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7611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1
第兩百八十章 鐵策之變(第一更)

    「這又是哪家送來的?」

    洛水城鐵策軍營區外,又來了數十輛馬車。這些時日歸林意統領的鐵策軍軍士接納送來的軍械糧餉等物已經接到麻木。除了林意一開始索要的好處之外,魏觀星寫的那些信箋也陸續見到了成效。

    幾乎每隔一兩天,便有些車馬趕來,拉一批東西卸在鐵策軍營區。

    現在除了日常的操練,熟悉一些之前沒有接觸過的軍械之外,整理送來的東西入庫和分發配備這些東西,反而變成了這支鐵策軍花費最多時間的事項。

    韓征北近日大多都不在營區,鐵策軍有不少人知曉,一批醫師即將到來,只是鐵策軍的傷藥還有些短缺,所以韓征北這些時日經常在幾個大商行洽談,想要儘可能的用更加公允的價格,獲取鐵策軍出征所需的藥物。

    見多自然不怪。

    數名鐵策軍將領帶著些人迎了上去,茶水和吃食也有條不紊的送了過去。

    「是荊州劉家送來的。」

    很快,一名鐵策軍將領快步折回,到了剛剛從營區一角走出的薛九面前。

    「荊州劉家?」薛九最近補得最多的便是各階官員名號,雖然他此時官階是這支鐵策軍之中除了林意之外最高,但他心中自然清楚怎麼回事,所以大多數時候他只是替韓征北管些雜事,以及按部就班的完成一些魏觀星交待的事情。

    「哪個劉家?」對於南朝的權貴階層他之前沒有多少瞭解,最近雖然惡補得多,但聽到這回報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南郡劉氏門閥,吏部」這名鐵策軍校尉小聲提醒。

    薛九這才反應過來。

    荊州南郡劉氏門閥在前朝時便是望族,雖然並未出過那種權勢滔天的權臣,但那地方學風之盛在南朝也是罕見,特別高位的官員雖然沒有,但勝在數量多光是天監初年至天監三年,南郡劉氏門閥通過各階科考赴建康任職的賢才便有二十七名之多。其中大多都是文士,歸入吏部。

    「這劉氏門閥是書香門第,和林將軍、魏將軍又有什麼關係?」此時薛九雖然弄清楚了這些馬車的來歷,但是隨即心中卻更迷糊了。

    這些時日大約有哪家會來,林意和魏觀星都曾和他大致提過一嘴,但南郡這些讀書人和財主組成的望族門閥,卻根本沒有提及。

    「劉氏所出的那些文生大多都拜在右光祿大夫傅浮生門下,傅浮生是荊州人,算是同鄉結黨互為依靠,傅浮生在朝中還有一個比較重要的學生是中直兵參軍驪渾侯,驪渾侯的兒子是驪道源,是林意在南天院的同窗。」

    此時一個聲音從薛九後方傳來。

    「齊將軍。」

    薛九一愣,還未轉過身去就聽出這是齊珠璣的聲音。

    齊珠璣隔著數十步距離看著那些馬車卸貨,然後接著道:「都是荊州如意坊的強弓、羽箭,算是鐵策軍消耗不起的貴物,荊州如意坊是尚書郎中劉允家的產業,劉允既是同為傅浮生的學生,劉允的兒子又在驪渾侯的手下辦事。這應該脫不了傅浮生和驪渾侯的關係。」

    「這」薛九和那名鐵策軍校尉聽得頭大,這哪裡來的那麼多彎彎繞繞。

    果不其然,又有一名鐵策軍將領快步走了過來,道:「說是林將軍的同窗驪道源賀喜林將軍陞遷,特意送了這禮過來。」

    「果然是驪道源。」

    齊珠璣忍不住微諷的笑了笑。

    荊州如意坊所產的弓箭價格高昂,但也有一支羽箭一兩雪花銀的說法,這種羽箭大多只是射過一次之後便容易折斷,不能再用。所以射程和殺傷雖然高,但平日裡鐵策軍也是用不起的。

    看這些馬車上卸下來的至少也是四五百具強弓和上萬支羽箭,如意坊並不算大坊,這恐怕是數月產出之數。

    別人恐怕是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驪道源為什麼會讓家中送來這樣一份大禮,但齊珠璣心中卻是明白。

    驪道源在南天院便是拚命巴結謝隨春,謝隨春是大學士謝脁的兒子。

    謝脁和皇帝蕭衍是至交好友,在蕭衍還未兵變登基之前,他就和蕭衍等人一起,並稱為「竟陵八友」。皇帝蕭衍任人唯親,對登基前的舊友更有特殊關照。

    巴結好謝隨春,便是靠到了一棵大樹。而謝隨春之前便認為林意有可能幫他獲取陳寶菀芳心,謝家到時候又可以攀上陳家高枝。

    左右都是強者想更強,攀龍附鳳。

    驪道源送來了這樣一份大禮,恐怕還是垂涎林意的那一份「藥方」。

    齊珠璣和林意此時也相當於綁在同一條賊船上,他和林意接觸日久,早就明白林意的肉身力量驚人只是修煉的功法問題,絕對不是以前家中用藥方泡製的問題。

    但這驪道源對林意沒有多少瞭解,在去眉山的途中,便是認定林意就是靠某個獨特藥方,才會擁有那樣的肉身力氣。

    這樣的大禮都是那些權貴就近調來,送來如意坊弓箭的車隊裡,也自然也只是一些和劉氏門閥有關的管事,並沒有朝中的官員,所以自然也不需要他齊珠璣和林意出面去寒暄。

    齊珠璣並沒有接近那列車隊,在鐵策軍軍士有條不紊的搬運著那些弓箭入庫之時,他卻注意到了遠處道間的一道煙塵。

    有數匹快騎來得很急。

    看那數騎的來勢,便是朝著鐵策軍軍營而來。

    道上策馬狂奔而來的數騎都隸屬於兵部。

    為首一名身穿錦衣官服的官員和他的三名隨從到了鐵策軍營區前時,雖然十分確定此處便是城中鐵策軍營區所在,然而看清內裡的景象,看到那些鐵策軍身上的甲衣和軍械時,這名錦衣官員面上的神色還是瞬間變得精彩起來。

    他放眼所見的鐵策軍軍士身上大多都穿著森然的玄鐵色輕鎧,片片打造得極為精緻的鱗鎧上面,可以見到令人不寒而慄的利刺。

    這分明是寧州刺蛇輕鎧。

    偶爾見到沒有身穿這樣輕鎧的鐵策軍軍士,身上也穿著黑色的皮鎧,那皮鎧也是貴物,分明是並州一帶所產的水牛鎧。

    都是這樣的輕鎧和皮鎧覆體光是甲衣這一項,別說地方鎮戊軍,一半邊軍都不可能有這樣的配備。

    而且這名官員分明看到,其中至少有大半的鐵策軍軍士臂上還配備著臂弩。

    雖然只是管中窺豹,但這名官員心中已經震驚的想道,這真的是鐵策軍?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1
第兩百八十一章 強處

    待得下馬交驗了文書,行往這軍營深處,眼前所見的物事便越來越讓這名官員和他的隨從震驚和不解。

    當看著那名接到消息的年輕將領從城牆上走下來時,這名兵部官員的面色漸漸變得肅然。

    齊珠璣依舊作為旁觀者靜靜的看著。

    他在看清這名官員的服飾時,便已經猜測出了這名兵部官員的身份和來歷。

    齊家傳遞給他的消息不慢。

    在軍方可以公開的軍情傳遞到此處之前,他便也已經知道在並州、巴州、萬州一帶出現了數名都是單獨行動,但行徑卻極為一致的修行者。

    這些修行者殘忍好殺,而且殺人並非是為了劫掠。

    甚至連相關的細節,齊家傳遞而來的訊息中都記載得十分詳盡。

    有魏觀星這樣的修行者存在,而且林意在眉山的戰鬥中也表現出了不俗的戰力,哪怕換了他是兵部的晉雪岩,他恐怕也會選擇林意的這支鐵策軍前去對付這幾名修行者。

    「同泰寺的那名行腳僧人和我們從東拓渠郡調的幾名修行者已經追了下去。只是同泰寺那名僧人也自認不會是那周玄冥的對手。所以他們即便發現了他的確切行蹤,也會儘可能避免和他交手。」

    因為事關皇帝的顏面問題,這名受命而來的兵部官員自然不可能有任何隱瞞,「但是一定要活口。」

    「承天境中階的修行者,一定要活口很難。」林意看著身前這名官員,認真道:「他若是不敵,自己要死,即便是神念境的修行者,都恐怕來不及阻止他自殺。」

    「最主要的是時間問題。」

    這名比林意幾乎年長一倍的官員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卻是低了一些,「晉大人有過這樣的考慮,會酌情關鍵要快,若是這人殺死的人更多,而且天下誰都知道他是出身同泰寺的修行者你應該知道後果。所以若是無法一定保證活口,便一定要保證在七日內解決此人。」

    「時間太緊。」

    林意眉頭深深的蹙了起來,他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名官員的眼睛,誠懇道:「關鍵是此時還無法確定這人的真正行蹤,只是按照那名行腳僧人和東拓渠郡數名修行者傳遞迴來的消息,此時最多斷定那人恐怕去往木門郡」

    「軍令便是軍令,無論難易。」這名官員有些艱澀的說道。

    林意卻並未像他想像中的發怒,而是搖了搖頭,道:「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時間太緊,我便不可能揮師而去,你也應該明白,這些鐵策軍軍士和修行者相比,行進速度太慢。所以我只帶軍中修行者過去,但需要晉大人能夠保證,在我們離開之後,不要讓任何人動我這鐵策軍。我的鐵策軍你來時也已經看到有了些起色,但若是沒有我們修行者坐鎮,這鐵策軍依舊太弱,若是被人亂調動死了大批,那對於南朝而言便是巨大的損失。」

    這名官員沉默的想了想。

    「我能夠代表晉大人保證這點。」

    他說完這一句,卻是又頓了頓,看著林意,「但只是帶些修行者,不帶很多軍士,萬一不敵。」

    「那便完不成軍令,但此時也不用說提頭見晉大人的話了,那我便肯定回不來,肯定也已經死在那名修行者的手中。」林意看著這名面色凝重的官員笑了笑。

    聽著這句話語,這名官員的眼中頓時多出了數分敬意。

    鐵策軍營區的這些庫房改造的廳堂並不太隔音。

    而對於齊珠璣等修行者而言,便不需要太過刻意的去偷聽,便可以輕易的聽清楚所有對話。

    當這些談話結束時,齊珠璣的面色沒有改變,只是心中卻越發確定林意便是那種可以借勢達成自己目的的天才。

    林意一開始便想要數月的時間用來提升這支鐵策軍的實力。

    現在雖然有這樣的突發之變,但借助兵部和中軍的緊張,即便沒有陳家的出力,恐怕林意也已經可以達成他的目的。

    去追捕周玄冥雖然被令七日之內達成,但去是七日,因為些不可避免的原因,哪怕超出數日的時限,也必定不會深究,返回再用些時間,那便恐怕接近一月過去了。

    而且這名晉雪岩的心腹是不夠瞭解林意,他哪怕只是在外旁聽,哪怕林意的語氣都是誠懇而平靜,但他卻已經感覺出了林意的殺意。

    此時這鐵策軍中加上他帶來的那名供奉,一共有三名神念境的修行者,要生擒一名承天境中階的修行者問題不會太大,然而林意一開始便直接說恐怕來不及阻止對方自殺。

    以他對林意的瞭解,那名叫做周玄冥的修行者殺死了那麼多鐵策軍軍士,而且在之前,還殺死了不少尋常的村民。這樣的人,林意應該很想直接殺死。

    更何況若是不能得到這名活口,兵部那些人恐怕至少還想從那數名兇徒之中得到一名活口。

    那接下來,恐怕依舊是調度林意。

    最多便是軍令更加嚴苛一些,一定需要活口。

    如此一來,林意便已經能夠贏取他想要的時間。

    「你在這裡留守,我和沈鯤還有齊珠璣他們去?」

    那名兵部官員還未出營區門時,林意看著出現在自己身邊的魏觀星,輕聲道,「有你在這裡,就算略有變故,我想也沒有人動得了鐵策軍。」

    魏觀星點了點頭,他贊成林意的提議,但還是提醒道:「這裡算是萬無一失,但你那裡,略微有些風險。不是說那名承天境中階的修行者只是怕正巧南広王的修行者發現沈鯤的行蹤。」

    「那便來得正好。」

    林意微諷的笑笑,「我們打不過就逃,有齊家那名供奉在,要逃掉些人恐怕也不難,最多讓沈鯤留下斷後,反正南広王也要他的活口,但若是南広王真如此做了,那恐怕便正好坐實了犯上作亂。所有人會覺得他和那些兇徒有問題,這無法完成軍令,便是他的問題。」

    魏觀星微微一怔,然後歎服道:「在陰謀詭計敲詐勒索,栽贓嫁禍這些事上,你的確比我強。」

    一旁的齊珠璣轉頭沒有看林意,但心中也是如此想。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1
第兩百八十二章 敬意與聯繫(第一更)

    七天的時間終究有些緊迫,林意很能揣摩兵部和中軍那些大人物的心中所想。

    越不在邊軍打仗的官員,陞遷或者罷免便越和皇帝的喜怒有關。

    這些官員最關心的,自然是皇帝的喜怒。

    在那些官員的眼中,即便是洛水城裡所有鐵策軍的生死,恐怕都沒有皇帝的臉面重要。

    所以即便要拖時間,也只能在完成軍令,生擒或者殺死那名同泰寺出身的修行者之後,而不能在完成之前拖。

    現在最大的難點是確定周玄冥的具體所在,雖說同泰寺那名行腳僧人和兵部的幾名修行者已經設法追了下去,但林意自然不可能將寶押在這幾人的身上。

    沒有過多的準備,數輛馬車離開洛水城的鐵策軍軍營,全速朝著巴州木門郡前行。

    最前的一輛馬車裡,林意一邊不斷的吃著些東西,一邊卻是在想著,若是換了自己是周玄冥,自己在殺死了那麼多人之後,知道自己必定已經被南朝軍方盯住的情況下,應該往哪裡逃。

    殺人一定會有理由,哪怕是濫殺。

    而往哪裡逃,也一會有理由。

    為什麼要去木門郡?

    若是能夠推測出這人的一些意圖,便能更快的找出這人。

    能否吃飽飯和能否安生的活著,永遠是尋常人最關心的問題。

    在權貴眼中如螻蟻一般愚笨的民眾,在這兩樣事情遭受到威脅時,往往卻能產生超出預計的激烈反彈。

    有關邪魔降臨的故事傳播的速度比兵部和中軍那幾名有遠見的官員想像的還要快。

    這數名濫殺的兇徒的故事迅速產生了數種詳盡的說法,最令官員們不安的一種傳說是,前朝皇帝陰魂不散,帶領著屍兵屍將回來爭奪皇位了。

    那數名兇徒便是前朝皇帝的魔將,只要他們每奪取一條生魂,便會多一名屍兵屍將回魂。

    這種聽起來當然荒謬的說法,在民間卻還有一種廣泛流傳的應對之法。

    陰兵不能吃陽間的食物,所以一定要時刻飽著,陽氣要足,才能避免不被陰兵殺死,奪取魂魄。

    這樣荒謬的說法甚至在兩個村莊的不同命運中得到了印證。

    在伏虞郡至太谷郡的官道兩側,座落著不少村莊,其中兩個村莊一個叫做古章,一個叫做念印,兩個村莊之間只是隔著一座老橋。

    那座老石橋下方的溪流也極小,在春夏兩季尚且不能赤足趟過,但在秋季和冬季,河床上便沒有多少水了,便是直接從河床走過去都可以。

    然而一夜之間,古章村裡十餘戶人全部被殺死,一個都沒有倖存。

    就在河對面的念印村,卻是平安無事。

    據說差別只在於古章村這邊一般晚飯吃得極為清淡,只是喝些黍米湯,而念印村大多數村民都養蠶,半夜需起夜好幾次喂蠶,夜晚容易餓,所以晚飯一般吃得豐盛,十分飽腹。

    只是一夜過去,對面雞犬相聞的那些相熟鄰居卻全部變成了可怖的屍體,念印村這邊的村民也受足了驚嚇,在接下來的數日間,除了一兩戶實在無處可去的之外,其餘的村民也都暫時投靠了親戚,以免那惡魔突然又帶著屍兵過境。

    原本安靜祥和的兩個小村落,便驟然變得一片淒切冷清。

    夜間,當老石橋下的溪流漸漸瀰漫起水霧時,一名外鄉的年輕人和老婦人出現在了河畔的一片墳場裡。

    外鄉年輕人臉上佈滿可怖傷痕,在夜色中若是被人看見,便真會覺得他是地獄中走出的惡魔。

    他做的事情也令人覺得很可怕。

    幾座埋葬著那夜死去的村民的墳頭被他挖了開來。

    這些村民是縣城裡的官員令人統一安葬,用的都是薄板棺材,此時還極新,然而這棺材中的遺體腐爛得厲害,屍水不但將棺材的下半部分浸成了詭異的黑色,而且甚至從木板中滲出來。

    臉上佈滿可怕疤痕的外鄉年輕人在挖開這些墳頭之後,他便再沒有接近這些棺材。

    因為他是王平央。

    在嗅到這些腐敗的氣息時,他的腦海之中便已經出現了當天那名因他而死的少女的身影。

    他已經清楚是怎麼回事。

    他只是感到慶幸。

    那名可怕的魔宗大人,的確是可以將人的神魂都玩弄在股掌之中的魔鬼,若是當日自己陷於黑暗無法自拔,又沒有戰場上的林意讓自己感到光明,他今日便應該和殺死這些村名的修行者毫無分別。

    「這和魔宗有關。」

    然而接下來,當打開這些棺槨忙了片刻的中年婦人起身,輕聲說出這句話時,他還是感到異常的震驚。

    這名婦人自然是連元燕都認為已經死去的藥谷聖手黃秋棠。

    王平央當然知道這些屍身超過常理的腐敗只是因為被魔宗傳授的功法抽取了一些元氣而導致然而她怎麼也可能做出這樣的推斷?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決定自己要做什麼。

    「我知道。」

    他看著黃秋棠,接著說道:「但你怎麼也知道。」

    能在某一領域成為當世最傑出的人才,當然不可能笨,更何況能夠從魔宗的手中逃脫出來,這名看似尋常農婦的藥谷聖手,實則比一般人要聰慧得多。

    她的身體微微一震。

    她在黑暗之中有些震驚的看著王平央,看著他臉上那些猙獰的傷疤,她終於明白了這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經歷了什麼。

    她的心中頓時生出無窮敬意。

    「你你也曾經是他們之中的一員?」

    她聲音微顫的說了這一句,但覺得不對,馬上搖頭道:「魔宗也想把你變成他們之中的一員?」

    王平央慢慢的點了點頭。

    「真元也是由元氣組成,藥氣自然也是各種元氣。」黃秋棠滿懷敬意的看著這名年輕人,回答他先前的問題,「魔宗的功法,和他先前讓我幫他培育的藥物有些聯繫。」

    王平央看著她,知道她對魔宗知曉得也並不太多,而他和黃秋棠雙方,都需要知道更多。

    所以他點了點頭,輕聲道:「魔宗的那門功法,在殺死人之後,可以將對方的元氣轉化成一些直接吸納的靈氣,然後化為自己的真元。」

    「所以很簡單,殺人便能提升修為,殺死人,吞噬元氣,熔煉成自己的真元。」黃秋棠看著他,沒有花更多的時間思考,「他這門功法的真元,便像是轉化元氣的引子,而那些藥物也是藥引子,不是在他一開始修煉這門功法,形成那樣的真元時有用,便是能夠解決他修行過程中的一些問題。」

    「你覺得他這門功法本身是有問題的?」王平央聽出了黃秋棠這句話中隱含的意思。

    「有問題,或者不完善。但這只是我的猜測。」黃秋棠看著這名年輕人,知道也沒有隱瞞的必要,接著道:「任何強大的用藥手段和修行手段,按理而言都需要遵循基本的道理,古往今來,任何靈藥吃多了,要不便有直接的壞處,要不便是有抗藥性存在,多吃便也沒有用,是藥三分毒,哪怕這功法能夠直接奪取別人的真元,但吃多了,我想也是如此。」

    王平央聽著這些話,想著這些時日這名婦人所做的事情,他也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你其實在到了南朝之後,便其實一直想追究他這功法到底存在什麼問題。」

    黃秋棠點了點頭,「有毒,便有解藥,但有解藥,也會有更毒的東西。」

    「所以你也想找出對付魔宗的辦法,也想為被魔宗殺死的那些人報仇。」王平央看著這名婦人,心中的敬意也油然而生。

    「這條線路似乎並不是擺脫南朝修行者追殺的好線路。」黃秋棠道:「他從這裡走,到底想去哪裡,要去做什麼?」

    「我想我猜出來了。」王平央心中驟然有了答案,他幾乎下意識的輕聲道:「他要去木門郡劍閣。」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1
第兩百八十三章 路邊的少女(第二更)

    「木門郡劍閣?」

    黃秋棠對南朝的絕大多數地方和修行地都不熟,她在王平央開始重新收斂這些棺木時,問道:「這是什麼樣的地方。」

    「在前朝,木門郡劍閣是我們南方十大修行地之一。」

    王平央道:「南天三聖中據說那名並不支持蕭衍登基的聖者,便出身於木門郡劍閣,所以後來那名聖者戰敗之後,木門郡劍閣下場便很淒慘。現在木門郡劍閣雖然還在,並沒有被直接滅門,但卻幾乎收不到什麼像樣的弟子,劍閣之中原本厲害的修行者也全部沒了,只有一批如意境和命宮境的修行者。那些修行者在原先的劍閣而言只能算是庸才,而且其中許多都在征戰中殘廢了。雖然只是過去六七年,但劍閣現在便是老人院,早就不太被人提起。」

    王平央說的這些話還未聽完,黃秋棠便已經明白了。

    「能不能打,是不是殘廢沒有關係,關鍵是真元修為要有一定境界。」

    她看著王平央,認真道:「所以對於修魔宗功法的這些人而言,最好便是有這樣的一個地方,有大批等死的修行者等著他們去殺死,去吸食他們屍氣中的元氣。木門郡劍閣,對於他們而言便不再是這些開胃小點,而是一道前所未有的大餐。」

    「木門郡劍閣雖然早就被人遺忘,事實上南方三聖中那名聖者也只是年輕時在劍閣修行,但因為出過真正的聖者,所以去求學的修行者極多。」

    王平央點了點頭,「現在剩餘在劍閣之中的人雖然都是庸才,但我聽說還有二三十人,這些人既好殺,在別處又不可能找到這樣一堆人聚在一起給人殺。」

    「若都是些能戰之人,哪怕是二十餘名命宮境修行者,恐怕也難以對付。」黃秋棠想了想,道:「若是在木門郡能夠提升許多修為,那接下來從黎州、北益州逃入北魏邊境,恐怕便沒有什麼問題。」

    「木門郡劍閣那些人大多都已經廢了。」王平央頓了頓,道:「但劍閣裡除了廢人,不是沒有東西。」

    黃秋棠微怔,「修行典籍?」

    王平央點了點頭:「不知道當年那名聖者和皇帝達成了什麼協議,但劍閣一直閉閣,養著那些廢人,也未曾有人去動過,也沒有人過問。劍閣裡面一部『天經』,便應該還在。」

    「所以他可以殺死那些人提升修為,還可以奪取那部天經。」黃秋棠忍不住搖了搖頭。

    因為南朝皇帝的意思,所以那處劍閣可以閉閣安然存在這麼多年,此時南朝自然也沒有人敢違背皇帝的意思,只是這得了魔宗功法的修行者,卻當然不用在意南朝皇帝的意思。

    ......

    晨光熹微,照耀著木門郡縣城。

    木門郡縣城在數座蒼山之中的一片平原上鋪開,在微紅的陽光下,這座縣城雖然很小,但卻顯得溫暖,和尋常的小城的清晨別無兩樣。

    許多店舖零零散散的早早開了,雖然並不密集,但是散發著生氣。

    一間早餐鋪子裡的蒸籠上蒸的是薄皮湯包,灶台上大鐵鍋裡煮的是麵湯,雖然簡單,但從這早餐鋪子裡走出的人們大多一臉滿足。

    周玄冥呵著麵湯上的熱氣,一口薄皮湯包,一口麵湯,神色也是安逸而滿足。

    等到吃完一籠包子,他揉了揉微撐的肚子,打出了一個飽嗝,這才微側過身去,看向身旁一張桌子上的三名食客。

    這三名食客很像挑夫,穿著草鞋,褲腿挽起,身上的麻布衣衫上也有不少破洞。他們的吃相也很豪氣,風捲殘雲一般。

    「真的有這麼好吃?」

    周玄冥靜靜的看著這三名食客,嘴角浮起微諷的笑容,「追了我這麼久,真的不累嗎?」

    這三名食客陡然一僵。

    其中一人手中的包子還有一半在口中,一時卻是頓住。

    這三人都是兵部最早接觸這些嗜殺兇徒的追捕者,雖然只是命宮境的修行者,但都有些特殊的隱匿氣息的手段。

    這些時日他們的確都在追蹤此人的行跡,只是能夠在這城中追到,卻純粹是意外。

    他們進入這城中,到這早餐鋪子,真的只是想吃一頓不錯的早餐。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這名四處濫殺的兇徒,竟然會大搖大擺,甚至都不太掩飾的住在城中客棧,在清晨又如此悠閒的在這早餐鋪子來用餐。

    這種不在意,便意味著自信。

    極度的恐懼在這三人心中生成,他們的身體裡湧出凜冽的寒意。

    周玄冥微笑起來。

    他有時覺得這些人真的很笨。

    誰說逃犯便一定需要在荒山野嶺中躲著行走?

    只要能將不斷追來的人殺死,那在何處有什麼問題?

    這三人修為雖然不高,但至少是修行者,所以他準備站起來,離開這間鋪子的同時,殺死這三名修行者。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注意力卻陡然離開了這三人,被這間早餐鋪子外走過的一名少女吸引。

    這名少女不高,顯得有些瘦弱。

    她穿著的衣著很普通,牽著一匹馬,她長得也不算特別好看,但清秀恬靜。

    無論在哪條街道上,這樣的少女應該不會長時間吸引修行者的目光。

    然而此時的周玄冥看著她,眼睛卻是越來越亮,亮得如同夜空中的星辰。

    他的眼瞳深處,開始流淌出迷戀而貪婪的意味。

    這名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的少女是修行者,雖然別人恐怕根本看不出她是修行者,但他此時和世間絕大多數修行者已經截然不同。

    他可以感覺得出這名少女體內真元的那種香甜的味道。

    這名少女的修為,比那三人要強大很多。

    咕嚕一聲。

    他雖然已經吃得很飽,但是看著這名少女,他還是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你過來。」

    他站了起了,對著那名少女喊了一聲。

    他不想放過這名少女,同時也不想放過他身旁桌子上那三名修行者。

    那名少女有些奇怪的轉過頭來,她似乎原本在想些什麼重要的事情,有些發呆的面容看著令人有些憐惜。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1
第兩百八十四章 別惹我(第一更)

    少女看著周玄冥,眉梢微微的挑起,眼神中顯然蘊含著不解,意思便是,我認識你?

    兩人當然互相不認識。

    只是在周玄冥看來,既然在這裡遇見,便是奇妙的緣分,冥冥之中的天意。

    他微笑起來。

    和王平央不同,即便無數佛經上都記載著眾生平等的道理,然而在他看來,修行者以天地為食,便是將弱肉強食進行到了極致。

    既然人連最凶惡的猛獸都可以為食,那殺人而汲取對方的元氣提升修為,這也無可厚非。

    所以他不覺得這是墮落和迷失,即便殺死了那麼多毫無瓜葛的農夫和軍士,他心中也並未有多少負罪感。

    修行,和天地爭命,和強大的對手為敵,本身便是生死之間的豪賭。

    他微笑著,準備開口。

    「我不認識你。」

    然而就在這時,這名少女清亮的聲音已經響起。

    這名少女很平靜的看著他,看著他的微笑,微微的皺起了眉頭,緩慢而認真的說道:「而且我只是路過,我不想惹事...不管你有什麼想法,最好不要惹我。」

    周玄冥怔了怔。

    他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會先開口說出這樣的一些話。

    他的微笑更加燦爛了些。

    他覺得這名少女很有趣。

    能夠擁有這樣的一名少女的元氣和自己融為一體,便更有意思。

    然而少女沒有理會他。

    她不再看他,準備離開。

    周玄冥的臉色微變,先前在寺中修行時,他也從未遭人輕慢,更何況此時他修習魔宗親授的功法,修行速度一日千里,他心中自然覺得自己超出尋常修行者一等。

    這名少女如此態度,他心中便不能接受。

    「我會殺了你。」

    周玄冥聲音微冷的說道,「哪怕是倪雲珊,此時也不是我對手,我如此說法,你還認不認為我惹不起你?」

    那三名軍方修行者都在極其緊張的看著他,聽著這樣的話語,那三名軍方修行者知道他將會直接在這種光天化日下出手,他們的衣衫全部被冷汗濕透。

    少女緩緩的轉過身來。

    她聽懂了周玄冥的這句話的意思。

    倪雲珊是公認的南朝這一代年輕女修之中的第一人。

    那其餘南朝任何的少女,當然不可能有倪雲珊強。

    對方的意思是,她當然不是他的對手。

    然而聽著這樣的話語,她的面色卻依舊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臉上生出一層冷意,如同深秋裡的瓦面上,結出了一層白霜。她看了一眼周玄冥身後那三名緊張到了極點,甚至連想出手還是想逃都在艱難抉擇的軍方修行者,眼睛裡也升騰起一絲異樣的光焰:「無緣無故想殺人,看來你就是最近傳說中那幾名兇徒之一。」

    周玄冥眉頭微蹙。

    他有些想不明白,既然對方已經借此猜出了他的身份,為何在他面前還能保持著如此的鎮定,難道真是因為無知者無懼?

    「你們是在做什麼?」

    少女的聲音又在他的耳廓中響起,「如果你現在告訴我,我或許不會殺你,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周玄冥愕然。

    他心中生出無窮錯愕的情緒。

    看著這名少女的妝容,他確定對方的年紀不可能比自己大。

    「你會不會太過自信?」

    他忍不住看著這名少女,道:「你對一名承天境中階的修行者,便是如此說話?」

    少女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看著他,然後道:「你能不能收起狂妄的自信,然後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答案當然是不能。

    因為周玄冥絕不相信這名少女會比南天院的倪雲珊還要強,他也絕不相信這名少女會比他還要強。

    他只是覺得這是對方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虛張聲勢而已。

    他選擇了出手。

    一道淡藍色的劍光發出了一聲可怕的嘯鳴,出現在他身前的空氣裡。

    然而這還只是虛張聲勢,吸引對方目光的路數,真正的殺意,來自腳下。

    他體內的真元順著他腿部的經絡急速的衝入地下,少女腳下的道石縫隙裡,一粒粒塵土如有生命般漂浮往上,匯聚起來,就要形成可怕的利刺,直接刺入她的身體。

    然而就在此時,場間發出了一聲異樣的轟鳴。

    就像是兩個鐋鑼互相撞擊在一起。

    周玄冥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毫無血色可言。

    他的驕傲自信,隨著感知裡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可怖力量的爆發,和流淌出體外的真元一起被擊潰。

    無數即將形成的利刺瞬間震成粉末。

    道邊的行人被震得大腦一片空白,恍惚中有兩片金光在空氣裡生成,又迅速消失。

    周玄冥身前那道淡藍色的飛劍劇烈的顫抖著。

    他的身體周圍,驟然生成無數冰片般的勁氣。

    這些勁氣由對方的真元濺射形成,威力相對於飛劍而言並不算強大,然而此時卻是在擊潰他的真元的同時生成,哪怕威力再弱一些,只要足夠鋒利,對周玄冥而言也已經是無法可解。

    這毫無道理可言,完全是真元力量和霸道的功法的碾壓。

    然而南朝哪裡來這樣強大的少女,哪裡來這樣霸道的可以一瞬間迸發出如此多的真元的少女!

    「你到底是什麼人!」

    周玄冥充滿無盡悔恨和恐懼的叫了起來。

    ......

    周玄冥身後那早餐鋪子被強大的力量直接震塌,三名軍方修行者手持著兵器護住店舖裡的人後退。

    當這鋪子頂棚砸落,三名軍方修行者手中的兵器將落下的磚瓦等物隔開,接著三人從瀰漫的煙塵中衝出時,他們只看到周玄冥在往後仰面倒下。

    周玄冥的身體上出現了無數道傷口,就如同被千刀萬剮一般。

    飛濺出來的鮮血混雜著煙塵,甚至發出嗤嗤的響聲。

    砰的一聲。

    當週玄冥的屍身往後倒下時,這三名軍方的修行者和這條街巷才似乎剛剛從清晨裡徹底驚醒。

    無數聲驚呼和害怕的尖叫聲響起。

    「死了?」

    「就這樣死了?」

    這三名軍方修行者看著已經毫無生機可言的周玄冥,駭然的看向四處,煙塵裡隱約有馬蹄聲,卻已經不見那名少女的身影。

    這樣一名調動了多方修行者,甚至特意去調動鐵策軍的兇徒...竟然在這裡,直接被一名過路的少女殺死了?

    這三名軍方的修行者都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所見是真實的。

    只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讓他們瞬間脫力。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1
第兩百八十五章 接連而來的信(第二更)

    冥思、修行,吃東西。

    除了不能放肆的活動手腳施展蠻力,林意在馬車上所做的事情其實和在洛水城中沒有什麼差別。

    車隊在東拓渠郡至太谷郡的官道上疾行,過了太谷郡,距離木門郡便很近。

    這些時日沒有更多靈藥的補充,先前那些行軍口糧已經全部吃光,而無論是這種行軍口糧,還是可能更有效的大俱羅當年吃的那種口糧還沒有到手,這些時日他的修行速度便沒有之前那麼快。

    和厲末笑交手之後,他便確定自己的力量應該超過了承天初階的修行者,但超出也不算太多,距離承天中階的修行者,應該還是有些差距。

    按照先前的軍情,那名叫做周玄冥的兇徒,修為便是到了承天境中階,但即便如此,林意覺得單憑自己也不是沒有一戰的可能。

    他的感知應該比承天境中階的修行者還要強。

    大俱羅這種功法再加上眉山之中的際遇,似乎可以讓他的感知永遠領先同階的修行者很多。

    最為關鍵的是,他依靠戰鬥的只是肉身的力氣,而並非真元。

    而且他現在的身體已經開始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像怪物,那些割裂的傷口,不需要藥物都會很快止血,只需要一個晝夜的時間,便會恢復如初。

    只要對方沒有強大到可以瞬間殺死他的地步,久戰之下,便應該會被他耗死。

    和強大修行者戰鬥,林意想的很多,也有許多應對的辦法,但是對於這大俱羅之路,他沒有什麼辦法。

    連南天三聖中最強的沈約都已經死去,傳授給他無漏金身法的何修行也已經死去,再沒有誰可以給他一些建議和指導。

    現在對於這變得遲緩下來的修為進境,他唯一可以做的,便只是在勤勉之中等待,等待沈鯤能否給他找來當年大俱羅的食糧。

    在未知的道路上摸索,總是比遵循著前人的道路走更為艱難和迷茫,甚至不知道需要走多少的路才能到達某一個終點。

    ……

    正午的陽光裡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一名騎者從後方的官道上追來,帶給了林意一封信箋。

    信箋來自寧州,信箋上的筆記很纖秀。

    拆開寧凝親筆所書的這封信箋,林意忍不住笑了起來。

    哪怕沒有好消息,他接到寧凝這名可愛的師姐的信箋,也總是開心,更何況這封信箋上有很好的消息。

    有一批和他先前所吃的完全一樣的行軍口糧,將會很快送到洛水城中的鐵策軍營。

    這封信箋上寧凝寫的很詳細,她先前設法幫林意去找這種口糧,只是一直沒有什麼進展,但運氣似乎真的不錯,前些時日有一批流寇從北魏境內流竄至寧州,被寧州軍殲滅,而那些流寇帶的糧食之中,便有不少是這種行軍口糧,加起來至少也有兩千斤。

    除了主要說這送糧一事之外,寧凝還特意提及在幫他找些煉力方面有關的靈藥,只是目前尚且沒有什麼進展。

    只是在寧州刺史家這名送信人走之後不久,又有一名騎者從小道而來。

    這名騎者本身便是一名至少到了如意境中階的修行者。

    他是陳家的修行者,只是他這次帶來的卻是兩封信。

    一封來自陳寶菀,一封卻是來自蕭淑霏。

    這當然是巨大的驚喜。

    而用最快的速度拆開這兩封信之後,他對於這兩封信為什麼都會由陳家修行者送來的疑惑便隨即消失。

    陳寶菀抱怨了她成了他和蕭淑霏的信使,只是林意自然明白這只是玩笑話。

    他甚至有些莫名的開心,陳寶菀和蕭淑霏當年在學院時關係有些疏遠,而且現在陳家和蕭家的關係,便更難說親近。若是因為他的原因,陳寶菀和蕭淑霏之間至少在將來不成為敵人,那他便很欣慰。

    陳寶菀的信箋中很清楚的告知他,至少到了秋季,他這支鐵策軍才會調去邊軍。還有他所需的那副真元重鎧,蕭淑霏已經令人送至陳家,而她會在近日便安排送來。

    這當然也是一個很好的消息。

    大俱羅的修行之道不僅是讓他有了在靈荒中成聖的希望,最為關鍵的是,徹底改變了他對修行的看法,改變了他固有的思維,讓他明白變得強大不一定要依靠先前認為的真元修行境界,而可以依靠很多不同的手段。

    這具真元鎧甲,便能夠讓他在戰鬥中變得強大許多。

    在捏著蕭淑霏的信箋時,林意的手指甚至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他的情緒真的無法平靜。

    思念真是很難用言語形容的東西,即便之前在建康終於又見了她一面,然而看著這封信箋上的字跡,許多隱匿在心臟最柔軟的深處的畫面,也是如同一波波潮水不斷襲來,無法遏制。

    他真的很想念她。

    只是這封信箋的內容,卻讓他更為清晰的認知到,恐怕在將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不可能和在當年學院時一樣,站在她的身邊,哪怕只是和她並肩而立,一起看風景。

    「還是那麼冷,連句想我都不說?」

    他一遍遍看著熟悉而令他心潮洶湧的字跡,忍不住感慨的笑了起來,喃喃自語。

    這封信箋上的語氣真的很高冷,只是用異常平靜的筆觸,很清晰的告知他,他和她之間表面上任何的親密舉動都會引起她家中的劇烈反彈。

    她希望他不要做出那種很傻的,一定要做給人看的事情。

    只是這便是她一貫以來的性格。

    只是這些話,他的腦海裡面就已經出現了她側過臉去不看自己,卻靜靜的看著遠處的風景,然後平和的和他說話,訓斥他的模樣。

    她真正想說的話語,便是:「你偷偷的這樣做,難道不行,非得在人前這麼做?」

    林意也想到了他以前在學院時,面對她這句話時的回答,「當然不行,否則別人怎麼知道你和我是一對,別人要是給你亂安排,和我搶,怎麼辦。」

    他笑著,又莫名的有些感動。

    她應該知道他不太愛改。

    只是她說還是要說。

    因為她知道他明白,她的心意也未曾改變。

    ......

    在日落時分,林意所在的這列馬車已經進入了太谷郡境內。

    在太谷郡城外道畔的一處歇腳處,看到涼棚下的一名婦人和一名面上很多傷疤的年輕人時,林意的眼睛亮了起來。

    「是林將軍?」

    然而也就在這同時,城門口一騎疾衝而來,又遞上一封密箋。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1
第兩百八十六章 真的很意外(第一更)

    這封密箋是軍中加急的軍情,看著這份密箋的內容,林意的表情迅速變得精彩起來。

    「這便完了?」

    他看著身前的騎者,忍不住苦笑起來,「人還未見到,便已經死了?」

    傳遞軍情而來的騎者並不知道密箋的內容,看著林意的苦笑,他一臉茫然,搖頭道:「林將軍,我只是負責傳遞軍情。」

    「怎麼回事?」

    齊珠璣從後方一輛馬車中走出,走到林意的身側,輕聲問道。

    「那人死了。」

    林意看著齊珠璣說道:「周玄冥死了。」

    齊珠璣皺了皺眉頭,只是他的反應不像林意這樣劇烈,面色也沒有更多的變化,「怎麼死的?」

    「就在木門郡裡。」

    林意有些無語道:「被一名路過的少女殺死。」

    「一名路過的少女?」齊珠璣道:「倪雲珊?」

    「不是倪雲珊,真的只是一名路過的少女。」林意苦笑道:「而且對方並不想主動找他,按照當時軍方幾名在場的修行者所說,周玄冥見到一名路過的少女,便主動找上去,那名路過的少女並不想生事,但周玄冥還是出手。」

    「然後周玄冥就這樣被那名路過的少女殺死了?一名承天境中階的修行者,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死了?」齊珠璣想著自己這群人如此大張旗鼓,他忍不住想要說些話來表述自己此時的心情,搖了搖頭之後,他忍不住說道:「這真是異常操蛋的一件事情。」

    林意無語,他覺得也是。

    「那少女身份?」

    「不知道。」

    「真的是少女?」

    「軍情上是如此記載的,說絕對不會比周玄冥年長。」

    「除了倪雲珊之外,哪裡有這樣的高手!這些軍方的修行者到底是干什麼吃的,在場見著她殺了周玄冥,連對方的身份都不知道?」齊珠璣終於有些生氣了。

    這生氣不只是那幾名軍方的修行者太過無能,還在於...又有一名年輕一代的修行者陡然冒了出來,壓在了他的頭上。

    「接下來那我們做什麼?」一邊的蕭素心輕聲問道。

    「抓不到這人,便要抓別人。」林意將手中的密箋直接朝著她和齊珠璣遞了過去,「只是放寬了時限。」

    「十五日?」

    齊珠璣只是掃了一眼,便冷笑起來,「其餘幾個音訊全無,要在十五日之內再設法抓住一個,這倒是好差事。」

    「你們怎麼在這裡?」

    林意並不答話,只是直接朝著道畔的涼棚走去,在王平央和黃秋棠的對面坐了下去。

    林意的舉動讓齊珠璣頓時一怔。

    「聽說了你要管這件事情,便在這裡等你。」王平央也是搖了搖頭,道:「只是你剛才說話的聲音不輕,這事情的確有些操蛋。」

    「你們原本是想幫我對付這周玄冥?」林意愣了愣,他有些不能理解,在他看來,王平央和黃秋棠兩人即便有些手段,消息也不可能比他和齊珠璣靈通,即便有心想幫他完成這軍令,又怎麼會這麼快在這裡等著?

    「我們原本就在追這人,只是沒想到這人會這樣死了。」王平央看出了林意所想,忍不住自嘲的笑笑。

    「你們認識?」齊珠璣也不客氣,在林意的身旁坐了下來。

    「老朋友。」林意異常簡單的回道。

    「這人原本要去木門郡劍閣。」王平央對著齊珠璣頷首為禮,然後說道。

    「去木門郡劍閣?」林意沉吟片刻,卻是驟然想到劍閣和某人的聯繫,瞬間吃了一驚,「這人要去劍閣做什麼?」

    「殺人,修行。」

    王平央看著林意,輕聲道:「這幾名兇徒所修的功法都是同一種,殺人,然後可以用自身真元轉化被殺死之人的部分元氣歸為己用,提升修為。」

    這張桌上頓時一片死寂。

    齊珠璣和林意都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王平央。

    「你怎麼知道?」齊珠璣用極為低微的聲音,問道。

    這當然很有問題。

    連整個南朝軍方都還弄不清楚這些人無故殺人是為什麼。

    而且這絕非是兵部對他們刻意隱瞞,因為若是早知道這點,便已經不難推測出周玄冥這人往木門郡而去是何用意。

    至少對於齊珠璣和林意這樣的聰明人而言,不難推斷出來。

    王平央只是安靜的看著他和林意,並未回答,一副你不要問我為什麼知道,但我就是知道的神情。

    「那名少女是誰?」

    林意點了點頭,忍不住問道。

    「不知道。」王平央很直接的搖了搖頭,「我們真的也很意外.」

    齊珠璣也不再糾結王平央為什麼知道,他皺著眉頭,道:「若是你所說不錯,那其餘那些兇徒,便也有可能會去劍閣?」

    「蒼蠅都會盯著臭鹹肉。」

    王平央道:「理論上如此,其餘那數人既然都在附近州郡行走,其中肯定會有人也會如此想法。在我看來,只是什麼時候會去的問題。」

    「任何判斷,都需要站在對方的立場。」齊珠璣搖了搖頭,「周玄冥死在木門郡,其餘那些人自然也會有所警覺,我們能夠猜出他們要去劍閣,他們便或許也會知道我們知道了他們要去...在劍閣守株待兔,很有可能便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們會去。」王平央聽著這些話,只是又認真而肯定的輕聲說了四個字。

    「為什麼如此肯定?」齊珠璣冷笑道。

    王平央沒有回答,又是不要問我為什麼,但我就是知道的神情。

    「那便去劍閣。」林意沒有任何的遲疑,點了點頭。

    齊珠璣深吸了一口氣,他很不喜歡被人蒙在鼓裡,然而他知道對方沒有一定要解釋給自己聽的必要,而且他很清楚林意不會比自己笨,既然林意選擇相信,那便自然有相信的理由。

    所以他也不再言語,轉身返回自己的馬車。

    「你們沒有車馬,便先要擠一擠。」

    林意走回馬車前,對著車伕輕聲說了幾句,告知要去劍閣。

    「木門郡劍閣?」

    然而車伕卻是眉頭微蹙,道:「劍閣並沒有那麼好進。」

    「為什麼?」

    這次連王平央自己都愣了愣,有些不能理解。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2
第兩百八十七章 未知的果實(第二更)

    連南天院的吳姑織都特意和這名車伕一起來見林意,甚至特地告訴林意,這名車伕不簡單,那這名叫做余曾諳的車伕,便自然不簡單。

    「劍閣剩下的雖然大多都是廢人,但受皇命閉閣,若非閣中人允許,外面修行者一律不能進入。兵部那些高官將領想要進去,也須皇帝手諭。」余曾諳看似木訥,但講話條理卻是極為清晰,「而且劍閣並非像外界傳言一樣,都是庸才和廢人。」

    林意輕嗯了一聲,想了想,恭謹的問道:「那一名承天境中階,甚至承天境巔峰的修行者,去了劍閣,能否將劍閣中人全部殺死?」

    余曾諳很乾脆的搖了搖頭,「在外界看來能殺,然而實則不能。」

    「那便更要去,上車上車。」

    「既然外界看來能殺,那些人不知道就還會去,若不趕早,那些人飛蛾撲火,給劍閣中人殺了,便又沒有活口。至於劍閣,若是不讓我們進去,我們在外面找個地方守著也是一樣。」

    林意招呼王平央和黃秋棠和自己擠一輛馬車,讓原本和自己一起的容意先到後方去擠一擠。

    「你們怎麼知道的如此清楚?」

    等到上了馬車,林意便忍不住問道。

    「不要問緣由,除了方才所說的那些之外,我還能告訴你的是,這數名修行者所修的功法來自北魏,來自那名魔宗大人。」王平央看著這輛馬車車廂內壁隱隱閃耀的光華,他平靜的眼眸中也開始閃耀出震驚的光芒。

    沒有人能算無遺策,林意沒有想到王平央也是其中之一,他只是下意識的將這和黃秋棠聯繫在一起。

    「世間竟有這樣的功法,就如同直接靠殺人掠奪別人的修為。」

    林意皺著眉頭忍不住說了這一句,只是對於這功法本身,他心中卻並未產生多少波瀾。

    他自身便不是普通的真元修行者,既然世上有大俱羅這種截然不同的修行之道,那自然也會存在其它的不同於主流的修行手段。

    只是魔宗的這種手段,即便是在他看過的那些異常生僻的雜談和筆記裡面,都根本沒有記載過。

    「你怎麼看?」

    黃秋棠一直最擅長的是做一名溫和的旁聽著,她看著林意皺緊的眉頭,此時卻是輕聲的問道:「若是你也恰好得到了這種功法,你會不會忍不住修行?」

    「當然不會。」

    林意很乾脆的搖了搖頭,「一直想殺人,便很有可能被人殺,最為關鍵的是,很容易沉迷其中,和這些人一樣濫殺,到時便是舉世皆敵。尤其修行本身,便是像攀登高峰,修到神念境之上的修行者原本數量便不多,你到時候殺誰去?一路如此捷徑,到了最後,也不可能殺死那些靠自己修行而排在你前面的那些人。」

    王平央愣了愣。

    他完全沒有想到林意會這樣看問題。

    林意的看法,的確很獨特,然而又分外實際,分外有道理。

    哪怕一路殺人修到半聖,上面還有聖者,難道能殺了聖者,汲取他們的修為,然後超越聖者?

    「所以只是這些人想不明白,對於他們而言,這種功法本身就是行不通的。」黃秋棠看著林意和王平央,緩緩的輕聲道:「對於魔宗大人,既然他此時都已經能夠真正踏入聖階,若是他自己可以用這種手段一直修行下去,那他還需要幫北魏想那麼多辦法,還需要籌劃這麼多做什麼,他只要在戰場上一直殺人便是,若是這樣的道理,他很快便成當世第一。」

    王平央先前已經和黃秋棠有過一次深入的談話,所以此時比林意反應得更快,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道:「這道理的確說不通,所以這功法本身就應該有問題。」

    「只是這問題在他身上,還是在他傳授的這些修行者身上,卻不一定。」在馬車的顛簸中,黃秋棠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他做事不會這麼直白簡單,不會冒著自己功法被南朝修行者知曉的風險,只是想要擾亂南朝後方的平定。哪怕除了這幾名被軍方察覺的修行者之外,還存在有些行事極為謹慎,不被軍方察覺的,最終成為神念之上的存在,但我總覺得這並非是他的真正目的。這樣一兩名修行者所起的作用,根本不如一支軍隊作戰的勝負本身。」

    「這些修行者會不會便是他的試驗品?」林意看著黃秋棠,覺得她的話極有道理。

    「或者說他所教導的功法原本便不完整?」王平央沉吟道,「對於這些他傳授功法的人,他便天生有種控制和克制之法?」

    「變成他控制的傀儡?」

    林意大皺眉頭,「或者他放出這批人,便相當於幫他採集食物的人,而最後這些人也會淪為他的食物?」

    再有道理的猜測,也終究只是猜測。

    看著此時黃秋棠的目光,王平央突然明白了兩件事情。

    一件是,黃秋棠並不認同他和林意做出的任何一種猜測,在她看來,恐怕都不會這樣簡單。

    另外一件是,他明白了黃秋棠為什麼要挑起這樣的一場對話。

    沒有人親身試,便不知道最後會出現什麼樣的問題。

    他可以試。

    哪怕最後會有想像不到的凶險,來自於這門功法本身,或者魔宗會將他當成成熟的果子採摘。

    但他好不容易從那種迷醉的墮落中走出,他難道還要自己走進去?

    王平央垂下頭來,沉默不語。

    黃秋棠依舊溫和的看著他。

    她知道這名年輕的修行者此時還在猶豫,但她知道對方遲早都會想通。

    她對王平央有信心。

    而且她知道王平央最終也會想明白,她此時說出那些話,還意味著,她將自己的一切也押在王平央身上。

    若是王平央失敗而死,她也會陪著王平央一起死。

    並沒有花很久的時間,等到王平央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目光時,王平央便看出了她眼神中蘊含的意味。

    「這真是綁在了一架馬車上。」

    他忍不住感慨的笑了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2
第兩百八十八章 白月露(第三更)

    太谷郡縣城很小,若是不過城區,沿著外圍的官道走,過太谷郡便更快。

    只是在林意和黃秋棠、王平央三人結束這場談話之後不久,這列車隊便已經過了太谷郡縣城,並不寬闊的官道前方,隱隱有一片青山,青山的環抱中,便是他們此行的終點木門郡,而木門郡劍閣,便在其中一座青山之中。

    然而這列車隊卻突然停了下來。

    余曾諳滿是厚繭的雙手無比穩定的牽著韁繩,那匹性格燥烈的追霞駒今日已經連續奔行太久的時間,原本已經有些躁動難安,然而隨著他身上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的釋放,這匹戰馬竟是渾身一僵,一動都不敢動。

    林意的目光從打開的車窗往外看去,看到了前方道畔野地裡有一名少女牽著馬走到了道間。

    這名少女很安靜,看上去很秀氣,她牽著的馬也很瘦弱,但似乎在野地的水草地裡吃了太多的草,此時的肚子圓滾滾的令人覺得可笑。

    不知為何,這名少女肯定之前從未見過,但林意卻是覺得有些眼熟。

    「不會這麼巧?」

    莫名的,他心中生出一個荒謬的念頭,這名似乎有意無意攔在道間的少女,難道便是那名殺死了周玄冥的少女?

    然而隨著這名少女的越來越為接近,感知著對方體內隱隱流淌的強大的真元波動氣息,這種感覺卻變得越來越強烈。

    修行者之間只有感應。

    林意所在的這列車隊,對於修行者而言蘊含著太多強者,此時靜待在道路中間,便自然有一種可怕的氣勢流露。

    然而這名少女卻是十分平靜。

    她只是有些許的好奇。

    南朝這名年輕的修行者到底是何等樣的人,不僅能贏得蕭淑霏的芳心,而且還讓長公主殿下唸唸不忘,甚至特意令她來到他的身邊?

    她此時的思索對於車隊最前的余曾諳而言便是出神。

    這樣的人絕對不會是想要出手的敵人。

    所以余曾諳眼中的敵意也自然消失,他身前的追霞駒驟然一鬆,呼出兩口長氣。

    「我要見林意。」

    她牽著那匹吃得太飽的瘦馬,一直走到余曾諳身前不遠處,才直接出聲說道。「你是?」

    林意已經有足夠的時間打量清楚她,他無比確定自己肯定沒有見過這名少女,所以下了馬車時還是一臉迷惑。

    「我叫白月露。」

    少女認真的打量著他,說道:「黑白的白,月亮的亮,露水的露。」

    她看著林意,只是覺得,這人看起來似乎也不算特別。

    她的神氣有些古怪,林意便更是發懵,道:「見我是有什麼事情?」

    白月露很自然的說道:「我要跟著你。」

    「跟著我?」

    林意愣了愣,「你要加入鐵策軍?」

    「你在鐵策軍我就在鐵策軍,你不在鐵策軍我就不在鐵策軍。」白月露說得很快很乾脆。

    「這便是追隨我的意思?」

    林意忍不住苦笑了起來,「為什麼?」

    白月露笑了起來,「一定要問為什麼?」

    「我又不是那種虎軀一震便能令人折服的怪物,突然來了一名修行者說要跟隨我,你不覺得這很古怪?」林意也覺得這名少女有趣起來,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定要理由?那看你還算順眼算不算?」白月露看著林意笑得有些痞賴的樣子,她也突然覺得林意有趣起來,至少這人和她想像中那些古板、嚴肅或是緊張、擔心過度的修行者有很大不同。

    她開始覺得這名南朝小賊的確有些不同,令人初看就很順眼。

    林意無奈的看著她,道:「你這個理由也太敷衍了一些。」

    「一時半會實在想不出什麼別的理由。」白月露道:「畢竟才第一次見面。」

    林意有些頭疼,道:「就不能互相坦誠一些?至少告訴我你的來歷。」

    「有人怕你被人輕易害死,讓我來幫你。」白月露想了想,道:「除非之外,便不可說。」

    「那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別人派來安排在我身邊害我?」林意頓時搖了搖頭。

    「你又不是笨蛋,難道沒有判斷?」白月露認真道:「關鍵在於,你敢不敢收我。」

    「我又沒有多少秘密可以打探,而且真有秘密,你不夠坦誠,我也不會告訴你。」林意微笑起來,「白送來的修行者我為什麼不要。」

    「無恥!」齊珠璣在後方馬車之中並未下車,只是聽著林意的這句話,他便忍不住輕聲罵了一聲。

    「好像是有些無恥。」蕭素心忍不住笑了起來,「但好像的確有道理,沒有哪裡不對。」

    「那我坐哪輛馬車?」

    白月露很隨意的點了點身旁的瘦馬,道:「在這裡等了你太長時間,這蠢馬吃得太飽,我騎著它,它恐怕跟不上。」

    「齊狐狸,她和你坐一車。」

    林意不加思索,他覺得這少女十分難纏,和齊珠璣去斗正好。

    齊珠璣瞬間就知道了他在想什麼,頓時有些臉黑,在車廂中冷冷道,「我這裡還能擠得下?」

    「我到後面馬車去便是。」

    容意知道這是林意和齊珠璣的日常「暗鬥」,他忍不住笑了笑,說道。

    「你去後面當然可以,不過蕭素心你去前面,把林意換過來。」齊珠璣頓時笑了笑,說道。

    反正也是旅途無聊,蕭素心頓時也抿著嘴一笑,道:「那就如此。」

    「齊狐狸你也太狡詐了一些。」林意故意哀號了一句,卻是突然又認真起來,看著白月露,輕聲道:「木門郡那個路過不想惹事,卻偏偏殺了一名承天境修行者的少女,是不是你?」

    白月露認真的點了點頭,道:「應該是我,我真不想惹事。」

    林意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種荒謬的事情居然成真了。

    他只是覺得有些荒謬,他身後馬車裡的那些人,卻都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他們無法想像,就這樣施施然站在這裡,說要追隨林意的一名少女,竟然有可能是此時南朝年輕一代修行者中,最強的女修。

    這種震驚和不信的感覺,就像是倪雲珊突然站在這裡,說要追隨林意是一樣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3
第兩百八十九章 和想像不同的劍閣(第一更

    青山之中的劍閣十分靜寂,自從蕭衍登基之後,這數十棟垂滿藤蔓的樓閣便如同被徹底遺忘在這座並不高的山裡,再也沒有過任何訪客。

    一間飛簷高高挑起的大殿前,有一片空地,四周都是紫色的竹林。

    這片空地上有十幾張黃籐椅,椅子的每一個部分都已經磨得玉亮,透出潤澤的光色。

    每張黃籐椅上都有人坐著或者半躺著。

    這些人大多都在坐著不同的事情。

    有人閉著眼睛似已睡著,有人在打磨著一些小石子,有人在煮茶,有人在看書。

    只是這些人都有著一點共同的地方,那就是他們都是殘疾人,大多肢體不全,有些斷了腿,有些斷了手,有些少了眼睛。

    這些人大多也都很安靜,唯有一個人卻在不斷的喃喃自語。

    這是一名面色慘白的中年男子,他的手腳俱全,但是右腦卻是有深深的凹陷,看上去是被某種重物砸塌。

    腦部遭受重創的人即便不死,往往也會留下很嚴重的後遺症。

    這名男子便應該是如此。

    他的五官看上去有些扭曲,嘴也始終合不攏,一直有些口水沿著他的左嘴角流淌到他的身前。

    他的雙手十指互相扭曲在一起,好像十根手指都不屬於自己,就像是有十個小人在不斷的打架。

    他口中念叨的也一直只有六個字,「怎麼還不出山…怎麼還不出山…怎麼還不出山…」

    在他身邊下棋的兩個老人終於被他念叨的有些煩了,道:「唐念大,不是已經出了山了麼?」

    「是麼,已經出了山了?」這名男子一時直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指,始終想不明白。

    當暮色降臨,群山的倒影漸漸將這片空地吞噬進昏暗時,這些老人各自收拾東西返回劍閣中不同住處,這名腦部曾受重創的男子卻兀自在看著自己的十根手指,痴迷不解。

    「唐念大,你已經回山了,明日再出山。」幾人喊了他一聲,這名男子愣愣的站了起來,跟著幾人往後方的樓閣走去。

    ……

    當這些人歸去後不久,更為深沉的暮色裡,久無人跡的山道上,傳來了馬蹄聲。

    劍閣山門前也有一塊很大的平地,當年賓客多時,應該便是停馬和馬車所用,只是此時不僅是長滿了荒草,甚至是長出了許多小樹,已有一人多高。

    空地的中央卻是結著一間草廬。

    草廬上的茅草堆得很厚,而且一層層的極為規整,看上去令人覺得賞心悅目。

    當第一輛馬車碾過道上的荒草,車輪壓進這片平地的剎那,這間點著油燈的草廬的門嘎吱一聲由內往外推開。

    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從中走了出來。

    這名男子不過三十多歲,五官端正,看上去氣勢極為沉穩。

    「諸位是?」

    看著這一列車隊,這名男子微微頷首,很平和的問道。

    「鐵策軍右旗將軍林意,不知大人您是?」

    林意從第二輛馬車中走了出來,他好奇的看著這名身穿官服的男子,這裡是平山郡,然而這名男子身穿的卻是羽林監的官服。

    按理而言,這樣的人應該在建康供職,而不應該出現在此處。

    「羽林監仇曉。」這名男子對著林意躬身為禮,他起身時同時伸出手來,手上掛著代表身份的官印,這是一名羽林監的五班官員。

    林意也不怠慢,將自己的將印給此人看了一眼,然後道:「你是羽林監的官員,怎麼會在這裡?」

    這名羽林監官員恭謹道:「我只是被派到此處看門。」

    「看門?」

    林意微微一怔,道:「之前來時並沒有聽說劍閣還有看門人。」

    「也就是今年春裡才來。」仇曉依舊恭謹道:「林將軍為何會到這裡?」

    「奉軍令追捕幾名兇徒。」林意道:「那幾名兇徒,應該會來劍閣。」

    仇曉也是微怔,他的眉頭微微蹙起,沉吟片刻,然後道:「難道是那幾名無緣無故到處殺人的兇徒?」

    林意看著他,道:「如果你的意思是最近出現,民間傳說是前朝皇帝冥軍化身的那幾名兇徒,便是的。」

    「那些人怎麼會來劍閣?」仇曉愣了愣。

    「這有關機密,不能說。」林意看著他,認真的說道。

    仇曉微躬身,示意自己明白,但同時是致歉,道:「只是劍閣不能進。」

    「為什麼不能進?」林意微微蹙眉,他感覺有些奇怪。

    仇曉恭謹道:「皇命所在。」

    「皇命?」

    「先前劍閣只要閣主同意便能進出,但從今年春時開始,便受皇命封閣,任何人都不能進出。」

    聽著這句話語,林意更加不解,正想開口,然而就在此時,他的耳廓之中傳來白月露的聲音。

    她的聲音很低,然而不知道用了什麼真元手段,細細的傳入他的耳中,他卻聽得十分清楚。

    白月露只是簡單的對他說了幾句,但是他卻震驚起來。

    他先前並不知道劍閣和何修行之間的關係,然而此時他卻明白,劍閣今年春開始的改變,便和沈約和何修行一戰有關。

    「劍閣中人也不能出山?」林意看著這名一臉誠懇的官員,輕聲問道。

    仇曉點頭。

    「難道是因為何修行?」林意看著他,直接說道。

    仇曉面容微僵,但旋即認真道:「不知內情,不敢妄自揣測。」

    此時白月露的聲音又在林意的耳廓中響起。

    白月露又輕聲說了數句。

    林意心中變得更加震驚起來。

    他聽到的,都是連齊珠璣都根本不知道,都根本未曾說過的事情。

    原來那何修行困於南天院是輸給沈約的賭注,而劍閣閉閣不收弟子,本身也是賭注的一部分。

    何修行若是活著,那賭約依然存在,他自己自閉於南天院,劍閣裡這些人也自然自困於此。

    然而現在連何修行都死了,這些人還會為了何修行,為了已經失敗的事情,而困死在這裡嗎?

    「羽林監有多少人在這裡?」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輕聲問道。

    仇曉看著他說道:「就我一個。」

    林意有些不可置信,「若我感知不錯,你應該只是如意境。」

    仇曉的面色沒有任何的改變,依舊平和恭謹道:「林將軍你並未感知錯誤,我只是如意境。」

    「沒有其餘修行者坐鎮,那如何限制他們離開?」林意抬起頭來,他看著依山而建的那些樓閣,這些樓閣在層巒疊嶂之中顯得精緻而靜雅,這些樓閣之外,甚至連圍牆都沒有。

    「他們不會離開,他們自己也不會讓任何一個人離開。」

    仇曉看著林意,道:「若是我死在這裡,或者劍閣裡有任何一人離開,那劍閣裡所有這些人便是我南朝重犯,他們所有人都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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