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947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6
第三百十章 感知裡的血海(第二更)

    「那能不能現在就返回劍閣?」

    林意愣了半天,憋出來這一句。他的心中有一股暖流不斷湧起,然後化為燥意,他真的恨不得馬上再出現在劍閣那些人的面前。

    「林意,你能不能出息點,淡定一些?」

    齊珠璣冷哼了一句,三人之中,他是唯一一個輸了,一點都沒有贏到的人,所以他的心情相當的不愉快,「君王不喜歡人揣摩聖意,當然也不喜歡有人提前知道聖意下達,猴急沒有好結果,更何況既然劍閣的人都跟著你,你便是劍閣的閣主,你便不能有些劍閣閣主的風範,你當真不記得劍閣上代真正的閣主是誰?」

    林意當然記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能夠「收服」劍閣這些人,並不是劍閣這些人要撈救命稻草,也並非劍閣這些人覺得他有如何不同,只是因為他是何修行的真正弟子。

    不管他差勁或是強大,他便是劍閣的新血,是劍閣的未來。

    「太急的確不好。」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想了想,道:「但提前告知他們這個消息,讓他們準備一下,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那當然不會有什麼問題。

    白月露看著欣喜和興奮得有些手足無措甚至有些忘形的林意,她這名真正促成此事的始作俑者忍不住微微的笑了笑。

    劍閣歸林意這支鐵策軍已成定局。

    按照劍閣那夜表現出來的力量,哪怕那些「廢人」不可能如那夜那般肆意的動用力量,但這三千人的鐵策軍有這麼多修行者的加入,恐怕已經從打雜一般的軍隊一躍而成南朝重要的軍事力量。

    只是不會全是好事。

    她不想在這種時刻說些什麼先提醒林意,她想更多時候成為旁觀者來看林意到底還能表現出多少讓她意想不到的能力。

    ……

    劍閣在世間的確已經被人遺忘。

    尤其是今年春裡,自閉在南天院的何修行連帶著他那名披甲弟子隨著沈約一起離開這世間之後,便極少還有人會想到劍閣。

    脫離在權力中心之外的州郡的劍閣,就只是一個死氣沉沉的,埋葬著許多腐朽老骨的墳墓而已。

    誰會在意一座墳墓?

    但若說這墳墓被人挖開,一些朽骨還能蹦出來,還能在光天化日下行走,這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便有些驚悚。

    當齊珠璣和林意最終知道劍閣啟封的消息之時,這樣的消息也已經在整個南朝飛快的傳遞。

    已經重新啟程行往北方邊境的陳盡如也在早些時候接到了這樣的消息。

    這樣的消息來得太快。

    所以即便陳家的確在其中想要出力,但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絕非是陳家的原因。

    那是什麼人,能夠以這樣驚人的速度完成林意的這個意圖?

    隨著他的手指輕叩,原本在黑夜裡也要搶時間趕路的車隊全部停了下來。

    「設法和林意這支鐵策軍多些接觸,若是有可能,安排些人進去。」

    「用最快的速度查清楚,是什麼人讓皇帝改了想法,將劍閣這些人出來。」

    他對著來到自己身前的青衫修行者說了這兩句話。

    夜涼如水。

    他的心中有些微寒。

    即便他已經重新審視林意的能力,但是林意和那支鐵策軍的往上速度,卻還是超乎了他的想像。

    更何況這件「挖墳」般的事情,讓他敏銳的嗅出了危險的陰謀氣息。

    這種氣息和林意的能力無關。

    「幫我查一查林望北。」

    所以在這名青衫修行者領命離開之前,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盯著他。」

    青衫修行者轉身離開的時候,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

    新生的事情有些多。

    最關鍵的在於,有些看似簡單的事情也變得麻煩。

    比如那名似乎如同案板上的肥魚一樣的醫官,卻依舊杳無音信。

    夜色漸漸消退。

    當一夜過去,東方再現曙光時,肥魚一樣的醫官王顯瑞還在船上。

    只是他已經換了一條大些的船。

    這是一條運送桐油的商船,來自一個很小的商號,只是花了些錢,王顯瑞便讓這商船「順路」帶上了他。

    和陸路相比,水路沒有那麼靈活,而且對於逃亡而言,也沒有那麼快。

    只是王顯瑞很清楚,能否在那些人的追查下逃脫,最好的方法便是減少拋頭露面的時間。

    水上的人少,而且他在船艙之中根本就不需露面。

    這條商船是行向並州,到了並州之後,他要去往哪裡,他還沒有想好。

    因為他還沒有想好,他所聽到的那個重要的秘密,他要如何處理。

    那些高高在上的權貴之間的交鋒,除了影響那些權貴的位次變化之外,還會對整個王朝形成關鍵的影響。

    他現在不能確定陳家這樣的做法,對南朝的將來是好還是壞。

    ……

    兩朝正在北境劇烈交戰。

    兩朝的重心自然也都在北境。

    大多數商家的生意也都朝著北境傾斜,所以這西南邊陲的商船,便無形之中更少了些。

    從日出時分到正午吃飯之時,王顯瑞所在的這艘商船在這條水路上也不過一共遇到了四條船舶。

    甲板上已經散發出了食物的香氣。

    王顯瑞的鼻翼微動。

    紅燒雜魚…菜羹…他輕易的聞出了今日的飯菜是什麼,也就在此時,不遠處的河面上,又飄來一條船。

    那只是一條烏篷小船,和他之前從水市離開時所乘的小船幾乎完全一樣。

    不同的是這應該是一條漁船,船沿兩側還有些鸕鶿的叫聲不斷響起。

    然而就在下一刻,王顯瑞的面色陡然變得蒼白起來。

    那些鸕鶿的叫聲似乎很不尋常,帶著某種恐懼的意味。

    而且不知為何,在他的感知裡,那條漁船帶著一種恐怖的死亡氣息,他的腦海之中甚至直接出現了一副不可思議的畫面,那艘漁船的內裡,似乎有鮮血不斷的在泛出來。

    這不可能是陳家的修行者。

    水市裡所有那些陳家的修行者和北魏那名魔宗大人手下的修行者,也沒有給他這樣的感覺。

    他所在的這條商船的確就是最為普通的商船,船上除了他之外,連一名修行者都沒有。

    然而在他的感知裡,那艘船上泛出的鮮血,卻是在水面上不斷的擴散,朝著他所在的這艘商船而來。

    不要有意外。

    不要因為意外而出手。

    不管怎麼樣的原因引起的戰鬥,必定會引起注意,從而暴露自己的行蹤。

    然而他感知裡的這股氣機,卻是聽不見他的這心聲。

    當那股氣機終於瀰漫到他所在的這艘船上時,他咬了咬牙,隨著一聲痛苦的輕喝,那些從他床下取出的細針,全部被他刺入了他自己的體內。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6
第三百十一章 最貪的貪獸

    沒有任何的徵兆,一股洶湧的真元波動在他的經絡中不受控制的炸開。

    轟的一聲輕響,他身前案台被氣浪往前掀飛出去。

    他的眼瞳劇烈的收縮著,眼白中卻是悄然浮現出許多黑點,就像是那些細針分成了更多根,要從他的眼睛裡往外透出。

    這對於尋常人而言是一副很可怖的畫面,然而那條朝著商船而來的烏篷船裡,卻響起了一聲意外的輕噫聲。

    這聲音裡甚至充滿了驚喜。

    一道人影從烏篷船的船艙內裡飛掠了出來,在這艘商船上那些船伕的驚呼聲中落在有些濕滑和油膩的船甲板上。

    砰!

    船艙裡響起一聲沉悶的震響。

    接著又是轟的一聲,如同雷聲在船艙裡滾動。

    面對著這道人影的船艙和那雷聲一觸便粉碎,堅實至極的艙木變成無數破碎的木片,隨著氣浪轟然捲向剛剛落在甲板上的這道人影。

    原本溫和而普通的醫官,在此時似乎化成了一頭人形巨獸,極為暴戾。

    動靜越大,便越有可能引來那些正在四處追查自己蹤跡的修行者,然而王顯瑞卻不得不這麼做。

    因為他分外清晰的感受到了這人的殺意。

    當這人的殺意輕蔑而漠然的湧向船上那些尋常的船伕,甚至帶著一種貪婪的迫不及待的掠食意味時,他便明白自己撞上了一名什麼樣的修行者。

    然而當在紛飛的木屑中看清前方那道人影的剎那,他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在之前所有的傳聞裡,那些兇徒似乎都是很年輕的修行者,甚至有內部的消息傳來,其中有一名修行者甚至是出身於同泰寺。

    他當然不相信前朝皇帝什麼冥軍復仇的傳說,他的想法也比一般的南朝軍方的人激進,他甚至猜測這些人的無故殺人就是因為修行,而且他覺得這可能就是北魏人的陰謀,要讓南朝這一帶先行混亂。

    修行者世界的混亂的影響更為深遠,而且更難平息。

    若是那些年輕修行者慢慢成為很可怕的強大修行者,那這種混亂所造成的影響,很有可能影響北魏和南朝的整個戰局。

    尤其當感覺到這人的殺意裡充滿了那種迫不及待的掠食意味時,他便越加肯定這種兇徒的殺戮肯定和增進他的修為有關,但是眼下出現在他面前的,卻並非是年輕人,而是一名頭髮已經完全花白的老人。

    他甚至認識這個老人。

    這個老人是寧州宣威郡的一名修行者,名為楊燭,如果他記得不錯,這名老人應該是到了懷仁郡做了某個學院的教習。

    他之所以認識這名老人,是因為這名老人在調去懷仁郡之前,他曾是寧州的官員,而且官階在他之上,在某次述職時,他見過這名老人。

    「不全是年輕人」他現在依舊不可能知道這些人的這種殺戮到底和修行有著什麼樣的關係,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為何變成了這樣,只是他腦海中響起這樣的聲音,心中卻是不知為何生出一種更加不安的情緒。

    「小小的一條商船裡,居然還藏著一名如意境的修行者。」楊燭卻顯然根本不記得他,面對著飛到身前的木片碎屑,他根本連動都沒動,那些木屑碎片便被他身體內透出的真元逼得在他前方靜止不動,然後片片頹然的掉落。

    「我真的很意外。」他看著王顯瑞,有些讚歎的笑了起來。

    「我認識你,你叫楊燭。」

    王顯瑞微垂下頭,他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眼瞳的變化,聲音微顫,但很直接的問道:「你們這種濫殺,到底是因何原因?」

    「我更加意外。」

    楊燭微微挑眉,他收斂了笑意,面上驟然現出些寒意。

    他的實際年齡已經接近七旬,這在修行者之中也算是很大的年紀,即便最近修為大進,除了頭髮花白無法掩飾他的年紀之外,他臉上那些原本已經出現的皺紋也並沒有消失,只是他的臉色卻分外的紅潤,近乎三月桃花,兩相對比,便顯得分外妖異。

    他現在也不記得在何時見過王顯瑞,而且對方還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方才這人破艙而出,雖然看似聲勢很大,但其實任何一名命宮境的修行者都可以這樣。

    對方的真元波動十分清晰,只是如意境中階而已。

    他的修為已經越過承天境中階,按理而言,對方的修為和他相比,便是足足的一個大階,然而他卻並沒有從對方的身上感覺到那種應有的恐懼。

    這是什麼原因?

    他也莫名的感到有些危險。

    這些時日,他也聽說了有其餘和自己一樣的人存在,他便明白魔宗大人在眉山之中告訴了不止一人這樣的功法。

    但他也聽說了其餘那些被知道身份的人都是年輕修行者。

    和那些年輕修行者相比,他這樣的老朽當然擁有更迫切的渴望,更加貪婪的希望自己能夠更快獲得修行的提升。

    尤其他一直都不屬於那種天賦很好的修行者。

    在眉山之中遇到魔宗大人的時候,他也不過就是如意境的修行者。

    像他這種年紀那時才到如意境,可想而知他之前的修煉何等的不順。

    所以若說這些修行了魔宗大人這種食死功法的修行者都是無比貪婪的貪獸,那他也一定是其中那隻最貪的貪獸。

    所以他在決定對著這條商船下手時,船艙裡的王顯瑞才會如此清晰的感覺到他殺意之中那種迫不及待的掠食意味。

    他太老。

    他沒有那麼多的時間。

    他需要更快的修行。

    但越老往往越小心,越惜命。

    所以他在這些貪獸之中,應該是最謹慎的那一隻,在此之前,他晝伏夜出,每次殺人若非很小心的處理掉屍身,便是直接將殺死的那些人嫁禍給其餘貪獸,並將追蹤的線索引向其餘人。

    他決定對這只商船下手時,也已經想好如何殺光所有人,然後將線索引往何處。

    只是現在這名破艙而出的修行者,卻打亂了他的計畫。

    他感到危險,所以不想冒險。

    於是在下一剎那,他想了想,然後認真的看著這個微微垂首的胖子,聲音微寒,但很誠懇的建議道:「能不能就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你也沒有在這裡見過我,然後我就此離開?」

    一名高階修行者主動和一名低階修行者提出這樣的要求,低階修行者應該很樂意接受。

    王顯瑞的身體不由得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他開始有些害怕,而且十分緊張。

    他的確是第一次和人這種真正的生死相鬥。

    但他的害怕,便是因為想著要和這人交手。

    「不能。」

    他的聲音比他的身體還顫抖,但是卻讓人覺得不可置信,「因為我不想讓你這樣的修行者再離開再殺人,既然我已經在這裡出手,我就要殺了你。」

    對方在害怕,楊燭心中的那種危險感覺便消失了一些,他冷笑道:「你確定你能殺了我?能越一個大境殺死我?」

    王顯瑞依舊沒有抬頭,但是他點了點頭,同時還問了一句,「你們到底因為什麼原因要濫殺無辜,殺死這些普通人,對你們的修行有什麼好處?」

    當聽見王顯瑞的這幾句話,這艘船上那些船伕和商人都瞬間明白了這名老人便是傳聞中那些兇徒之一,他們紛紛驚駭得叫了起來,有數名水性很好的船伕甚至直接害怕得跳入了水中,拚命朝著河岸游去。

    這些人原本都是楊燭的「食物」。

    楊燭是這些貪獸中最貪婪的存在,聽著落水聲,他的心中驟然升騰起無窮的燥意。

    他決定馬上嘗試殺死此人!

    他身體裡的一些真元,驟然如同失重般從他的經絡中落下,無聲的從他的腳下滲出。

    甲板的縫隙裡,一些混雜著油垢的水滴悄然的凝聚了起來,也如同貪婪的妖獸瘋狂的吸吮著他的真元,然後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凝成數道細長小劍,從前後左右分別刺向王顯瑞的腿部。

    他是出身水元宗的修行者。

    水元宗的修行者,修到承天境之後,最擅長的本身便是以水為傳導和介質的真元手段。

    早些年他死活修不到承天境,門內一些功法雖然背得滾瓜爛熟但是卻沒有足夠強大的真元可以驅使,現在他已經修到承天境,真元已經足夠強大,他凝成的這數道小劍便也有種分外急切暴戾的氣息,其實和他門中這種功法的悄然無聲讓對手毫無所察並不符。

    對於修為在他之上的修行者而言,他這樣的真元手段運用,自然很不完美。

    但真元手段畢竟是真元手段,真元的巧妙運用本身便比刀劍砍殺更難防禦,「噗噗噗」數聲輕響同時在王顯瑞的褲腿上響起。

    王顯瑞一聲悶哼,他的臉色驟然變得雪白,眉尖像劍一樣挑起,顯得極為痛苦。

    這樣的反應在楊燭的眼中便是勝利的訊號,他嘴角甚至直接浮現起嘲弄的意味,一聲呼嘯裡,他的整個人破風飛起,一掌拍向王顯瑞的面門。

    當他的手掌在空中穿行時,他體內的真元也已經不斷從掌心裡流淌出來。

    他的掌心裡不斷凝聚著水汽,漸漸形成一股森冷的氣息,透明的水汽在他的掌心之中形成閃耀著青色光澤的劍刃,不斷往前延伸。

    他的去勢再加上他掌心的真元迸發,這劍刃最前方的速度自然十分可怖,轉瞬就到了王顯瑞的面前。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眼眸中悄然生成一抹黑意。

    伴隨著黑意在他眼瞳中顯現出來的,是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震驚和不可置信的情緒。

    楊燭眼中的黑意來自王顯瑞的褲腿和王顯瑞眼睛裡的黑色。

    王顯瑞的褲腳上沒有鮮血,只有數個漆黑的油污印記和一片水跡!

    他先前的那種真元水劍連尋常的鐵甲都可以刺穿,但竟然沒有刺穿他尋常的衣物,沒有能夠刺穿他的肌膚?

    讓他更為震駭的是,此時王顯瑞已經抬頭,他看清了王顯瑞的眼睛。

    那是何等可怖的一雙眼睛。

    除了漆黑的眼瞳之外,王顯瑞的眼白裡也浮現著密密麻麻如針尖般的黑點。

    「噗!」

    他來不及做出什麼改變。

    青色的劍刃刺在王顯瑞的眉心。

    承天境中階之上的力量依舊強大,他自己都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這柄真元水劍上蘊含著的力量,就如同數輛疾馳的馬車,同時撞向了王顯瑞的眉心。

    在他的感知裡,王顯瑞的眉心應該比一張紙更為脆弱,應該很輕易的破掉,然後他的整個頭顱都會被這一劍擊潰。

    然而在這一聲輕響裡,無比脆弱的卻是他的這柄水劍。

    劍尖和王顯瑞的肌膚相觸的剎那,便變成了柔弱的水。

    劍一節節的消失,變成毫無力量的水流,在王顯瑞的臉上鋪開,流淌下來。

    楊燭的身體還在往前飛掠,他心中的燥意和貪婪,已經完全被驚懼和茫然所取代。

    他真元水劍的潰散源自於真元的消失。

    真元是天地靈氣和自身元氣的凝聚之物,不可能憑空失去,他可以感知到自己的真元的確是衝進了王顯瑞的身體。

    然而在衝進王顯瑞的身體之中的剎那,便瞬間消失。

    「怎麼會這樣!」

    他駭然的尖叫起來。

    在他的叫聲響起之前,王顯瑞的一隻手已經伸了出來。

    王顯瑞的手抓向他的喉嚨。

    他就像是一隻被捏住喉嚨的鵝,被王顯瑞提在了手中。

    他的叫聲含糊不清,卻又十分刺耳。

    王顯瑞的身體往後晃了晃。

    在那種強大的真元衝進他體內的剎那,他的腦門一痛,頭顱幾乎要炸開。

    然而和那幾道水劍擊中他腿上時一樣,也和他所想像的一樣,這些外來的真元在他的體內迅速消散,在他體內變得無比膨脹的經絡之中,迅速變成無數黑色的顆粒,然後又以他自己都難以感知的方式,迅速如退潮時的水沫一般消失。

    他痛苦的咳嗽了起來,咳出了些血沫,還有一些藥物的苦澀味道。

    他感到自己抓住這名老人喉嚨的手在往外膨脹起來,那是對方體內的真元在下意識的反擊。

    只是完全一樣,那些衝進他手指血肉之中的真元,也迅速的化為烏有。

    這名老人的身體便顯得很輕。

    所以他依舊將這名老人提著,將這只最貪婪的貪獸掐住喉嚨提著。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6
第三百十二章 突然死亡

    「怎麼...會這樣?」

    楊燭已經有些難以呼吸,他的面色很快憋得通紅,但是他看著王顯瑞,喉嚨裡還是擠出嘶啞恐懼的聲音。

    王顯瑞沒有放手,他看著楊燭道:「你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

    「是魔宗大人。」

    楊燭的身體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缺氧開始微微的抽搐起來,他原本就不是什麼能夠用優秀來形容的修行者,在得到魔宗大人的傳功之前,他也是平庸到了極點,他的驕傲和自信完全在於魔宗傳授給他的功法,然而此刻王顯瑞給他的感覺,卻似乎是比他更為詭異的異獸,是足可以將他當成食物的存在。

    「魔宗大人?」

    王顯瑞的眼睛不自覺的微微眯起,他不自然的嚥下湧到唇齒間的血腥氣,「有多少個和你一樣的修行者?你們的功法到底是什麼樣的功法?」

    「我不知道。」

    楊燭無法搖頭,他的喉結也艱難的湧動著,略微頂開王顯瑞的手掌,給他贏得一些呼吸的空間,「我不知道他到底傳了幾個人...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聯繫,我們這種功法,可以在剛剛殺死的人身上,煉化出一些可用的靈氣,凝成真元。」

    「殺人...煉化...」聽著這樣的字眼,王顯瑞心中湧起說不出的味道,他感覺自己的口中更加苦澀,「你們修行這樣的功法,和吃人有什麼區別?」

    楊燭說不出話來。

    他說不出話來,是因為王顯瑞的手更加用力了些,箍得他透不過氣來,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的身體內裡出了問題。

    沒有任何徵兆。

    他體內殘餘的真元突然開始分解。

    原本對於他而言流淌起來帶來很美妙滋味的真元,突然全部開始崩散,變成一股股的氣流。

    這些氣流隨著他的經絡如無數細蛇在他體內遊走,散開。

    所過之處,都如同寒冬過境。

    他的身體開始變得僵硬。

    王顯瑞敏銳的感覺到了這種變化,他震驚的看著楊燭。

    楊燭的肌膚上瞬間出現了一股說不出的灰意,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張白紙的背面在被塗抹著淡淡的墨汁,然後墨汁將要從這正面滲出來。

    在下一剎那,一些黑色的斑點出現在楊燭的肌膚上。

    這些斑點很像是那種年紀很大的人身上的老年斑,但是卻散發著一種腐朽腥臭的味道,更像是屍斑。

    「砰」的一聲。

    楊燭身體重重砸落在甲板上。

    王顯瑞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他剛剛有些猶豫這是不是楊燭這門功法的某種秘密手段,然而那種真實的死亡在自己手中生成,那種如同捏著一條迅速死去的鯰魚的感覺,讓他幾乎不受自己控制的鬆手後退。

    他看著自己的手,確信這不是自己的問題。

    「怎麼會這樣!」

    楊燭痛苦的掙紮著,他再次喊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他的聲音裡除了恐懼之外,還有說不出的疑惑。

    然後他的眼睛便看不見了。

    他只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迅速的變冷,而臉上有更冷而且很粘稠的東西在流淌下來。

    一片駭然的叫聲響起。

    王顯瑞也駭然的往後倒退數步。

    楊燭的雙目就像是那種爛透了的葡萄一樣突然潰爛,流淌出黑色的汁液。

    大片大片的黑色屍斑隨之出現在楊燭的身上,然後楊燭的呼吸便停頓,死去。

    「這不關我的事情。」

    王顯瑞幾乎是下意識的說了這一句。

    他很想吐。

    這其實是他第一次殺人。

    這人死得太可怖。

    但他又很確定,這人是自己的功法出了問題。

    「魔宗的這門功法,本身就有問題。」

    他的腦海之中清晰的響起了這樣的聲音。

    然後他無法再思考。

    他彎腰吐了出來。

    他吐得很厲害,他胃部一陣陣的抽搐,讓他覺得自己幾乎要將胃都吐出來,經絡中那些針的痛感,更是提醒他,他自己的功法也並不完善,這樣做也很有問題。

    「這人就是傳說中的那幾名兇徒之一,他原本要殺光船上的人,你們也應該聽到了他的話...我救了你們的命,有人在追殺我,所以有人問起,你們最好不要告訴別人任何有關我的事情,能夠胡亂編造一個人殺死了這名兇徒最好。」

    他堅持著說完這些話,然後轉身不敢再看那具可怖的屍身,往河中跳了下去。

    他當然不期望船上這些人能夠替自己保守秘密,但是或許便能給他爭取一些逃得遠一些的時間。

    這條河並不算寬闊。

    他很快上岸。

    在踏進河邊一片樹林時,他的臉色已經變得很蒼白。

    噗噗噗噗...隨著數聲輕響,他體內經絡中那數根細針被他逼出了體外。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在他的感知裡,他體內許多原本擴大到驚人地步的經絡開始急劇的收縮。

    哇的一聲,他噴出了一口血。

    他的血里布滿了黑絲,那些黑色絲縷就像是很粗的頭髮凝結在一起,顯得極為詭異,但只是數個呼吸的時間,這些黑絲發出嗤嗤的聲音,然後變成縷縷的黑色氣焰和他的鮮血脫離。

    他鮮血裡的黑色完全消失,和尋常人的鮮血再無區別,散發著熱氣的猩紅鮮血開始在草葉間緩緩凝結。

    船上的船伕和商賈們也在儘可能快的將那條商船靠岸,修行者之間的戰鬥和楊燭臨死之前的所有變化對於這些尋常人而言太過驚悚。

    這些很有經驗的船伕無法保持情緒的穩定,靠岸時甚至無法讓船體穩定和平緩的靠近河岸。

    船隻和堅硬的泥岸撞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船體的劇烈晃動,使得甲板上楊燭的屍身滑向船沿一側,再次引起船伕和商賈們駭然大叫。

    ......

    楊燭和王顯瑞這場持續時間很短的戰鬥極為特殊,只是尚且還沒有修行者趕到,自然還不會引起修行者世界的關注。

    在建康城裡的一條大河畔,一名身穿紫色錦衣的男子看完剛剛傳遞到手中的密箋,他的眉梢如兩柄小劍往上挑起。

    劍閣那些廢人已經獲旨脫困的消息還在南朝境內傳遞。

    有些貴人覺得和自己無關,聽過也便算了,有些貴人和陳盡如一樣,只是覺得驚訝,反應還算溫和。但有些人的反應,卻是截然不同。

    比如這名權貴。

    在他看來,當年很多人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才讓劍閣困鎖不能脫,現在又怎能如此算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7
第三百十三章 停下來

    其實這便是白月露很想提醒林意的問題。

    按照林意的性情,只要有一絲機會讓劍閣中人脫困,便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去抓住這一絲機會,然而劍閣加入鐵策軍,未必全是好事。

    在當年還是梁州刺史身份的蕭衍起兵之前,南朝修行者的世界裡便已經開始了征戰。

    何修行和劍閣,便是反對派的旗幟。

    南天三聖之中,有兩名聖者支持蕭衍,但這場戰鬥在當年卻並未以何修行被殺死和劍閣徹底滅亡的結果而結束,由此可見以何修行為首的這些修行者的實力是何等的強大。

    當年和何修行統御的劍閣為敵的,並非只有沈約。

    即便是沈約要公然放開劍閣這些人,許多人都未必同意,更不用說只是皇帝准允。

    南朝此時和北魏徵戰,沒有一名權貴或是一名強大的修行者會站起來反對皇帝的權威,尤其南天三聖中剩餘的那名聖者,以及傳說中沈約那名已經無限接近於聖者的真傳弟子依舊堅定的站在皇帝的一邊,但是權貴自然有表示不滿的手段,而修行者的世界裡,便自然也有自己的解決辦法。

    ……

    有夏雷聲起,一場豪雨籠罩了洛水城。

    初夏的雷雨往往毫無徵兆,而對於幾乎所有的老軍和將領而言,這種突如其來的雨很不受歡迎。

    在平時操練時,一些剛剛塗抹了油脂的軍械遭遇突然而來的雨便是很令人頭疼的事情,一些晾曬的東西則更是讓人忙得心中冒火。

    在戰場上,大雨能夠遮掩住視線和妨礙聽覺,甚至能夠讓一些靈氣波動都不被察覺,很多時候敵人往往也會借此發動突襲。越是有經驗的老軍,在這種時候就越是會警惕和緊張。

    這支鐵策軍大多都是老軍,所以聽到雷聲在雲層中滾動,當感覺到風中傳來的充沛水汽時,便都在各階將領的指揮下快速奔忙了起來。

    當高空之中的雨滴開始墜落時,魏觀星從一間舊倉庫中走了出來。

    他當然沒有心情賞雨,也不用去幫那些鐵策軍軍士的忙。

    他感知到有不速之客到來。

    他走向軍營正門口。

    有人影伴隨著陰暗的天色而來,嘩啦一聲撐開了一柄黃油紙傘。

    天空中墜落的雨滴落在黃油紙傘上,噼啪作響。

    黃油紙傘下是一名很儒雅的中年男子,結著長鞭,但是卻身穿僧袍。

    他僧袍的色澤有些獨特,遠遠看去是白色,但是近看卻透出些藍色,越看越像冬季那種微藍的天空。

    看著這樣獨特的僧袍,魏觀星瞬間想到了這不速之客的身份,面色漸漸凝重。

    「寒山寺?」

    他對著這名身穿僧袍的修行者微微躬身,異常簡單的問道。

    「寒山寺,璞明,見過魏將軍。」

    中年男子到了魏觀星的身前,謙恭的回禮。

    他將傘略微抬高了一些,向著後方傾斜,以免傘面上濺開的水花濺到魏觀星的身上。

    事實上魏觀星並未打傘,渾身已經漸漸濕透,魏觀星自己也並不在意,但這名中年男子這樣的舉動,卻似乎分外有禮。

    魏觀星正待開口,卻是又感覺到一股氣息臨近,在城中距離這裡並不遠的巷口停留,他的面色頓時更為凝重,道:「寒山寺高賢來此,所為何事?」

    「正巧在臨濟寺法會,離這裡近,聽到了一個消息,便來見林意林將軍。」璞明溫和的說道。

    魏觀星深深的吸了口氣,他知道面對這些人物不需要太過掩飾,於是他很直接的問道:「因為劍閣之事?」

    璞明眼睛很明亮,如同通透的明珠,他微微笑道:「正是因為此時,我等所以來見林將軍,想勸林將軍改變主意。」

    「過去很久了。」魏觀星皺眉,認真道:「此時劍閣也非那時劍閣。」

    「意義是一樣,而且不久,才不到七年。」璞明也很異常認真的說道:「而且劍閣那些人就這樣出來了,很多人都會傷心…而且先前很多他們的仇人,說不定便會尋仇,對於南朝和鐵策軍,真的都很不好。」

    魏觀星沉默了片刻,他和對方的辯論沒有任何的意義,而且他無法代表林意,也不可能說服得了對方。

    「林意不在軍中。」

    他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

    璞明道:「我知道,他應該距離這裡還有數天的路途,我此時急著趕來這裡,是想魏將軍報予他知道我們在等他,而且我希望魏將軍也盡快讓別人知道我們在這裡等他,因為魏將軍想必很清楚,別的人未必像我們行事一樣溫和。」

    魏觀星當然明白這幾句話中的真正含義,他的面色微寒,道:「會不會過分了些?」

    「很過分,但這不是我們決定的事情。」璞明看著魏觀星,道:「所以我們才想告訴所有人,我們已經出面,其餘人就應該先稍安勿躁,不要採取太過激烈的手段。」

    「我會盡快讓林意知道。」魏觀星平靜下來,點了點頭。

    璞明認真的致謝,然後告辭離開。

    魏觀星看著這名寒山寺的修行者離開,他沒有急著返回軍營,只是忍不住在心中猜測林意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將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半個時辰之後,雨停日出。

    數隻信鴿從鐵策軍的軍營之中飛出。

    ……

    當林意所在的這列車隊接到這個消息時,已是傍晚時分。

    齊珠璣的面色變得很難看。

    他之前其實也想過這種可能,但沒有想到這些人的反應竟然會如此激烈。

    魏觀星傳遞過來的軍情並不像平時的簡報,他在其中將璞明的一些話語都列舉了,這便讓齊珠璣明白,若是他們依舊如此慢吞吞的回去,恐怕在道上就會生出很多的事情。

    林意看得很仔細,他逐字逐句的慢慢在看魏觀星傳遞過來的這則「軍情」。

    「有些過分。」

    在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他的說法時,他先說了這四個字,然後道:「先停下來吧。」

    「停下來?」

    齊珠璣有些意外,道:「做什麼?」

    「紮營做飯…時間差不多了,而且道路濕滑,這麼難走,不歇做什麼?」林意理所當然的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7
第三百十四章 過分

    這邊之前也下過一陣雨,道路當然有些泥濘難行,但天色其實並不算晚,就算要休憩,前方不遠處也有些市集,再差的客棧也比在這濕漉漉的道邊紮營來得好。

    但是齊珠璣很乾脆的閉了嘴。

    最前方駕車的車伕余曾諳比他更為乾脆,直接將馬車趕到道邊空地。

    「真想好了,還是一時想不開?」

    白月露饒有興致的放她那匹老馬去一旁林間吃草,返回時問林意。

    林意衝著她笑了笑,道:「你猜?」

    白月露頓時覺得有趣,忍不住笑了笑,卻不說話。

    「猜你個大頭鬼。」齊珠璣在心中罵了一句,轉過身去不看林意。

    雖說和林意接觸的時間越長,他對林意的看法越是改觀,但這種明明是很嚴重的事情,卻還如此輕浮戲謔的模樣,他便真是看不慣,還是難以忍受。

    「你到底什麼想法?」

    蕭素心到了林意身旁,輕聲問道。

    她和齊珠璣不同,齊珠璣是隨林意去,懶得和林意多講,但她卻不能不擔心林意。

    寒山寺那名修行者的言語其實說得很明白,若是林意再慢吞吞的不回洛水城,不和他們見面,可能道上就會有人找麻煩,而且手段會很激烈。

    余曾諳此時已經在附近斬了些木樁回來,其餘幾名車伕也升起火來,接著便在附近收集松枝,準備鋪在地上,然後再墊上草蓆,這樣落腳處便不會泥濘。

    林意便在一個木樁上坐下,然後道:「我就是不服。」

    見他似乎終於正經說話,齊珠璣這才也過來坐下,然後微諷道:「對誰不服?」

    「原本對皇帝的封閣有些不服,所以我想著一定要讓劍閣裡面的人出來。現在我對寒山寺這人也不服,對他說的,有可能出直接來對我們出手的人更加不服。」林意看著往洛水城方向延伸的官道,的確收斂了開玩笑的心思,說道。

    蕭素心對著齊珠璣悄然使了個顏色,示意他不要再說話。

    雖然林意此時的語氣很平靜,但是她看得出林意此時的心情很不好,齊珠璣的話很有可能添亂,讓林意不夠冷靜。

    齊珠璣微微蹙眉,便不再說話。

    「所以你不想盡快回去和寒山寺的人見面?」蕭素心看著林意,輕聲問道。

    「不想,因為我根本不會改變主意。聖旨都已經在傳遞途中,然後皇帝准允劍閣的人離開,而我屈從他們,鐵策軍不接納他們?這不是笑話!」

    林意道:「在他看來是好意,但對我來說不順意,如果他喜歡等,就讓他等著,還有有些人在趕來對付我?那我就故意走慢些,我倒是要看看,到底誰能來直接殺了我。」

    蕭素心的眉頭忍不住有些皺了起來。

    這很符合她對林意的認知。

    林意在當年便是出了名的不主動生事,但卻不怕事。

    「翅膀硬了?」

    齊珠璣說了四個字。

    他的語氣裡沒有嘲諷。

    雖然蕭素心提醒過他,但是他知道林意是聰明人,聽得懂他的意思。

    「這次有皇命。」

    林意果然聽懂了,他沒有生氣,只是抬起頭來看著齊珠璣,認真道:「得了劍閣,翅膀便算硬了,失了劍閣,今後翅膀恐怕便再也硬不了。」

    齊珠璣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點了點頭。

    既然林意想明白了這一層,他便不認為林意是意氣用事。

    要成為真正的權貴,便自然要有和這世間其餘的權貴真正為敵的打算。

    林意想以此為開端,或許有些早,但既然聖意在途中,那些想要阻止劍閣歸入鐵策軍的人,便不可能太過肆無忌憚。

    不夠肆無忌憚,便應該會低估林意現在的實力。

    但這些人現在表達出這樣的意思,最為低估的應該是林意的勇氣。

    林意並非是那種一心只求自己安身的人,他一心想著的,恐怕還是他那被流放北境的父母,這種人只要有一絲可能翻身的機會,便一定會極為悍勇的去抓住。

    他雖然還不能明白為什麼劍閣這些人對林意如此尊敬,但很簡單,劍閣現在便是林意翻身的機會。

    「他們難道還真的敢直接刺殺了你?」

    容意有些不安的聲音卻在此時輕聲響起。

    他的想法有些單純,林意此時已經是鐵策軍大將,而且開啟劍閣是皇帝的聖旨,在他看來為何還有人敢做這種違背聖意的事情。

    「皇帝管不了所有的修行者,有些修行者只管師門,類似狂信徒。而且有些修行者本來就是死士,為了達成目的逃亡或是被追殺致死也都是可以承受的結果。」齊珠璣淡淡的說道,「當時劍閣這些人也都是這樣,或者說現在也都是這樣。」

    營地裡隨著火堆的燃起和那些車伕的鋪設,濕意漸去,即便週遭的野地和一側的官道還依舊泥濘,但這片營地的環境卻是已經讓人可以安心休憩。

    修行者對於冷熱的耐受力本身要比尋常人更好,雖然此時天氣已經有些悶熱,但距離那些火堆不遠,這些人也並未覺得難以忍受。

    只是當這些火堆上開始有些食物的香氣飄散時,齊家那名有些潔癖的老供奉卻還是讓馬車遠遠的停靠在後方林邊。

    車廂裡的這名供奉並沒有要求任何的食物,只是安靜的閉目冥思,感受著天地間越來越為稀薄的靈氣。

    靈荒對於所有的修行者都是災難,即便是林意這樣的存在,也會因為靈荒而更難尋覓到合適的靈藥輔助修行,事實上按照靈荒的速度,到了明年,天下恐怕所有的靈藥都會枯死,不論南北。

    只是天地間的靈氣越是稀薄,周圍修行者身上的靈氣波動便如同黑夜之中的燭火一樣,就會被映襯得分外的明顯。

    當他閉上雙目,靜心的發散神識時,周圍的天地便一片清寂,那些對於修行而言毫無存在意義的雜物便都被自然剔去,他感知裡的天地,便也是一片純淨,偶有漂浮過來閃耀著淡淡黃光的天地靈氣,而營地裡那些修行者,在他的感知裡便是一簇簇獨特的氣焰。

    這樣的觀感持續了很久,突然之間有一簇分外強大的氣焰硬擠進了他感知裡的這片天地。

    他睜開了眼睛。

    外面已經一片漆黑。

    只是下過雷雨的天空,分外的明淨,許多平時見不到的細小星辰,也在夜空裡隱隱的透出來,連成星河。

    夜色裡的林間緩緩行來一名僧人。

    這名僧人身穿著麻布製成的袈裟,手持著一條已經潤澤如玉的菩提佛珠,慢慢捻動,口中似乎還在誦經,分外安詳。

    齊家這名供奉看著從林中深處行來的這名僧人,面色微沉。

    這踏月色而來的僧人和他的修為境界相同,是神念境修行者,然而即便是他都看不出這名僧人的來歷。

    「您不要出來。」

    當齊家這名供奉緩緩伸出手來,似乎要掀開車簾時,這名面孔很方正,看不出到底多少年紀的僧人認真的說道:「我知道你是陳大先生。」

    陳大先生的眉梢微挑,當這名僧人說話時,他感覺到了周圍天地間產生了一種令他都有些心悸的氣息,對方的話語裡蘊含著強大的自信,更是隱約透出威脅的味道。

    但是他的手還是伸了出來,只是和那名僧人所想的不同。

    他擺了擺手,道:「應該停下的是你。」

    僧人有些意外,在他的想像之中,這名齊家的老供奉應該有足夠的判斷力,而且斷然不至於為了林家的那名小子直接尋死,但就在此時,陳大先生已經接著出聲,道:「你只有一個人,但是我們這裡有兩個人。」

    僧人愣住。

    他微微側轉身去。

    沈鯤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好。」

    「我停下來。」

    這名僧人雙掌合十連說了兩句,然後又道:「但不至於走。」

    沈鯤有些不悅,開口想要說些什麼,但就在此時,他感知到了有別的修行者到來,他轉過身去,看向車隊前方的官道。

    營地裡所有人都醒著,聽著齊家供奉和這名僧人的對話,林意便知道不用再去管這名神念境的強者,他從行軍營帳裡彎著腰鑽出來,看清前方官道上那道身影的剎那,他卻是有些愕然。

    「有些過分。」

    齊珠璣看著那道身影,深深蹙眉,寒聲說道。

    容意的雙手手心之中開始出汗,他有些緊張,心中覺得對方有些欺負人。

    ……

    道上走來的這人猶如鐵鑄的巨人。

    沒有人能看得清他的面目。

    因為他身穿著一具重鎧,而且是一具異常威武,行動之間流淌著如水般光華的真元重鎧。

    白月露也很罕見的皺起了眉頭,她有些生氣。

    因為這人穿著的並非是南朝的真元重鎧,而是北魏的金鵬重鎧。

    北魏最強的真元重鎧是鯤鵬重鎧,身上裝備十七件用處不同的奇門武器,重逾千斤,而金鵬重鎧則本身便是鯤鵬重鎧的略微簡化,它身有五種武器,重達七百四十斤,很多構件和材質,甚至和鯤鵬重鎧相同,它本身也是北魏僅次於鯤鵬重鎧的數種最強重鎧之一。

    限制真元重鎧出產的,除了匠師的技藝,製造所需的時間,工坊的設施之外,最為重要的便是一些獨特的材質,許多真元重鎧的部件的材質都極為稀缺,很多甚至是難以尋覓,這種級別的重鎧,每一具在何處都有詳細記載,軍方管控,即便損毀了都是要全部回收,任何構件都不會流傳在外。

    而出現在南朝這裡的金鵬重鎧,絕對不是管控中的任何一具,這種不見於記載的重鎧,是在製造過程中,便因為北魏某些人的腐敗或是陰謀便流了出來。

    這在北魏人看來,當然便是恥辱。

    這樣的鎧甲出現在這裡,的確有些欺負人。

    因為即便是她這種修為的飛劍,都不可能穿透得過這種級別的鎧甲。

    ……

    「你們看住了我,便不要再想著過去。」

    僧人很滿意的看著那道龐大的金屬身影,他對著陳大先生和沈鯤說道:「若是你們任何一人離開,我便不能保證不動手。還有…若是他們自己能夠對付得了,我們便算了,我們會讓你們回洛水城見寒山寺的人。」

    神念境的修行者若是無法對這具鎧甲出手,那其餘不到神念境的修行者的刀劍恐怕根本無法斬破鎧甲,那便意味著這名身穿金鵬重鎧的人可以無視其餘任何人的攻擊,只需要專心對付林意。

    「雖然是真元鎧甲,但穿著多少有些不便,而且逃的時候是真逃不掉。」然而就在此時,林意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林意看著道上這沉重如山的身影,認真道:「而且道路泥濘,你走著都吃力,跑就更難跑。」

    「沒想過要跑。」金鵬重鎧內裡的修行者笑了起來,他的聲音在金屬的悶震之中顯得有些怪異。

    「真想殺人?」齊珠璣也並不害怕,冷笑了起來。

    「未必。」身穿金鵬重鎧的修行者搖了搖頭,他看著林意,道:「但至少要讓你知道許多人的態度,讓你明白接手劍閣並不是明智的事情,而且會付出很慘重的代價,這樣的事情多了,你應該會改變主意。」

    林意沒有生氣,只是帶著些好奇的神情,「皇命能改?」

    「但若是在鐵策軍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鐵策軍自己都覺得接納不起,那自然也能改。」重鎧內的修行者說道。

    「可惜了一件真元重鎧。」林意搖了搖頭,認真的看著對方,說道。

    「你覺得能戰勝我?」身穿金鵬重鎧的這名修行者微微一怔,有些啞然失笑。

    林意沒有再說什麼,他對著身後的容意點了點頭。

    容意深吸了一口氣,他迅速的進入了林意身側那輛馬車,然後丟出了兩柄劍。

    林意有些感慨,對付這樣的重鎧,其實那根狼牙棍更為順手,但這次行軍馬車不能太過負重,便留在了洛水城中。

    身穿金鵬重鎧的修行者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覺得林意應該是不瞭解他身上是什麼樣的重鎧。

    在他的笑聲裡,他體內的真元如流水一般流淌出來,瞬間充斥這件重鎧內裡的符文。

    他先前在道上行走時,身上的鎧甲花紋裡只是緩緩閃現出流水一般的光澤,然而此時,他身上的鎧甲花紋驟然亮得耀眼。

    金色的光焰,在他的鎧甲表面如同燃燒了起來。

    錚的一聲震響。

    他背後的兩片鎧甲散了開來,內裡有細細的鎖鏈鏈接,在他真元力量的支持下,在身後散開,形成了兩道張開的金色翅膀!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7
第三百十五章 很林意

    如流水般的光焰在金色的符文裡流淌,真元激發著這件鎧甲內裡許多獨特材質的元氣,這些元氣順著鎧甲上一些獨特的溝槽形成了玄妙的回路,不僅將很多原本互為摩擦的鎧甲托起,讓修行者行動間更少阻力,而且這些元氣的快速流動,也將原本的一些鎧甲之間的縫隙填充,形成柔軟但堅實的氣盾。

    隨著真元的流淌,從符文裡如打鐵時掉落的燒紅鐵屑般的光星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命令,漸漸這件鎧甲似乎活了過來,在森冷的鎧甲金屬表面生成片片的金色鱗羽。

    並非只有令人覺得炫目的外觀,真元和這件鎧甲裡一些獨特材質之中散發的元氣互相激盪,產生的一種充沛而磅礴的氣息直衝天空。

    無論是南朝還是北魏,任何一具真元重鎧都是巧奪天工的精美作品。

    此時的美感和強大的氣勢,才是這具重鎧最真實的模樣。

    金色的光焰不斷的湧動,將這處道畔黑暗的天空漸漸點亮,將周圍的草叢和林間都鍍上一層瑰麗的金光。

    白月露的衣角都被塗抹上了一層厚重的金色光邊,她凝立不動,看著這名明顯可以完美駕馭這副重鎧的修行者,心中有些微寒。

    若是齊家那名供奉和沈鯤都不出手,那連她都一時想不出對付這具真元重鎧的方法。

    就在此時,又是一聲震響。

    金光耀眼。

    身穿金鵬重鎧的修行者反手,拔出了一件武器。

    北魏的修行者很喜歡用刀。

    這和南朝的修行者喜歡用劍有本質的差別。

    南朝的修行者喜歡用劍,是因為自古以來,南方王朝的許多名士都喜歡將劍作為配飾,劍和玉一樣,在南方王朝還往往蘊含著許多特殊的意義。

    但北方王朝的很多修行者用刀,往往是因為本能。

    尤其許多原本以遊牧捕獵為主的王朝,連婦孺都會帶刀,他們需要刀來切割食物,需要用刀來防禦隨時可能出現的野獸,所以刀是他們從小都很熟悉的工具,甚至是他們生命的一部分。

    這便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南方王朝的修行者都很懼怕北方修行者的刀法的原因。

    這名修行者拔刀的動作很純熟,但在白月露看來,和許多北方的強大刀客還有著骨子裡的差別。

    北魏那些有資格身穿金鵬重鎧的修行者,在拔刀的剎那,便會有一種蒼茫厚重的肅穆感覺撲面而來,會令人覺得那柄刀不是刀,而是對方的手臂和靈魂的延伸,是對方的一部分,就像是攜帶著塞外的風雪而來。

    若不是北魏那些從開始修行時便時刻準備著穿戴這種鎧甲的修行者,便會容易對付一些。

    ……

    她的思緒還在飄飛,牽連著她自己故鄉的風雪。

    然而空氣裡已經響起數道淒厲的破空聲。

    能夠給人以淒厲感覺的破空聲,在修行者的世界裡大多來自飛劍。

    在飛劍急劇的加速,真元在劍身的符文裡產生湍急的氣流,再和空氣劇烈摩擦時,便會產生分外刺耳,就如同有婦人歇斯底里尖嘶般的聲音。

    有八柄細長的劍從林意的身後飛出,在夜色裡行進。

    除了林意之外,所有人有些驚愕。

    誰也沒有想到,第一時間對這金鵬重鎧出手的,卻是那名剛剛幫林意取了兩柄劍出來的,如同隨從模樣的年輕修行者。

    林意的臉色很平靜。

    這本身就是他和容意在洛水城的修行中演練過的內容。

    容意出劍的剎那很緊張,但當他這八柄劍飛出,他便已經無暇再去緊張,他緊抿著雙唇,目光專注到了極點。

    噗噗噗噗……

    八柄劍如流星般墜落在金鵬重鎧身外的泥濘地裡,只露出一半截劍柄。

    金鵬重鎧裡的修行者眼睛裡閃過一絲驚異的神色。

    這些劍最近的都距離他有丈餘,一時間他不明白對方想要做什麼。

    容意揮起了手中的劍。

    他的真正攻擊,這才降臨。

    他手中的劍帶起許多道曼妙的光線,在夜色裡縹緲難尋,所有人瞬間感應到某種類似法陣的氣息,那具金鵬鎧甲身周的地面開始發光。

    泥地如同沸騰起來,變得更為鬆軟。

    身穿金鵬重鎧的修行者雙足往下陷落數寸,感覺就如同走在淤泥池裡。

    然而對他造成更大影響的,卻是一些如同潮汐般不斷拍擊在他鎧甲上的無形氣浪。

    他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金鵬重鎧似乎沉重了數分。

    「九宮真人的弟子?」

    「有意思。」

    這名修行者瞬間想明白了原因,重鎧之下響起了旁若無人的聲音。

    他沒有出刀。

    他身後那兩道金色的鵬翅在下一剎那發出了無數嗤嗤的聲響。

    那些由細小鎖鏈鏈接的鎧羽瘋狂的震盪著,往外潑灑開無數肉眼可見的如絲般勁氣。

    容意一聲悶哼。

    他只覺得自己手中的劍上如同驟然壓了一座山。

    那深陷在金鵬重鎧周圍泥地裡的八柄劍上光焰驟滅,原本圍繞著金鵬重鎧的那些力量被瞬間破去。

    這兩道奇特的翅膀叫做護法金鵬翅,原本就是金鵬重鎧配備的五件武器之一,原本就是專門用來破除周圍法陣之力的武器。

    ……

    劍陣被瞬間破去。

    金鵬重鎧繼續往前動步,一步便是數丈距離。

    但也就在這一步之間,場間又響起許多尖利的破空聲。

    許多道暗紅色的光芒如暴雨般落向金鵬重鎧。

    金鵬重鎧的面甲上響起密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撞擊聲。

    燦爛的火星不斷的爆開,那些暗紅色的光芒卻是如同流螢,不斷飛回齊珠璣的手上,然後又飛出。

    「亂紅螢?」

    金鵬重鎧內又響起了好奇的聲音。

    這是一種很難掌控,同時也威力奇大的奇兵,但在身穿這樣重鎧的情況下,這種奇兵便只能起到擾亂視線和感知的作用。

    沒有任何的遲疑,金鵬重鎧內的修行者再次往前跨出一步,然後左手異常簡單乾脆的抽出了金鵬重鎧身上的第三件武器。

    這是一面金色的盾牌。

    初時出現在他手中時是一面方盾,但隨著真元的流淌,這面方盾的邊緣接連彈開,卻是形成了一片很大的圓盾。

    或者更為貼切的說,這就像是一柄傘。

    亂紅螢衝擊在傘面上,依舊濺射出大量的火花,這名修行者的視線被他自己的這面傘盾遮擋,但不再有這些討厭的東西連續直接擊在臉面,便已經不會影響他感知。

    就在這時,他的感知裡出現了一股古怪的氣息。

    這古怪的氣息來自林意身後人群中一名根本不引人注意的疤面年輕人的身上。

    這名修行者不自覺的微微一頓。

    他直覺這名疤面年輕人要出手,而且恐怕會有些詭異的真元手段。

    王平央也不自覺的要出手,但在此時,他卻改變了主意。

    此時林意根本沒有出手。

    在此之前,他也並沒有在林意的面前展現過任何特殊的手段,想必林意也必定不會在這站之中對他有所依賴。

    所以他突然覺得自己未必要出手。

    ……

    在從南天院離開,進入眉山,進入真正的戰場之後,其實林意遭遇的絕大多數戰鬥都是真正的越境而戰,他似乎都已經習慣面對比自己修為更強的敵人。

    他是那種很能想辦法的修行者,所以在戰鬥開始之時,他想的戰法,的確並沒有將除了容意之外的人涵蓋在內。

    他覺得以自己和容意,便有可能和這名身穿金鵬重鎧的修行者一戰。

    只是並非所有人是這麼想。

    王平央停了下來,有一道身影卻是反而越眾而出,迎向了這具金鵬重鎧。

    這道身影很快,同樣發出了破空聲。

    在金鵬重鎧再往前跨一步時,這道身影已經到了金鵬重鎧的面前,一劍朝著金鵬重鎧刺去。

    這道身影手中的青色短劍很小,和此時龐大的金鵬重鎧的身軀相比,看上去就像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具一般可笑。

    然而金鵬重鎧內這名修行者的神情卻是變得極為嚴肅。

    面對著這些年輕修行者,他心中第一次生出凝重的情緒。

    這柄小劍明明是飛劍,但對方卻是握在手中不松,而且看似筆直的朝著他身前刺來,實則劍意卻在不斷變化,不斷的在指向他胸前的某處。

    任何真元重鎧都不可能完全完美,沒有任何破綻。

    這金鵬重鎧雖然連一些縫隙之中都有元氣承托,氣流的填充使得連飛劍都未必能夠順著縫隙刺入,但是在劇烈動作時,一些鎧甲之間還是會有露出破綻的時候。

    金鵬重鎧的弱點在於胸鎧和頸部鎧甲的某處銜接處,在某些時刻,有些鎧甲邊緣會有一些足夠大的縫隙產生。

    這名年輕修行者不僅很熟悉金鵬重鎧,而且竟然有足夠勇氣,直接近身來捕捉這樣的破綻。

    明知有弱點存在,但這名身穿金鵬重鎧的修行者自然不可能隨之產生恐懼,在接下來一剎那,他反而直接收起了足以護住自己身前的傘盾,然後揮刀朝著這名年輕修行者斬去。

    進攻便是最好的防禦。

    若是直接一刀將對方斬殺,那對方便自然不可能再抓住自己的破綻。

    刀光潑灑開來。

    寬闊的金色刀光在飛速斬出的同時卻隨著他手腕的一些輕微調整而繞出可怕的曲線,看似一刀,卻像是有一片金色的破浪,兜頭罩向衝來的年輕修行者。

    這種對敵,很難有人控制得住自己的殺意。

    在這名修行者看來,這名年輕的修行者就將被自己這一刀殺死。

    因為放眼整個南朝,年輕一代的修行者之中,應該很難有人能夠接住他這一刀。

    只是很難有,卻不代表著沒有。

    刀光落處,卻只有破空聲,沒有切割血肉的聲音。

    他身前的年輕修行者如鬼魅般貼著刀光閃過,只是在泥濘的地上留下幾個淺淺的腳印。

    「鬼影步?」

    白月露看著險險避開這一刀的厲末笑,有些吃驚。

    吃驚不在於厲末笑掌握的這步法本身,而在於她發覺自己也低估了這名早就出名的建康天才的實力。

    ……

    「鐵策軍已然如此?」

    看著厲末笑避開這一刀之後,依舊如鬼魅般不斷纏繞在金鵬鎧甲身周,依舊在尋找機會的身影,那名一人牽制住兩名神念境者的僧人眼中都出現了驚豔的光芒。

    「這是小武聖厲末笑,連他都歸入了鐵策軍?」

    這名僧人平時並不多問世事,他的消息並不算靈通,但接下來一剎那,他卻還是很快猜出了這名讓他都覺得有些驚豔的年輕修行者是誰。

    在接下來一剎那,他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從這短短十數個呼吸之間的出手來看,林意身邊的,都是極為優秀的年輕修行者,甚至給他一種很荒謬的感覺,好像整個南朝最優秀的一批年輕修行者,都匯聚到了林意的身邊,都匯聚到了這支鐵策軍中。

    劍閣那些人哪怕現在在皇宮裡的人看來都已經是廢物,但曾經和那些人多次交手的他卻當然不會這麼想。

    這些年輕人越是優秀,他便覺得劍閣那些人出來加入鐵策軍之後,便越是會產生可怕的後果。

    即便話已出口,他是旁觀者,但是他此時看著林意的背影,心中的殺意卻還是油然而生。

    解決這一切最好的方法,在他看來便是殺了林意。

    身穿金鵬重鎧的修行者,此時也是同樣的心意。

    「太過分!」

    但就在此時,令這名老僧和身穿金鵬重鎧的修行者有些愕然的是,林意的聲音響起。

    林意用一種顯得有些無奈的眼神看著齊珠璣和厲末笑等人,接著說道:「這人明明是要來對付我,現在你們打得不亦樂乎,我卻反而變成了看客老爺,實在有些過分。」

    然後,在說完這一句之後,林意便衝了上去。

    林意身後的王平央都有些無語。

    沒有花巧。

    還是很林意的戰鬥方式。

    林意還是和以往絕大多數戰鬥一樣,他就直接像一頭蠻牛一樣,揮舞著雙劍,朝著金鵬重鎧砍了過去。

    身穿金鵬重鎧的這名修行者不瞭解林意,所以他覺得很荒謬。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7
第三百十六章 奪刀(第一更)

    真元重鎧的可怖,在於它強大的防禦能力和自身重量。

    它本身就像是一件純粹增加重量和慣性,但修行者自身卻只需要付出同等真元的武器。

    比如現在這名修行者用刀,那這件金鵬重鎧就如同變成了一柄沉重到了極點的刀。

    鎧甲的精密組件,它身上的那些符文,和修行者的血肉、經絡沒有多少差別。

    當內裡這名修行者一刀斬出時,修行者的真元所能賦予的力量,加上這件真元重鎧所能迸發出來的力量,便全部湧入了這一柄刀裡。

    即便是神念境的修行者,採取蠻力相鬥的方式都恐怕會付出不小的代價,更不用說林意這種距離神念還不知道有多遠的修行者。

    所以身穿金鵬重鎧的這名修行者覺得太過荒謬。

    既然已經用這種方式來阻止林意接收劍閣,這名修行者自然不可能不敢真正的殺死林意。

    他的雙足重重的踏在了地上。

    啪的一聲震響,原本泥濘的地面被恐怖的力量直接夯實,竟是發出了如青石被重踏的聲音。

    金色的長刀微一停頓,朝著林意斬了下去。

    狂風呼嘯。

    只是一刀,卻比尋常投石車投出的一塊巨石還要恐怖不知道多少倍。

    林意身上的衣衫獵獵作響。

    刀上的金光還在不斷擴張,在夜色裡,如同一個金色的烈陽。

    和這柄刀相比,林意手中的雙劍纖細的可怕,但是在濃烈的金光的印染下,他的臉上沒有一絲驚懼的清晰,平靜冷漠至極,甚至給人一種覺得妖異的味道。

    他手中的雙劍,就真的這樣迎著這柄刀斬了上去。

    齊珠璣眯起了雙眼。

    他沒有覺得林意瘋了,他也沒有時間去想林意到底想怎麼做。

    他只有全神貫注的看著,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雙劍斬落,卻有先後。

    林意的右手劍先至,噹的一聲,如同兩口巨鐘相撞,雖然連他的身體和金鵬重鎧相比都顯得太過纖細,然而有一種可怕的力量也從他的身體裡湧出。

    他的身體強橫的頓住,原本束住的頭髮被震散,在他身後飄舞。

    鮮血在他掌間飛出,然後這柄劍脫手。

    但與此同時,他的左手劍也斬落了下去。

    又是噹的一聲沉悶巨響,他的左手劍也脫手飛出,原本已經震散的長發隨著激散的勁氣在他身後被吹得紊亂不堪,如同活物。

    金色長刀震盪不堪,上面的光焰如漣漪一般波動。

    金鵬重鎧內這名修行者面色更為凝重。

    他這條持刀的手臂都產生了難以用言語形容的酸麻之意,沒有真元的滲透之感,唯有最純粹的力量衝撞,他從未見過任何一名年輕的修行者,可以在體內迸發出這樣純粹的力量。

    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覺得林意此人危險,便越是覺得劍閣落在林意的手中,將會導致難以想像的後果。

    他不容許廢墟之中再盛開鮮豔的花朵。

    所以他的殺意驟然凜冽。

    他絕對不允許林意活過今夜。

    他的刀勢雖然暫緩,但林意的手中已無劍,而且林意還在他身前。

    場間響起一聲暴戾的喝聲。

    隨著這一聲厲喝,這名修行者微微弓縮起身體,一步踏前,朝著林意撞去的同時,他身前的這柄刀也朝著前方拖了過去。

    嗤的一聲。

    厲末笑手中的青色小劍飛了出來,落向這名修行者的面門。

    與此同時,厲末笑如鬼魅般接住了林意脫手飛出的一柄劍,用盡全力朝著這名修行者的身後斬去!

    這具金鵬鎧甲弓縮的剎那便毫無破綻可尋,但是他覺得必須做些什麼來阻止這人。

    然而重鎧裡的這名修行者根本沒有管他。

    在以這樣的姿勢進擊時,這具重鎧內的修行者便已經做好了承受這些人所有攻擊的準備。

    當青色小劍落在他面甲的眼縫處時,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閉。

    面對他這樣的進擊,所有人都覺得林意應該退。

    然而他偏偏沒有退。

    他用一種更為莽撞般的姿勢,直接跳了起來,朝著斬來的這柄刀跳了過去,然後同時一聲低吼:「容意!」

    重鎧內的修行者眼瞳微微收縮。

    他看到林意的雙手竟然直接落向他手中的刀。

    在他還未來得及思索之前,林意的雙手已經握住了他這柄刀的刀身。

    ……

    厲末笑的飛劍和手中劍同時落在金鵬重鎧上,然而只是濺開兩蓬火花,沒有對重鎧內的修行者造成絲毫的影響。

    林意的雙手開始發力,雙腳也順勢朝著金鵬重鎧的身上蹬去。

    重鎧內的修行者微微眯起眼睛。

    林意竟想要奪刀。

    他左手的傘盾微微收起,直接朝著林意砸去,與此同時,他發力,刀鋒繼續前行,朝著林意身上壓去。

    刀鋒壓至胸前,林意很清楚,對方下一步便會將身上的重量全部壓來,哪怕這具重鎧只是和尋常人摔跤一樣壓來,他也避免不了皮爛骨折的結果。

    但他沒有被嚇倒。

    他甚至沒有去管一側砸落的傘盾,他只是雙足蹬在重鎧上,然後儘可能的發力。

    最簡單乾脆的發力。

    他體內每一根血肉之中的力量,盡數迸發出來,彷彿無窮無盡無停歇一般落在那柄刀上。

    有劍鳴聲響起。

    八柄劍離開了泥土,同時飛來,刺在這名修行者砸下的傘盾上。

    明明也只是八柄纖細的劍,然而在此時卻有著一種綿綿不絕的味道,就像是牽扯了一張大網,纏住這面傘盾。

    金鵬重鎧內修行者的心境沒有絲毫的波動。

    他很清楚這八柄劍上所帶的力量的來源。

    牽著這些劍的,不過便是那名年輕的修行者,那名九宮真人的傳人。

    他的傘盾繼續向下。

    八柄劍上力量很快破碎,容意感到自己對那些劍失去了控制,他的臉色微微發白。

    然而也就在此時,金鵬重鎧內的修行者也感到自己刀上的力量在快速的流失。

    或者更貼切的說,他體內噴湧出的真元,他的力量,無法順暢的到達刀身。

    他的鎧甲和刀柄之間,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多了一層厚厚的苔蘚,一層滑膩厚實的苔蘚。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8
第三百十七章 借槍

    林意感到了這種變化。

    他的五指和掌骨都已經劇痛無比,似乎隨時都要裂開,但此時反而激發了他胸中的狠辣之氣,伴隨著一聲厲喝,他體內的血肉再次被他壓榨出些許力氣。

    金鵬重鎧內的修行者的右手突然空了。

    刀柄和他的掌指脫離,他的刀竟然真的被林意奪了過去。

    林意雙手抓著這柄金色的長刀,身體藉著一蹬之勢往後翻飛出去。

    白月露的右手五指在衣袖之中微微震盪。

    她體內的真元已經聚集在她右手的經絡之中,她原本已經準備出手,但是看到這樣不可思議的畫面,她停了下來。

    金鵬重鎧內的修行者完全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他的身體有些失去平衡,左手砸落的傘盾加劇了他的晃動。

    嗤啦一聲爆鳴。

    厲末笑的飛劍驟然恐怖的加速。

    既然已經加入了戰團,厲末笑便不可能因為林意的奪刀成功而退出,在他的感知裡,這具金鵬重鎧的破綻已然出現。

    青色的小劍帶起可怕的渦流,在這一剎那由下往上以可怕的速度緊貼在鎧甲的表面,然後劍尖順著一條符線急劇的滑行,硬生生的刺入兩片鎧甲一閃而沒的縫隙之間。

    冰冷的劍尖刺破了內裡修行者胸口的血肉,劍身上澎湃的真元力量,更是將鎧甲擠出更寬闊的縫隙。

    鎧甲內的修行者發出了一聲憤怒的低喝。

    他用力的彎腰,在鎧甲硬生生將這柄青色小劍的去勢卡停的剎那,他失去長刀的右手也強橫無比的抓住了這柄飛劍的尾端,將之從鎧甲的縫隙裡拔了出來。

    沾染著青色小劍在他的掌指尖震盪不堪,卻是無法掙脫。

    林意剛剛翻身落下,他的雙足還未落地,但是他卻已經不可思議的以驚人的速度抓住了搶奪來的長刀的刀柄。

    一刀刀光亮起。

    金鵬重鎧內的修行者下意識的展開傘盾。

    這種頂尖的真元重鎧的防禦兵器調用得極為簡單,真元急速流淌過去,傘盾上符文之中元氣激盪,傘盾便迅速張開。

    然而即便如此,他這傘盾竟然都沒有擋住這一刀。

    這一刀的刀法比他見過的所有刀法都要精妙,都要陰冷。

    刀光斜斜掠過傘盾的邊緣,然後重如雷霆的斬在他身後的一道金色翅膀上。

    這一道金色翅膀是由一塊背上的鎧甲分裂而成,在真元貫注下美輪美奐,只是當這樣沉重的刀光落上,它卻不免有些脆落。

    刺耳的金屬斷裂聲響起。

    這一道金色翅膀被林意這一道劈散,一片片金色的羽鎧帶著餘燼嗤嗤嗤的落向後方的黑夜。

    金鵬重鎧往一側跨了一步。

    並非是要馬上反擊,而是金鵬重鎧內的修行者必須借此保持平衡。

    白月露搖了搖頭,在心中嘆息了一聲。

    畢竟不是北魏那些從接觸修行開始便時刻準備著穿上這身重鎧的修行者。

    修行者的數量很少,但強大的真元重鎧數量更少,而且限於一些獨特的材質,若是損毀一具,世上便可能會永遠少掉一具。

    這金鵬重鎧便是如此。

    在北魏,有一些修行者在年紀很小時便被挑選出來,他們平時的修行和正常的修行者截然不同,就如那些被挑選出來,有可能能夠身穿金鵬重鎧的修行者,在真正穿戴金鵬重鎧之前,所接觸的武技便都和金鵬重鎧身上的這些武器有關。

    他們平時戰鬥之中身上的負重,也會模擬重鎧戰鬥時的重量變幻,所以即便是在一些極端的環境和遭受嚴重重擊的情形之下,他們都會做出最準確的反應,來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重心。

    容易失去平衡,是所有真元鎧甲都會面臨的問題,也是所有真元鎧甲的弱點之一。

    因為所有真元鎧甲的身軀都很沉重,而它們身上任何一件武器或是鎧甲也都份量驚人。

    若是那些最終能夠被挑選出來穿戴金鵬重鎧的北魏修行者,在這種時候即便被斬掉一道翅膀,也應該不會受任何的影響,恐怕僅是左手那傘盾的些微動作,便能讓他們很好的調整過來。

    但這名南朝的修行者不行。

    此時這名南朝修行者的動作,在她看來,當然是笨拙到了極點。

    這樣的一件真元重鎧卻是要如此毀去,就如一柄名劍在一名平庸的劍師手中折斷,令她十分痛惜。

    ......

    但即便是此時,就連她都覺得林意會繼續用刀。

    林意很喜歡這種又大又沉重的兵刃。

    然而令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是,林意很乾脆的鬆開了手。

    他手中的這柄刀隨著那些被劈散的金色羽鎧一起飛出。

    一道在黑夜中並不鮮豔的光亮在從他左手飛出。

    此時身穿金鵬重鎧的修行者雖然在白月露看來無比笨拙,但他的力量依舊強大。

    厲末笑飛劍上的真元已經被他掌指之間的力量盡數抹滅,變成了一道死物。

    他再次伸出手,抓住這道打向自己的光亮。

    在抓住的剎那,他看到是一對手鐲。

    只是一對吸附在一起的手鐲,然而隨著林意這隨手一甩之勢,竟然有著令他毫無防備的力量。

    他原本已經穩住了身形,但抓住這對手鐲的剎那,他這半邊身軀竟然是猛然下沉。

    在另外一面,丟出了這一對手鐲的林意的身影,卻似乎驟然變得輕盈起來。

    他跳了起來。

    如同一頭輕盈的猿猴攀附大樹一般,直接落向他身後。

    金鵬重鎧配備著五種兵器。

    兩道護法金鵬翅。

    遮天盾。

    奔雷刀。

    還有兩種武器都嵌合在他背後的鎧甲上。

    一柄長槍,兩柄飛斧。

    長槍是金鵬鎧甲配備的最沉重的武器,名為破城槍。

    兩柄飛斧專門用於遠攻砸擊敵軍的大型軍械,名為落月斧。

    破城槍也是北魏和南朝戰場上最長的兵器之一,它折成三段嵌在金鵬重鎧的背甲中心,就像是這具金鵬鎧甲的脊骨,它有獨特的機括設計,當將它的抖開,抖直之後便會鎖死,形成的長槍長達一丈八。

    這樣的長槍在戰場上對於許多重騎軍都是噩夢。

    而此時,林意的雙手便落在這具金鵬鎧甲背後的這柄破城槍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8
第三百十八章 不罷手(第一更)

    咔嚓一聲輕響。

    這柄長槍和金鵬重鎧脫離。

    金鵬重鎧內的修行者一聲怒吼,在任何時候,身穿這樣的重鎧而被對方不斷空手奪去身上的兵器,絕對是恥辱。

    他體內的真元瘋狂的噴湧而出,整具重鎧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轉身,跳了起來。

    他的右手還抓著林意那一對手鐲,在這轉身的剎那,重鎧內裡發出了一聲轟鳴,就像是一個大浪拍出。

    他抓著這對手鐲,朝著林意當頭砸了過去。

    這是一個意外。

    林意沒有想到他在這種情形之下,竟然硬生生拼著大量真元的消耗而頃刻間發動了這樣的反擊。

    沒有任何的猶豫,林意雙手死死的抓住這柄還未展開的破城槍,朝著破空而至的拳頭砸了過去。

    此時他已經來不及閃避,他已經做好了被往後一拳擊飛出去的打算。

    他的肉身力量應該無法硬抗此時這具重鎧迸發出來的力量,他可能會受傷。

    然而也就在此時,厲末笑的手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來不及閃避,但厲末笑來得及。

    在他朝著金鵬重鎧撲去,雙手落向那柄長槍時,厲末笑便已經明白了他的想法,身影已經如鬼魅般掠向他的身後。

    厲末笑的手落在了他身後的衣領上。

    就像大人提著小孩子一樣提住了林意,然後發力。

    隆隆的聲音在空中接連響起。

    一拳落在空處,卻依舊發出連續不斷的轟鳴。

    林意的這一砸也落空,聽著這樣的聲音,他面色有些微微發白,心有餘悸。

    厲末笑並未停步,提著林意頃刻間再退數步,然後輕輕咳嗽起來,咳出些血來。

    方才他飛劍被擊潰,體內真元衝擊已經受了些內傷,現在連續強行發力,傷勢便更重了些。

    只是兩人之間這樣的聯手卻堪稱完美。

    林意轉頭看著他,看著他咳血的樣子,莫名的想到了眉山之中的元燕。

    「你歇著,接下來交給我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厲末笑輕聲說了這一句,然後轉身。

    金鵬重鎧沒有追擊。

    不是不想,實是不能。

    內裡的修行者原本在身形不穩時強用真元反擊,此時一拳落空,體內真元激盪之下他再強行穩住身影,身上的這句重鎧,在他的感知裡,便真的是沉重如山的束縛。

    他自己的情緒也有問題。

    看著平靜轉過身來的林意,他明白這些年輕的修行者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同,遠非他想像中的那麼容易對付。

    錚的一聲輕鳴。

    破城槍在林意手中甩開。

    原本金色折尺一樣的破城槍驟然變得威武而具有震懾力。

    白月露眉梢微挑,她看著林意的這個動作,便明白林意應該對這金鵬重鎧十分瞭解。

    金鵬重鎧內的修行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已經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而看著林意展開這柄長槍,他還是忍不住微微的一頓。

    金鵬重鎧配備五種武器,但是其中用於近戰的長刀和用於攻擊更遠一些的敵人的長槍卻都已經被林意奪了去。

    此時那柄長刀也落在距離林意不遠處的泥濘裡。

    他此時竟是有些無兵器可用的感覺。

    在下一個剎那,他收起了傘盾,反手將身後兩柄飛斧摘下,拿在手中。

    有笑聲響了起來。

    此時依舊是生死廝殺,這具金鵬重鎧表現出來的殺氣已經令所有人覺察到了他的意圖,然而看著這具重鎧的尷尬樣子,看著只能將兩柄原本用於拋飛的飛斧拿在手中當兵器用,王平央還是忍不住第一個笑了起來。

    不知為何,從戰鬥開始時,他就覺得林意能夠勝出,而此時,當這具金鵬重鎧兩件兵器都連續被奪,身後那兩道長翅都被斬下一半,他便越來越覺得這具金鵬重鎧的下場將會很淒慘。

    沈鯤也笑了起來。

    他轉頭看向身後不遠處的那名僧人,戲謔道:「大和尚...你們在廟裡多讀讀經書,多讓人信佛,便可以了,何必出來打打殺殺。」

    僧人並未發怒,只是眉頭微鎖,道:「佛門也講究金剛伏魔,光講道理,也未必有人聽。」

    「可是你們一開始就講道理。」

    齊珠璣的聲音響了起來,他此時也已經和王平央一樣的感覺,他放鬆下來,轉過身來看著這名僧人,冷笑道:「你們一開始何曾想和我們講道理?劍閣和你們有仇,但林意和鐵策軍和你們有仇?你們來時想過和我們商量?你們來前便是想將我們打服,或者直接將林意殺死。」

    僧人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他也依舊沒有發怒,只是搖了搖頭,道:「只是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可說?」

    不管齊珠璣自己承不承認,但他實際和林意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譬如在南天院,他的那些同窗,其中有許多都是趨炎附勢,遇到越是強橫的人,便越是畏懼,然後往往便是設法討好接近,但他和林意都是一樣,越是看著對方強橫武力,便越是不服氣,便越是想和對方鬥一鬥。

    唯一不同的是,他家中現在比林意有勢力,而且他的說話也比林意更加尖酸刻薄。

    只是聽著僧人的這一句話,齊珠璣還是很乾脆的閉了嘴。

    對方認了,而且不想鬥嘴,這便自然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但讓他直接閉嘴的真正原因,卻在於林意。

    他看出林意根本就不想停手。

    哪怕此時這名僧人認錯,或者那名重鎧內的修行者認錯,林意也不會就此罷手。

    .......

    槍有些太長,但林意很滿意。

    因為這柄槍的重量遠超那柄金色長刀,也遠超他那根經常使用的狼牙棍。

    他一直都嫌自己的兵器太輕。

    尤其是方才用那兩柄劍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就像是拿兩根小竹竿一樣,但現在這柄槍讓他覺得微沉。

    這種手感,便很好。

    「真元重鎧從不是無敵的,前朝有本筆記叫做草堂雜談,裡面便列舉了無數真元重鎧的弱點。」林意看著前方的這具金鵬重鎧,認真的說了這一句,然後便一聲輕嘯,用力揮槍,直接朝著對方砸了過去。

    他的確不肯就此罷手。

    即便他此時表現得再為有禮,對方也不會就此放過劍閣。

    而且此時厲末笑已經傷了,那對方便也要受了傷再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18
第三百十九章 教訓

    和金鵬重鎧的高大威武相比,他此時的身軀真的很像是一個小孩子。

    然而當他用力之時,所有人都聽到了他體內發出的炸響。

    那種響聲,很像是很多強韌的皮革瞬間抖直,在空中互相撞擊的聲音。

    長達一丈八的長槍帶出了恐怖的破空聲,狂風乍起,如同天罰的鐵棍一樣,砸向金鵬重鎧。

    不需林意特意說,所有人都當然知道真元重鎧不是處處完美,譬如自身的重量太過沉重,即便是方才這名修行者那種轉身跳躍都已經是極限,更不用說和強大的修行者一樣飛掠。

    純粹的速度不夠快,在面對這樣可以橫掃一片的巨型武器的攻擊時,便幾乎不太可能直接閃避開。

    只是即便是軍中的最普通軍士都明白,真元重鎧的最大優勢,便是重量,便是力量!

    金鵬重鎧內這名修行者在無法閃避的同時,他也並不覺得自己需要閃避。

    這樣純粹力量的對抗,原本便對他有利。

    他在原地揮斧。

    夜色裡再起一道狂風。

    然後他手中的斧和林意的槍相遇。

    噹的一聲劇烈震響。

    斧的進勢只是微頓,但長槍卻是微彎,然後往後彈飛。

    林意的手中有鮮血飛出。

    他雙手虎口都有些震裂,他的手指都是震痛欲裂,他有些握不住這槍。

    握不住,他便不強求。

    他讓這槍脫手往身後翻飛出去。

    剛剛他在出手前說的一句話,很顯然是在教訓對方,此時一擊之下,長槍脫手,似乎顯得有些可笑。

    然而沒有人覺得可笑,即便是金鵬重鎧內的修行者。

    在長槍脫手的剎那,林意動步,他往後掠出,狂奔數步,然後伸出手,抓向落下的長槍。

    金鵬重鎧微微的晃動著,鎧身上的金色光焰不斷的跳躍,如有無數朵金色的繁花在不斷盛開。

    鎧內這名修行者覺得自己的這斧變得有些沉重。

    即便方才這一擊他佔據了絕對的上風,但即便隔著重鎧,林意體內迸發出來的那種力量,都讓他感到震驚和不可思議。

    那種力量十分直接,似乎完全來自於肉身的力量,和真元的力量截然不同。

    ......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他看到林意已經握住了那柄長槍。

    不只是他,所有人的眼睛裡都湧起一些震驚的光芒。

    林意抓得很穩。

    場間絕大多數修行者都有過力量不及對手而兵器脫手的經驗,但即便是一些切磋和試煉,這種被強力震脫兵器,整個手臂恐怕都會酸麻不堪一陣,短時間內都會無力。

    然而現在,所有人都可以感覺到,又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林意的身體裡綻放出來。

    這種恢復能力,令所有人都很震驚。

    痛還是痛。

    然而血肉之中,已經有熱流充盈,有氣力湧動。

    林意一聲狂嘯,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裡,舉槍再朝著金鵬重鎧砸了下去。

    又是噹的一聲沉悶震響。

    長槍再次脫手飛出。

    金鵬重鎧緩緩收斧。

    和之前一擊沒有任何區別。

    然而一股凜冽的寒意,卻是從金鵬重鎧內修行者的心中升騰而起。

    林意這一擊的力量,甚至超過上一擊!

    林意往後躍去,連踏數步,然後再次抓住落下的長槍。

    他的面色微紅,眼中的戰意似乎如烈火暴烈的燃燒起來。

    離開眉山之後,即便和容意、厲末笑有交手,然而那些交手卻更侷限於想方設法遏制對方的飛劍和精巧的招數,而今夜的這場戰鬥,已經按照他一開始的想法,變成了一場絕對力量的對決。

    這種不斷的肆無忌憚的放肆發力,便是他最喜歡的戰鬥,迎來的,是最為酣暢淋漓的感覺。

    就如一頭被束縛起來的野馬,終於擺脫了束縛,可以在草原上肆意的狂奔。

    戰意燃燒。

    他體內的氣血的流淌速度,也開始變得更為急劇。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發一聲厲喝。

    已經有些微微彎曲的長槍,再次朝著金鵬重鎧砸去!

    沒有任何的招數,只有純粹的力量!

    真元重鎧的最大缺陷便是不可能和他一樣快,利用兵器的長度優勢,他始終可以和這具重鎧拉開距離。

    他便一直能夠用這種手段來攻擊對方。

    真元重鎧的第二個弱點,便是每一擊都要消耗大量的真元。

    而他恢復的很快,他知道自己擁有很驚人的耐力,他可以這樣戰鬥很久。

    ......

    狂風再起,空氣裡不斷炸響。

    金鵬重鎧內的修行者呼吸驟然停頓,他的身體也有些微微的僵硬。

    他依舊可以輕易的用斧擋住這一擊,這樣的力量衝撞,他依舊可以佔據絕對上風。

    然而當感覺著這柄槍上沒有絲毫衰減,反而變得更狂暴的力量,這名修行者卻覺得按照這樣的方式戰鬥下去,他必不可能贏。

    他抬起手來。

    看似要再次揮斧。

    然而在抬手的剎那,兩柄飛斧卻直接從他手中落了下去。

    一聲暴戾的吼聲從重鎧內響起,這名修行者的雙手落向那柄長槍。

    既然這柄長槍是林意從他手中奪來,既然他此刻力量還遠超林意,他當然可以用同樣的方式來奪回這柄長槍。

    然而他的雙手抓了個空。

    就在一剎那,這柄長槍從狂暴變成了冷漠陰森,悄然的改變了方向。

    微彎的長槍原本在林意的手中依舊像是蠻笨的鐵棍,然而此時,卻是變成了一柄刀,一柄很冷,很陰險的刀。

    很精妙的一刀。

    一刀就斬在這具金鵬重鎧的左膝上。

    金鵬重鎧的雙手還保持著往上方抓去的姿勢,顯得很可笑。

    然而沒有人能夠笑得出來。

    一聲恐怖巨響在這具金鵬重鎧的左膝上響起。

    這具金鵬重鎧身體一晃,竟是幾乎直接摔倒。

    林意收槍。

    這次他只是純粹的打人,沒有對方的真元力量強橫的衝擊過來,他掌心雖然依舊震得很疼,然而他卻還是能夠牢牢的握住這柄槍。

    槍勢只是略收,空氣裡便是嗤的一聲輕響。

    這柄槍變成了一柄劍,一柄很狂暴的劍,一劍再中那具金鵬重鎧的左膝!

    「冷刀狂劍!」

    僧人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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