街,價錢也比以前貴了不少。
    
  如今最有名的大排檔,在市中心境湖公園附近的一條步行街上,最終一行九人便浩浩蕩蕩殺向那裡。共有三輛車,分別是朱山閑、范仰和丁齊開來的。丁齊上車前主動招呼了冼皓一聲,冼皓則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石不全叫上尚妮也鑽了後座。
    
  葉行本來也想上這輛車呢,結果不好意思再往上擠了。還有另外兩輛車都很空,這一輛車擠滿五個人是什麼意思?葉行只好上了范仰的車。而譚涵川和莊夢周自然是坐朱山閑的車,譚涵川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丁齊以前也經常來那條大排檔一條街,和朋友、同學或同事一起,他知道有一家挺不錯的。到了地方,老闆娘居然還認識丁齊,雖不知道名字,但應該有印象,對他點頭道:「又來了呀?自己挑地方坐!」
    
  九個人拼了兩張方桌圍著坐下,座位在不經意間也有了微妙的變化:長方形的桌面,莊夢周把頭獨佔一邊,很自然地就取代了朱山閑原先的「領導」位置;期間沒有任何人推讓座位,大家很自覺地就把那張座位空給他了,這也算是對江湖前輩的尊敬吧。
    
  莊夢周左手邊橫坐的是朱山閑,右手邊橫坐的是譚涵川,這兩人面對面。從朱山閑這邊數,接下來依次是范仰和葉行;從譚涵川這邊數,依次是石不全和尚妮。另一側把頭與莊夢周對面的位置,是丁齊與冼皓並肩而坐。
    
  丁齊的旁邊橫坐的是葉行,冼皓旁邊橫坐的是尚妮。這兩位姑娘當然挨在了一起,卻沒有並排坐;因為是丁齊先坐下的,冼皓則主動坐到了他的身邊,尚妮就只能坐另一個位置了,而石不全也是主動湊過去的。
    
  朱山閑拿過菜單,請莊夢周先點。莊夢周只點了一道醃白菜燉香滷肥腸鍋,然後就讓每人都點。倒是尚妮點的最多,石不全看著菜單和尚妮一起討論哪道菜好吃,而冼皓根本就沒點菜,丁齊則根據自己的記憶推薦了幾道。
    
  有菜怎能無酒?莊夢周叫了一箱當地的簡裝啤酒。范仰推說要開車所以沒喝,朱山閑這位「地主」卻不能不喝,便對譚涵川道:「老譚,待會兒你開車,我陪大家喝幾杯。」
    
  丁齊也開車,但是沒說話,其實真要喝酒如今叫代駕也很方便,所以他主動給自己倒上了。步行街上人來人往很熱鬧,幾杯酒下肚,桌上的氣氛也變得很熱烈,大家都聊開了。沒有什麼江湖隱秘,聊的都是風月八卦、各地的風土見聞,這些人各有各的見識,令丁齊感覺大有收穫。
    
  酒桌上的氣氛很好,杯子也不算大,誰要是敬誰酒,就自己乾了而對方隨意。莊夢周和朱山閑被敬的次數最多,而這兩人是來者不拒,雖說被敬者可以不乾但也都乾了。敬酒最多的是尚妮,她連著敬了莊夢周好幾杯,喝出氣氛之後,很有些想找人鬥酒的意思。
    
  倒是旁邊的石不全有些拉著尚妮,沒讓這姑娘多喝,估計她也肯定喝不過莊夢周。桌上沒人灌酒,尚妮後來卻拉著石不全喝開了。
    
  丁齊能看出來,尚妮雖然表面上大大咧咧,好像對莊夢周也最不客氣,甚至在他進屋的時候還說了一句「你個大忽悠」,但在這一桌人當中,她心裡是最怕莊夢周的,潛意識中其實很尊敬,只是沒有直接表現出來。
    
  至於石不全,真是個自來熟,這不已經帶上塑膠手套主動為尚妮剝小龍蝦了;而尚妮和他之間感覺也沒什麼隔閡、很融洽,也許有些人之間天生就沒有太遠的心理距離。
    
  葉行喝得不多,只是隔著丁齊向冼皓敬了好幾杯酒,而冼皓只是淡淡地舉杯抿了抿,並沒有乾杯。
    
  這條街可能是境湖市晚間最熱鬧的地方,吃的菜也可以不是一家的,各家大排檔之間可以串菜。尚妮覺得旁邊另一桌客人吃的菜挺有特色,結果那是另一家店的桌子,石不全就跑到那家店也買了那道菜端過來。
    
  丁齊也跑了出去,買了兩盤剛出鍋的鍋貼,沾著陳醋和當地特色辣椒醬吃;既是下酒菜也可以做主食,味道很好,眾人紛紛稱讚。
    
  步行街上還有賣唱的,揹著樂器一邊演奏一邊唱歌,手裡拿著幾張護貝過的歌單,沿街各桌遊走。有一位賣唱的姑娘來到這桌,站到了丁齊和冼皓旁邊道:「帥哥、美女,點首歌助助酒興吧?十塊錢一首!」
    
  丁齊剛想說到那頭請領導先點,冼皓就已經開口道:「我們就點幾首歌吧,照顧照顧生意。」
    
  莊夢周隔桌揮手道:「好呀,這裡還能唱歌,真的太好了...... 小姑娘,能不能我們自己唱、妳伴奏?一首還是給妳十塊錢。」
    
  一桌人都笑了,朱山閑打趣道:「莊先生啊,您這可就吃虧了:她唱一首歌,您得給她十塊錢;現在您唱一首歌,您還得給她十塊錢!」
    
  莊夢周笑眯眯道:「人家得唱一晚上呢... 先讓她歇歇嗓子,我們自己過過癮。來來來,大家點歌!」
    
  丁齊有種感覺,自從莊夢周來了之後,這個團隊的氣氛就變了,好像變得很有意思。眾人紛紛點歌,讓領導先唱,朱山閑唱了首老歌,莊夢周連唱了兩首,然後是葉行獻唱新歌,這酒喝得越來越有趣了。
    
  總共唱了十首歌,恰好一百塊,朱山閑掏錢,大家簡直把這大排檔當成卡拉OK了。這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喝了一箱酒,但看上去誰都沒喝多。結帳的時候老闆娘過來道:「一共六百四十八,都是老顧客了,給六百就行。」
    
  本來說是朱山閑請客,不料尚妮卻堅決要求結帳,她喝得有些興奮了,搶單的理由還很充分:「今天石不全幫我省了三百,莊先生又還回來三百,加起來六百塊,正好可以請大家。」
    
  仔細一算還真是這個帳:尚妮叫三輪車先給了一百,下車時司機卻要六百,石不全拿了兩百將人打發走了,尚妮回頭當然又把這錢給了石不全,算是省了三百;莊夢周來了之後,又把昨天收的三百「卦金」還給了尚妮。
    
  最後還是莊夢周擺手道:「朱領導,這頓就讓她請吧!這帳算得不錯,這樣能記得更牢。」
    
  吃完飯往外走的時候,莊夢周又突然說道:「剛才唱得挺開心,感覺還不過癮,我們再去卡拉OK唱歌吧?」
    
  尚妮拍手道:「好啊好啊,我也想去!」
    
  冼皓小聲道:「不早了,還去嗎?」
    
  尚妮拉住冼皓手道:「姐姐,我們一起去唱歌唄!」
    
  冼皓不適應和人有身體接觸,本能地就想把手抽出來。可是尚妮喝得有點興奮了,就是抓住不放,還在那兒晃,可能是覺得假如就自己一個小姑娘,陪一群男人唱歌不太好,所以堅決要拉著冼皓一起。
    
  冼皓只得無奈地點頭道:「好吧。」
    
  已經掏出手機準備叫代駕的丁齊也改了主意,決定和他們一起去唱歌。葉行也隨聲附和。今天本該做東的朱山閑一見這個場面,便對譚涵川道:「我陪他們去唱歌,你去不去?」
    
  譚涵川搖頭道:「我就不湊熱鬧了,先回家。」
    
  范仰也說道:「我也不唱了,先回朱區長那裡。正好趁著你們不在,我得空好好研究研究那道門。」
    
  譚涵川和范仰分別開車走了,另外七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家KTV,要了間大包開始唱歌。莊夢周是個麥霸,連著唱了好幾首,調都跑出花樣了。後來麥克風被石不全搶了過去遞給了尚妮,尚妮和石不全也是兩個麥霸。到最後葉行酒也喝興奮了,也開始搶起麥克風來,莊夢周倒坐下不怎麼唱了。
    
  至於朱山閑,就是陪著丁齊和冼皓坐著,沒怎麼唱歌,但也沒有耽誤和大家喝酒。他們一直唱到了半夜,最後當然是朱山閑結的帳。假如不是莊夢周說了一句:「時間差不多了,朱區長明天還要上班呢!」估計另外那三位麥霸還得唱一陣子。
    
  葉行自己打車回家,朱山閑叫了輛專車,帶著石不全、尚妮、冼皓一起回去。而丁齊則叫了個代駕,先送莊夢周回酒店。
    
  莊夢周坐在車上還問:「小丁啊,你看我喝多了嗎?」
    
  丁齊很專業地答道:「界乎多與不多之間。根據我的研究,喝酒分三個階段,清醒階段、精神興奮階段、神經麻痹階段。酒量因人而異,但規律是相同的,如果到達第三個階段,就是進入了醉酒狀態。我觀察您的反應,差不多正處於精神興奮與神經麻痹之間的臨界點。」
    
  莊夢周呵呵直樂:「我隨口一問,丁老師就答出了這麼一套研究成果,看來也是沒少喝呀... 你們搞心理學的,難道也研究喝酒?」
    
  丁齊:「我學的是精神衛生專業,飲酒和醉酒也伴隨著精神與神經現象,還有心理狀態的變化,當然是研究領域之一。我剛才說的三個階段,對於有些人來說,體現得並不明顯,比如有人酒精過敏,可能直接就進入第三階段了,但在莊先生身上體現得很明顯。」
    
  莊夢周:「觀察得這麼仔細,你累不累啊?」
    
  丁齊笑道:「您這話說的!其實我自己根本沒感覺,只是平時養成的習慣而已... 倒也並不是故意要觀察誰,就是對各種事物的印象比較清晰,有直覺式的判斷。」
    
  莊夢周:「丁老師是天才啊!我再請教一個問題,有誰喝到什麼程度,你能看出來;可是喝酒的人自己,比如說我,又怎麼能知道呢?」
    
  丁齊想了想道:「很多人自己其實是意識不到的,在精神興奮的時候,臨界狀態很快就會過去。如果非要說辦法,倒是有一個,那就是體會自己的呼吸:什麼時候覺得呼吸變粗重了,也就是說好像感覺比平常氣悶、需要更急促的呼吸,那就是進入神經麻痹狀態了。」
    
  莊夢周:「這可不太好掌握。」
    
  丁齊:「本來就很難掌握。」
    
  兩人說了一路酒話,或者說討論喝酒的話;丁齊本有心想請教一些江湖門中的秘事,但當著代駕的面又不太好開口,車很快就到地方了。
    
  到了第二天就是週四,丁齊在醫院有掛號預約,沒和大家一起吃午飯;晚上下班是和葉行一起過來的,到院門口的時候恰好碰見了范仰,三人一起進屋。莊夢周中午的時候已經過來了,而朱山閑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才下班,他回來得最晚。
    
  吃晚飯的時候變成了九個人,還是在二樓的露臺上,一點四米長、零點七米寬的餐桌就顯得擠了;但將座位向後撤一點,倒還勉強能坐下。誰也不想被這個小團隊排斥出去,那就大家一起擠擠吧。
    
  尚妮顯得有些沮喪,同時也有些疲憊,因為整個上午和下午,她都在後院門口坐著,依秘術運轉心盤,分明有所感應,可是感覺總是差那麼一點,依然沒有看見小境湖。
    
  石不全一直在小聲安慰她,譚涵川則勸道:「妳先歇幾天吧... 不要再這樣持續運轉心盤,消耗很大的。妳算是身體很棒了,假如換一個人,說不定下午就暈過去了。」
    
  朱山閑也和聲細氣道:「尚妮師妹,不要著急,小境湖自古就在那裡,誰也偷不走;我們都已經發現了,好好休息休息,再找找狀態,妳遲早也會發現的。」
    
  莊夢周輕輕點了點頭道:「有些事的確急不得。我今天聽譚老師又講了一遍,就是朱師兄的祖師陳眠竹的故事... 陳眠竹進過小境湖,可是他的弟子卻沒有找到;那時候梁雲觀還在,後院門就在這裡,我想他有可能也看見了小境湖,但是沒能進得去。」
    
  一聽這話,眾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朱山閑擺手道:「莊先生,您就別叫我師兄了。」
    
  莊夢周一笑:「跟著大家叫順嘴了。」
    
  譚涵川卻神色凝重道:「莊先生,您方才那話是什麼意思?」
    
  莊夢周:「我就是勸大家不要著急的意思。既然有人進去過,就說明是能進去的。阿全的想法也許不錯,但是需要時間。現在雖然尚不清楚想打開小境湖需要多長時間,但是回頭想想,你們發現小境湖用了多長時間?」
    
  范仰答道:「自從聽葉行講起他爺爺的故事,到現在,我不多不少用了一年。」
    
  葉行:「那我也是用了一年。」
    
  石不全插話道:「你不算發現了。」
    
  葉行反駁道:「我從頭到尾都參與了,和大家一起發現的!我雖然沒有親眼看見小境湖,但是通過你們的觀察,我也確認了它的存在,這就是發現!」
    
  丁齊點頭道:「葉總的話,從邏輯上是沒錯的!假如按照這個邏輯,從我給田琦催眠開始,去年十月到今年五月,我用了大半年。」
    
  朱山閑:「話要是這麼說,從我師父臨終時講述了祖師代代相傳之事,那我豈不是用了十幾年?」
    
  石不全嘀咕道:「十幾年恐怕還不止,別忘了我們是憑藉傳承秘術才發現的小境湖... 從我自小學藝時起,用了二十年都有了吧?」
    
  冼皓總結道:「你們出來兩種算法了... 如果從學藝時起,那麼我也等於用了十幾年;但從聽說消息時算,我和莊先生倒是最短的,發現小境湖差不多只用了三天。」
    
  丁齊:「假如按照另一種算法,我怎麼算?」
    
  冼皓又說道:「其實我是借了大家的光。你們都費了這麼長時間的心力,方外秘境也是你們發現的... 假如真能進得去,無論有什麼收穫,也都是你們先得。」
    
  尚妮道:「我也是。」
    
  莊夢周不得不表態道:「我當然不會和大家爭什麼收穫,而且談這些言之尚早... 剛才的意思就是說,大家發現小境湖是因為具備了很多條件,這麼多人也用了這麼長時間,所以從發現小境湖到打開小境湖,恐怕同樣急不得。我想問問在座的諸位,你們願意花多長時間?又能在這裡待多長時間?」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09:21
056、少做了一件事
    
  這倒是個關鍵問題。假如丁齊和葉行都算半個疲門中人,兩人加起來頂一整個的話,那麼如今江湖八門傳人便聚齊了,可是大家又能在這裡聚多長時間呢?
    
  朱山閑:「我沒關係,就住這裡。」
    
  葉行:「我和范總就在境湖市,每天都可以過來。」
    
  丁齊:「我也沒關係。」
    
  譚涵川:「我請了三個月的假。就算三個月之後,每逢週末或是節假日也可以過來,反正坐高鐵也就兩個小時,境湖南站離這裡又很近;假如不嫌麻煩的話,選好合適的車次,其實平時的晚上也可以趕過來。」
    
  尚妮小聲道:「現在是五月份,我六月末有事得回去兩周,接下來的兩個月也都有空,九月初才會有別的事... 從我那裡坐高鐵到境湖南站只要一個半小時,按譚老師的說法,就算回去了節假日也可以過來,平時有事也可以趕到。」
    
  一聽這話,丁齊就知道她是一位在校大學生,而且還不是四年級的:她平時可以翹課,但是期末得回去考試,接下來就是放暑假了,直到九月初開學。丁齊聽出來了,估計在座的也都聽出來了,只是都心照不宣地沒有說破。
    
  石不全:「我在哪裡工作都一樣,不用考慮我。」
    
  冼皓:「我也是,通常都是在家工作,只是偶爾有事出門,留在這裡也沒什麼關係。」
    
  葉行追問道:「冼師妹是做什麼工作的。」
    
  冼皓:「我是做編導的。」
    
  丁齊也很感興趣地追問道:「哪方面的編導?」
    
  冼皓:「影視劇、舞臺劇的編導都做。」
    
  葉行:「冼師妹與其做幕後編導,倒不如登臺做個明星,一定會成為巨星的!」
    
  冼皓沒有接話,大家又都看著莊夢周。莊夢周笑道:「我是個自由職業者,來去自由,不用考慮我的時間。」
    
  大家在這個重要問題上達成了一致,如此一來心裡倒是安定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麼著急了。既然小境湖可以打開,那麼就想辦法把它打開,事情要一步步來,線索也許就在過程中。假如按照石不全原先的想法,那麼接下來的一個步驟,就是要等尚妮「看見」小境湖。
    
  尚妮聽從譚涵川的勸告,這一整天都沒去後院門口坐著。這天晚飯後,後院門位置先是被朱山閑佔據了,再被范仰佔據了。小境湖規模浩大,彷彿令人百看不厭。他們越是這樣,看不見小境湖的葉行心裡就越癢癢,就跟有隻貓在撓似的。丁齊當然也有這種感覺,只是儘量忍住了。
    
  朱山閑、譚涵川、范仰、石不全包括冼皓,他們明明早就看見了小境湖,為何還要一遍一遍地去看呢?根據幾人的描述,那道門通往小境湖的位置是在山中高處,雲層飄蕩彷彿就壓在門樑上,當年的梁雲觀或許就是因此而得名。
    
  飄蕩的雲霧遮擋了遠處的景色,而小境湖的範圍又極其廣袤,所以每次都能看到不同的景致。另一方面,既然誰也不清楚怎麼進入小境湖,那麼觀看的過程說不定就能發現某些奧妙,或許看著看著,就能找到線索。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基於丁齊提出的一個假設,或者說是丁齊對所觀察到的現象所做的一個總結。丁齊自己看不到小境湖,他觀察的是已經看到小境湖的這些人。
    
  丁齊問所有人,你們既然已經發現了小境湖,那麼再去後院門口的時候,是否一眼就能看見?答案卻不是這樣,大家仍然需要一個過程,借用莊夢周的說法,這就是一個「入境」的過程。而丁齊從專業角度總結,這就像進入某種特定狀態的過程,類似於催眠。
    
  大家從站到後院門口到能夠看見小境湖,或多或少都需要一段時間,長短不一;有時候刻意去看,反而不容易進入狀態,好半天都看不見... 這首先是范仰總結出來的。
    
  那麼丁齊的問題就是:你們能不能瞬間就看見它?就像這世界上真正存在的景色一樣,推開門抬眼望去,那就是小境湖。這個問題也包含著一個假設,就是大家要達到這種狀態,才能滿足開啟小境湖的條件。眾人皆深以為然,如今都在練呢...
    
  丁齊仍以他熟悉的催眠為類比,實際操作中也有瞬間催眠技術,但瞬間催眠想成功有一些前置條件。而對這些江湖高人而言,前置條件其實已經具備了,就是他們已經能看見小境湖。類比只是類比,眼前的狀況早就遠遠超出了普通的催眠術範疇,關鍵在於他們各自如何去施展八門秘術。
    
  其實丁齊還有第二個問題,那就是「你們這些人能否不受打擾地共同看見小境湖?」

  如今他們都是一個個輪流到門口去看,儘量避免彼此之間的干擾;可是按照石不全的想法,集齊江湖八大門傳人便是開啟方外世界的鑰匙,那麼需要所有人處於同一狀態才行。
    
  但是這個問題丁齊並沒有問出來,先解決前一個問題再說吧。
    
  天色已晚,莊夢周已經回酒店休息。但范仰還沒有走,仍然在後院門口站著呢,左手真的拄了一根棍,右手還托了一個碗... 剛開始這只是石不全故意損他,可是到後來,范仰自己也覺得可以這麼試試。
    
  葉行也沒走,坐在客廳裡刷著手機耗時間,唯恐錯過了什麼。丁齊潛意識中或許也有這種心態,所以他也把筆記型電腦拿到客廳裡,正在整理病歷資料。這時尚妮從樓上走了下來,來到丁齊身邊小聲說道:「丁老師,不好意思,打攪你了。」
    
  丁齊闔上筆電道:「不客氣,妳沒打攪我,有什麼事嗎?」
    
  尚妮有些吞吞吐吐道:「是這樣的,我想找您單獨聊聊。」
    
  丁齊:「我們去哪兒聊?」
    
  這時石不全推開書房的門道:「你們就到書房裡聊吧!既安靜又方便,我把地方讓出來。」
    
  這小子貓在屋裡幹什麼呢?尚妮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他居然都聽見了。丁齊和尚妮便進了書房,這裡是石不全現在住的地方,但這位宅男並不邋遢,屋子收拾得非常整潔,沙發上也看不到枕頭和被子,雜物都塞進了書櫃裡。
    
  朱山閑以前不長住這兒,屋子裡放了整面牆的書櫃卻沒有多少書,被石不全當做衣櫃兼雜物櫃用了。丁齊招呼尚妮坐下道:「尚妮師妹,妳怎麼想起來要找我單獨聊?」他也叫尚妮師妹,是跟著大家叫順嘴了,或許潛意識裡也想以江湖八門中人自居吧。
    
  尚妮很實誠地答道:「是冼皓姐姐叫我來向您請教的。她說你和這裡的其他人不一樣,有時候很多事情或許是旁觀者清... 後來我私下問莊先生,為什麼他們都能看見而我卻看不見?莊先生很神秘地告訴我,和他們相比,我少做了一件事,並讓我自己回去好好想想究竟是什麼事?
    
  我想了一個晚上,想到了很多事情,但是覺得都不對... 但是剛才突然想起來,我就是沒有找丁老師單獨聊過,而他們好像都這樣做了。」
    
  這算什麼答案?但是丁齊轉念一想,事實好像還真是這樣... 莊夢周分明就是指點尚妮來找丁齊,可是話又不直說,而是讓她自己去想。丁齊自有專業的思維方式,很自然地就從莊夢周的角度出發,琢磨他為何要這樣指點尚妮,居然也琢磨出意思來了。
    
  想看見小境湖,需不需要藉助江湖八門秘術?答案是未必需要!更進一步,居然是任何一門傳承秘術都不是必須的!比如說需要用到冊門秘傳的入微術嗎?除了石不全之外,其他人都沒有用入微術,但同樣發現了小境湖。至於其他各門秘術的情況也是一樣的。
    
  江湖八大門各自的秘傳,無論丁齊瞭解多少,但如今都已經聽說過了,分別是:驚門靈犀術、疲門觀身術、飄門隱峨術、冊門入微術、風門心盤術、火門爐鼎術、爵門望氣術、要門興神術。
    
  這八門秘傳都不是用在發現方外秘境這種場合的,但可以藉助它們看見小境湖,只能說其中必有某種相通之處。
    
  只要找到了其中的相通之處,也就解決了問題的關鍵,而八門秘術各有側重,可能都包含了某種入門的方法。目前就是不知道這個關鍵在哪裡... 但從現象總結來看,所有能看見小境湖的人,確實都和丁齊單獨聊過,這恐怕就是唯一的線索了,莊夢周指的沒錯!
    
  那麼丁齊是什麼人?他是個心理醫生!想到這裡,丁齊腦海中似有靈光一閃,忽然找到感覺了... 對呀,心理醫生就做心理醫生該做的事情,把這些江湖高人看做求助者或患者,嘗試著去解決他們的問題與困擾。
    
  丁齊做心理諮詢師的時候,對象有各種人,有人可能官做得很大,有人可能在某些領域的成就非常突出,但在心理諮詢室中一律都只是求助者,如今的對象只不過換成了江湖八大門的傳人。想明白了這點,丁齊也找回了自己的狀態,那就從最常規的攝入性會談開始吧......
    
  「尚妮,妳來這裡之前,為什麼會叫一輛三輪車,在南沚山森林公園附近轉了五個多小時?」這是丁齊問的引導性話題。
    
  尚妮答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身為江湖風門傳人,來到這裡當然要首先考察山川地勢:心中先有天地山河,才可以運轉心盤。」
    
  從心理諮詢師的角度,丁齊感覺已經快抓住問題的關鍵了,一指書案道:「妳心中既然已有一座南沚山,那就把它畫出來讓我看看。不需要太複雜,勾勒出輪廓就行。」
    
  尚妮便坐到書案前畫了一幅畫。別人在這裡畫的都是小境湖,丁齊卻讓她在這裡畫南沚山。尚妮只用了不到兩分鐘就畫完了,紙上是一條條向上弓起的弧線,代表的是一座座山峰;丁齊看了不禁連連點頭,這小姑娘的確很有功底,那五個多小時也沒白費。
    
  假如換一個人可能看不明白這張圖上是什麼東西,但丁齊反覆研究過南沚山的高清地形圖與衛星圖,能看出來這就是南沚山森林公園最簡練的示意,各個山峰的大小和位置都標注得非常準確,假如腦海中沒有一個清晰的三維立體模型,斷然是不能隨手畫出來的。
    
  丁齊指著這張圖道:「我們可能是找到問題所在了。妳心中已有一座南沚山,因此無論怎樣運轉心盤,所見仍然是南沚山,看的根本就不是小境湖;如果方向就錯了,做得越好,可能就錯得越離譜。」
    
  尚妮眨了眨眼睛道:「哦!好像真是這樣!那我應該怎麼做呢?」
    
  丁齊:「妳是不是有感覺,感覺門外有另一道風景?」
    
  尚妮:「是的,但感覺就差那麼一點點,無論我怎樣運轉心盤,卻總是看不見。」
    
  丁齊想了想道:「我不懂心盤運轉,但我可以提一個建議。這樣吧,我們先定一個小目標。」他把手中的這張紙給撕了,接著說道:「妳要看的不再是南沚山,甚至不要刻意去運轉心盤,就是去體會妳有感覺的這種狀態。假如動用風門秘術,那就去觀察門外那道妳看不見的風景。」
    
  尚妮皺眉道:「這怎麼做呢?」
    
  丁齊:「怎麼做靠妳自己,我們的小目標就是從撕掉這張紙開始......」話說到這裡,那張紙已經被撕成了碎屑,被丁齊扔進了廢紙簍裡。
    
  石不全正坐在客廳中等著,見丁齊和尚妮已經出來了,趕緊迎上去問道:「小師妹,可有收穫?」
    
  尚妮點了點頭道:「有點明白了... 等范仰走了,我就去試試。」
    
  石不全趕緊勸阻道:「譚師兄叫妳好好休息,妳今天就不能再去試,等過兩天徹底休息好了再說吧...」
    
  丁齊也勸道:「不著急,先要休息好。」
    
  轉眼又到了週末,朱山閑一大早去買菜,尚妮非要跟著去,說是要「考察當地民情」;兩人一走,石不全便把餐廳裡的大餐桌子扛了出來,直接扛上了樓梯。譚涵川和丁齊趕緊過去幫忙,並問他這是要幹什麼?
    
  石不全答道:「昨天尚妮師妹說了,在二樓露臺上吃飯舒服,就是桌子小了有點擠,我把大桌子換上去。」
    
  真打算把露臺當餐廳了?丁齊問道:「假如下雨怎麼辦?」
    
  石不全:「我把那張桌子搬餐廳去,假如今天下雨,就在一樓暫時擠著吃飯;明天就好了,我回頭在網上買一個遮陽雨篷,明天就能到貨。」
    
  露臺上的那張遮陽大傘,原本只能罩住兩張籐椅,可罩不住一張大餐桌。石不全已經在網上看中了一款鋼架支撐、防紫外線的晴雨篷,支起來就像一個四角涼亭。
    
  丁齊說道:「尚妮師妹說句話,你就這麼上心。既然要在網上買涼亭,乾脆再買張書桌裝上吧... 冼皓的屋裡沒有書桌,工作很不方便。」
    
  「知道了,一起辦了!」說著話,石不全又將露臺上原先放的那張黑胡桃木桌子扛了下去,也不嫌折騰。
    
  丁齊衝著譚涵川小聲道:「阿全是喜歡尚妮這種類型的,我這兩天看這小子就很有些不對勁,原來是動春心了。」
    
  譚涵川笑道:「就是搞對象的年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常情況嘛!丁老師不也這樣?」
    
  丁齊一怔,反問道:「我怎麼了?」
    
  譚涵川則笑而不語。
    
  他們搬完桌子坐在廳裡歇會兒,冼皓聽見動靜也抱著筆記型電腦出來了,還特意說了聲謝謝,應該是聽見了方才要在她屋裡添張書桌的話。說話間朱山閑和尚妮也買菜回來了,把東西先放到廚房,大家坐下一起喝茶,范仰、葉行、莊夢周先後都到了。
    
  大家上週末約好,這週末相聚,但實際上週三的時候人就聚齊了。茶剛泡好,丁齊的電話就響了,接通一聽是個熟悉的女聲,竟是劉國男打來的。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09:21
057、我還真有件事
    
  丁齊:「劉國男?妳找我有事嗎?」
    
  劉國男那邊的環境好像有點嘈雜,她在電話裡儘量大聲道:「丁齊,我們部門今天發福利,有兩箱水果、兩箱啤酒、還有兩箱飲料... 我又不喝酒,這麼多水果也吃不了,都送你那裡去好不好?我上次去你宿舍,看見屋角放著打開的啤酒箱子,你平時在家肯定是喝酒的。」
    
  丁齊愣了愣,劉國男什麼時候和他這麼熟了,單位發福利要往他這裡搬?轉念一想,自從出了田琦那回事之後,兩人的關係確實就變了;劉國男主動在網上放料幫了他,大年初二還上門給他拜年。劉國男當時說看見他就想起了表弟,這是真把他當表弟了嗎?
    
  丁齊剛到博慈醫療工作的第一個月,有次看見掛號預約的名字居然是劉國男,他多少違反了程序,打電話告訴她有事不必跑到心理門診預約,那樣至少得花一千五,又何必呢?劉國男其實並不是想找他做心理治療,只是想找機會問問他的近況。
    
  儘管這段時間並沒有再聯繫過,但今天卻來了這樣一個電話,丁齊推辭道:「我現在已經搬家了,這幾天住在朋友家,這邊好多人呢,妳就......」
    
  劉國男已經搶過話頭道:「人多好啊!我還怕你一個人吃不完呢,就送到你朋友家去吧!東西是同事幫我搬上車的,我要是拉回去一個人還真搬不上樓,正好送到你那裡。」
    
  丁齊還沒答話,石不全已經湊過來大聲報了個地址;劉國男那邊答了一聲「收到!」就把電話給掛了。丁齊扭頭道:「阿全,你幹嘛呢?我也沒打算讓她送過來!」
    
  阿全撇嘴道:「丁老師,你這也太不講究了!人家要送東西給我們大家,你還不讓嗎?那是個女生吧?人家話說得多清楚,自己一個人搬不上樓,也不喝酒,更吃不了那麼多水果,堂堂男子漢還不幫忙?」
    
  朱山閑也笑呵呵道:「朋友送東西來幹嘛要攔著?我們人多正好不浪費。你要是搞得神神秘秘的,反而讓人懷疑這麼多人在這裡搞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索性坦蕩一些。」
    
  丁齊:「那朱區長想怎麼解釋,這麼多人幹嘛聚在你這裡這麼長時間?」
    
  朱山閑一攤雙手:「我們都是各行各業的心理學愛好者,特意把丁老師這位大專家請來搞沙龍呢... 你也可以跟朋友這麼說。」
    
  恰在這時有人敲門,劉國男不會這麼快就到吧,丁齊過去打開門一看,是位有些眼熟的少婦,隨即想起來就是隔壁的鄰居。朱山閑迎上前去道:「小陶啊,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小陶很客氣地答道:「週末嘛,見朱區長也在,就過來看看您!您家怎麼這麼熱鬧?天天人來人往的,總是一大屋子客人?」
    
  朱山閑:「哎呀,是不是人多鬧得慌,打擾到妳們了?」
    
  小陶趕緊擺手道:「沒有沒有,一點都沒有!朱區長您別誤會,我就是過來打聲招呼,您這裡很少這麼多客人的。」
    
  朱山閑一本正經地答道:「這些都是心理學愛好者,我們最近搞個沙龍,特意請來了著名的心理學家丁齊老師。」然後指著丁齊專門介紹道:「丁齊老師你認識不?那可是本市心理專業的年輕才俊,本省收費最貴的心理醫生!想當初,姜副市長的精神鑑定就是他負責的......」
    
  不知為何,小陶聽見這句話就臉色微變,又打了聲招呼便匆匆離去。丁齊也吃了一驚,看來不僅范仰調查過他的情況,朱山閑應該也調查過;但是轉念一想,那些都是官場上的事情,而且和雨陵區的幹部隊伍有關,朱山閑瞭解情況也很正常。
    
  在田琦之前,丁齊最後一次做精神鑑定的對象,就是境湖市的姜家初前副市長。那時丁齊還不時正式的司法鑑定人,名義上的鑑定人是他的導師劉豐。
    
  那是一次非正式鑑定,走的並非正規程序,只是有關部門委託劉豐這位大專家鑑定姜家初的精神狀態,劉豐就把具體工作交給了丁齊。
    
  姜家初被雙規之後,交代問題常常裝瘋賣傻;他到底是不是真瘋了,當然還需要專業的鑑定意見。劉豐看了卷宗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然後他只見了姜家初一次,接下來的具體工作從頭到尾都是丁齊做的,包括面對面的很多次觀察性會談。
    
  劉豐只是負責把關,這就像一次教學實踐,等丁齊完成這件事之後,劉豐便認為他可以成為一名正式的司法鑑定人了。
    
  丁齊給姜家初的鑑定結果是「精神崩潰」。

  所謂「精神崩潰」和普通人理解的「瘋了」還是兩回事。在很多時候,它甚至就是調查審問人員所追求的結果,意味著心理防線的崩潰。被調查人或多或少都有反偵察手段以及抵賴心理,往往崩潰之後才會順利交代問題,甚至要他們交代什麼就交代什麼。
    
  估計姜家初已經吃了不少苦頭,最後精神崩潰了,所謂的瘋瘋傻傻,有很大程度的表演成分,同時是潛意識中最後的防備心理,另一方面還是外部環境壓力造成的情緒反應,丁齊給出的報告總結得非常詳細。
    
  這次內部的非正式精神鑑定結論,並不會拿到法庭上,也不會對姜家初的判決造成影響。姜家初在犯案的時候,精神狀態是完全正常的,進來之後想瘋也沒有用。
    
  對於丁齊而言,他也清楚這是導師佈置的一次教學檢驗任務,所以幹得特別認真細緻,前前後後花了近一個月時間,有過多次觀察會談。甚至辦案人員後來發現的很多罪證線索,都與丁齊和姜家初的會談記錄有點關係。
    
  今天朱山閑特意對鄰居提到了姜家初的案子,還強調了丁齊的身份。丁齊很好奇地問道:「隔壁住的究竟是什麼人?」
    
  朱山閑意味深長道:「隔壁這棟小樓,是市城建局宋局長家的。宋局長原先也在雨陵區工作,和我還在區城建局做過同事。五年前姜家初從雨陵區區委書記提拔為副市長,過了兩年,老宋也從雨陵區提拔到市城建局當局長。宋局長住市裡,他家房子也多,現在是兒子和兒媳婦住隔壁。」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他倆談論去年夏天姜副市長的案子時,廳裡其他人卻起了另一場爭論。話題是尚妮挑起來的,就是關於算命的,范仰也在一旁起哄,結果越說越熱鬧。
    
  尚妮和莊夢周抬杠道:「莊先生,那天你給我算命,算得準不算本事,因為您早知道我是誰... 假如就是個偶然相遇的陌生人,你事先根本不認識、也不瞭解情況,還能算的準嗎?」
    
  莊夢周反詰道:「這種問題真是無聊... 我想問問妳:人為什麼會算命?像妳上次碰到我那樣,純屬沒事找事!一般人對未來有疑惑,期望有人告訴他一個答案,就說明他正在經歷什麼、有很現實的問題要解決... 既然是這樣,他就會主動說出來自己遇到了什麼事、想解決什麼問題。」
    
  譚涵川在一旁點頭道:「是的,人有所求,就是因為遇到了事情,希望能夠有人提供諮詢意見,沒有誰會莫名其妙地去找算命先生,除非純粹是抱著娛樂的目的。」
    
  尚妮卻不依不饒道:「乾說沒用,前輩您就給我們展示展示吧!要不這樣吧:咱就出去在社區裡擺個攤,假如有鄰居走過來找你算命,我們看看算得準不準... 要不要先寫個幌子?」
    
  尚妮的嘴快,石不全的手更快,馬上就跑進書房裁了一張大白紙,上書「神算」兩個大字,放在莊夢周的面前道:「莊先生,您就拿這個出去試試!我們也跟著當托,幫您攏攏棚。」
    
  莊夢周瞪眼道:「你咋不敲鑼呢?又不是耍猴的武棚,算命的文棚不用這麼攏!」接著又連連搖頭道:「真是瞎胡鬧,怎麼可以跑到社區裡算命,這對朱區長的影響多不好!」
    
  朱山閑也走過來道:「確實影響不好,你們別胡鬧。」
    
  范仰卻在一旁起哄道:「也沒必要跑到社區裡擺攤嘛... 剛才尚妮師妹不是說假如偶然遇到一個陌生人,想看莊先生能不能算準嗎?待會丁老師就有一個朋友過來,那就給她算唄!」
    
  尚妮眼神一亮道:「這個主意不錯!」
    
  前院門外突然響起汽車喇叭聲,丁齊繞過屏風出門一看,劉國男正停好車走了下來。他有些意外道:「妳這麼快?」
    
  劉國男打開後車箱道:「地方正好離這裡不遠,東西有點沉,你多叫幾個人來搬。」
    
  不用叫,大家已經出來了,七個男生,總共才六個箱子,一趟就全部搬進了屋,暫時都堆在廚房裡。見屋裡這麼多人,劉國男好奇地問道:「你們在搞聚會嗎?」說話時還特意多看了冼皓和尚妮兩眼。
    
  丁齊答道:「是的,這些都是心理學愛好者,我們大家搞一個沙龍。」然後給眾人做了一番簡單的介紹,有文物修復專業的高材生、有劇作家、有博慈醫療的負責人、有行銷公司的總裁...... 這裡的主人就是雨陵區的朱區長。
    
  劉國男很吃驚,又很不解地問道:「這位莊先生,您這是在算命嗎?」
    
  剛才大家去搬東西,六個男生一人抱一個箱子,沒有讓莊夢周動手。莊夢周坐回來了,先前石不全用了一張書畫紙寫了「神算」兩個大字,尚妮趁劉國男進屋的時候,就把它放在了莊夢周面前的茶案上。
    
  莊夢周苦笑道:「我們是在研究算命心理學。」
    
  劉國男:「算命心理學?」
    
  莊夢周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道:「對呀,人為什麼要算命?」
    
  劉國男:「要麼是對未來感到好奇,要麼想得到某種神秘力量的幫助和指引,總之是心裡有事。」
    
  莊夢周:「人為什麼渴望得到神秘力量的幫助?」
    
  劉國男:「因為人總有未知,可能是因為現實中有想不明白的事情,或者解決不了的問題。」
    
  范仰趁機說道:「那麼劉小姐有沒有什麼困惑,或者有什麼事情需要解決?機會難得,可以找這位莊大師好好問問。沙龍活動,卦金免費!」
    
  旁邊的尚妮等人也跟著敲邊鼓起哄,定要慫恿劉國男找莊夢周好好算一算。劉國男也饒有興致道:「聽你們這麼一說,我最近還真有件事,一直在琢磨該怎麼辦呢?今天本來想找丁老師做個諮詢,聽聽丁老師的意見...」
    
  她指的不是心理諮詢,就是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想請教丁齊的看法。心理醫生或心理諮詢師,都應回避與治療對象在生活中發生關係,但像劉國男這種情況又是回避不了的;所以從理論上來講,丁齊不再適合做她的心理諮詢師,可這並不妨礙在他們在生活中成為朋友。
    
  求助者往往在治療過程中會對心理諮詢師產生一種移情現象,對其有某種期待或依賴心理,在治療結束後,諮詢師一般都會設法解除這種移情現象。但有些時候,並不是想怎樣就能怎樣的;劉國男遇到什麼事情,還是想找丁齊諮詢。
    
  葉行也說道:「問丁老師莫不如問莊先生,莊先生可是大師級的呀!」
    
  莊夢周見眾人的熱情如此之高,也就從了,和顏悅色地問劉國男道:「小劉啊,妳究竟遇到了什麼事,需要找人算一算嗎?」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09:22
058、基因工程
    
  劉國男:「不是心理問題... 就是... 我最近想買一套房子...」
    
  丁齊插話道:「妳家裡不是已經有兩套房子嗎?」
    
  劉國男:「其實是我父母想換房......」
    
  劉國男屬於獨生子女這一代,父母雖然也是工薪階層,但世居當地,家裡並不缺房子。他父母趕上了福利分房以及後來的房改時代,在市中心有一套老房子,後來用積蓄給劉國男在工作單位附近又買一套新的小房子。
    
  劉國男的母親已經退休了,而父親明年就要退休,他們打算退休後和劉國男一起住;當然了,更長遠的打算是等劉國男結婚後幫她帶孩子。可是先前給買的劉國男的新房子是兩居室,面積不到八十平米(24坪),這樣的話恐怕就住不下了。
    
  老房子倒是三居室,可位置離劉國男的工作單位有點遠,而且戶型有點老了,雖然在市中心、位置不錯,但周圍是商業區,環境比較嘈雜。
    
  劉國男的母親前幾個月一直就在到處轉呢,在劉國男的新房子附近又挑中了一套大房子。是套商住兩用房,面積有一百二十五平米(38坪),三房兩廳雙衛,廚房也很大,而且社區環境很不錯。劉國男和父親後來也去看了,幾乎是一眼就看中了。
    
  這套房子的售價是一萬六一平(約25萬/坪),總價恰好二百萬。劉國男的父母就後悔了,覺得當初就應該一步到位,直接就幫劉國男買套大房子,如今手頭的存款也都用掉了... 後來他們就商量,把市中心的老房子給賣了;那邊的價高,就算著急出手,老房子也能賣二百八十萬呢。
    
  這樣足夠把大房子買下來,手頭還能多出八十萬存款,就算以舊換新了。可是再一想,他們又都覺得太可惜了... 市中心的老房子假如留著,將來也許會更值錢。劉國男就琢磨把自己住的那套小房子賣了,拿錢付個首付,然後每月還貸款,父母的老房子可以留著。
    
  但是商住兩用房沒法申請公積金貸款,只能用商業貸款,而且首付比例至少是百分之五十,最長年限只有十年。假如貸款百分之五十就是一百萬,每月差不多要還一萬零六百塊錢的利息,負擔有點大。劉國男不希望再花父母的退休金,可她自己的收入還不太夠。
    
  一家人舉棋不定,所以劉國男還真想找個明白人好好問問,怎麼做更划算?
    
  聽完之後,莊夢周盯著劉國男看了半天,好像她有臉上有朵花似的... 劉國男一頭霧水道:「莊先生,您怎麼了,幹嘛這麼看著我?」
    
  莊夢周:「說了半天,妳就問我這種事情?」看他的神情語氣,意思分明是:我堂堂驚門前輩高人,難得免費幫妳算算,妳就問我這種破事情?根本不值得一算嘛!
    
  劉國男聽出意思來了,解釋道:「莊先生,這對於普通人家來說,就是很大的事情了... 我也沒必要算什麼命,能解決大事情就行。」
    
  買房子,對普通人家而言的確就是大事情,有時候甚至就是最重要的大事。莊夢周有些無可奈何道:「我不是說這件事對妳們家不重要,而是它根本就不需要諮詢嘛... 這很好解決,再簡單不過了!」
    
  劉國男:「哦?怎麼解決?」
    
  莊夢周:「妳家現在這兩套房子,欠不欠貸款?都在誰的名下?」
    
  劉國男:「都在我父母的名下,包括兩年前給我買的小房子,也都是以我父母的名字,也都不欠貸款。」
    
  莊夢周:「那就太簡單了!其實只要老房子沒貸款就行,把它賣了!」
    
  劉國男:「這倒是最簡單的,但我們一家人都覺得太可惜... 用市中心的一套七十年產權的住宅,換一套位置不在市中心、只有五十年產權的商住兩用房...」
    
  莊夢周:「我沒說賣給別人,就賣給妳!」
    
  劉國男一愣:「賣給我?」
    
  莊夢周:「妳既然要算,那就拿筆拿紙來,我給妳好好算算!」
    
  尚妮跑進書房拿來了紙和筆,莊夢周提筆邊寫邊說道:「我一步步講給妳聽... 老房子的市價是二百八十萬,賣給妳。妳可以申請公積金貸款,而且可以申請三十年吧?百分之三十的首付,妳們手裡還可以剩下百分之七十的賣房款,也就是一百九十六萬。」
    
  劉國男有些沒有反應過來道:「哪來一百九十六萬?」
    
  莊夢周瞪了她一眼。她這才想通了,又一拍腦門道:「是剩下了一百九十六萬,再添點錢,可以直接把那套大房子買下來了。」
    
  莊夢周接著算道:「全款買,不用商業貸款。妳買下父母的老房子,按公積金貸款三十年算,每月還款應該是八千多。老房子既然不住了,也沒必要空著,在市中心的商業區,假如租出去,每個月能租金多少?我不是鏡湖本地人,不太清楚情況。」
    
  劉國男答道:「我父母問過仲介,那個地方租金高而且很容易租出去,每月租金能上萬呢!」說到這裡很興奮地站起來道:「這樣的話,每月還房貸的錢就有了,手裡還有節餘呢!」
    
  丁齊提醒道:「豈止如此!妳們家的老房子還在自己手裡,等於是多出來一套房子,兩套變成了三套!」
    
  莊夢周:「聽明白了嗎?其實妳一分錢都不用花,也不用把老房子賣出去,家裡就能多一套房子,而且每個月還有錢掙... 這麼簡單的事情,妳們還在琢磨啥?」
    
  劉國男:「也不是一分錢都不用花呀... 貸款下來能節餘一百九十六萬,房款全價是二百萬,再算上各種手續費,還得添個十多萬... 不過這倒是好辦多了,可以想辦法湊湊。」
    
  莊夢周嘆了口氣道:「何必再想別的辦法湊呢?既然是自己人的買賣,妳幹嘛非得賣二百八十萬?」
    
  劉國男倒也不笨,立刻就反應過來道:「對呀,我可以賣三百萬,百分之七十的貸款就是二百一十萬,這樣就全夠了。」
    
  莊夢周放下手中的筆,聳肩道:「這不就解決了?」
    
  劉國男感覺有些不可思議道:「一分錢不用花,每個月還有得賺,家裡就多了一套房子,這也太神奇了!」
    
  莊夢周:「有什麼神奇的?這只是最簡單的金融,妳以為那些搞金融的每天都在倒騰什麼呢?」
    
  劉國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還以為金融跟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沒什麼關係,都是金融家的事情。」
    
  莊夢周:「怎麼沒關係?金融家的工作,不就是琢磨大家兜裡的錢嗎?」
    
  劉國男又拿起桌上那張A4紙看了半天,終於確信方案可行,才把它折好收了起來,朝莊夢周道:「真是太謝謝您了,解決了我們家一個大事情!」
    
  莊夢周擺了擺手道:「不用謝,小事一樁!」
    
  尚妮有些不服氣地插話道:「可莊先生啊... 您這是算命呢還是算數呢?」
    
  莊夢周反問道:「那妳說呢?所謂神算,就是給人指點迷津,算命也可以用到算數,難道這些數不是數,非得排個紫微斗數出來?」
    
  劉國男也很認真地點頭道:「莊大師說得太對了!不論怎麼算,能解決問題才是神算。您幫我解決了大問題,我一定要好好感謝您!」
    
  丁齊笑道:「不用客氣,今天莊先生免費。」
    
  劉國男:「那可不行!這樣吧,我請你們大家吃飯。」
    
  朱山閑呵呵笑道:「好啊,中午正好還沒做,買的菜就留到晚上做吧。」
    
  劉國男就在附近找個飯店,真的請大家吃了頓午飯,不多不少正好十個人。步行去飯店的路上,丁齊小聲對莊夢周道:「莊先生,我好像在那本書裡,也看見過類似的案例。」
    
  莊夢周:「這種事情多了!既然你知道,就應該讓你幫她算... 人家本來就是來找你的。」
    
  丁齊:「那怎麼成呢?他們都要看您怎麼給人算命呢。」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向劉國男表示了感謝,又送東西又請客的。丁齊問道:「妳們單位發的福利真特別,都是這麼沉的東西,叫人怎麼搬啊?」
    
  劉國男:「不是我們單位,是客戶送我們部門的... 對了,我還在客戶單位碰到了一個熟人,他姓田,自稱是你二哥,還管你叫小七呢!」
    
  丁齊:「田容平?那還的確是我二哥,我們大學一個宿舍,他排老二,我們倆關係最好了,這個人真的很不錯......」
    
  劉國男:「人的確挺好的,我原本不太擅長跟人打交道,可是一聽他提起你,聊著聊著就感覺很熟了,後來我還請他吃飯呢,但最後是他堅決結的帳......」
    
  兩人在酒桌上聊起了田容平,丁齊特意講了田容平的很多趣事,和劉國男聊得很開心。吃完飯告辭的時候,丁齊還說道:「改天我請妳和田容平一起吃飯!」
    
  劉國男開的是她自己的車,十來萬的家用轎車,是她有工作後攢錢買的。目送劉國男開車離去,丁齊走回廳中,冼皓問道:「丁老師,你這是在給同學做媒嗎?」
    
  丁齊一愣:「呃... 妳聽出來了?」
    
  尚妮插話道:「除了那個劉國男自己,我們一桌子人都聽出來了... 你說了同學那麼多事情,專挑有趣的,都是暗中捧著說,這還不明顯?」
    
  丁齊笑了笑,算是默認了。冼皓又說道:「這位劉小姐的房子問題算是解決了,可是我們這裡也有房子問題要解決... 我們這麼多人天天在後院活動,經常大半夜也站在院門口... 隔壁鄰居早就好奇了,經常隔著窗戶往這邊看我們在幹什麼。」
    
  葉行點頭道:「冼師妹說的對,如今已經引人起疑了,今天上午人家還特意過來問呢... 將來如果打開了小境湖,我們這麼多人進進出出的,很容易被人發現。鄰居問題確實要解決,而且要儘早。」
    
  朱山閑:「東邊那棟小樓其實已經解決了。戶主是我原先在南沚鎮的老鄰居,孩子移民澳洲,把老兩口也接過去了。我說要找個庫房放點東西,他們就把房子租給我了;原本說不要租金,可我還是堅持要付租金,並且簽了五年的長租協議,就是上個月的事情。」
    
  范仰:「朱師兄是早有準備呀。」
    
  朱山閑:「阿全找到我這裡之後,我就開始準備了。至於西邊那棟樓,戶主是市城建局的宋局長,現在他兒子和媳婦住在這邊... 解決起來倒也方便,只要丁老師出面就能搞定。」
    
  丁齊:「讓我出面把房子租下來?假如是那樣,您這位區長出面不是更好?」
    
  朱山閑搖頭道:「不不不,小境湖的入口就在這裡,我的意思是一勞永逸:丁老師乾脆把隔壁那棟小樓買下來吧。」
    
  丁齊詫異道:「買下來?這裡的房價雖然沒有市裡那麼貴,但一棟小樓至少也得二百萬吧,我哪有那麼多錢?」
    
  朱山閑笑了:「確切的說,是二百零八萬,就是仲介最近的成交價。我讓丁老師買房子,可沒讓丁老師自己花錢... 只是像這樣的事情,我畢竟身在官場,做起來當然就不合適了。」
    
  丁齊:「難道是您花錢用我的名字買?」
    
  朱山閑的笑容有些高深莫測:「你誤會了... 誰都不用花錢,因為宋局長根本不會跟你要錢。恭喜丁老師,在這裡置辦了一棟小樓,我們將來就是鄰居了。」
    
  丁齊突然想起來,當初朱山閑給他樓上客房鑰匙的時候,曾經說過一句話:「丁老師真的很愛好生活,很有情趣嘛!既然這樣,等過幾天你也在旁邊搞了一棟小樓,將來就自己這麼佈置吧......」(作者注:見047章)
    
  朱山閑當時用的是肯定的語氣,而不是假設的語氣。丁齊只當這位朱區長在開玩笑,並沒有在意;卻沒想到他竟然是認真的,而且早有預謀!
    
  丁齊不解道:「我與那位宋局長素不相識,他幹嘛要白送我一棟別墅?」
    
  朱山閑:「宋局長房產多,落在不同人的名下,二百多萬的一個郊區小樓,對他不算什麼,會很痛快的...... 丁老師,你跟我上樓,我們再單獨聊聊。」
    
  朱山閑和丁齊在樓上房間裡單獨說話的時候,樓下的客廳中,譚涵川正對一臉疑惑的尚妮慢條斯理地解釋道:「我是中科院生物力學研究院的研究員,妳知道吧?」
    
  尚妮:「我知道呀,可是這和丁老師買房子有什麼關係?」
    
  譚涵川很憨厚的笑道:「別著急呀,等我說完了你就明白了... 在生物領域,現在最熱門的方向就是基因工程,妳知道什麼是基因嗎?」
    
  尚妮:「我知道呀,去氧核糖核酸,簡稱DNA,包含遺傳編碼!」
    
  譚涵川:「DNA想複製自身的資訊,需要轉錄的媒介,就是核糖核酸,簡稱RNA;比如分裂新細胞、合成各種蛋白質,都需要RNA進行轉錄。假如用官場做比喻,DNA就相當於一套早就制定好的體系規則,而RNA是執行者,整個體系才能得以運轉......」
    
  在座的其他人其實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甚至未得疲門秘傳的葉行其實也是一位合格的套路流江湖人士,在聽朱山閑講了那番話之後,他已經反應過來了;但此刻見譚涵川說得有趣,竟然扯到了基因工程,大家也很感興趣的湊過來聽。
    
  譚涵川:「在遺傳轉錄的過程中,並不是所有RNA都能起到正常作用,有很多RNA分子會呈現出非編碼序列,這會導致一系列基因遺傳問題,我們稱之為RNA的干擾機制。
    
  基因研究的最新發現,還有一類非常特別的RNA,命名為非編碼RNA,被研究者稱為核酸中的暗物質。很難說它是起什麼作用的,但如果非編碼RNA表達異常,就會影響到正常的基因。」
    
  尚妮:「起反向作用的?」
    
  譚涵川:「目前還在研究當中,從表像上來看,它如果出了問題,可能會抑制特定基因段的正常功能;如果非編碼RNA調控失衡,就可能引發重大疾病。」
    
  尚妮:「什麼重大疾病?」
    
  譚涵川笑了:「這可不太好說...... 師妹,妳聽明白了嗎?」
    
  尚妮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
    
  石不全挑大拇指道:「還是譚師兄厲害,講解得真是通俗易懂。」
    
  冼皓淡淡笑道:「易懂是易懂,但說通俗倒未必。」
    
  幾乎是同一時間,樓上的房間裡,丁齊驚訝道:「這不是敲詐勒索嗎?」
    
  朱山閑連連搖頭道:「當然不是,就是公事公辦!公事公辦你懂吧?你直接給宋局長打個電話,首先做個自我介紹,然後就說看上了他那套房子、想買下來。原因嘛,就說你喜歡這裡的風景和空氣。
    
  至於其他的事情,他問什麼你就答什麼,都可以實話實說。聽仔細了,這裡面哪有一句敲詐勒索?切記,你就是買房而已,半句威脅或暗示的話都不要說!」
    
  丁齊:「就這樣?你就確定宋局長能將房子白送我?」
    
  朱山閑嘆了口氣道:「老弟呀... 你不在官場,很多事情並不清楚,可我又不好說得太清楚。要知道姜家初副市長雖然進去了,想再提攜誰或者提拔誰已經不可能,但想讓宋局長做不成現在的位置或者把他也送進去,還是能辦到的...」
    
  丁齊:「可是我跟姜家初也沒什麼關係,只是給他做過精神鑑定而已... 宋局長憑什麼能斷定,姜家初告訴了我什麼事,然後我向他索要一套房子當封口費?」
    
  朱山閑連連擺手道:「這種話,出了這扇門你可一個字都別再提!姜家初和你是什麼關係都沒關係,你既然敢找宋局長,又做了自我介紹,他必然會認為有關係... 這就是官場上的思維方式,就像記錄在基因裡的遺傳編碼!
    
  姜家初被正式判決之前,誰和他私下接觸、談話的時間最多?誰和他談的內容最多,家長里短、感情生活、職業經歷都聊到了?誰和他聊得最深入,能直接把握他的精神狀態、思想動態,而且前後用了近一個月的時間?這個人就是你呀!
    
  而且你不是紀檢的辦案人員,是個心理學家...... 如今姜市長進去了,宋銘傑卻沒事,為什麼?你只要打完這個電話,恐怕就能知道一些原因。」
    
  丁齊仍然將信將疑道:「朱區長,您究竟是爵門傳人還是驚門傳人?我怎麼感覺您跟算命似的,就這麼掐指一算,便料到只要我打那樣一個電話,宋局長就會把房子送我... 萬一他不賣,或者雖然賣但並不想白送呢?」
    
  朱山閑笑道:「江湖八大門,門檻都一樣。你就當我在算命吧,且做個印證,看我算的準不準?只是打個電話而已,又不損失什麼!是買賣就得談,他如果不想賣或者不想送,那我們再想別的辦法就是了。」
    
  丁齊:「你敢肯定,那位宋局長已經知道我是誰、做過什麼?」
    
  朱山閑:「話都說到這個程度了,丁老師就別再懷疑了。你以為今天上午那個鄰居小陶是過來幹什麼的?這不過年、不過節、不請客、不送禮的,就是過來打聲招呼?平常怎麼不見她有這個閒心來管我家的閒事?
    
  宋局長肯定聽說我在這邊搞聚會,想掌握一下情況,所以才叫兒媳婦過來問一聲;她一來我就把你給搬出來,並說出了你的身份... 小陶回頭肯定把情況告訴她公公了,宋局長心裡這會兒正打鼓呢。你這會兒打個電話,說看中了他那套房子,他送了房子反倒安心了!」
    
  丁齊沉吟道:「假如... 我是說假如... 假如那位宋局長將來犯了事、也被送進去了,萬一再把這件事供出來,那我該怎麼辦?」
    
  朱山閑看著他道:「有你什麼事嗎?就算他犯了事被查出來,查的也不可能是你的事啊!我不告訴你了嗎?正常買套房子而已,你犯哪條罪啊?」
    
  丁齊:「現在就打電話嗎?」
    
  朱山閑又搖頭道:「不要在我這裡打,到你平常工作的地方去打。」
    
  廳中眾人聊了大概有二十分鐘,見到朱山閑和丁齊下來了。尚妮湊過去神神秘秘地問道:「隔壁的那棟小樓,搞定了嗎?」
    
  朱山閑呵呵笑道:「搞定了,就等丁老師週一上班打電話。」
    
  尚妮有些失望道:「還要等到週一啊?」
    
  莊夢周開口道:「不就是後天嘛... 剛說過不要著急,妳怎麼就耐不住性子呢?」
 

basalt 發表於 2018-4-2 09:23
059、爵
  
  星期一下午兩點鐘左右,在博慈醫療樓外庭院中的花壇邊,丁齊撥通了宋局長的電話。號碼是朱山閑給他的,也是朱山閑告訴他最好在這個時間打:此時應該正是宋局長午飯後剛剛小憩一會兒、走回辦公室的路上,說話最方便。
    
  電話響了五聲才接通,那邊傳來了有些遲疑的一聲:「喂?」
    
  丁齊:「宋局長嗎?」
    
  那邊的聲調立刻就變高了,帶著幾分官威:「我宋銘傑,你哪位?」
    
  丁齊:「宋局長,我叫丁齊,是一名心理諮詢師,曾經也是一位精神科醫生。」
    
  宋局長的聲調立即又緩和下來了,充滿熱情道:「丁老師啊!久仰久仰,你可是我們境湖市的名人啊,我早有耳聞...... 聽說最近你和一幫朋友聚在朱區長那裡搞活動,究竟是什麼活動啊?」
    
  這幾句話就透露出很多資訊,丁齊不得不感嘆朱山閑的確料事如神:對方開口就叫他丁老師而不是丁醫生,說明已經瞭解過他的背景。
    
  突然接到這樣一個電話,人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說出心中想的事。宋局長居然問丁齊在朱山閑那裡幹什麼?看來他確實在關注朱山閑那裡的情況,應該已經接到兒媳婦的消息。
    
  丁齊答道:「我原先並不認識朱區長。我一個朋友的朋友是中科院的研究員,也是個心理學愛好者,和朱區長關係不錯,正借朱區長的地方搞一個心理學沙龍呢。」
    
  宋局長:「哦,原來是搞學術研究啊!丁老師找我什麼事,有什麼地方我能幫上忙的?」
    
  丁齊原先還想自我介紹,他當初協助導師做過姜家初的精神鑑定人,在談話中卻臨時改了主意,覺得好像沒有再提的必要了。他直截了當道:「是這樣的,我看中了您在南沚社區的那棟小樓,風景很好、環境很不錯,宋局長能否割愛轉讓啊?」
    
  對方顯然愣了片刻,語氣頓了頓,接著又似乎長出了一口氣,以詢問的口吻道:「丁老師想要我在南沚社區的那棟房子?」
    
  丁齊:「嗯,我想買下來。」買字這個音咬得特別重。
    
  宋局長又停了幾秒鐘,這才說道:「買什麼買!假如丁老師想住,我就送給你住唄。」
    
  丁齊強調道:「就是買下來,按正規的手續。」
    
  電話那邊的呼吸稍顯粗重:「嗯,買下來,我知道的,辦正規的手續。丁老師的電話就是現在這個號碼吧?放心好了,我讓別人和你聯繫,儘快辦手續。」
    
  丁齊:「謝謝宋局長了!」
    
  宋局長又很突然地問道:「你的導師劉院長,最近情況可好?」
    
  丁齊思忖著答道:「導師的情況很好,還經常去美國。」
    
  宋局長的話鋒又轉了回來:「請問除了這套房子,丁老師還有別的事嗎?」說到這裡,他的呼吸又重新變得平穩了。
    
  丁齊:「沒別的事了,真的太感謝了!我以後就不打擾您的工作了。」
    
  宋局長笑道:「丁老師不用客氣,我這個人就是好交朋友。俗話說的好,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掛斷電話之後,丁齊有點發懵,他甚至不太敢相信,這麼就談完了?方才他說的話,有些是朱山閑交待的,有些是他自己的臨場發揮。自始至終,兩人一句都沒提到境湖市原副市長姜家初。
    
  丁齊還有些疑惑,因為電話裡有關鍵問題沒說,兩人搞得彷彿心照不宣的樣子,但丁齊不敢確定雙方是不是都理解對了,難道宋局長真會白送那套房子?這個電話打得莫名其妙,甚至是不清不楚,且等結果吧!
    
  而結果來得很快,第二天上午,丁齊就接到了某家房產仲介打來的電話,讓他帶著身份證原件簽字去辦手續。丁齊特意很有技巧地問道:「請問還有哪些費用需要我交?」房產仲介則告訴他不必再交什麼費用,該交的都已經交了。
    
  一般正常的房屋買賣,買賣雙方需要當面協商,然後簽轉讓合同,再由仲介帶著他們去辦各自的手續;可是這一次,買賣雙方沒有見面,連手續都是分開辦的:宋局長那邊已經簽完字了,只需要丁齊再去簽字並辦自己的手續就行。
    
  丁齊下午開著車先去了房屋仲介公司,然後拉著辦事人員帶著各種資料,又去了雨陵區房地產交易登記中心,大約四點半左右,所有手續都辦完了。他拿到了一張回執單,憑此回執單在十個工作日之後,攜帶身份證正本到交易中心視窗去領取不動產登記證。
    
  雖說正式的產權證還要等半個月才能拿到,但憑著手中這一張列印並蓋戳的回執單,就等於房子已經到手了。前後不到兩天時間啊... 丁齊從沒見過誰買房能有這麼高的效率!
    
  這天丁齊回去後朱山閑還沒下班,他去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坐在那裡,看著手中的回執單一陣陣發愣。假如在酒桌上聽別人講這麼一個段子,可能只是哈哈一樂,可是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感覺卻有點不真實。
    
  自己這算不算敲詐勒索?丁齊仔細回憶了在電話裡和宋局長說的每一個字,就算萬一被錄了音,也聽不出絲毫的問題來。他已經見識了江湖各門高人的手段,只是對朱山閑的爵門套路還不太瞭解。朱山閑看似不顯山不露水,不料一出手就是這麼高啊!
    
  思維方式決定了行為方式,朱山閑應該很瞭解宋銘傑是個什麼樣的人,知道他遇到什麼事便會怎麼做,因此才能料事如神。當然,更重要的前提,朱山閑久居官場,清楚姜家初與宋銘傑的很多情況。
    
  自己這就算是境湖市的有產人士啦?就打了一個簡短的電話,一棟價值二百萬出頭的小樓就到手了?丁齊本沒打算一定要佔據這套房子,就是抱著印證的心理去打那個電話的,無論成與不成,具體談買賣的時候總還有迴旋餘地。可是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快得讓他有些沒反應過來。無論他的心理素質如何,都沒法不發懵。
    
  就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丁齊開門一看,是朱山閑下班回來了。將朱山閑讓進屋裡坐下,丁齊拿出那張回執單道:「朱區長,您太神了!我到現在還沒回過神呢。」
    
  朱山閑呵呵一笑:「以丁老師的專業素質,不是反應不過來,而是心中不安吧?」
    
  丁齊:「是的,我確實很不安,平白無故就得了這麼一套房子。我原本就是想試試您說的對不對,結果卻沒想到...... 為什麼是我呢?」
    
  「因為我的身份不合適,而其他人打那個電話也沒用。」說到這裡,朱山閑又語氣一轉道:「其實這是我代表大家對您表達的歉意。好端端的,是我們把你捲進來,您從一開始就被算計了;另一方面,這也是我們大家的謝意,感謝你提供的幫助!」
    
  這位爵門中人做事真是老練啊,一席話把什麼都說了,丁齊一時竟然不知再說什麼才好。朱山閑說這是歉意與謝意,於是他讓丁齊弄到了一棟小樓;可當時算計丁齊的人並非朱山閑,而是范仰和葉行,至於感謝的意思倒是很認真,丁齊能聽出來。
    
  丁齊只是有點不太適應,他本以為已經很適應這些江湖人士的手段套路了,現在發現還需要繼續瞭解與熟悉。這明明是朱山閑做的事,說話時卻代表大家,而其他人肯定也不會站出來反對,無形中就等於默認了被朱山閑代表。
    
  除了謝意和歉意,丁齊也明白,朱山閑這麼做了,也等於將他拉進了屬於「自己人」的圈子裡,丁齊卻說不清這是被拉上船還是拖下水了...
    
  丁齊想了想道:「這套房子,怎能平白無故就成了我的?朱區長可以把它......」
    
  朱山閑笑著打斷他的話道:「房子又不是我給你的,是丁老師通過正規手續從宋局長那裡買下的。如果你不想要,等到小境湖的事情結束之後,你可把它賣掉或者送人,哪怕還給宋局長都行... 我不適合參與什麼,你想怎麼處置也不用和我說!」
    
  丁齊愕然,朱山閑說的沒錯,這套房子既不是送給朱山閑的,也不是朱山閑送的;如果他不想要,最合適的處置方法就是還給宋局長,假如轉賣掉甚至是送給別人,其實都等於他已經收下了。
    
  可是丁齊心裡也清楚,這棟小樓恐怕是還不回去了。難道再打個電話給宋局長,告訴他自己只是想開個玩笑、試探試探?那樣的話不僅是把朱山閑給賣了,而且也等於是與宋銘傑結仇了。不僅房子還不回去,反而是把人往死裡得罪,也可能宋銘傑會認為他的胃口還沒滿足...
    
  丁齊以前並不認識宋銘傑,可是收到這套房子後,就已經理解宋銘傑的心態,也瞭解這種人的行事風格了... 難怪姜副市長進去了,而宋局長還是宋局長。
    
  事已至此,暫且也只能這樣了,他抬頭看了朱山閑一眼道:「朱師兄,您的手段高明!事先你把情況都說明白了,但我還是照你說的做了,心服口服啊!這套房子我就收下了,將來假如打開了小境湖,大家一起進出倒也方便。」
    
  朱山閑仍是呵呵笑道:「丁老師客氣了!這其實是你自己的福分,我並沒有做什麼。」
    
  丁齊從來不是行事拖泥帶水、瞻前顧後的人,否則當初明知將要面對一系列後果,也不會那麼乾脆地就「弄死」了田琦。他也清楚,如果收了這套房子,不僅是安了宋局長的心,也等於是取得了朱山閑的信任。
    
  無論是在官場還是商場、公司還是機關,有時人們是否把你當成「自己人」,空口表態是沒用的,首先要有共同的利益維繫關係;接受了朱山閑代表大家送上的歉意與謝意,就是取得了以朱山閑為代表的這個團隊的認可。
    
  這時又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看,居然是尚妮。尚妮手中拿著一張折起來的A4紙,語帶驚喜道:「朱師兄也在呀...... 多謝丁老師的指點,我剛才看見了!」
    
  朱山閑也驚喜道:「小師妹,妳看見小境湖了?」
    
  尚妮重重地點了點頭:「嗯!我還看見一樣東西,畫了出來,讓丁老師先看看。」
    
  丁齊接過那張紙打開,旁邊的朱山閑神情變得有點古怪。尚妮好像不太會畫畫,換成別人可能誰也看不懂她究竟畫的是什麼東西?紙上好像是個小人,沒有腿,身子就像一根柱子,頂端鼓出來一點應該是腦袋,上身的部分還有兩根分叉應該是手臂。
    
  但丁齊一眼就能看出來,尚妮不是不會畫,而是她只能畫成這個樣子。這就是丁齊在田琦與盧芳的精神世界中見到的那種奇異生物!丁齊追問道:「妳在哪裡看見的這東西,又是怎麼注意到的?」
    
  尚妮:「就在門外不遠的位置,躲在草叢裡很不容易發現... 我是聽見聲音像是嬰兒在哭,然後才注意到的。我看了好半天,有一陣風吹過來,恰好把草叢吹開,我這才看清楚......」
    
  朱山閑吃驚不小,上前一步道:「師妹,妳不僅看見了景象,還聽見聲音了?」
    
  尚妮有些錯愕道:「看見了當然就聽見了,難道你們沒有聽見那裡面的聲音嗎?有風吹草木聲,還有流水聲,天色暗下來之後,我又聽見了像娃娃哭的聲音...」
    
  朱山閑愣住了。他先前看見了門外小境湖中的景致,但沒有聽見任何聲音。而且據他所知,譚涵川、范仰、石不全、冼皓都是一樣的,只見其景未聞其聲。至於莊夢周,向來神神秘秘,這幾天也沒見他站在後院門外看風景,情況不明。
    
  沒想到,發現小境湖最困難的尚妮,看見小境湖的同時便聽見聲音了,這倒是個新進展。丁齊更感興趣的是這種奇異的生物,拿著這張紙道:「人都在了吧?我們開個會...... 尚妮師妹,妳的頭髮怎麼是濕的?」
    
  尚妮:「外面下雨了呀。」
    
  等走到陽臺上一看,石不全正在後院裡拆棚子呢,將新買的那頂四角晴雨棚從後院中拆掉,又拿到二樓陽臺上重新裝好,而冼皓和葉行正在擦桌凳上的雨水。
    
  丁齊回來後,不知不覺在房間裡獨坐了兩個多小時,不知道外面已經下雨,而且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尚妮當時盤坐在後院門處,天上下雨了,石不全趕緊將二樓陽臺上的晴雨棚拆下來裝到後院裡,及時為尚妮擋雨,吃飯時又給裝回來。
    
  假如換一個人還真不夠折騰的,好在石不全的手腳夠快,堪稱丁齊見過的動作最利索的人,一會兒功夫就搞定了。
    
  吃飯就是開會,大家在餐桌邊聚齊了,邊吃邊聊。丁齊拿出尚妮畫的那個小人道:「尚妮師妹看見了這個東西,而且還聽見了聲音,這是個新發現。它至少證明了一件事,我找到的明代遊記中的記載沒錯,朱師兄的祖師遺言也沒錯,小境湖中真有所謂的仙餌。」
    
  「似巨芝,高尺餘,肉質,色白,有杈若雙臂。晝隱夜現,月照有聲,若兒啼。」這就是那篇明代遊記中的記載,丁齊雖然在田琦和盧芳的精神世界中「親眼」看到過,但那畢竟只是潛意識中的場景,並非實物,而今天確認了小境湖中真有這種東西。
    
  冼皓追問道:「妹妹,妳在哪裡看見的這東西,我這麼長時間怎麼都沒發現?」
    
  尚妮:「就在門外左邊的草叢裡,旁邊是竹林、還有不少灌木,視線擋住了不太容易注意到,其實離得不遠,也就十幾步吧......」她邊說邊比劃,指出了一個大概的方位。
    
  范仰回屋拿了把雨傘就下去了,在後院門處大約站了五分鐘,上樓點頭道:「我也看見了!被草叢擋住了大部分,假如不是尚師妹事先說了,的確發現不了...... 而且我還聽見聲音了!咿咿呀呀的,像個嬰兒在哭,卻又說不清是哭是笑。」
    
  丁齊:「有月光嗎?」
    
  范仰點頭道:「有,我們這邊雖然在下雨,但小境湖那邊卻是晴天。」
    
  譚涵川:「你也聽見了?」
    
  范仰很認真地點頭道:「是的,尚妮師妹就像一語點醒夢中人!原先我想的只是看,現在也去聽,看見了真的也就聽見了!」
    
  石不全接過雨傘也下去了,過了兩分鐘就回來了,一臉興奮道:「真的聽見啦...... 尚妮師妹,妳太棒了!」
    
  緊接著朱山閑、冼皓、譚涵川都拿著雨傘下去看了一遍,他們果然都聽見了聲音,這頓飯吃的,桌上總是少一個人。最後一個下樓的莊夢周,他回來後點了點頭道:「尚妮聽見了,她告訴了我們,我們也就都聽見了... 這說明我們本來也應該聽見的,只是沒有這個意識。」
    
  朱山閑道:「我們原先只是眺望遠處的風景,注意的恐怕都是十里開外,卻沒有仔細看十步之外的東西... 離得太近反而沒有發現,還是尚妮師妹心細。」
    
  莊夢周:「她或許只是心無雜念。」
    
  葉行小聲道:「朱師兄的祖師代代相傳,說那仙餌名叫肉靈芝,肉靈芝不就是太歲的意思嗎?」
    
  石不全:「肉靈芝究竟是不是太歲,並沒有明確的說法。太歲我見過,說是仙餌倒不太像,功效也就那樣;但是肉靈芝這種東西,我聽了丁老師和朱區長的說法之後,還真做了一番考證,查了各種真真假假的上古醫書、傳說中的仙方之類。」
    
  葉行:「有結果嗎?」
    
  石不全:「還真有結果,有些神仙方劑裡面提到過,描述很吻合,還說服此物可身輕體健,久服可以登仙,也不知是真是假。」
    
  莊夢周:「功效真假且不論,但現在可以確定,真有這種東西。」
    
  尚妮驚訝道:「這小東西肉乎乎的多可愛呀!難道把它吃了嗎?這太殘忍了!」
    
  范仰一指她碗邊啃剩的骨頭道:「別那麼虛偽好不好... 妳剛才還在吃雞呢!那就是食物和藥物呀。」
    
  冼皓微微皺眉道:「可是它會動會哭啊!」
    
  范仰:「雞就不會動不會叫嗎?」
    
  葉行也說道:「其實都一樣,有人說愛惜生命,所以吃素,難道素就不是生命嗎?植物一樣也是生命,而人就是雜食動物,這是自然規律。」
    
  丁齊很瞭解兩位姑娘的心理,適時開口道:「感覺是不一樣的,這是正常的情感投射現象。你不會對碗裡的一粒米產生情感投射、潛意識中把它當成賦予了人類情感的某種對象;但那肉靈芝不同:它類似人形,又能發出像嬰兒般的聲音。一想到吃這樣的東西,就可能引起心理障礙或者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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