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950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4
第三百章 狂意(第三更)

    林意沒有馬上去看天經上所述的修行方法,他沉默了很長時間。

    此時回想起來,真正改變他人生的便是遇到了沈約,然後再得到了南天院荒園裡何修行的傳授。

    所以只要這劍閣還存在,只要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活著,不變成他所不喜的那些同窗的模樣,那一切便像是夜空裡那些星辰運行的既定軌跡一樣,他恐怕遲早都會發覺自己和劍閣的聯繫,來到這裡,見到這份經書。

    對他這人生軌跡產生這樣改變的人,那自然就是他的老師。

    不管沈約和何修行之間如何敵對,此時他心中對這兩人都是同樣的尊敬,充滿感激。

    時間悄悄的流逝。

    林意的心境再次平靜下來。

    他翻開了這本經書,逐字逐句的認真看了下去。

    只是不過半個時辰,他便合上了這份經書,然後將之重新放入那個青銅箱,接著走出了這棟樓閣。

    原道人和那名雙目皆盲的老人依舊外面的山道上等著他。

    「劍閣的前身…是道觀?」

    林意對著這兩人躬身致謝,不管這兩人此刻如何以他為主,但在真正看這經書正文那段沉默的時間裡,他確定自己能夠有這樣的際遇和自己的為人處世,和自己善意的看待這個世界和回報別人的善意有關。

    所以不管他擁有什麼樣的身份,他應該依舊是建康城那個破落小院中的少年。

    「劍閣的前身的確是道觀,道本無名,道觀就是名為無名觀,在前朝建元年間才改名劍閣。」原道人平靜回禮,他不知林意為何有此一問,但只是詳細的解釋道。

    「道觀最早的那些道人,可有一些重汞丹藥遺留?」林意看著他問道。

    天經上所述的修行方法其實並不複雜,最早葛丹生都是內服重汞丹藥,然後再尋思真元運行之法將體內的重汞融合在真元之中,所以當真元運行法門清晰之後,現在修行這門功法的難點只在於那些重汞丹藥。

    那些用硃砂、銀、汞以及一些獨特的靈藥煉製出的丹藥,在丹火轉化之中,也略微改變了那些東西的性質,削減了一部分的毒性。

    葛丹生毫無疑問也想到了這些,他在天經的最後附了一些煉丹的手段,以及羅列了許多在他覺得可以用來修行的重汞丹藥的名稱。

    在林意看來,要重新煉製則太過麻煩,雖然有藥方,但是有現成的丹藥,便可以直接試煉這種功法。

    「早些年那些重汞丹藥已經無存,但何閣主當年觀經之後,找人煉製過一批,現在在劍閣裡還有留存。」原道人聽著林意的問話,絲毫沒有意外,只是眼睛裡有些莫名的感慨。

    沒有無漏金身決,對於他們這些老朽而言,天經便是在這裡存著,也是和塵埃無異,毫無用處。

    對於他而言,林意在看過天經之後便毫不猶豫要嘗試這種危險的功法,本身便是意味著劍閣的真正強大傳承再續。

    「跟我來。」

    原道人在前面引路,引著林意到了一間溪畔的靜室之前。

    「這便是何閣主當年修行的靜室。」

    當原道人說完這句話時,又一名獨臂的道人來到這間靜室之前。這名道人和原道人的年紀也相差無幾,只是他斷的是左臂。

    他的單手穩穩的托著一個石盤,石盤裡有幾個丹瓶。

    林意對著這名道人也躬身致謝,然後他接了這石盆,走進了這間靜室。

    ……

    靜室外面看來平淡無奇,只是雅緻,但內裡的牆壁卻是一片胭脂紅。

    這是一間胭脂柳靜室。

    那些看上去如同柳枝一般組成內裡牆壁的胭脂色枝條,實則是產自深海的一種珊瑚。

    這種珊瑚色澤豔麗,可以用來磨成珠寶,但這種珊瑚最大的功效卻是聚靈。

    這一間靜室對於尋常修行者而言是十分奢侈的,它的聚靈效果,大約是林意和齊珠璣、蕭素心在南天院時所居的那個院落的五倍。

    只是這種聚靈對於不修真元功法的林意而言無用。

    這間靜室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字,正中有一個尋常的蒲團,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牆壁上掛著的字很輕易的吸引了林意的目光。

    「我即是道。」落款便是何修行。

    第一感覺依舊是驕傲。

    這副字的每一筆都流淌著一種張狂往外無盡延伸之意,讓人可以想像寫這字的人是何等的指天畫地,唯我獨尊的氣概。

    像這樣的人,即便面對的是沈約那樣的對手,又怎麼可能會認輸?

    至於這四個字的本身,便蘊含著無數種可能。

    不得當時何修行的心情,而何修行已經死去,後來人便再也無人可以知道當年何修行寫下這樣的四個字,是想表達什麼樣的真意。

    林意對著這副字坐了下來。

    他坐在蒲團上,拿起了一個丹瓶,打開。

    丹瓶裡的丹藥紅得就像是一簇火焰在跳動。

    這是飛霞丹,葛丹生記載的諸多可以用來修行的重汞丹藥中的一種。

    這種丹藥除了當年那些道士善用的硃砂、銀粉和重汞三種主材之外,還加入了數種蠻獸的骨粉。

    有金屬和骨粉,這種丹藥比現在任何靈藥煉製的丹藥便顯得更為晶亮,甚至像是琉璃,而不像是可以服用的丹藥。

    不知為何,當取出一顆丹藥準備丟入口中時,林意再看著面前的那副不可一世的字,突然他便忍不住也驕傲的笑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似乎也感染了何修行的一絲狂意,那種不為任何人改變自己道理的氣概。

    「如果我沒有那麼運氣差早死,如果給我和你同樣長的修行時間,我這個徒弟,將來或許會比你更強。」

    他對著這副字笑了笑,輕聲說了句,然後將手中的這顆丹藥吞服了下去。

    這或許算是隔著時空的,師徒間的一次對話。

    笑意還在林意的嘴角瀰漫,這顆丹藥已然入腹,然後迅速的化開。

    這種重汞丹藥的藥力發散,也遠比現在修行者世界的丹藥的藥力來得迅猛。

    在林意的感知裡,就像是有數十頭渾身燃燒著的惡狼,瘋狂嚎叫著衝入他的經脈,然後襲向同一個地方——他的心脈。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4
第三百零一章 劍元(第四更)

    林意閉上眼睛。

    他的感知很平靜的觸碰著可以用暴怒來形容的這些藥氣。

    當這些藥氣和他的氣血相遇的瞬間,他感到了一片猩紅之中,漂浮著無數的黑點。

    這些黑點如同灰燼,如同尋覓死亡的烏鴉,在他的氣血之中張狂的飛舞。

    猩紅的藥氣迅速起了作用,他感覺到自己渾身的鮮血瞬間熱了起來,蘊含在血液中的一些元氣,就像是被陡然蒸發,變成蒸汽,迅猛的深入血肉和骨骼的深處。

    林意有些驚訝。

    這些猩紅色的藥氣有著現在的靈藥所無法比擬的獨特效用。

    現在的靈藥幾乎都是依靠藥力本身,然而這數百年前大行其道的重汞丹藥的藥力,卻似乎是更多的在於逼迫原本就存在身體裡的元氣,更加迅猛的衝入血肉深處,然後更快的將之消耗掉。

    那些在他感知裡漂浮著的無數黑點,便是經過丹火變化之後的硃砂、銀汞等物。

    這些東西在和他的氣血接觸的瞬間,就讓那些包裹住他們的氣血便得失去了生機,在他的感知裡變成了黑色。

    林意的體內沒有任何真元的存在,但在他的念力驅使下,一些鮮血迅速的帶動著這無數的黑點,衝入天經上所說的竅位。

    無數的黑點沿著數十條經絡以急劇的速度行走,然後在數個竅位之中,不斷的對沖。

    在林意的感知裡,這些黑點不斷的衝撞,變成更細的黑點,接著再變成更為細小的游絲。

    這些游絲在他的感知裡和他曾經擁有過的一條條細小黃牙真元差不多同等纖細,更加均勻的分散在他的鮮血之中,漸漸的不再變得那麼暴躁,也不像先前感知的那般沉重和容易沉澱下來。

    只是這些游絲的邊緣,依舊時不時悄然帶起些更為細小的黑色氣焰。

    那是他鮮血之中的生機和更為細小的元氣在消亡。

    這是一種很微妙,很古怪的感受。

    就像是自己吞了無數柄小劍在體內,然後看著這些小劍不斷的在體內割出細小的傷口,慢慢流血。

    林意讓自己忽略這種感受。

    當這些游絲均勻的懸浮在鮮血之中,變成相融於鮮血的一部分時,他試著讓這些游絲按照自己的心意遊走,去向他想讓它們去的地方。

    就像是第一次驅使黃芽真元一樣,他用了許久的時間,才讓這些游絲順著他的心意,笨拙的順著一個方位流動。

    他睜開了眼睛,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些游絲順著他的血脈來到了他右手的指尖,然後他並不想停止,驅使它繼續向前。

    他的五指指尖都感覺到些微的刺痛。

    這些游絲沁出他的血肉和肌膚時,似乎還是比真元要來得生硬。

    然而他的眼眸中卻迅速燃起驚喜的焰光。

    他的五個指尖都亮了起來。

    有一層螢光包裹著他的指尖。

    修行者在修到黃芽境中階之上,只要體內真元劇烈的從身體某處流淌出來時,便會有獨特的靈氣波動,形成淡黃色的輝光。

    之後修為越強,真元噴薄得越為劇烈,這種輝光便越是強盛。

    他此時手上這層螢光比起那些黃牙境中階的修行者輕柔的動用真元時的輝光都有不如,但不同的是,他手指上這層螢光很好看,是紅、銀兩色閃耀的色澤。

    而且散發著這種螢光的,是一層薄薄,實質的元氣。

    此時他手指有真正的觸感,有些冰冷,就像是有一層金屬融化了,但沒有溫度,冰冷的流淌在他的指尖。

    最為關鍵的是,這層東西在他的感知裡依舊清晰的存在。

    隨著他的下一個動念,這層螢光完全消失。

    那些剛剛沁出他血肉的游絲,隨著他的動念返回到他的體內,分散在他的氣血之中,又如同無數的小劍懸浮其間。

    接下來的十數個呼吸的時間,林意不斷讓這些游絲聚集,從指尖流淌出來,然後又收回,進進出出。

    這種遊戲顯得有些孩子氣和可笑,只是林意的面色卻變得越來越凝重。

    這些游絲,不管到底是硃砂、銀、汞、錫、鉛等物變化而成,但在他的念力驅使下,使用起來卻似乎和真元並沒有特別大的區別。

    他幾乎可以肯定,就承天境之上的修行者能夠將真元凝形一樣,這些游絲也可以隨著他的心意緊聚成尖銳而堅硬的物事,比如變成一柄劍。

    這柄劍能有多鋒利和堅韌,只取決於他能納多少這樣的游絲在體內。

    「有意思。」

    林意忍不住搖了搖頭,輕聲自語了一句。

    能夠納多少這樣的游絲在體內,現在其實只取決於他能夠煉化多少顆這樣的重汞丹藥而不導致氣血衰敗。

    這需要一種微妙的平衡,就像是那些苦練氣力的武者,每日都在消耗大量氣力的同時,卻不讓自己的筋肉超過極限而留下隱傷,還能讓氣力穩定的增長一樣。

    他不能讓這天經的手段影響到他的大俱羅之路。

    因為如果說無漏金身決是輔助大俱羅的功法,那這天經便真的像是一柄變化無窮的劍,是一種武器。

    他又捻起一顆丹藥,吞服下去。

    他第一次接觸天經的修行,的確比當年的何修行還要強出很多,若是此時何修行能夠親見,也必定大為震驚。

    當年的何修行第一次修行,也只不過吞服了五丸這樣的丹藥,而林意卻接連不斷,一直將這幾瓶丹藥將近服光,只剩下十餘顆時,林意才隱隱確定,再煉化下去,自己體內那種循環不息的生機將會被打破。

    一夜即將過去。

    東方的天空已經隱隱泛起魚肚白。

    林意出了一身大汗,除了那些藥力本身帶來的燥熱之外,藥力中不能融於氣血的其它雜質,也大多被他排出體外。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動念令所有懸浮在鮮血之中的游絲隨著自己的心意而行,從右手指尖流淌出來。

    空氣裡響起輕微的嗤嗤響聲。

    這種聲音很像一名修行者被飛劍割喉之後,鮮血急劇的從切開的血管之中噴灑出來的聲音。

    林意同樣也有失血的感覺。

    那些游絲之中也浸潤著他的鮮血,在不斷流淌出他指尖的同時,也不斷帶出他體內的鮮血,然後不斷凝聚。

    他的指尖亮起晶瑩的螢光。

    這種光亮比那些承天境中階的修行者劇烈動用真元時產生的光亮還要耀眼數倍。

    一道多為紅色,偶爾泛出些銀絲的光華在他的指尖凝成,就如一截小劍,就如一些強大的修行者施劍時,劍尖前端形成的劍芒。

    林意揮手,這道光華切過他所坐的蒲團的一角。

    然後這一個蒲團的一角,就如同柔嫩的豆腐一樣被切了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5
第三百零二章 十步(第一更)

    林意有些難以置信。

    然而這的確是真的。

    「難道那些筆記裡所說的劍丸、劍元、性命兼修的太白精氣,指的就是這樣的手段?」

    他看著被切落的蒲團一角,驚愕的想到他看過的一些志怪雜談中的記載。

    有些志怪雜談中也有記載,曾經有修士能夠將劍煉成劍丸,吞入腹中,對敵時噴出,便化為長劍。也有記載,有修行者能夠將劍煉化成細小劍元,如真元般納入體內,對敵時激發出來,便重新化為長劍。還有記載說有些獨門的手段,可以煉化體內精氣,形成鋒利的太白精氣,打出時也和飛劍無異。

    這些記載不見於主流,放在任何學院也只能當成故事書來看,但是今日見了這天經,林意卻恍然醒覺似乎這些記載說不定記的都是當年這葛道士的手段。

    將劍煉成劍丸,這想來不合乎情理,任何飛劍的劍胎都是經過千錘百煉,修行者的真元再過強大,也不可能將這種千錘百煉的精金變成可以融化的劍元。若是真元已經那麼強大,也根本不需要再用劍了。

    所謂的劍丸入腹,恐怕也就是那些不知情的筆記者,看到吞服汞丹而產生的臆測。

    還有一種可能,便是這重汞丹道盛行的那幾百年間,說不定也有別的修行者和葛丹生一樣的領悟,只是那些人修為不如葛丹生高,又不像葛丹生輔佐了兩代帝王,名留史冊。

    事實上年代只要一久遠,就如這大俱羅一樣,非主流存在的修行法門和修行者,便往往會失於記載,後世便幾乎沒有人再知道。

    而且再加後世一些專寫神仙鬼怪故事的文人加油添醋,可能有些原本是真實的事情也純粹變成了故事書裡沒有人相信的東西。

    譬如林意看過一本叫做巴山神怪志的雜談,裡面記載的使用劍丸的劍仙,便是張口一噴,劍丸化為飛劍,取敵人首級於千里之外。

    這種劍仙,便是純粹的臆造產物。

    因為同時期的古典,便可以從同時期的一些典籍裡獲得印證。

    史上雖然也有靈荒,也有靈氣增強的情形出現,但按照那些確切的記載,修行者的力量,最多也是到聖階為止。

    究其原因,應該是到了南天三聖這種境界,天地之間的各種元氣對於他們體內積蓄的真元而言實在是太過稀薄,甚至是那些靈藥再怎麼煉化,對他們產生的好處也是微乎其微。

    還有一些有名的典籍論述過,若是聖者再往上,力量再過強大,也會容易引起一方天地元氣失衡,到時可能這人舉手投足,就會引起一方天地的雷電雨雪等異常,這人自身也如同時常遭受天劫,很難在這世間繼續生存。

    林意深呼吸了數次,他漸漸收斂起這些雜亂的心思,想到自己那些所看過的所有對於劍丸、劍元以及所謂的太白精氣的筆記裡,有一本前朝五柳山人的筆記還應該算是有可信度,因為那五柳山人的筆記裡,記載的其餘有關修行者世界的東西都不是臆造。

    那五柳山人也是稱這種手段為劍丸化劍元之術,他的筆記裡說這種劍元在有形和無形之間轉化,雷霆萬鈞,而且可以打出十丈八丈,比起飛劍更為厲害的一點,是飛劍飛遠之後收回終須一定時間,但修煉這種手段的人,體內劍元要是足夠強大,便相當於丟出一柄飛劍之後,還能隨時在身邊凝出一道飛劍。

    林意雖然已經在心中讓自己不要發散亂想浪費時間,但想到這點,他便又想到那本有關太白精氣的雜談裡記載,有修士在體內最多能存六十四道太白精氣,飛射出去之時都如明晃晃的飛劍,可射近百步。

    林意心念一動,指尖便又凝出一截螢光。

    這紅中散銀的螢光極為凝聚,散發著森寒的金屬光澤,只是並不冰冷,和他的身體溫度相近,和那些記載中論述的劍元幾乎相同。

    林意在地上劃了數道,發出銳利的聲音,堅硬的磚石地上也留下了數道劍痕,劍痕中有星星點點極為細小的閃光,就像是一柄劍打磨時,磨下了一些精金粉末下來。

    現在這劍元的鋒銳程度和那些上佳的劍胎還有很大差距,但比那些普通的兵刃卻甚至還要強一些,要破開一些粗陋的甲衣應該也不是難事。

    真的很奇妙。

    當他凝視著這一截「小劍」,當他心念閃動,令它散開時,這截小劍便瞬間變成流散的輝光,如同粘稠的霧氣縈繞在他指尖,但當他心念令之匯聚時,這些霧氣便又迅速凝聚起來,按他心唸成劍。

    在此之前,即便南天院都教了他們一篇飛劍的劍經,但他甚至都沒有用心去記,更不用說去花時間參悟。

    也就是說,飛劍之術,他是一點都不會的。

    但在此時,他和這截小劍卻有著奇妙的感應,就像是那些雜談上記載的命性兼修一樣,這截小劍就像是他體內的氣血,身體的一部分。

    似乎隨時也都可以按他的心意,繼續往外流淌出去,甚至往外飛出。

    他這麼想了,便真的這麼試了。

    嗤的一聲輕響。

    這一截閃耀著好看螢光的小劍奇異的脫離了他的指尖,顯得有些笨拙的在他的身前飛舞起來。

    林意很震驚。

    這道小劍搖搖欲墜,隨時都好像會失去控制跌落在地,或者失控飛出,但這一切只是源於他的不熟悉,源於他此時的情緒波動,以及他很難控制住這種力量。

    這種感覺也很古怪。

    就像是自己體內一部分鮮血流淌出了體內,但卻還和自己的身體產生著密切的聯繫,還可以隨著他心念行走。

    他沒有試過飛劍,但眼下這種感覺,卻讓他肯定控制這樣的劍比控制飛劍更為簡單和直接。

    第一次試煉飛劍的修行者,肯定做不到讓飛劍如此。

    因為要用飛劍,是要控制真元連通劍胎上的符文,然後再御使飛劍。

    但他控制這柄小劍,卻和純粹在控制自己的真元一樣,其中便少了一個環節,而這個環節,便是真正的困難所在。

    小劍很快靈活了起來。

    林意也直接感知出了自己控制這柄小劍的邊界,似乎只是超過十步,這柄小劍便會直接失去控制,或是直接崩散。

    他漸漸的感知出來,匯聚成這柄小劍的那些游絲,便是如記載中所說的劍元一樣,本身便成了貫通他元氣的介質,就像是天然的符文。

    而殘存在他體內氣血之中的那些劍元,又和體外的這柄小劍有著奇妙的聯繫。

    所以要想這柄劍更凝聚,飛得更遠,也只取決於他體內的劍元的多少,以及他的感知念力到底可以多強。

    林意並非容易輕易驕傲之人。

    但是想著自己此時強大的肉身力量,再看著自己一夜的修行便多了這樣一柄「飛劍」,他便真的感到有些驕傲。

    哪怕現在只能十步之內…但這似乎也真的很了不起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5
第三百零三章 新的權貴(第二更)

    的確是真的了不起。

    這並非只是林意自己所想。

    在這間靜室外溪流畔的原道人感慨的如是想道。

    修行者的世界並不以年紀長幼來分尊卑,現在劍閣裡留下來的這些人,其中至少有一半比何修行的年紀要大,有些甚至是何修行的師叔師伯輩。

    原道人的也比何修行年長,他和此時劍閣裡還有數名老人,都見識過當年何修行的一些修行。

    當年的何修行也在這間靜室裡修煉天經。

    只是直到第二夜,何修行才凝出這樣的命劍,而且也並不能直接飛出。

    林意此時還並未和他有交流,在此時林意的心中,還將這種劍歸為劍丸、劍元,但在當年,何修行便已經將這種天經凝出的劍直接命名為命劍。

    因為這種修行法,是真正的過猶不及,是真正的性命攸關。

    但這種劍,真的是很快。

    在修行者的世界裡,哪怕到了此時,無論是在北魏還是南朝,南方三聖之名雖然響亮到了極點,任何修行者都知道南方三聖的存在,而且都認為南方三聖是天下最強的三名修行者,都認為哪怕北魏有聖者,都並非這三聖的對手。

    只是這三聖又足夠神秘,甚至很多人連他們具體叫什麼名字,用什麼武器,用什麼手段都並不清楚。

    但原道人很清楚。

    在何修行離開劍閣去建康,在他成聖之前的很長一段時日裡,何修行都有何三尺之名。

    三尺青鋒,往往是指這人用劍。

    但何三尺,更多的卻是指在當時,沒有任何一柄飛劍,可以侵入他身週三尺之內。

    原因其實很簡單。

    這種命劍的快,並非在於飛行速度,而在於心念至,劍便至,如御真元。

    所以在一定的侷促範圍之內,這種命劍的隨心所欲,便是超凡的快,根本不需要通過劍經,通過劍招的技巧來御使它。

    ……

    天即將亮了。

    林意收起了剩餘的重汞丹藥,他感覺到了些微的疲憊。

    這是最近以來他很少會出現的感覺。

    他的身體雖然強橫,但這種劍元還是會加重他身體的負擔。

    他停止了修行,起身,走出這間靜室。

    在他走出這間靜室之前,卻是已經有一個人先行出了劍閣。

    這是一名來自北方王朝的少女,她的名字是真的,叫做白月露。

    現時林意身邊所有這些人之中,其實最聰慧的,未必是林意和齊珠璣,反而有可能是看似最為普通的藥谷聖手黃秋棠。

    王平央在和她結伴而行的很多天裡,便已經隱然覺得在很多事情的推斷上遠不如他。

    但即便是黃秋堂,也只是從很多細微的情緒判斷白月露的確並非是林意的敵人,但她依舊猜測白月露是來自蕭淑菲的身側,她也絕對沒有想到,白月露竟然來自遙遠的北方皇宮。

    此時林意身邊所有人,哪怕是沈鯤也依舊停留在劍閣之中。

    劍閣主修劍道,其中有些精妙的劍經也能給沈鯤這樣的修行者一些全新的領悟。

    只是劍閣擁有的修行典籍再多,又怎麼能夠比得上整個北魏?

    她跟隨著元燕,元燕所能看到的,她也能看到。

    她根本不缺修行典籍,也根本不缺名師指點。

    所以在確定劍閣沒有那種十分特殊,對於她而言都極為有用,可以迅速提升她實力的功法之後,她便只是走馬觀花,只是記了一些精妙的劍招而已。

    她的手指在衣角上微微彈動,她的衣角裡有一片骨片,在她的手指彈動下,似乎並未發出任何聲音,但是片刻之後,山林間卻有一隻黑色的鷹飛了過來,落在她手上。

    她知道此時身後劍閣之中可能有人看到她的一切舉動,但是她卻並不在意。

    這只黑色的鷹明顯是用來傳遞密信之物,只是身上羽毛之中和腳上卻並無那種常見的信筒,只是黑色的雙足上,直接有些異樣的花紋。

    白月露只是看了很短的時間,她伸手撫去,這黑鷹腳上的花紋便全部消失,然後這只黑鷹便再次飛入山林,很快消失無蹤。

    這名來自北方皇朝的少女靜靜的站立在荒草間,眉頭不由得皺起,很快陷入了沉思之中。

    有跡象表明,魔宗大人的某位得意門生一反常態的離開了北境,進入了南朝。

    魔宗大人的這名得意門生的關注點卻在一名叫做王顯瑞的官員身上。

    只是那名叫做王顯瑞的官員十分普通,即便是以她目前掌握的情報,也絲毫看不出這人和北魏有什麼聯繫,也看不出這人有何特殊之處。

    魔宗大人雖然強大,但畢竟無法動用整個北魏的力量,而元燕這些年在北魏最主要做的事情,便是在南朝暗中編織出可靠的情報網絡。

    她和元燕在南朝的軍情,應該要比魔宗的部下更為精準和迅捷。

    她雖然不能理解魔宗大人為何會對這名叫做王顯瑞的南朝官員產生強烈的興趣,但直覺提醒她,這是一等一重要的事情。

    按照她對魔宗那名得意門生的瞭解,那人做事簡單乾脆而且有效。

    而且今夜傳遞而來的訊息也表明,那人已經在安排一次真實的刺殺,用以試探王顯瑞的真正修為。

    若是這名叫做王顯瑞的官員修為的確和表面上的一樣,那接下來魔宗的這名得意門生應該會直接將這名南朝官員擄走。

    只要能夠生擒,魔宗的部下有著無數種手段可以讓這名官員吐出最深的秘密。

    讓林意去解決這樣的事情,應該比她在南朝和魔宗的部下直接交手更好。

    只是她又不想讓林意直接去面對魔宗的這名得意門生,她雖然不知道魔宗已經對林意有所留意,但在她看來,林意若是直接以這樣的方式撞入魔宗的視線,恐怕不利於林意力量的成長。

    若是擁有劍閣裡這些修行者的效忠,再加上她的一些支持,林意應該很快就會變成南朝新的權貴。

    既然這些人大多認為她是蕭淑菲派來的修行者,那此時應該可以讓林意通知陳家去處理。

    欠了陳家的情,當然也要還一些。

    而且在她看來,要帶走這些劍閣的人,靠三清老人應該也無法做到,最終還是要靠陳家和皇宮裡另外一名重要的貴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5
第三百零四章 不安

    王顯瑞,四十三歲。

    父母均是梁州富戶,有些田地,但絕對算不上是巨富,所以在讀書時,王顯瑞讀的也是梁州應龍學院,這雖然是前朝皇命所立的學院之一,但前朝最後那兩代皇帝幾乎就沒有管這些在他們眼中屬於邊遠州郡的小學院。

    所以這應龍學院連出名的教習都沒有,在梁州軍兵變之前,應龍學院已經徹底淪落成專出文吏的書院,內裡的教習根本就不教修行之事。

    大約是因為太過普通,所以在離開應龍學院之後到成為天門郡管理舊書籍修復的三班官員,其間幾乎是一片空白,這人是碌碌無為的渡過了三十七年的時間,做了一個小官。

    然後他迎來了朝代更替,因為正好是梁州籍,同鄉又都是梁州軍中的將領,所以他便是雞犬升天一般,在過往五年裡終於從三班的官員升到了御醫處的七班官員。

    只是他依舊沒有和他的那些同鄉一樣,成為建康城內的官員。

    建康是南朝的中心,到了四十幾歲還不能擠進這樣的圈子,不能長留在建康和那些權貴稱兄道弟,那恐怕這仕途也快見了底了。

    他現在在瀘州主管一州的醫師,其實更多的也只是負責一些古醫學典籍的編修,更多也依舊是做學問。

    佛寺又不能治病,這些年蕭衍登基之後,修建得最多的是佛寺,想的就是安人心,讓人以善忍為本,但等到北魏和南朝將來戰事若是結束,南朝若是能夠勝出,那應該也會修建不少醫所。

    所以王顯瑞這種官員,更多的是為今後的長治久安做些準備,對於現在的南朝而言,他這樣的官員的功用微乎其微,即便每年能編修整理出一些醫學著作,那起的作用也是可以忽略不計。

    ......

    晨光裡,一名和白月露一樣,同樣來自北方的男子坐在一輛徐徐而行的馬車裡,看著有關王顯瑞的最新卷宗。

    這名男子三十餘歲年紀,在北魏時,他通常身穿那種佈滿繁花的黑衣,面目冷峻,氣質冰冷,時常讓人望而生畏,但是在南朝行走,他身穿錦衣,面帶油光,透著一種精明狡詐,似乎和尋常的南朝商人沒有任何的區別。

    他是洪錦,魔宗大人最信任的部下之一。

    最信任,便意味著他很強大。

    在最新的調查卷宗裡,王顯瑞似乎是一名真正的中年油膩男子,除了和尋常有餘錢的男子一樣,會時常去賭坊小賭一把之外,他對於飲食也沒有特殊的喜好,而且喜歡吃的也都是油膩而重口味的,對於修行者而言並不太適合的食物,比如他清晨的早餐喜歡吃大肉麵,中午和晚上喜歡吃的菜也都是腰花、大腸等等。

    連遊山玩水他似乎都不愛。

    只是洪景從這些記錄著平庸和油膩的卷宗之中,依舊還是找出了一些魔宗大人對這名南朝官員有特殊關注的原因。

    王顯瑞的父母都是普通人,王顯瑞也很普通,而且他並未經歷過什麼殘酷的戰鬥,身體也並未有什麼缺陷。

    但到了四十幾歲,這名還算是過得富足的正常男子,卻是並未婚娶,依舊孤身一人,而且似乎過得並無任何不滿。

    心理和生理若是有問題,不婚娶便是正常,但能夠得到一些還不錯的女子的芳心,卻又依舊孤身一人,連情傷都未經歷過的正常男子,往往只是因為怕麻煩,因為自己做一些危險的事情,生怕拖累家人,或者便是有什麼秘密要保守,又或者便是要長時間的修行,不希望身邊有人打擾。

    除此之外,有關這名中年油膩官員的平庸記載,換個方式細細看,卻恐怕會有不同的感覺,洪景看著這人的陞遷過程,便隱隱覺得,這名王顯瑞在過往的五六年間,似乎是在刻意的,悄然的,一步步的做到他現在這個位置。

    瀘州在南朝並不算什麼特別重要的戰略要地,甚至連出產靈藥更多的寧州都比瀘州重要。

    只是瀘州在前朝便有東江醫閣,那是前朝唯一一處研究醫藥學問的機構。

    到了新朝,那裡也是唯一一處。

    所以世上常見的醫書那裡應該都有搨本,至於一些罕見的孤本,一些古代名醫或是民間藥本偏方,也都存於那裡。

    王顯瑞所做的,就是整理和編修,還有讓醫師印證其中一些藥方的真偽,以及是否的確有效。

    所以這名中年油膩的南朝官員,按此推斷,他的秘密便有可能和用藥有關?

    再往上追溯,那這名南朝官員在最早在天門郡整理修復舊書籍的時候,便可能發現了什麼,然後便又需要在醫書中獲得一些解答?

    那可能便是,一種獨特的修行功法?

    一種極為厲害的毒藥?

    或者某種靈藥的培育之法?

    在洪錦看來,這些自然都有可能。

    只是魔宗大人在擔憂和害怕什麼?

    換了自己是一名真正已經入聖的聖者,自己會害怕這些可能,會特意派出最得力的部下,去追究存在於這樣一個人身上的可能?

    除非自己擔心這人所知和所得,會對自己形成真正的威脅。

    難道說,和有些人推測的一樣,魔宗大人雖然已經入聖,但是他的功法,還是存在著很大的問題?

    或者說,魔宗大人的功法,其實並非是他自己的獨創,而是在以往曾經出現過...而且在有些古籍裡,有可能會有記載,而且有可能會記載它的問題,甚至破法。

    基於這種猜測,此時晨光裡安坐在一列商隊的其中一輛馬車中的洪錦雖然依舊面色如常,但他在產生了強烈好奇心的同時,心中也隱隱生出了一層懼意。

    魔宗大人對他的信任,在於他的忠誠,也在於他對魔宗大人不成威脅。

    但若是這王顯瑞身上的秘密真的也牽扯出了魔宗大人自身的秘密,而他作為辦這件事的人,自然便也知道了這個秘密。

    那魔宗大人會對他如何?

    想到魔宗大人之前對付敵人的手段,他心中的不安便越來越強烈。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5
第三百零五章 並非巧合

    飛焰流雲,道路盡頭的晚霞總是很美。

    清晨時分,洪景因為最新的卷宗而心中不安,在傍晚時分,一列原本要行往南朝北方邊境的馬車卻也因為他停了下來。

    陳家那名天下皆知的軍師陳盡如在馬車中走出,他很喜歡看風景,但是今日他卻無心看風景。

    也有一卷新來的卷宗亂了他的心。

    他所有的屬下都並未上前跟隨,也並未在道側安排營地駐紮,因為這些跟隨著他的屬下看得出來他在思索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光看他的神情,他的這些跟隨他許久的屬下便知道這件事情極為難斷,甚至會影響到他們原先的北進之路。

    在陳盡如的心中,真正能成為對手的,無非便是蕭家和魔宗,還有北魏那名長公主。

    但在這些對手之中,最難應付的當然是北魏魔宗。

    今日這卷案宗便事關北魏魔宗,事關在晨光裡開始不安的洪錦。

    魔宗大人對一名南朝很普通的官員產生濃烈的興趣,甚至派洪錦這樣的人深入南朝來查這名官員,這件事情本身便非同小可。

    就如一片水花甚至能夠折射出一方天地一樣。

    魔宗這樣的舉動,可能便折射出魔宗的巨大秘密,甚至是極大的戰略意圖。

    除了這件事本身之外,他開始覺得自己必須重新考量林意。

    這卷宗中的訊息來自林意。

    一名在進入南天院之前,早已經被排除在南朝權貴圈子外的年輕人,竟然能夠接二連三的提供最為重要的軍情。他可以確定在眉山之中,林意所得北魏方面針對陳寶菀的軍情純粹出於巧合,但在鐵策軍沒有多久,卻能夠準確的告訴陳家北魏魔宗的舉動,甚至能夠告訴魔宗的部下是哪個人來了,而且是要對南朝這名叫做王顯瑞的普通官員動手,這便絕對不是巧合。

    而且當這份卷宗傳遞到他手中之前,他已經知道林意已經十分乾脆的完成了軍令,直接俘獲了一名兇徒。

    若是別人可能會覺得關於魔宗的軍情也是從那名兇徒口中問出,但以他這些年對北魏魔宗的瞭解,是絕對不可能的。

    更何況按照林意透露出來的意思,劍閣那些剩餘的修行者全部願意歸順鐵策軍,只要陳家能夠讓皇帝改變一些心意,讓劍閣那些人出山,那些人就全部會追隨林意。

    他當然明白,讓劍閣這些人追隨,是多難的一件事,甚至比讓皇帝下旨讓劍閣那些人可以隨意出閣都難。

    所以他隱約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他必須親自和林意見面談一談,只是在此之前,他還有更為重要的決定要下。

    當晚霞將盡全部消失,天色漸漸暗下來時,一名青衫修行者接受他的召喚,來到了他身側。

    「我們要回去,我要和洪景見面。」

    陳盡如看著這名青衫修行者,輕聲說了一句,他的語氣和面色一樣,已經絕對的平靜。

    這名青衫修行者知道他所敬佩的軍師大人思考問題的方式和一般人有很大不同,但是聽到這樣的話語,他卻也是忍不住呆了呆,「為什麼?」

    陳盡如平靜溫和的輕聲說道:「我想到有件事我不太願意做,但可以讓他幫忙做。」

    他的用詞太過精準,這名青衫修行者瞬間就知道了他要做什麼事,道:「我會儘可能將消息傳到洪景的手中。」

    他的用詞也同樣精準,僅憑手中僅有的訊息,想要找出洪景具體在哪裡十分困難,但是要通過一些和洪景有關的人告知洪景,卻是應該可以做到。

    「林意想要帶走劍閣那些人,這件事我們必須出力,你也令人去辦。」陳盡如已經徹底解開壓在心中許多時日的難題,他的心情卻是輕鬆很多,他輕聲的接著說道:「林意身邊那些人,你也令人去查一查。」

    青衫修行者微躬身,示意自己聽明白了。

    但在他轉身之後,陳盡如的眉頭微蹙,卻是又輕聲補充了一句,「手段溫和一些,不要惹惱對方。」

    ……

    當夜色已濃的時候,穿著一件袖口已經有些污垢的便服的王顯瑞慢條斯理的走在瀘州城裡的街巷中,衣衫上還散發著淡淡的鹵大腸味道。

    正如所有卷宗所述一樣,這名中年官員根本就不像是強大的修行者,甚至說根本看不出他是修行者的跡象。

    比起去年春夏時分,他似乎又越加胖了些,似乎已經不能和有些卷宗一樣用微胖來形容,已經可以用肥胖來描述,所以身上這件便服又顯得有些緊了,緊得他似乎連走路都有些喘不勻氣來。

    在返回自己的住所之前,和往常一樣,他還饒有興致的和街角一名差不多喝醉的老頭下了會棋,還口頭贏了兩壺酒。

    這名在南朝太過普通,讓人覺得平庸至極的官員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已經成了北魏和南朝兩名真正權貴的獵物,或者說某種交易品,根本沒有感到有些不同尋常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但是真的如此嗎?

    當返回自己的住所,一棟不算寒酸也不算太過奢華的兩進院落,當走進書房,關上門的剎那,這名中年男子的面色便已經變了。

    他原本眼中無神,一副似乎馬上就要睡著的樣子,但是此時他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閃耀出一種奪人心魄的寒芒。

    從東江醫閣到他的住所不過一千兩百餘步,這數日之間似乎根本沒有任何異常,他連一點特殊的事情都沒有遇到,但是這些時日,加起來一共有二十三名陌生人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而平時這些時日,大約只有十名左右陌生人會正巧和他在途中相遇。

    超乎平常的概率便有問題。

    而且那些「多出來」的陌生人中,有三名在這些時日出現過數次。

    哪怕那些人看似都是極為正常,或是商人,或是某酒鋪新來的夥計,但他已經覺得,這些人和他的遇見,並非巧合。

    他在書房之中和平時一樣,呆了約莫半個時辰,然後略微洗漱,接著進入臥房休憩。

    只是等著夜更深了一些,已經顯得熟睡的他卻是無聲的起身,然後掀開了床上的床板。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5
第三百零六章 反擊的醫官

    床板下是個炕。

    畢竟算是富戶,這制炕的工匠做得也精細些,和尋常人家用灰泥敷面,再墊以石板不同,他這炕面是一塊塊鋪得極為平整的青磚。

    這青磚表面也細細打磨過了,鏡面般的光華,甚至透出些玉質般的光華。

    他的手掌平平的落在其中一塊青磚上,接著緩慢而小心的往上提起,沒有絲毫的聲音,也沒有絲毫的真元氣息波動,但是這塊青磚卻是牢牢的貼在他的掌心,被吸了起來。

    青磚的背面,有一些細細的針。

    這些針似乎和修行者使用的飛針十分相近,針尖隱約也有細孔,但是尾端卻並沒有引導氣流流出的孔洞。

    他的左手撫過這塊青磚的背面,將這些細針全部收入袖中,然後將吸起的青磚放好,接著再放上床板,繼續安睡。

    和往常一樣,這間臥室裡很快響起了鼾聲。

    一切都似乎並無改變。

    第二日清晨,王顯瑞和平時差不多時候起身,到隔壁巷口要了碗豆花,端著豆花又走了半條街,買了塊炸油糕,這才心滿意足的吃了起來。

    就著油糕吃完豆花,還了豆花鋪子的碗,他便慢慢踱進了東江醫閣。

    雖然像他這樣的官員其實早就已經游離在南朝真正的權貴之外,官階也不算入流,只是在東江醫閣他卻至少是官階最大的官員,不只是有單獨的召喚醫師面見的廳室,哪怕在數間藏裡都有單獨的書房。

    他平時對人和善,哪怕有些醫師犯了錯,他也難得紅臉,所以底下小吏對他倒也尊重且客氣,聽說他今日裡要用藏書甲一樓裡間的書房,便有一名小吏送了些上好的沉香過來點爐熏著。

    這也算是醫閣不足為外人道的一些小利,有些東西都是試藥所用,但往上申請時便會多些余量,若是試藥順利便又往往有多出來。

    這種上好的沉香在建康城裡都時常斷貨,都是按克用小秤稱,價格也是驚人,對於一些名士而言都是不小的開銷,不過在醫閣每年卻都至少能夠盈餘個幾兩。

    王顯瑞謝過了這名小吏,進了書房關上門,卻是悄然嘆了口氣。

    他確信這種平靜的好日子到了頭。

    今日他沿途過來時,見到的陌生人又多了兩個,而先前見過兩次的幾個陌生人,卻都無一例外的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裡。

    而且這些人給他的感覺和之前有很大不同。

    若說之前只是在悄然的觀察著他,那今日那些人的意態卻似乎和那些等待收網的漁民相差無幾。

    所以到了必須要做些什麼的時候。

    一個靠牆的舊書櫃被他輕輕的挪開。

    舊書櫃的下面壓著兩塊普通的木板,然而當這兩塊木板挪開之後,這面卻是出現了一條密道。

    與其說是密道,不如說是一條簡單的地洞。

    王顯瑞有些感慨。

    他一直覺得自己有些輕微的被迫害妄想症,他總是覺得某一天危險會悄然不期而至,所以在到了這東江醫閣之後,他便特意選了這間舊房作為書房。

    這間書房的下面只要挖下去數尺,便可通到醫館的排污暗渠。

    醫館的一些藥渣有毒性,尤其是一些試藥過程中的污水也不可隨意排地,所以這暗渠修建的寬闊,內裡還有數道沉降池,最後排出的水也不會和城中的溝渠相連,會通到醫館後面的山丘窪地。

    醫館中人在那處窪地裡種了數種旱蓮,那些旱蓮對毒性殊為敏感,若是排出的污水依舊蘊含著一些毒性,那些旱蓮便會枯死,醫館中人也會立時警覺而處理。

    這樣一條通到醫館後山的密道,只是王顯瑞平時無聊時暗中所做,但誰會想得到,這種臆想一般的所為,今天竟然真的會派上用場?

    因為確信自己不會再回這裡,甚至今後也很難再回瀘州城,也不想讓那些平時對自己不錯的小吏陷入一樁謎案,所以他並沒有想著要掩飾這個洞口。

    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收腹,確保自己的身體可以穿過那個地洞,然後屏息跳了下去。

    ……

    醫館的後山十分清幽,一些姿態各異的老柳生長了許多年,高大如松,環抱著一個石砌的蓮花池。

    這個蓮花池中有一種旱蓮還正好在花期,星星點點的金色小花點綴在一池碧綠中。

    當王顯瑞從這蓮花池一角悄然鑽出時,他已經換了一身衣衫。

    不知道用了些什麼手段,他的臉色變得蠟黃,而且兩頰似乎瘦削了些,眼角也似乎有些耷拉,只是這些改變,便讓他好像換了一個人,即便是那些平時和他相熟的小吏,都恐怕一時認不出他來。

    因為確信這個時候並不會有人到這後山蓮池來查看,所以他走得很從容。和平時散步一樣,他踱出了後山,但卻並不直接設法離開瀘州,反而是朝著之前來時的街巷逛了過去。

    沒有人會像他一樣平時注意這些街巷中的陌生面孔,尤其那些陌生人,對於這些街巷之中的人根本就不熟。

    他走向了距離他住所不遠的一處酒鋪。

    那處酒鋪裡有一名新來的夥計,而且便是這些時日,最多出現在他視線之中的陌生人。

    那酒鋪不做早上生意,所以這個點,那名新來的夥計一般都是應該在後院清洗一些別人送回來的酒罈子。

    那間酒鋪的後院邊上,是一間裁縫店。

    底下門面放著的全是布匹和成衣,樓上便是那名裁縫量衣幹活的地方,內裡還有一間臥室。

    那名裁縫姓楊,平時和他也十分熟,他的衣服也多出自這名裁縫之手,這幾日這名裁縫正好和她的妻子出門未歸,所以這間樓便是空著。

    王顯瑞很隨意的進了這間裁縫鋪,這間鋪子明明掛著鎖,只是他伸手過去,這門便開了。

    他上了樓,明明肥胖的身軀,卻是比狸貓還輕巧,一絲的聲音都沒有發出。

    他在裁縫平時干活的台前站定,斜著臉往往外看去,從窗櫺的縫隙間,他看到了那名新來的夥計正和前幾日一樣,再賣力的刷著酒罈。

    時間差不多便好,他也不願意久等。

    在離開瀘州之前,他必須弄明白,這些陌生人身後的主子是誰。

    他伸出手去,想要推開身側的這扇窗。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幾乎已經接觸這扇窗的剎那,他卻是陡然頓住。

    一輛馬車停在了這間早上並不做生意的酒鋪前,又有一個他肯定沒有見過的陌生人出了馬車,進了這酒鋪。

    這是一名修行者。

    只是看走路那種沉靜的意味,便可以肯定。

    這名修行者穿著很普通的青衫,面容顯得很年輕。

    他的神色很溫和,直接走到那名還在刷著酒罈的夥計身前,這才微微頷首為禮,輕聲說話。

    即便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是王顯瑞還是聽清楚了。

    「我家大人想和你們洪大人見一面談些事情。」

    王顯瑞的手指僵住。

    那名原本還在賣力洗刷酒罈的夥計也手指僵住,然後大約沉默了數個呼吸的時間,他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站了起來,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需要太過明白。」

    青衫修行者平和的說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們知道你們的興趣在於那名醫官,還有,我們知道你們的來歷,知道你們若是得手之後,將會將這人交給你們的洪錦洪大人。我們現在雖然不知道他在哪裡,但若是真下手對付你們,應該也很快可以查得出來。只是那樣…你們全部都會死,我家大人並不願意那樣做,他有些事要和洪大人面談,你只需將這口信帶給洪大人,要做決定,也並非你們能夠決定的。」

    這名背對著王顯瑞的夥計又沉默了片刻,道:「你們是誰?」

    青衫修行者嘴角這才流露出一絲嘲諷之意,道:「見了自然會知道,而且…能對你們洪錦大人的這些舉動都知道的,難道還要一定說白了?南朝有哪些家能夠做到?」

    王顯瑞的心中微震,雖然只是這些短短的對話,但是他已經得到了許多解答。

    這些最先對自己有興趣的修行者應該並不屬於南朝,並非南朝,那便是北魏。

    能夠這麼快發現北魏的一些細作的行蹤的,又能有這樣說話語氣的,不是蕭家,便是陳家。

    「若是答應面談,在哪裡見面?」那名背對著王顯瑞的夥計又沉默了片刻,然後問道。

    青衫修行者微笑道:「小楓橋。」

    夥計不再說話,點了點頭,然後走出酒鋪。

    王顯瑞依舊保持著伸手去推窗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在思索,自己要不要去小楓橋看看。

    小楓橋便在這瀘州城北,那裡是一處水市,甚是熱鬧,不僅人多商戶多,而且到處行船,水路四通八達。

    這青衫修行者直接點名在那裡見面,便有兩層意思,一是顯示自己這方並不想設伏,先說明地方,便可任他們探查,另外一層意思,便是即便有變,這些北魏的修行者要逃也簡單一些,而且人多鬧市,南朝修行者也不可能大肆殺戮。

    只是這種大氣,只能讓他肯定,必定是蕭家和陳家這樣的門閥。

    那自己這樣的一個小人物,真的一定要去弄清楚是誰對自己生了興趣,要做什麼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5
第三百零七章 殺蕭

    下方院落裡所有人都走了,王顯瑞還保持著這個姿勢沒有任何的變化。

    只是他的心中漸漸有了答案。

    他無聲的下了樓,走出了這間裁縫鋪子,然後直接出錢喊了輛馬車,行向城北水市。

    水市裡賣的都是些菜蔬瓜果之類的農產,許多在城外河邊種菜的菜農會在清晨日出之前便搖著小船來到此處市集,然後也不下船,只是將要賣的貨物全部在船頭鋪開。

    這些菜農帶來的東西量都不大,零零散散,但是勝在新鮮,而且比城中那些菜市要便宜許多,而且運氣好時,便會遇到一些農戶自制的土產,比如上等的菜乾、臘貨。

    僅此兩點,便反而使得這城北水市比城中那幾個市集還要熱鬧,而且天天如此。

    王顯瑞口味重,他原本也時常來這裡逛,淘些鄉下獵戶做好的臘兔、臘豬尾回去。

    水市裡有幾個小酒鋪也不錯,有家酒鋪的爆炒螺肉辣得極為過癮,他私以為光論口味不論賣相,應該是瀘州城中第一。

    水市雖然熱鬧,但範圍並不大,而且雙方既然約定在那處地方見面,不管北魏那名叫做洪景的主事者是否會應邀而來和南朝這邊的某位大人物見面,但雙方之前肯定會在這裡安插人手。

    只是這樣對於他而言也有好處,北魏的人可能會認為他是南朝那位大人的手下,而南朝方面可能會認為他是北魏派來先行探查的人。

    當然最好便是不引起雙方注意,同時還能聽到北魏和南朝那兩名大人物的對話,知道這些人到底是誰,想要對自己做什麼。

    地頭蛇行事總是會有些方便。

    在水市之外的一處岸口,他讓馬車停了下來,然後和一名船伕談起了價錢。

    這名船伕今日的生意做得不順,船頭尚且有許多干貨未賣完,原本就已經要離城,過兩日再弄些新貨過來搭售,王顯瑞包下了這條烏篷船,然後坐進烏篷讓這船伕劃著進了水市。

    ......

    正午時分,有一條掛滿臘貨的烏篷船也進了水市。

    陳盡如便在這條烏篷船裡坐著。

    這船外面看似油膩破舊,但是船艙裡卻被弄得很潔淨,鋪著新的竹攤,放著一張小竹案。

    案台上有一盆臘豬耳,一盆水芹,一碗白飯。

    陳盡如將案台上這碗白飯和兩盆菜全部細細吃完,然後開始煮茶。

    這船艙裡連茶具都是齊全,茶葉也是極為上等的「水金龜」。

    等到他慢慢的喝了一盞茶,這條烏篷船慢慢的動了起來,靠向了岸邊的一間鋪子。

    這家鋪子裡賣的都是漁具。

    一名男子從中走出,就像是走向自己很熟悉的船一樣,直接貓著腰進了他這條烏篷船的船艙內裡,然後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這名男子身穿錦衣,面帶油光,在那家鋪子裡看起來和尋常的南朝精明商人沒有區別,但是在坐定的剎那,卻是別有一種沉靜如山的氣質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很榮幸能夠見到您。」

    他對著陳盡如認真行了一禮,有些拘謹道:「真的沒想到。」

    「不必客氣。」陳盡如平靜的看著對面的這名男子,道:「魔宗大人的高足洪錦,在我們南朝想殺的人之中,也必定佔據前十之位。」

    聽到這樣的一句話,洪錦沒有產生絲毫的懼意,反而忍不住笑了笑,道「那便互不客氣。」

    在陳盡如還未再次開口時,他已經收斂了笑容,肅然道:「是什麼樣重要的大事,連陳先生你這樣的人物,都要用這麼快的速度趕到這裡,而且似乎還不願讓南朝其餘的同僚知道?」

    陳盡如平靜的看著洪錦。

    對方很聰明。

    而且對方很顯然之前對他的行蹤也是瞭如指掌。

    只是這只能再次印證魔宗和魔宗的那些部下的確很強,並不出乎他的預料。

    「有件事要洪先生幫忙。」

    「我能得到什麼?」

    兩人的聲音次第在這間船艙裡輕聲的響起。

    都很簡單。

    而且都不虛偽。

    「你是在南朝,所圖之事被我先知,若不是我想和你談談,你很快就會死在我手裡。」陳盡如說道。

    洪錦想了想,搖了搖頭,道:「七成...我還有三成的機會可以逃掉。」

    兩人的面容和語氣,都依舊很平和。

    陳盡如道:「但現在是十成。」

    洪錦微微一怔,道:「南朝人做事都如此不地道?」

    陳盡如搖了搖頭,「既然你來了,便自然有自己所圖。我要和你談的事情,便應該不會談不成。」

    洪錦看著陳盡如,他的眼中沒有掩飾欣賞之意,之前他們對於南朝這些人的判斷的確沒錯,陳家這名軍師,的確比蕭家那些人強出很多。

    「我要那名醫官。」他輕聲道:「我只需要問他一些問題,等到結束,我會將他交還給你們,你們想問他什麼,便從他口中問,這應該很公平?」

    陳盡如點了點頭,「很公平,我們可以從他口中知道你關心的是什麼。」

    「但不要讓任何人,尤其不要讓我們北魏的任何人知道,這名醫官曾經落在我手中。」洪錦緩緩的說道。

    陳盡如根本沒有花時間思索,道:「我會配合你演一場戲,你們發動,然後我們殺死你一些人,讓你們這件事顯得失敗了。」

    洪錦很滿意。

    和這樣的聰明人談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廢話,而且讓人很放心,很愉快。

    所以他也決定真正的顯示自己的誠意。

    他淡淡的一笑,道:「你們想要殺蕭宏?」

    陳盡如看著洪錦,他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但也沒有應聲。

    這個時候不出聲,便意味著默認。

    「他身邊的強者太多。」洪錦看著陳盡如,接著道:「你必須給我提供足以殺死他的機會。」

    「白露會,我會告知你他的具體路線。」陳盡如點頭。

    「我會盡力辦到。」

    洪錦沉默的想了想,道:「但我還想要些東西,我要一名南天院教習。」

    雖然此時洪錦還未說出那名南天院教習的名字,但此時陳盡如卻已經猜了出來。

    為了南朝,連蕭宏這樣的人都可以放棄,那便是半個南天院都可以放棄,更不用說一名教習。

    陳盡如的目光變得冰冷了一些,他點了點頭,道:「可以。」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6
第三百零八章 夏日黃葉

    在旁邊的一條河港裡,那條船頭堆著些干貨,船艙內裡也儘是那些梅乾菜味道的烏篷船裡,王顯瑞的身體徹底僵住。

    一股凜冽的寒意如同活躍的泉水一般,一波波從他身體深處湧起,不斷的衝進他的骨髓,然後讓他肌膚上都鼓起了細小的疙瘩。

    那兩名強大的修行者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這裡會面。

    在這世間,無論是戰鬥,還是一些事情的處理,太快,便會無解。

    這兩人絕對沒有想到,會有人能夠聽力異常到可以隔著一條河崗聽清楚他們的對話。

    而對於王顯瑞而言,他也完全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驚人的對話。

    和這兩個人相比,他根本算不上聰明,但是他也絕對不笨。

    那名叫洪錦的北魏人雖然和自己在此之前根本沒有任何交集,自己也根本沒有聽過對方的名字,但對方是北魏魔宗大人的高足,即便是他,也知道魔宗大人是誰。

    這另外一方不是蕭家,那自然便是陳家。

    那這人應該便是陳家那名軍師。

    作為一名消息並不靈便的醫官,他並不明白陳家這名軍師為什麼要殺蕭宏。

    但蕭宏是誰?

    臨川王蕭宏是皇帝的親兄弟,此時在北境手握重兵,正和北魏人交戰。

    在極度的震驚之中,他不太能夠理解陳家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他能夠理解的是,若是蕭宏真的死了,而且皇帝若是知道這件事是陳家的手筆,那即便是陳家都不能承受皇帝的怒火。

    但這件事若是北魏做的,便很正常。

    他難以想像,敵對的兩國之間兩個如此重要的大人物,竟然能夠用這樣短的時間達成交易。

    連這樣的交易都可以達成,那在這些人眼中,什麼都可以成為交易品,什麼都可以成為犧牲品。

    他十分憤怒,然而他知道自己的憤怒全無用處。

    洪錦上了岸,坐進了一輛馬車。

    當這輛馬車離開之後不久,一名身穿普通青衫的修行者卻如鬼魅般落在陳盡如所在的烏篷船的船頭,然後輕聲匯報了一則緊急軍情。

    船中的陳盡如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他開始覺得自己小看了那名醫官。

    「怎麼辦?」

    青衫修行者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問道。

    和洪錦的條件已然談成,然而在這節骨眼上,醫館中那名醫官,竟然不知何時覺察有異,竟然直接從醫館中逃走了。

    「戲還是要繼續演的。」

    陳盡如沉默了片刻的時間,「他只需要問那醫官一些話,並不在乎什麼時候問。」

    「需不需要瞞他?」青衫修行者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不需要。」陳盡如搖了搖頭,「告訴他實情,讓他一起找,找到了人,第一時間歸他。」

    王顯瑞安靜的聽著。

    他聽著這些話語,越發明白在這些人的利益面前,一切事情都可以變得毫無道理可言,都可以變得很殘酷。

    「我不會讓你們找到的。」他咬了咬牙,默默在心中說道。

    車輪碾過黃葉。

    林意的所在的這列馬車,正在返回洛水城的途中。

    世間有很多人的習慣認知是錯的,或者說不全。

    有些人覺得秋天才會地上落滿黃葉,但事實上有些樹木在盛夏來臨之前,也會自動落葉,或是因為開花結果,或是因為自己要減少消耗,以度酷暑。

    懂得休養生息,才會有秋日的果實滿枝頭。

    劍閣之事,終須是要看皇帝的意思。

    在皇帝改變主意之前,若是他停留在劍閣不走,恐怕都會影響皇帝的決定,或是讓皇帝對他和劍閣生出更多的不滿。

    車隊走走停停走了十餘日,甚至還繞路折去了些別的地方。

    按照林意對兵部的軍情匯報,美名其曰是發現了有其餘兇徒的訊息,要去追搏其餘兇徒,但實際上林意只是按照先前的想法,刻意的多拖些時間。

    因為先前的軍令完成得極為漂亮,兵部的那些官員絲毫都沒有覺得林意這種行為不妥,甚至早有嘉獎令傳了過來。

    按照林意的這種行進速度,至少也還要十日左右才能返回洛水城,只是三清老人的一封回信卻已經來了。

    在車廂裡拆開這封信,細細的看了一遍之後,林意的臉上卻是迅速的蒙上了一層陰影。

    「不幫忙?」

    齊珠璣看了他一眼,問道。

    此時他這輛馬車裡,除了坐著齊珠璣之外,還坐著白月露。

    林意點了點頭。

    三清老人是何等樣人,他當然很清楚,像他那樣的人,只要有能力幫忙,便一定會幫他,只是三清老人的這封回信,卻只是在勸誡他放棄這個主意。

    三清老人寫得有些隱晦,但是林意卻看得懂他所要表述的意思。

    在三清老人看來,劍閣這些人是真正的罪臣,皇帝對林意的父親林望北這類前朝重臣只是忌憚,但劍閣這些人,卻是前朝真正的保皇派。

    是真正付諸於武力反對他登基稱皇的那些人。

    這些人都是在反對他的戰鬥中成了廢人,所以自然不值得他同情。

    林意若是為這些人去求情,恐怕不僅不能成事,反而會影響林意的前程。

    白月露伸出手去,她直接將這封信接了過來看了看。

    看著三清老人的這些字句,她沒有絲毫意外的笑了笑。

    三清老人是南朝三清學派現在的領袖,只是不管是三清老人,還是朝中那些三清學派的官員,他們擁有的一個最大的共同特性,便是十分忠於現在的南朝皇帝蕭衍。

    忠君本身便是三清學派的立足之本,所以在思考問題方面,他們自然是要站在皇帝一邊,哪怕有些時候這些人也會覺得皇帝做得不對,但對於前朝那些「罪臣」的態度,他們卻和皇帝很接近。

    三清老人的回信都到了,按時間算,宮裡那名真正能夠定事的貴人也應該已經表達了態度,那劍閣這些人能否加入鐵策軍,恐怕也就是近兩三日的事情。

    「要不要賭一賭?」

    她微笑著看向齊珠璣。

    齊珠璣微怔,道:「賭什麼?」

    「我賭劍閣這些人能夠加入鐵策軍。」白月露說道。

    齊珠璣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他看著這名古怪的少女,不知道對方哪裡來的自信。

    「你賭能,我自然只能賭不能,只是綵頭是什麼?」他冷笑著問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6
第三百零九章 見分曉(第一更)

    既然提出要賭,白月露自然已經想到了綵頭是什麼。

    她看著齊珠璣的冷笑,微笑道:「我若是贏了,我想讓你幫忙送信的時候,你便也幫我送封信。」

    「幫你送信?我便成了專門的信使?」齊珠璣狠狠的瞪了身旁的林意一眼,沒有拒絕這個提議,然後他想了想,道:「若是我贏了,你便陪我修行?」

    白月露似笑非笑的看著齊珠璣,道:「何等樣的修行?」

    「過招,切磋。」齊珠璣道:「還能何等樣的修行?」

    白月露道:「這簡單。」

    齊珠璣看了她一眼,道:「那便如此定了。」

    定了便是定了。

    兩人都不太喜歡多話。

    越是思索的時間多的人,便不會將更多的時間花在講話上。

    而且越是聰明的人之間,都越是互相防備,越是會更加用一句話說清楚別人可能幾句話才能說清楚的事情。

    語多必失,很多人覺得話說得多,便容易暴露自己的缺點。

    所以聰明的人往往傾聽,而非滔滔不絕的陳述。

    但林意卻好像是例外。

    「我們也要不要賭一賭?」林意看著有些得意的白月露,說道。

    「也就這件事情?」白月露微微一怔。

    「也就劍閣這件事情,但是我想賭能。」林意安靜的說道,「因為我很想劍閣這些人能夠出來。」

    「你白痴嗎?」齊珠璣鄙夷的看著林意,這句話幾乎瞬間脫口而出。

    白月露自己和他賭的也是能,現在林意卻也要賭能,在他看來,這種提議真的很白痴,白月露怎麼可能會接受。

    但白月露卻不這麼想。

    她首先覺得林意這樣的提議很有趣。

    從某些方面再次印證,林意這人的想法有些時候的確和一般人不同。

    其次,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她心中很清楚,自己雖然有些把握,但卻並非絕對一定。

    所以若是接受林意的賭約,那至少在林意和齊珠璣之中,她能夠贏一方。

    「可以。」白月露笑了起來,看著林意,「你想要什麼綵頭?」

    「我想要一門步法。」林意認真的說道:「最好不需要用真元,但又和厲末笑所會鬼影步一樣有效。」

    「這沒有什麼問題。」白月露收斂了笑意,好奇的看著林意因為劍閣的問題而有些憂慮的眉眼,「只是你怎麼確定我就有這樣的步法?」

    「我聽劍閣中人說過,你對劍閣的修行功法似乎沒有太大的興趣,連劍閣的功法都不太看得上眼,你當然有更好的功法。」林意道:「你平時也不怎麼動用真元,但你走路起來真的沒有什麼聲音,分外輕盈,應該修過一些有關下盤的武技。」

    「厲害。」白月露真誠的讚歎道。

    聽著白月露和林意的對話,齊珠璣深吸了一口氣。

    他再次受到了很嚴重的打擊。

    「那你要什麼綵頭?」林意問道。

    白月露想了想,然後認真道:「放某個人一次,不要問我什麼理由…將來如果在戰場上,或是執行軍令中,有敵人落在裡手裡,而那個人我偏偏想放,你就將他放了。」

    林意皺了皺眉頭,這種綵頭似乎有些複雜,或者說有些劃不來。

    「我先前也是賭的能,在我看來,劍閣這些人能跟著鐵策軍的幾率比較大。」白月露看著有些猶豫不決的林意,道:「你本身佔些便宜,我這綵頭佔些便宜也很正常。」

    「好。」林意想了想,沒有再猶豫,點頭答應。

    有些過分擁擠的馬車又再次變得無言寂靜。

    三個人都閉著雙目,各有所思。

    林意當然是極聰明的人,連白月露都覺得林意的聰明罕有人及,而且林意在很多事情的處理上都能另闢蹊徑,這樣的人的行事,便更難琢磨,如水流無定型。

    齊珠璣和白月露當然也是極聰明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兩人思考問題的方式和做事的手法更像那種上位已久的高官,更為考慮周全和謹慎。

    哪怕和白月露接觸的時間尚短,但即便是齊珠璣都能感受到白月露對林意的好意。

    只是要互相能夠絕對信任,能夠成為林意和蕭素心這樣的朋友,就連齊珠璣都知道自己和林意之間還隔著一層薄薄的窗紙沒有捅破。

    純粹的利益交換和相互示好並不夠。

    需要一次生死與共的真正契機。

    ……

    返回洛水城的路途很平靜。

    在距離洛水城還有五日路途的某個道畔,當黑夜來臨,這列馬隊紮營休憩時,白月露看到了天空中飛過了一隻黑色的鷹。

    她便知道賭局的結果已見分曉。

    在南朝之內,她的消息並不見得能夠比陳家、蕭家那樣的門閥還要全面,還要快,但是值得她驕傲的是,她的消息比齊家的消息甚至還要更快一些。

    在稍晚一些的時候,齊珠璣收到了一封密箋。

    當他拆開這封密箋的時候,他的眼眸之中瞬間充滿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齊珠璣很少意氣用事。

    他賭不能,便是真的覺得不能。

    即便是陳家真的能夠讓皇帝改變心意,也絕對不可能這麼快。

    然而卻就是這麼快。

    「林意,過來。」

    他的聲音劃破了夜色裡道畔的平靜。

    「你贏了。」

    「你也贏了。」

    他對著聞聲而來的林意說了一句,然後又對著心中已經早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白月露也說了這樣一句。

    「是劍閣?」

    林意看著齊珠璣的臉色,開始猜想到發生了什麼,呼吸都不自覺的停頓。

    齊珠璣深吸了一口氣,他緩緩的點了點頭,「皇帝已經下旨,讓劍閣所有人移籍鐵策軍,只是終生不能移籍,不能離開鐵策軍。按正常的速度,十五日左右,將會有人至劍閣宣旨。亦會有人來鐵策軍宣旨,讓你派軍接納。」

    林意聽著這樣的話語,他知道齊珠璣說的這些字每一個都是真的,但是他也兀自有些不敢相信,甚至顫聲道:「怎麼會這樣?」

    「除非是蕭家也出了手。」齊珠璣看著白月露,輕聲的說了這一句。

    他看出了白月露並不吃驚,所以白月露應該比他更早知道這個消息。

    白月露微笑了起來。

    她也達成了她另外一個目的,她讓齊珠璣更加確定她是蕭家的人。

    只是齊珠璣都猜錯了。

    包括能讓皇帝下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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