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方外:消失的八門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basalt 2018-4-1 20:40:4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0 230304
basalt 發表於 2018-4-5 20:01
120、怎麼證明你是你

  往大赤山裡面走,冼皓鬆開了胳膊,但一直保持著與丁齊並肩的位置。這裡的景象類似於小赤山公園臨近江岸那一段,只是大赤山中並沒有長江,只有小溪和湖泊,環境也算得清幽舒適,但遠沒有小境湖那麼寬廣,更沒有那些奇峰秀瀑,大多是一些丘陵谷地。

  來到庭院所在的山谷中,先看了那塊字跡殘缺的古碑,莊夢周說要找機會這碑文拓下來研究,然後大家又參觀了東廂房中赤山寺的古代收藏。這些都是重寶啊,但眾人並沒有什麼貪婪或驚喜之色,只是在欣賞而已,氣氛甚至顯得有些低沉。

  因為當大家看見這些東西,就想到了赤山寺的歷史,然後難免想到了葉行。只聽尚妮幽幽道︰「假如阿全在這裡,一定會驚叫連連... 也只有他才能一眼看出各種器物的來歷。」

  提到了石不全,眾人的神情都有些黯然,朱山閑打岔道︰「都去大廳喝茶吧!魏姑娘自己采、自己炒製的野茶,純綠色天然環保,別有一番風味啊。」

  來到客廳中坐下喝茶,眾人最感興趣的話題就是魏凡婷這些年是怎麼生活的,還有塗至與魏凡婷將來的打算?聽說魏凡婷居然有戶口和身份證,大家都很感興趣地讓她拿出來看看,還問了上面的信息。魏凡婷說不清楚,塗至幫著介紹了一番情況。

  冼皓突然道︰「塗至啊,你最好帶魏凡婷出去一趟,先到入境管理局辦張護照,留一下指紋紀錄;然後帶著護照再去派出所辦張新身份證,不要把舊身份證拿出來,就說是丟了。」

  塗至納悶道︰「為什麼呀?」

  丁齊也反應過來了,解釋道︰「這身份證上的照片很像她,但不是她,用人臉識別技術還是能區分的。她將來出去之後,如何證明自己就是自己?這是個麻煩事。但只要拿到相關合法證件,別人就算對她的身份置疑,也沒法證明她不是她。」

  塗至︰「二代身份證是要錄指紋的,假如手續不是小婷婷本人辦的,恐怕有問題啊!」

  冼皓︰「這張身份證是2011年頒發的,而錄製指紋的規定是從2013年開始執行的,所以我才建議妳去補辦一下手續,把證件換掉。」

  塗至︰「好的,我明天就領小婷婷去辦。」

  丁齊︰「辦身份證就在下口街道派出所,我陪你們一起去吧。」

  冼皓扭頭看著他,似笑非笑道︰「所長是不是叫李青花呀?」

  丁齊︰「是呀,我認識,怎麼了?」

  冼皓擺了擺手︰「沒什麼,有熟人好辦事,先去辦身份也行。」

  塗至︰「師父,您和師娘還有諸位師叔、師伯先坐著,我和小婷婷去給你們做飯。假如手藝不好,還請諸位多擔待!」

  知道今天有客人上門,所以塗至買了不少菜,這裡也有廚房可以做飯的。本來上飯店吃最省事,可是這一帶沒飯店啊,去外面跑一趟也挺遠的。朱山閑笑道︰「無論飯菜怎麼樣,就衝著這裡的餐具,這頓飯也值了。」

  丁齊︰「油鹽醬醋、鍋碗瓢盆啥的都齊全吧?」

  塗至︰「都齊全,師父您就放心好了。」

  尚妮突然道︰「剛才我們來的時候,見到小溪裡有魚,一指長銀光閃閃的小野魚,看著就感覺味道不錯的樣子耶!莊先生,您不是喜歡用油煎小野魚下酒嗎?要不要弄一盤?」

  莊夢周顯然動心了,下意識地咂了咂嘴,卻矜持道︰「這裡是方外世界,我們不能破壞環境,要保護其平衡...」

  譚涵川︰「一盤小野魚而已,還不至於;任何一個穩定的環境系統,都有自我恢復平衡的能力,只要不過度濫捕就行。」

  莊先生點了點頭道︰「那就弄一盤嚐嚐吧!」然後又叮囑道:「塗至,魏凡婷,這裡是你們的地方,要注意維護好環境,可不能天天抓魚吃啊... 只能偶爾為之!」

  塗至心中暗道,我什麼時候在大赤山裡抓過魚了,話還不都是你們說的嗎?但還是很恭敬地點頭道︰「記住啦!」

  晚餐還算豐盛,塗至在外面帶進來一些加工好的半成品,只要最後做一下就行,最美味的當然還是那一盤油煎小野魚。這頓飯值多少錢?飯菜本身就二百多塊,但是放在外面恐怕是無價的,因為逼格幾乎都高出天際了。

  筷子是普通的,可是器皿卻不是塗至從外面帶進來的。裝菜的盤子、盛湯的盆,宋代五大名窯就有三種,更可氣的是他們每個人面前都放著一個金盞,純金打造的唐代蓮紋盞。這些都是原先赤山寺的藏寶,被魏凡婷順手就拿來當生活用品了。

  第二天早上,丁齊帶著塗至和魏凡婷去下口街道派出所辦身份證。冼皓起初的建議,是讓魏凡婷先帶著戶口本與身份證去辦護照,然後再拿著戶口本和護照去辦身份證。但塗至還是先帶她去派出所辦身份證,因為派出所更新、辦新身份也更快。

  魏凡婷還是第一出遠門,原先她離開大赤山也只是在涇陽江邊僻靜之處和塗至待一會兒,今天是第一次來到了現代都市中,看見什麼都好奇。

  還好事先已有了足夠的鋪墊,她早就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而且塗至在電腦中給她下載了很多影像資料,包含各地的風光介紹與各種紀錄片,她倒不至於一出來就徹底懵了。

  實際情況,與她原先聽到的說法不一樣,河流的盡頭不應該是一個充滿了危險的世界,裡面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熱、爾虞我詐、勞頓掙扎之中嗎...

  但這裡看上去竟然這麼熱門有趣,充滿了各種連想都想不到的新奇事物,就像打開了一扇通往無窮未知的大門,而且還有兔子和師父這樣的好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點太鬧得慌,很多東西顯得怪怪的。

  辦手續該說什麼話,昨天一桌子江湖高人都已經叮囑過了,魏凡婷並不笨,都一一仔細記下。來到窗口前,魏凡婷就脆聲道︰「警察同志,我的身份證丟了,來補辦一張。」

  對面坐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警官,他看見魏凡婷時愣了愣,這姑娘好漂亮啊,隨口問道︰「戶口本帶了嗎?」

  魏凡婷將戶口本遞了過去,警官打開看了一眼又有點發怔,在他的印象中,轄區裡好像沒這個地址,又打開電腦調出了記錄,這才反問道︰「妳家房子都動遷五年了,一直沒有變更戶口?」

  魏凡婷︰「是呀,我一直在外地,這些年沒回來過... 前兩天身份證丟了,才想起來回境湖補辦。」

  那名警官微微皺了皺眉頭道︰「這就不太好辦了... 而且你這張照片也有點不像啊!」電腦中沒有指紋記錄,卻有上次辦身份證照的照片,他雖然只是一個基層的戶籍警,但這種工作做得久了,分辨的眼力還是有的。

  塗至聽著就覺得有點冒汗,看來冼皓準師娘的提醒還真是很有必要... 魏凡婷怎麼能證明自己才是自己?這時突然聽見一個聲音道︰「林達果警官,補辦身份證要什麼手續?」

  這是丁齊的聲音,那警官的名字就寫在櫃台前的服務牌上呢。林達果抬頭道︰「需要攜帶本人的戶口本到轄區派出所... 咦?丁老師?您怎麼來了?」

  這個地方丁齊雖然只來過一次,但他的大名現在已是如雷貫耳。這位林達果警官上次也是見過他的,還親眼看見丁齊在大廳裡打了那個投訴電話,後來更是知道了孫達警官做的事情以及最終的下場,曾經唏噓感慨過很久呢。

  剛才他的注意力都被面前坐著的美女吸引住了,並沒有注意在側面站著的丁齊,冷不丁發現竟然是這位主,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丁齊笑呵呵地答道︰「這位魏凡婷,是我的學生,我是陪她一起來的... 請問這個戶口本是真的,也是有效的吧?」

  聽見丁齊的語氣中有質問的意思,林達果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趕緊點頭道︰「對,是有效的,我立刻就辦。」然後又對魏凡婷道:「妳在本市假如有新住址,最好再補一個戶口變更手續。」

  魏凡婷︰「我一直在外地,本市還沒有新住址。假如有的話,我會來做變更的。」

  林達果也不廢話,解釋道︰「假如妳的新住址在別的轄區,將來還需要辦個遷移手續... 現在就去交費照相吧。」

  新身份證要下個星期才能拿到,離開派出所的時候,塗至看向丁齊的目光無比佩服。別看年紀輕輕,但師父就是師父啊... 他剛才還在擔心魏凡婷辦身份證會不會遇到點小麻煩,經手的警官也提出了質疑,不料丁老師開口說了兩句話,便什麼事都沒有了,所有辦事人員包括照相的態度都非常之好!

  傳說中有一種人,具有無比強大的人格魅力,無形中就能令打交道的對方心折,看來師父就是這種人啊!

  塗至卻不知道,丁齊也在心中苦笑,那位林達果警官好像是被他嚇著了,在其眼中自己就是位惹不起的主啊,生怕被挑出什麼毛病來。這至於嗎?自己其實是位見義勇為的英雄啊!不僅拿了獎金還有證書呢... 有那麼嚇人嗎?

  與此同時,那位林達果警官也剛剛放下茶杯,伸手拍了拍胸口... 丁齊就那麼笑眯眯地說了幾句話,自己的小心肝怎麼就有點受不了呢?嗯,那可是位同時挑翻了犯罪團夥和辦案警察的主... 聽說這位丁老師是一年前違反紀律被境湖大學開除的,怎麼現在越過越滋潤了?女學生一個比一個漂亮,真是人跟人不能比啊!

  「丁老師的女學生都這麼漂亮嗎?」丁齊剛剛走出派出所大門,迎面就碰見了李青花。打過招呼之後介紹了身邊的塗至和魏凡婷,這是李青花問的話。

  丁齊笑著解釋道︰「說是學生不如說是徒弟,剛收不久的,他們兩個都是,我教他們點功夫,魏凡婷是塗至的女朋友;至於上次那個孟蕙語,是我曾經的學生。」

  李青花︰「哦!丁老師就算不在大學教師的崗位上,也仍然在指點學生呢。」然後又對魏凡婷和塗至道:「你們的丁老師,那是有真本事的。能跟著他學習,你們一定要好好珍惜機會。」

  塗至和魏凡婷一齊點頭道︰「是的,師父的本事可大了!」

  李青花又笑盈盈地看著丁齊道︰「來都來了,也不去我辦公室坐一會兒?」

  丁齊︰「妳剛才又不在。」

  李青花︰「給我打個電話不就得了?中秋節我想約你,結果沒聯繫上。丁老師有一身好功夫,我一直想找機會請求指點呢... 什麼時候能賞光一起吃個飯?」

  丁齊︰「指點不敢當,互相交流切磋吧,只是最近有點忙。」

  在門前聊了一會兒,李青花顯得好像和丁齊很熟悉很隨意的樣子。告辭之後,魏凡婷弱弱地問道︰「師父,那位李所長也是師娘嗎?」

  正在背手而行的丁齊差點一個趔趄,板著臉道︰「妳胡說什麼呢?我和李所長只是普通朋友。」然後又瞪著塗至道:「你怎麼教的小婷婷?有些課還得好好補啊!」

  塗至趕緊對魏凡婷小聲解釋道︰「李所長還不是師娘呢,我們現在還沒有師娘... 妳沒聽冼皓師伯說嗎?她是『準師娘』,那麼李所長也可能...」

  魏凡婷接話道︰「也可能是準師娘... 準,就是預備的意思,對吧?」

  丁齊聽得腦門直冒黑線,他差點忘了塗至一本正經的搞笑風格了,這算什麼解釋?剛想開口呵斥,就聽後面有人喊道︰「丁老師,等一等!」

  轉身一看,剛剛走進派出所的李青花又追了出來,丁齊納悶道︰「李所長還有什麼事找我?」

  李青花一指魏凡婷道︰「我不是找你,是找她... 妳叫魏凡婷,對嗎?」

  魏凡婷一頭霧水道︰「是呀,剛才丁老師介紹了。」

  李青花又問道︰「妳的住址是龍關鎮擁政路42號,對嗎?」

  魏凡婷點頭道︰「是的。」她的戶口本和身份證上都是那麼寫的,但魏凡婷此前對這個住址毫無印象與概念,就連識字都是最近剛學會的,而且還有很多生僻字不認識呢。

  李青花︰「妳們家五年前動遷了,妳不知道嗎?」

  魏凡婷︰「我一直在外地,沒有回來。這些手續都是我哥哥辦的,他叫魏凡超。」

  李青花︰「你哥哥現在在哪裡?能聯繫上嗎?」

  魏凡婷︰「我哥哥也在外地,我已經好幾個月聯繫不上他了,也不知道他是換了號碼,還是有別的事。」

  李青花︰「妳確定五年前沒有回來過?」

  魏凡婷︰「當然沒有。」

  李青花︰「在拆遷補償協議上簽字的不是妳?」

  魏凡婷︰「沒有這回事啊?應該是我哥哥簽的字吧?」

  李青花︰「我可以肯定就是妳魏凡婷簽的字,那四百萬補償款也是以妳的名義領走的!」

  塗至和魏凡婷都有些發懵,魏凡婷簽什麼字啊?五年前她連名字都不會寫!丁齊也意識到有什麼事情不對勁,皺眉道︰「這是怎麼回事?李所長怎麼會知道這些?」

  李青花看著魏凡婷,神情有些古怪,順手抓住丁齊的胳膊道︰「沒想到隨口一問,還真問出事情來了... 三言兩語說不清,找個地方坐著慢慢聊吧。丁老師,怎麼每次你一出現,事情好像都有點不簡單啊?」

basalt 發表於 2018-4-5 20:02
121、誰簽的字

  四人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廳,在角落裡的卡座坐下。這種卡座又稱情侶座,椅背很高,可以遮擋住鄰座的視線,中間放一張桌子,面對面有兩張雙人座。其實通常有一張就夠了,因為如果是情侶兩人來的話,肯定是坐在一起的。

  魏凡婷當然和塗至坐一起,李青花只能和丁齊並肩坐下。

  角落裡是卡座,靠窗以及屋子中間是小圓桌,沿著吧台是高腳椅。這裡離境湖大學西門不遠,顧客大多都是境湖大學的學生,看上去很稚嫩、打扮得卻挺成熟。有人點上一杯咖啡在刷手機,有人則擺出筆記型電腦不知在幹什麼,還有人在看書。

  學校的自習室已經緊張到這種程度了嗎?讓學生們一大早跑到這裡來自習?可能是因為環境或者所謂格調的吧,在這裡感覺更輕鬆愜意,還可以處理別的事情,不像在自習室或圖書館閱覽室中那樣得遵守紀律。

  丁齊讀本科的時候從沒有來過這種地方。這裡的一杯咖啡看似不貴,可是價錢已經夠在食堂吃頓飯了。後來他開始追求佳佳,佳佳倒喜歡約在這種地方碰頭,但也從未來過這家店;因為在佳佳眼裡,這裡的檔次還差點。

  李青花坐下後要了杯黑咖啡,說了句加班的時候經常喝,又問丁齊喜歡喝什麼?丁齊不喜歡喝咖啡,卻莫名想起了當初和佳佳在一起的時候,他曾陪著喝了很多種名字聽起來有些奇怪彷彿逼格很高的咖啡... 笑著搖了搖頭道︰「我不喝咖啡,就來杯綠茶吧。」

  李青花︰「這裡只有紅茶,沒有綠茶。」

  丁齊︰「那就紅茶吧。」

  魏凡婷對什麼都好奇,但很乖巧地不亂說話,她和塗至有樣學樣,都點了一杯紅茶。丁齊問起了正事︰「李所長,妳特意追出來,究竟是想起什麼事了?」

  李青花︰「六年前的事了。我上次對你說過,參加工作不久接受了內部的培訓,聽過劉豐教授講的課,事情就發生在那次培訓結束之後...」

  魏凡婷戶口本和身份證上的住址是五年前被拆掉的,但動遷工作在六年前就開始啟動了。那時李青花剛參加工作不久,身份是戶籍警,也是她第一次參與這種事情。

  當時的大背景,是城市改造加速以及動遷工作改革。早年的動遷工作存在這麼一種模式:開發商直接負責拆遷補償;這其中產生了不少矛盾,甚至是暴力衝突事件,有大量的負面新聞,社會觀感很不好。很多問題出現之後,政府、開發商、動遷戶三方都不滿意。後來工作方式就進行了改革,開發商不再負責動遷工作,也不再直接與動遷戶打交道,整體動遷由地方政府負責。

  地方政府負責拆遷,和動遷戶談完補償協議、平整好土地之後,再做出規劃。規劃中用來做商業開發的地塊,通過掛、招、拍等手續,讓各大開發商投標。江關區龍關鎮一帶的整體動遷改造,就是在這個背景下展開的。

  但政府並不是一個具體的人,它只是很多部門的集合體,實際工作還是需要很多承辦人員來操作的。動遷項目主管單位是城建部門,但城建部門的工作人員也不可能自己拿著大錘、開著挖掘機去拆房子,還是要聘請工程公司。

  龍關鎮一帶的拆遷公司,是江北建設集團下屬的洪福工程公司。說起這個洪福工程公司,背景還比較特殊:它的負責人名叫洪桂柱,一看這名字就像五行缺木,此人是洪桂榮的親哥哥、田相龍的二舅子。

  洪桂榮十六歲的時候,肚子被田相龍搞大了,他這可是捅了馬蜂窩... 洪家兄弟多,在當地很有勢力,打上門來差點拆了田家的房子。後來田相龍做生意,正好趕上了境湖市搞江北開發的大背景,他就是幹拆遷起家的,多少也借助了洪桂榮娘家的地方宗族勢力。

  所以洪桂榮在家中一向很強勢,田相龍在其娘家親戚面前一度也很吃憋。田相龍搞拆遷賺了第一桶金,後來生意又延伸到建材和裝潢領域,最後搞起了房地產,才有了如今的江北建設集團。

  田相龍發達了,若論財雄勢大,遠遠把當年的媳婦娘家甩了下去;不過他吃肉,洪桂榮娘家那邊也得跟著喝湯啊?否則洪桂榮那關也過不去。可是洪家兄弟雖多,能拿得出手的人卻很少,在鄉鎮裡耍個橫還可以,層次再高點就上不得檯面了。

  這洪桂柱是洪桂榮的二哥,算是本家兄弟裡最能拿得出手的一位了。江北建設集團注資成立了洪福工程公司,這個公司的負責人是洪桂柱,也算是洪桂榮娘家的保留地了,田相龍把早年的拆遷和裝修工程業務都整合了進去。

  田相龍也不指望這個下屬公司能賺錢,洪桂柱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 洪家兄弟想用錢,在這家公司裡報帳就行,別直接跑來找他、亂了整個集團的規矩。對於洪福工程公司的很多事情,田相龍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經常將江北建設集團的一些項目交給他們做,同時利用自己的關係給他們介紹一些工程項目。

  江北建設集團的根據地是在江北區,江關區一帶的改造項目,江北建設集團後來也參與投標了,但是並沒有得標,而且田相龍也清楚自己只是來陪標的。但是在此之前,江北建設集團還是接到了一個小的工程項目,就是龍關鎮的舊房拆除,交給了洪福工程公司。

  動遷如今是政府行為,是有總預算包幹的,所以這活並不算太好幹。名義上是城建部門牽頭,但政府機關人手有限,實際工作又太繁瑣,既然請了工程公司,很多工作比如挨家挨戶商談拆遷補償、簽署協議,也都推給工程公司去辦,只是最後確認時走一下過場程序。

  動遷當時也抽調了警力進行配合,李青花正是其中之一,他們的小組長就是孫達。其實這活大家都不太願意幹,不僅麻煩而且容易得罪人,而且意味著總要無償加班... 但如今動遷工作變成了政府行為,抽調警力配合也無話可說。

  孫達因為年資比較深、對轄區情況比較熟悉,所以才成了這個苦差事的小組長。龍關鎮一帶的動遷工作,總體上還比較順利,至少沒有出現網上那種炒得沸沸揚揚的釘子戶,那一帶也確實需要徹底改造了。

  它的位置已經處於新延伸的市區內,居民也基本上都是城市戶口,但大部分建築是建國後到改革開放前修的,基本都已經很老舊,甚至屬於危樓。水電管路系統已經老化,一到下雨天污水四溢,新鋪設的煤氣、通訊、光纖寬頻系統很難規劃,只在局部修補已不可能跟上城市現代化的進程。

  而且政府拆遷的地皮也不可能全用作商業開發,還有不少地皮要用來修築城市道路和公共設施。比如在涇陽江的西岸,過去是個碼頭,沿江修了很多小樓,向前砌一個可以停船的地方;隨著時代的發展,這個碼頭區的功能早在幾十年前就廢棄了,但住戶還在。這些老建築影響行洪,需要整體拆除。後來江關區將江堤後移,使江岸一帶還原成大片的濕地,這些都是只有投入沒有收入的;但是改造之後,其他地塊的商業開發價值卻大幅上升,可以成為地方財政收入的來源。

  拆遷工作差不多進行了一年,李青花回憶當初,所遇到最多困難並不是誰抗拒拆遷,而是聯繫不到登記的住戶。很多人不住在那裡,要嘛搬到了外地,要嘛外出打工了,假如連老人也接走了,那麼逢年過節也不會再回來。

  動遷的消息傳開了,很多人倒是主動回來聯繫了,但有少數人卻始終聯繫不上,這時候就需要公安部門的協助。李青花記得很清楚,下關街道派出所負責的龍關鎮,就有那麼一戶人家始終聯繫不上。

  那是一棟三層帶院子的小樓,顯得有些破舊了,主人不在家也沒有出租,甚至還被一批外來打工者臨時佔據,直到拆遷時警方入戶調查才把人給攆出去了。這裡的登記的住戶是魏凡超和魏凡婷兄妹倆,而房屋產權所有者是魏凡婷,這兩個人都找不到。

  當時洪福工程公司很著急,派出所這邊的組長孫達也很著急,因為找人就是警方的協助任務,所以李青花的印象很深刻。整個鎮子的前期工作都做完了,就差這麼一戶人家,而上面分派的任務還壓了期限,這麼無限期地拖下去誰都得跟著倒楣。

  還好事情最終解決了,是洪福工程公司那邊找到了人,把拆遷補償協議給簽了。對方選擇了單次現金補償,按照規定可以拿到三百八十九萬。政府規定的標準其實留了一定的討價還價餘地,雙方應該還經過了協商,最後的結果是一次支付了四百萬。

  拆遷補償協議簽了,拆遷工作也順利完成了,皆大歡喜。李青花並沒有見到魏凡婷,據說人是洪福工程公司找到的,具體情況恐怕也只有孫達清楚。

  這麼多年過去了,魏凡婷突然又再度出現。李青花在派出所門外聽丁齊介紹魏凡婷的名字時,就覺得有點熟... 她走進大廳問了一聲丁齊來辦什麼事,林達果警官把手續給她看了一眼,當她看見魏凡婷這三個字的時候,突然就想了起來。她又問了幾句,隨即意識到情況不太對...

  不愧是幹警察的,假如換一個人可能不會想到那麼多。當她得知魏凡婷本人那時候根本沒回來,也根本沒在拆遷補償協議上簽過字之後,就意識到問題恐怕比較嚴重了。

  李青花喝完一杯咖啡,講述了這段往事;魏凡婷本人倒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但塗至和丁齊的臉色都變了。

  丁齊看著魏凡婷道︰「妳確定當時沒有來簽過字?」

  魏凡婷︰「當然沒有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這回事!」

  丁齊的心念急轉,想到了幾種可能:第一種可能是魏凡婷出來簽了字,但她根本就沒有方外秘法的修為,所以不會保留記憶... 但轉念間就推翻了這個推測;原因很簡單,魏凡婷那時候根本就不識字!她自己的名字,還是塗至最近才教會她寫的。

  第二種可能是魏凡超辦的手續,找了一個人來冒充魏凡婷的身份簽字。這種可能性是有的,但好像也不大;魏凡超自己簽或者直接把拆遷協議帶進大赤山讓魏凡婷簽字就行了,所麻煩的就是教她寫三個字而已,或者直接把魏凡婷帶出來。

  還有一情況:丁齊注意到魏凡超的精神不正常,雖然不能準確判斷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但通過魏凡婷的描述,大概就是從七、八年前開始的出現癥狀的。

  魏凡超出入大赤山也需要在外面有個身份,而魏氏家族在外面也留了產業、做了準備,早年他還記得辦身份手續,可是再後來,他的行為模式就很難判斷了,很可能把這事給忘了或者完全不在意了。按照李青花的描述,魏凡超可是始終都沒聯繫上;那麼最後一個可能,就是那份拆遷補償協議上的簽字是偽造的,拆遷補償款也被人冒領了。能幹出這種事還能不被發現的,只能是內部經手人員所為。

  丁齊想到了三種可能,而聽了魏凡婷回答之後,李青花暫時只想到了最後一種可能,她嘆了口氣道︰「具體是怎麼回事,我並不了解情況,但既然當事人並沒有簽字也沒有領錢,那就真的有問題了... 那份拆遷補償協議,城建局還應該有一份存檔,你們如果想調查的話...」

  她說到這裡欲言又止,丁齊點頭道︰「謝謝李所長,我們會想辦法調查清楚的。」

  李青花又看著魏凡婷道︰「妳這姑娘,心可夠大的!家裡的老房子被拆了,妳都不問清楚嗎?」

  魏凡婷有些委屈地道︰「我也不知道找誰問啊... 一直以為是我哥哥辦的手續,可我現在聯繫不上他...」

  李青花突然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可是她想擰了,微微一皺眉頭道︰「還真有可能是妳哥辦的手續,所以妳這次回到境湖聯繫不上他!」

  類似的事情,李青花可是遇到過不止一起了,參與調解的就不下十起,都是拆遷遺留問題;比如兄弟爭財產,還有兒女瞞著父母簽了協議領走了全部的補償款,以至於後來一家人打官司... 魏凡婷還有個哥哥,完全有可能幹出這種事,畢竟是四百萬巨款啊...

  話剛說到這裡,李青花的電話響了,接通聽了幾句便道︰「行,我馬上過去!」然後站起身來道:「不好意思,派出所有事得我過去處理,下次再約吧。」

  丁齊趕緊起身道︰「您忙您的,千萬別耽誤工作,今天實在太感謝了!」

  李青花走後,塗至問道︰「小婷婷,妳說當初的手續真是妳哥辦的嗎?假如不是的話,就可能被人冒領了!妳現在究竟能不能聯繫上哥哥?」

  魏凡婷搖頭道︰「自從他上次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不知道去了哪裡,我怎麼可能聯繫得上?」

  塗至並不清楚魏凡超的事情。丁齊與朱山閑等人早有默契,關於魏凡超和范仰的事,只有他們幾個當事人知道,從此爛在肚子裡不會再對任何人說。那天去大赤山參觀的時候,他們甚至一句都沒有提到小境湖的情況;這倒不必永遠隱瞞,但眼下時機還不成熟。

  丁齊︰「你們先別操心了,我想辦法去打聽打聽情況,既然是白紙黑字的事情,就不難查清楚,等消息吧。小婷婷還是趕緊把所有手續都辦完了,先拿到新身份證,再辦護照,否則妳怎麼證明妳才是妳?」

  說完話丁齊去結帳,老闆恰好在店裡,攔在收銀員前面道︰「李所長帶來的客人,喝幾杯茶而已,還收什麼錢?」

  李青花方才走得匆忙,丁齊當然不能忘了結帳,板著臉道︰「你這是在給李所長抹黑嗎?幾杯茶的帳還要賴你的?回頭因為這事讓人舉報了,你負責啊?」 老闆一聽這話,只能訕訕賠笑,趕緊讓丁齊把帳結了。

  剛剛走出咖啡廳,李青花的電話又來了,估計是處理完什麼事又想起來這茬,她叮囑︰「丁齊啊,其實你可以去問問孫達。他在一家公司當保安部經理,收入比以前高,日子過得還不錯,沒有想像得那麼慘。這種事情可能牽扯的情況比較複雜,還是先問清楚了好。」

  丁齊︰「好的,多謝提醒,有必要的話我會去問孫達的。」

  李青花︰「算了,你倆有過節,而且這事也和你沒直接關係,我幫你先問一聲吧... 就先不說魏凡婷是你的學生,直接問問看孫達這回事,有消息了再告訴你...丁老師啊,你的學生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挺有身家啊!」


basalt 發表於 2018-4-5 20:03
122、輕描淡寫

  掛斷電話丁齊瞄了一眼塗至,這小子挺走運的,算得上是財色兼收了。李青花說魏凡婷挺有身家,其實她並不清楚甚至都不能理解魏凡婷真正的身家。

  不知從何時起,社會上開始流行所謂「財務自由」的說法。與其說有多少錢算財務自由,還不如討論要在什麼地方、以什麼方式生活。財務自由的定義是什麼?丁齊的理解,是在有能力安身立命的基礎上,身心是否受到財富的束縛?

  假如不符合這個定義,有多少錢都不算財務自由啊!

  魏凡婷的身家有多高?簡直超乎想像!比如大赤山庭院東廂房那一屋子寶藏便是價值連城;可是眾人見到那些東西的時候,並沒有拿出來換錢的想法。不僅是因為那些東西不太好露白,而是基於一種看待事物的心態。

  那些器物本身就是社會財富的結晶,擁有財富之後才可能擁有它們,財富的意義也不僅僅是現金啊...

  如果純粹從狹義的財務自由角度,朱山閑、譚涵川這些人算不算財務自由呢?他們應該算不上,畢竟他們不是田相龍那種富人;但他們都有安身立命的能力,在哪兒都能活得挺好,而且心態也不會受所謂寶物的束縛。

  眾人的最新發現,最大的價值在哪裡?不是小境湖山莊裡的收藏,也不是大赤山庭院裡的寶藏,其實就是方外世界,這個能給他們另一種人生、享受另一個世界的秘境。就比如說大赤山吧,這是億萬財富也換不來的,魏凡婷卻已經擁有。

  既然李青花要去問孫達,丁齊便沒有去找孫達,晚上回去之後,先將此事告訴了朱山閑和冼皓。今天不是周末,莊夢周、譚涵川、尚妮都不在。

  朱山閑皺眉道︰「既然江關區城建局有拆遷補償協議的存檔,我明天就找人查一下。城建系統的事情好辦,我原先也是雨陵區城建局的局長呢。」

  冼皓卻搖頭道︰「這種事情最怕打草驚蛇。魏凡婷手裡沒有拆遷補償協議的原件,那份存檔就是唯一的證據。假如有人聽說消息,把那份存檔拿走或銷毀,事情就查不清了。這種事只可能是內部承辦人員幹的,朱區長可不要高估了某些人的下限!」

  朱山閑︰「若說打草驚蛇,假如那位孫達前警官是知情人,而李所長又給孫達打電話問了這件事,就已經打草驚蛇了。我打招呼找人查這份存檔,就是警告某些人不要亂來。」

  冼皓︰「我還是那句話,不要高估了某些人的下限!四百萬,這可足夠進牢房了,假如真是內部人幹的,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朱師兄突然找人去查這份存檔,等於逼人狗急跳牆;對方肯定會想辦法把協議原件拿出來銷毀,那又不是什麼戒備森嚴的地方。所以動作一定要快,假如人家今天晚上就動手了呢?」

  朱山閑︰「那冼師妹說怎麼辦?」

  冼皓卻瞪了丁齊一眼道︰「你幹嘛要讓李警官給孫達打電話?通風報信嗎?」

  丁齊苦笑道︰「我還是江湖經驗不足啊!其實也不是我讓她去找孫達問情況的,是人家好心主動幫忙。」

  冼皓︰「她對你的事情倒是很上心嘛... 所以你也幫著她說話?」

  丁齊板起臉道︰「我這是實事求是,不是幫著誰說話!再說了,這事能埋怨李所長嗎?假如不是她,我們連情況都不清楚,小婷婷得感謝人家才對。」

  朱山閑打了個哈哈道︰「冼師妹,別說這些沒用的,妳是什麼建議?小婷婷是丁老師的弟子,也叫我一聲師伯,既然知道了她這回事,總不好不管吧?」

  冼皓︰「朱師兄明天該找人查還是正常找人,但我今天晚上就去一趟,先把那份協議找出來。」

  朱山閑︰「別拿走,拍下影像資料能做證據就行。」

  冼皓︰「朱師兄請先告訴我江關區城建局的位置,你應該去過他們那裡不止一趟吧?存檔放在哪個地方、怎麼編號、該怎麼找都知道吧?」

  朱山閑︰「這些我都知道,我開車陪妳一起去,路上再慢慢告訴妳。」

  冼皓︰「你不用進去,在外面等我就行;好歹是個區長,這身份不適合幹黑活。」

  他們倆聊得熱鬧,三言兩語就有了方案。丁齊感覺自己好像被晾在了一邊,忍不住插話道︰「你們倆個是打算今天晚上就把那份協議偷出來嗎?」

  冼皓︰「不是偷出來,是找出來,拍完證據記錄再放回去。」

  丁齊︰「是不是有點冒險?」

  冼皓笑了,瞄了他一眼道︰「不比你拿棍子闖飯店更冒險!那裡又不是銀行、博物館,連個正經的防盜系統都沒有,誰能想到有人會去偷東西?你就留在這裡看家吧,我們去去就回。」

  冼皓和朱山閑一起去幹「黑活」,卻讓丁齊留下來看家,冼皓給的理由讓人挺無語的:就你這江湖經驗,帶著也是個累贅。

  丁齊堅決要求一同前往,語氣很誠懇道︰「我只是不放心而已,假如嫌我是個累贅,我就坐在車裡等好了。」

  朱山閑勸道︰「冼師妹,就帶著丁老師一起去吧,否則他留在家裡也不安心。」

  既然丁齊也要去,就沒有開朱山閑的車。丁齊當了司機,他也想現場學習一番。

  朱山閑在路上打了個電話︰「楊主任啊,我朱山閑,你還在單位加班呢?我想找一份文件,你那裡有沒有?太好了,我們區這邊還沒收到,但我明天有急用... 不用那麼客氣,不用複印還派人給我送過來... 我派個人去你辦公室拿,順便還拜托你一件私事...」

  掛斷電話後,朱山閑笑道︰「好了,不用幹黑活了,咱們走白道,而且把明天的事一起辦了。這個辦公室的楊主任,就是從雨陵區城建局調過去的,算是提拔了,當初也是我向組織部門推薦的;龍關鎮拆遷的時候,他還沒調過來,應該和這件事沒關係。今天真是巧了,他還在加班...」

  冼皓也笑道︰「朱師兄啊,你真是四兩撥千斤。」

  朱山閑︰「能走白道就不要幹黑活,這也是江湖規矩。」

  開車的丁齊頗感無語,剛才還覺得有些緊張刺激呢,結果就讓他學習了這個?車開到離江關區城建局不遠的路口停下,冼皓獨自走了出去,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拿著兩個牛皮紙文件袋回來了;一份是朱山閑問楊主任要的文件,另一份就是今天要找的東西。

  朱山閑問了一句︰「怎麼這麼久?」

  冼皓︰「找東西比較麻煩... 還好沒過存檔期,都留著呢。」

  拆遷補償協議的格式比想像的簡單得多,就是一張A3紙對折成A4紙的大小,連著封面和封底不過四頁,主要內容只有兩頁,是一份制式合同,中間需要填寫的內容就是拆遷的房屋位置、面積,補償核算標準、方式,最後果然有魏凡婷的簽字,簽字上還按了手印。

  冼皓不僅在手機裡留了電子存檔,還帶出了一份四張A4紙裝訂在一起的複印件。複印件上加蓋了城建局辦公室的專用騎縫章,有了這個紅章,就意味著這份複印件經過了官方確認,是有法力證據效力的。

  丁齊不禁感嘆,江湖上「拆門檻」的手段也可以是這麼輕描淡寫... 有時候身份就是門檻,假如換一個人,斷不可能這麼輕鬆就拿到這份東西。

  冼皓在車上翻看那份協議道︰「簽字就不說了,這手印就是破綻,找魏凡婷對一下指紋便知真假。」

  丁齊︰「拆遷補償協議拿到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冼皓︰「暫時別動,先等著,等小婷婷把所有證明文件都辦齊了再說。這一次她辦的身分證和護照都是留指紋的,到時候沒人能證明她不是她,而這份協議上的指紋又不對的話,就是證據了。」

  第二天一大早丁齊去了趟大赤山,找魏凡婷核對了一番文件照片上的手印,魏凡婷十根手指頭的指紋果然都對不上。出了大赤山他又拎著棍子來到小赤山公園裡,每天這個時間,他都要指點畢學成、葉言行、孟蕙語這三名學生練功。

  三名學生練差不多半個小時就得去上課了,然後丁齊繼續練習樁法,又過了兩個小時才收功,這時已經快到上午十點了。他拔出插在地上的棍子,轉身朝不遠處道︰「孫經理,你是來找我的嗎?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那被開除公職的前警官孫達已經來了,站在空地旁的一棵樹下都等了快半個小時了;孫達聽見丁齊主動招呼他,走過來訕訕笑道︰「丁老師啊,我的確是有事找您... 見您剛才練功練得很投入,就沒敢打擾。」

  算起來這是丁齊和孫達第三打交道,如今再見孫達,他已經沒穿警服而是一身便裝,神情不再那麼倨傲,眼神也有些躲閃、甚至不太敢與丁齊對視。身份不同、場合不同、事態不同,孫達的氣勢也完全不一樣了。

  丁齊昨天也打聽了孫達的情況。孫達雖然脫下了警服,但畢竟在公安系統幹了二十年,也積累了不少人脈關係,甚至還有不少老同事、老領導挺關照他的,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他去了一家大型企業集團擔任保安部經理,這個職位需要經常和公安系統打交道,孫達關係廣、熟人多,還幫著公司找關係撈過幾回人,挺受領導器重的。假如不算灰色收入與隱形福利,工資和獎金加起來比原先的收入還高出不少。

  丁齊看見孫達便在心中暗嘆,冼皓的擔心沒錯,老江湖就是老江湖,果然已經打草驚蛇了,人這麼快就找來了!丁齊倒沒有計較曾經的過節,語氣很溫和地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眼前的年輕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神情語氣都是那麼極具親和力,可是孫達看見他手裡拎的那根棍子就不禁想起了什麼,嘴角忍不住有點抽搐。他盡量鎮定地笑道︰「事情有點複雜,三言兩語不太方便說清楚,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下來談吧。」

  坐下來談,去咖啡廳?丁齊可沒那個興致... 他伸長棍一指道︰「那邊有張椅子,我們就過去坐著聊吧,反正這地方也沒什麼人。」

  那兒啊?孫達只能硬著頭皮和丁齊一起坐在了公園的長椅上,這個時間公園裡的人已經很少,周圍很僻靜,談話倒也合適。只是兩個大男人早上在公園裡坐著一張長椅聊天,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們在搞基呢,其中一個居然還拎著一根長棍。

  坐下之後,孫達也不敢囉嗦,開門見山道:「昨天李所長給我打了電話,問起了五年前的一件事,但是我並不知情;後來我又打電話問了派出所以前的幾個同事,才知道丁老師昨天又來派出所辦事了,那個魏凡婷也是您的學生...」

  丁齊打斷他的話道︰「既然孫經理不知情,又特意來找我幹什麼?聽你說話的語氣,顯然知道魏凡婷這個名字,應該很久以前就有印象吧?」

  孫達有些尷尬道︰「丁老師聽我詳細解釋... 我雖然不清楚內情,但這件事卻是知道的... 當年龍關鎮拆遷的時候,始終找不到魏凡婷,後來洪福公司把人給找到了、簽了協議,最終完成了任務。

  我昨天接到李所長的電話後,就給洪福公司的洪總打了電話,問他是怎麼回事?洪總跟我說了一些情況,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聯繫上魏凡婷,他就托我來找您協商。」

  丁齊一皺眉︰「孫經理是來做說客的?這麼說的話,事情果然有問題,那份拆遷協議上的簽字和手印都是偽造的,四百萬補償款也是被人冒領了,對吧?」

  孫達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聲音有些乾澀道︰「丁老師,您先別誤會... 的確有這麼回事,但事出有因...」

  昨天李青花給孫達打了電話,問的就是當年龍關鎮擁政路42號拆遷的事情;孫達推說時間太久已經忘了,完全沒有印象,李青花也沒法繼續追問。孫達還是有偵察意識的,掛斷電話後便聯繫了派出所的幾個前同事,詢問今天究竟出了什麼事?

  結果他得知魏凡婷出現了,心中就暗道不妙,趕緊聯繫了洪桂柱。孫達當年和洪桂柱沒少在一起喝酒、唱歌、逛夜總會、洗三溫暖啥的... 他對李青花撒謊了,這件事他多少是知道一點內情的,也懷疑過那份拆遷補償協議的真實性;但在當時他也要完成上級指派的任務,而且礙於洪桂柱的面子,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質疑什麼,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沒想到五、六年後,魏凡婷又突然出現了,這可就有些麻煩了。

  孫達立刻又給洪桂柱打了電話。洪桂柱聽說消息也有些慌神,再三請孫達幫個忙,托他來打聽情況、看看能不能協商?

  洪桂柱托孫達傳話,為當初的行為做了一番解釋:他並不是故意要冒領那筆補償款,也是迫不得已。當年接這個工程的時候,洪桂柱可是誇下了海口,保證按期完成;結果到了最後,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擺平了,卻還剩一戶人家聯繫不上,你說怎辦?假如能找到人的話,還可以商量,不論是加價或者用點別的手段都行,可是找不到人就沒轍了。

  在這種情況下,倒也可以先報住戶失蹤,然後將房屋拆遷算成政府徵用,等到能聯繫上住戶的時候,再發放規定的補償款;但是這個程序走起來麻煩,而且誰都怕擔責任。假如房子拆掉之後,住戶又突然出現了,說政府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把房子給推了,再鬧出什麼新聞來,恐怕對誰的影響都不好。這是個政府項目,接工程簽合同的時候就有相關約束條款,事情便都推到了工程公司頭上。

  假如因為這個原因,耽誤了江關區的動遷改造整體進程,這個責任洪桂柱可擔不起,由此造成的損失可不止那四百萬,而且沒地方說理去。洪桂柱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就自己揹了這個鍋,偽造了那份補償協議、並領走了補償款,使城市動遷改造項目得以順利推進。

  至於那筆錢,洪桂柱也根本沒想私吞,只是沒法聯繫上魏凡婷而已,原先按政策規定一次性補償款是三百八十九萬,他還特意替魏凡婷爭取到了四百萬。如今魏凡婷又出現了,洪桂柱當然會將這筆錢還封不動的還給她。

  當然了,這只是洪桂柱的一面之辭,實情究竟是怎麼回事,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總之洪桂柱給自己找出了理由,並表示了請求協商的態度,也願意把錢還回來。

basalt 發表於 2018-4-5 20:04
123、腦洞清奇

  聽完之後,丁齊倒是鬆了一口氣。看洪桂柱做事並不像是什麼江湖老手,就是膽子大人比較楞,敢想敢做... 現在眼看要東窗事發,立刻就慌了神,托孫達來做中間協商人。

  當然了,事情還有另一種可能:昨天雨陵區的朱區長突然派人去城建局找出了那份協議的存檔,把洪桂柱給嚇著了;洪桂柱一時不敢輕舉妄動,又不得不有所動作,於是便找人來試探情況。

  丁齊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麼表情,問孫達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事是洪桂柱幹的,錢也是他私自匿下了,現在願意把錢還回來,對嗎?」

  孫達︰「是的,洪總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丁齊︰「他想怎麼還?還多少啊?」

  孫達︰「剛才不是說了嗎?四百萬原封不動。」

  丁齊︰「假如是你,你願意嗎?六年前的四百萬,和現在的四百萬是一回事嗎?」

  孫達咽了口唾沫道︰「確實不是一回事,丁老師這個問題很合理... 我今天就是受人之托來與您協商的,可以把您的意見反饋給洪總... 要不您看這樣吧:按同期銀行利率,再加一筆利息。」

  丁齊︰「存款利率還是貸款利率啊?」

  孫達︰「都是可以商量的。」

  丁齊︰「我看就沒必要商量了,真想私下調解的話,倒是有一個很公平的解決方案。」說到這裡他抬起棍子往公園南門外一指道:「就按照這片地方的房價吧,從簽字日期算起,差不多五年零七個月,這裡的平均房價漲了多少,他就再補多少。」

  孫達的屁股扭了扭,好像有點坐不住,苦笑道︰「丁老師,這有點太多了吧?」

  五年零七個月時間,江關區的平均房價漲了多少?丁齊無法立刻就得出準確數據,但這七、八年他就生活在這一代,大概的印象還是有的。

  境湖是江淮省僅次於省會的第二大城市,但在全國範圍內只算三線,原先的房價還不算太離譜,但恰恰就是近幾年經歷了兩波急速上漲,而且最近這波就發生在近半年。

  以六年前為起點,假如倒退到半年以前,房價差不多漲了百分之六十。可是就在半年前,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傳言,說是境湖市也要搞限購了,房價突然又漲了一波,如今累計漲幅已超過百分之八十了。

  全國一線城市和準一線城市搞限購,是因房價上漲太快,而且大量外來人口涌入,加劇了城市基礎設施負擔。可是像境湖這樣的城市,也學著北上廣搞限購幹什麼?城市化進程還在加速中,房地產是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地方政府也不願意啊!

  於是有關部門便站出來闢謠,說是根本沒有限購這回事,傳言後來便不了了之。聽坊間議論,這個傳言其實是幾家有大案即將推出的地產商聯手製造的,而房價漲幅已是既成事實,就連丁齊「買」的那棟小樓,如今也升值了。

  就按百分之八十計算吧,四百萬如今就是七百二十萬,的確是一筆巨款。丁齊扭頭看著孫達道︰「孫經理,我問你一件事:動遷戶拿到補償,第一選擇是做什麼?」

  孫達有些尷尬道︰「當然是首先買房子。我了解情況,當時的補償方案有現金和房屋置換兩種;魏凡婷家的面積比較大,按她的情況如果選擇置換,其實可以換到一套三房加兩套兩房的住房,或者兩套兩房住房加一間店面。

  有人不想要置換房,就選擇現金補償,拿到現金再到別的地方買房或者做點買賣。既然魏凡婷聯繫不上,就沒辦法給她辦置換手續,所以洪總只能辦現金補償了...」

  丁齊接話道︰「所以這個要求完全合理,而且不用孫經理你出錢;你既然只是個傳話的中間人,就把這個意思傳回去吧。」

  孫達︰「好的,我會把丁老師的意思轉達給洪總的... 還有一件事,洪總希望能夠聯繫上魏凡婷本人,想親自和她談談,解釋當初的事情。」

  丁齊擺了擺手道︰「這件事我可以做主,而且我和魏凡婷談過了,她也完全聽我的。假如需要一份魏凡婷的全權委托書,我回頭就能拿給你。至於魏凡婷本人,就不必聯繫了;我的意見說完了,時間也不早,得去上班了,孫經理您請便。」

  丁齊想走,孫達當然也留不住,只得起身還了一躬道︰「丁老師,您慢走。」

  目送丁齊拎著棍子的背影走遠,孫達才重新坐了下來,長出了一口氣。剛才他心裡一直在打怵,丁齊這個人,他本是不想再打交道了,又楞又橫的,還很有手腕,根本惹不起啊,但今天他還是硬著頭皮又來了。

  嚴格地說,此事好像與孫達無關,可他莫名總覺得心虛。當年他可是和洪桂柱一度稱兄道弟,有那麼大半年時間,洪桂柱經常請他吃喝以及各種娛樂;他雖曾懷疑過那份補償協議的真實性,但卻沒有去追究,這也有多方面的原因。

  但如今孫達的身份有點不一樣了,他給洪桂柱打電話,還得很客氣甚至很討好地叫一聲洪總。自從丟掉公職之後,他總覺得做事沒了底氣,還能夠繼續過日子,憑得就是以往的一些人脈關係。洪桂柱這種人,是他想繼續保持關係且不能得罪的。

  昨天他給洪桂柱打電話,洪桂柱一聽就有些慌了,在電話裡接連叫他孫哥,並請他來問清楚情況、做一個中間協商人。這種事情最好不要一開始就直接見面談,那樣反倒沒了餘地、且容易留下更多把柄,這麼做倒也正常。

  於是孫達就來找丁齊了,而丁齊好像也沒有為難他,就是開的條件不能說不合理,只是實在有些高。孫達也清楚洪桂柱的個性,花錢從來都是大手大腳,七百二十萬現金一下子真的拿不出來。

  但也沒辦法,事情是洪桂柱自己做的,就讓他自己去操心吧!孫達拿出了手機,他沒有打電話也沒有發語音,而是很耐心地以文字介紹了今天「協商」的結果,通過微信發給了洪桂柱。

  與此同時,在離境湖市五百多公里、鄰省一個小縣城下屬的鄉鎮中,有兩個男子正在一個院子裡喝酒聊天。其中一個瘦高個說道︰「大哥,你說我們怎麼就這麼倒霉呢?有個發大財的機會就在眼前,幹完了就可以收手回家了,突然被個莫名其妙的傢伙拎根棍子全打沒了!」

  另一人是位黑大漢,手裡抓著啃了一半的雞腿道︰「那個人可惹不起... 我打聽過了,他一年前曾經轟動全國呢。他叫丁齊,是個心理醫生,據說能用催眠術殺人... 很邪性,功夫也厲害著呢!洪桂榮的兒子,那個亂殺人的精神病,就是他給送上路的!」

  瘦高個︰「這個人我們惹不起,但就一直躲著嗎?風頭應該過去了吧?警察那邊不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連張照片都沒有,我們平常做事很小心的。」

  黑大漢︰「既然這麼長時間都沒人追到這兒來,說明警方的確沒有查到我們是誰,但還是要謹慎。這次失手可能是個意外,那個丁老師的來歷絕對有問題。根據我這麼多年的江湖經驗判斷,他肯定是田相龍的人!而且是田相龍暗中養的高手!」

  瘦高個一愣︰「大哥,您這有點扯淡了吧... 田相龍的兒子可是他弄死的!」

  黑大個喝了口酒、啃了口雞腿,又扭頭向地上吐了口東西,才有些高深莫測地說道︰「這你就不懂了!你也不想想,那個丁齊弄死的是什麼人?又救了什麼人?田老闆的大兒子,是個變態殺人狂,別說繼承家業了,一旦發作恐怕六親不認。

  丁齊當初弄死了田相龍的兒子,那麼大的老闆,居然沒把他怎麼樣,人家還活蹦亂跳的... 要說這裡面沒有貓膩,誰信啊?他這次又救了什麼人?也是田老闆的兒子!是誰要弄死田老闆的小兒子?還不就是田老闆的婆娘和她娘家的人?

  那個洪桂柱在打什麼主意,我還不清楚嗎?他就是想把自己的小兒子過繼給田老闆,婆娘也正逼著田老闆要答應這件事。洪家人聽說田老闆在外面又找人生了一個,怎麼能不急眼?所以才找到了我們,想把那個孩子給弄死。

  結果怎麼樣?又是丁齊殺出來了,把孩子給救走了!所以這個丁齊呀... 就應該是田老闆暗地裡養的高手,專門給他幹黑活解決事情的。田老闆這些年做生意恐怕也結下了不少仇家,手底下沒這種人怎麼行?」

  瘦高個一拍大腿︰「大哥,聽你這麼一說,我是毛孔頓開啊!再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您真是太有眼力了!」

  黑大漢︰「是茅塞頓開!沒學問就不要亂用成語!老三啊,江湖險惡,你還得多學著點。」

  瘦老三︰「大哥,等風頭過去之後,我們再幹點什麼買賣?也不能總是在家裡窩著吧?」

  黑老大嘿嘿一笑︰「買賣?如今就有現成的發財機會!那洪桂柱不是有錢買凶嗎?這事被丁齊給攪黃了,而這個把柄落在了我們兄弟手裡... 現在洪桂柱最怕的就是消息泄露出去,那樣就算警察抓不住他的證據,田相龍也會撕了他。」

  瘦老三眼神一亮道︰「對呀!好好敲打敲打洪桂柱,讓他來個大吐血!」

  黑老大慢條斯理地啃著雞腿,自信滿滿道︰「不光是讓他吐血,我們也等於給他幫個忙、提個醒:丁齊真正的身份,他恐怕還不知道吧?告訴他這個消息,他也得感謝咱們兄弟倆!」

  瘦老三︰「我們什麼時候給聯繫洪桂柱?」

  黑老大︰「做事要能沉得住氣,不著急,且等等,過半個月再說。」

  這兩人居然認為丁齊是田相龍暗中養的高手,說得就像黑幫養打手或者戰國貴族養門客似的,堪稱腦洞清奇。

  丁齊撞上的那個綁架、拐賣婦女、兒童犯罪團夥,當時跑掉了三個人。其中有一個案發時恰好不在飯店,事後警方發了通緝令,半個月後便被抓了回來;另外兩個卻始終沒抓住,就是此刻正在喝酒聊天的黑大漢與瘦高個。

  他們是團夥的首腦,與團夥其他成員平時都是用通訊工具聯繫,遙控指揮並不露面,稱呼也是用代號,從不使用真實姓名,很有反偵察意識。比如說黑大漢這位團夥老大,自詡聰明、江湖經驗老道,也的確非常狡詐。

  田相龍小兒子那個案子,就是洪桂柱找人做的。洪桂柱開的價錢是五十萬,分成兩筆支付,先給一半、事成之後再付另一半。洪桂柱還提了一個條件,就是讓那個孩子徹底消失、再也不可能被找到;他雖沒有直接說殺人,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洪桂柱為什麼要除掉一個尚未滿月的嬰兒,當然是因為田相龍的億萬身家。田琦死了,洪桂榮又不能生育,田相龍就沒有了繼承人。田相龍本是家中獨子,兩代單傳,到了田琦這裡就是第三代單傳了。

  後來在洪桂柱的慫恿下,洪桂榮提了個建議,要把二哥家的小兒子過繼給田相龍。田相龍當然不答應!按照傳統,就算過繼也要找本宗族內田家的孩子,怎麼能過繼娘家外姓的小孩呢?但是洪桂柱又說了,他的小兒子願意改姓田,過繼給田相龍入田氏宗族的族譜。

  田相龍仍然不願意,而且說句難聽的話,就算從外面抱一個棄嬰回來收養,也比這樣更強,畢竟自己從小養大的。

  洪桂柱的小兒子今年都十五歲了,就算過繼來當親兒子養,恐怕也是養不熟啊... 而且十五歲的人已經懂事了,居然自己也願意換個爹,這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

  洪桂柱的家境不錯,至少比普通人強多了,又不是在舊社會日子過不下去,那孩子更不是受了田相龍的大恩無以為報。他自己願意這麼做,在田相龍這種傳統觀念很強的人看來,就是大不孝!所以田相龍的心裡很排斥這件事,進而也很厭惡這個孩子。

  其實一般人顯然不會提出這種明顯不合常理的建議,這也算是腦洞清奇了。但洪桂榮不是一般人,既然娘家人給她拿了這個主意,她也覺得不錯,就鬧著逼田相龍答應。田相龍在家裡雖然總讓著她,可這件事卻堅決不鬆口,於是洪桂榮便罵田相龍有了外心。

  她這一句還真罵對了,田相龍那時已經在外面暗渡陳倉,找了那個叫小紅的姑娘。俗話說紙裡包不住火,後來洪桂榮也聽到了風聲,於是就私下裡找人去查;等她查到確切消息的時候,田相龍那邊孩子都已經生下來了。

  洪桂榮的憤怒可想而知。像往常一樣,她又找到本家兄弟去商量,讓他們幫忙去教訓那個小紅;洪桂柱答應了,還叮囑洪桂榮不要聲張,就裝做不知道此事,以免引起懷疑。

  洪桂榮找本家兄弟幫她出氣,但洪桂柱卻另有打算,他要針對的不是小紅而是那個孩子。犯罪團夥把孩子弄到手之後,黑老大卻聽說了另一個消息:孩子居然是江北建設集團老闆田相龍的兒子!

  黑老大本就沒想把那孩子弄死,不僅是因為假如那樣事情性質就變了,另一方面這孩子還可以賣錢啊... 至於信譽,那是什麼東西?他們是拐賣團夥又不是殺手組織!

  可是聽說孩子的身份之後,黑老大的想法又變了。田相龍的兒子、如今唯一的獨子,價值可遠遠不止那五十萬!所以他讓手下暫時把孩子留了下來。除了黑老大和瘦老三這兩個首腦人物,團夥其他成員並不知道孩子的身份,只知道老大說了這孩子很有用。

  這畢竟是拐賣團夥幹的事情,風格跟通常的綁架敲詐案不一樣。通常的綁架勒索是把人弄到手之後就立刻索要贖金,而黑老大這種老江湖並沒有打算立即聯繫田相龍,而是準備把孩子先留下來養幾個月。

  在幾個月的時間內假如沒有任何消息,警方也會被誤導,認為這就是單純的拐賣,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孩子恐怕早就不知被賣到什麼地方去了。

  到了那個時候,該過去的風頭都過去了,洪桂柱那邊給的尾款也拿到了,他們再通過另一種方式聯繫田相龍,搖身一變就成了幫田相龍找回兒子的好心人,順便索要一筆感謝費,那樣就可以回家蓋樓過逍遙日子了...

  如意算盤打得挺好,但發財美夢旋即就被丁齊的一頓棍子打碎了,就連剩下的二十五萬尾款都沒來得及拿到,黑老大便帶著瘦老三聞風逃回了老家。總是貓在家裡感覺也難受啊,兩人就經常在一起喝酒吹牛,今天這酒喝著喝著,又喝出了新思路。


basalt 發表於 2018-4-5 20:04
124、學習了

  發財的道並沒有被堵死,田相龍那邊動不了,可是洪桂柱這邊還有門啊!洪桂柱雇凶殺人,要殺的還是一個沒滿月的嬰兒,簡直令人髮指!如今知道這件事的只有黑大漢和瘦高個兩人,完全可以反過頭來敲詐洪桂柱。

  至於能上法庭的確鑿證據,好像並不充分,因為只要他們兩個人沒歸案,警方就很難定洪桂柱的罪;可是這個消息本身對洪桂柱而言就是致命的,洪桂柱絕不敢讓人知道。否則就算警察定不了他的罪,田相龍也不會放過他。

  黑大漢很有把握,洪桂柱絕不敢報警,也絕不敢把這件事說出去,只能捏著鼻子大出血了。大哥和老三相談甚歡,頻頻碰杯慶祝即將實現的發財大計,瘦高個連連稱讚大哥足智多謀、手段過人,黑大漢很是受用,端著酒杯已有些醺醺然。

  且不提這兩位的發財計劃如何實現,又打算在什麼時候動手,丁齊第二天上午還是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看見了孫達。他們仍然沒去別的地方談,還是找了昨天的那張長椅並肩坐下,搞得有點像特務接頭了。

  孫達首先說道︰「丁老師,您的意思我轉達給洪總了。而洪總的意思,還是想找到魏凡婷本人,他打算當面道歉,並親自與當事人協商,您看能不能幫個忙?」

  丁齊斷然拒絕道︰「這就別想了。我可以全權代表魏凡婷,談出結果之後,把錢打到她指定的帳號裡就行。」

  魏凡婷可謂傻白甜中的傻白甜,雖然最近幾個月在塗至的突擊培訓教育下進步神速,也懂了外面的很多事情,但還應付不了這種狀況。而且丁齊已經叮囑了魏凡婷,這段時間就留在大赤山中不要出來,出來辦事的話也必須有人陪著。

  四百萬巨款,以欺詐手段侵吞政府拆遷補償款的罪名,足夠有些人鋌而走險了。

  見丁齊的態度如此堅決,孫達無奈道︰「那這事就先不說了,就談該怎麼補償吧。我回去之後查了一下數據,這五年零七個月,江關區這一帶的房價漲了差不多有百分之八十;七百二十萬,實在太多了,誰都沒法一下子拿出這麼多現金來。

  當初那件事,洪總也是迫不得已,並沒打算私吞那筆錢,就是等著找到魏凡婷之後再把錢給她。洪總說了,按同期銀行存款利率,連本帶利一次性補足,這就是他能承受的底限,再多了也拿不出來。

  洪總還說了,多個朋友多條路,何苦抓住點把柄就獅子大開口,把人往死裡整呢?就算這件事情捅出去,他也是不怕的,畢竟有當初的歷史背景,他也是為了保證境湖市江關區的動遷改造項目順利完成,工程期限可是政府定下來的!」

  丁齊哼一聲道︰「底限?他還好意思談底限?以欺詐手段侵吞政府的拆遷補償款,數額達到四百萬之巨,你說夠判幾年的?我之所以願意協商,就是考慮到了當時特殊的情況,所以給他一次機會;至於按照同期房價漲幅歸還,原因我上次已經說了,應該沒什麼不合理的。

  假如按照同期銀行存款利率,這不是耍流氓嗎?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他說沒有私人侵佔的想法,就是把錢留著等將來找到人再給,這種說法他自己信嗎?

  既然他這麼說了,我也再給一個機會:假如這筆錢他真的沒動過,就是一直存在銀行裡等著找到人,那麼不論活期、定期還是理財項目,如果能拿出完整的銀行對帳單來,如今連本帶利還有多少,魏凡婷這邊就全認了!

  假如不是這樣,而是錢到手之後就私下分了或者花了,不論是做生意、搞投資還是自己買房子,只要他到手之後就用掉了,那麼就按我提出的標準來吧。」

  孫達擦了擦汗,他昨天晚上見過了洪桂柱,特意問了當時那筆錢的去向;結果那筆錢是被洪家四兄弟給分了,洪桂柱拿大頭獨吞了三百萬,當時就用這筆錢在市中心的境湖區買了套房子。所以丁齊給的另一個機會,無論如何是抓不住了,根本提供不出這樣一份銀行對帳單。

  孫達咳嗽一聲道︰「丁老師啊,我曾經也是個老公安了,就談一談個人的看法。這件事情假如被捅了出來、鬧上了法庭,洪桂柱要承擔什麼刑事責任且不說,至於民事賠償這一塊,恐怕就得按同期存款利率判決,而且程序繁瑣、執行困難。假如真到了那一步,賠償還是這個結果,而且對誰都沒有好處...

  洪桂柱未必會被判重刑,甚至可能只判個緩刑,恐怕連牢都不用坐。這其中有三個原因:第一是當時魏凡婷確實聯繫不上,第二是魏凡婷出現之後,他也願意把錢還回來,只是在數額上有分歧;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雖然沒法說得太明白,但是誰都清楚,當時地方政府把很多事情都推給工程公司去想辦法,還要在規定期限內趕上工程進度... 洪桂柱是實在沒有辦法,為了保證市政工程順利推進才那麼幹的...」

  丁齊笑了︰「你說的這三條,才是我們能坐下來協商的原因,否則就直接報案了,哪裡還會給他私了的機會?但孫經理不要忘了,我既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不負責破案子也不負責判案子。我是代表魏凡婷來處理這件事的,只是在維護魏凡婷的正當利益... 不過孫經理啊,你有沒有學會博弈論?」

  孫達一怔,怎麼講著講著就跑題了,有些不解道︰「有點印象,比如『囚徒的困境』啥的,但是早忘光了。」

  丁齊︰「那就不談了吧,說點別的。對於魏凡婷來說,假如鬧上了法庭,賠償還是四百萬加銀行同期存款利率,而現在洪桂柱只答應賠這麼多;也就是說把事情捅破了,對魏凡婷來說並沒有損失... 但是洪桂柱呢?

  從心理學角度,這是個雙避式衝突:要麼回避刑事懲罰,要麼回避更大的經濟賠償;道理明明白白,我就不多說了,看他自己怎麼選吧!但洪桂柱不可能同時回避這兩個結果... 而且說句實話,假如真上了法庭,他的各種損失加起來恐怕遠遠不止這七百二十萬,這是弱智都能想明白的問題!」

  孫達尷尬道︰「丁老師啊,我清楚你的態度了,要麼報案讓法庭判,要麼就賠七百二十萬。既然是這樣,洪總托我帶了另一句話,不是對魏凡婷說的,就是私下裡對丁老師您說的:他現在就算想盡辦法去籌款,最多也只能拿出來五百萬,總不能去砸鍋賣鐵吧?

  這五百萬不論魏凡婷最終拿多少,剩下都是給丁老師您的私人感謝,交個朋友嘛!也就是說,如果魏凡婷同意收下四百萬,那麼剩下的一百萬就是丁老師的;就算按照同期銀行存款利率,連本帶利也就四百二十萬,剩下的八十萬也都是丁老師您的... 當然,這個情況您心裡有數就行,不必告訴任何人。洪總希望委托您去找魏凡婷好好談談,協商出一個合適的賠償數字來。」

  丁齊聞言差點給氣樂了... 洪桂柱也不是草包啊,做事敢想敢幹,這分明就是要收買丁齊,將魏凡婷的委托人變成他的委托人。誘餌先拋出來了,假如丁齊真的上了鉤,跑到魏凡婷那邊去壓價,回頭能不能拿到好處、能拿到多少好處則是另外一回事了。

  丁齊似笑非笑的看著孫達道︰「孫經理呀... 你這麼跑來跑去的,又有什麼好處呢?」

  孫達就像是受到什麼驚嚇,趕緊側身擺手道︰「我哪有什麼好處?真的!我就是幫忙傳個話!」

  丁齊︰「既然這樣,你這又是何苦呢?和你完全沒關係的事情,卻費心費時,還可能落個兩頭不討好。」

  孫達低頭道︰「其實也不能算完全沒關係,我當初也參與了這個項目,還是警方的小組長。當時我也意識到這件事可能有問題,但事出有因,就沒有追問... 前天一聽說這件事,我心裡也沒底,怕被牽連進去,所以就給洪總打了電話;結果洪總果然偽造了協議,冒領了那四百萬。既然是我打電話告訴他的,就等於攬了這件事,洪總便托我來找您協商。您我是得罪不起的,可是以我現在的身份,洪總也是得罪不起啊,他托我辦事我也沒法推辭...」

  丁齊眯起眼睛道︰「你現在什麼身份?」

  孫達的表情都快哭了,他現在什麼身份丁齊還不清楚嗎?一見面就叫他孫經理!至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還不是拜丁齊所賜?被開除公職之後,孫達憑著往日積累的人脈關係才找到現在這份工作,像洪桂柱這樣在社會上還算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是他要小心對待的。

  丁齊倒沒等孫達回答,接著又問道︰「孫經理,你就說句實話:這件事你當初有沒有參與,有沒有在其中拿好處?」

  孫達一驚,趕緊坐直身體抬起右手道︰「我可以指天發誓,一分錢好處都沒拿!那段時間,洪桂柱倒是經常請客,出去喝酒、娛樂都是他買單;但是這件事我沒參與,更別提參與分錢了。假如真鬧出來,我頂多是監督不力的責任。」

  丁齊笑了︰「既然這樣,你怕什麼?就算你當時失職,現在被查了出來,頂天也不過是被開除公職吧?而你現在已經被開除公職了,誰還能追究你什麼?」

  孫達一怔,放下手道︰「好像是這樣啊... 我純粹就是管閑事的,但好像又不好不管。」

  丁齊不緊不慢道︰「所以這件事上,孫經理不存在得罪誰的問題,就是在幫忙,雙方都應該感謝你。你得把心態放正了,不要總想著什麼人該巴結,什麼人能得罪,就是看事情該怎麼做。這件事不需要你站哪邊,本來就和你沒關係,好好講道理就行。」

  孫達愣了半天,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忽然長出一口氣,有些頹然地靠在椅背上道︰「丁老師,我真得謝謝您呢... 有些事情是我自己沒想明白,總是沒把位置放對... 您說說,我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又給人通風報信攬這事幹嘛?」

  再見孫達,這位前警官就像換了一個人,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他當初做錯了事情,已經付出了代價,但真正的心理問題還沒有解決,丁齊今天算是順便點了他幾句。

  丁齊笑道︰「想明白了就好,你就是來幫忙的,我也應該表示感謝。」

  孫達︰「不敢、不敢!那麼.. .洪桂柱說的那五百萬標準?」

  丁齊擺手道︰「免談!」

  孫達彷彿放下了什麼負擔,又說道︰「既然是這個結果,那洪桂柱還托我帶了最後一句話,就是告訴丁老師不要不給面子、他也不是好惹的。這是他說的,我只是轉告而已,其實我也覺得這話很沒有營養...」

  丁齊︰「給面子?我已經很給面子了,你知道我這是在給誰的面子嗎?」

  孫達納悶道︰「給誰的面子?」

  丁齊︰「現在幾點了?」

  孫達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錶︰「差不多快十點半了。」

  丁齊掏出了手機道︰「你別吱聲,等著聽一個電話吧。」

  話音剛落電話就響了,丁齊按了免持鍵,只聽電話那邊的聲音傳來道︰「丁老師啊,實在不好意思!我的下屬公司出了這種事,連我都臊得慌,又讓您給碰上了,我田相龍這張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了!

  我剛才已經把洪福公司負責人叫過來了,狠狠訓了一頓。丁老師放心,只要您畫出道來,該提什麼條件就提什麼條件,洪福公司這邊一定滿足要求!這件事咱們就私下解決... 我還要點臉面,我們集團更要注意影響,就是在政府那邊的形象... 請丁老師千萬要給我一點面子...」

  丁齊不緊不慢地說道︰「田總,我這次給你個面子,可以勸勸魏凡婷,就不追究偽造協議、冒領補償的責任了。我的意見就是,按照同期房價漲幅,連本帶利一次性賠償。如數賠償之後,小魏那邊可以寫個調解證明書,不再追究洪福公司的責任。」

  田相龍︰「那好!那好!就按丁老師說的辦,實在太感謝您了!」

  掛斷電話之後,丁齊看著身邊已目瞪口呆的孫達,笑著解釋道︰「孫經理昨天晚上見過洪桂柱,但還不知道今天早上的事情吧?我今天一大早給田相龍打了一個電話,說明了一下情況,問他想怎麼解決,剛才就是田老闆回的電話。」

  洪桂柱自己不來找丁齊,卻讓孫達這個中間人來回傳話。他先是哭窮,強調客觀原因,企圖討價還價;討價還價不成,接著又想收買丁齊;假如收買不成,最後還想威脅丁齊。

  丁老師很忙,你不來找我、我就不去找你。前天晚上,朱山閑在車上打的那個電話,直接找到區城建局的辦公室主任,三言兩語便什麼事都搞定了。丁齊也學乖了:他又不是不認識田相龍,洪福公司畢竟是江北建設集團的下屬企業,他和洪桂柱扯什麼淡?

  丁齊找到田相龍,也是一個電話就搞定了。孫達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仍不解地問道︰「丁老師怎麼知道,田總恰好會在這個時候來電話?」

  丁齊笑了︰「我早上就跟田老闆說了,上午十點半給我回電話,其他時間沒空。」

basalt 發表於 2018-4-5 20:05
125、小金莊往事

  孫達張大了嘴,又是好半天說不出話來,人家解決問題的手段和自己想像的不一樣。丁齊拍了拍孫達的肩膀道︰「真不好意思,麻煩孫經理這麼來回跑。今天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回頭恐怕還有事要麻煩你。」

  孫達︰「丁老師還有什麼吩咐?」

  丁齊︰「洪桂柱恐怕還要繼續托你辦事,比如什麼時候把錢打到什麼帳號上、如何確認這件事已經了結?你就告訴洪桂柱,這周我沒空,等下周末吧。我會把魏凡婷的銀行卡號告訴你,錢到帳之後,還有一份魏凡婷簽字的證明文件,讓你帶給洪桂柱。」

  為什麼是下周末?因為魏凡婷的新身份證要到下周中才能拿到。按丁齊的意思,魏凡婷以後辦各種手續,都要使用新的證件。拿到身份證之後再去辦張銀行卡,然後才能讓洪桂柱打錢。

  孫達走了,丁齊回到公寓收拾收拾,出門吃午飯然後上班。而在江北建設集團總部的辦公室中,田相龍氣得連午飯都不想吃了,他感覺非常沒面子、十分窩火。

  洪桂柱在洪福工程公司做的很多事情,這些年田相龍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且業務上還很關照;不料洪桂柱居然背著他捅了這麼大簍子,差一點就被抖出來了。

  幸虧丁齊一個電話打了過來,否則他還蒙在鼓裡呢!當初龍關鎮一帶的拆遷工程,還是田相龍厚著臉皮找關係才拿到的,如今翻出了這種事,這不是給他上眼藥嗎?假如鬧開了,整個江北企業集團弄不好都會受影響,往後誰還敢再給他面子、交給他們集團這種項目?

  等生完了悶氣,田相龍居然莫名又感覺很痛快,甚至還有點暗爽,人性就是這麼矛盾而複雜。今天上午九點,他把洪桂柱叫來臭罵了一頓,罵得是狗血淋頭。洪桂榮聽說消息也趕過來了,卻沒法像往常那樣幫著娘家人呵斥田相龍,只能在一旁求情。

  田相龍這次可沒給洪桂榮面子,對洪桂柱是照罵不誤。洪桂榮就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小聲求了幾句情之後嗓門立刻就高了,斥責田相龍還有完沒完?胳膊肘怎麼能向外拐呢?出了事應該維護自家人才對,哪有幫著外人罵自家人的?

  田相龍拍著桌子,把洪桂榮也罵了一頓,說這些年都是她慣得毛病,把娘家人的膽子越慣越大,什麼事都攔著不讓說,結果是什麼簍子都敢捅!假如這次的事情處理得不好,洪家兄弟可都得進牢房,整個江北建設集團都得跟著受連累!

  田相龍的氣勢提上來了,洪桂榮的氣焰就被壓下去了,到最後被罵得沒了聲,只能轉過頭來數落二哥不該背地裡做那種事。

  多少年了,田相龍從來沒有這麼痛快地罵過洪桂柱,更別提當著洪家當兄弟的面呵斥洪桂榮了,所以也感到有幾分暗爽,彷彿是出了積累多年的一口氣、過了一把癮。

  田相龍問洪桂柱事情要怎麼解決?洪桂柱則說出了丁齊這邊的反饋意見,要按同期房價漲幅算補償,連本帶利得拿出七百二十萬,而他根本拿不出來。

  田相龍又問他當初那筆錢用到什麼地方去了?洪桂柱如實回答,是本家四兄弟分了,他拿了三百萬,大哥和三弟、四弟分了剩下的一百萬。他當時用這三百萬在市中心的境湖區買了套三房的房子,然後還有富餘呢。

  田相龍也不客氣,讓他趕緊把那套房子賣了還債。那套房子當初是二百三十萬買的,如今急著出手的話,差不多也就能賣四百萬;但這也不夠啊... 田相龍畢竟還是要解決事情的,在洪桂榮的哀求下,表示可以先借三百萬給洪桂柱把窟窿堵上,這筆帳回頭再算。

  等把洪桂柱和洪桂榮給攆走了,田相龍看著錶等到了十點半,才給丁齊打了那個電話。打完了電話,火也發過了,暗爽的勁頭也過去了,體會到諸般滋味,田相龍又不禁靠在椅子上長出了一口氣,神情顯得有些無奈。

  洪桂柱能幹出這些事情來,恐怕多少也是和他田相龍學的。想當年田相龍就是江北區搞拆遷起家的,工程中的貓膩還少嗎?別的不說,就說小金莊的整體動遷工程吧,斜門歪道的事也幹過,而且就是田相龍教唆洪家兄弟一起幹的。

  小金莊就是洪桂榮娘家所在的自然村,村莊裡的人家幾乎都姓洪。這樣一個地方為何不叫洪家村而叫小金莊呢?因為在歷史上這裡村民曾經都姓金,後來因為戰亂、災荒等各種原因,這裡被洪姓家族給佔據了,但地名還保留了下來。

  附近還有個自然村叫大金莊,村中仍然有金姓人家居住。

  小金莊村委會也曾經打過報告提出申請,想把村莊的名字改成洪家村,但是市裡的主管部門沒批。首先史志辦辦就提出了反對意見:地名是各種歷史原因形成的,應該保證一定的延續性和穩定性,否則會對很多事情造成困擾、帶來不便。

  可無論是小金莊還是大金莊,如今都已經不存在了,隨著江北區的整體開發被拆遷,現在那一帶叫金洪新村。假如有人再想找小金莊這個地方,本世紀的地圖上是看不到了,恐怕只能去查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出版的地圖。

  比如丁齊等人得到的《方外圖志》上記錄了十五處方外世界,其中內容尚可完整解讀的是九處。但想根據這些記錄找到地方,卻是相當不容易,因為上面記錄的都是宋代到明代的地名,如今有很多早已不存在。

  小金莊的整體動遷,當初就是田相龍的公司負責的。那時村裡有好幾戶孤寡老人,住的房子很舊可是面積卻不小。田相龍便打起了歪主意,他讓田家兄弟上門去認親,順便還幫人家翻修擴建房子,承諾給這幾孤寡老人養老送終,只要將來房子留給他們。

  認親的戲碼一出來,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那幾位孤寡老人根本就沒念過書,如今還能認識幾個字,全要感謝毛主席建國後在全國推行的掃盲運動。過了不久,小金莊就整體拆遷了,就是洪家兄弟替那幾位孤寡老人簽字辦的手續,補償款也落到了他們手裡。

  這幾筆補償款,洪家兄弟得一半,田相龍得另一半,在當時也算是一筆巨款了。如果說他們有什麼區別,就是洪家兄弟錢到手之後便花了,而田相龍把錢用在公司運營以及拉關係、走門路上,後來又接了金洪新村的建設項目,一舉發了家。

  當然了,宗族內認親也不是亂開玩笑的事情,洪家兄弟既然承諾了養老送終就得做到。後來當地政府建了養老院,他們就把那幾位孤寡老人送到了養老院裡,一直是田相龍在出錢,還專門請了護工額外照顧。如今那幾位老人都已經相繼離世了。

  田相龍當初為什麼能從洪家兄弟那裡分到一半的錢?這就是利用了信息不對稱。他通過關係提前知道了小金莊將要整體動遷的消息,而且也接下了拆遷工程;他教唆洪家兄弟那麼幹,也算是投機取巧吧。

  有這樣的歷史打底,洪桂柱如今多少也是在學習田相龍,只不過好像學得有點歪啊,而且主意竟然打到田相龍頭上來了!且不說偽造協議冒領補償款,就說洪桂柱想把自己的小兒子過繼給田相龍這回事,虧他能說得出口,大概也是效仿當年在小金莊認親的戲碼吧。

  田相龍答應「借」給洪桂柱三百萬,估計這錢是肉包子打狗,拿不回來了。但田相龍肯拿這三百萬給洪桂柱補窟窿,也是有條件的,往後就別再提過繼那回事了。

  田相龍沒吃午飯,而在離江北建設集團總部不遠的一家飯店包廂裡,洪家四兄弟正在邊吃邊聊。洪桂柱把大哥、三弟、四弟都叫來了,商量該怎麼分帳,當初錢不是他一個人拿的,現在債也不應該由他一個人來還。

  洪桂柱喝了一口酒道︰「田相龍現在生意做大了,還當了政協委員,也要身份、講門面了,嫌我們幾個給他丟了臉,影響江北集團的形象。今天逼著我非得按人家畫出的道走,老老實實還七百二十萬。當初錢是大家一起分的,如今就按比例再分擔這筆債吧。」

  大哥洪桂梁不滿道︰「老二,你這話就不對了!這些年你是洪福公司的負責人,我們幾個都是敲邊鼓的,有好處你先佔,我們只能弄點湯湯水水。現在出什麼事,當然也得你頂著了!」

  老三和老四也隨聲附和,反正就是不想掏錢,而且還連連訴苦,最近手頭很緊,孩子上學、老婆出門等等花銷太高,已經欠了不少債云云。

  洪桂柱惱怒道︰「你們還好意思說這話?這些年的公司業務都是我在做,你們幾個佔的便宜還少了嗎,平時什麼費用都拿到公司來報銷,就連搬個家、裝潢個房子都要公司員工去幫忙。現在有事情了,一個個卻不想沾手,可能嗎?」

  老三洪桂棟突然恨恨地說道︰「七百二十萬啊!這麼大一筆錢,都夠買好多條人命了!」

  老四洪桂庭眼神一寒,壓低聲音道︰「老二,你看能不能找人...」

  洪桂柱斷然搖頭道︰「假如就是一個下落不明好幾年,又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姑娘,說不定可以試試解決掉,或是嚇唬嚇唬,讓她不敢亂提條件... 可是這個丁齊卻不好惹!你們又不是沒聽說過他的事情... 現在他插手了,更頭疼的是,田相龍也知道了!」

  洪桂梁冷哼道︰「田琦就死在他手裡,田相龍怎麼還幫著他說話?居然讓我們按他畫出的道走?」

  洪桂棟小聲道︰「你們可別忘了,田相龍在外面的那個野崽子,這次也是他救出來的。」

  洪桂庭放下酒杯,看著三位兄長︰「你們不覺得有問題嗎?我是說田相龍和那個丁齊,他們弄不好是一伙的。丁齊就是田相龍的人,用來對付我們洪家的!」

  座上眾人皆是一驚,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有這種可能啊... 洪桂柱臉色陰沉,敲著桌子道︰「這件事先記下了,這筆帳以後再慢慢算。但是眼下,我們還得商量出一個辦法來。」

  商量來商量去,結果是洪桂柱拿四百萬,田相龍又補了三百萬,剩下二十萬的零頭,則由洪桂棟、洪桂梁、洪桂庭三兄弟一起湊。這三兄弟有點耍無賴了,堅持只能拿出這麼多,就這還得去砸鍋賣鐵呢,洪桂柱也沒辦法。

  這個結果其實還算滿意了。洪桂柱在田相龍那裡打了埋伏,他托孫達去傳話,說最多能拿出五百萬,並承諾不論魏凡婷要多少,剩下的都是給丁齊的好處費。如今這樣一來,他還能省下一百萬,還是田相龍有錢啊,出手就補了三百萬。

  無論洪家兄弟是怎麼想的,洪桂柱終究沒有來見凶名赫赫的丁齊,仍然委托孫達當中間人,最終乖乖將七百二十萬打到了魏凡婷銀行卡上。魏凡婷拿到新身份證之後,星期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塗至的陪同下去銀行辦了一張卡。

  到了星期天,孫達又來了,是丁齊約他見的面,還有一張魏凡婷簽名的證明文件要讓他帶回去。丁齊又遞過去一個牛皮紙袋,孫達打開之後嚇了一跳,趕緊推回去道︰「丁老師,您這是什麼意思?」

  紙袋中是五萬元現金,丁齊笑道︰「孫經理不必客氣。你來回跑了這麼多趟,不論談什麼買賣,一點辛苦費或者說提成總是得拿的,這也是魏凡婷表示的謝意。」

  孫達連連擺手道︰「我沒起到什麼作用,是丁老師您直接找到了田老闆,要不然哪能這麼容易搞定?」

  丁齊卻搖頭道︰「您當然幫了很大的忙,魏凡婷答謝也是應該的;而且洪桂柱應該叮囑過你吧?到此為止,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有沒有這回事?」

  孫達︰「的確有這麼回事,洪桂柱是這麼對我說的。」

  丁齊又笑了︰「可是他並沒有感謝你,甚至都沒有意思一下,對吧?假如沒有你,事情斷不能辦得這麼快,也不可能這麼利索,這是你應得的,沒什麼不好意思拿的。」

  這五萬塊錢不僅是感謝費,也是封口費,此事過去了就不必再提了。丁齊心裡也清楚,假如不是私下調解協商,而是去走訴訟途徑,不僅耗時費力且執行困難,最終魏凡婷也拿不到這麼多錢。

  孫達這個中間人客觀上促成了協商,受益人表示感謝也是應該的。孫達推辭不過,最終還是把錢收下了。丁齊又說道︰「孫經理,我還想拜托你一件事。」

  孫達︰「丁老師有話就說,我能幫忙的一定幫忙。」

  丁齊︰「我不認識洪桂柱,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弄一份洪家四兄弟的詳細資料,包括照片資料和各種情況介紹?免得以後在什麼場合撞到,我連對方的身份都不清楚。」

  孫達︰「這是小事,我過兩天就給您,直接傳電子版。」

  事情終於搞定了,魏凡婷拿到了七百二十萬現金補償,又在丁齊的提醒下,拿出五萬答謝中間人孫達。她雖然對錢財沒什麼概念,但如今也知道錢在外面的世界有什麼用:就是可以買各種喜歡和需要的東西。

  得到這麼一筆巨款,魏凡婷當然很高興,大家也都替她開心。周日的晚上,眾人特意找了家飯店慶祝了一頓。席上點了一隻野生甲魚,現殺現做,是譚涵川跑到廚房現場看著廚師殺的。甲魚肚子裡居然還有蛋,成串黃色的、拇指肚大小的甲魚蛋,非常好吃。

  借用趙本山的一句台詞,這玩意還能殺出蛋來,太不容易了!喝酒的時候,莊夢周笑道︰「幸虧是老譚到後廚盯著他們殺的,否則我們可能就吃不到這些王八蛋了!」

  魏凡婷給丁齊敬酒,感謝這次師父幫忙。對魏凡婷而言,這件事等於從頭到尾都是丁齊幫她辦的,最後就得了這麼一大筆錢。冼皓笑著問道︰「小婷婷啊... 妳想怎麼感謝師父呢?」

  魏凡婷︰「不僅要感謝師父,還要感謝準師娘。」

  冼皓笑得更開心了︰「我也沒做什麼,還是感謝你師父吧。」

  塗至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魏凡婷一腳,讓她說話注意點。幸虧魏凡婷還算懂事,說的是「準師娘」而不是「準師娘們」。她要感謝的人當中也包括李青花,當然了,冼皓和朱山閑也是幫了忙的,那份存檔文件就是冼皓從城建局拿出來的。

  冼皓站起身來招手道︰「小婷婷,我有件事情和妳商量。走,我們出去說。」


basalt 發表於 2018-4-5 20:06
126、琴魚

  也不知道她們私下商量了什麼,反正就是不告訴別人。等兩人都回來後,莊夢周又問道︰「小婷婷啊,妳打算怎麼花這筆錢呢?錢在大赤山中沒什麼用,只能在外面花。」

  塗至答道︰「我和小婷婷商量了,打算讓她先買套房子,這樣就可以把新戶口遷過去;住不住沒關係,總之在外面也有個落腳的產業,就像以前一樣。至於剩下來的錢,就暫時買筆穩妥的基金。」

  尚妮插話道︰「假如平時不住,就是買個房子放著,朱區長家隔壁倒是很合適。那也是一棟獨門獨院的小樓呢,丁老師的房子也在那裡。現在的行情,差不多要二百五十萬吧。」

  莊夢周︰「二百五多難聽,二百五十一萬也行啊!」

  朱山閑︰「若依現在的成交價,二百三十多萬就行了。但是房東人在澳洲,得先聯繫上談一談... 我出面,那邊應該是願意賣的。不過買下來之後,還需要再收拾收拾,好久沒人住了。」

  塗至︰「暫時不需要收拾,先放在那裡又不住,改天帶小婷婷去看看。」

  朱山閑︰「不用改天了,吃完飯就去。假如小婷婷看得滿意,我就和房主聯繫。」

  朱山閑當年特意買下那棟小樓,就因為小境湖的門戶在後院中。南沚小區最後一排小樓依山腳而建,恰好在朱山閑家那裡向前拐了一個彎,所以那棟小樓與相鄰的兩棟小樓呈品字形排列,朱山閑家向前伸出一截。從旁邊兩棟小樓的二樓,是能看見後院動靜的。

  還好朱山閑使了個手段,把東邊那棟小樓弄給了丁齊,而西邊那棟小樓空著沒人住,所以他們做什麼事都方便。如今魏凡婷想在境湖再買一處房產,尚妮便提議買下那棟小樓,如此一來,那片區域就徹底都成了他們的地盤,往後也就更方便了。

  其實在此之前,朱山閑等人對魏凡婷多少還有點顧忌,因為魏凡婷的哥哥魏凡超可是死在眾人手中。魏凡超是葉行殺的,當初冼皓讓葉行自己選,要麼動手、要麼退出,葉行則選擇了一刀殺了魏凡超。此事包括范仰之死,是眾人共守的秘密,永遠不打算再說出去。

  尚妮既然提了個這建議,大家也沒有再反對,就這麼辦吧。魏凡婷不是魏凡超,而且她也不住在那裡。要講究居住條件和修煉環境,對魏凡婷而言,又有哪裡能比得上大赤山呢?

  當天晚飯後眾人就帶著魏凡婷和塗至去了南沚小區,鑰匙就在朱山閑手裡呢,現場看了那棟小樓的情況。魏凡婷當然沒什麼不滿意的,況且師父和諸位師伯、師叔都住在這裡呢,事情當場就定了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魏凡婷要做的事情,就是先辦一份護照,然後再買一套房子,把戶口從江關區遷到雨陵區來。諸事安頓完畢之後,她就可以好好在大赤山中修煉方外秘法,並繼續學習與熟悉外面的世界,將來可以滿世界去闖蕩了。

  魏凡婷的遭遇和處境,原本令大家都很同情。可是現在一看,她這日子過得,簡直都令人羨慕!這也算她走運,恰好碰到了丁齊;而世上還有另一些人,碰到丁齊就不那麼走運了。

  將魏凡婷和塗至送回去之後,眾人又跑到小境湖山莊中喝茶。莊夢周說道︰「丁老師啊,你可不只有魏凡婷和塗至這麼兩個弟子啊... 在境湖大學不是還有三個學生嗎?如果修煉有成、人也合適,也該正式拜師、讓他們認認長輩了。」

  丁齊︰「我正有這個打算。」

  莊夢周︰「你教了他們方外秘法嗎?」

  丁齊︰「教了,但是沒有點破那是方外秘法。」

  莊夢周︰「他們修煉到什麼程度了?」

  丁齊︰「雖然沒法跟魏凡婷比,但進展也挺快的,從心冊術到心界術,都已經修煉差不多了,觀身境算得上已經練成。我分別給了畢學成和葉言行每人一塊景文石,下一步就該寄托心神隨時祭煉了,突破入微境應該不難。」

  朱山閑嘆了口氣道︰「秘術難尋傳人啊!我師父那等到九十歲,才得了我這麼一個弟子,傳了我爵門望氣術;丁老師倒好,這才多長時間啊... 徒弟都收五個了,而且還都能修煉入門。」

  丁齊謙虛道︰「各有各的緣法,碰運氣而已。」

  譚涵川︰「這可不僅是運氣,也是丁老師看人看得準、教人教得好啊... 假如換個師父,斷不可能修煉這麼快,連能不能入門都兩說。」

  尚妮︰「那是當然,丁老師可是方外秘法的創派宗師!」

  朱山閑︰「看丁老師收的這幾個學生、弟子,這麼快就能入門,感覺我當初簡直就是廢物... 我修煉望氣術的時候,可是用了很久才找到點感覺;而那幾個年輕人,並沒有什麼修煉根基,居然也能掌握得這麼快。」

  丁齊︰「不一樣的,完全不一樣。假如教他們爵門望氣術,估計修煉進度也趕不上朱師兄當年。方外秘法畢竟不是江湖八門秘術,連我本人也沒有從小修煉的根基,是認識你們之後才開始琢磨的。

  但這幾個孩子確實很不錯,魏凡婷就不說了,還有那個畢學成,我打算將來讓他修煉冊門入微術。有了方外秘法入微境的根基,修煉入微術也容易入手。」

  尚妮低下頭不再言語。冼皓問道︰「為什麼你只給畢學成和葉言行一人一塊景文石,卻沒有給孟蕙語呢?同樣是學生,不適合搞區別對待吧?」

  丁齊︰「那兩塊景文石,是范仰和葉行留下來的,我重新洗煉純淨才交給他們。現在手頭只剩下最後一塊,那是阿全留下來的,將來有機會我還想再還給阿全... 不過沒關係,有空可以再去揀,反正河灘上有的是。」

  冼皓︰「不必你跑那麼遠去深山揀石頭,我手裡就有一塊。改天你把他們三個都叫來,我把手中這塊景文石交給孟蕙語,反正我有枯骨刀。」

  莊夢周突然道︰「沒有方外秘境,也能修煉方外秘法嗎?」

  丁齊苦笑道︰「當然不能,方外秘法就是專為發現與探索方外秘境所創,其修煉的過程就是印證的過程。假如沒有方外秘境作為印證,頂多只能修煉到他們這個程度了。我正想和諸位商量這件事呢... 假如他們拜師之後,應該找哪個方外秘境去印證?」

  如今他們已經找到並能自如出入的方外世界,只有大赤山和小境湖,而且這兩個地方都在境湖市。就地點來看,大赤山倒是最合適的,因為其門戶就在小赤山公園的角落裡,離大赤山公園並不遠。但大赤山並不是很方便... 首先它在一個開放的公眾場所裡,門戶就面對著涇陽江,雖然東邊有樹林阻擋,但朝西邊的方向卻是一覽無遺;偶爾進出倒不會引人注意,但一群人總是在那一帶消失又出現,恐怕遲早會鬧出問題。

  而且修為不到隱峨境,就算能夠來回出入,弄不好也得裸奔啊... 這在公園裡怎麼整?假如塗至回過神來,恐怕也得面臨這個問題,但那自有魏凡婷去罩著,可是其他人嘛...

  而且大赤山是魏凡婷的家,那裡平時沒有別人,假如魏凡婷出去了,就完全空了,其中卻有古代赤山寺的寶藏... 這不是要懷疑畢學成等三人,但這樣隨意出入人家畢竟不好;他們只要知道了門戶,又掌握了方外秘法,想偷偷進去的話是沒法約束的。

  這三名學生會不會動貪念或者起別的心思?這沒法說,在修為或者修養沒到那一步之前,就不要輕易給人性以那麼大的考驗。小境湖則比大赤山要方便得多,但同樣有這個問題:看似只是另一片山河世界,卻也相當於一個無窮無盡的寶藏,價值無法衡量。

  尚且稚嫩之人,內在與心性與外在的能力不夠強大,若得重寶,往往可能會害了他們,所以大家多少還是有些顧忌的。莊夢周又不緊不慢地問道︰「丁老師,你打算怎麼辦?今天既然主動找我們商量,想必心裡已經有了章程吧?」

  丁齊︰「你們稍等,我去拿樣東西,的確有件事要和你們商量。」

  他出去回了自己的小樓一趟,拿來兩張A4打印紙,將茶桌上的東西挪到一旁,再將兩張紙拼在到一起道︰「《方外圖志》上所記載的十五處方外世界,我如今又確定了一處,而且離境湖市很近,就在我的老家涇陽縣;或許我們可以去那裡探尋一番,順便把他們也帶上。」

  冼皓皺眉道︰「這一處地方,只有圖片而且文字不全,圖畫上的標示也有缺損,連方外世界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是怎麼確定的?」

  丁齊︰「說來也巧,我偏偏認識這個地方!它叫『琴高台』,離涇陽縣高鐵站只有不到十公里。我們從這裡坐高鐵的話,車程只要半個小時;假如自己開車過去,走一段高速公路再走一段國道,開的快也就兩個多小時。」 說著話,丁齊拿筆在紙上寫了「琴高台」這三個字。

  尚妮︰「琴高台... 難道是古人彈琴的高台?」

  莊夢周搖頭道︰「不是這個意思,『琴高』是指一個人,號琴高公。」

  丁齊抬頭道︰「莊先生,您知道這個人?」

  莊夢周點了點頭︰「你不提我還想不起來,我聽說過這個名字,他是漢代的神仙方士... 我也記不清是在哪本傳記裡看到的,據說他的洞府遺跡就在涇陽縣。還是丁老師心細,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朱山閑一指那兩張圖道︰「因為這上面根本就沒有出現琴高公或琴高台的名字,能夠辨認出的只有『高台』兩個字,這上哪兒猜去?」

  《方外圖志》中記錄了十五處方外世界,其中有九處內容尚可辨認,另外六處的內容殘缺不全,就包括丁齊指出的這處琴高台。文字內容缺損的尤其厲害,只可勉強辨認出「漢處士... 高台... 長不盈寸、龍鱗銀腹...」等依稀字跡。

  圖畫缺損的內容較少,可以看出那是一座山,正面是嶙峋高崖,很多地方被鑿平了,有是一塊塊石刻。靠近崖頂的位置有一個半掩的洞穴入口,被朱砂筆記特意圈了出來,旁邊應該有標注的地名,可是標注的字跡缺損了。

  在這個洞口的右下方,也有一處摩崖石刻,長方形,上面的字跡比較大,所以朱敬一給畫出來了,可以看到「琴流丹廳」這麼四個字。

  丁齊解釋道︰「我這陣子一直在考察古地名,對照《方外圖志》上的內容看看能不能有所發現。那天看到『長不盈寸、龍鱗銀腹』這八個字的時候,腦海眾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來我家鄉的一種特產...」

  丁齊的家鄉有一條河叫琴溪,也是涇陽江的支流。琴溪中有一種特產叫琴魚,丁齊好像記得自己看過一份旅遊宣傳手冊,上面就是用這八個字介紹琴魚的。想起來之後,他又特意去查了有關琴魚的介紹。

  處士,在古代是指有德才卻沒有出來做官的人;比如諸葛亮躬耕於南陽的時候,也可稱為諸葛處士。漢代有處士名趙高,不是秦二世寵信的那個趙高,而是同名同姓之人,隱居於涇陽琴溪之畔。

  趙高隱居在山洞中修煉,還經常給周邊的百姓看病,大家便尊稱他為琴高公,將他隱居的地方稱為琴高台。傳說琴高公仙丹煉成、得道飛升之時,將爐中的藥渣倒入了溪水,化為了無數小魚,長不盈寸、龍鱗銀腹。這便是琴魚的來歷。

  找到了這個線索就好辦,再對照《方外圖志》上殘存的圖片和文字記錄,可以確定上面記載的那處方外世界就是琴高台。

  聽完丁齊的介紹,眾人皆稱奇... 這還真是巧了,只能說是緣法使然。莊夢周突然問道︰「琴魚好吃嗎?比大赤山的油煎小野魚味道如何?」

  丁齊笑道︰「莊先生,琴魚在過去可不是做菜的,在當地是一種零食,主要用來泡茶。」

  眾人皆驚訝道︰「什麼?用魚來泡茶!」

  琴魚很小,長不及一寸,不太適合做菜,這一盤菜得用多少魚啊?當地的做法是用傳統的工藝晾制成魚乾。這種魚乾的背面是金色的,腹部卻是銀色的,可以直接拿它當零食吃;更特別的是,可以投幾尾魚乾於杯中沖泡,就像泡茶那樣。據說琴魚乾會重新化為琴魚的模樣在杯中游弋、栩栩如生,異常神奇。這琴魚茶的味道也很好,有獨特的鮮香,喝完茶之後還可以把琴魚乾也吃掉,口感細嫩酥脆。

  涇陽縣山區就是茶葉產地,出產蘭香、火青、雲霧、雲尖等各種茶,但琴魚乾這種「茶葉」還真是獨一份,眾人先前聞所未聞。

  聽完了丁齊的介紹,莊夢周眼神發亮道︰「丁老師,你吃過琴魚乾、喝過琴魚茶嗎,味道怎麼樣?」

  丁齊︰「小時候喝過,別人送我爸的,味道的確好,而且非常獨特。」

  尚妮在一旁道︰「莊先生,您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莊夢周摸著下巴道︰「這種地方,當然要去見識一番,考察摩崖石刻、探尋古人遺跡... 更重要的是,還有方外世界等待開啟,再順便嘗嘗琴魚。」

  丁齊苦笑道︰「這恐怕不太容易... 有不少特產出了名,結果都不是太好... 在過去沒有細孔尼龍網,也沒有電魚、炸魚的工具,這麼小的魚很難撈。有人去外地走親訪友,總想弄點琴魚乾做禮物,因為是特產;可是後來就不行了,因為人們幾乎把琴魚給撈絕跡了...

  縣政府還設立了琴魚原產地保護區,不許在琴溪上游打魚;只能在下游打魚時順便撈上來一點,還有人在上游偷偷撈一些,產量已經非常稀少... 一種東西沒有產量,上不了規模,就不太可能有名氣,所以你們都沒聽說過。

  現在到涇陽縣城,還有不少飯店賣琴魚做的菜,也有特產商店賣琴魚乾,但絕大多數都是假的,用形狀大小差不多的小野魚甚至是自家魚苗冒充的... 反正真正見過琴魚的人很少,尤其是外地人更看不出來。」

  莊夢周︰「那還真是遺憾了,這東西應該好好保護!」

  譚涵川︰「如果琴高台也是一處方外世界,說不定裡面還有不少呢... 弄一些做成魚乾嚐嚐,倒也未嘗不可。」

  莊夢周點頭道︰「老譚這個建議很不錯,我們去吧!」

  冼皓插話道︰「小境湖中山高水深,泉流湖泊眾多,各種鮮魚還不夠莊先生吃的嗎?天天吃,把你吃膩了都行!」

  莊夢周一臉嚴肅道︰「真正的好東西,怎麼可能吃得膩呢?妳天天吃白米飯,吃膩了嗎?」

  冼皓︰「主食跟副食能一樣嗎?」

  尚妮又插話道︰「白米飯算什麼美味?」

  譚涵川在一旁笑著解釋道︰「尚妮師妹,這妳可就誤會了,莊先生說的很對!主食為什麼能成為主食?這是從遠古到現在,無數代人進行挑選和培育的結果,它的條件太苛刻了。

  第一點,它首先要具備最適合人類吸收的營養價值,能保證充足的體力。用修煉的話來說,就是最能補益元氣。

  第二點,它要易於栽種,在絕大部分地區和氣候條件下都能栽種,還要能保證足夠的產量。

  第三點更重要,從生物學角度,那就是對幾乎所有人而言,它都不會過敏。當然了,對主食過敏的這種遺傳基因,可能在漫長的歷史進化中都已經被淘汰了。

  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主食不僅要符合上述三個要求,它還要有最適合人類的口感,也就是說,它是一種吃不膩的美味!也許是太常見了,天天吃都已經習以為常了,你就不會去琢磨它漫長的歷史形成過程。」

  朱山閑笑道︰「老譚不愧是科研工作者,講什麼話都一二三四,言之有據。」

  丁齊有些無奈地擺了擺手道︰「我們先不討論吃的吧,說正事好不好?」


basalt 發表於 2018-4-5 20:07
127、十誡

  譚涵川點頭道︰「對,說正事!你是打算把畢學成、葉言行、孟蕙語他們三個帶到琴高台,讓他們在那裡印證方外秘法。照你的說法,他們現在觀身境差不多已修煉圓滿,再以景文石寄托心神,經過實地印證之後,就可以突破入微境了。

  但這其中有一個問題,尚妮、丁老師,別忘了你們第一次進入小境湖,三個小時之後就發病了,差點連命都送掉了,幸虧我們采到了月凝脂。那三個孩子只是修煉了方外秘法,養煉根基恐怕還不到家,直接跑到琴高台去,弄不好得出事。」

  朱山閑點頭讚道︰「別看老譚平時話不多,但每次發言都能說中要害。」

  冼皓︰「他這還算話不多呀?剛才淨聽他說了!」

  朱山閑︰「平時話不多,但一遇到學術問題就來興致,職業習慣。」

  莊夢周又開口道︰「其實這也好辦,找個好天氣把那三個孩子帶進小境湖,內服外用月凝脂打打底子。」

  冼皓︰「那不還得先進小境湖嗎?我們大家的意思,是不讓他們一開始就知道小境湖和大赤山這兩個方外世界,等機緣到了再說。」

  莊夢周︰「方外秘法修為未到隱峨境,他們又記不住!」

  尚妮提醒道︰「他們雖然記不住在小境湖中的經歷,但會記住在外面的經歷,知道朱師兄家後院中有一道通往方外世界的門戶;他們若在外面看見了方外仙家世界,還不是一回事嗎?」

  莊夢周搖頭道︰「他們不會知道的。他們不知道後院那道門通往一個方外仙家世界,只會記得自己被丁老師催眠了,然後在深度催眠中見識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世界,至於其他的事情... 那就記不住了。」

  尚妮一拍腦門道︰「哎呀,我怎麼沒想到這個辦法呢?就像是丁老師最早把塗至帶進大赤山那樣!丁老師,你行不行?」

  這話問的,丁齊面無表情地點頭道︰「行... 我當然行!」

  莊夢周一揮手道︰「那就照這麼準備吧,我們大家還等著去考察琴高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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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相不相信這世上有未知、未解的世界存在?注意,我說的是世界,而不是事件;這樣的世界可能就在我們身邊,很平常甚至是很顯眼的地方,常人卻無法發現,甚至無法理解,古人稱之為『方外』。

  你對這世上的未知是否永遠充滿好奇,願意去尋找與探訪,並為此投入身心?

  這是丁齊問三名學生的兩個問題,他仔細觀察著三名學生的反應,皆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然後又說道︰「我教你們的心冊術與心界術,是一整套修煉體系的一部分,而且是入門的部分。這個修煉體系我稱為方外秘法,修煉這套秘法的人我稱為界師。

  你們現在已經站在了門檻上,假如能往前走一步,就能邁入這扇未知的門。既然是未知,我也不能告訴你們這扇門後有什麼。假如你們沒有做好準備成為一名界師,也沒關係,至少我教給你們的東西在生活中還是有用的。

  假如你們有志於成為一名界師,並發自內心地願意遵守一名界師的行為準則,那麼明天,我可以帶你們去一個地方,讓你們認識幾位長輩,並且拜我為師...」

  其實在丁齊開口之前,他就知道這三名學生一定會感興趣,而且一定會同意。沒有哪個年輕人會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而且丁老師在他們的心目中早已是神秘莫測的高人。但丁齊看重的可不僅是興趣,還有出色的天賦、堅持的毅力,而且願意為此付出。

  星期六早上,丁齊開車把三名學生帶到了南沚小區,在朱山閑家的客廳裡,介紹了諸位師叔師伯。當他介紹到冼皓的時候,冼皓又來了個突然襲擊,笑盈盈地挽住丁齊的胳膊道︰「你們也可以叫我師娘,當然了,是準師娘!」

  當冼皓「歸來」後與丁齊之間僅有的兩次親密接觸,程度也就是抱住胳膊而已,卻都發生在這樣的場合。丁齊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想否認吧,人家現在就是冼皓,丁齊也沒有任何證據指出她不是冼皓...

  畢學成和葉言行都了一躬道︰「師娘好!」

  孟蕙語則說道︰「師娘好漂亮,師父真有福氣!」

  冼皓鬆開丁齊的胳膊,上前兩步抓著孟蕙語的手笑道︰「還是小孟會說話,嘴真甜!難怪丁老師喜歡,連我看著都喜歡。

  小孟啊,妳師父這人有點偏心,同樣是弟子,他給了小畢和小葉一人一塊景文石,卻把妳給忘了。還好我這裡有一塊,今天就送給妳了,正可拿著當作修煉方外秘法的器物。」

  孟蕙語悄悄看了丁齊一眼,見丁齊沒有什麼反對的意思,便稱謝收下了這塊景文石。冼皓也瞟了丁齊一眼,她看見丁齊也沒有什麼贊成的意思,態度就是不干涉。

  其實丁齊心理多少還是有點介意的。交給弟子一枚修煉方外秘法要用到的景文石,他當然是贊同的;可是這塊景文石是他送給冼皓的東西,「冼皓」卻又送給了別人,還想看他是什麼反應,丁齊乾脆就來了個沒反應。

  莊夢周說道︰「他們三個是來拜師的,趕緊辦正事吧。」

  丁齊舉行的儀式很簡單,他坐在那裡,讓三名弟子躬身敬茶就可以了。敬茶之後,丁齊又說道︰「在正式成為我方外門弟子之前,還有些話要說清楚;師徒傳承不同於社會教育,老師和師父也是不太一樣的概念... 修習方外秘法有其行為準則,你們如果能做到,才能成為方外門弟子。」

  丁齊講的行為準則,換一種說法其實就是戒律。丁齊並不太了解修行門派的戒律是什麼樣的,而他首先制定了三條大的準則,是從書上的「散行戒」中學來的。

  第一條,秘法之所以稱之為秘法,它是每個人自己保守與享受的秘密,不能對不了解的人吹噓或賣弄;那樣不僅會引起誤解,甚至會給他人帶來困擾與災難。丁齊開創方外秘法的過程,是非常嚴肅的研究與探索的過程,弟子也必須遵守這個態度。因此,依仗方外秘法去故弄玄虛甚至招搖撞騙,是嚴格禁止的。

  第二條,除了方外秘法之外,丁齊可能還會傳授其他的秘術與手段,但這些都是探索與認識世界、完善與保護自己的工具,切不可用以害人。

  第三條,不論掌握了什麼樣的手段,都不可用於謀求不當的利益、用於實現自己陰暗的目的,不要心存惡意與邪念。

  這是最基本的三條,丁齊講述的很詳細,三名弟子聽得連連點頭。莊夢周則在一旁笑道︰「丁老師,我曾給你推薦了一本書;你這三條行為準則,就是參照書中的散行戒吧?但我剛才聽你這麼一介紹,再一琢磨,感覺又有點像心理諮詢師的職業準則。」

  丁齊笑道︰「兼而有之!我看過的兩本書,一本《地師》講江湖,一本《神游》講修行,雖然是小說也很有意思,也會讓他們好好去讀的。」

  這是三條大的準則,另外還有五條具體的準則,換一種說法,可以稱之為三大戒加五小戒吧。

  第四條,方外世界並不是每個人的秘密,它是天地間的未知,但畢竟不為常人所知。假如沒有特別的必要,每一處具體方外世界的存在,要注意保密。這不僅是在保護界師自己,也是在保護每一個方外世界,更是在保護可能擅闖之人。

  第五條,上述的保密性準則是對外面的世界而言的,而對裡面的世界而言,應該遵守保護性的準則。每一個世界可能都是獨特的,甚至是不可替代的,假如被破壞了可能就永遠不會再有;所以要保護好每一處方外世界,任何利用和改造必須要遵循這個前提。

  第六條,丁齊及其方外門弟子,對於方外世界而言,只是發現者與探索者,並不是殖民者與征服者,所以要尊重每一個世界中原有的事物。有的方外世界可能是有主人的,那麼就不要隨便亂闖,客人應該有客人的規矩。

  第七條,方外世界可能是奇特的,在其中的經歷也可能是精彩的,要永遠保持探索的熱情,但也要清醒的自我意識,不要忘記自己來自哪裡,更不要迷失其中。假如將來隨著對方外世界的探索越來越深入,這一點恐怕越來越重要。

  第八條,丁齊所創的方外秘法,每到不同的境界都有不同的禁忌和講究,丁齊希望它能夠流傳下去,使人們能夠掌握這樣的手段、發現與享有這世界的未知。但弟子得到傳承之後,也要嚴格按照師長的要求去做,切不可隨意傳授他人。

  這並不是一種敝帚自珍的態度,而是非常有必要。比如發現了一個特殊的方外世界,可能會引起一些人的貪念,甚至會導致各種陰謀爭奪。再舉一個小例子,出入方外世界有可能會導致失憶,這就會導致某些人的精神異常或心理問題了。

  所以在學習與傳授方外秘法的過程中,每一個步驟都要有相應的考察標準。畢學成等三人尚是初學,每一步驟應該有什麼講究,丁齊會在今後教授過程中詳細告訴他們。將來假如他們有資格再去傳授他人時,也要遵守同樣的準則。

  這五條具體的行為準則講完了,丁齊問三名弟子能不能做到並發自內心的去遵守與維護?三名弟子當然都說能,這樣就等於正式拜了師。氣氛又變得輕鬆了,畢學成笑道︰「師父啊,學習方外秘法有八條準則,也就是八條戒律,那我們是不是都成了八戒啊?」

  丁齊笑道︰「難道你還想當猴啊?既然嫌八戒太少,就再加兩條吧,也是絕對應該有的兩條:其一是尊師重道,其二是關愛同門。對於師長當然要尊敬,這種尊敬也包括要指出他們的過失,避免他們因過失而導致更大的錯。

  對同門的關愛也是一樣的,假如你們中有人遇到了麻煩,其他人不可視而不見;假如你們中有人做錯了事情,其他人也不能視而不見。這是一種道德上更高的要求,我不可能去要求所有人,但應該要求門中弟子。」

  三名學生又趕緊恭謹點頭說記下了... 畢學成又說道︰「這樣一來八戒就變成了十誡,那我們豈不是成了摩西?」

  丁齊沒繃住,又讓他給逗樂了,接著呵斥道︰「就你嘴碎!你想當摩西,我還不想當上帝呢... 好好想想,剛才說的第一條準則是怎麼講的?

  現在給你們十分鐘,坐在那邊在心中默誦這十條準則,打造一個專門的心冊。要發自內心的去遵守,隨時隨地就以其為行為指導,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思考。」

  戒律就應成為心冊,傳授完身為一名界師的行為準則之後,丁齊坐在那裡又等了他們十分鐘,然後說道︰「都差不多了吧?現在站起來吧,我們做一個小測試,聽我的聲音...」

  丁齊說這句話的時候大概是上午十一點,等三人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坐在原先的地方,客廳的牆上掛著鐘,但時間已經變成上午九點半。葉言行首先發現了不對,抬起頭納悶道︰「咦,這個鐘怎麼好像往回走啊?」

  畢學成和孟蕙語隨即也發現了不對,特意向外面看了一眼,一臉發懵的樣子。太陽的方向也變了,難道是自西向東倒著轉了?丁齊笑道︰「能隨時觀察身處的環境,並在潛意識中意識到差別,這也是修煉方外秘法的要求之一... 你們都注意到了,這很好!」

  朱山閑在一旁笑道︰「我們幾個也別演了,都換個姿勢吧,否則會把他們幾個越整越迷糊的。」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但朱山閑他們幾個還穿著同樣的衣服,待在房間裡與昨天同樣的位置。三人皆疑惑不解道︰「師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已經過去一天了嗎?我們怎麼什麼都不記得?」

  丁齊收起笑容,很嚴肅地說道︰「的確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你們記得剛才就坐在這裡,那其實已經是昨天的事情,而中間這段記憶消失了;至於為什麼會消失,只要繼續修煉方外秘法,就會知道原因。我想問你們,還記得剛才,也就是昨天發生了什麼嗎?」

  昨天就是剛才,這是一種讓人非常不適應的體驗,會引起時間感的錯亂。所以丁齊需要好好觀察三名學生的反應,有必要的話,還得做適當的心理疏導。

  孟蕙語小聲道︰「我只記得剛才看著師父的眼睛,然後好像世界的就變了,來到了一山清水秀的地方,就像傳說中的世外仙境... 至於接下來的事情,就都不記得了。」

  畢學成和葉言行也點頭附和道︰「是的,我們都是這樣的。」

  丁齊︰「你們看見的,是我的精神世界;我當時向你們展現的,就是我曾到過的一處方外世界的景象。假如你們能將方外秘法修煉到興神境,或許也可以做到這一點。

  現在回去準備準備,拿著景文石好好修煉,假如能夠突破入微境,我和幾位師伯、師叔打算帶你們去一個地方,做一番實地印證。」

  丁齊昨天是同時把他們三個給催眠了,就像將塗至帶進大赤山那樣,也將這三人帶進了小境湖。朱山閑、冼皓等人當然一起進去了,採取月凝脂讓他們內服與外敷,並指點他們修煉養練功夫。雖然記憶沒有保留,收獲卻是實實在在的。

  畢學成等三人其實已將觀身境修煉入門,丁齊只是沒有點破而已,如今正式收為弟子、傳授方外秘法,想求證入微境並不難。他們回去之後都感覺到身輕體健、耳聰目明,卻怎麼也想不明白那一天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麼,師父究竟給他們吃了何等靈丹妙藥?

  有些事情丁齊並沒有解釋,只是告訴他們,等將來境界到了自會明白,這也算是江湖門檻吧,讓傳人見識到了迫切想尋求解答的未知,可以讓他們自覺地用功修習,不需要他這個師父再去時時督促。

  丁齊送三名學生回學校後,尚妮說道︰「丁老師教徒弟很有一手啊,一套一套的,簡直就是無師自通,我怎麼感覺比我師父當初教我教得都好!」

  冼皓卻說道︰「怎麼能說是無師自通呢?丁齊自己也是有老師的,而且他就是老師啊,幹這種事是專業的,否則你們幹嘛都叫他丁老師呢?」

  朱山閑︰「老譚啊,依你看,那三個孩子什麼時候能突破入微境?」

  譚涵川︰「我看得不準,莊先生,您說呢?」

  莊夢周︰「他們昨天就掌握了,只是忘了而已;但這種境界上的東西,其實忘不忘都無所謂。」

  尚妮︰「那我們下個周末就可以去琴高台了?恰好是元旦小長假!」

  譚涵川︰「到時候就可以印證丁老師教徒弟教得怎麼樣了。我們也得把各種物資準備得盡量充足點,畢竟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要帶的東西有點多,還是先到這裡集合,然後自己開車去吧。」

  十二月三十號,丁齊、冼皓、畢學成、葉言行、孟蕙語、朱山閑、莊夢周、譚涵川、尚妮等九人開著三輛車來到了涇陽縣的琴溪橋頭,後車箱裡都裝滿了東西。


basalt 發表於 2018-4-5 20:52
128、所有人的試煉

  琴溪大橋的位置,在宛陵市區通往涇陽縣城的國道,附近有個琴溪鎮。從橋頭找岔路口往河流的上游走,是一條碎石路,沿著河灘前走不遠便到了琴高山。琴高山古稱琴高台,是傳說的琴高公的修煉之地。
  
  山腳下有一道泉水匯成的溪流,沿著佈滿碎石的河灘流入琴溪,崖邊還有古時鑿建的泉池。通過水面向崖下看有一眼石窟,泉水是從這裡流出來的,岩壁間的孔隙幽深複雜,不知通往何處。
  
  琴高山離琴溪很近,漲洪水時琴溪可以直接將山腳淹沒。崖下的河灘邊有兩塊碑,一塊是涇陽縣政府立的「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琴高山摩崖石刻」,另一塊是琴溪鎮人民政府立的「中國琴魚原產地保護區」 。
  
  現在是枯水季節,眾人把車停在了路邊的河灘。露出水面的這一段河灘很寬,散落分佈著很多大石塊。莊夢周下車後便說道:「這裡原先有一座橋,河邊這一段還能看到橋墩的殘跡,好像剛拆除沒幾年。」
  
  尚妮轉了一圈道:「這裡的溪水不深,所以使用平舖的石板橋,但是水面較寬,於是便在溪水間立了很多橋墩,用石板相連通向對岸。中間的橋面和橋墩現在看不見了,但是我們站的這個地方,有段石橋保存得還算完整,剛拆掉沒多久。」
  
  畢學成小聲問道:「師父,這裡原先真有座石橋嗎?」
  
  丁齊苦笑道:「我也不清楚... 有關琴高山的資料都是在查的,今天也是第一次來。網路上的資料,可沒有提到這裡有一座橋... 古時候應該是有的吧,遺跡還在,你們看看河灘這些石頭,還有河邊那半截地基。」
  
  葉言行嘆道:「師伯和師叔真了不起,只是一片亂石,一眼就能看到這麼多東西。」
  
  丁齊:「只要好好修煉,你們將來也會有這等本事的。」
  
  孟蕙語方才已經看到了那塊碑,好奇地問道:「琴魚是什麼魚?」
  
  冼皓已經走了過來,笑著解釋道:「這可是一種傳說的魚,之所以奇特,是因為它居然是當地人的一種茶葉!」
  
  她解釋了一番琴魚的傳說,三名弟子皆嘖嘖稱奇。孟蕙語又惋惜道:「琴溪的琴魚,如今已經快絕跡了嗎?我剛才看見的那塊碑是琴溪鎮人民政府立的,落款是2012年10月,到現在也只是剛過六年,保護得還是晚了呀!」
  
  冼皓特意看了孟蕙語一眼,點頭讚道:「我們剛才只是看了一遍,妳居然能把石碑的落款日期都記得這麼清楚,嗯... 的確很有心。」
  
  他們不是來看琴溪風景的,在河灘轉過身是琴高台,這片臨水分佈的高崖,遠望確實像一座高台。
  
  灰白色的石壁分佈著自唐代到清代大大小小很多摩崖石刻,字跡大多已斑駁難辨。眾人看見了《方外圖誌》特意畫出的那塊石刻,圖畫的是「琴流丹廳」,字跡只有綠豆那麼大,實地一看,每個字都接近一米方圓。
  
  如今他們只能勉強看清「琴...丹廳」這三個字,那個「流」字以及落款已經無法辨認了。朱敬一遊歷各地記錄《方外圖誌》的時間,大致是宋代到明初,可見那時這面摩崖石刻還是很清晰的。可惜到了近代以來,雨水的含酸量越來越高,對古蹟的腐蝕也越來越嚴重。
  
  在這面摩崖石刻的上方,眾人看見了要尋找的洞口。洞口並不是正對河岸方向,而是側對著山壁間的一條縫隙,露出一個半掩的輪廓,根本看不出裡面有多深。譚涵川以手遙指道:「我們要去的地方在那裡。」
  
  葉言行皺眉道:「這山好陡好高,根本上不去呀!」
  
  譚涵川:「我先去放一根繩子下來,你們幾個不用擔心,會有人在後面托著你們爬去。實在不行,我也能一個一個把你們拽上去。」
  
  很多古代遺蹟之所以能保留下來,因為它們在常人難以涉足之地。像琴高山這樣的地方雖並不偏僻,可是平常來的人也很少,因為沒有什麼知名度;至於琴高公的洞府入口,更是在懸崖峭壁,離地面有二十多米高呢,普通人根本上不去。
  
  譚涵川揹著一盤繩子率先爬了上去,手攀峭壁身形異常靈活。孟蕙語在下面看得很緊張,生怕他會失手摔下來,但朱山閒等人神情都很輕鬆。
  
  譚涵川很快到了洞口的位置,閃身消失不見,過了一會兒,又把腦袋探了出來打了個手勢,意思是裡面有地方,大家都可以來了。假如找錯了山洞、裡面的空間很小的話,這麼多人還真擠不下。
  
  孟蕙語先上,戴好手套抓著繩子,腳蹬峭壁向上攀援,冼皓特意在後面跟著,若有意外情況便托她一把;接下來是葉言行,朱山閒跟著;然後是畢學成,丁齊跟著。這三名弟子也算是養練功夫已有根基,自己能爬上去,並沒有讓長輩幫忙。
  
  再把隨車帶來的大包小包裝備都用繩子拉上去,接著尚妮爬進了山洞。最後是莊夢周,他沒有自己爬,而是將繩頭盤在腰間一扣,腳蹬石壁被譚涵川拉著走去上的,最省勁。
  
  山洞的入口在下面看著好像不大,實際並不小,足夠一個人直起身來走進去。兩側的洞壁還可以見到不少古人留下的摩崖石刻,由於位置在洞內,所以保存的情況外面好得多。他們顯然並不是第一波來探訪琴高公遺蹟的人,自古以來已有不少人到過這裡。
  
  通過彎曲的山洞走入山體深處,譚涵川打著強光手電筒在最前面探路,莊夢周斷後。每人都揹了一個背包,畢學成、葉言行、孟蕙語揹的是普通的大登山包,裡面的東西塞得滿滿的,但比其他人的背包明顯都要小一號,只和莊夢周的背包差不多大。
  
  丁齊揹了一個特製的狹長形大包,比一個人的身子還寬點,下端垂到膝蓋的位置,頂端差不多與頭頂平齊,裡面還塞了一頂野營帳篷,所有東西加起來有百斤重。他左手提著棍子,右手拿著強光手電筒,跟在畢學成的身後。
  
  譚涵川、朱山閒這兩人帶的東西比丁齊只多不少,冼皓和尚妮帶的東西則和丁齊差不多。由於不知道將要去一個什麼樣的方外世界、在裡面會遇到什麼事情,所以物資準備得很充足。
  
  山洞往裡走便出現了分岔,每個岔道其實都不深,盡頭好像都是一個石室,有的卻只是在主洞邊較大的空間。譚涵川走的是最寬敞的那條通道,大約前行了兩、三百米終於到了盡頭。這是一個山中的洞廳,面積大概有六、七米方圓,抬頭看也有五、六米高。
  
  不知有多少人見過這樣的山中洞廳,它的上端是一個半球形的穹頂,而且很光滑、像人工鑿磨過一般,其實是天然形成的。洞廳的地面很平整,放著幾塊桌案、座椅、床榻形狀的石頭,一看便讓人聯想到古時的仙家洞府。
  
  洞廳盡頭有一面摩崖石刻,卻沒有字跡,就是鑿出了一塊石碑的形狀;看去像是有人要在這裡立一塊碑,將輪廓鑿出來之後卻還沒有來得及刻圖。但眾人是為了探尋方外世界而來,一看見它,便意識到這裡很可能是門戶所在。
  
  譚涵川點亮了一盞太陽能充電的應急照明燈對著那片石壁,轉身問道:「丁老師,你看是這裡嗎?」
  
  丁齊沒有掏出景文石。如今的景文石僅需隨身帶著,拿不拿在手都可以催動。他站在石壁前凝神望去,這面石壁彷彿消失了,外面是一片山林谷地。這種感覺很奇異,他像站在一道通往山林谷地的門口,彷彿這個山洞將這座山給打穿了,他們一直走到了另一邊;但實情並非如此,因為山洞是黑暗的,需要照明設備才能看清,而外面白天的光線根本照不進來。丁齊點頭道:「這裡是門戶,我已經能看見了裡面的景象。」
  
  朱山閒:「可以讓他們三個試試了。」
  
  冼皓:「孟蕙語,妳先來... 用妳師父教的辦法,以景文石寄託心神。」
  
  孟蕙語手握景文石,凝神站在了那面石壁前,她的目光彷彿不是在看石壁,而是穿過石壁望向了很遠的地方... 不久,她發出驚嘆:「這裡可以走出去,外面是山野!」隨即意識到這句話不對,又壓低聲音喃喃道:「太神奇了,怎麼會是這樣?明明是一面石壁而已!」
  
  丁齊:「妳看見的是方外世界琴高台,這裡是進入它的門戶... 好了,換畢學成來。」
  
  畢學成站在了孟蕙語方才的位置,隨即叫道:「天吶,我看見了什麼?現在已經入冬了吧?那邊卻是鳥語花香啊!」
  
  譚涵川皺眉道:「季節確實不對,這種狀況我們還是第一次遇到。」他當然已經看見了門戶那邊的景象,現在只是在讓三名弟子印證方外秘法。
  
  丁齊:「哪有那麼誇張?那邊的確有山花開放,但我卻沒有看見鳥也沒有聽見鳥在叫,不要亂用成語。」
  
  畢學成:「我就是聽見鳥叫了!」
  
  葉言行:「畢師兄待會再聽鳥叫,先換我來吧... 哎呀!真的是山花爛漫呀...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那邊的確是另一個世界!」
  
  莊夢周:「沒有方外世界,哪來方外秘法?你們跟師父學的就是這些!等進去之後再慢慢感嘆吧,我們先商量商量該怎麼進去。」
  
  尚妮:「這還不簡單,走進去唄。」
  
  莊夢周:「我們還不了解這處方外世界,目前只知道季節不同;為了防止出意外,還是謹慎些好。我們幾個自然可以直接走進去,至於他們三個... 我建議還是用上次的辦法,反正該印證的已經印證了。」
  
  他是驚門長輩,說的話也有道理,大家也同意了。三名弟子在震驚中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丁齊已開口道:「你們都站到我身邊來,將背包揹好,石頭也暫時收起來... 這背包較沉是不是?它現在會變輕... 你們會感覺肩膀的壓力會緩緩消失...」
  
  等三名弟子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站在一片山坡上,旁邊有一棵幾人合抱粗的參天巨樹,遠方是如手臂般的兩條山脊,左右環抱著一片植被茂盛的谷地,再回頭看,哪還有山洞以及那面石壁的影子?
  
  畢學成驚訝道:「師父,我們進來了嗎?」
  
  丁齊點頭道:「是的,我們已經來到了方外世界琴高台。」
  
  葉言行興奮道:「天吶!真會發生這麼神奇的事情!我開始相信世上有神仙了!」
  
  孟蕙語:「我也相信了,師父就是神仙啊!」說這裡又忽然眉頭一皺,看著丁齊小聲道:「師父,您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的嗎?」
  
  丁齊的心情確實不是太好,因為他已經意識到可能遇上麻煩了... 但為了避免幾位弟子驚慌,盡量沒有表現出來,可是孟蕙語還是很敏銳地察覺到了丁齊細微的情緒變化。
  
  丁齊盡量以輕鬆的語氣道:「是有一點小問題... 你們看見莊師伯和尚師叔了嗎?」
  
  三人望向四周道:「沒有啊... 他們還沒有進來嗎?」
  
  丁齊搖了搖頭道:「他們應該都進來了,卻到了不同的地方。」
  
  丁齊剛才把三名弟子都給催眠了,當時尚妮說道:「那我先進去了。」
  
  莊夢周也說道:「揹的東西怪沉的,你扶我一把。」
  
  這兩人當時已經進了琴高台,而丁齊正在催眠三名弟子所以並未留意。畢學成等三人已經處於被深度催眠的狀態,更是對這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可是丁齊進來之後,卻沒有看見尚妮和莊夢周。
  
  這一帶的視野很開闊,他們不會走很遠,而且只有短短幾秒鐘功夫,在正常情況下,莊夢周和尚妮也應該站在原地等其他人的。所以丁齊得出的第一個判斷是:這道門戶與小境湖以及大赤山都不一樣,進入之後會隨機到達方外世界不同的地點。
  
  這倒沒什麼,大不了把人都找著便是,但另一個發現卻令他差點驚出了一身冷汗:丁齊回頭望去,並沒有發現離開這個世界的門戶所在!丁齊說話時已經把景文石掏了出來,他的背後什麼都沒有。
  
  他還能記住走進來的地方。假如門戶是無形的,以神識鎖定也能使其顯現... 可是丁齊無論怎樣手持景文石展開神識,都察覺不了任何門戶。既然能夠進得來,也應該有辦法能出得去,可假如每個人到達的都是不同的地方,那麼門戶的位置便不知在何處了。
  
  這才是最大的麻煩:假如找不到這邊的門戶,意味著他們回不去!
  
  這時畢學成又驚呼道:「哇!原來是隨機傳送啊!」他顯然沒有意識到遇上了什麼樣的大麻煩,顯得非常興奮... 反正有師父領路呢,無論出什麼事都不必擔心。
  
  丁齊心裡直發苦,但又不能讓三名弟子感覺到這種焦慮的情緒,只得鎮定心神道:「的確是隨機傳送,我們需要盡快找到其他人,然後確定在這邊的門戶位置... 畢學成,你剛才真的聽見了鳥叫嗎?」
  
  畢學成終於有了詳細解釋的機會,趕緊點頭道:「我真的聽見了鳥叫,還看見了樹枝上的鳥,羽毛可漂亮了!」
  
  葉言行:「鳥呢?哪根樹枝啊?」
  
  畢學成:「這裡沒有,我先前看見的不是這個地方。」
  
  丁齊又問道:「葉言行,你方才說看見了山花爛漫... 這裡雖然也有花,但是在前面的山谷裡,也根本稱不上爛漫,你說的也不是這個地方吧?」
  
  葉言行點頭道:「是的,我看見的也不是這裡。」
  
  畢學成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那道門是隨機傳送門,每個人在門外看到的景像都是不同的,看見什麼地方就會被傳送到什麼地方。」
  
  畢學成是明白了,而丁齊在心裡直嘆氣... 他也是剛剛反應過來,為什麼三名弟子在山洞中的描述有所區別,原來是每個人看到的景像都不一樣。這時孟蕙語問道:「那我們四個人怎麼會來到同一個地方呢?」
  
  丁齊盡量使自己的表情變得輕鬆,微笑著反問道:「妳說呢?」
  
  孟蕙語:「哦,我明白了... 因為我們是被師父帶進來,而不是自己走進來的!」
  
  丁齊:「方外世界是這世上的神秘未知,探索是一種考驗。現在考驗你們的時候到了:你們先說說看,眼下的第一步應該做什麼?」他這一句話,把這三名弟子的注意力暫時轉移了。
  
  畢學成:「當然是先找到其他人。」
  
  丁齊:「這是當然,可是怎麼找?我們不知道這裡的情況,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所以應該怎麼辦呢?」
  
  葉言行:「我看不過不少期荒野求生節目,首先應該找水源地。」
  
  丁齊:「嗯,這個想法有道理... 在不熟悉的荒野應該首先保證生存,然後再設法尋找同伴。」
  
  孟蕙語補充道:「不僅是找水源,更要找地表逕流,然後沿著地表逕流走,可能走到有人煙的地方。假如師伯、師叔他們也是這麼做的,可能會在路上遇到... 師父,這個世界裡還有別人嗎?我是說原住民。」
basalt 發表於 2018-4-7 15:26
129、天使降臨

  孟蕙語提到了一個專用術語叫地表逕流,其實就是指水在地表匯集成的溪流與江河。不論是什麼原因,假如不小心流落於陌生的野外,根據荒野求生的法則,首先要尋找的就是地表逕流;假如附近有人煙的話,沿著溪流就能到達有人居住的地方。

  但在特殊的地形地貌中,泉流未必都會在地表上,也有可能從地表消失、形成地下河,所以這種尋找既要憑經驗也要看運氣。孟蕙語還提到了人煙,假如按這種方法想找到有人煙的地方,前提是這裡得有人居住。

  小境湖中是沒有人煙的。至於大赤山,裡面只住著一個魏凡婷,因為大赤山的規模較小,就相當一戶碩大無比的人家。眼下還不清楚琴高台的地界有多大,但看眼前的景象,恐怕也不比小境湖小啊... 而他們身處的位置,好像在崇山峻嶺深處。

  丁齊想了想答道:「這裡弄不好還真有原住民。」

  畢學成追問道:「什麼樣的原住民?是這個世界的土著嗎?」

  丁齊:「有可能是古時進入這裡,並在此定居的人... 我小的時候,聽過這一帶的一個傳說...」

  丁齊小時候聽過什麼傳說?老人講的故事。清朝末年,太平天國自廣西起事,一路北上攻占了長江中下游,一度定都南京,並改名為天京;後來太平天國被清政府剿滅,天京陷落,有一支五萬人的殘部撤退到涇陽縣境內。曾國藩的湘軍在半個月後掩殺而至,但是大戰並沒有爆發,因為這支太平軍就在涇陽縣突然離奇地消失了,湘軍遍尋山野搜尋不得。有人說這支軍隊是躲到山洞裡去了,但這不是一、兩個人啊,而是幾萬大軍,哪個山洞能躲得下?哪片山谷能藏得下?

  但無論如何,這支軍隊就真是憑空消失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再也找不到,留下了一個歷史謎團以及當地的傳說,據說他們撤退時還帶著很多財寶。

  聽了這個故事,畢學成瞪大眼睛道:「桃花源記啊!我們是來到桃花源了嗎?」

  丁齊:「我只是聽過這個故事,並不能確定傳說就是真的;而且就算傳說是真的,也不能肯定那些人是來到了這裡,只是有這個可能而已。」

  孟蕙語:「假如他們真的到了這裡,又是怎麼進來的呢?」

  丁齊:「既然我們能進來,理論上他們也能進來,可能是用了別的辦法。」

  葉言行:「那麼小的一個山洞,五萬人馬是怎麼進來的?」

  丁齊:「那個山洞其實不小,只要搭好斜梯、隊列不間斷,速度可以很快的,一天進個萬把人沒問題;而且傳說中的數字往往很誇張,也未必真有五萬人那麼多... 我說這些就是讓你們有個思想準備,這個方外世界中很可能有人... 我們先去找溪流吧。」

  儘管心中意識到麻煩不小,但丁齊表現得越來越鎮定,他很清楚自己是三名弟子的主心骨,只要他不慌亂,這三名弟子就不會驚慌失措。剛才他一直以提問的方式問三人該怎麼做,看上去就像師父對弟子的考驗與試煉。

  想尋找泉流,應該往兩山之間的低谷中走,而且隨時注意聽聲音。丁齊左手持長棍,右手拿著一把砍刀在前面開路,並叮囑三名弟子注意周圍的植被,看看有什麼植物都是他們平常認識的。

  走出不遠後,三名學生手中都拿了一根細長的竹枝,尖端帶著連葉小叉,很有彈性,在手中稍一抽動就可以發出哨音。野地裡行走,這是用來驚走和驅趕蟲蛇的。

  揹著背包走沒有路的山野,丁齊還要時刻關注後面三名弟子的狀況、尋找合適的路徑,所以他們的速度很慢。幾人已經把外套都脫了下來,因為季節不對。他們進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入冬了,雖然涇陽縣一帶的天氣不算太冷,但也穿了外套和毛衣,進來之後就覺得熱了。

  大約用了一個小時,他們走到了谷地中央。丁齊在周圍轉了一圈,確認安全之後,讓三名弟子稍事休息,並把衣物換了,但還穿著長衣長褲,這是在荒野中穿行所必須的。山谷中沒有發現水源,葉言行指著一棵形狀很奇特的喬木問道:「這是紅豆杉嗎?」

  他指的這種樹在附近有很多株,有一根很高大的主幹,主幹上的橫枝很密,整株樹木呈現出塔形,最低的橫枝幾乎都貼地了;丁齊點頭道:「的確是紅豆杉。」

  孟蕙語問道:「那麼樹上結的綠色的果子是什麼?」

  丁齊:「那是香榧,你們應該吃過的。」

  畢學成:「香榧啊!那它應該是香榧樹吧?」

  丁齊解釋道:「香榧就是一種紅豆杉科的植物,現在果實還沒成熟,所以是綠色的;等這種堅果熟透晾乾之後,你們恐怕就認識了。」

  山谷中沒有找到水源,幾人的背包裡雖然帶了水,但在負重趕路的情況下肯定是不夠消耗的,所以休息半個小時之後就繼續出發。當他們穿出如左右環抱般兩條山脊形成的谷口時,前方是一片更開闊的谷地,遠望仍是峰巒連綿。

  畢學成突然手指前方道:「師父,那是什麼果子?能吃嗎?好像櫻桃耶!」

  丁齊:「那就是櫻桃,野生的尾葉櫻桃,當然能吃,味道還不錯!」

  孟蕙語贊道:「師父的見識真廣,什麼都認識。」

  丁齊:「現在把背包都卸下來,找好爬的樹去摘櫻桃;盡量多摘點,注意安全!」

  丁齊之所以認識香榧和尾葉櫻桃,因為它們就是涇陽縣山區中常見的植物。他剛才要三名弟子注意植被,目的主要有兩個:一是確定季節與這裡的氣候,二是尋找可以吃的東西。

  他們隨身雖然帶了壓縮餅乾和軍用罐頭、巧克力等高熱量食品,但若要在這裡被困很長時間,食物遲早是不夠的。

  看見這裡的植被,便可大致判斷此地的氣候與外面的涇陽縣山區差不多,只是季節不同。香榧剛剛掛果,而野生尾葉櫻桃已經成熟,那麼大致就相當於外面的陽曆五月中下旬。

  丁齊讓三名弟子去摘櫻桃,並不是為了好玩或解饞,假如今天沒有找到水源,那麼這些成熟的櫻桃就是攝入水分的主要來源了。環境真可以造就人,帶著三名弟子陷入這種境地,丁齊彷彿立刻就成了一位成熟穩重、思路縝密的尊長。

  丁齊在山中也見過尾葉櫻桃,但沒有見過眼前這麼大的,樹幹直徑超過了一米,樹齡恐怕也超過了五百年吧?這樣的大樹當然不好爬,但在其周圍還分佈著大大小小的一片櫻桃林,自可尋找好摘的樹。

  三名弟子卸下背包後很興奮地去摘櫻桃,用隨身帶的多功能尼龍袋,很快就各摘了一大袋子,每人差不多都弄了五斤以上,反正這裡有的是。孟蕙語率先回來道:「師父,您也嚐嚐,味道很不錯!」

  野生的尾葉櫻桃比超市裡賣的大櫻桃小得多,顏色鮮紅,味道酸甜可口。丁齊嚐了兩個道:「把櫻桃都收起來吧,帶不了的都放我這裡、掛我的在背包上;這種東西一次不能吃太多,主要是補充水分的。假如我們再找不到水源,就要找地方宿營了,你們注意到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嗎?」

  孟蕙語看了一眼腕上的電子錶道:「下午一點半。」隨即就意識到了什麼,又抬頭看看天空道,「太陽的位置好像不太對啊!」

  丁齊點頭道:「既然季節不同,時間也有可能不同;我們進來之後,太陽的位置一直在往下落,雖然還不能確定準確的方向,但根據經驗目測,離天黑差不多只有兩個小時了。我們必須在一個小時之後尋找到合適的宿營地,否則在荒山野嶺過夜很危險。」說話時丁齊也暗自慶幸,幸虧是他把三名弟子「帶」進來的,而不是讓他們自己走進來的,否則散落到不同的地方,那就真的太危險了!

  尚不知朱山閒等人目前身在何處,照說他們各自身懷絕技,用不著丁齊擔憂,可丁齊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 他最擔憂的人是冼皓,其實冼皓有枯骨刀在手,功夫可比丁齊強多了,但丁齊就是覺得不放心。

  在他的意識中,如今的冼皓並不是當初的冼皓,功夫怎麼樣還不清楚呢... 雖然他平時看見現在的冼皓總覺得有些來氣,可此刻最關心的人還就是她,不論從哪個角度,他都不希望她出事。譚涵川和朱山閒,丁齊倒不怎麼擔心;至於尚妮,丁齊認為她應該和莊夢周在一起,因為穿過門戶時莊夢周讓尚妮扶了一把。

  但是眼下,他還是想著怎麼保護好這三名弟子吧... 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手持砍刀繼續開路前行。他們的運氣還不錯,大約一個小時之後便聽見了水聲,在山谷中發現了一條小溪。三名弟子很興奮地叫道:「師父,終於找到水源啦,還是地表逕流!」

  丁齊也很高興,趕緊囑咐道:「身上帶的水都喝得差不多了,先取水,然後往高處走,找一個能避風避雨的地方,動作要快!」

  為什麼不在水邊宿營?假如遇到暴雨會很危險,山中的洪水漲勢可是很迅猛的;而且水邊也是野生動物經常出沒的地方,雖然到現在還沒有看見什麼大型猛獸,但也不能保證沒有。

  丁齊小時候放假雖然經常去老家山村玩,但「荒野求生」之類的經歷還真沒有,他這些經驗都是在影視節目以及書本上看到的,此刻必須要帶隊拿主意的時候,立刻一秒變專家,而三名弟子對他的決定都是深信不疑。

  取水之後往高處走,他們在一個山丘的半坡上找到了一處宿營地,這裡有巨大的岩石挑空伸出,下端形成了一間屋子大小的半開放式空洞。把背包都卸下來,取出裝備搭好帳篷,然後在附近砍來足夠的樹枝預備著夜間點燃篝火。

  丁齊此刻又感到很慶幸,因為三名弟子的背包比較小,裡面沒有帳篷,隨身也沒有帶著砍刀,假如真走散了,宿營就是個大麻煩。同時他又為莊夢周感到慶幸:因為莊夢周的背包也是比較小的,幸虧尚妮的背包裡帶了足夠的裝備。

  他們這一行人中,朱山閒和譚涵川帶的東西最多、最齊全。而丁齊、尚妮、冼皓這三人帶的東西稍少一些,但也都有上百斤重。

  至於莊夢周、畢學成、葉言行、孟蕙語這四人,都揹著普通的大登山包,看著裝得很滿,其實也就帶了不到三十斤的東西,主要包括兩套換洗的內衣、襯衣以及各種吃的,還有瑞士軍刀、鹽、調味包、防風打火機、雨衣等。

  帳篷很快搭好了。這種野外露營帳篷並不大,頂多只能睡兩個人,主要作用是隔潮、保溫和防風。還好現在的天氣並不算太冷,他們又找到了能避風和避雨的地方,點上篝火也能過夜,帳篷就讓孟蕙語睡吧。

  就在丁齊等人下午摘櫻桃的時候,莊夢周和尚妮正走在一片田野間。他們到的地方並不是丁齊所在的深山密林,這邊的田地成片分佈在低矮的丘陵之間,還挖出了田壟修了引水灌溉渠道,顯然是人工耕作的。

  尚妮好奇道:「莊先生,這裡居然有人種田!」

  莊夢周道:「那我就放心了,走了這麼久,終於看見了人煙痕跡。這片方外世界顯然是有人居住的,而且人數還不應該太少。」

  尚妮:「什麼人會住在這裡呢?像魏凡婷那樣的人嗎?」

  莊夢周沉吟道:「恐怕還不太一樣... 要麼是古時避禍之人,要麼是偶爾誤闖的人困在了這裡,後代繁衍便在此居住。」

  尚妮:「困在這裡?」

  莊夢周:「是啊,這完全有可能!我們進來之後,你發現出去的門戶了嗎?」

  尚妮大驚失色道:「那我們會不會也困在這裡?」

  莊夢周笑道:「不必擔心,既然能進得來,就有辦法出得去。我們先找個地方等其他人吧,只要丁老師來了就好辦。」

  尚妮:「先找個地方等其他人?我們不主動去找他們嗎?」

  莊夢周:「都不知道誰在哪兒,怎麼找?假如他們也進來了,走來走去最終也是來到有人煙的地方。我們是外地人,有什麼情況最好找當地人打聽。放心吧,有田地就有村莊,我們找到村莊就可以等到他們。來之前我起過一卦,結果是有驚無險!」

  尚妮:「您算得準嗎?」

  莊夢周:「我也不是沒給妳算過,你說準不準?」

  尚妮不糾結這個問題了,又問道:「您說當地人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莊夢周:「弄不好是穿著古裝的。」

  話音未落,尚妮突然手指前方道:「那裡有人!」

  有一名中年男子扛著一根鋤頭狀的東西,正從田地間的另一條小道上走過來。他穿著不知什麼布料的衣裳,上衣寬鬆很似古裝的短衫,褲子很像燈籠褲,襠和腿都很肥,褲角卻用個一盤扣紮了起來,赤腳穿著一雙麻鞋,腳上沾滿了泥。

  尚妮這一聲喊倒把那人嚇了一跳,手裡的東西都落在了地上,轉身結結巴巴道:「妳... 妳... 妳們是什麼人?」

  此人的口音很怪異,聽不出是何地的方言,像是夾雜了南方一帶各地口音揉和成的一種語言,但勉強還能聽得懂。尚妮答道:「我們...」

  「我們是天外來客。」莊夢周搶過話頭答了一句,並用手指了指遠方的天際,正是他們走來的山野。

  那漢子愣了一會兒,突然激動地叫道:「妳們是上帝派來的天使嗎?感謝天父!天使終於降臨了!」說著話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衝著兩人匍匐拜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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