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方外:消失的八門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basalt 2018-4-1 20:40:4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0 230320
basalt 發表於 2018-5-5 13:57
150、知己

  接下來的路途,兩人仍是來回折返,並沒有利用世界的邊緣「穿越」。因為根據已驗證的結果,那樣只會沿著穿過世界中心的直線到達另一端,與他們原先規劃的路線不符。

  東西來回折返,路線漸漸北移,世界東部和北部的保留地應該是最艱險的地帶,足足三個月之後,兩人才到達世界的最北端。

  夏天過去了,琴高台世界已經入秋,鞋穿壞了好幾雙,丁齊終於穿上了冼皓親手做的那雙鞋。他們沒有從世界最北端直接穿越到最南端,而是轉身向南回到了中大營,再一次與眾人匯合。

  九位天兄再度相聚,大家紛紛慰問丁老師與譚老師,這一路真是辛苦了。冼皓看著丁齊道:「倒沒有我想像的那麼黑。」

  丁齊曬黑了些,但還不算太黑。孟蕙語道:「師父好像清瘦了些,其實是更結實了。」

  此時距他們進入琴高台世界已過去了四個多月,丁齊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將這個世界走完了一半。莊夢周問道:「丁老師,你大概還要用多久才能走遍這個世界?」

  譚涵川在一旁答道:「北邊這一半用了三個月,南邊那一半應該用不了這麼久。丁老師越走越快了,而且聽老朱說,南邊保留地的山勢沒有那麼險。」

  丁齊摸出一包東西道:「我又採到了十七枚駐顏果,在譚師兄的指導下製成了藥散保存。不知道它是不是真有效,我們以前只是拿來泡澡,可不可以內服啊?」

  北部山區有三處生長駐顏果的地方,全部被譚涵川找到了,等他們走遍了那一帶,才發現其實也只有那麼三處,事情就是這麼巧。北邊的駐顏果都已經被譚涵川採完了,但是在東部的山野裡,他們又現了兩處,包括丁齊曾經遇見的那一處。

  冼皓:「月凝脂既可內服也可外敷,這東西或許也可以。」

  畢學成:「月凝脂是什麼啊?」

  朱山閒:「這事忘了告訴你們,它是傳說中的仙家餌藥,等出去之後就能見到了。」

  尚妮摸了摸臉蛋道:「我感覺這東西好像真有用啊... 除了丁老師和譚師兄,我們都變白了。」

  畢學成:「師叔本來就挺白的。」

  孟蕙語也摸著臉蛋道:「不僅白了,還嫩了呢!」

  葉言行:「師妹本來就挺嫩的!」

  莊夢周呵呵笑道:「行啦,就不要互相吹捧啦,我們都是帥哥美女!」

  尚妮:「莊先生,我發現你的頭好像變黑了不少啊...」

  莊夢周:「是嗎?帶小鏡子沒有?快借我照照!」

  尚妮身上沒帶鏡子,倒是冼皓從口袋裡摸出來一個粉盒,打開了盒蓋後面是面小鏡子,遞給了莊夢周。莊夢周對著鏡子照了半天,自言自語道:「人還是應該謙虛低調,不能那麼自戀。」

  朱山閒也伸手道:「鏡子也藉我照照。」然後接過鏡子左看右看道:「是有效果呀,我這眼角的褶子好像都變淡了不少... 嗯,臉皮也變嫩了。」

  莊夢周笑道:「那恐怕是成天不操心,在這裡悠哉游哉閒的;就算這東西有美容的效果,我們也不過三個月前泡了十天湯浴,哪有這麼神?如果說駐顏,短短幾個月也看不出什麼。我聽說天地奇珍之物,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吃的,也不是隨便吃了就有靈效的。」

  畢學成盯著桌子上的那包藥散道:「說了半天,這東西到底能不能內服啊? 」

  譚涵川:「看陶昕留下的記載,只提到外用沒說內服。外用藥最好不要隨便內服,我們在路上也不方便做實驗,特意帶回來,是想讓你們找隻竹鼠餵著試試,先看看有沒有毒。」

  葉言行:「天地奇寶,要拿來餵豬啊?」

  竹鼠就被當地人稱為豬。丁齊瞪了他一眼道:「要不先餵你?」

  葉言行趕緊搖頭:「那還是先餵豬吧!穩妥!」

  莊夢周:「這裡的藏書,我基本都翻完了,沒有看到更多的記載。此物既然是當年的陶昕發現的,要是有機會問問他本人就好了。」

  尚妮:「都三千多年前的人了,上哪兒找他去?」

  莊夢周:「丁老師在山中多多留意,說不定能發現什麼。」

  丁齊:「山裡面也不可能找到陶昕啊...」

  莊夢周:「說不定能找到他留下的其他東西,或許是這裡的人不知道的。」

  譚涵川:「這段時間,除了用竹鼠做實驗,你們再想想:我們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麼,離去之前,又能留下什麼?」

  在中大營修整兩日,補全了物資裝備後,丁齊和譚涵川繼續出發。這一次他們直線往南,大約花了五天時間,到達了琴高台世界的最南端。然後還是東西折返行走,「掃描」的區域漸漸向北推進。

  譚涵川帶了一套書,就是全九冊《天國物誌》,對照上面的記載,隨時做記錄。他還帶著筆和紙本,補全天國地圖,並將發現的各種東西隨時標註在上面。丁齊剛來的時候,路上碰到了很多不認識的野果,不敢隨便亂吃,現在有了《天國物誌》就方便多了,可以按記錄採摘各種東西野炊,還不時打點獵物。

  每天宿營,假如是在山中,他們都要在下午找到山崖下向內凹陷的地方,就似一個半開放的的石窟。這一帶山中這樣的地形很多,可能是古人留下的。在石窟前點燃三堆篝火,並備足木柴。唯一耽誤的行程的狀況就是下雨,而秋後的雨並不多。

  每天宿營後、日落前的這一段時間,丁齊基本都在看書,陶昕所著的那部《醫書》。其實丁齊完全可以不把書拿出來,因為所有的內容包括插圖都已記了下來成為「心冊」;但是他雖然是醫學院畢業的,但畢竟不是學中醫的,很多地方還要請教譚涵川。這方面的知識,譚涵川懂得比丁齊多多了,不時為他講解。

  《醫書》的前半部分,講的是臟腑經絡結構以及元氣運行,類似於解剖但與純粹的解剖學又有很大區別。區別主要在於方法論,《醫書》的核心思想是研究一個整體生命系統,牽一髮而動全身,在此基礎上,又講到了辯症、用藥和治療。

  這是一個很複雜的體系,就算丁齊都看懂了、記住了,恐怕也成不了一名神醫;培養醫生從來都是依靠實踐,但它可以成為一種知識儲備或者說見知。

  《醫書》的後半部分令丁齊和譚涵川都感覺大開眼界,居然是「望氣內景篇」與「望氣外景篇」。僅看名字,很容易令人聯想到江湖爵門秘傳的望氣術或者《黃庭經》,可是看內容,丁齊發現這應該就是疲門秘傳的觀身術!

  丁齊在外面並沒有得到疲門觀身術秘傳,沒想到在琴高台世界中卻發現了完整的傳承。「望氣內景篇」講的還是臟腑經絡結構以及元氣運行,但關鍵是如何能察知這一切?僅通過解剖是不可能的,而若是沒有方法去驗證,《醫書》中的理論系統便只是空中樓閣。

  察知的方法就是「內視」,它是一種自省式的體驗,但又不完全是唯心的。在一種特殊的情況下,人能察覺自身的狀態,而若能入靜生感,這種體驗就會變得很清晰,不僅能內察臟腑,還可見氣血經絡運行,從而及時調整自身狀態。

  認識是一個整體,內外呼應,所以觀察一個人的外部特徵,可以了解他的身心狀態;這就是望診,由此也可解讀「扁鵲見蔡桓公」的故事。

  「望氣外景篇」是在內景篇的基礎上,講解天人互感。人是一個完整的系統,但不是孤立的系統,自身是一個天地世界,又置身於一個天地世界中,兩個世界有共情與共鳴。先要能掌控自我身心... 最終到達天人合一的境界。

  由此也可解讀「壺子見季咸」的故事。

  內視並不複雜,丁齊很容易就能做到,無非是將元神感應用於自身;而對於譚涵川來說,也是早就能做到的,觀身術只是另一種應用方式。

  丁齊對譚涵川講了「扁鵲見蔡桓公」與「壺子見季咸」的典故,兩人皆認定《醫書》的後半部分就是疲門觀身術秘傳。譚涵川嘆道:「壺子說,淵之象有九,可能就是對應觀身術的九種境界。」

  丁齊:「每一門秘法,可能都對應九種境界... 或者說,在不同境界下有不同玄妙,方外秘法也是這樣。」

  譚涵川點頭道:「這我已經有體會了,這段時間將方外修煉到興神境,火門秘傳的爐鼎術也更上一層... 今天得到觀身術傳承,關於內視,我突然想到了另一個用處。」

  丁齊:「什麼用處?」

  譚涵川:「駐顏果啊!我們不是知想知道駐顏果究竟有沒有功效、可不可以內服嗎?不用再拿豬做試驗了,只要試過了它沒毒,就可用自己做實驗。從小劑量服用開始,在內視的狀態下觀察自身的感應和變化... 」

  丁齊:「神農嘗百草嗎?」

  譚涵川:「你說得還真形象,我現在就想試試了!」

  丁齊:「那你不用陪我了,回去吃藥吧。接下來的這段路,我一個人完全可以。」

  譚涵川:「這先不急,說不定在路上還能看見駐顏果呢...」

  丁齊:「季節已經過去了。」

  譚涵川:「你怎麼知道駐顏果是一年一開花、一年一結果?」

  丁齊: 「難道不是嗎?」

  譚涵川笑道:「有可能不是啊... 你想想傳說中的蟠桃,還有人參果。」

basalt 發表於 2018-5-5 13:57
151、穿越時空的對話

  接下來丁齊與譚涵川以世界的最南端為起點,仍是東西往返折走,路線逐漸北移。半個月後,他們還真在東部的山野中又發現了駐顏果。這裡的駐顏果樹一共有五株,其中已開花結果的有三株,總共不到二十枚果子,有十餘枚已經成熟。

  這情形有點不對呀... 他們在五個月前就發現了成熟的駐顏果,如今的季節應該早就過去了,怎麼山中還有駐顏果?

  據譚涵川分析,這是因為此地的氣候有大年與小年之別。所謂小年就是每年春夏秋冬一個循環,而大年則是指六十年一個大循環。據當地人說,他們來到的時間相當於一個大年的春末夏初。看來這駐顏果很可能是六十年一開花結果,而這一次他們恰好趕上了。

  將已成熟的十幾枚果實摘下,第二天走出山野,到達了北大營二社。朱山閒就在這裡等著,為他們補充了物資裝備,好好吃了一頓。在丁齊勸說下,譚涵川留了下來,沒有再跟隨他一起繼續前進。

  他們來到琴高台世界的時間差不多已有五個月,丁齊行走於世界各地已近四個月,如今跋山涉水已能健步如飛,只要小心些,一個人也不會有太大危險。

  朱山閒帶來了一個消息,這段時間莊先生又組織他們開了個會,決定留下一種知識傳承,就是數學。尚妮、畢學成、葉言行、孟蕙語他們三個最近正在編寫教案,盡量以當地人熟悉的方式傳授,程度就到大學二年級的水平,那是他們剛剛學過的。

  並不指望當地人能立刻都學會,而是先讓各大營元帥帶著助手學,最後整理成當地的典籍,感興趣的人也可以自行研究。這件事僅靠四個大三學生還不太行,需要老譚回去幫忙。

  譚涵川離開後,丁齊走在各大營佔據的地域中倒沒什麼問題,但是進入山野後,就意味著沒有人與他輪流守夜了,假如遇到什麼意外狀況也都得自己解決。譚涵川之所以會離開,不僅因為確認了丁齊有這個本事,而且這既然是一場試煉,到最後總得加點難度。

  大約又過了半個月,丁齊回到他最初來到的東大營。兩天前他在山中又發現了最後一處生長駐顏果的地方,摘取了十幾枚成熟的果實,為了便於攜帶保存,宿營時將之加工成了藥散,以乾製的荷葉包成五份,用細麻繩繫好裝在背包裡。

  從田野中拐了個彎,繞過東營二社來到大道上,丁齊走向東營主社,這趟艱苦的行遊歷程總算結束了;他已經走遍了琴高台世界,或者說以元神完成了一次「全面掃描」,歷時四個半月。

  離日落還有一個小時,他來到的地方在東營二社與東營主社之間,離兩個村社大約都有四公里遠,附近已看不見人影。沿著大道前行,遠遠的卻發現一個人站在道路中央,那人看見他走來便跪下行禮,雙手還托起了一個包袱。

  這四個半月,譚涵川和丁齊也經常穿過人煙村社,人們看見他們都會躬身行禮,但這種攔路下跪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遇見。丁齊走到近前問道:「軍師大人,請起來說話!你是特意在這裡等我嗎?」

  來者正是東大營的軍師陳容,她打開手中的包袱道:「天氣已漸涼,丁天兄巡視天國各地,亦需要禦寒衣衫,特來奉上。」包裹裡是一套竹鼠皮縫製的衣服,做工十分考究。

  需要介紹一個情況:九位天兄降臨之時,穿的是當地人眼中的奇裝異服,後來也引發了天國中服裝設計的新潮流;天國民眾開始仿製九位天兄的服裝樣式,在這幾個月間很快就流行開了。

  竹鼠皮做的夾克,以絲綢為裡襯,左胸以及衣擺兩側還有三個口袋,就算在外面的世界穿著也毫無違和感,甚至還顯得時髦華貴;但是竹鼠皮做的褲子... 就有點不倫不類了,假如穿在現在都市中好像愛斯基摩人...

  丁齊嘆了口氣道:「難為妳有心了,但這套衣服穿在我身上實在浪費,還是自己留著吧。」

  陳容:「這衣服是做得還不夠好嗎?我已經用了最好的料,而且您放心,不是從營庫裡挪用的,是我自家養的竹鼠,自己買來的綢緞,也是我親手縫製。」

  丁齊搖頭道:「我不是嫌它不好,而是太好了,送給我未免可惜... 我們很快就會離開此地,這裡的東西都帶不走。」

  陳容詫異道:「眾天兄就要離開了嗎,什麼時候?」

  丁齊:「我也說不準... 假如一切順利的話,估計最多還會在這裡待半個月吧...」

  陳容:「那還有半個月時間,千萬請您收下。我已經準備了兩個月了,哪怕天兄只穿一天也好,這既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的榮幸!」

  丁齊沒有辦法把此地原有的東西帶出去,而且天兄用過的東西,當地人不得再用,是為了防止他們傳染未知瘟疫。但見陳容堅持如此,假如自己不收她簡直都要哭出來,丁齊也就沒有再多說,將包袱拿了過來道:「那我就多謝了!天快黑了,我們一起回去吧。」

  陳容:「神祠中晚飯已經準備好。」

  丁齊邊走邊問道:「妳特意在這裡等候,又是怎麼知道我今日會來?」

  陳容:「丁天兄已數次穿過東大營地域,東西折返而行,我根據您的行程規律計算了一下,您當在今日回到東大營主社。」

  丁齊:「除了送這套衣服,妳還有什麼事要找我嗎?」

  陳容:「別無它事,就是迎候天兄並奉上心意... 天兄,這包袱還是我幫您拿著吧。」

  丁齊:「不必,我碰過的東西妳就不要再碰,以免沾染外鄉之疫氣。神祠中已經準備好了晚飯,畢學成也在等我嗎?」

  陳容:「畢天兄不在東大營,他這幾日又去了中大營。」

  丁齊:「又去了?他是最近經常去中大營,還是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都總往中大營跑?」

  陳容:「這幾個月,他隔三差五就去中大營,不僅僅是最近。我剛開始怕出意外,總派兩個人跟著,後來聽說畢天兄腳步輕健、身手不凡,別人還不太容易跟得上,所以只要天不下雨,也就由著畢天兄自去自回了。」

  丁齊暗自嘆了口氣,沒有再問什麼。最近這段時間,莊夢周組織四名大學生編寫數學教材,畢學成總往中大營跑倒沒問題。可是自從丁齊離開後,原本讓畢學成駐守東大營,這小子從那時起就總愛往中大營跑,原因只有一個:他是去看尚妮的。

  丁齊是明眼人,他豈能察覺不出畢學成對尚妮有意思?畢學成看尚妮的眼神與看別人是不一樣的,一有機會就總愛跟這位小師叔套近乎。畢學成在很多方面給丁齊的感覺都像石不全,如今就連眼光都相仿,至少喜歡的姑娘都是一樣的。

  畢學成與尚妮是同齡人,而且都是大三學生,這種事情很正常。可偏偏之前已經有了一個石不全,而丁齊也沒法干涉,不論是贊成還是反對都不好。假如阿全回來了怎麼辦?假如阿全回不來又當如何?這種事情更沒法假設。

  丁齊如今多少也能理解,當初劉豐看見他和佳佳談戀愛的時候,為何是那種既不促成也不反對的態度了。

  除了畢學成,另一名弟子葉言行的小心思丁齊也看出來了:葉言行對孟蕙語有意思;雖然他的性格比較內向,所以表現得沒有那麼明顯,可是怎能逃過丁齊的眼睛?但據丁齊觀察,孟蕙語對葉言行並沒有那種意思...  

  唉,正是動情的年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憧憬與煩惱,丁齊也不好說什麼。

  前方遠遠地已能看見村社的圍牆和大門,丁齊突然開口道:「陳軍師,聽說妳是陶昕聖人的後代?」

  陳容答道:「我雖然不姓陶,但我的母親姓陶,我姥爺是陶昕天兄的嫡傳後人。」

  丁齊:「我打聽過,很多人說妳是天國中最好的醫師,這裡沒有人比妳的醫術更高明。」

  陳容:「不敢說最好,但醫術確係家傳。當年我的兩個舅舅也學了醫術,但都沒有我母親學得好,母親後來也傳給了我。」

  丁齊:「陶昕天兄所著的《醫書》,妳應該從小就讀過了,上面記載的醫術妳是否都已掌握?」

  陳容:「不敢說都已掌握,但辯證、用藥、治療等手法,也掌握了大概。可是後面的望氣內景篇與望氣外景篇,體會並不深,並未得其精髓。記得小時候姥爺曾說過,《醫書》的後半部分已不僅是醫術,而是聖人之醫道,既要有天賦也要有緣法方能得其傳承。」

  丁齊追問道:「體會不深,那麼究竟體會到什麼程度了?」

  陳容:「全然無礙的內視,我尚辦不到,只是隱約有所內感;至於書中所說的內外相通之理,倒是能夠理解。」

  丁齊:「那麼妳一定精通望診嘍?」

  陳容:「倒是有所心得。」

  丁齊: 「既如此,我要找妳幫個忙。」

  陳容納悶道:「天兄是要診病嗎?其實您與另外八位天兄的氣色我都看過,神完氣足、身強體健,簡直令人羨慕,並沒有任何問題。」

  丁齊: 「倒不是給我診病,屆時妳就清楚了... 明天早上請妳來找我一趟。」

  天黑前兩人趕回了東大營主社神祠,司馬胡小雨早已命人把晚飯備好。元帥蕭博知不在,他和兩名助手都被召到中大營去學數學了。飯後洗了個澡,丁齊先回房間休息;當吞沒一切的黑暗降臨、小睡片刻後,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又一次入定行功。

  丁齊要最終完成凝煉心盤的過程。並不是走遍了天國各地,就算凝煉出了完整的心盤,假如是那樣,豈不是揹著背包走一圈就能突破心盤境?這一趟路途很辛苦,但真正的辛苦不在於腳下的山野崎嶇陡峭,而是他要隨時展開元神感應周圍的景物。

  每天夜間宿營時,丁齊仍要定坐修煉,就像曾經給求助者做心理諮詢的過程中以及談話後,他都要整理心冊;而如今的「心冊」就是他每天走過的世界,可謂日夜都在修煉。直到今天,他終於走遍了世界,要記住所走過的每一片地方、所見到的各種景物。

  其實他每天都在這麼做,但僅僅如此還是不夠,他還要將對這個世界的印象凝煉成整體的心盤,並與這個世界發生感應聯繫。

  丁齊手握景文石定坐在床榻上,已入渾然忘我之境,正以一種奇異的視角在觀察這個世界,非前、非後、非左、非右、非上、非下、非內、非外,也不是單純的視覺或聽覺,就是一種元神感應。

  心盤終於完整了,可隨意變化,在元神中能收得很小,就像手中握的石頭,也可以隨意展開呈現某一個局部。他手中那塊景文石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祭煉,如今也發生了變化。

  丁齊自己留下的那塊景文石,原先是最大的,形狀像一頭臥牛,拿在手中很顯眼,假如從商店櫥窗前走過,保全看見了都會擔心他想砸玻璃;而如今這塊石頭變得只有兩寸長短、一寸多高,握在手心都看不見... 石頭的質地似乎也變了,就似蒙上了一層包漿,表面非常光滑盈潤,就像一塊打磨之後又盤玩許久的美玉,月白的底色帶著粉紅的網狀紋路。

  丁齊手握這塊景文石,就似掌握了這個世界。以凝煉完整的心盤為根基,以景文石為中介,丁齊感應到了這個世界。在這一瞬間,他彷彿進入了前所未有的玄妙狀態,意識已經離開了身體,感應到這個世界的呼吸。

  這其實是他自己在呼吸,在這種狀態下,他甚至能通過景文石感應到這世界每一處正在發生的事情,宛如無處不在。丁齊的修為突破了心盤境:他自己總結的心盤境。

  就在這時,他突然看見了一個人。此人拱手對他打了聲招呼道:「小友請了!」

  丁齊是坐在床上的,但意識彷彿離開了身體無處不在,什麼人能看見這樣的他呢?可這個人偏偏看見了!此人是突然出現的,或者說丁齊在這種狀態下才能感應到此人的存在;他就站在神祠前廳中,隨著這聲招呼,有很多原本不存在的信息湧入了元神。

  丁齊立刻就知道這人是誰了,下一瞬間,他也出現在神祠前廳,向那人還禮道:「陶先生好,沒想到三千年後,我還能見到您!」

  那人微微一怔道:「已經三千年了嗎?你見到的不是我,而是我當年留下的一縷意識,包含著我當時的見知,如今天國中終於有人能觸發並解讀。」

  丁齊:「其實我並非此地的人,而是從外面來的。」

  那人吃了一驚:「你是從外面來的?難道我當初拋於琴溪中的搖光軫,是被你得到了?不對呀,你現在沒有憑藉此物喚我,我也感應不到搖光軫的存在。」 (編者注:軫音同診,是樂器上調整弦線的軸,與琴高台呼應)

  丁齊:「說來話長,我就簡單告訴你經過吧...」

  丁齊見到的人,就是三千年前的陶昕,或者說是陶昕當初所留下的意識顯化,而丁齊本人還坐在後廳二樓的床上;與陶昕正在交談的他,也是某種意識的顯化。這一切都發生在定境中,假如此刻有別人走入神祠前廳,這兩人其實是不存在的。

  陶昕的相貌看上去在四旬左右,令丁齊比較意外的是,此人居然是個大光頭。他對陶昕講了自己進入此地的經過,簡單介紹了一番天國中這三千年來的狀況,重點是解釋他為何能進入這裡,又如何在尋找出去的門戶。

  陶昕驚嘆道:「真沒想到,世上竟有此等妙法!無控界之神器,亦能出入此方外之界。」

  丁齊:「無非是一門秘法而已!我還沒請教您是怎麼回事呢... 為何能在這種情況下與我相見?」

  陶昕:「我留在這裡的御神之念,本是留給天國後人的,卻被你觸發... 不過既能相見便是有緣,我會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


basalt 發表於 2018-5-5 13:58
152、消失的歷史

  陶昕是陶弘景的後人,而陶弘景是南北朝時期的丹道、醫藥、文學大家。陶昕的醫術繼承自代代家傳,他的祖先曾是太平天國中的醫師,後來跟隨從天京突圍的殘部來到琴高台。(編者注:陶弘景,字通明,號華陽隱居,西元456-536,南朝人;博學多才,兼修佛道,為道教上清派的代表人物)

  陶昕既然知道魏晉南北朝、知道遠祖陶弘景,當然清楚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而天國民眾當年來自何方。在他年少之時,陶真功交給了他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就是搖光軫。

  搖光軫是琴高台的控界之寶,相當於大赤山的兩界環。此物不知是何人所留,但後來被陶真功得到,便再也沒有公開示人,只是私下交給了他最看重的後人。

  陶真功告訴了陶昕兩件事:搖光軫是傳說中琴高公留在人間的寶物,事實是否如此,他也無法確認。掌控此物便可以掌控這個世界的意志,宛若能代表皇天上帝,所謂「天兄」也就是這個意思,在歷史上它曾引起過無數次爭奪。

  但並不是拿到了搖光軫就能發揮其妙用。比如兩界環假如是普通人得到,那也不過是個普通的手鐲。天國陶氏雖有醫家丹道傳承,但想入門並不容易,資質、悟性、性情皆屬上流方可,想修煉到高深境界更須緣法。

  陶真功去世之時,陶昕年紀尚輕,陶氏家傳丹道雖已入門,但修為尚淺,不足以催動搖光軫的妙用;一直等到他年近五十,那時的天國已經到了覆滅的邊緣,陶昕才開始走遍天國各地,試圖祭煉並掌控搖光軫。

  陶昕並沒有介紹陶氏醫家丹道秘傳,也沒有具體說他是怎麼祭煉搖光軫的,但結合其人的生平事蹟,丁齊大概也能猜到。因為丁齊本人就有在大赤山中祭煉兩界環的經歷,而且剛剛走遍天國凝煉心盤並祭煉景文石。

  丁齊只是插問了一句:「您為什麼要穿那身竹甲?」

  陶昕解釋道:「剛開始之時,是為了防範夜龍襲擊,到後來便是為了掩人耳目。所有不能理解之事,人們都希望能給它一種解釋。」

  丁齊此番走遍天國各地,夜間是不趕路的。假如非得在夜間趕路,恐怕也得學陶昕當年的樣子穿一身竹甲,否則就算棍術再高明也抵擋不了那鋪天蓋地的夜龍。但若祭煉並掌握了控界之寶的妙用後,那身竹甲根本就不需要了。

  別說真正的控界之寶搖光軫,哪怕是丁齊如今祭煉的「偽控界之寶」景文石,持之在手也可以讓夜龍對自己視而不見,更別提襲擊了。而且黑夜已毫無影響,陶昕可以讓自己的意識無處不在,很輕鬆就能找到所有的倖存者。

  可是根據記載,陶昕穿行黑暗的時候,始終披著那身竹甲,看來目的就是為了掩人耳目,不希望大家知道搖光軫的存在;倒是丁齊拎著一根棍子夜間在村社外面溜達,顯得比當年的陶昕天兄神氣多了...

  陶昕挽救了天國,並留下了新十款天條,被後世尊為聖人。當年整個天國只剩下了五百人,很多傳承都斷絕了,是陶昕組織大家重新整理發掘。可是在天國所有的典籍中,有關搖光軫的記載都消失了,此物再無人知。

  陶昕既然掌握了搖光軫的妙用,當然也打開門戶出去過,而且還不止一次,累計在外面待的時間差不多有半年。最後那一次,陶昕留下遺言,說自己將要離世而去,然後獨自進入山野不知所蹤。當地傳言他是受皇天上帝招喚登天,其實他是去了外面的世界,並將搖光軫拋在了琴溪流水中。

  聽到這裡,丁齊忍不住插話道:「陶先生,您到底多大歲數?」

  陶昕答道:「留下這道御神之念時我是一百八十歲。至於後來如何,非我所知。」

  陶昕留下的這一縷意識,他稱之為「御神之念」。說來也巧,丁齊最近看過的書中恰好有介紹,按照上古說法,這是「七境」修為才能掌握的神通。這縷意識包含了陶昕當時的見知,甚至可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就像他本人一樣與人交流。

  但既然是當時的見知,那麼後來的事情,便非這一縷意識所知了。丁齊立即就聽出了問題所在,追問道:「既非你所知,你又如何知道自己後來離開了天國,並將搖光軫拋於琴溪?」

  陶昕:「因為那就是我將要做的事情。我曾猶豫良久,是否要將搖光軫傳下去... 就在留下這道御神之念前,終於做出了決定:我將離開這裡,並將搖光軫拋入琴溪。方才聽說你是外來之人,本以為搖光軫是碰巧被你得到,不料你是另有緣法。」

  丁齊:「假如不是因為誤會,您恐怕不會對我提起搖光軫,因為你不想再有人知道此物的存在。可是你已經提到了,所以才會對我解釋了這麼多,是這樣的嗎?」

  陶昕嘆了口氣道:「的確如此。」

  丁齊:「你將搖光軫棄於琴溪,就是關閉了天國的門戶,這裡的人再也無法出去。你為何不告訴他們真相?為何不在天國危亡之時將所有人都帶出去呢?」

  這個問題,丁齊能想到的原因有兩點:首先,若將五百人都帶出去,其中大部分人恐怕根本就活不了,沾染外鄉之疫氣幾乎無藥可救,只能靠自身體質和免疫力硬抗;其次也很難解釋這麼多人的來歷,陶昕並不想暴露天國的秘密。

  陶昕又嘆了口氣,做了另一番解釋。他出去過,知道外面的世界已不是清朝末年,早已結束了戰亂。可是他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已擁有了一個世界,又寄望於另一個世界,難道結果一定會更好嗎?人們的希望究竟在哪裡?別忘了他們的祖先就是在外面的世界逃進來的!

  外面的世界的確結束了戰亂重歸太平,但這一切與天國民眾無關,也不是天國民眾努力的結果。人們要想要生活得更好,甚至到達理想的天國,最重要的是親手創造屬於自己的世界,那一切才是真正屬於他們的。

  假如將自己的世界搞得滿目瘡夷,然後便一走了之,不僅是不負責任,更不是希望所在。假如人人都這麼想、這麼做,那麼任何世界都是沒有希望的。所以陶昕更想看到,天國民眾就在此地創造一個真正太平安寧的天國。

  丁齊又問道:「那您為何還要給後人留下這縷意識?」

  陶昕:「我有一個疑問一直未得解答,所以我最終離開這個世界去外面尋找:當初是誰發現這個世界?又是誰打造了搖光軫?古人能做到的事情,後人也可能會做到,雖然我並不清楚要通過什麼樣的方式,但不能否認有這種可能。

  相比外面,這個世界很小,但是很完整,我也留下了陶氏醫家丹道傳承。這麼少的人口,有誰能修煉有成的可能性極小,但無數代人積累,說不定也會出現那麼一兩位天才。後人擁有我當年的修為,可以走遍這個世界,山野與黑夜都不再是障礙,甚至能掌控這個世界。

  到了那一步該怎麼辦?我要給這樣的後人留下希望或是一條出路,讓他不必困守於此,亦能避免很多不測事端。到了那時,他就會感知我留下的這一縷意識,而若是肯答應我兩個條件,我便會告訴他外面的世界,並指引他離開這裡,而且離開之後就不能再回來。」

  丁齊納悶道:「你既然已把搖光軫棄於琴溪,怎麼還可以再打開門戶讓人出去呢?」

  陶昕:「我借助搖光軫的妙用煉製了一件東西,就似你手中的破界之物;擁有它不能掌控這個世界,卻可以臨時打開出去的門戶。這件東西誰也帶不走,人走了之後也不可能再回來。可惜我的傳承不是留給你的,也沒必要告訴你,所以老朽也只能說這麼多。」

  眼前的人是陶昕留下的一縷意識,會按照陶昕當年的意志行事。離開這個世界的辦法就是陶昕留給後人的傳承,但丁齊等人並非天國後人,所以陶昕並不想告訴他。而且陶昕也沒必要告訴丁齊,因為丁齊已經掌握了出去的辦法。

  丁齊:「如果方便說的話,我還有別的問題想請教。」

  陶昕:「只要能告訴你的,自當知無不言;但是你們的來到出乎我的意料,老朽也有一事相求。」

  丁齊:「您先說。」

  陶昕:「我所擔心的,主要是未來出現沒有得到搖光軫卻也能進入此地的外人。假如他們也被天國民眾視為天兄,未必會像你們今日這般,說不定會是惡客。」

  丁齊:「我們不會給天國帶來災難,更不會打擾此地的太平安寧,如果有可能,只想留下更多的希望。我們臨去之前,也會做好安排,告訴此地民眾如何看待外來之人。」

  陶昕行禮道:「那就多謝小友了!」

  丁齊:「理應如此,先生不客氣。」

  陶昕:「不知小友還有何事想問,請儘管開口。」

  丁齊:「這個世界是何來歷?」

  陶昕:「慚愧,我亦不知。」

  丁齊:「你是怎麼留下這縷意識的?」

  陶昕:「七境修為自有此神通,若修為未至,說亦無用。」

  丁齊:「你到底活了多少歲?」

  陶昕:「方才已經說過,留下這道御神之念時,我實為一百八十歲,而天國民眾皆以為我是一百五十歲。至於後來我又活了多久,便不知了。」

  丁齊:「這裡的東西怎樣才能帶出去?」

  陶昕笑了:「你雖能出入此地,但是帶不走這裡原有的東西,除非是打開門戶之時,他們自己願意出去,對嗎?」

  丁齊:「的確如此,所以才想請教。」

  陶昕:「有三個條件,缺一不可:首先你要得到控界神器,其次你要能祭煉並掌控它,最終你要能突破六境修為;假如神器有指定的傳承,你卻沒有得到傳承,那麼至少要突破九境修為才有一絲可能。但若是你真做到了這些,恐怕就不會再隨意將東西帶出去了... 到了那時你自會明白,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意識和生命,它既然已屬於你,你又怎能隨意割撒其血肉、損傷其根本?」

  丁齊:「如此境界,尚非我能及,但您的話我可以理解。我還有一問,駐顏果能否內服,真有駐顏之功嗎?您此刻應是一百八十歲的相貌,可看上去只有四旬出頭,難道就是駐顏果之功?」

  陶昕又笑了:「駐顏果之靈效,既有亦無所謂有... 」

  駐顏果這種天地奇珍之物,天國中如今共有七處生長,丁齊都找到了。它六十年一開花結果,花期大約有半年,掛果的時間差不多也是半年。此物確有駐顏之效,但對於普通人而言其效甚微,甚至吃了還會拉肚子,根本吸收不了,因為其物性偏寒。

  所以它最好用做湯浴,放在熱水中泡澡,不僅能除瘡去惡,還能洗除疫氣,並有美容養顏的功效,就和如今到外面的美容院去肌膚保養的效果差不多,不能說沒有用,但絕對算不上什麼神物。

  想服用它並能真正發揮其靈效,至少要有四境修為,服用之後內視腑臟經絡,運化法力吸收;如此可洗經絡、祛外邪,當然也有駐顏的效果... 可是四境修為本身就有延年駐顏之功,駐顏果的駐顏之效其實已無所謂。

  所以駐顏果的駐顏靈效是真的,但對能吃的人而言用處又不是那麼大。

  丁齊:「多謝告知,它總歸還是有些效果的。我還有最後一問,您留下的這縷意識,能在三千年後讓我再見到您,難道它會永世長存嗎?」

  陶昕苦笑道:「你們帶進這裡的手電筒,恐怕早就沒電了吧?御神之念依托封印的法力,我每出現一次便損耗一分,直至無存;但三千年來因為無人觸動,我才能保存至今,但也絕不能永世長存。所以後人每次見到我,最好能以自身法力補充封印之損耗。」

  丁齊:「告訴我該怎麼做,我會盡量彌補。」

  陶昕:「其實老朽想求你另一件事。」

  丁齊:「不必多說了,我知道是什麼事,我會盡量試試的,能否成功卻不敢保證。」

  陶昕拱手長揖道:「無論如何,請受我一拜!」

basalt 發表於 2018-5-5 13:58
153、另一種方式

  陶昕留下的這一縷意識,也是一種神通法術,依託於封禁的法力,只能在特殊情況下顯現,比如此刻。假如丁齊願意,可以在與陶昕交談的同時,也運轉自己的法力穩固這個場景,等於彌補了這道御神之念的損耗。

  可是丁齊並不能改變這道御神之念,而這道御神之念就算無人觸動,在長期的封禁中也會緩緩消散直至微不可察,儘管這個過程極為漫長,但也總有散盡的一天。

  三千年了,天國中沒有一個人能觸動陶昕留下的這縷意識,假如不是丁齊,恐怕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看來陶昕當年或許是失算了,就算他是真正的天兄,也不是全知全能。

  這個世界太小了,區區四千多人口,還趕不上一個鎮或者規模大些的社區呢。陶昕留下了醫家丹道傳承,入門的典籍就是他所著的那本《醫書》,除此之外可能還有口傳心授的內容。但是三千年來,顯然沒人能學會。就算歷史上有出色的天才偶爾入門,最終也沒有修煉到能喚醒這一縷御神之念的境界。它可能在天國中早已失傳,就算沒有失傳,也很難有人得到真傳。三千年都沒有一個,那麼再過三千年恐怕仍然很難出現這樣的後人。

  另一方面,醫家丹道傳承可不是打開世界門戶的秘法,只是修煉到某一境界之後,能夠喚醒這道御神之念。假如將來陶昕留下的這一縷意識已不存在,就算後人能修成也出不去了。

  可是丁齊來了,卻讓陶昕看到了另一種希望、或者說另一種可能。他想求丁齊的事情,就是在此地留下方外秘法的傳承。丁齊的方外秘法可不需要搖光軫,也不是專門針對琴高台世界而創;假如有人能修煉到丁齊如今的境界,亦可「見到」陶昕。

  其實後人就算見不到陶昕也沒關係,也可以打開出去的門戶。陶昕想打造一個天國並保護這個世界,但他並沒有想把所有人永遠困絕於此的意思。丁齊答應了他的請求,只說自己會盡量嘗試,因為此地的人想修煉方外秘法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當結束這番交談後,元神歸位,丁齊仍坐在黑暗中的床榻上,放眼只覺滿室生光,一切都那麼清晰。其實周圍並沒有光,他也不是用眼睛看見的,這是剛剛突破境界後的感受。下一瞬間他又長出一口氣,忽覺得疲憊異常,幾乎立刻就想沉沉睡去。

  他與陶昕好像談了很長時間,可是元神迴轉後,其實只過去了短短一瞬。這番交流包含著太多的信息,又加上他以自身的法力彌補了那道御神之念的消耗,差點沒累趴下。

  這不是身體上的累,而是精神上的極度疲憊;感覺連胳膊都抬不起來,卻不是胳膊沒力氣,而是動一個抬起胳膊的念頭都很困難。丁齊並沒有躺下,而是摸出了一包駐顏果藥散,下床取來一杯清水服下,又端坐良久才稍有恢復。

  此物果然有補益之效,丁齊在乎的倒不是駐顏之功。這時他又覺得非常餓,這種飢餓感並不僅來自於身體,亦來自於元神。他從背包裡取出一樣東西,是切成小塊的黃金棗泥,坐在黑暗中慢慢服下,一邊在思考問題,彷彿大腦終於能正常運轉了。

  怎麼在這裡留下方外秘法傳承?最大的問題就在於,這裡本身就是一個方外世界。須知丁齊所創的秘法,目的就在於發現與探索方外未知,需要一邊修煉一邊印證。他已經傳授了五名弟子,方外秘法修煉入門之後,都需要實證才能更上一層。

  魏凡婷和塗至好辦,他們就擁有大赤山。畢學成、葉言行、孟蕙語也好辦,丁齊這次帶他們來琴高台,不就是一種實際印證嗎?可是這個世界中的人,上哪裡去找另一個方外世界去印證呢?除非是把他們帶出去修煉,但這顯然並不是真正的解決之道。

  假如不把人帶出去,就讓他們在琴高台世界中修煉方外秘法,想最終突破境界打開門戶,至少要修煉到丁齊如今的水平。可是在這裡,連第一步的印證條件都沒有...  

  丁齊在沉思,不知不覺天已經亮了。陳容的聲音在門外道:「請問丁天兄起身了嗎?早飯已經備好。」

  丁齊回過神來開口道:「門沒有栓,妳進來吧。」

  陳容走進屋中剛要行禮便吃了一驚,目瞪口呆道:「丁天兄,您這是怎麼了?」

  丁齊抬頭問道:「妳能看出我有什麼病症嗎?」

  陳容:「天兄並無病症,就是不知昨夜做了何事,顯然耗神過度... 雖然體格並無問題,但這樣易感外邪。」

  丁齊:「妳果然精通望診!本來今天找妳有事,可惜我狀態不好需要休息,只能請妳明天上午再來一趟了。」

  陳容:「天兄有事儘管吩咐,現在該吃早飯了。」

  丁齊擺了擺手道:「我今天不吃飯了... 妳放心,不會有問題的。還有一件事想請陳軍師幫忙,妳明天能不能幫我找個人?」

  陳容:「不知天兄要找什麼人?」

  丁齊:「最好是個小孩子,天賦特別好的孩子。所謂天賦這東西很難說,妳就按自己的感覺找吧... 妳得到了陶昕聖人的醫道傳承,在接觸過的孩子當中,有沒 覺得誰特別適合學習它?」

  陳容想了想道:「應該是有的,我明天就幫您找來。天兄若無他事,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丁齊:「別著急,我給妳一樣東西。」說著話指了指桌上的一個荷葉包,又提醒道:「妳最好還是戴上手套拿吧... 打開時不要接觸荷葉。這裡面的藥散足夠十次湯浴之用,就算是我的一點謝意,但請妳不要告訴他人。」

  陳容激動得聲音都發顫了:「天兄,這真是賜給我的嗎?」

  丁齊笑道:「就是送給妳的。其實這駐顏果的靈效,對普通人而言並沒有傳說中那麼誇張,只是有些許養顏之功。相比之下,飲食有度、起居有節更加重要。」

  陳容:「這些道理我當然明白... 多謝天兄!」

  陳容走後,丁齊這天根本就沒出門,全天都在涵養恢復神氣,休息了一天一夜,到了次日凌晨時分,終於完全恢復過來。他天不亮便起身洗漱,又聽見有人上樓了。

  天還沒亮,誰會摸黑跑到他的房門前,連個燈籠都不打?丁齊聽見動靜卻快步過去打開門道:「妳怎麼來了?」

  來者是冼皓,或者說是冼皎,但丁齊還是習慣叫她冼皓。冼皓穿著一雙麋鹿皮短靴,還揹著一個登山包,笑道:「算算日子和你的行程,你應該已經回到東大營了,可能會在這裡休整兩天,我特意過來看看。」

  丁齊:「妳是怎麼過來的?」

  冼皓:「當然是走過來的。」

  丁齊:「這天還沒亮呢,妳是從哪兒走過來的?」

  冼皓:「是從中大營過來的,山裡面的大道修得還不錯。」

  丁齊:「這也太冒險了吧!又沒什麼急事,妳何必連夜趕路?」

  冼皓:「聽說丁老師帶著三名弟子利用此地暗夜修煉,那我為何不行?我特意趕過來看你,丁老師好像不太歡迎啊?」

  丁齊:「不不不,歡迎之至!」

  冼皓:「那幹嘛把我堵在門口說話,連屋都不讓進去?裡面黑燈瞎火的... 難道有什麼秘密嗎?」

  丁齊:「抱歉,只顧著說話了,快請進!」進了房間請冼皓坐下,丁齊又順手點燃了桌上的蠟燭。雖然在黑暗中也能感應外物,但誰也不會平日總是展開元神幹這種事情,點根蠟就足夠了,又何必那麼費勁呢?

  坐下之後丁齊又說道:「我帶著三名弟子練功,並不會走到離村寨很遠的地方;而妳是獨自一人穿行山野,這太危險了!」

  冼皓將背包放在腳邊道:「我沒那笨、也沒那麼自大,隨身帶著一副竹甲呢,但路上沒用上。這次遇到的夜龍並不多,還是能應付的。」

  丁齊納悶道:「我也沒見妳拿著棍子,難道是用枯骨刀防身嗎?那種短兵器可不適合用來對付夜龍。」

  冼皓從背包裡取出一物道:「我自有趁手的傢伙。」

  這是一根盤起來的長鞭,用特製的藤條和細絲繩編成。這一瞬間丁齊腦子有點抽筋,莫名又聯想起了滴蠟、高跟鞋、束身衣... 那畫面不要太美,他趕緊又甩了甩腦袋。

  冼皓很敏感,忽然皺眉道:「想什麼呢!怎麼是這種表情?」

  丁齊:「其實... 我一直在想一個很頭疼的問題:怎麼在此地傳授方外秘法?」他解釋了一番自己的打算,並簡單說了昨夜與陶昕相見的事情。

  冼皓吃了一驚,聽完之後長出一口氣道:「沒想到此地還有這樣的隱秘,那位陶昕天兄可謂用心良苦!但想在這裡傳授方外秘法可不容易,除非你直接把人帶出去教,但是那樣做又失去了本意。」

  丁齊:「我倒是想到了一種辦法,只是不知能否成功。」

  冼皓:「什麼辦法?」

  這裡的人想修煉方外秘法,最大的困難就是找不到方外世界去印證。假如把外面的世界也視為一個廣袤無際的方外世界,至少也要修成第五層心盤境才能打開門戶發現它,那麼這需要前面幾層修為境界為根基,事情彷彿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丁齊思索了一天一夜,回顧了自己修煉、總結並傳授弟子秘法的過程。不知道方外世界的存在,其實觀身境入門並無問題,同樣可以修煉心冊術與心界術,畢學成他們就是這麼過來的... 重點是到了突破入微境那一步,需要以一個實際存在的方外世界為印證。

  假如不具備這個條件,那麼只能換一種思路,創造出這麼一個世界來。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就是每個人自己的身心!由內視入門,感應入微,視己身為一方天地,從心界、心冊、直至在心中凝煉一方世界。

  這就是方外,它既存在又不存在。心中這個世界就以人們生活的天國為藍圖,假如在內省狀態下能進入這個世界,也就是進入自己的精神世界,便相當於突破了入微境。

  找一件像景文石那樣的東西寄託心神祭煉,找到並保持這種狀態,凝煉出清晰的自我,便是突破了隱峨境。與以往的秘法不同,人們不可能將現實中的東西真的帶進精神世界,但可以在精神世界中顯化出來。

  更進一步的修煉,便逐漸回歸丁齊所熟悉的方外秘法了,以自身為一個世界,並與現實中的天地萬物溝通互感,最終凝煉為心盤。做到這個程度,便可像丁齊今日這般走遍琴高台... 每個人所尋找的方外,便是他自己凝煉的世界。

  聽完之後,冼皓驚訝地站了起來:「如此一來,方外秘法便成了內求... 丁老師不愧是創派之人!」

  丁齊:「我只是有思路而已,不知能否成功。假如是我自己,若是從頭修煉的話,這樣應是可行的... 但是別人能不能學得會,我實在沒有把握。」

  冼皓:「可行就成!至於他人能不能學會,那恐怕要看緣法了。你知道方外秘法如此變化,意味著什麼?」

  丁齊:「意味著更難,尤其是觀身境圓滿之後,想突破入微境實在太難了。」

  冼皓:「這是當然,還有呢?」

  丁齊:「意味著就算沒有找到方外世界,就算不知方外世界的存在,人們也可以修煉發現與探索方外世界的秘法。假如真有人能修煉有成,某天他遇見了方外世界,就會明白這門秘法的妙用。對這裡的人而言,假如他們修成了心盤境,就會發現離開這個世界的門戶。」

  冼皓擊掌道:「是啊!這太高明了,我想不佩服你都不行!」

  丁齊:「可惜我只總結到第五層心盤境。」

  冼皓:「如此已經不很錯了,你自己也是剛剛突破了心盤境,還想怎麼樣... 差點忘了問,你真的已能打開出去的門戶嗎?」

  丁齊:「是的,隨時隨地皆可。」

  冼皓:「既然這樣,那就不必太著急了,等你先把這件事辦完。」

  丁齊:「我雖然總結了秘法,但還要琢磨該怎麼傳授,首先要讓別人聽懂,然後他們才知道去修煉... 今天我叫了兩個人來,試著先教教她們。」

  說話間天已經亮了,門外又傳來了腳步聲,陳容帶著一個小姑娘出現在門前,一起躬身行禮道:「二位天兄好!丁天兄,你要找的人我帶來了,她叫彥若,是我收養的孩子。」

  彥若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今年只有八歲。她三歲那年,父母在野外被夜龍咬傷了,感染惡風救治不及。這在當地是比較少見的事情,因為社民們去遠處幹活都很謹慎,就算未能趕回來,也會帶上特製的火把以防萬一。

  那天兩人幹活的地方離村社比較遠,回來的路上彥若的父親不小心腳下滑了一下、跌進了水塘,彥若的母親則把他拉了上來。彥若的父親腳扭了,身上帶的火把也被打濕了、所以沒法點燃,他們還沒趕回村社時天就黑了,結果不幸被夜龍咬傷。

  當時兩人被送到陳容那裡救治,但是陳容沒把他們救回來,一直心懷歉意,後來就收養了彥若。陳容醉心於陶氏家傳醫術,一直沒有嫁人,收養了彥若也有將之當成傳人的意思。

  這裡的孩子十二歲才上「小學」,但也有家族教育。陳容從小就教彥若認字讀書,並向她講解一些簡單的醫藥知識。彥若非常聰明也很認真,幾乎是一學就會。丁齊要陳容找一個在她看來天賦最好的孩子,陳容當即就想到了彥若,今天就給帶來了。

  陳容見到冼皓也在屋中並不吃驚。冼皓雖是夜間來的,但也驚動了主社西門的值守者,等到天亮之後,大家也都知道冼天兄連夜穿過山野來到了東大營。而彥若見到兩位天兄,很乖巧的上前跪拜叩首。丁齊笑道:「先起來吧,我有些事情找妳們幫忙。」

  陳容:「天兄究竟要我們做何事?」

  丁齊:「妳既精通望診,昨日一眼便能看出我耗神過度,那麼此刻呢?」

  陳容躬身道:「天兄不愧是天兄,今日已神完氣足,並無虛弱之症。」

  丁齊點了點頭:「真是好眼力!現在就請妳做一件事:出去關上門,做十次深息,然後打開門進來,再仔細看看我。」

  陳容出去並關上了門,丁齊也閉上了眼睛做了十次深息。冼皓不知他想幹什麼,但此時臉色突然變了,顯得很驚訝;而一旁的彥若也露出一臉困惑之色,顯然同樣感到吃驚與意外。

  十息之後,陳容打開門又進來了,丁齊睜開眼睛問道:「妳看出了什麼?」

  陳容目瞪口呆,過了好半天才訥訥道:「您... 您這是生機已絕的樣子...」

  冼皓突然插話道:「你的氣息完全內斂不發,我差點以為你消失了。」

  丁齊又扭頭問道:「小彥若,妳看見了什麼呢?有什麼就儘管說,沒關係的!」

  彥若有些猶豫道:「我沒看見別的,就是看見你了,但是有一種感覺... 」

  丁齊以鼓勵的語氣道:「什麼感覺?」

  彥若:「黑夜,每天的黑夜。」

  丁齊:「黑夜是什麼感覺?」

  彥若:「什麼都看不見啊,都藏起來了。」

  丁齊:「難道不是黑夜中的大地,寂然不動嗎?」

  彥若趕緊點頭道:「對!天兄您說的對,就是黑夜中的大地!我剛才形容不出來,您一說,我就知道是這種感覺...」

  丁齊又擺了擺手道:「陳軍師,妳再出去一趟,十息之後進來。」

  又過了十息,陳容推門而入,定定地看著丁齊道:「看上去,您又有了一線生機萌發,好像是有救了。」

  冼皓這回沒有說話,只是饒有興致地盯著丁齊。而丁齊又微笑著問彥若道:「妳是什麼感覺呢?」

  彥若想了想道:「春天,脫了豬皮袍子的春天,地裡有草要發芽。」

  丁齊:「非常好... 陳軍師,妳再出去一趟。」

basalt 發表於 2018-5-5 13:59
154、牛沖天

  過了十息,陳容又進來了,還沒等丁齊發問,她便搖頭道:「我什麼都看不出來,僅憑望診沒法做出判斷... 我感覺您氣機紊亂,精神恍惚,可偏偏您很清醒,這是我無法理解的狀況。」

  丁齊:「假如不是我,妳在這裡看見別人有這種症狀,妳又會做何診斷呢?」

  陳容:「就是氣機紊亂、精神恍惚啊... 看不清是什麼症狀、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導致。假如換作別人,我需要切脈,並詢問他的家人患者究竟是遇到了什麼事?」

  丁齊扭頭問彥若道:「妳又是什麼感覺?」

  彥若一臉疑惑道:「我也是什麼都看不出來,感覺好奇怪。」

  冼皓笑著問道:「怎麼奇怪了?他是不是隨時會變成妖怪?」

  彥若:「呃... 我不敢這麼說!」

  丁齊笑著擺了擺手道:「好了,不用再看了,先去吃早飯吧!等吃完早飯,我還有點事情想請二位幫忙。」

  陳容:「我們已經吃過了,二位天兄的早飯一會兒就準備好。」

  陳容帶著彥若先出去了,冼皓看著丁齊道:「這又是哪一門的秘法?你該不會是把我們都催眠了吧?」

  丁齊笑道:「似催眠又非催眠,我展示的可能是一個世界演化的不同階段,它其實是江湖疲門秘傳的觀身術... 」

  丁齊取出了陶昕所著的那部《醫書》,翻到了後半部指給冼皓觀看,又介紹了《莊子》中「季咸見壺子」的典故。冼皓眨著眼睛道:「丁老師也很適合做神棍啊... 這是跟誰學的?人家壺子找季咸,是一天來一趟,在你這裡只用十個呼吸!」

  丁齊:「節約時間嘛...」

  冼皓:「方才我差點以為你用的是飄門隱峨術或者是要門興神術呢... 但感覺都似是而非。」

  丁齊:「江湖八門秘法,皆有相通之處,否則當初他們怎麼都能看到小境湖呢?我的方外秘法也是在此基礎上總結的。」

  冼皓又似笑非笑道: 「丁老師可以啊... 年紀那麼小的姑娘,方才就看出來你在發春。」

  丁齊:「妳胡說什麼!」

  冼皓:「我怎麼胡說了,可是親耳聽到的:感覺到了春天,有東西要發芽。看來你和那位陳軍師的關係很不錯啊... 這次又採到駐顏果了吧?還私下悄悄送給她了... 你櫃子裡放的那套竹鼠皮的衣服,也是她給你做的吧?」

  丁齊:「我連人家的手都沒碰過,也根本沒別的意思。」

  冼皓:「說重點,駐顏果是怎麼回事?她和那個小孩,今天早上都用駐顏果藥散洗過湯浴,人一進來我就聞出來了!」

  丁齊哭笑不得,只得解釋了一番。

  陳容先前曾問過他怎樣才能採得駐顏果,卻被丁齊說了一頓,慚愧而退;後來她用了兩個月時間為丁齊精心製作了一套竹鼠皮衣裳,丁齊問她是否有什麼要求,她卻說沒有。這次丁齊有事找陳容幫忙,而且駐顏果藥散他們又帶不走,所以私下裡就送了她一包,差不多夠十次湯浴的份量,也算是表示謝意。

  冼皓微微點頭道:「嗯,不欠人情也好。」

  丁齊又拿出三包駐顏果藥散道:「這裡還有,全是帶給妳的。」

  冼皓眼神一亮,卻撇嘴道:「得了吧,我不稀罕!我想要可以自己去找。」

  丁齊笑道:「我知道妳不稀罕,但這裡已經沒有了。此物六十年才開花結果一次,琴高台世界中共有七處生長,已成熟的果子都被我和老譚採摘了。我其實是想請妳幫個忙,妳的方外秘法修為已經突破興神境了吧?此物確有駐顏之功效... 」

  他對冼皓講了駐顏果的功效以及服用方法,是前天夜間從陶昕那裡得知的。他想請冼皓幫的忙,就是試試服用駐顏果。

  「原來如此!那我就幫你這個忙吧。」冼皓將那三包駐顏果藥散都收了起來。

  丁齊又提醒道:「這些東西我們帶不出去,就在此地服用並煉化靈效。雖然對妳而言它的靈效倒無所謂,但只要有效總歸是好事。」

  冼皓:「這話說得對,有點效果就不能浪費。這三包我自己服用一份,另外兩份就給小妮子和小孟吧... 可惜,她們的修為還不到興神境。」

  丁齊: 「那就都辛苦妳了,她們以後再說,我們先去吃早飯吧。」

  兩人吃完了早飯,又把陳容和彥若叫到了屋中。丁齊正色道:「今天叫妳們來,是想傳授一種醫家修功夫,它也是得自陶氏家傳醫術的啟發。我說、妳們聽,聽不懂就問,該記的就記下來,用妳們能理解的方式整理成典籍。」

  丁齊遇到陳容是前天下午,當時他還沒有見到陶昕,就已經叫陳容第二天上午來找他了;當時的打算就是驗證觀身術,或者說是驗證「季咸見壺子」那個典故。可是見到陶昕之後,丁齊又做了一個決定,嘗試著盡量在此地留下方外秘法傳承。

  他要陳容再找一個孩子來,就是這個用意。並不是丁齊能把功法總結出來,別人就能聽懂,也不是能聽懂之後就能修煉成功,更不等於他留下了傳承。假如這裡還能有誰能聽懂丁齊的講授,應該就是陳容了。

  僅僅是陳容聽明白了還不夠,假如陳容也能用她自己的方式對彥若講清楚該怎麼修煉,就具備了留下傳承的初步條件。

  陶昕當年修煉的是陶弘景所傳的醫家丹道,其傳承就記載在《醫書》的後半部分。丁齊在其中看到的是疲門觀身術,但他自己要總結傳授的,是適合此地的方外秘法。

  丁齊對陳容講了整整三天,冼皓也陪在一旁聽著,還包括小姑娘彥若。講授的過程也是整理思路的過程,根據陳容的理解和反饋,重新調整內容與方式。丁齊還用了教授畢學成等弟子的方法,讓對方進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去體會種種境界。

  三天之後,陳容已經將方外秘法修煉入門了嗎?事實上並沒有、也不可能,但她已經明白該怎麼修煉了,也整理出了這部秘籍的草本。丁齊所傳授的內容或者說他留下的秘籍,將將到突破心盤境為止。

  陳容能夠修煉成功嗎?或者多少年後此地才有人能修煉成功?丁齊不敢保證,他只能保證自己留下的秘法可行,假如理解與修煉的方式正確,最終是可以練成的。

  丁齊並沒有告訴陳容這是方外秘法,也沒有說修煉方外秘法的目的是什麼。他換了一種說法:這是受到陶氏家傳醫術的啟發,整理出的一套修煉身心的功夫;修煉它最終可以發現這個世界的奧秘,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練成,入門需要天賦和機緣。

  三天後,丁齊與冼皓收拾好行裝,向當地民眾告辭,離開東大營前往中大營。他已派人送出了消息,讓其他天兄都在中大營等著,而且要把各大營元帥都召來。其實也不用特意召集,最近五位元帥都在中大營上數學課呢。

  這天莊夢周坐在桌邊拆開了一條煙,朱山閒在一旁道:「莊先生,這是最後一條了吧?」

  莊夢周:「丁老師說了,他還要一周時間,然後我們就可以出去了。一晃就過去半年了,還真有點捨不得啊!」

  朱山閒:「您是捨不得琴魚乾吧?」

  莊夢周:「豈止是琴魚乾。」

  朱山閒笑道:「丁老師來的時候教會了三名弟子做櫻膏糖,小妮子最愛吃了,可惜也帶不走。」

  莊夢周:「今天晚上再讓他們炒盤美人腿。」

  朱山閒:「是啊,出去之後可就不容易吃到了... 哎呀,我是來找您商量事情的,怎麼就給您帶跑題了?方才說的最後一件事,應該怎麼辦?」

  臨別之前,丁齊等九位天兄給這個世界留下了三樣東西,或者說三種傳承。其一就是數學,教案已經編寫完畢;其二是譚涵川與丁齊繪製的一張天國全圖,天國眾首領一致決定將以金版刻製保存。

  其三就是丁齊留下的那套修煉身心的「醫家功夫」,這陣子仍在編寫秘籍。不僅各大營元帥帶著他們的助手都來了,各大營的軍師和司馬也都到了,丁齊還組織了一個培訓班,陳容帶著小彥若繼續參加。

  丁齊繼續講授方外秘法,並詢問每人是如何理解,及時指出偏誤之處,以當地人能夠接受的方式,在陳容所作草本的基礎上,編寫成更完善的秘籍。

  朱山閒今天來找莊夢周商量的事情,就是他們走後,此地該怎麼辦?假如再有外人來此,也被此地人奉為天兄,可不敢保證不會出亂子。既然他們能進得來,就意味著還有人能進來,這種概率就算再小也要考慮到。

  莊夢周瞇著眼睛道:「丁老師如今在天國中的威望,直追當年的陶昕聖人,乾脆讓他也制定兩款天條吧...」

  丁齊為天國所做的貢獻,當然遠遠無法與陶昕相提並論。但陶昕畢竟已是三千年前的古人,大家都只是在史書中讀到他的記載;而丁齊則是活生生的當世人,大家親眼見證了他的所作所為,所以感覺是不一樣的,至少在此時此刻,他的威望直追陶昕。

  最後商量的結果,是由以丁齊為代表的九位天兄共同製定兩款天條,補入當年陶昕制定的新十款天條中,這樣就成了新十二款天條。

  其一:皇天上帝有詔,天兄不必再降臨天國;今後凡天外來客,亦屬平等兄弟。再有自稱天兄者,便是妖邪之屬。

  其二:後世若有客來自天外,當洗外鄉之疫氣一年。

  天條本身就是這麼簡單,細節可以用具體的註解補充,比如所謂「洗外鄉之疫氣」是怎麼回事、應該怎麼操作等等。

  朱山閒點頭道:「以前是天兄不再附體下凡,往後是天兄不再直接降臨了... 其實還會再來的人,最大可能就是我們,或者是方外門的傳人。」

  莊夢周:「就算我們明年再來,此地也過去了六十年,恐怕很多人都已經見不到了。假如天國無事,也不必再驚動他們。」

  朱山閒:「您不想吃琴魚乾了?」

  莊夢周:「我們來自己撈,可以吧?」

  朱山閒:「那倒沒問題... 您慢慢品茶,我也去聽丁老師講課了,老譚他們都在聽呢。」

  又過了七天,丁齊終於將方外秘法典籍整理完畢,次日便是天國大市。當天下午,譚涵川命人在院中支起一個爐子和一口大鍋;將那些可以留下繼續用的東西,就放在鍋中以熱水蒸煮消毒。

  比如他們帶來的砍刀、陳容送給丁齊的那套竹鼠皮衣服,還有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使用的各種餐具器皿。其實他們已經在這裡待了半年多,基本適應了環境,或者說所謂的外鄉之疫氣已經洗除得差不多了,但還是謹慎點更好。

  有些不能回收利用又不便蒸煮消毒的東西,就直接焚燒掉,比如丁齊與葉言行親手抄錄的那部醫書沒法放進鍋裡蒸煮,他們在當地加工使用過的棗木棍、藤條鞭等物也都燒了。做完這一切,他們又換上了當初穿進來的衣物,整理好了行裝,莊夢周口袋裡還剩最後兩盒煙呢...

  第二天大市之時,神祠前已搭起一座竹台。這竹台有兩丈來寬、一人多高。中大營元帥馮國新、東大營元帥蕭博知、西大營元帥甘陽、南大營元帥袁婷、北大營元帥范少卿守在台前告知眾人:九位天兄將於午時現身與大家相見,並頒布兩款新天條。

  這個消息搞得大家連逛市場都沒心情了,時候還沒有到中午便紛紛聚到了高台前。中大營神祠前的空地很大,但來的人太多了,所以周邊的很多攤位都撤了。高台前還留出了五丈方圓的一片空地,五位元帥命精壯後生手牽手設了個防護帶。

  據不完全統計,今日聚在中大營神祠門前的天國民眾共有一千一百餘人。聽上去好像不多,外面的世界踢一場足球賽觀眾都有好幾萬呢,但整個天國的總人口才有四千多人啊。每次大市之時,大家也都不可能跑到中大營主社來,可以說能來的人都來了。

  神祠的前院中,九位天兄還在商量。丁齊謙虛道:「我看還是讓莊先生來代表大家頒布天條吧,莊先生的氣場最強... 莊先生不願意,朱區長也行啊,您是我們中唯一的領導幹部。 」

  朱山閒:「我是雨陵區的領導,又不是天國的領導!丁老弟啊,你的威望高、形象好,這次代表天兄宣言是最合適不過。」

  丁齊:「若論威望高、形象好,還得是... 」

  莊夢周打斷他道:「行啦,別推辭了,丁老師,只有你拿著棍子,不是你又是誰呢?時間快到了,大家都等著呢!我們出去吧!」

  正午時分,九位天兄從神祠中魚貫而出,登上了那座竹台。莊夢周是驚門前輩,當然走在最前面,後面依次是朱山閒、譚涵川、冼皓、丁齊、尚妮、畢學成、葉言行、孟蕙語。等他們在竹台上一字排開後,便成了丁齊站在正中間。

  廣場上的民眾瞬間都不再言語,只聞一片衣袂擦動之聲,大家都跪下行禮。五位元帥背手站在竹台前,面對天國民眾也是一臉肅穆之色,神聖莊嚴的氣氛瞬間就出來了。

  再往台上看,九人一身遠足的打扮,揹著大小不一的背包,正中間的丁齊最為醒目,因為他還拄著一根一人多高的棍子。假如在外面的山野中突然看到這麼一夥人,就是標準的驢友團隊呀,而且很可能是一夥野驢子...

  但在這裡,他們就是萬民景仰的天兄,怎麼看都是神采氣度不凡。

  丁齊左手持杖,右手虛抬道:「諸位天國兄弟姐妹請起,不必多禮。」等大家都起身後,他又說道:「諸位敬拜皇天上帝,而皇天上帝有詔,天下皆兄弟。兄弟之間,往後不必跪拜叩首,此為天兄上諭。」

  五位元帥帶頭,千餘人一起道:「遵天兄上諭!」

  等場面重歸安靜,丁齊又開口道: 「受皇天上帝之召,亦受陶昕聖人所託,我等九人降臨天國、巡守四方,見萬民太平安居,此乃天國之幸... 」

  他說一番早就準備好的詞,最後頒布了兩款新的天條。五位元帥轉過身來率領天國民眾一起躬身行禮,發誓世代謹守天條,並重新刊印《真約全書》。

  這套儀式做足了,丁齊又命五位元帥閃到一旁,手中拋出一物,正是他祭煉至今的那塊景文石。只見一道流光落到台前空地上,瞬間化為一塊臥牛狀的巨石。

  仔細看,它的形狀酷似南沚山中的那塊臥牛石,但是更大,牛背有三尺多寬。這塊臥牛石似真非真,由光影漸漸凝實,然後就像活過來一般抬起了頭... 在場民眾發出一片驚呼之聲。

  丁齊率先從竹台上踏步而上,走過牛背持杖在牛肩上坐定,其餘八位天兄隨後依次登上這頭臥牛坐了下來。待眾人坐定之後,這頭牛搖頭擺尾,起身奮蹄騰空,就似飛天而去,然而它向前一撲,轉瞬間便消失不見...  

  這是天國民眾這輩子見到最震撼的場景,大家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現場只聽一片劈裡啪啦的聲音,很多東西從天空中掉了下來,是很多用裁成小片的乾荷葉包好的糖塊。怎麼還帶撒糖的?這是一種新式糖果,名叫百果糖。

  提起這百果糖的來歷,還與丁齊當初加工的櫻膏糖有關。此地有各種可口的水果,包括山中的野果,那麼可以不可以都用類似的方法製作成膏糖呢?莊夢周嚐了孟蕙語等人帶來的櫻膏糖,便提出了這麼一個嚴肅的問題。

  大家集思廣益,在尚妮的居中住持下,研發了這麼一種新型糖果,採集當地各種美味可口的水果提煉而成。加工的時候還動了點小心思,並不單純煮火熬漿,還動用了神識法力借鑒了煉器手法。今日也不知是誰在了背包裡夾帶了百果糖,結果還是沒帶出去...  

  不提天國民眾是何反應,下一瞬間,九人出現在一個山洞中。他們並不是騎著巨牛飛出來的。其實丁齊完全可以正常地打開一道門戶,帶著大家穿出去,但莊夢周建議最好是搞得拉風一點,給天國民眾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他們所頒布的兩款新天條才有足夠的權威。

  冼皓伸手扶了丁齊一把:「你怎麼了?腿好像有點發軟?」

  丁齊苦笑道:「法力消耗一空啊!」

  搞出了剛才那等場面,雖然只是短短一瞬,丁齊的感覺亦是十分吃力。他所修煉的方外秘法不是用來耍神棍的,這麼幹確實非其所長,而且他並沒有得到琴高台真正的控界之寶搖光軫,用自行祭煉的景文石充數,能打開門戶把大家都帶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尚妮抬頭道:「咦?這裡不是我們進來的那個山洞!」


basalt 發表於 2018-5-10 21:50
155、妖怪在哪裡

  進入琴高台的門戶,是在離地面二十多米高的峭崖岩洞中,當時眾人向山腹中走得很深,盡頭是一個洞廳;而這裡是一個開放式的洞廳,向左看,是兩塊巨岩交疊、形成了一個出口,視線穿過岩壁上生長的矮樹枝葉,可見山外半空的星輝清光;再向右看,高處還有另一個出口,有一條修著欄杆的台階通往那裡,盡頭也透出一縷星光。莊夢周打開手電道:「這個地方叫澡鍋洞,還是個風景區呢... 這傳說有意思!」

  畢學成:「您怎麼知道的?」

  莊夢周:「這裡立著牌子,上面寫著呢。」

  低頭果然見石室的一角立著個木牌,上面紅底白字,居然還是漢語、英語、韓語三種文字:「澡鍋洞。相傳此處為仙女洗澡的浴池。一日,兩妖溜進洞內偷窺,不想驚動了正在沐浴的仙女,仙女大驚之下披衣站起,頭卻撞向山岩,留下一個美麗的印記。」

  丁齊帶的手電筒早就沒電了,沒想到莊夢周的手電筒還有電,看來這陣子一直沒用,而且還把電池卸下來保存了。這個風景區的牌子有意思,也不知故事是怎麼編出來的。仙女腦袋撞山岩?編這個故事的人估計腦袋也讓山岩給撞了...

  牌子的左上角還有二維碼,用手機掃二維碼加公眾號可以看到景區更多的介紹。但是氣人的是,牌子上卻沒有景區的落款,眾人不知來到了什麼地方。

  再抬頭看這間洞室,上方是個倒扣的圓頂,目測有七、八米高,還真像是腦袋撞出來的。他們站在洞廳的正中央,旁邊天然的岩石形成了一個池狀,遠看還真像洗澡的浴池,只是池中沒有水。此洞分兩層,往後面高處看還有一層洞廳,就像一房一廳的樓中樓。

  丁齊突然道:「我想起來這是什麼地方了。」

  冼皓:「這是哪裡呀?」

  丁齊:「應該是寧鄉縣天山洞風景區,距離涇陽縣琴高台少說有一百多里!」

  畢學成:「出口和入口居然不在一個地方,還離得這麼遠?」

  葉言行:「這也正常... 你想想,我們在琴高台世界中走了多遠?」

  丁齊:「難怪陶昕先生說過,出來的人沒法再回去。」

  丁齊可以在琴高台世界中任意一處打開出去的門戶,但不管從哪裡出來,到達的地方都是這個澡鍋洞,地點已經不在涇陽縣境內。假如不知入口在何處,出來的人當然不可能再找到回去的路;其實就算能找到,沒有控界之寶搖光軫也進不去。

  朱山閒:「我們出去看看吧!」

  莊夢周晃著手電筒道:「不走兩個小妖怪探頭的那條路,我們從上面出去。」

  孟蕙語驚訝道:「哪有妖怪啊?」

  葉言行也說道:「莊先生,這荒山野嶺黑燈瞎火的,您可別嚇唬我們!」

  莊夢周一指左邊出口處那交疊探出的岩石道:「那不就像兩個小妖怪探頭在偷窺嗎?要不然那木牌上的故事是怎麼編出來的?」

  這是左右貫通的山中岩洞,莊夢周打著手電拾階而上走在前面,眾人很快就鑽了出來。放眼只見一條弧形的小山脈環抱著谷地,卻不見村莊燈火。他們站在半山坡上,山並不高,洞口處距山腳也只有幾十米,山腳下是條公路,公路對面是一大片蓮池。

  假如是夏天,接天蓮葉、映日荷花,風景一定很美。但現在已經是冬天了,水面上只有一片光禿禿的枯桿。腳下有石階,沿著石階向下面走了幾步,便看見了路邊立著一塊碑,碑文的介紹與洞中的那塊牌子完全不同。

  方才那個岩洞,在民間叫澡鍋洞,但是歷史記載中又稱靈巖洞或瞿硎石室(編者注:硎音形),相傳為東晉名士瞿硎的隱居之所。區區一個並不起眼的路邊岩洞,還住過另一個大人物。皖南事變之後,新四軍軍長葉挺(編者注:北伐名將,後入共黨,卒於黑茶山空難)曾被秘密關押在瞿硎石室,這一帶想必曾經非常偏僻隱秘。

  這條呈弧形環抱谷地的小山脈,叫天門山。全國各地有很多相似或相同的地名,這也是尋找《方外圖誌》中所記載地點的困難之一。比如天門山這個地方就不止一處,如今最出名的當然是張家界的天門山。

  寧鄉縣的天門山中有大大小小各種複雜的岩洞,有些岩洞還深入地下形成了暗河,如今這一帶被開發成一個開放式的風景區,並不出售門票,這個地方也沒法用圍牆圈起來賣票。

  眾人沿著半山腰的小徑繞過澡鍋洞,向前走了一段距離,又看見一個洞穴叫紫雲洞,裡面立著牌子:「此洞經常有神仙往來,祥光紫氣常沐浴,所以被冠以紫雲洞。」這牌子寫的,甚至沒有在介紹前冠以「傳說」兩個字,語氣一本正經,搞得好像真有神仙經常來似的。

  洞中供了菩薩,根據造像風格看,中間應該是阿彌陀佛,兩側分別是壽星和地藏,很有點不走尋常路子的意思。

  從紫雲洞再往前走,又有一個朝陽洞,洞口還砌了牆、修了門,上書「朝陽寺」三個大字。這裡竟是一座修在岩洞裡的寺廟,外面掛著門鎖,裡面的人顯然已經下班了。莊夢周道:「我們進去看看。」

  尚妮納悶道:「莊先生,您這是把我們往哪兒帶呀?我們不是得趕回琴高台拿車嗎?還得盡快找人問問,現在是什麼時間了?」

  冼皓抬頭看看天空道:「大概晚上九點多。」

  莊夢周:「進廟裡找電源給手機充電,還得查一下確切的日期和時間,重點是我們所在的位置與地圖導航。」

  冼皓沒費甚麼勁就把鎖給撬開了,而且還沒弄壞,幾人進了這間寺廟。這個朝陽洞空間較大,一進門就是大殿了,殿中供奉觀音菩薩。

  岩洞中修廟當然得接電源,旁邊有工作人員用的櫃子和桌子,桌角有插座。領導先來,先讓朱山閒給手機充電,而且只有他帶了充電器和行動電源,但要稍過一會兒才能打開,因為手機已經徹底沒電了。

  趁這功夫眾人在洞裡轉了一會兒,發現洞中有洞。大殿左側角落有一條狹窄的通道,以非常陡峭的角度上行,通道中還修了石階,入口處也立了一個牌子:「通天洞。神仙們往來天上人間的通道。」

  莊夢周看見這個牌子就樂了。譚涵川打趣道:「要不您也上去探探?」

  莊夢周:「說什麼呢?忙正事要緊... 老朱,手機打開沒?」

  朱山閒的聲音傳來道:「打開了,現在時間是一月二號晚上九點十九分。洞裡沒信號,想定位查地圖得出去... 我再充幾分鐘電。」

  他們是十二月三十日中午進入了琴高台方外世界,在那裡待了半年多,出來之後是一月二日晚間,外面的時間過去了三天半。元旦小長假只有三天,一月二號已經該上班的上班、該上課的上課了,眾人要麼翹了一天班,要麼逃了一天課... 還好,問題不算太嚴重。

  莊夢周:「出去還得用一會兒手機呢,你先充到九點半,然後我們再走。」

  眾人就在朝陽洞中等了大約十分鐘,然後離開了這裡,還將大門重新鎖好。走之前莊夢周帶頭向佛龕上的菩薩鞠躬致謝,還在功德箱裡放了一百塊錢。

  來到洞外就有信號了,朱山閒打開電子地圖道:「我們的位置果然在寧鄉縣天門洞風景區,離涇陽縣琴高台,直線距離有五十多公里。我剛才查了下導航,開車過去大約要八十公里。」說話間他的手機震動不停,接連收到好幾條短信以及微信提示。

  尚妮:「我們到哪兒弄車去?這地方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朱山閒:「電子地圖顯示,沿山下這條公路向左走有一個村莊,離我們其實只有四百多米。 」

  村莊在山脈的另一邊,因此他們剛才沒有看見村莊中的燈火。眾人下了山沿著公路朝那個方向走去,公路的右側是大片的池塘,有一個涼亭和一個停車場。這裡並不是一個熱門景點,而且時間已經很晚了,停車場中一輛車都沒有。

  在停車場和山腳之間的空地上,有一個小天坑,直徑大約有二十多米,深五、六米,外面用欄杆圍上了,在近處還能聽見坑底傳來的流水聲。探頭能看見天坑底部有洞穴通往地底深處,原先這裡還修了台階可以下去參觀,但現在路被封死了,禁止遊人進入。

  這真是一座七竅玲瓏山,地上地下孔洞無數;一條公路穿山而過,也不用打隧道,因為這條不高的小山脈中有一個天然的巨大拱洞,天門洞便因此而得名。拱洞周圍的山壁上,有各種磨崖石刻,還修了不少佛龕,但年代都比較近。

  沿著公路穿過天門洞便是村莊,路邊停了不少車當地村民的車。莊夢周道:「找個地方先吃飯吧,看哪家飯店還亮燈,丁老師餓了。」

  畢學成:「我們不是應該先找輛車嗎?」

  丁齊:「找飯店老闆幫忙租車。」

  假如是普通的村莊,到這個時間估計也就沒有地方找飯了,但好歹這裡也算風景區,他們找到了一家門還開著、燈還亮著、掛著「農家野味」招牌的飯店。這就是村民自家的買賣,也無所謂打不打烊,大家敲開門就說要吃飯,老闆一家人便給做了飯。

  季節已經是冬天了,但他們並沒有坐在屋裡,而是在院中拼了兩張桌,點了幾個火鍋,吃得熱氣騰騰。這家飯店的位置很特別,就在山崖下的一條小溪邊,院子一側就是流水,這條小溪竟是流進了山中。

  順著溪流往山中看,那裡也有一個洞穴,小溪流進去便成了一條地下河。水中還有一塊塊墊腳的大石頭,沿著洞壁旁邊排列,應該是供人進洞探險的路。據老闆介紹,從這個洞口穿進去,有條通道能從山的另一側穿出來,而地下河則不知流向何處。

  廚師就是老闆娘,而端菜的則是老闆的母親。那位老太太看見他們的裝束便說道:「你們是不是進洞探險迷了路,到現在才鑽出來?真是命大呀!我告訴你們,這山裡的洞太複雜了!沒有修路開放的地方,千萬不能亂鑽!」

  老太太進屋了,莊夢周遞給了老闆一根煙,問道:「這裡的遊客多嗎?我看村子裡好像沒有客棧。」

  老闆道:「我媽媽年紀大了,說話有點嚇人,你們別介意... 但是亂鑽山洞確實很危險,假如出了意外想找都找不到,你們這些驢友也要注意... 這個季節遊客不多了,平常都是節假日有人來,但當天都回去了,也沒必要在村裡住。」

  朱山閒:「老闆啊,能不能幫我們找輛車去一趟涇陽縣高鐵站?你們這裡既然是風景區,也應該有人做旅遊車生意吧?」

  老闆:「九個人,那需要一輛小巴了,你們出多少錢?」

  朱山閒:「八十多公里,可能要空車回來,就是一百六十公里,你就按正 價唄。」

  老闆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幫他們談了個價錢,幾分鐘就搞定了,等他們吃完飯便有人開車來接。葉言行嘆道:「師父說的對,先吃頓飯就好。」

  三名弟子對望了一眼,幾位尊長都給了他們同一種感覺,就是兩個字:從容。

  從琴高台世界穿行而出,莫名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黑燈瞎火的半山腰,到處都是岩洞,放眼不見人煙燈火,只找到一座無人的破廟。假如換成別的人,恐怕早就抓瞎了。可是看看幾位長輩,完全是不慌不忙,很快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定了。從容也許來自於自信,而自信來自於能力;各位尊長都是老江湖了,彷彿不論遇到什麼事,在他們面前事情都變得很簡單。

  其實三名弟子、包括以前還不太靠譜的小師叔尚妮,如今也算是鍛煉出來了;經過了半年多的琴高台之行,那樣的世界都闖過來了,遇到別的事還有什麼好慌亂的?

  三人正在暗自感慨,尚妮突然叫道:「老闆,你這鍋小野魚是從哪兒買的?」

  老闆在院門口答道:「不是買的,就是今天在旁邊的小河裡撈的,新鮮著呢!」

  所謂小野魚,就是不分品種的雜魚,因為魚都很小,就混在一起賣了。莊夢周低聲道:「這裡面也有琴魚,剛還在感慨不容易吃到了,沒想到轉眼就又有了!」

  琴魚在琴溪中幾乎已絕跡,但就在這個農家飯店旁邊的小河中還有,他們吃的就是今天剛撈上來的。琴魚並不是一種很知名的特產,除了當地人之外,恐怕很少有人聽說過。這裡離琴溪很遠,小河裡打上來的琴魚混在雜魚中當小野魚賣了,沒人特別留意,也沒人拿來加工琴魚乾。

  譚涵川用筷子一指旁邊的岩洞道:「這條小河連通地下溶洞,洞裡面的魚可打不著,這也是一種保護。」

  吃完飯已經十點多了,他們坐了一輛飯店老闆二叔開的小巴士,還沒到高鐵站就在琴溪橋頭下了車,走到石壁下的那片河灘時,正好是晚上十一點半。夜色下看著琴高山石壁以及峭崖中那隱藏的洞穴入口,莫名竟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恍如隔世。

  他們開來的三輛車還停在那裡。幸虧琴高台世界的流速與外面不同,他們已經渡過了大半年時光,假如外面也是大半年,就算沒人偷車,這三輛車也會被夏季的洪水沖走,而且大家的工作或學籍恐怕也得丟了,親戚朋友早就報警了!

  從這個角度看,眾人也算是躲過了一劫。他們開的三輛車,朱山閒、譚涵川、丁齊分別是司機,朱山閒走過去手一搭自己那輛車的車門,便皺眉道:「有人撬過鎖!」

  譚涵川也伸手搭了搭了他那輛車的四個門把手,點頭道:「這輛車有一個門也被人撬開過。」

  丁齊都沒有伸手去試,便苦笑道:「我這輛車也免不了,還好車窗沒被砸碎。」

  將車停在這個僻靜的地方三天三夜,周圍又沒有監控,不被偷才怪呢。現在直接把車偷走的情況並不多,因為目標太大,各種訊息都已經聯網,不太好出手銷贓,但是偷車裡的東西卻不少見。假如有誰不小心把一個皮包落在車座上,在這種地方很可能玻璃就會被砸了。

  冼皓卻搖頭道:「為什麼不砸玻璃呢?」

  河灘上遍地都是石頭,想偷車裡的東西砸玻璃最省事,何必還要那麼費勁的撬鎖?而且鎖並沒有撬壞,顯得手法很高明,換一般人甚至還看不出來鎖被撬過,這就更不尋常了。

  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朱山閒當即向眾人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那三輛車,意思是仔細檢查一遍,但不要開口說話。

  目測檢查結合神識掃描,車裡並沒有藏著人,也沒有丟什麼東西。油箱、電路、發動機、輪胎、剎車系統都沒有異常,朱山閒卻在自己那輛車的空調進風口裡拆出來一樣東西,面色凝重地拿給大家觀看。


basalt 發表於 2018-5-10 21:51
156、問題在哪裡

  畢學成好奇道:「咦?帶鈕扣電池,有微型電路板,好像還拖出來兩根天線... 做得好精巧啊!這是什麼東西?」

  話音未落,他的後腦勺就挨了一巴掌,莊夢周搧的,眾人皆瞪了他一眼。畢學成趕緊一縮脖子,雙手抱拳向眾人連連作揖,意思是他知道錯了,不該多嘴的。

  車裡拆出來的東西丁齊雖不認識,但也能猜到是一個微型竊聽器,看來他們是被人盯上了。假如盯梢者正在監聽,畢學成那句話就可能暴露他們已發現竊聽器的信息,引起對方的警覺。但最重要的問題是:誰在暗中監聽他們呢?

  朱山閒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已經把這東西拆了,現在可以說話了,而且我們未必正在被監聽。」

  拆這東西比拆炸彈簡單,也不需要太多的專業知識,把鈕扣電池卸掉,兩節裸線從電路板上拔下來,它就失去監聽功能了。而且竊聽設備並不像間諜電影裡那麼神奇,這是個有源發射裝置,接受監聽信號的距離不可能太遠。

  莊夢周:「還有嗎?」

  丁齊沉吟道:「應該是沒有了,只有朱區長的車中有這麼一個,我都仔細查過了。」

  譚涵川:「我相信丁老師的元神感應,他說沒有就應該沒有了... 難道是衝著朱區長來的?」

  冼皓:「也可能是衝著我們大家來的。」

  尚妮:「究竟會是什麼人呢?」

  朱山閒看著手中的東西道:「假如在過去,能用這種東西的基本都是官方的人,但現在可不好說了... 各種微型監聽和偷窺設備,連淘寶上都能買著!」

  冼皓:「十有八九是江湖同道。我們鬼鬼祟祟聚在一起這麼長時間,引起某些人關注也很正常。」

  鬼鬼祟祟?假如在有心的旁觀者看來,感覺恐怕還真是這樣。一夥江湖八大門傳人湊在一起這麼長時間,假如說沒有暗中琢磨什麼大買賣,恐怕也沒人信啊... 而且范仰失蹤了,警方雖然查不出什麼線索,可是和范仰有過聯繫的江湖中人定會起疑。

  譚涵川:「老朱,會不會是官方的人?有人想搞你這個區長?」

  莊夢周插話道:「如果是官場上有人想搞老朱,這還不算是官方的人,也是最好對付的;假如真是官方的人也沒什麼,只要老朱沒問題就不必怕。但如果是江湖中人,反而最難纏,就得想辦法引出來了。」

  假如官場上的對手在監聽朱山閒,想搞掉這個區長,按莊夢周的說法,對方並不算是官方的人;因為這是私下的動作,對方並不代表公權,很多手段也都見不得光。嚴格意義上所謂「官方的人」,是指能代表與行使公權者,比如公安、安全、紀檢等部門,出於調查的需要,對某些人實施監控措施。

  朱山閒:「兵來將擋吧... 我們也不能晾在這裡,先回去休息。」

  冼皓招呼畢學成等三名晚輩弟子道:「你們跟我和丁老師坐一輛車。」

  譚涵川帶著尚妮開車走在最前面,朱山閒開車帶著莊夢周緊隨其後,剩下的五個人都擠在了丁齊的車裡。夜間道路通暢,他們只用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趕回了南沚小區。

  朱山閒在路上回了很多條微信,還打了兩個電話,主要是詢問區政府有什麼事情。他來之前多請了一天假,今天並沒有打算去上班,得到的反饋消息並沒有任何異常,大家都知道朱區長請假了,也沒什麼急事找他。

  朱山閒放下電話後嘆了口氣。莊夢周問道:「你在擔心有人針對你嗎?以朱師兄的手段,應該不必怕這些吧?」

  朱山閒:「莊先生啊,你也知道我擅長什麼... 假如是我認識的人,哪怕聽說過的、熟悉的,只要面對面打交道,我都能看出來他想幹什麼,可是這事... 有點莫名其妙!」

  莊夢周:「假如你真有什麼問題怕被人查出來,不妨現在就說清楚,我聽聽是怎麼回事。如果足夠嚴重,你乾脆投案自首得了!」

  朱山閒苦笑道:「我說我沒有問題,您信嗎?」

  莊夢周:「我信啊!」

  朱山閒:「可是別人未必相信啊... 這種事最怕的就是栽贓陷害,假如一個證據做實了,其他不算證據的事情都能給你算成證據。我跟你說個笑話吧,也不算是笑話了,哪怕出去吃飯有人給你打折優惠,出事之後被扒出來,打折的錢都能算成受賄... 」

  莊夢周:「誇張了吧?你這麼一說,我以後出去吃飯還不敢叫老闆打折了!」

  朱山閒:「也不是太誇張,我就見過類似的事情... 至於莊先生您既不是幹部又沒有公職,倒不必太擔憂。」

  莊夢周笑道:「你說的我明白,但若是點了一頓滿漢全席,結賬就收二百塊錢,像這種事情,誰自己心裡沒有點數?」

  朱山閒也被逗樂了:「您說的也是,太明顯的便宜沒必要佔;但有時候架不住別人設套,簡直是防不勝防呀...」

  莊夢周:「確實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啊... 因為見過的花招太多,自己懂得更多,總怕不小心掉到坑裡去,可是這件事嘛... 」

  朱山閒:「這件事怎麼了?」

  莊夢周:「你也不是不懂規矩,紀檢部門會在領導幹部車裡安竊聽器嗎?」

  朱山閒:「那倒不會... 其實現在也用不著了,有很多技術監控手段可以用。」

  莊夢周:「公安、安全部門也不會呀... 時代不同了,現在全都特麼轉行當黑客了,有天眼系統還可以監控手機和通信軟體,誰還幹這種事啊?這趟我們出門之前,你就已經被人定位了,這肯定是通過官方的監控手段。」

  朱山閒突然反應過來道:「確實是被定位了!」

  他們利用元旦小長假開車來到琴高台,沒有對任何外人說過行程與目的地,在路上也沒有發現跟蹤者;有人既然能找到朱山閒的車,還悄悄把竊聽器給裝上了,這說明了對方早就掌握朱山閒的行蹤。

  偶然找到或者一路跟蹤至此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那麼最有可能的方式就是兩種:一種是朱山閒的手機被定位了,而信號消失的位置就是在琴溪大橋旁;第二種是車被監控手段追蹤了,有人連續調用公路上的攝影機,自動識別並鎖定了朱山閒的車,最終找到了車輛停放的位置。

  偏偏這兩種手段都不是私人能掌握,需要調用官方資源的,這樣一來對方的大致身份已經可以確定了。朱山閒又皺眉道:「難道是公安的人認為我涉嫌了什麼大案?」

  莊夢周反問道:「能想起來自己涉嫌了什麼重大案件嗎?或者與你關係密切的人?」

  朱山閒:「我想不起來。」

  莊夢周:「想不起來就是沒有。而且公安機關查案,偷偷在區長的車裡裝竊聽器,這種非法取證弄來的東西能當證據用嗎?更別提它已經壞了官場規矩!」

  朱山閒:「確實不能當直接證據,但它可當一種間接的線索,幫助刑偵部門查到其他證據。可這麼幹確實不是公安部門的風格,難道是國家安全部門?」

  莊夢周又笑了:「你是鬼子收買的間諜嗎?」

  朱山閒:「當然不是!」

  莊夢周:「你可能涉及什麼國家安全的事件嗎?」

  朱山閒想了一會兒: 「好像也沒有...」

  莊夢周:「那你幹嘛會有這種想法?」

  朱山閒:「可是我的老婆孩子如今都在國外。」

  莊夢周笑出了聲:「大學交換生,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你老婆出去陪孩子一年,這也很正常,既沒有入籍更談不上叛逃,安全部門會特意監控你?」

  朱山閒:「我是怕她們在美國遇到了什麼事,比如被人特意結交、給好處,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間諜機關利用,我看見過這樣的內部通報... 莊先生,您怎麼還在笑?」

  莊夢周止住笑聲道:「原來如此!我說你這個老江湖怎麼還有犯糊塗的時候?原來是關心則亂,想到了自己的老婆孩子... 請問你是多大級別的幹部啊?掌握了什麼國家要害機密呀?哪個間諜機關用得著這麼費勁對付你?」

  朱山閒:「那您說這是怎麼回事呢?」

  莊夢周:「這不是明擺的嗎?一開始冼皓就說了:我們這些人聚在一起這麼長時間確實可疑,有可能被江湖同道盯上了。而對方的身份可能與你類似,不是有那麼一句話:身在公門好修行啊!」

  朱山閒突然一拍方向盤道:「公器私用!」

  莊夢周: 「你才明白過來呀?用不著我說這麼半天吧?那你還擔心自己有什麼問題呢?這種事情,應該是對方心虛才對!」

  朱山閒:「看來我是閒散的日子過得太久了,突然碰到這樣的事情,難免有點想多了。」

  莊夢周:「回去之後直接報案吧;但別說猜到對方的身份了,讓公安部門去查,也有可能是商業間諜幹的呢...」

  朱山閒:「多餘的話我當然不會說,但是查出來的可能性很小。」

  莊夢周:「不管能不能查出來,這也是一種震懾和警告。朱區長已經發現了竊聽器,假如連報案都不敢,反而證明了自己有問題,至少對方會這麼認為。」

  兩人最後得出了什麼結論?監聽者的身份應該與朱山閒類似,在國家機關工作,而且很可能是個領導。此人的工作單位應該是公安、安全、紀檢一類掌握了監控手段的部門,利用這些資源跟蹤監控了朱山閒,但這不是國家行為而是個人行為,屬於公器私用。

  對方盯上朱山閒的原因,就是想知道他們正在圖謀什麼事,有暗中插一手或者黑吃黑的打算。

  此時在最後一輛車中,冼皓問丁齊道:「有沒有發現什麼車在跟蹤我們?」

  丁齊:「沒有發現。」

  冼皓:「我也沒有發現。」然後轉身朝後座的三名弟子道:「這件事情與你們無關,你們就當作不知道。這幾天先回學校,那裡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不要到處亂跑,每天就在宿舍、教室、食堂這人多的地方,也不必擔心什麼。」

  畢學成小聲問:「會有什麼問題嗎?」

  冼皓:「照我說的做就不會有什麼問題,有事也不會衝著你們來... 假如真遇到什麼異常狀況,要記住不能怕、也不要好奇,不能跟著對方走,包括跟著對方的思路走。在學校那種場合,第一時間把動靜鬧大就對了。其實你們的身手已經很不錯,對付一般人沒問題了。」

  葉言行:「我估摸著,有人可能就是衝著我們發現的方外世界來的。」

  冼皓:「這還用你說?對方未必知道我們發現了什麼,目的可能就是想知道我們發現了什麼。你師父沒說過我們這些師伯師叔的身份,其實我們都是江湖八大門傳人... 但是你們沒必要參和這些,只要跟著師父修煉方外秘法、遵守方外門的戒律就行了。」

  孟蕙語小聲道:「假如有人問我們這幾天去幹什麼了,我們該怎麼說?」

  冼皓:「假期外出旅遊,到涇陽縣和寧鄉縣山區。你們先到丁老師那裡歇一晚,明天中午再回學校,反正已經缺了一天課,就再缺半天吧... 明天早上我會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就是這幾天外出旅遊的故事,你們要仔細記住,特別是各種細節都得記清楚。

  假如有人問,你們可以不必說,更不必說得那麼詳細,不相關的人也可以不必理他們,但回答不能出錯,尤其你們說出來的話,彼此不能出現細節上的矛盾。」

  拜丁齊為師學得方外秘法,又發現了有琴高台那樣的方外世界,在裡面渡過了大半年的時光,外面才過了三天,還各自習得了一身本領,出來之後發現車上被人放了竊聽器...  

  這對於三名在校大學生而言,簡直是做夢才能發生的事情,不料現實中都經歷了。他們現在的感覺並不是害怕或者緊張,而是隱約有點興奮。但冼皓已經代丁齊發了話,暫時把他們都摁回學校不要亂跑,也不要再參與別的事。

  半夜一點多鐘,他們趕回了南沚小區。眾人的「據點」如今已不是一棟小樓而是三棟小樓,左邊那棟是丁齊的,如今已經裝修入住,右邊那棟則被魏凡婷買了下來;空房間有的是,安排畢學成他們三個臨時休息一晚沒有問題。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眾長輩講了一個元旦小長假去山區旅遊的故事。劇本是冼皓寫的,丁齊負責補充各種細節,甚至還調出了很多圖文資料,莊夢周幫著修飾完整。

  丁齊最後開了個玩笑道:「這就是一部心冊,你們好好凝煉完整,沒必要跟人都說出來,但自己心裡要有數。」

  丁齊開車將三名弟子送回了境湖大學,然後他去醫院上班了。今天下午還有預約,而且是兩位,每人約的時間都是一個小時,已經提前交了費用。丁齊在診室中熟悉了一番預約登記資料後,第一位求助者便進門了。

  這位求助者名叫龍觀水,年齡二十七歲,登記的職業居然是一名遊戲玩家,自述的症狀是精神抑鬱和社交障礙。心理診斷其實從一進門就開始了,龍觀水進門後先打了招呼,然後在沙發上坐下,喝了一口水,丁齊語氣溫和道:「龍先生,請問我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

  龍觀水問道:「丁老師,聽說你是我們境湖市最好的心理醫生,對嗎?」

  丁齊:「話不能這樣說,有很多人都比我優秀。但只要是一個合格的心理治療師,都會針對你的問題提供專業的建議,請問你想進行哪方面的求助?你必然是遇到了問題才會來找我的,那麼就先請您描述一下自己的問題,或者說受到了什麼困擾?」

  龍觀水:「我有抑鬱症。」

  又碰到一位自己給自己下診斷結論的,假如人人都有這麼大本事,還要醫生幹什麼?但丁齊並沒有直接反駁他什麼,而是和顏悅色道:「哦?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龍觀水:「我經常覺得情緒低落,一陣一陣的... 有時候就覺得特別消沉,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來興趣... 沒有快樂的感覺,還總是會擔心自己會出事... 」

  求助者一開口,就講了十多分鐘,而丁齊一直在觀察他。從細微表情反應來看,此人不像是在回憶什麼,反倒像在盡量想像什麼... 這就說明了一件事:他的故事編得不太好,至少細節不完整,還需要一邊說一邊想,甚至一邊在編撰補充。

  今天早上丁齊等人給三名晚輩弟子講故事的時候,可是特意強調了回憶與想像的區別;所以丁齊才提醒他們要將故事凝煉成心冊,所有細節補充完善,就當做一種經歷,並進入其中去體會,那樣感覺就差不多了。

  而面前的這位龍觀水,顯然沒有受過專業的指點和訓練,露出的破綻很多,但丁齊並沒有著急指出來,只是耐心地聽著。

basalt 發表於 2018-5-10 21:52
157、鐵口神算

  龍觀水自述完畢之後,又問道:「丁老師,您現在可以給我做出診斷了吧?」
  
  丁齊笑道:「假如你真有抑鬱症,像你自己描述這麼嚴重的症狀,心理門診是不可能給你開診斷書的,我會建議你到安康醫院轉診。」
  
  龍觀水有些失望道:「啊?你這裡不給診斷書啊?我還得跑一趟別的地方?您可是本市最有名的心理醫生!」
  
  丁齊:「如果我認為你有抑鬱症,就得建議你到專門的醫療單位接受治療。」
  
  龍觀水:「您給我做出診斷就行。」
  
  丁齊:「在給你做出診斷之前,我們先談談你的心理問題。你剛坐下的時候我就說過,心理門診只解決心理問題,然後我們再談你自述的病症好不好? 」
  
  龍觀水:「哦... 那好吧,我還有別的心理問題嗎?」
  
  丁齊:「能問一句你和父母的關係怎麼樣嗎?」
  
  龍觀水:「這和我的病有關係嗎?」
  
  丁齊:「與你的心理問題有非常深的關係,如果你想解決問題,最好如實介紹。你放心,假如涉及個人隱私,我們會嚴格遵守保密規定的。」
  
  龍觀水有些不滿道:「我的父母和我有代溝,他們總是勸我換一份工作。」
  
  丁齊:「我注意到了,你預約登記的職業是遊戲玩家,父母對你天天在家打遊戲很不滿嗎?」
  
  龍觀水:「我那不叫『天天打遊戲』,他們不理解這也是一種職業!時代不同了!丁老師,您玩過嗎?我可是黃金級!」
  
  丁齊:「遊戲玩家如今確實是一種職業,老一輩人可能不理解,這些情況我都清楚... 是這個問題造成了你的困擾嗎?」
  
  龍觀水點頭道:「對對對,就是他們不理解我!總是嫌我待在家裡不務正業!」
  
  丁齊:「能透露一下你每個月的淨收入是多少嗎?」
  
  龍觀水有些沒底氣地低下頭道:「反正夠我零花...」
  
  丁齊:「僅僅夠零花?」
  
  龍觀水又抬起頭道:「除了遊戲玩家,其實我還是個網路作家。丁老師,您了解現在的網路文學嗎?非常火、發展非常快!我總有一天也會成神的!」
  
  丁齊笑著點頭道:「每種職業只要付出努力,都有成功的機會,並能從中找到成就感。」
  
  龍觀水眼神一亮道:「丁老師,您是想說不是我有問題,而是我父母的觀念有問題?」
  
  丁齊:「你的父母並不是求助者,你才是求助者,我們現在要解決的是你本人的心理問題。你的登記資料中還提到了社交障礙,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龍觀水:「我這個人比較宅,又不太會說話,所以不太願意跑出去跟人打交道。」
  
  丁齊:「根據我的觀察,你並不是不會說話,你和我之間的交流就非常好,你也很擅於用自己的思路去引導或說服別人。我想多問一句 :你最近看過的一部電影或者是電視劇是什麼?假如還有印象,能否對我詳細描述一下?這對我做出診斷很重要。」
  
  龍觀水:「最近啊?我剛刷了一部美劇,第三季了,很精彩!」說著說著,他便有些眉飛色舞起來,丁齊也不時接幾句話。
  
  討論完電視劇之後,丁齊笑道:「我可以告訴你初步診斷的結果:你並沒有心境障礙,更沒有抑鬱症。」
  
  龍觀水:「什麼?您說我沒有問題?可是我明明有那些症狀啊!」
  
  丁齊仍然微笑道:「你說的那些症狀,上網都可以查到,每個人都可以聲稱自己有,或者認為自己有;但我沒說你沒問題,事實恰恰相反,你有比較嚴重的心理問題,是行為障礙。」
  
  龍觀水有些發懵:「什麼?難道我有別的病?」
  
  丁齊解釋道:「你不是病人。很多正常人都存在心理問題,但還達不到精神疾病的程度;假如不做適當的矯正,問題越積累越嚴重,恐怕真會導致精神和行為異常。 」
  
  龍觀水有點被嚇著了:「有這麼嚴重嗎?」
  
  丁齊盡量放鬆道:「你也別緊張,沒那麼嚴重... 我只想問你,我剛才說你沒有抑鬱症,這本是一個好消息,你為什麼會感到失望呢?難道來之前,你很希望自己有病,或者希望我認為你有病?你可以不回答,先聽我給你講兩個故事。」
  
  丁齊先講了一個小學生的故事,但很多人聽了都會感覺似曾相識:有個孩子感冒了,居然還挺高興,因為這天他不用上學了;後來這孩子不想去上學,就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裝病,說自己感冒了。
  
  然後丁齊又講了個某單位的故事,這個單位在上海:某年夏天颱風登陸、暴雨傾盆,橫掃浦西、浦東,災害帶來了巨大的損失,但該單位眾員工卻一片歡騰,因為市政府通知放假了。
  
  半個月之後,又有一場颱風從浙江北部登陸直撲上海市區而來,市政府已經做好了應急預案,不料颱風臨時轉向,繞過上海奔東海去了;該單位很多員工紛紛發朋友圈嘆息颱風如此不解風情。
  
  這兩個故事講完,龍觀水有什麼問題,已經很清楚了。
  
  生病確實應該休息,刮颱風確實應該放假,這很正常。至於故事裡的孩子以及公司員工,也不算有什麼問題,尤其是那些成年人,應該只是開句玩笑。
  
  但如果形成了一種行為習慣,為了不上學而總是聲稱自己有病,那就不對了。還可以假設的誇張點:某位公司員工有呼風喚雨之能,僅僅為了自己能休息一天,便施法把颱風招來了,這問題可就嚴重了。
  
  在普通人看來,龍觀水其實就是懶,怕吃苦又貪玩,天天賴在家裡打遊戲,不肯認真的做事,卻又不想受到指責,於是便企圖給自己找個藉口,其行為模式就像那個沒有長大的小學生。這不是他的父母有問題,也不是遊戲玩家和網文作家的職業有問題,而是他本人有心理問題。
  
  這個人還有點小聰明,或者說有點想當然,上網查了抑鬱症的症狀後,又自稱有社交障礙,特意跑來找丁齊這位境湖市最有名的心理醫生,想讓丁齊給自己做一個診斷,然後就有了繼續在家貪玩、不正經工作的藉口,並取得父母的諒解與同情,不再受指責。
  
  沒病找病也是一種病,有病就得治,他得意識到這種行為背後真正的邏輯,以及意味著什麼。
  
  丁齊最後說道:「人總得面對自己,無論你想做什麼,出發點都不應該是逃避現實。社會有壓力,每個行業想成功都得付出努力;總想給自己一個逃避的藉口,這就是你的問題。如果你總是這樣想,甚至也這樣做了,就會導致行為障礙。要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可以先定一個小目標...」
  
  龍觀水離開的時候,丁齊看了一下時間,這場會談總共進行了一小時零十分鐘,是丁齊特意多給了他十分鐘。龍觀水的目的並沒有實現,卻帶著另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走了,而且丁齊很清楚,這個人不會再來了。
  
  丁齊身為心理醫生,龍觀水有什麼問題,可以從什麼方向解決,他都已經指出來了。但龍觀水能不能解決,還得看他自己。
  
  第二位求助者的預約時間原本間隔半個小時,現在還剩下二十分鐘;有意思的是,這位求助者自稱的問題也是精神抑鬱。丁齊熟悉了一番登記預約的資料,對方就走進了診室。此人名叫余成仁,今年三十九歲,登記的職業是公務員,但沒具體寫是哪個部門的公務員。
  
  他的目光明顯有些呆滯,丁齊招呼他坐下的時候,他定定地看著桌面,甚至沒有抬頭與丁齊對視;只有在談話過程中,有什麼問題好像刺激到他,他才會微微抬頭看丁齊一眼。
  
  此人描述的經歷以及表現出來的症狀,非常符合心境障礙的特點,在通常情況下,丁齊其實已可以得出結論並建議他轉診了。像這樣的患者,應該到安康醫院或者境湖大學心理健康中心去治療,而不僅僅是接受心理諮詢。
  
  但此人好像不是來接受心理諮詢或心理治療,反倒像是來和丁齊探討人生哲理的;他甚至還提出了三個很深奧的問題:怎樣才能感到快樂、人生的意義是什麼、人應該做什麼?
  
  會談進行了半個多小時後,丁齊微笑道:「余先生,我的導師有一種觀點,是在大量調查統計之後得出的結論。他認為,當代很多心理問題或者說精神病症,都是被創造出來的,或者說是被所謂的心理學家製造出來的,越出名的病症便越流行。
  
  假如告訴人們:他們的問題可能來自於某種心理疾病,需要看心理醫生,並且按照某種模式才能解決... 這樣反而會造成大眾心理的的脆弱;因為這其實是一種暗示,告訴他們自我疏導是無能為力的,在某種情況下就應該出現心理問題。
  
  有一個現實的例子:非洲某小國經歷了一場種族衝突與戰亂屠殺,給整個社會帶來了巨大的創傷。西方派去了一個援助團,他們帶去的不是糧食和生活物資,而是一批心理醫生。這些志願者的目的是為了找到與治療創傷後徵候群的患者。
  
  這個國家近百年來一直在各種戰亂、暴力、瘟疫中渡過,這就是當地人習慣的生活,他們的風俗和信仰,生活方式以及觀念,每個人都能面對這種生活。這些志願者去了之後造成了什麼後果?他們其實是灌輸了一種脆弱感,帶去了創傷後徵候群的流行。
  
  在別的地方也可以看到這種例子,當某種未被發現的心理疾病或精神疾病被發現後,假如過度宣傳廣為人知,符合這種描述的病症就會大量出現...」
  
  丁齊來了一番自顧自地長篇大論,說到這裡,余成仁終於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道:「丁醫生,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丁齊:「因為你在談理論,所以我也配合你談談理論。假如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談談實際的東西?據你自稱,同事看你的眼光、對你說的話經常讓你覺得厭惡,能不能舉一個具體的例子?哪個同事、叫什麼名字、他對你說了什麼話引起了你這種感覺?最好一個字都不要遺漏。」
  
  這天丁齊下班比較早,下午一點鐘接待第一個預約的求助者,兩點半接待第二個,三點二十就離開了博慈醫療,趁著交通晚高峰還沒到來,四點鐘便趕回了南沚小區。朱山閒也提前下班了,莊夢周、譚涵川、冼皓、尚妮都在客廳中坐著。
  
  丁齊有些納悶道:「都在呢!朱區長下班也這麼早?小妮子,妳怎麼沒有回杭州上課呢?」
  
  尚妮:「缺幾天課沒關係,我把教材都帶來了,只要期末趕回去考試就行。剛才我們在一起分析安裝竊聽器的是什麼人... 有一種心理畫像技術,可以通過行為特徵推斷心理特徵,再從心理特徵推斷生理特徵,大家正想請教丁老師呢,我也跟著見識見識。」
  
  丁齊:「說起心理畫像技術,我的導師才是專家,我的水平和經驗還差得多。」
  
  冼皓:「為這事把你的導師捲進來也不合適吧... 丁老師啊,你的水平已經很高了,不妨試試?儘管掌握的線索太少,但也可以分析出一個大概,錯了也不要緊!」
  
  丁齊笑道:「那我就試試吧... 有沒有小黑板?」
  
  黑板當然沒有,就在牆上掛了一張大白紙,給丁齊拿來一支粗黑筆,在白紙上一條條列出他的分析結論。丁齊先寫了第一條: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工作單位應該是執法機關,身份應該是個領導幹部,至少是一位部門領導。
  
  尚妮道:「這些莊先生和朱區長都已經分析出來了,不算丁老師的本事。」
  
  丁齊又寫了第二條:男性,身高在一米八零到一米八五之間,不是左撇子,五官端正、牙齒整齊,沒留長指甲,膚色偏白,體形不胖。
  
  尚妮驚嘆道:「這... 這麼具體?丁老師,你是怎麼知道的?」
  
  莊夢周則笑道:「江湖驚門靈犀術,看來你已經入門了呀!」
  
  丁齊答道:「這還不算具體。假如是刑偵部門要找嫌疑人,這樣的特徵信息遠遠不夠,除非是在已有的嫌疑人中進行甄別。至於這些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要講理論過程就複雜了,我們一般是直接給信息。」
  
  冼皓沉吟道:「沒留指甲,慣用右手,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間,體形不胖,這些結論我們也早就看出來了... 其他幾條倒是挺有意思,有直覺成份。」
  
  尚妮:「冼皓姐姐,妳是怎麼看出來的?」
  
  冼皓:「朱師兄的車,後視鏡左邊向上翹了一點,應該是被腦袋碰到的。裝竊聽器的人很仔細,幾乎沒有留下別的痕跡,就是起身時腦袋稍微碰了一下後視鏡。他先撬開車的左前門,再鑽到駕駛位置安裝竊聽器... 根據車座、方向盤的空間和他安裝竊聽器的位置,可以推斷出他當時的姿勢,也可以推斷出他的身高;而且這個人不可能太胖,否則身子就俯不下去,會把竊聽器安得更高一些...」
  
  莊夢周擺了擺手道:「繼續聽丁老師說。」
  
  丁齊又說道:「這個人肯定是在幹私活,也不想讓單位和同事知道,並不是朱區長犯什麼案子被調查。」
  
  他接著在白紙上寫了第三條:可能是江湖中人,利用職務之便掌握資源牟利,可能和某些社會團體有聯繫,這不是他第一次這麼做。
  
  朱山閒追問道:「還有呢?」
  
  丁齊寫了第四條:此人用過一個名字,叫余成仁,可能是冒名;他很快就會來拜訪,很可能就是今天晚上!
  
  這條一寫完,大家都站了起來,齊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丁齊放下手中的筆笑道:「今天下午,我接待了兩名求助者,都是沒病裝病的。第一個裝得很不像,就不說了;第二個裝得挺好,預約登記的名字就叫余成仁,我剛剛見過他,還差點動手了!」
  
  將時間倒回下午三點多鐘,當時在博慈醫療的心理診室中發生了什麼事?丁齊要余成仁說現實中的經歷細節,余成仁先說了一段;但丁齊突然插話道:「余成仁不是你的真名吧?」
  
  余成仁一愣:「丁老師,您這是什麼意思?」
  
  丁齊不緊不慢道:「您應該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自訴病症幾乎沒有什麼破綻。但我想指出兩點:第一是你介紹症狀的時候太熟練了。你是在描述抑鬱症的症狀,而不是在描述自己的感受,當然了,你把這些症狀放在了自己身上,並且也讀過相應的病歷記錄。
  
  第二點,我要你轉述同事說你的話,包括當面說的和背後的議論,你提到自己的名字時語速有了變化,就像說到了需要特別注意的細節。沒有人會不熟悉自己的名字,談話時還要特別注意,而這說明這個名字你並不熟,應該是臨時借來用的。」
  
  余成仁站起身道:「丁醫生,你太過分了!我信任你才來找你,你居然胡說八道!我要投訴!就沒見過你這樣的心理醫生!」
  
  丁齊居然笑了:「你儘管去投訴,但我也沒有見過你這樣的抑鬱症患者。為了尊重隱私,我們這裡是沒有錄音錄影記錄的;但你跑來找心理醫生,卻在衣服口袋裡藏了支錄音筆,把我們的談話錄了下來,這也是職業習慣嗎?」
  
  余成仁的臉色終於變了,退後一步道:「你!你信口開河!」

basalt 發表於 2018-5-10 21:53
158、花開哪一枝

  丁齊也站起身,上前一步道:「你很納悶我是怎麼知道的吧?因為你的姿勢有問題。有人如果暗中想做一件事,總會露出痕跡。你總是低著頭,卻下意識地挺胸,這個姿勢很不舒服吧?你既然不願與我對視,卻總是盡量讓左胸對著我,衣服裡到底藏了什麼東西?」

  余成仁已經冷靜下來,冷笑道:「什麼都沒有!丁醫生既然這麼不專業,我想這次會談就沒必要再繼續了。」說完話他轉身想走,彷彿吃準了在醫院中這位醫生不敢對他這位病人怎樣。

  結果他的身子剛剛一動,丁齊就突然伸手抓向他的面門,余成仁的反應倒挺快,看架勢應該也是練過的,啪地一下就把丁齊的手給擋開了,然後一捂胸口,定在了當場。丁齊左手抓面門是虛招,右手則快得多,已經伸入他的衣服裡懷將一支錄音筆抽在了手中。

  余成仁滿面怒意,咬牙道:「身手不錯呀!」

  丁齊面無表情道:「你不是就來試探我的嗎?現在滿意了?」

  余成仁:「乖乖地還給我,不要逼我動手!剛才你只是出其不意,真動手的話,沒你的好果子吃!」

  丁齊不緊不慢道:「東西就在我手裡,你想動手的話,儘管試試!」

  余成仁:「告你一個毆打病人,你可知道對一個醫生來說是什麼後果?」

  丁齊:「你忘了這裡是什麼診室?假如我們真動了手,驚動了外面,猜猜你會被揍得有多慘?讓我來想一想吧... 首先得挨電擊棒,然後被兩根防暴叉叉在地上...我都還不用揍你。假如余先生身手不凡,能從這裡一路打出去,那動靜就更大了,我期待著你的表現。」

  沒有哪個醫生會在醫院裡對病人動手,只聽說過病人或病人家屬打醫生的,但心理診室的情況不太一樣。這裡的門是不上鎖的,外面走廊另一端有保安值班,值班室還配了防暴器械,參照精神病院的配置,只是從來都沒有用過。

  心理門診理論上不接待精神病人,但不能保證精神病人不會來心理門診。來這裡求助的人大多有心理問題,保不齊就有精神病狀,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躁狂發作,心理醫生也需要有自我保護的措施。普通的私家小診所可能沒這些配置,但這裡畢竟是正規的大型醫療機構。

  假如在這裡動了手,會不會有人衝進來把他當精神病制伏,余成仁也不敢賭,他剛才只是想嚇唬丁齊,不料丁齊根本不吃這一套。站在余成仁的角度,丁齊現在這個樣子其實是太氣人了!

  余成仁面色陰沉道:「丁醫生,我可是按照正規登記手續來這裡的求助者。既然到了心理門診,有什麼心理問題都有可能,在身上藏一支錄音筆也不算是什麼事!你身為醫生卻對病人動手動腳,還摸到懷裡去了,難道是不想混了?」

  丁齊面不改色道:「做買賣的,最討厭就是有人假裝顧客來找碴;當醫生的,最討厭就是有人假裝患者來搞事,這種行為簡直就是找揍!不過你放心,我是有職業素養的,只要你不動手,我絕不會在這裡揍你。再告訴你一句,老朱今天早上已經報警了。」

  余成仁:「他報不報警,關我什麼事?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丁齊:「你當時有沒有注意到行車記錄器?可能已經把你的樣子給拍下來了。」

  余成仁:「胡說!」說到這裡又突然住口道:「你別想套我的話。」

  丁齊:「你就不怕老朱真把你查出來?」

  余成仁:「別想著往我身上栽贓!不論你在說什麼,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區區一個區長,我也不在乎!」

  丁齊笑了:「我可沒有說老朱就是朱區長... 你剛才應該先問老朱是誰吧?余先生,這筆錄音筆我可沒關掉,我們的話也錄了下來。要麼你現在動手搶回去,要麼自己登門和朱區長解釋吧... 你不動手?那麼此次會談到此結束,走好不送,歡迎下次光臨,記得提前預約交費。」

  丁齊對朱山閒等人介紹了心理診室中的經歷,眾人面面相覷。朱山閒瞪大眼睛道:「你還真敢在那種場合動手,說掏別人口袋就掏了?」

  丁齊:「我也是有把握才掏的。」

  這倒是實話。僅僅能看出來那人在撒謊裝病,而且姿勢有問題,上衣的左胸口袋裡可能藏著一件東西,這些都不算有把握。真正能確定的原因丁齊當然沒對余成仁說:他是用神識發現了錄音筆,余成仁未免也太低估他了。

  莊夢周笑道:「那傢伙肯定查過丁老師的資料,但也沒想到丁老師在醫院理裡做事也這麼乾脆,真是說動手就會動手的人。」

  丁齊:「我也是氣不過!就算和朱區長的事沒關係,他這麼做也是用心險惡。假如我沒有看出他的破綻,正常給他做了診斷,又被他錄了音,麻煩可能就大了。那份錄音都不需要修改,把前面的會談過程忽略,只留最後那一段,就夠我喝一壺的。

  一個心理醫生,將一個精神完全正常的人,診斷成患有嚴重的抑鬱症,還建議他到安康醫院接受治療。假如被大肆宣揚出去,再來個投訴索賠啥的,恐怕名聲就會臭了,還會毀掉職業生涯。我的人生已經被我自己毀過一次,不想讓他有機會再毀一次。」

  冼皓皺眉道:「你倒是當場出了口氣,可還是沒有搞清楚那人是誰... 連對方的真實姓名都不能肯定,又怎麼能肯定那人會親自登門?」

  譚涵川插話道:「他會來的。我們還不清楚他是誰,但他也不知道我們不清楚啊... 而且丁老師已經跟他打過照面。」

  尚妮伸指著牆上的大白紙道:「丁老師,你還有什麼要總結的嗎?」

  丁齊又拿起筆寫下了第五條:他想知道我們聚在一起在幹什麼買賣,特別是我們前幾天出門幹什麼去了;他還有別的手段監控我們,但是沒起作用,所以才會在車裡裝竊聽器。

  朱山閒點頭道:「是的,我們在家裡沒搜出來竊聽器,只在車上有,說明他是通過別的手段查不出來線索,才用上這一招的。」

  尚妮:「我們現在怎麼辦,就坐家裡等他來嗎?」

  莊夢周擺了擺手道:「來不來隨便他,我們先吃飯。」

  晚上八點半,有一位四旬左右的男子步行進了南沚小區,來到朱山閒家的小樓門前,剛準備伸手摁門鈴,卻發現門上貼了一張小紙條:沒鎖,自己進來。

  他揭下紙條推門而入,繞過前廳走進客廳,卻見一屋子人正坐著喝茶。丁齊像招呼老朋友那樣招手道:「你終於來自首了!余先生... 你到底姓不姓余?該怎麼稱呼呢?」

  朱山閒的臉色卻沒有那麼好看,皮笑肉不笑道: 「你還真敢來!」

  那人卻在早就準備好的空椅子上大大方方地坐下了,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還掏出一本證件,打開道:「如果我在這裡出了什麼事,保證你們吃不了兜著走,所以還是老老實實的配合談話。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張,叫張望雄,是省國安局六處處長。」

  冼皓一撇嘴:「哎呀... 原來是省局安全六處的張處長,失敬,失敬!」

  朱山閒反問道:「我就不明白了... 你在我的車裡裝竊聽器,我哪裡危害到國家安全了?」

  張望雄:「朱區長,你應該也知道規定:假如涉及國家機密,我沒必要對你解釋。」

  丁齊有些好奇地扭頭問道:「這人好大的口氣啊... 難道真有中國龍組或者特異調查局這樣的部門?」

  莊夢周:「據我所知,除了小說裡,現實中並沒有這種機構。」

  譚涵川咳嗽一聲道:「莊先生,這您可就搞錯了... 其實國防科工委是有這種機構的,我們還在一起做過試驗。」

  尚妮驚訝道:「真有啊?」

  譚涵川解釋道:「不是妳想像的那樣,只是做一些研究而已;比如我的師父當年就做過外氣的物質基礎研究... 不過有些結果並不公開,以避免公眾誤解。」

  尚妮:「哦... 但那也不是丁老師說的中國龍組或者特異調查局呀...」

  張望雄終於忍不住打斷他們道:「你們說夠了沒有?我已經亮明了身份,你們還在這裡聊天呢?」

  朱山閒:「等你說正經事,你又不正經說話,大家就只好先聊天嘍!張處長,別以為我不懂規矩,今天你是用私人身份來的吧?事情也是你用私人身份做的吧?你知道自己違反了多少條規定嗎?」

  張望雄:「我們的工作不需要朱區長來指點,對有可能危害到國家安全的事件,哪怕只是蛛絲馬跡,我們也有責任監控關注。你們能不能如實交待,元旦小長假這三天,究竟去了什麼地方?在這裡說,事情還有緩和的餘地,假如換個地方問話,可就由不得你們了!」

  說完話他以威嚴的目光環視一圈,觀察著眾人的反應:坐在他身邊的譚涵川一縮肩膀,好像是被嚇著了,眾人卻都沒有開口說話;張望雄很滿意地點了點頭,正準備再說點什麼,卻突然身子往後一縮。

  原來譚涵川冷不丁側身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劇痛傳來,他的身子縮成了蝦米,張嘴卻沒有叫出聲來。譚涵川的另一隻手已經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來,接著又是一拳打在肚子上。

  張望雄勉強以腳尖踮地,身子在發抖,兩隻手抓住譚涵川的胳膊企圖把他的手掰開,一張臉漲得通紅,眼瞅著就是快斷氣的樣子。朱山閒等人好像一點都不意外,就坐在那裡一邊喝茶一邊冷冷地看著。

  然後譚涵川就像拎小雞一般掐著脖子把他拎進洗手間,順手帶上了門,緊接著裡面就傳來了嘔吐聲。脖子被掐住了,肚子上又挨了兩記重拳,腹內感覺如翻江倒海,譚涵川手一鬆直接把他扔到了馬桶邊,張望雄立刻就吐了,差點連苦水都吐出來了。

  等他吐得差不多了,又被譚涵川拎回了客廳扔在椅子上。張望雄的臉色不再是漲紅而變成了慘白,喘了口粗氣道:「你們竟敢這樣... 知不知道後果... 」

  話音未落,肚子上又挨了一拳,脖子又被掐住了,還是譚涵川動的手。假如在正常情況下有所提防,張望雄或許還能比劃兩下,但剛才已經被折騰成這樣了,想躲都躲不開。然後他又被譚涵川提了起來,肚子上又被補了一拳,繼續被拎進洗手間,接著吐。

  這回他這可是真連膽汁都吐出來了。等再次被扔回椅子上之後,樣子已接近於虛脫,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此時他想喊都喊不出來了,因為嗓子已經啞了。

  丁齊在一旁看得直嘆氣... 老實木訥的譚涵川、和藹可親的區領導朱山閒,似乎人畜無害,但真以為這幫人好招惹那可就大錯特錯了,這頓揍真是挨得太不值了!旁邊還有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冼皓呢... 算了,她是冼皎不是冼皓,就算也殺過人,那也是事出有因。

  尚妮在一旁很善意地提醒道:「誰知道你剛才拿的證件是真的假的?真的就不應該那麼做,假的就更不對了!你就不會好好說話嗎?明明是你招惹了別人,而且幹的是見不得光的勾當,怎麼還上門耍橫?」

  朱山閒則冷笑道:「到底想幹什麼,這話應該我問你吧!張處長久在公門,這些年養尊處優,恐怕已經忘了江湖飄門律吧?請問我們什麼時候招惹過你,又礙著你什麼事了?我們對你客氣,你就會對我們客氣嗎?我好心好意最後再問你一句:花開哪一枝,枝上幾片葉?」

  張望雄啞著嗓子答道:「落地打箍子,斬柴留葉子。」

  朱山閒點了點頭,扯了張面紙遞過去,又推過去一個杯子道: 「早這麼說話不就得了?官場規矩已經被你壞了,江湖規矩總還得講吧?擦擦嘴、喝口水,有什麼話慢慢聊。」

  丁齊小聲問冼皓道:「他們剛才說什麼呢?」

  冼皓:「江湖八大門的切口。解放前的講究,互相拜碼頭報身份的,你當然沒學過... 這位張處長也是爵門中人,師父不在世了,同門就他一個人單幹。」

  同為爵門傳人,為何朱山閒不認識張望雄,甚至連聽都沒聽說過?這也很正常,首先是因為時代不同了,舊社會的碼頭幫派勢力建國後早就被打掉,甚至被連根剷除了,江湖人上哪找碼頭互相拜去?

  就算八大門還有傳人,那也是遺落民間的零散傳承而已,比如朱山閒就是在工作期間幫扶鄉下的一個孤寡老頭,結果卻拜了一位爵門師父... 這只是個人偶遇,早已沒有什麼江湖八大門的信息交流組織,他和譚涵川也是因為私人原因結識。

  江湖八大門傳人有時也會互通消息,畢竟人們都會尋找同類交流,但往往只在小範圍內。根據社會學人際關係的傳遞原理,只要留心的話,時間久了也會與不少江湖同門搭上關係。

  朱山閒又問道:「你是怎麼注意到我們的?又是從哪裡得知我的身份?對在座的其他人,你又了解多少?」

  張望雄喘著粗氣道:「我和范仰打過交道,知道他是江湖要門傳人,也留心過江湖同道消息... 爵門傳人朱山閒、火門傳人譚涵川、飄門傳人冼皓、要門傳人范仰、冊門傳人石不全... 你們這些人湊在一起,肯定是要幹什麼大買賣,多少年沒見過這種場面了。

  後來范仰和石不全突然不見了,連我都查不著任何線索,所以才特別留意;看來你們的買賣已經得手了,說不定分贓不均,他們倆是被你們除掉了... 」

  朱山閒:「那兩人是自己有事走了,我們也不清楚什麼事,可能還會回來吧... 你已經動用技術手段監控我們了,為什麼還要在車裡裝竊聽器?」

  張望雄:「你們好像特別謹慎,也有反偵察手段,我重點盯的就是朱區長你,每過一段時間,你好像都處於無法監控的狀態。這一次你們在小長假期間突然出遠門,而且消失得無影無蹤,技術監控手段失效,我只好在你的車裡裝竊聽器。」

  朱山閒:「為什麼今天要去找丁老師?」

  張望雄:「我知道和你們一起的還有一個丁醫生,丁醫生曾經很出名,我只是想試探試探,能掌握點把柄就更好了。」

  朱山閒笑了:「你想知道我們元旦小長假去幹什麼了嗎?」

  張望雄:「這次我認栽,往後井水不犯河水。」

  朱山閒搖頭道:「不不不,這話我可不敢信... 我知道張處長的能量大,可以動用技術手段監控很多事情,說不定還有別的人替你辦事;我就算不擔心自己,也得擔心老婆孩子啊,所以還是跟你老實交待的好。」

  張望雄臉色一變:「不不不,我絕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搞清楚你們在做什麼買賣...」

  譚涵川冷哼一聲道:「沒別的意思就好,否則讓你出什麼意外也很容易!」

  莊夢周和顏悅色地開口道:「張處長想知道我們做了什麼買賣嗎?稍等一會兒,我拿給您看看。」

  莊夢周去了樓上,不一會兒捧了一大把金幣下來,嘩啦一聲攤在茶几上道:「這是我們元旦小長假帶回來的東西,好像很值錢!張處長,您看需不需要上交國家?或者直接上交給您得了?」

  張望雄無力地擺手道:「不敢不敢!能不能問一句,你們是從哪兒弄到的?」

  莊夢周:「涇陽縣黃田古鎮知道嗎?鎮子前面有一座獅山還有一座象山,象山裡面還有很龐大的人防工程,以前有過駐軍;在鎮子後面的山上,曾經有一座古塔,但是後來倒塌了,你只要去當地打聽一下,很多人都知道的。」

  張望雄眼神一亮道:「你們去山裡找到了古塔遺跡,把下面的地宮給打開了?」

  莊夢周一攤雙手:「這話可是張處長說的,不是我們說的... 不是實話,我們是絕不會承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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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salt 發表於 2018-5-29 16:54
159、幽谷抱黃田

  張望雄走後,丁齊有些冒汗地問道:「莊先生,您怎麼帶了這麼多金幣出來?」

  莊夢周:「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剛才上樓把老朱、老譚的也一起拿下來了。」

  他們離開琴高臺世界時,那個世界中原有的東西都帶不走,但有一樣東西卻可以,就是黃金。琴高臺世界中有銅礦,銅礦也伴生金礦,但是產量極低可忽略不計,大量的黃金都是原先的太平軍殘部帶進去的。

  太平軍當年洗劫了很多豪門大戶,那支殘部從天京撤退時也捲走了大量財寶,琴高臺世界中萬年之後,只有黃金還留了下來,成為了天國中的流通貨幣。在天國集市上,一枚五分錢鋼蹦大小的金幣可以買到一隻竹雞。他們走的時候,每個人都帶了一捧金幣。

  這些金幣是各大營送的,只是路途中的零花錢而已,聊表心意,也是眾天兄唯一能帶走的東西。假如按外面的金價,每個人差不多都帶了價值三十多萬的黃金。今天張望雄跑來闖門子,正好用這些黃金下鉤子。

  丁齊又歎了口氣道:「張望雄心術不正,可偏偏只能揍他一頓。」

  朱山閑:「如果不是他自己闖進門來,連揍他都不太方便。」

  尚妮:「譚師兄下手不輕啊... 今天絕對結仇了。」

  冼皓冷笑道:「不動手就不結仇嗎?是他盯上了我們,都已經在搞事情了;動手至少是一個警告和震懾,告訴他不要亂來,否則我們也會亂來的。」

  朱山閑:「這個人既然敢來,就知道我們不能把他怎麼樣,以他的身份還真的不好隨便動,他來之前肯定做了準備。挨一頓揍已經是出乎意料了,也不能事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莊先生,你看他的證件和身份能是真的嗎?」

  莊夢周:「人家已經把東西亮出來了,擺明了就是不怕你查,你能查證嗎?」

  朱山閑:「很不好查,至少百度上是查不到這種單位和人員資訊的... 私底下去調查這種部門的話,也很犯忌諱,弄不好反而被官方盯上了,是自找麻煩。我估計他真在保密機關工作,也可能是個部門領導,既然這樣,證件真假反倒無所謂了。」

  莊夢周:「既然這樣,你們誰去一趟黃田古村?」

  尚妮:「他會咬鉤嗎?」

  莊夢周:「如果發現我們又去了,肯定有人會咬鉤的,但不太可能是他本人。注意看丁老師下午寫的小黑板了嗎?重點是第四條:此人很可能與某些社會團體有聯繫,這不是他第一次這麼做。那種人在那個位置上,肯定會利用和控制很多人為他做事,他分明也想過利用和控制我們。」

  尚妮:「只能發現被他利用或者私下為他辦事的人嗎?」

  莊夢周:「這也算是發現啊!他既然能來試探我們,我們也可以去試探他... 說來說去,到底誰去呀?」

  尚妮:「我去!」

  莊夢周:「就妳不行,誰都不放心。」

  尚妮:「您不是最喜歡遊山玩水嗎?就帶我一起去唄!」

  莊夢周:「我最近沒空,忙著呢!妳也沒空,該回學校上課,準備期末考試了。」

  他們為什麼要把那些黃金拿出來,並提到黃田村的古塔遺跡?人們總願意相信自己認定的事情,假如丁齊等人堅稱就是出去旅遊了,張望雄反而根本不會信。既然如此,他相信什麼就讓他看到什麼吧...

  他們還得「再」去一趟黃田古村,發出一個信號,讓人以為那裡的東西還沒有來得及全拿走,可能還有更貴重的寶物。商量到最後,大家一致認為還是丁齊和冼皓結伴前往最合適,就像是一對去旅遊的情侶。不過丁齊還得上班掙錢呢,所以時間定在了週末。

  一月五日上午,丁齊去了一趟小赤山公園。他先是進了大赤山見到了魏凡婷,然後又等來了塗至,私下叮囑了兩名弟子一番後便又離開了。現在這兩人的小日子過得挺好,也無需丁齊再過多操心,至於修煉得怎麼樣,只要他們自己滿意就行。想想也是... 修煉的目的又是什麼呢?塗至和魏凡婷如今都已經達到了當初目的。

  走出公園,在門外的停車場與冼皓會合後,丁齊問道:「有沒有發現誰跟蹤?」

  冼皓搖頭道:「沒有。」

  今天丁齊不是一個人來的,後面有冼皓跟蹤,如果還有別的盯梢者,很難逃過冼皓的眼睛。丁齊笑道:「看樣子現在都流行搞技術監控了。」

  冼皓把丁齊交給她保管的手機遞回去道:「我來開車,你坐後面。」

  丁齊:「那怎麼好意思?搞得像個領導,出門還帶司機。」

  冼皓:「少油嘴滑舌的,快上車吧!」

  早上八點鐘出發,開了三個小時車,中午十一點趕到了黃田古村。如今很多知名的古鎮與古村,都已經開發為旅遊景點,黃田古村也不例外,但它也有不太一樣的地方。

  這個山中的古村落,幾乎完全保持了明清時代的原貌,並不像其他古村鎮那樣擴建或翻新了很多現代仿古建築充數。在大片古代建築之間也夾雜了不少近代民居,並沒有被拆除改造,這就是一個世代有人居住的村莊應有的樣子。

  古村憑山依水而建,在外面幾乎看不見,因為左右各有一座象山和獅山如雙臂環抱,進了谷口不遠便是村口,如今修的公路也是從這裡穿進去。村口有停車場和售票處,四十塊錢一張門票,丁齊和冼皓老老實實地掏錢買票進村,先找地方吃了午飯。

  吃飯時冼皓問道:「這地方離你的老家山村不遠吧?」

  丁齊:「還得翻好幾座山呢,但是都在一個縣裡,遠又能遠到哪裡去?」

  冼皓:「這就是一個自然村,進村居然也要買票了,還收四十塊一張呢... 我看來的人也不多呀?」

  丁齊:「收費也是一種保護,讓村民們認識到這個地方的價值,還有他們的祖先都留下了什麼... 維護費用也不能全靠政府撥款呀,門票收入至少夠工作人員的工資。這個地方太偏遠了,知名度也不高,沒法和周莊、木瀆相比,就只是個古老的村子。其實在江南一帶,類似的村莊還有很多,但這裡真的很特別,妳看看就知道了!」

  冼皓:「我以前沒聽說過這個地方。網路時代資訊太發達了,幾乎什麼東西都能查到,但也形成了聚焦效應,越引人關注的地方越熱鬧,越不知名的地方便越冷清,除非能炒出什麼動靜來。」

  飯後兩人又花錢請了一位當地的導遊,帶著他們進村參觀。這個村子不大,百餘戶人家的規模,卻有很多深宅大院。這麼小的村子,卻出了不少人才啊... 清代這裡出過巡撫、翰林,近代這裡出過實業家、音樂家,當代還出了一位工程院的院士。

  這裡就像一片世外桃源,歷史上很少遭受天災兵禍,就連當年的日本鬼子都沒打過來,最近一次遭受戰火,就是在清末曾被太平軍佔領。

  沿著溪水走進村落,旁邊這條小溪的兩岸包括河床都是用大塊的條石砌成,這在古代是相當浩大的工程,不知用了多少年才修建完畢。村中的很多高宅大院,數百年來一直有人居住,並不斷修繕保存至今。

  深山中的古村太過偏遠,如今很多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這裡被劃成風景區之後,才保留了更多的居民,他們仍然生活在這些堪稱歷史瑰寶的宅院中。黃田古村中最具特色的東西是徽州古花磚,帶著白色的雲狀紋路,竟像當代某種所謂的奈米材料一樣,特性是不沾灰。

  導遊這麼介紹的時候,還特意讓冼皓和丁齊伸手去摸古院牆,果然沒沾灰;當然了,這可能也與當地的空氣特別好有關...

  當地最有名的景點,是村外一片相對獨立的建築群,名叫洋船屋,始建於清代道光年間。據說一位實業家父子先後在上海經商,他們的母親卻沒有離開過黃田村,聽兒子回家談起外面的大洋船很好奇,可是山深路遠交通不便無緣得見。

  朱氏父子便在當地修了一座宅園,樣子酷似一艘狹長的輪船,占地四千二百多平方米,船頭對準一條涓涓細流,分開水流從船身兩側流過。走進洋船屋參觀,丁齊還特別注意到那些八面石雕的柱礎,花鳥、瑞獸、人物、葫蘆、書卷等古石刻極盡精美。

  從洋船屋出來,村外象山的半山腰有一個觀景台,從這裡可以看到洋船屋以及黃田村的全貌。村外是一層層坡度不大的梯田,從山坡上一直延伸到村口。導遊帶領的參觀到此就結束了,前後也就一個小時。丁齊說了聲謝謝,他們接下來再自己逛逛。

  導遊走後,丁齊和冼皓走下觀景台,穿過田地,登上了村落背後的黃子山。黃子山腳下也有一片廢棄的古建築,離村子比較遠,年代也很久遠了,看痕跡應是毀於大火。這片地方根本就沒人來,就這麼被遺忘在山野。

  丁齊剛才問過導遊,黃子山上是否有一座古塔?導遊聽說過,但是從來沒見過,可能很多年前就已經坍塌,或者是被雷劈壞了。據老人們說,早年在村子裡就可以看見山中有一座高塔,卻找不到路能走到塔下。

  兩人登山的時候,冼皓納悶道:「沒聽說過這座山上建過寺廟,誰會在深山高崖上修一座孤伶伶的高塔呢?」

  丁齊:「這確實很奇怪,可能是風水塔或者傳說中的鎮妖塔吧... 史志中沒有記載,塔也早就沒有了,如今的當地人誰也沒見過,當然說不清楚了。」

  山中無路,地勢陡峭,兩人根本不知道那座塔在什麼地方,甚至它有沒有都不敢確定,所以只能漫無目的地攀登,看上去卻一副早有目的的樣子。

  在接近山頂的密林中,丁齊說道:「聽說這裡有野豬,偶爾還有豹子出沒。」

  冼皓:「我帶刀了,你卻沒帶棍子。」

  丁齊掏出手機道:「一點信號都沒有了。」

  冼皓:「村子裡和山腳下都有信號,假如張望雄利用官方的監控系統在追蹤我們,知道手機號就可以定位,也知道我們跑這兒來了。」

  丁齊:「那我們現在已經完成任務了。」

  冼皓:「既然來了,就儘量找找吧。傳說不會沒有依據,古塔遺跡應該就在這一帶。」

  丁齊閉上眼睛道:「要找也不能亂找,我觀察過這一帶的地勢。假如古人在地勢這麼陡的山裡修了一座塔,肯定選擇在能打地基的地方,或是開闢一塊平臺出來;而根據地勢,應該能找到一條路便於運送材料走上去。

  這條路被草木掩蓋,應該早就廢棄,很多地段也可能被水沖毀了,所以近代人就找不到能走到塔下的路。但只要留意觀察,還是能發現痕跡的,按古人的思路想一想,假如我們也要在山中修一座高塔,應該選什麼樣的地方?」

  冼皓:「丁老師不愧修成了心盤境,你說這樣的地方在哪裡?」

  丁齊:「大概有三處,我們一處一處看吧... 最有可能的地方就在前面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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