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965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1
第三百六十章 散功

    容意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他聽得出林意的急切。

    他大步的趕來,提來兩袋行軍口糧。

    白馬軍的所有人也覺得有異,但轉身看到容意的身影,這些人便明白即便是如影隨形般跟在林意身邊作為侍者的這名年輕人,也是極其厲害的修行者。

    他們越發覺得外面所有人都低估了林意和鐵策軍。

    林意大口的吞食著行軍口糧。

    這兩袋行軍口糧已經是他平時至少兩頓的量,但他這次將這兩袋行軍口糧吃光,雖然肚子一時脹得厲害,但是那種飢火難耐的感覺依舊存在。

    不過體內這種迫切的渴望也讓他的腸胃瘋狂的蠕動起來,在他感覺更多的體力消耗,身體一陣陣發冷時,他胸腹之中卻是也開始有大量的熱意在升騰。

    大量只有他能夠感悟到的五穀之氣和大俱羅口糧獨有的壯大氣血的元氣如甘露淋灑進沙漠一般,被他的身體血肉瞬間吸收。

    這些元氣對於他此時的身體而言是遠遠不夠,只是片刻的時間,他的整個身體都不斷顫抖起來。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每一絲細微血肉,都似乎如同貪婪的小獸一樣,互相在拚命爭奪這些寶貴的元氣。

    但與此同時,他丹田元宮之中那顆丹球也是不緊不慢的,按著之前的速度,在平穩的吞噬著已經融入他血肉之中的元氣。

    這種感覺就像他的血肉是吃草的牛羊,但這顆丹球卻是吃牛羊的虎狼一般。

    不管他體內的血肉爭搶元氣爭搶得多厲害,最終還是淪為這虎狼的食物。

    「我這算是形成了內丹?」

    林意極度虛弱之中,一時有種無語凝噎的感覺。

    數百年前是重丹道法在修行界大行其道,當時開創重丹道法的那些道士認為銀汞類東西除了有驅邪的能力之外,還能煉成各種可以讓人成仙的金丹,但這種重丹道法最終也無人成功,如果說稍微對修行者世界有些建樹的,便是在劍閣之中留下這丹汞劍道法的葛丹生一流了。

    但他也知道在更早之前,還有一些所謂內丹道法的修行法大行其道的時期,那種修行法喊出「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十六字結丹真言,但至少在所有正規的修行典籍裡,卻從未有人修這種內丹道法能夠真正的結出所謂的金丹,更不用說長生不死了。

    至於有些故事書中所說仙人結丹,誅邪時張口噴出一顆金丹,重若山嶽,威如雷霆,那純粹便是不懂修行的文人書生臆想瞎寫,所謂的噴出的金丹,其實反而就是劍丸或者極為凝聚的真元。

    只是即便在那種內丹道法的論述之中,結成的金丹是精氣身轉化之物,也是如真元一般和修行者融為一體,而且內裡元氣是和修行者經脈往返形成循環,源源不斷,生生不息。對人體極有好處的丹氣不斷在人身體內洗伐,讓人之肉身停止衰敗,甚至在常年滋潤之下返回先天,返老還童,氣力也逐漸增長。

    現在林意覺得自己結出的這「丹」真的很像是內丹道法中所描繪的金丹了,只是內丹道法的金丹是諸多好處,偏偏他結出的這「金丹」是只吞噬,不往返,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這便讓他有些欲哭無淚。

    「怎麼回事?」

    容意也緊張到了極點,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可以輕易的感知出來,此時林意虛弱到了極點,是一種體力完全透支之感,而且就連林意此時的體溫都比一般人要低了一些。

    他從眉山出來跟著林意的時間最長,而且和林意交手試煉也是最多,之前他很清楚,林意體內氣血流速要比一般人快,體溫也甚至要比一般修行者高出不少,現在這樣的反差,便讓他極為擔心。

    「修行出了些問題。」

    林意勉強抬起頭來,有氣無力的說道:「還不夠,還要拿些行軍口糧過來。」

    看到林意如此樣子,容意根本不敢浪費絲毫時間,他飛掠了出去,又提了兩袋行軍口糧過來。

    林意喝了些水,略微有了些精神。

    往常他吃這種大俱羅口糧是喝水之後反而漲腹,但這次身體的極度渴求,內臟潛能都被激發出來,等到容意過來,他肚子反而已經鬆了。

    他又不停的吃了一袋行軍口糧,那種飢火中燒的感覺這才沒有,只是渾身都覺得軟綿綿的,所有的力氣都彷彿在和原道人那一股真元的對抗之中全部被消磨乾淨了。

    「入聖境巔峰果然太過可怕,神念的力量雖然如同排山倒海,但借助外力還可以拼,但和那些典籍之中記載的一樣,若是相差兩個大階之上,高階的修行者真的只要一個動念,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殺死低階的修行者。」

    林意陣陣後怕,他還沒問原道人方才這樣一股真元對於原道人而言是多少分之一,但他隱約覺得,原道人這種級別的修行者的感知恐怕也是強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應該是在出手時就已經判斷出了他身體能夠承受的極限。

    原道人此時卻只是安靜的等著,他並不出聲,只是先等著林意感悟。

    但只得片刻,林意卻是面露尷尬之色。

    他腹中一陣雷鳴,腸胃有如刀絞。

    「我先出恭。」

    他原本臉色十分蒼白,此時卻是憋紅了臉,飛快來了一句,便強撐著掠出了馬車,到了道邊野地樹叢之中,便是發出一陣很不雅的聲音。

    容意擔心他出問題,跟了過去,在林外聽著這種酣暢淋漓的聲音,憋著氣想笑又笑不出來。

    林意終於順暢,他先前是覺得自己身體太虛之後,又暴飲暴食,所以腸胃虛弱才會如此,但等到出了樹林又返回馬車時,他卻感覺自己身體倒像是又洗練了不少。

    雖然他身上又是渾身汗臭,但是身體血肉、骨骼,在他的感知裡卻是反而比之前似乎更為潔淨,有些他先前修行似乎還錘煉不出去的雜質,都被洗練出去不少。

    那些融於他氣血之中的丹汞依舊在持續的對他的身體造成一些損傷,不斷的給他帶來一些緩慢腐蝕的感覺,但身體的通透和這種丹汞滲透腐蝕的感覺,卻反而讓他對自己的肉身有了更清晰的感知,可以感知到更加細微的地方。

    「按這來說,算是好處?」

    林意也不悲觀,他感知著自己身體的恢復狀態,應該再有個兩三日的時間,至少便能恢復到這些丹汞對他造成不了損傷,到時氣力也應該能恢復得七七八八。

    他無法和其餘修煉真元功法的修行者一樣,用真元手段震掉身上所有污穢,他從車列中取了清水沖洗了一番,換了件乾淨衣衫之後,才又坐著等候他的馬車追上了車列。

    「感覺就像是結了一顆內丹。」

    他進了原道人的馬車之後,便認真的說出了自己的切實感受:「很像是那種內丹道法所說的金丹,和自己體內血脈、氣機、精神相連,是氣血和精神的凝結之物,但是偏偏我不能溝通御使,只能被迫的感知它不斷吞噬我的生機,真的是如同寄生之物,在汲取著我的力量長大。」

    原道人靜默的聽著,他伸出手指在林意的丹田處彈了彈,此次他並未動用真元,只是純粹靠著手上勁道震盪林意氣血,以方便他的感知。

    只是他的眼中馬上閃現出異芒,然後搖了搖頭:「無法感知得出來,感知裡也儘是血肉,此物真是如同你身體血肉的一部分,感知裡連一絲異常都沒有。只是你氣機的衰減,卻是感知得出來。就如修行者某段經脈出了問題,導致整個身體的真元流轉出了問題,然後真元也隨之消減。」

    林意苦笑,他此時這狀況,在任何一名厲害修行者的感知裡,恐怕他就是一名即受了傷,還走修行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了的修行者,類似那種不斷散功。

    「我這打入你體內的一股真元,也相當於剛入承天境的修行者在尋常年代數年的苦修才能凝聚的真元。若是恰好試出這結成之物成形之後,反而對你有好處,我便不用珍惜真元,但你現在感覺越是長大越是不妙,你的修行問題一日得不到解決,我便更不敢亂用真元...而且你的身體此時也需要恢復,我已踏在入聖境巔峰,雖然靈荒已至,到了明年南朝境內恐怕靈氣乾涸到難以想像的地步,但萬一往北征戰有些特別際遇,也得保留一絲可能。」原道人看著苦笑的林意,緩緩的說道。

    林意明白他的意思,道:「我先前也是已經想好了,不浪費自己人的真元,想著的便是借戰鬥之機多利用對手的真元,只是畢竟沒有想到你這一股真元強大如斯。而且倪師姐應該很快就到,這幾日是不能再試了。」

    原道人先前還擔心林意心境會出問題,但看著林意想法如此清晰有條理,他便明白林意絕非一時困境可以打倒的那種人,他便徹底平靜下來。

    「我們救出了那名醫官,只是那名醫官重傷昏迷,先讓人秘密送回鐵策軍設法醫治了,鐵策軍中有一名當世數一數二的藥師,若是那名藥師都束手無策,那便也沒有人能夠救得了他了。」

    林意接著輕聲道:「那名醫官的修行也有問題...他的身體似乎也能夠消弭對手真元,只是和我的修行不同,他應該是借助了一些藥物,將他體內的鮮血都像是換成了藥湯。但十分離奇的是,他自己卻能夠動用真元,看他的戰鬥手段,也是尋常真元修行者的戰鬥手段。」

    原道人的眼瞳中再次出現了震驚的光芒。

    但他這種級別的修行者見知和看法當然和尋常人有很大區別,所以他很快釋然。

    異類在任何時代的修行者世界裡應該始終存在,只是哪怕有異類,終究是極少數。

    靈氣足夠的年代,修行真元功法的修行者眾多,這些人裡面哪怕只有極少數出類拔萃,也能夠壓住那些異類的光芒,甚至那些異類根本發不出光彩來,除非大俱羅那種逆天的存在,才有可能出現在典籍的記載裡。

    只是現在不同,若是有些異類的修行手段十分完善,那在靈荒到來之後,便能起到顛覆性的作用。

    想著能夠消弭對方的真元而自己卻能夠動用真元,他便第一時間想到了之前那些接受北魏魔宗功法的「入魔」年輕修行者。

    「難道這醫官的修行手段,和魔宗的手段相似?」他忍不住看著林意說道。

    「那便要看這名醫官醒不醒得過來,看他願不願意和我們說了。」林意越來越覺得兩者之間必有聯繫。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1
第三百六十一章 無助

    「她到底是什麼人?」

    晨光籠罩著的洛水城裡,白月露從洛水城某個不起眼的小院走出,然後看著門口候著的齊珠璣,輕聲問道。

    「我也不知道。」齊珠璣回答的很乾脆,「我們這些人裡面,除了你之外,還有兩個人我根本不知道身份來歷,一個是那個天蜈,還有一個就是這名和天蜈一起來的婦人。」

    「連你都不知道?」白月露微怔,接下來卻是忍不住笑了笑,道:「居然還有林意不肯告訴你的事情?」

    齊珠璣明白她的心思,白了她一眼,道:「那天蜈是連林意自己都不知道來歷,至於這名和天蜈一起來的婦人,林意應該是答應替她保守秘密,所以不對任何人言。若不是你送這人過來,恐怕除了那天蜈之外,連蕭素心都根本不知道她精通醫術和藥理。」

    白月露聽著他這樣的回答,微垂下頭,心想何止是精通而已,看林意的神色,恐怕南朝也沒有幾個人能在醫術和藥理上超過這名婦人。

    在趕來這裡之時,林意甚至告誡過她,連這名婦人精通醫術和藥理都不能對外透露,那這名婦人到底是誰?

    「我倒是沒有料到你們偷偷去做了這樣一件大事,只是這件事讓我知道,這算是林意有意培養雙方之間的信任?不過我還是先前的看法,真正的生死之交,只可能在生死這樣的大事到來時才能看得出來。」齊珠璣轉過頭去,看著亮起來的天空,淡淡的說道。

    「不要想的太過複雜,所謂的生死之交,也只是人之感情潛移默化不斷增進到最後的結果,林意現在直接將這樣的事情告訴給你,這便是意味著他已經想明白了,他按照他喜歡的方式,對你表示信任,現在你卻還覺得一定要證明自己和他之間的這份信任,這便已經只是你的問題,不是他的問題。而且這樣的事情難道還不夠大?招惹陳家那名軍師,破壞他的設局,和生死之事也差不多了。」白月露看著他有些自傲的面容,卻也是微微一笑,道:「世上沒有什麼事比人心更複雜,他喜歡用直接最簡的方式,我雖不贊同,但我卻能理解他是如何想法。」

    齊珠璣聽著她這樣的話語,眉頭緩緩蹙起,道:「魯莽冒進,或許遲早有一天被他害死。」

    「所以像你這樣的人其實不太適合和我們一路,像我和林意這樣的人,原本便沒有什麼大的圖謀,原本就沒有多少得到,哪怕輸光了也沒有什麼,但你不一樣,我們算是沒有什麼本錢的賭徒,你家卻原本就是開賭坊的。」

    白月露沒有去看齊珠璣,在齊珠璣眉梢挑起,開口就欲反駁之前,她便已經動步朝著前方的街巷中走了過去,道:「有些餓了,要不要一起吃些東西?」

    「不就是讓我不要太過顧慮齊家的家業,話說得彎三繞四,實則還是提醒我,要想和林意真正信任無間,便要像容意和蕭素心他們一樣,行事不要想著齊家的利益?」齊珠璣跟了上來,微諷的笑了笑。

    白月露當然不想和他爭辯什麼,但她覺得齊珠璣雖然有些聰明,但還是有個問題沒有想明白,於是她轉過頭來,看著齊珠璣變得有些嚴肅的面容,輕聲的說道:「我只是想你明白,若是有一天林意為你拚命...他絕對不會為齊家拚命,而只會為齊珠璣拚命。」

    齊珠璣面色冷沉,他靜默了片刻,道:「我們身邊這麼多夥伴,偏不見你多話提醒別人,卻只對我說這些。」

    「因為這些人裡面,恐怕就你想不明白。」白月露忍不住笑了起來,「難道需要和蕭素心、容意他們說這些?林意如此簡單直接一個人,有什麼看不明白的,我和你不同,我只是擔心人心會變,只需要擔心他將來會不會變而已。」

    齊珠璣懶得再爭辯,就想問到底到哪家去吃東西,就在此時,他身邊白月露的腳步突然停頓了下來,他也停頓了下來。

    他微微仰起頭,眯起了眼睛,卻不是去看此時的天光,而是看到前方街巷的一頭,有一名很高的,比他還高的少女。

    他一向是個很驕傲的人,但在這名少女面前,他卻驕傲不起來。

    「倪雲珊?」

    白月露看著那名好像遊人一樣漫不經心走來的,比她足足高出一個頭的少女,好奇而帶著一絲興奮的問道。

    很高的少女點了點頭,然後也好奇的看著白月露,不知為何,看著白月露的目光,她也漸漸有了種異樣的情緒,她只覺得對方看著她的目光和其餘那些年輕修行者看著她的目光完全不同,除了興奮之外,竟隱然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意味。

    她覺得很有趣,便忍不住微微一笑,道:「你是?」

    「白月露。」白月露異常簡單的回道。

    「你應該是齊珠璣?」倪雲珊卻並未再多問一句,只是看了齊珠璣一眼,然後道:「我要先見林意一面,他什麼時候能見我?」

    齊珠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平靜下來,道:「最慢最慢,兩個時辰之後他也回了這裡。」

    倪雲珊頷首為禮,道:「那我到時便在旁邊巷子裡的茶樓等他。」

    齊珠璣慌張回禮,等到倪雲珊都返身走了,他才醒覺自己按理應該喊她一聲師姐。

    「她的確很強。」

    白月露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齊珠璣轉過頭去,這時他才發覺白月露的神情和平時有些不一樣,他便頓時有些無語,「怎麼,難道你還想和她打一架試試誰強?」

    白月露甜甜一笑沒有應聲,只是在心中卻是想著,打是想打,只是不能動用所有手段,這種架打著便沒有什麼意思。

    「他也已經先趕回來了。」便在此時,齊珠璣卻是輕聲說了一句。

    白月露回頭望去,只看見那名老婦人的院外,已經站著那名滿臉疤痕的年輕修行者。

    看到她和齊珠璣,那名被鐵策軍人稱為「天蜈先生」的年輕修行者朝著她和齊珠璣微微躬身見禮。

    ......

    「見載天、雞內金、殭蠶、鬼天香、幽麻子...」

    小院內的靜室裡,黃秋棠用一支小楷在一冊筆記上記著,她身前床榻上的王顯瑞氣息此時顯得更加微弱,甚至時有時無。

    聽到王平央刻意發出的腳步聲,在王平央敲門之前,她便輕聲道:「進來。」

    王平央進了這間靜室,帶上門,他到了黃秋棠的身側,看著床榻上那名昏迷不醒的醫官,不知為何,感知著這名醫官微弱的氣息,他莫名有了些心悸的感覺,呼吸也似乎越來越覺得不暢起來。

    「這名醫官所用的手段很奇特。」

    黃秋棠停下筆,她攤開一張蓋著的粗布,顯出一些細針,「這些藥針是從他體內一些經脈中取出,他在戰鬥之中所用的手段,很像醫術中刺穴激發潛能的手段,但他平時在修行中也在不斷對自己用藥。」

    她又點了點自己身前那冊子上:「光是我粗略辨別出來的藥物,便已有數十種之多。」

    王平央順著她所點,目光由那些細針落在她身前那墨跡未乾的冊子上,見上面記載著密密麻麻的藥名。

    「那最終帶來的是什麼後果?」他想了想,問道。

    「他的身體血肉在這些藥針的強烈刺激之下,便能消解外來的真元,但與此同時,反而經脈收縮,他自身血肉又不會消解自己的真元,所以他的真元流通速度反而會比尋常的修行者快出許多,更利於他施展出一些對敵手段。」黃秋棠抬起頭,靜靜的看著床榻上那名醫官,神色也變得複雜起來,「而且他現在的自癒能力比尋常修行者強出太多,應該也是平時用藥的結果。」

    王平央平時便是很安靜,很擅長傾聽的人,他和黃秋棠同行過一陣,他對黃秋棠比林意等人都要瞭解,他知道黃秋棠話還未講完,所以並不急著發問。

    「他體內的藥力極為複雜,我也不敢貿然用藥,接下來最多用些儘可能溫和的續命手段,看能否恢復一些生機。」黃秋棠看著王顯瑞,道:「最好他能夠清醒片刻,哪怕給我些提點,說不定我也能給他配些有用的藥物,只是按目前情形來看,希望極為渺茫。」

    聽到「極為渺茫」四字,王平央便知道這名醫官恐怕能夠救回來的幾率極低。他沉默的想了想,問道:「你覺得他和北魏魔宗之間有無關係?」

    「就目前而言,他所用這些藥物和魔宗之前讓我培育的藥物截然不同。在藥理上面,他和魔宗所需似乎並不相同。只是真元修行方面,你應該比我判斷更準。」黃秋棠轉過頭看著他,認真的說道。

    「不知為何,我感知他的氣息,隱隱有些不安。」王平央又靜心感知了片刻,確定自己一開始的感覺並沒有問題。

    「他已然垂死,卻依舊讓你不安...這便是年邁老虎對於壯年羊的感覺。」黃秋棠聞言微驚,「難道他這種功法,還在魔宗的那門功法之上?」

    王平央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按他此時所感,很有可能便是如此。

    只是若是這名醫官無法醒來,這又有什麼意義?

    哪怕這名醫官死去時,他或許能夠利用魔宗的那門功法再行更準確的推斷,然而即便更加肯定,這名醫官死去之後,他的修行方法便也隨之消失。

    「他身上還有沒有留下什麼可查的蹤跡?」

    他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問道:「有沒有可能徹底推斷出他體內所有用藥?」

    「若是他能堅持數月不死,我推斷出他體內所有藥物的種類不難,但想要推斷出各種用藥的多少,用藥的先後....等等這些,卻是幾乎不太可能。」黃秋棠搖了搖頭,示意根本沒有發覺任何有關這名醫官修行藥方的跡象,她的目光落在她身前的冊子上,便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在修行者的世界裡,這一名醫官可以算得上是她真正的同道,她和他之間應該有更多可以交流之處,然而看著這名因為魔宗的插手而陷入死亡邊緣的通道,她卻和當年無法挽救那些被魔宗殺死的人一樣,心中湧起濃烈的無助感。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1
第三百六十二章 師姐、師弟

    劍閣眾人所在的車隊進了洛水城,看著已經近在咫尺的鐵策軍營區,一路上沉默不語,而且連夜趕路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的白馬軍和鄰州軍軍士們都暗中鬆了口氣。

    洛水城的街巷中有很多雙眼睛在注視著這一列車隊。

    其中有些人感知著這列車隊裡那些「廢人」的氣息,開始有些心驚,明白之前外界對於劍閣這些人的所知恐怕完全錯誤。

    只是君無戲言,所有人都很清楚,哪怕建康城裡的皇帝知道這些「廢人」並不像他以為的那般已經將死之蟲,但也絕對不可能馬上收回之前下達的聖諭。

    各方人有各方心思,只是對於倪雲珊而言,這些人都只不過是杞人憂天。

    靈荒已至,就如塘魚不去關心整個河塘即將枯竭,卻偏生去關心這河塘之中其餘的魚會不會對自己將來造成何種不利的影響,這本身便有些可笑。

    她所在的這條街很安靜。

    事實上便是,寒山寺的一些修行者守住了這條街的兩端,除了林意之外,恐怕沒有別的修行者能夠輕鬆的走到她的面前。

    林意在入城時便在接收文書上籤了字,還未和魏觀星見面,他便已經離開了車列,朝著這條街走了過來。

    他並不緊張,只是對這名未曾謀面的師姐有些好奇。

    都非尋常人,而且在未曾見面之前,便真正將對方視為師姐和師弟,第一眼便很容易生出好感。

    看著在街道中出現的林意,倪雲珊第一眼便覺得喜歡。

    她這名師弟現在明明已經很了不起,但一眼看上去還和鄰家少年那般乾淨,也沒有那種自以為是的驕橫,但又不畏畏縮縮。

    「真的是很高啊….」

    林意也很快看到了小茶鋪裡的倪雲珊,看見她的身影時,他便愣了愣,心中第一時間冒出這樣的念頭。

    即便倪雲珊此時坐著,但看上去給他的感覺,似乎比他還要高出一些。

    他面上的情緒和眼中的神色很真實,沒有任何的掩飾,所以倪雲珊遠遠的便看出了他此時心中所想,不知為何越發看這個師弟順眼,忍不住微微的笑了起來。

    見著倪雲珊明顯已在看著自己,林意便加快了腳步,到了這茶鋪面前便微躬身行了一禮,道:「見過師姐。」

    「師弟不必客氣。」倪雲珊回了一禮。

    兩人話語都極為簡單,但開口很自然都是師弟師姐的稱謂,便已足以讓對方明白,雖然雙方各有其餘身份和立場,但其餘那些身份和立場,卻都比不上這樣的身份在對方的心中重要。

    「謝師姐賜的一對手鐲。」林意不再多禮,但卻認真致謝,「那對手鐲對我的確極為有用。」

    「那是你和我家猿兄有緣,倒是未想到你會如此出類拔萃,代表劍閣和我會面。」倪雲珊看著林意,心中對這名師弟更為滿意。她最不喜歡的便是矯揉造作和虛偽,但建康城裡的年輕修行者們多少帶著這些,但眼下的林意卻是異類。

    「那真是意外。」林意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他很感慨,即便是他自己,也絕對想不到自己會有這樣的際遇。

    「有沒有猜過我為何會要先和你見一面?」倪雲珊推過一個茶杯給他,同時問道。

    林意自己倒茶,說道:「我覺得既然是師姐前來,即便是敘舊,按照禮數應該會先見上一面,只是師姐見面要和我說什麼,我卻並沒有猜過,想著到時候見了面就知道了。」

    「最快的修行,便是從繁瑣的手段之中找出最直接的方法,不去花力氣在不必要的環節。便是按你行事的性情,你有今日的成就也不稀奇。」倪雲珊平靜的說道:「我也只喜歡直接的方法,而且我也不喜歡演戲給別人看。」

    林意喝了口微涼的茶水,他仔細的推究著倪雲珊這句話的意思,有些遲疑:「便是說師姐你和我是真打,在戰鬥之中不會留手?」

    倪雲珊知道林意會錯了意,便忍不住笑了笑,搖了搖頭:「不管真打假打,我們這一戰若真是開始,那從開始時便是演戲…那我為什麼要打給別人看。」

    林意更加迷茫,他愕然的看著倪雲珊,「師姐你的意思是壓根就不想打?只是這一戰,不是一開始就是你提出來的?」

    「我來,有些人才會來。」倪雲珊看著迷惑不解的他說道。

    「越說我越不明白,師姐你索性說透了吧。」林意苦笑起來。

    「劍閣歸入你手這件事,我覺得沒問題,寒山寺大多數人也覺得沒問題。在寒山寺有些人看來,我們打上一場,擺擺樣子,至少也證明寒山寺的確出了很大力氣,並非因為你和劍閣的態度變化就和劍閣直接混為一體,無視先前的仇怨。但在我看來,我寒山寺行事又何須看那些人的臉色。寒山寺自古以來都不算什麼顯赫的修行地,只相當於一些志同道合的修行者形成的學派,原本就不在於形,而在於精神和意志,寒山寺若不能簡單明了的表明自己的態度,還有何存在的必要。」倪雲珊沒有什麼情緒的說道:「既然我和寒山寺的大多數人讚同劍閣歸入你手,那誰不同意,我們便對付誰便是。」

    林意終於聽得有些明白,震驚起來,「所以你壓根就不想和我打…你只是想借這戰將有些人引來,然後對付他們?」

    「有些修行地和有些人自視甚高,總覺得有些事情必須經過他們的同意,或者按他們所想行事。」倪雲珊點了點頭,道:「只有狠狠教訓過他們,他們才會明白自己錯了。」

    「我差不多明白了。」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倪雲珊,先前他已經覺得倪雲珊很高,但現在他卻覺得倪雲珊似乎更高了些.「只是我不知道師姐到底要如何做法。」

    「該到的人都已經到了洛水城。」倪雲珊看著林意,道:「尤其今日你和我見過之後,他們就更擔心我們會不會事先謀劃好,打一場雙方都不痛不癢的架,所以他們一定會到場盯著看…等到他們到了,我便直接說我同意劍閣歸入你鐵策軍,按我看來,那些自視甚高的人便自然不服,到時候我們便打到他們服。讓他們明白,現在他們沒有資格管,將來更沒有資格管。」

    林意漸漸驚訝的張大了嘴。

    倪雲珊所說的這些話完全便是平時閒聊般想到什麼說什麼,連用詞都是十分隨意,但這些話語,落入他此時的耳中,卻是說不出的霸氣。

    「所以師姐你的意思,是直接告訴這些人,現在你就拍雙手叫好,覺得劍閣交入我這個師弟的手是再好不過,誰不服就出來,看看你有什麼資格不服。師姐和師弟打什麼打,要打也是打你們。」林意梳理了一下情緒和他所理解的做法,然後看著倪雲珊,用更加簡單粗暴的語句說了一遍。

    「誰不服就打誰,打到服為止。」

    倪雲珊神色十分平靜,似乎本來就應該如此,她看著林意,接著道:「按我先前所想,這場所謂的你我之間的決鬥,應該是讓天下人看看我們這師姐師弟力量的一戰,我會挑戰我要教訓的人,你也挑戰些人….讓人看看我們很不好惹。我在南天院見過厲末笑的修行,在我看來,連勝過兩次他的你在實戰上應該很厲害,在此之前,我那名師弟輸給你,也印證了此點。但我確實沒有想到,你最近受了傷。」

    「現在你明白了我來這裡不是想和你打一場演給那些人看,而是想打有些人。」她頓了頓之後,看著林意認真的問道,「現在的問題在於,你的傷勢嚴重不嚴重?」

    林意突然笑了起來。

    這下換做倪雲珊不能理解林意此時的笑容。

    「師姐,你知道我一開始來見你時,考慮的最多的是什麼嗎?」他笑著看著倪雲珊問道。

    倪雲珊很乾脆的搖了搖頭。

    林意認真道:「我擔心的是,和你戰鬥,不管最終勝負如何,太過浪費你的真元。」

    倪雲珊還是有些不解。

    林意接著說道:「我的修行出了些問題…對於我而言,多和修行者交手,讓我摸清楚我修行的問題是好事,所以我原本也想著要儘可能多的和人交手。只是和我交手的人,真元損耗應該非常厲害,我倒是不想讓師姐你和我交手一次過後,便真元大量損耗。」

    「我現在戰鬥沒有問題。」

    林意看著她,想了想,道:「真元修為若是不超過承天境中階的修行者,我應付起來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而且若是我們兩個要分一下對手,你盡可以將真元手段十分獨特,有些真元運用詭異手段的難纏對手分給我,因為我所修的功法,並不畏懼詭異的真元手段。」

    聽著他的這些話語,倪雲珊異常幹脆的點了點頭:「明天正午,便在城南城門口那片空地上。我會花些時間想想我們分別對付哪些人…要勝便要勝得更酣暢淋漓一些。」

    林意想著都覺得有意思起來,他有些感嘆,「那師姐便費心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1
第三百六十三章 戰之前

    林意起身告別,緩緩走出這條安靜到了極點的街巷。

    直到走出這條街巷之後,他才醒覺自己和這名師姐的交談竟然只花去了很少的時間,兩人除了對於這次決鬥真正要做的事情做了些商議之外,竟是並未在別的事情上有什麼交談。

    但這種感覺卻偏偏很好。

    這種很好的感覺來自於,他是真將倪雲珊看成師姐,而倪雲珊的確將他真正看成師弟。

    倪雲珊和他所說的那些話,讓他徹底明白倪雲珊和他所見過的任何年輕才俊不同,分外的霸道之外,甚至讓他有種作為師弟而被庇護著的感覺。

    同鄉、同窗、師門…這些在人世間都只是很寬泛的概念,按禮,有這樣的一層關係存在,便的確應該互相照拂,然而有些人往往是拜在同一名老師門下,朝夕相處多年,卻都因為一些個人的私利而鬥得你死我活。

    關鍵在於有心,在於互相看得順眼。

    細想來,倪雲珊和他先見這一面,所要告知他的最核心之處,是:「你這個師弟我認了,師姐不和師弟打,師姐和師弟一起打那些敢多話的人。」

    「這世道現在好像是有些不對。」

    林意自己嘀咕一句,心中有些感慨。

    像南天院此種,原本是南朝最佳的修行地,能夠進入南天院的,不只是擁有不錯的修行天賦,而且家中多少有些重要權勢,將來南天院的這些學生,大多都應該是南朝的棟樑之材。

    南天院的師兄弟,師姐師妹們,本來就應該相互庇護,相互提攜。

    但現在即便是林意自己,都反而覺得自己和倪雲珊此種有些反常。

    事實上林意自己心中是看重這修行者師姐自古以來便有的師門禮數的,譬如他最早在南天院遇到的元狩和葉清薇,後來到眉山路途上遇到的寧凝、羅姬漣等師姐,他自然也是真將他們看成師兄師姐。

    只可惜現在大多數人,只講利益,不講禮數道義。

    「這便談完了?」

    他還在感慨,齊珠璣和白月露卻已經從前方走了過來。

    「看來你這次女人緣不靈,倪師姐三言兩語就打發了你。」齊珠璣看著林意身後的巷口,一邊用錦帕擦著手上的油跡,一邊說道。

    林意笑了笑,他知道此時齊珠璣必定很想知道談話內容,但他便故意一字不說。

    齊珠璣看著他的臉色便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頓時輕聲罵了一聲,「林狐狸,你們到底說了些什麼?」

    「說了些很精彩的事情,但我決定還是不提前告訴你,否則明日午時你便應該不會覺得足夠精彩了。」林意說道。

    齊珠璣大為皺眉,「林狐狸不要故意賣關子。」

    白月露道:「決鬥定在明日午時?」

    林意看著她,點了點頭:「明日正午,城南城門口那塊空地。」

    「關鍵是你們怎麼打?說好了誰輸誰贏麼,是她勝了你,然後順理成章的,就像是寒山寺收服了你和劍閣,還是你勝了她,顯示你才是現在年輕一代中最強的修行者,應該有些說話的權利,然後對外保證劍閣絕非再和以前一樣的身份,會投身抗擊北魏大業?」齊珠璣忍不住插嘴道。

    林意也看了他一眼,道:「是真打,但勝負和最後怎樣,卻不好說。」

    齊珠璣卻不知道林意此時這句話裡藏著機鋒,聽到真打二字,他的眉頭便深深的皺了起來。

    「現在洛水城裡的客棧已經全部滿了,還有很多人住的是自己的馬車和營帳,應該還有很多人停留在城外,或者洛水河沿岸港口的船裡,你們這消息一傳出去,明天這城裡修行者的數量恐怕還會多一倍。按我所知,不只是附近州郡的年輕才俊,甚至連週遭的地方軍中的一些修行者都趕了過來。當然有大半人對於劍閣其實不太感興趣,他們只是想看看倪雲珊的出手,看看自己和倪雲珊這樣的天才,到底有多少的差距。」齊珠璣說著便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微惱火,「自從倪雲珊公開一戰殺死了宗鳳陽之後,她現在已經是很多年輕修行者心目中的偶像。你們的這場戰鬥,不管外界對你怎麼看,恐怕都會被載入後世的故事書裡,這樣大的事情,你們便就一句真打,連後面怎麼處理都不想好,便如此的兒戲的結束了?」

    事實便是,在林意返回洛水城之前,洛水城的客棧已經人滿為患。

    但這裡面大多數人,的確不是想來看林意的。

    倪雲珊之前在南天院便已經名氣極大,在此之前,包括殺死宗鳳陽在內的數場戰鬥被人繪聲繪色的傳播出去之後,她在南朝年輕一代的修行者之中,很自然的成為了最耀眼的星辰。

    現在的洛水城裡,其實甚至都有早前聽到消息便日夜快馬從建康城裡趕來的年輕修行者。

    這些人都抱著瞻仰和學習的態度,想要親眼見到她的一場戰鬥。

    哪怕之前也聽說林意戰勝了厲末笑,但這些人幾乎都不看好林意。

    只是真正消息靈通的一部分人,卻自然不像這些乳臭未乾的年輕修行者一樣膚淺。

    ……

    厲末笑走出了鐵策軍的營區,他穿過了數條街巷,走進了一處幽靜的小院。

    這處小院原本是這洛水城裡一名小吏的府邸,只是現在卻已經暫時被人徵用。

    那些遠道而來的大人物,或者是大人物的部屬,自然不可能和尋常人一樣去擠那些客棧。

    「徐叔。」

    看著內裡迎出來的那名中年男子和跟隨在他身後的數名侍從,厲末笑先行躬身行禮。

    「賢侄不必客氣。」

    這名身穿墨色香雲紗的中年男子回了一禮,想了想,道:「這林意…他真能勝了你?」

    厲末笑平靜的點了點頭,道:「勝了我兩次。」

    中年男子微微沉吟,道:「那你覺得他和倪雲珊之戰,他能有幾分勝算?」

    厲末笑抬起頭來,看著他,認真的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您應該明白我的想法,我可以告訴您我的確輸在了他手裡,外界所傳屬實,但您來自有所圖,我既然身在鐵策軍,便也最多只能告訴你這些。」

    中年男子沉默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道:「恕我直言,我始終沒有想明白,你怎麼會和他這樣的人混在一處。」

    「大約是他讓我有所長進?至少不像以往那般輕狂。」厲末笑想了想,突然笑了起來,道:「但現在看來,鐵策軍很有意思。」

    中年男子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無法理解。

    一支原本便是打雜的軍隊即便多了些修行者,又能有趣到哪裡去?

    更何況林意的出身便決定了,這支軍隊哪怕有再多的改變,將來不管建立多少的戰功,也不會受皇帝的喜愛。

    ……

    「無論如何,倪雲珊的意思,不代表我南天院的意思。」

    在另外一處院落裡,一名南天院的黑衫教習臉色有些陰沉的對著一名老者緩緩的說道。

    這名老者的衣著很普通,但是他所在的這座院落外,卻停著五輛馬車。

    聽著這名南天院教習的話語,這名老者只是頷首微笑,看了一眼兩名靜立在下首的侍者,示意茶水已經有些涼了,該換新茶了。

    這名南天院的教習是明約莫三十餘歲的男子,中等身材,面色有些天然的黝黑,他此時心情不佳,臉色變顯得更黑。

    現在隨著戰事越來越激勵,南天院的學生也都分散在各地,說是實修,但除了天監五年和天監六年的學生還會有教習關照,賜予一些學院中的修行之法之外,大多數學生便都已經不會歸院。

    只是南天院的大部分人心中卻依舊希望對學生有一定的控制力,至少自己的意見能夠得到這些學生的足夠重視。

    這也是目前南天院有分歧所在。

    有一些教習便不覺得南天院應該是某種權勢之所,但南天院既然足夠強大,其中佔據主導意見的一批人,卻不是如此想。

    對於吳姑織那樣的教習而言,身為師長,她便也應該和倪雲珊一樣庇護著林意這樣的學生,但那些試圖在權貴的世界裡分很大一杯羹的人,卻自然認為為了南天院的利益,可以捨棄一些學生的利益。

    現在這名南天院教習心中不快,很大程度是因為之前他和倪雲珊的談話很不愉快,還有…南天院最出類拔萃的幾名學生——

    天監四年的倪雲珊,天監五年的王平央,還有天監三年的厲末笑,除了在眉山之中失蹤的王平央之外,連厲末笑都在鐵策軍,都和這林意在一處。

    也就在此時,原本即便是多了許多外鄉人也依舊顯得很安靜的洛水城突然便熱鬧起來。

    一則消息飛快的在街巷之中傳播,傳入那些客棧和馬車,也傳入了這些小院。

    明日正午,倪雲珊便和林意約定在城南城門口空地公開一戰。

    「南天院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既然你來,在這件事上,你能做些什麼?」換了一盞新茶的老者看著這名南天院教習,微笑問道。

    他不關心這名南天院教習的表態,只關係,若是寒山寺在這件事的處理上讓他不快,那南天院這些人,能做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2
第三百六十四章 出名

    絕大多數修行者關心的只是這一戰的勝負本身,信仰、信念、對某些人的崇拜和追隨…這些在很多權貴看來都是和情緒有關的虛無縹緲的東西,卻是很多年輕修行者前行的動力。

    但對於這名老者,還有和厲末笑相見的那名中年男子而言,他們更關心的卻是寒山寺的態度,以及寒山寺的處理方式會讓南朝的格局產生什麼樣的變化。

    武力當然是這個世上最重要的東西,只是南朝最強大的武力自然掌握在皇帝陛下的手裡,當很多事情不能絕對依賴武力時,很多精神方面的影響便往往能夠決定很多事情。

    在這名老者看來,倪雲珊便是能夠撬動很多變局的那種人,他們必須時刻警惕,而且要在某些事發生之前便直接介入干預。

    ……

    「恭喜你。」

    魏觀星並沒有去迎接那些劍閣中人,他也很快出現在了林意的面前。

    林意看著這名依舊像尋常老邊軍一樣的神念境修行者,好奇的問道:「恭喜我什麼?」

    「恭喜你明天就出名了。」魏觀星笑了笑。

    林意明白了魏觀星的意思,失笑道:「難道我原本就不出名?」

    「和倪雲珊相比,不算出名。」魏觀星看著他,說道:「這不是玩笑,你不妨在回營區的路上認真聽聽。」

    林意微微一怔。

    他真按魏觀星所說,在行走時認真傾聽。

    以他此時的聽力,沿途街巷之中的人交談起來若非有意低聲或者用別的真元手段,便很容易被他聽清楚一些交談的內容。

    「幾乎所有人都在談倪雲珊,的確沒有幾個人說我。」

    只是走過兩條街道,林意便轉頭看著魏觀星,道:「我好歹也是敗了厲末笑,之前還在這裡連敗了兩名高手,而且我年紀輕輕便已經是軍功顯赫,已經是鐵策軍右旗將軍,這些人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魏觀星知道林意這幾句倒是玩笑,只是他依舊沒開玩笑,說道:「出名這種事情,也需要時間的累積,你在眉山之後崛起太快,在絕大多數人看來,你當然只是在眉山之中走了狗屎運,和倪雲珊這種當然有很大區別。不過你拜倪雲珊所賜,她如此鄭重的對你挑戰,如此多人來看,再加上明日見到你的真正戰力,所有人對你的看法都會改觀。」

    「人怕出名豬怕壯。」林意道:「古人云,出名未必是好事。」

    「越是出名,別人想要動你,便越會掂量一下。」魏觀星說道:「按照最近的軍情,戰況對我們南朝很不利,不出意外,我們很快就會迎來大戰,在大戰中要吞沒一隻無名小卒的軍隊便很容易。你出不出名,能否成為和倪雲珊一樣的人,對於鐵策軍將來很重要。現在的鐵策軍有根本的改變,只是因為你『遇見』的人加入鐵策軍的多了,但今後總不能靠你去『遇見』。既然你有潛力成為那種一呼百應的將領,你便應該提早成為那種人。」

    聽到魏觀星說軍情,林意眉頭微蹙,道:「似乎有些道理。」

    魏觀星看著他終於徹底認真起來,忍不住搖了搖頭,道:「當然有道理,你們這些年輕人都是怪物,都站得太高,看得太清楚,像你們這些人,當然不能代表南朝的大部分年輕人。大部分年輕人都是很好騙的,他們渴望揚名立萬,渴望為國征戰,建功立業,甚至可以為了一些口號便為國捐軀,邊軍裡大多數年輕修行者都是這樣的人。在戰場上送死的,大多數都不是你們這種權貴子弟。」

    「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但用騙字似乎有些不妥。」林意被說得莫名有些心情沉重起來。

    「像你這種能夠身先士卒的將領即便在邊軍之中也不會太多,若到了邊軍戰場上,恐怕有很多事會讓你無法忍受,所以那些好騙的年輕人,能夠到你軍中還算是幸運。」魏觀星看著林意,淡淡的說道:「我不知道你和倪雲珊說了些什麼,但明日一戰,你就算輸也不能輸得難看。」

    「我和倪師姐這次對話,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林意看著魏觀星認真的說道:「而且明天怎麼都不會難看。」

    魏觀星點了點頭,看著他,道:「你受了傷。」

    「不礙事。」林意想了想,雖說明天的事有倪雲珊安排,但按魏觀星所說,敗既然不能難看,勝也自然要勝得漂亮一些,他便覺得還是要準備一下。他轉頭看向身邊的白月露,輕聲道:「你的那套步法我還沒有學完,等回了軍營之後,我想儘可能學全一些。」

    白月露輕笑道:「臨陣磨槍。」

    林意也笑了笑,「不利也光。」

    ……

    「倪雲珊和林意見了一面。」

    「倪雲珊是南天院天監四年生,林意是南天院天監六年生,那她先見過林意,會不會有所留手?」

    「倪雲珊在南天院的比試都從不讓人,和林意這戰有不同立場,應該也不會相讓,或許便是先行勸解,但既然明日戰約還是定了,這便說明這林意也不識好歹。」

    「倪雲珊沒有入住客棧,她只是居在寒山寺為她準備的一輛馬車之中。」

    洛水城裡,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也的確集中在倪雲珊身上,而且對於絕大多數將倪雲珊當成崇拜對象的年輕修行者而言,因為潛意識裡倪雲珊和林意是敵對的關係,所以對林意的感覺自然不佳。

    林意的行蹤相對於倪雲珊而言並不算隱秘,但即便這樣逛街一般的朝著軍營行走,卻並沒有多少人特意先來看看他到底長什麼模樣。

    ……

    等待很容易令人變得焦慮。

    雖然已經確定了明日正午便正式在城南城門口比鬥的消息,一夜的時間對於很多年輕的修行者還是太過漫長。

    很多人無法入定,無法修行,甚至直到凌晨時分才睡去。

    第二日,等到天色已然大亮時,林意才從城牆上下來。

    先前親眼所見的兩場戰鬥,已經讓鐵策軍所有軍士對林意抱有莫名的信心,哪怕是最為慎重的「管家」韓征北先前都覺得林意有勝出的可能。

    只是看著林意有些疲憊的臉色,鐵策軍所有軍士卻都恍然醒悟,似乎林意是一夜未睡。

    一夜未睡自然是在準備今日對敵的一些手段,再想著城中那些人對於倪雲珊的評論,這些鐵策軍軍士便變得有些心情忐忑起來。

    不需去刻意打聽,城中有關倪雲珊的消息也已經不斷傳來。

    倪雲珊安生休息了一夜,清晨洗漱過後,她去城中一家包子鋪吃了早點,然後便去城中一些店舖轉了轉,又去喝茶。

    很顯然,她似乎很悠閒,完全就不將這一戰放在心上。

    「要帶些什麼?」

    容意在城樓下等著林意,看著林意下樓,他便迎上前去,輕聲問道。

    他問的是兵刃。

    之前林意戰鬥時,都是他帶著兵刃。

    林意想了想,道:「能帶的都帶著。」

    「路都已經快堵上了,馬車現在恐怕趕不過去。」容意想了想,道:「我直接帶口箱子,都裝著過去?」

    林意點了點頭,道:「也好。」

    ……

    清晨日出之後不久,往城南的數條道路便有些擁堵。

    其實車馬並不算太多,但洛水城的主道都不算太寬,有些巷口本身便又特別狹小。這種小城原本沒有多少大事,聽說有修行者之間的戰鬥,十里八鄉的一些村民倒是聞風而動,成了觀戰的絕對主力。

    等到林意等人出了營門,朝著城南行去時,城南城門口那片空地的周圍數里方圓,便已經到處都是等著觀戰的民眾。這些人不重儀態,有些樹上都坐滿了人,一些高大的牛車,便成了很好的觀景台。

    「準備得如何?」

    林意剛剛走出營門,厲末笑便在營門對面的一條街巷中走來,走到他身側,同時輕聲問道。

    「不會有問題。」林意輕聲說道。

    厲末笑轉頭,看了一眼腳步沉重的容意,眉頭微皺,道:「會不會太過火?」

    林意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笑,道:「放心,不會傷著倪師姐。」

    厲末笑有些不解,但看著他如此確定,便也不再言語。

    此時容意背在身後的箱子的確有些誇張。

    不只是林意新得的刀劍,連那些短矛都裝在了裡面,厲末笑很清楚那些出自南天院的短矛在林意的手中殺傷力何等的驚人,雖然他知道倪雲珊很強,但林意這種短矛出手,卻不能像飛劍出手之後還能控制,想要留手都不可能留手。

    「若不是覺得騰蛇重鎧太欺負人,勝之不武,容意差點將騰蛇重鎧都幫我背上。」林意忍不住笑了笑。

    修行者之間的戰鬥對於修行者而言有諸多參照之處,更何況是林意和倪雲珊這種修行者之間的戰鬥,厲末笑出現在林意身邊後不久,王平央也從某條街巷之中走出,跟在了林意身後。

    齊珠璣、白月露、蕭素心、容意,再加上厲末笑和王平央,這也算是林意作為這鐵策軍右旗將軍之後,這軍營裡的年輕修行者們的第一次集體亮相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2
第三百六十五章 能與不能

    「以兵器為勝?」

    「這麼大,這是箱子還是棺材,難道還想學戰場上負棺出征,哀兵必勝那一套?」

    在洛水城裡,鐵策軍這些人當然顯得有些人多勢眾,很引人注意,只是知道走在最前的那名年輕人便是林意,而他身後那名背著大箱子的年輕人便是他的侍從之後,許多人的嘴角便更多了些嘲諷的意味。

    「假借外物,那這便又和寒山寺的修行理念不符,倒是要看倪雲珊如何教訓他了。」

    一名中年師長看著遠遠走來的林意等人,順便對拘謹跟在身後的兩名年輕弟子上了一課。

    寒山寺在南朝修行者之中之所以有著特殊的地位,便是緣由前朝寒山派和靈泉派的修行學術之爭。

    寒山派主張修行者一開始便不能借用外物,威力越大,越是精巧的武器便越是讓修行者產生依賴感和取巧心理,同時會浪費許多時間在這些武器的練習上。

    而靈泉派則認為武器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強大的武器可以彌補絕大多數修行者的不足。

    這兩派的爭端最後雖然也沒有個誰勝誰負的結果,但至少影響了整個一代的修行者。

    在這名中年師長看來,林意帶的兵器越多,便越是意味著對自己的修為不自信。

    「他已經輸了八成。」

    這名中年師長甚至有些鄙夷,懷疑自己會看不到一場戰力接近的精彩對決,「按倪雲珊之前數戰表現出的實力,她的飛劍已經到了面前流瀑不進的地步,無論是防禦和攻擊都是無懈可擊,最為關鍵的是心智遠超尋常的修行者,奇兵再多,又怎麼可能對她形成威脅。」

    ......

    城南城門口那一片空地原先是堆砂場,城中建房所需的河沙全部都是從洛水河中挖取,早些年這些河沙生意一本萬利,都是城中江湖人物控制,而且不准城中任何人私挖。

    後來那些控制河沙生意的江湖人物打點不夠,被某位官員一生氣便滅了,河沙不禁人挖,這河沙生意反而便淪落了。

    這一片空地上沒有新沙堆進來,地面倒是壓得緊實,也不長什麼雜草,現在洛水城中一些固定集市,便也放在了此處。

    場地是很普通的場地,但隨著越來越多的修行者到場,一些原本佔得好地方的民眾不斷被一些柔和但無法抗拒的力量迫開,當圍繞著這片空地的一些店舖和尋常宅院的門都洞開,但內裡的人物又顯然不是這城中的居民時,氣氛便顯得分外不同起來。

    那名和厲末笑談過話的中年男子已經換了一件新衫,只是材質依舊是那種墨色的香雲紗。

    當他在一間店舖的二樓顯出身影時,那名先前和南天院的教習有過交談的老者也在旁邊一間院落中顯出身影。

    當看到這名老者的剎那,這名中年男子有些意外,但他面上的神色卻沒有太大的意外,他只是遙遙的對著這名老者躬身行了一禮。

    這名老者微躬身回禮。

    ......

    很快有消息傳來,林意等人再過片刻就將到達,而倪雲珊也已經離開昨夜所居的馬車,獨自一人朝著此處行來。

    這樣的消息讓人群之中一陣異樣的騷動,騷動過後,人群的最前方又多了些衣著華貴的年輕人。

    這些年輕人都是意氣風發的修行者。

    他們年輕的面龐沐浴在陽光下,顯得分外的充滿朝氣。

    剛剛從後方街巷中走來的薛撣塵看著前方的人群忍不住搖了搖頭,暗自苦笑。

    寒山寺在修行者世界裡雖然有著不俗的地位,只是在俗世間真正的權勢方面,當然無法和朝中的貴人相比。像他這樣的人物,甚至都沒有特殊的照顧,沒有一片靜僻之地安靜觀戰。

    「這麼巧?」

    正在此時,他看到一名年輕的修行者從他左側街巷中走出,正是那日在軍營前挑戰林意的朝景宗。

    朝景宗也認得薛撣塵,他有禮的微微躬身,輕聲道:「怎麼未和倪雲珊一起?」

    薛撣塵輕聲解釋道:「我和倪師姐其實不算太熟,倪師姐離開寒山寺很早,而且近年來一直在南天院修行,到了洛水城她不找我,我便也不好意思找她,擾她清淨。」

    朝景宗對薛撣塵印象原本不壞,見得對方有禮且實在,他心中便更生好感。

    「你要和師長一起觀戰嗎?」他問道。

    薛撣塵搖了搖頭,道:「此間事已經全部交給倪師姐處理了,他們說了一個都不來。」

    「一個都不來?」朝景宗愣了愣,他雖不懷疑倪雲珊的能力,但這並非是一場尋常的對決,寒山寺的那些師長一個都不來,卻似乎有些詭異。

    「要不要去那邊牆上?」

    薛撣塵此時卻未看他臉色,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指點了點。

    距離那片空地不遠,有一處廢棄的宅院拆得只剩兩面斷牆。

    那兩面斷牆搖搖欲墜,即便是那些趕來湊熱鬧的農夫也都不敢攀爬上去,或者蹲在牆下,省得到時候那牆若是倒了,便被砸得頭破血流。

    但在那種斷牆上觀戰自然難不倒薛撣塵這種修行者,只是一個人在那斷牆上,顯得有些突兀,薛撣塵臉皮薄,覺得要是拉上朝景宗一起,或許便不那麼引人注意。

    「好。」

    朝景宗卻不在意,點了點頭,兩人便朝著那處斷牆行去。

    剛剛穿過人群到了斷牆之前,還未躍落上去,週遭人群之中便又是一片騷亂。

    倪雲珊已經到了。

    人群自然分開,給這名很高的少女讓出了一條道來。

    那些只是因為崇拜這名少女而遠道而來,已經在空地最前方佔據了有利位置的年輕修行者都瞠目結舌,心臟卻激動的狂跳起來。

    其中的大部分人,只是看著這名很高的少女走來的姿態,便頓時有一種自己無法企及的自慚形穢之感和敬畏之感。

    那種冠絕天下的人物,哪怕只是安靜的走著,便有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氣質。

    倪雲珊哪怕看著這麼多人,都似乎只是在看著一條安靜的河流。

    「倪雲珊都已經到了,那林意竟然來得比她還慢?」

    人群裡很快響起了這樣的抱怨聲,但這樣的抱怨聲也並未持續很久,因為林意等人的身影,也很快進入了所有人的眼簾。

    .......

    倪雲珊和陳家那位軍師一樣,也很喜歡走走看看,喜歡美麗的風景,但被別人當風景看,她卻是興趣缺缺。

    「你來了?」

    所以遠遠的看著林意,她便直接出聲,招了招手,示意林意走得快一些。

    人群驟然一靜。

    別說那些樓上或者院內的大人物,便是人群裡那些最普通的民眾,那些初出茅廬的修行者,都全部感覺氣氛有些不對。

    就要打起來的兩個人,又怎會如此和顏悅色?

    倪雲珊此時對著林意招手的樣子,在他們看來,就真的如同師姐招手喊師弟來吃飯一樣的感覺。

    林意啞然失笑。

    「師姐。」

    他也灑脫,遠遠便笑眯眯的行了一禮。

    周圍街巷中更是安靜。

    薛撣塵和朝景宗兩人互相望了一眼,一時都是皺著眉頭,有些猶豫要不要上牆。

    「只是師門之內的小事,沒有想到驚動這麼多人。既然來的人多,那便正好也做個見證。」倪雲珊待得林意快步走上前來,便看了一眼所有人,平靜道:「劍閣歸入我師弟林意鐵策軍中,今後劍閣便也和寒山寺同氣連枝,無分彼此。」

    「什麼意思?」

    一片不可置信的情緒引起了一些低聲驚呼,旋即變成海嘯般的一片嘩然。

    哪怕是最普通的看客,此時也都知曉了這一戰的來由。

    這一戰本該是倪雲珊作為寒山寺的修行者教訓林意,絕大多數人認為寒山寺所要達到的目的,是即便聖意解脫劍閣眾人,但離開劍閣的劍閣眾人,也應該會重新被約束,重新被幽禁在某處。

    當然其中真正知道寒山寺態度有些曖昧的那些人,也都覺得寒山寺只是想通過這一戰,讓世人看到寒山寺已經出力,然後採取折中的手段,讓寒山寺的人作為監軍,留在鐵策軍中監察這些劍閣中人。

    但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寒山寺會如此大膽,竟然連任何戲都未演,竟然是倪雲珊就直接說,同氣連枝,無分彼此!

    正因為太過大膽,所以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會這樣。

    一時間,哪怕是那名中年男子和老者,都根本反應不過來。

    「你事先不知?」

    朝景宗深吸了一口氣,他震驚的轉過頭去,看著身邊的薛撣塵問道。

    薛撣塵一片茫然,他不可置信的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只顧著搖頭。

    朝景宗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口水,他看向林意身後的那些人,發現齊珠璣等人,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胡說八道!」

    足足數息的時間過後,一聲暴怒的喝聲,從人群中響了起來。

    聽著這聲充滿憤怒的厲喝聲,林意緩緩轉身望去。

    倪雲珊上前一步,走到林意的身邊,她毫不意外的挑眉,看向人群中那人,道:「你在說誰?」

    「自然是在說你!」

    人群中走出的,便是那名身穿黑衫的南天院教習。

    他面色難看至極,寒聲道:「你能代表寒山寺說話?」

    倪雲珊嘴角微翹,似乎根本不屑回答這個問題。

    「我認為不能。」又一聲冰冷的聲音響起,又一人走了出來。

    「牧師叔?」薛撣塵看了那人一眼,心中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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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席捲天下

    這是一名藍衫男子,文士裝束。

    在南朝,一般的權貴在不著官服時,一般都會這種裝束,顯得文雅。

    這名藍衫男子按南朝的標準算是美男子,面孔方正,劍眉星目,只是此時面籠寒霜,不讓人覺得文雅,反倒是在走出時,讓人只覺得一陣陣的殺氣在翻湧。

    「這人是?」

    朝景宗感受著這人的強烈敵意,又看著倪雲珊和林意的想著,開始醒悟過來,倪雲珊和林意的這一戰,恐怕和之前所有人想像的不同,但恐怕又會比所有人想像的鬧得更大。

    「牧無塵...按輩分,是我們的師叔。只是.......」薛撣塵深吸了一口氣,後半句他不知當講不當講。

    牧無塵雖未削髮為僧,但他是真正的寒山寺出身,師從寒山寺僧人石明,而按他所知,牧無塵這些年一直在臨川王蕭宏座下辦事,又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倪雲珊看著越眾而出的牧無塵,不見喜怒的反問一句:「你有意見?」

    牧無塵微微一頓,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他不比那些初出茅廬的修行者,所以聽著倪雲珊的這一句話,他只是緩慢而有力量的寒聲說道:「我不是有意見,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你說的不是事實。」倪雲珊淡淡的說道:「我說的話才是事實,我代表寒山寺已經說完了剛剛的話,若是覺得你是寒山寺的人,你不知情,或者反對,那便是家中事物。」

    牧無塵大怒,道:「我是你師叔,此時寒山寺若無別的尊長在此,便是我說了算,哪裡輪得到你做主?」

    「你的思緒有些混亂,可以理清楚再和我說話。」倪雲珊看了他一眼,說道。

    一片嘩然。

    「你說什麼?」牧無塵怒極反笑:「長幼尊卑你都不放在眼中,敢目無尊長?」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作為寒山寺一件事物的處理,自然是主事者為大,我宣佈的只不過是寒山寺的決定。這件事情簡單的就如我南梁的諸多事情,當然由皇帝陛下決定,但皇帝陛下的師叔出來,便能說師叔做主,而不是皇帝陛下做主?」倪雲珊依舊面色平和的看著他,道:「凡事都是就事論事,我先前已經問過你有意見否,你若是反對,那我便將你反對的意思告訴寒山寺其餘人,你便應該不要再生事。」

    「你和我講道理?」

    牧無塵微微的眯起了眼睛,道:「小孩子想和大人講道理?」

    「你認為我不配?」

    倪雲珊看著他,笑了笑,道:「修行者世界的很多事,本來都可以用戰鬥來解決。一名只是很多年早入門的所謂師叔,若是真有實力能夠教訓晚輩,那便真是叫教訓,只是若是連修行進境都比不上晚輩,那便應該感到羞恥,否則因為外人而胡攪蠻纏,被我出手教訓了,那我這便叫做清理門戶了。」

    四周的天地間,響起了一片倒吸冷氣聲。

    牧無塵都完全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語,他心中甚至都充滿了震驚和惘然,他看著這名比他還要高一些的少女,聲音冷寒的一字一頓道:「你是在挑戰我?」

    「我是看在你入門時間較早,在規勸你。當然你一意孤行的話,也可以認為我是在教訓你。」倪雲珊搖了搖頭,正色道:「至於挑戰...我也只會挑戰我覺得實力相當的對手。」

    人群之中的驚呼聲和感嘆聲絡繹不絕。

    那名南天院的教習也是震驚到面色發白,他此時才醒覺即將要發生什麼,不由得厲聲道:「今日是你和林意的比鬥,你現在竟然反而要挑釁你師長?」

    「我和林意師弟相見甚歡,彼此見面約談便意見一致,還要打什麼?」倪雲珊環視周圍所有人,微笑道:「只是我倒是覺得很多人趕來不易,若是有人一定要我出手,我想大多數人反而不會失望。」

    「你...」

    這名南天院教習面色難看至極,才說出一個字,他的聲音就已經淹沒在一片叫好聲中。

    那些遠道而來的年輕修行者對倪雲珊十分崇拜,此時更是覺得倪雲珊的做法誰都想不到,霸氣到了極點,哪怕隱然覺得倪雲珊是要故意挑起爭端,但的確見不到戰鬥他們才失望。

    對於那些純粹是看熱鬧的民眾而言,那牧無塵一開始就以師叔的身份以大欺小,現在倪雲珊反而要直接和這名師叔交手,他們當然是一片轟然叫好。

    「放肆!」

    就在一片潮水般的轟然叫好聲中,驟然響起驚雷。

    別說是這些民眾,就連人群最前方的那些年輕修行者的耳膜都是嗡嗡作響,感覺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巨雷砸落在了地上。

    薛撣塵和朝景宗身後那道斷牆上牆粉噗噗而落,但兩人都是不約而同的如同大鳥飛起,落向那搖搖欲墜般的牆頭。

    牧無塵身前狂風爆湧,一種驟然爆發的強大力量,令狂風吹拂著地上的沙土,在他的前方真正的形成了一條環形的風牆,朝著前方的倪雲珊推進。

    但在下一剎那,這道環形的風牆驟然碎成無數細縷,一道白色的劍光穿過這些細縷,帶著沉重如山的味道,直接朝著倪雲珊飛了過去。

    牧無塵的雙手衣袖已經完全炸裂,他體內的真元毫無保留的從他的雙手經絡中噴湧而出,瘋狂的灌入這道白色的飛劍。

    他的戰鬥經驗非周圍那些初出茅廬的修行者所能相比。

    面對一名真正的晚輩,雖然這種毫無保留的悍然搶先出手似乎有些不對,但很多戰鬥只看結果,只要能夠勝出,便是長輩教訓晚輩,而且他十分清楚倪雲珊的可怕,即便是此時搶先出手,他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他控制的這道飛劍完全走著筆直的劍道,正大光明,只追求速度和力量,但與此同時,他體內其餘經絡中急速流轉的真元,也從他身前的數個竅位之中噴湧了出來。

    當這些真元從他的體內衝出的剎那,他衣衫內的數片玉符也被擊破。

    他的體內的真元和這些玉符上流散出來的元氣迅速的轉化,化為可怕的寒意。

    狂風驟散的瞬間,劍光還未真正到達倪雲珊的面前,如驚雷般的喝聲還在迴響,他和倪雲珊之間的空間裡,便已經生出了片片飛雪。

    無數白色的飛雪比尋常的雪片還要晶瑩,甚至邊緣銳利得可以看清棱角,在這夏日的熾熱陽光下,顯得無比的妖異。

    唯有修行者能夠感知,這些晶瑩的雪片除了鋒利和真正的寒意,令人氣血不暢之外,還在切割著修行者的感知。

    人群中許多年輕修行者的面容急劇的蒼白。

    他們只覺得自己的感知在這場風暴裡被割碎成柳絮。

    ......

    從倪雲珊開始和牧無塵針鋒相對開始,林意便一直沒有開口說什麼。

    他甚至有些被人忽略。

    此時看著迎面而來的劍光和飛雪,他的眉頭微皺。

    倪雲珊的這名師叔的修為至少已經到了承天境中階,這種力量在他而言也是非常可怕,然而他和倪雲珊昨日雖然只交談了幾句,卻可以肯定倪雲珊不是那種狂妄自傲的修行者。

    所以他知道倪雲珊肯定有應對的方法。

    他甚至不太擔心這道劍光和迎面而來的飛雪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可怕的損傷,所以他只是一動不動的,安靜的在倪雲珊的身旁站著。

    因為太過平靜,所以此時他的身影終於重新的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那些震驚著的,甚至驚慌的年輕修行者們也開始感覺到他和他們想像的有很大不同。

    一道劍光從倪雲珊袖間飛出。

    輕渺如流雲,然而接著卻是噹的一聲沉悶巨響。

    倪雲珊這一劍的力量明明完全比不上牧無塵這一劍的力量,但是兩劍相交,她這一劍卻是將牧無塵的劍斜著往上挑飛了出去。

    牧無塵的心境並未因此產生任何的波動,他沒有去深究倪雲珊的用的是什麼精妙的劍招,因為對於他而言,這種撬動的方式只是取巧破解的手段,既無法消解他飛劍上的力量,又不可能對他造成任何的損傷。

    關鍵在於,也無法限制他接下來飛劍的走向。

    他的飛劍只是往上飛起三尺,便已經止住去勢,按照他的心意,往倪雲珊的左側耳後落下。

    真正的寒意迫近身前,那些冰雪裡除了牧無塵的真元力量之外,還匯聚著那幾片玉符中積蓄了很久的元氣。

    林意感到渾身都在刺痛。

    倪雲珊的劍也往上飛起,她似乎根本就不去管這些迎面而來的冰雪,然而隨著她的劍光潑灑,所有襲到她身前的雪花卻是不再朝著她身上落去,而是隨著她的劍而行,不斷的朝著她的劍覆蓋而去。

    牧無塵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

    那些冰雪之中的力量竟然悄然和他失去了聯繫,被輕易的切斷。

    一些壓抑著的驚呼聲從周圍的院落中響起。

    即便是那名一直在沉靜看戲的老者都些微變了臉色。

    「席捲天下!」

    那名就站立在牧無塵身後不遠的南天院教習控制不住的叫喊了起來,他平日裡的驕傲自信早已變成了震驚和驚恐,他失聲叫喊了起來,「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會沈約的劍招!」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2
第三百六十七章 氣氛

    轟的一聲。

    冰雪和劍光同時砸在了牧無塵的那道飛劍上,巨大的轟鳴聲遮掩住了這名南天院教習的失聲驚呼。

    兩股強大力量的衝擊讓牧無塵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劇烈震盪起來。

    一股無比怪異的感覺和極度震驚的感覺同時在他的身體裡滋生。

    他就像是自己全力猛轟了自己的飛劍一記。

    他體內的真元激盪不堪,無法控制。

    就在此時,他前方破碎成無數縷的風裡,一道看不見卻十分強大的力量已經形成,刺向他的丹田。

    這應該是某種真元手段,牧無塵來不及多想,一聲悶哼之中,他強斂體內真元,手上黃光乍現,朝著那道力量拍了過去。

    然而什麼都沒有。

    他的手掌落處,只是炸開一圈氣浪,唯有他自己的力量拍擊著空氣,發出空洞的迴響。

    他什麼都沒有碰到。

    一縷鮮血從他的嘴角流淌下來。

    他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臉色急速蒼白,在他抬起頭來的剎那,一道劍光已經如電襲來,落在他的胸口。

    噗!

    一蓬鮮血從他的胸口|爆開。

    飛劍刺穿了他某處重要竅位,雖然並未深入,但飛劍上帶著的力量以及帶著些許寒意未消的空氣湧入他胸膛的剎那,還是讓他的身體如被重錘轟擊,往後不斷退去。

    空氣裡叮的一聲清脆震鳴。

    倪雲珊的飛劍掠回的剎那,斬在他的那道飛劍上,輕易的將他失去力量的飛劍擊飛。

    ......

    短暫的死寂過後,一片巨大的驚呼聲如海嘯般響起。

    倪雲珊的飛劍在這樣聲音的包裹裡,無比穩定的飛到她的身前,消失在她的袖間。

    倪雲珊沒有再出手,她看著搖搖欲墜的牧無塵,沒有說話,只是轉過頭去,看著那名面色雪白的南天院教習。

    這名南天院教習身體一僵,心情激盪之間,竟忍不住要往後退去,下一瞬間,他才強行忍住這種衝動。

    「師叔反而被教訓,連南天三聖中沈約的劍招都用了出來,這下真是有意思了。」齊珠璣由初始的驚愕恢復平靜,他也看了那名南天院教習一眼,忍不住微諷的笑了笑。

    他現在已經徹底明白倪雲珊和林意想要怎麼做。

    而且他越來越佩服倪雲珊起來。

    「好一招席捲天下。」

    白月露也忍不住輕聲讚歎了一句。

    先前無論是牧無塵還是這名南天院教習都在講究身份,現在倪雲珊直接施展出這樣的一劍,還有誰能用身份壓她?

    這是沈約的劍招。

    哪怕倪雲珊只會這一招,她也是得到了沈約的傳授,那便也算得上是沈約的弟子。

    只此一點,按身份和輩分,這牧無塵和這名南天院教習,便都不夠看。

    「是沈約傳給你的劍招?」

    那名南天院教習的聲音響了起來。

    在這樣的聲音裡,倪雲珊緩緩挑眉,看著這名面容蒼白而眼瞳裡儘是驚懼的南天院教習,道:「這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她的語氣和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

    但此時場間所有知道沈約到底是什麼樣人物的修行者,卻都知道南天三聖之中的沈約,在一生裡極少傳授功法於人,在所有的記載和傳聞裡,沈約一生之中也只收過一名弟子。

    沈約和劍閣曾經的主人何修行同時離開這世間,讓劍閣失敗和衰落,最大的原因當然是沈約。

    若非沈約,南朝沒有人能夠讓何修行自閉於南天院荒園,最終徹底消失在南朝。

    所以若論仇怨,自然是沈約和劍閣的仇怨最大。

    若是寒山寺還不足以出面來安置劍閣,那沈約的傳人,自然比寒山寺更有資格。

    所以她同樣平淡和有些桀驁的聲音,在此時分外的有力量。

    林意也陷入了巨大的震撼裡。

    他看著這名很高的師姐,想到了那日在舊裡遇見的那名老人,他想不到自己和倪雲珊之間,竟然是真的有比南天院的師姐師弟還要更親近的一層關係。

    這名南天院教習看著她挑起的眉頭,一時大腦一片空白,竟是想不到有什麼話可以回應。

    但就在此時,後方有一道細細的聲音,凝成一線,傳入了這名南天院教習的耳廓。

    這名南天院教習身體頓時一震,他霍然抬首,不再看倪雲珊,卻是看著林意,道:「我要教訓你!」

    當他這聲厲喝響起,場間頓時一片嘩然。

    尤其是那些看熱鬧的普通民眾更是摸不著頭腦,先前這人明明在和倪雲珊說話,怎麼突然被說得啞口無言之下,又陡然對著林意冒出這一句。

    林意比這些普通民眾當然聰明得多,他心中一動,便已經猜出了這名南天院教習的想法。

    和他所料的相差無幾。

    「沈約一脈和寒山寺如何想,我的確管不著,和我沒有什麼關係。」這名南天院教習先前大腦空白,思緒混亂,但現在卻是一口氣連著說了下來,「但林意,你是南天院天監六年的學生,你將劍閣這些人縱虎歸山,引來無數禍事,你行事極為不妥,我身為南天院教習,見你做事不對,自然可以教訓你。」

    林意想了想,看著這名南天院教習,笑了笑,道:「好像有點道理。」

    「這人是你的。」在他說話之時,倪雲珊的聲音也已經在他耳畔響起。

    林意的回話和此時臉上的笑意,讓這南天院教習又是莫名的一滯。

    哪怕是那些尋常民眾,都覺得林意此時的神態的確顯得很詭異。

    「林意,你現在是何意?」能夠成為南天院教習,當然也非尋常人物,只是此刻這名南天院教習心中卻充滿不祥的感覺,甚至不敢再盛氣凌人的說話。

    「盡信書不如無書,師長之言也是一樣,若是一個臭鴨蛋明明是臭的,師長非說是香的,那我聽是不聽?」林意問道。

    他此時故意一臉誠懇和認真,但說出的話語,卻頓時引起了周圍的一陣哄笑。

    南天院教習勃然大怒。

    但他還未來得及回話,齊珠璣便已經輕聲微諷了一句,「若論鬥嘴,恐怕在場沒有一個人鬥得過林狐狸。」

    也就在此時,林意的聲音又已經響了起來,「更何況一個學院,也總會有些想法和獨特,很有個性,不想聽師長話的頑劣學生。若又是一日未曾教過課的師長,甚至連學院中見都未見過,那說的話若是又臭,那肯定不聽。」

    「你...」

    這名南天院教習面色劇變,但才只說出一個字,林意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又將他打斷。

    「更何況若是真有實力能夠教訓晚輩,那才真叫教訓,若是連實力都不如晚輩,還掛著師長名出來說教訓,便是恬不知恥了。」

    林意依舊一副很認真的樣子,誠懇說道:「而且我很清楚,你根本不能代表南天院。」

    「你...」

    這南天院教習又要說話。

    「你什麼你,打不打?要不要來教訓我?」林意很乾脆的再次打斷他的話,然後對著容意點了點頭,示意容意將兵器拿過來。

    「好!」

    「乾脆!」

    「爽快!」

    「婆婆媽媽,要打就打!」

    林意的這一句話,頓時引起了周圍的一片轟然叫好聲。

    前來看熱鬧的民眾自然覺得罵來罵去沒一點意思,當然是要打。

    這名南天院教習看著林意,他怎麼都不能理解對方為何敢和倪雲珊一樣狂妄。

    也就在此時,那道細細的聲音又傳入他的耳廓。

    他不再說什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心境平靜下來。

    隨著一口氣緩緩呼出,他身上的衣衫卻是往外微微鼓脹,內裡透出晶瑩的黃光。

    即便是在那些尋常民眾的感覺裡,這名南天院教習的身體都似乎突然變得龐大起來。

    「他叫葉光元,有些獨特的真元手段,修為到了承天境中階,其餘劍術和武技,卻是稀鬆平常。」倪雲珊安靜的輕聲說道。

    「獨特的真元手段?」

    看著對方奇異鼓起的衣衫卻感知不到獨特的真元波動,林意的眼睛微微亮起,心中莫名的充滿了期待。

    砰的一聲輕響,諾大的箱子被他隨手豎在了身後。

    他反手從箱口的縫隙裡摸出了一柄劍。

    嗤!嗤!

    兩聲輕響從地下傳出。

    兩股奇異的真元氣息,這時才從他腳下擴散出來。

    兩道利劍般的氣息破開他腳下的泥土,刺向他的腳心。

    林意動都沒有動。

    在此時所有修行者看來,是根本來不及動。

    以至於林意此時臉上的神情顯得很詭異。

    但接下來一剎那,當!當!兩聲金屬震鳴。

    林意臉上的神色顯得有些更古怪。

    所有的修行者都一時反應不過來。

    「不好意思。」

    這時林意笑了起來,對著那名南天院教習一臉歉然,「我在眉山被刺穿過腳掌,所以後來找了雙刺不穿的靴子。」

    當他的聲音響起之時,所有人才發覺他穿的鞋和尋常人似乎有些不一樣。

    在下一剎那,許多看熱鬧的民眾第一時間哄笑起來,「是不是傻,人家穿的鐵靴你也去刺。」

    不遠處院內的那名中年男子和老者全部都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不知為何,這林意給他們的感覺還要不對。

    氣氛很不對。

    這林意一出來,便弄得這原本很嚴肅的事情...都似乎真的變成了一場鬧劇。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2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不見底

    氣氛有的時候不重要,但有的時候卻很重要。

    若是原本很嚴肅的事情,卻變成了一場鬧劇,那鬧劇的結果如何,便不再重要。

    院中那名老人自然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只是他皺眉看著倪雲珊和林意,眼中卻是也毫不掩飾的升起欣賞的意味。

    這些年輕的修行者,理應是他們這些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棋子,然而今日裡這兩名年輕的修行者,卻是處處透露著反客為主的強悍。

    這名名為葉光元的南天院教習羞怒萬分,若是林意用同樣詭異的真元手段破去他的一擊,那也算了,但林意什麼都沒有做,只是他穿著的原本就是鐵靴,這便顯得他真的很白痴。

    這種極度的羞怒和林意此時笑著的「道歉」,讓他足足錯愕般凝滯了幾個呼吸的時間,當週圍的哄笑聲退潮般消退時,他才回過神來,咬牙厲喝一聲。

    一股肅殺的意味如同秋風般朝著四周擴散。

    在他和林意之間的空氣裡,驟然形成了數十道劍影。

    這些劍影朝著林意飛去,初時像是一道道淡淡的陰影,但隨著元氣的凝聚,漸漸結成道道劍體。

    林意收斂了笑意,看著這些元氣凝成的虛劍,面色略微凝重了些。

    倪雲珊說的不錯,這名南天院教習的真元手段的確不俗。

    這些虛劍都由真元召聚著天地間元氣凝成,雖不像真正的飛劍那般堅硬,但依舊擁有著可怕的殺傷力,最為關鍵的是,在他此時的感知裡,似乎擁有著許多後繼的變化。

    但再多的精妙變化,卻並不是他需要去考慮的事情。

    他原本就想讓更多的真元入體,看看自己丹田元宮裡那顆「內丹」最終會形成什麼樣的變化,所以他只是看似很不經意的揮出了一劍。

    他的劍只是擊碎了落向他面目的兩道虛劍。

    一片驚呼聲響起。

    葉光元的這些虛劍果然有驚人的後招,當他擊碎落向自己面目脆弱處的兩柄虛劍的同時,其餘所有的虛劍也同時碎裂。

    這些虛劍碎裂卻並未徹底爆散成流散的元氣,而是碎裂成更多的小劍,而且速度變得更快。

    在驚呼聲響起的剎那,無數聲嗤嗤的破空聲響起。

    這些氣劍如暴雨淋打在芭蕉葉上一般,急劇的落在林意的身上,噼啪作響。

    林意的眉頭微皺,他穿著天辟寶衣,銳利的氣勁衝擊在他的身上,並沒有能夠在他的身上割裂出無數傷口,但是那種鋒銳的力量即便得到天辟寶衣的緩衝之後,還是在他的肌膚上留下了割裂的痛感。

    隨之破碎刺入他體內的真元力量,還是如同在他的身體裡瞬間釘入了無數的釘子。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感知不要被這種痛楚的感覺吸引,而是專注於深入他血肉之中的對方真元的變化。

    他的身體裡,在下一剎那似乎也有無數嗤嗤的聲音響起。

    那些原本凝聚如釘子的真元,瞬間完全消失,變成無數細微的氣流,匯入他的丹田元宮,被那顆內丹所吞噬。

    他感覺自己那顆內丹明顯茁壯了一些,但依舊沒有明顯的變化。

    葉光元左手並指為劍,體內一道真元又急劇的湧向指尖,噗的一聲輕響,一截凝聚無比的真元隨著黃光一閃便消失在他身前。

    幾乎同時,林意的身後空氣裡湧起一圈漣漪,就像是有一朵透明的花在泛開。

    下一剎那,一道微黃色的劍芒憑空凝出,刺在林意的後背。

    林意緩緩的放下手中的劍。

    他的感知絕對不會弱於對方,在這道劍芒凝成之前,他已經感知到了身後的變化,只是他依舊不想去擋。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在他的背上響起。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有人在錘鼓,只是那鼓製作得不太好,聲音太過發悶發實。

    此時沒有更多的驚呼聲響起。

    可能的原因是,這道劍芒很陰險,不像先前那些虛劍碎裂時氣勢驚人,但更為重要的原因,是恐怕連那些純粹看熱鬧的尋常民眾,都看得出林意似乎根本未受什麼損傷。

    在這樣的一擊之下,林意的身體只是微微的晃了晃。

    他緩緩垂劍的動作,都是十分穩定。

    他微微皺眉,似乎是在思索,給人的更多的感覺,是不太在意。

    葉光元的手指很僵硬,他伸著兩指沒有收回,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看上去顯得有些滑稽。

    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畫面是真的。

    所有的修行者都有些不可置信。

    即便是那些並未拋頭露面的大人物,那名中年男子,以及那名老人,此時的眼睛裡也開始閃耀出真正震驚的光芒。

    這不合道理,不合他們的認知。

    除非是修為遠超葉光元的修行者,譬如魏觀星那種神念境的修行者,才能夠利用自身的真元來抵擋住對方的真元手段。

    但林意的修為,顯然不可能超過葉光元。

    明顯更為強勁的氣流匯入丹田元宮,然後又盡數被那顆內丹吞噬。

    那顆內丹如同怎麼都不會吃飽的巨獸,吃完這股氣流之後,在林意的感知裡只是撐大了一圈,隨之吞食他自身元氣變得更加厲害一些,但除此之外,卻依舊沒有特別的變化。

    唯有葉光元這一道真元刺入他體內,在他背部血肉之中留下的創口還在不斷給他帶來劇痛的感覺。

    林意有些失望的抬起了頭。

    他這是對於自身修為問題的失望,但是此時這種沒有刻意掩飾的情緒,落在他前方所有人的眼中,卻是十分的古怪,似乎對葉光元的手段有些失望。

    林意之前也在專注的感知著自己體內的變化,此時他抬起頭來,才看清前方那些人的臉色,這才覺得這些人應該都是誤解,他便忍不住搖了搖頭,道:「抱歉,我穿著天辟寶衣。」

    ......

    場間響起一些竊竊私語聲,多是那些看熱鬧的尋常民眾在議論天辟寶衣到底是什麼東西。

    但林意這樣的一句話語,卻是並未讓這些修行者心中震驚的情緒少卻分毫。

    天辟寶衣自然是南朝難得的寶物,只是這樣的衣物也只是能夠化解一部分力量,不能讓銳器直接穿透而已。

    真元的可怕,在於深入修行者血肉之後,在內裡撕裂、爆炸、紊亂而行造成的更嚴重創傷。

    換了場間任何一名承天境以下的修行者,即便是穿著天辟寶衣,在葉光元這樣的連續重擊下,都不可能站立,更不用說像林意一樣,輕描淡寫的說話解釋。

    葉光元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口水。

    他的背心漸漸出汗,衣衫漸漸和後背黏在一起。

    在他一生經歷的所有戰鬥裡,他從未遇到過這樣詭異離奇的對手,而且對方還只是一名天監六年的學生。

    他沒有馬上回話。

    而他身後那些年輕的修行者們很清晰的看到了他背上印出的汗跡,這些年輕的修行者們在震驚之餘,看著林意的目光,便已經變得和之前截然不同。

    他們都知道自己之前對林意的看法錯的有些離譜。

    光是此刻林意面對這種承天境修行者表現出來的沉靜氣質,他們便根本無法比擬。

    「還要繼續嗎?」

    林意橫劍於胸,原本他是想對這名南天院教習說這樣的一句話的。

    在他看來,這名南天院教習的態度有些莫名其妙。

    哪怕之前吳姑織已經提醒過他,南天院並非他想像的那麼美好,其中大多數人只是純粹的為皇帝的意志服務,但寒山寺出面的事情,和南天院又有什麼關係,這名南天院教習第一時間急著跳出來表態,也太過急切了些。

    這名南天院教習至少能代表南天院大部分人的態度,不管南天院是要討好那一股勢力,但既然這麼做,今後便恐怕不再是他的師門和夥伴,反而會是他和倪雲珊的敵人。

    然而他畢竟守禮,在他心目中,他畢竟受過南天院的一些恩惠,哪怕他連吳姑織的課都未上過。

    「請。」

    所以他在橫劍於胸的同時,只是異常簡單的對著這名南天院教習說了一個字。

    葉光元用力的握拳。

    在這種需要決斷的時刻,一切的認知都在迅速的說服他,之所以不能擊潰林意,只是因為他的力量不夠。

    他認為林意只是用了某種秘法抵擋了他的真元手段。

    但這種秘法不可能不用消耗力量。

    而且在他的潛意識裡,一名修行者的身上有諸多的薄弱之處,力量落在那些地方,和落在別的地方,會有很大不同。

    當他用力握拳的剎那,他體內的數條經脈瞬間被爆湧的真元撐到極致。

    隨著一聲略微痛苦的厲嘯聲,一股凜冽的力量在他身前爆發。

    林意的面容霍然凝重。

    他的劍直接往頭頂上方斬了出去。

    這股力量的爆發似乎在他身前,連湧起的狂風都是從身前襲來,然而真正的力量在他的感知裡,卻是在他頭頂上方直接凝結,一道看不見的真元力量,如同天罰的鐵棍一樣,直接當空落下,朝著他的頭頂砸來。

    這種力量的確太過強大,即便他的那顆內丹如同吃不飽的怪物,但他的頭顱也依舊不可能承受這樣的重擊。

    沉寂已久的四周驟然響起一片驚呼聲和叫好聲。

    他的劍變成了一道狂暴的劍光,頃刻在這股砸落的力量上連斬三劍!

    三道劍光不斷斬擊上去,發出真正金鐵的碰撞聲。

    依舊有力量砸落,但與此同時,林意的身影已經朝著一側滑了出去。

    他的步法很奇特,身體動作並不劇烈,但所有人覺得眼前一花,他已經不在原地。

    葉光元的雙唇緊抿成一條細線,有些微的鮮血正從這條細線中流淌出來。

    他的感知牢牢的捕捉著林意的身位,就在此時,他的身體急劇的彈飛了出去。

    他的右手同時狠狠拍了出去。

    轟的一聲。

    他距離林意還有十餘丈的距離,但是一團勁氣已經在林意的身前爆開。

    混亂的氣浪裡,似乎有數個透明的拳頭,同時狠狠砸在林意的腹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3
第三百六十九章 破屋

    林意的腳下湧起煙塵,伴隨著一聲沉重的悶哼,他往後連連退去。

    葉光元滿含期望的看著林意不斷倒退的身影,他希望看到林意重創倒地的畫面,然而接下來落入他眼中的畫面,卻是讓他從驚恐徹底變成了恐懼。

    林意沒有倒下。

    他微躬著身體在正午的陽光裡很快站直,那些煙塵在他身前散開。

    他輕輕的咳嗽著,微皺著眉頭,但所有的修行者卻都感知得出來,他的氣息依舊平穩。

    所在這樣的天光裡,他的身影顯得分外強悍起來,散發著一種極度鐵血的氣息。

    哪怕是那些最低階的修行者,都可以肯定方才葉光元的這一擊已經將真元運用到了極致,他們無法想像林意如何能夠硬接而不受重創,但方才那三道狂暴的劍光和在強大力量衝擊下都依舊快速絕倫的步法,卻是所有人都看得懂。

    那三道劍光霸烈張狂,迅疾到了極點,而且是真正的硬接了承天境的力量。

    沒有人再敢對林意的力量有所質疑。

    和他們同樣年輕的林意,在南天院只是修行了很短的時間,然後在眉山立下大量軍功,到現在能夠和承天境的修行者如此戰鬥看著這樣的畫面,被空氣裡那種流散的力量的餘韻震撼著的所有在場的年輕修行者們,不再只是對林意的看法有所改觀,他們看著林意的目光裡,開始充滿了深深的敬畏。

    林意需要更多的真元來喂養丹田元宮裡那顆不見底的怪物。

    方才如巨濤轟在他腹部的真元很像是對方刻意直接將大量真元填入他的丹田。

    除了將他的內腑震得有些移位,讓他此時體內其實痛苦萬分之外,他真的很感謝這名南天院教習。

    然而一味的被動挨打來換取對方的真元,這卻並不是他所喜歡的戰鬥方法。

    在下一剎那,他的右腳狠狠瞪踏在地面上,他的身體如同某種機括一樣,往上彈跳了起來,接著開始狂奔!

    尋常的修行者在受傷之後不敢妄動,然而他卻憑藉著一股真正的悍勇之氣,要將體內的痛楚通過這種方式發洩出去,從而激發的,是他體內的氣血瘋狂的暴走。

    他身體裡每一絲細小的血肉都被他逼迫出了驚人的潛力。

    那些被真元衝擊的五臟六腑在此時也似乎某種法陣被激活。

    他的身體以恐怖的速度在空氣裡穿行,落向葉光元。

    他身上的衣角在風中獵獵作響,腳步聲轟鳴。

    葉光元的瞳孔急劇的收縮,他悶哼一聲,雙手抬起,各自畫了一個圈。

    兩道凝聚的真元在他前方瞬間形成環狀,接著嗤嗤嗤嗤無數聲裂響,數十道風刃從這一對圓環的中心噴湧出來,朝著林意衝去。

    面對著這種獨特的真元手段,感知著這些如真正的刀刃般湧來的風刃,林意只是做了一個很簡單的動作。

    他雙臂抬起,護住了自己的面目。

    然後一聲厲喝,直接冒著這種風刃,衝了過去!

    「真是蠻牛!」

    齊珠璣呼吸一頓,忍不住低喝了一聲。

    這很林意。

    這便是林意最喜歡的戰鬥方式。

    在他的身影響起之前,林意的身上已經響起了許多割裂聲和碎裂的聲音。

    他天辟寶衣外的普通布衣被割出了無數道裂口,然而這些明晃晃的風刃,全部被他的身體撞碎!

    他就這樣直接穿過了這片風刃,落向葉光元的身前。

    葉光元深深的吸氣,他的胸腹卻是反而奇異的凹陷了下去。

    他心中更加震駭難言,然而讓畢竟經歷過許多戰陣,此時他拋開一切想法,感知裡只有如投石車砸來的石塊一樣瘋狂朝著自己飆近的林意的身影。

    他胸腹間積蓄的真元被新鮮的空氣盡數擠壓出去,一道銀色的劍光從他的袖間飛出,刺向林意的咽喉。

    這是一柄原本纏繞在他手臂上的軟劍。

    在此時他身體內強行逼出的真元的關注下,這柄軟劍在空中真的如同活蛇一般遊走,劍尖破空的絲絲聲卻是如同毒蛇吐信。

    眼看著林意便要自己撞上這道劍光,但他的身影驟然一轉,原本狂暴的身影竟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曼妙姿態,竟如同被狂風捲起的落葉一般,瞬間和這道劍光交錯,落到葉光元的身側。

    然後林意這才揮劍!

    葉光元面色驟變,他沒有想到林意的身法這般可怕,而他的感知裡,林意此時斬出的這道劍光,更是狂暴到了極點。

    他強行挽轉手中劍,手中的軟劍硬生生的畫成半圈,半道劍身阻擋在林意這道劍光之前。

    噹的一聲爆響!

    即便是這名承天境的修行者倉促應對,強悍的力量依舊讓林意有些握不住這劍。

    林意並未強求,他直接鬆手,一直垂在身側的左手卻是發力砸了出來。

    砸出的不是拳,而是一個沉重的手鐲。

    葉光元厲喝一聲,那柄震盪不停的軟劍被他的真元硬生生的扭成麻花,折斷般垂下,劍尖精準無比的刺入手鐲正中,借助一扭一彈之時,呼啦一聲破空聲,在這極短促的時間裡,竟是將擊向他的這個手鐲挑上天空。

    然而與此同時,林意已經切進他的身前。

    因為身上有著天辟寶衣,所以林意根本就不畏懼他此時手中的這柄任意扭曲的軟劍。

    他的拳頭真正的揚了起來,砸到葉光元的面前。

    面對直撞入自己懷中的林意,葉光元已經來不及用劍。

    他的腳尖點地,身體往後飛掠出去的同時,左掌拍向林意的拳頭。

    砰!

    拳頭砸在黃光迸現的手掌上,林意感覺自己的拳頭砸在了一堵堅硬的牆上。

    只是這種力量的對撞,便是令他更加喜歡的戰鬥方式。

    他只是向前,繼續向前,微微縮回的拳頭帶著身體血肉間迸發出來的新生的力量,再次砸向葉光元。

    砰!

    砰!

    砰!

    葉光元駭然的張口,卻是渾身氣機震盪不堪,連喊都喊不出來。

    林意第一拳砸落時,他體內的真元便如同紊亂的海浪在他體內拍擊,令他根本無法控制手中的那柄劍。

    在林意連續揮拳砸來之時,他雖然依舊能夠及時揮臂阻擋,但是可怖的力量連續衝擊下,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在不斷震盪,真的就像是成了一面鼓,在被對方錘擊。

    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很快就會承受不住,就要在這樣的衝擊下裂開。

    林意沒有時間去管他此時的感受。

    能夠將一名承天境的修行者不斷的轟退,這種感覺真的十分美妙。

    一拳。

    兩拳。

    三拳。

    他只是專注的揮拳,越來越快。

    一片驚呼聲伴隨著慌亂的腳步聲響起。

    葉光元已經退到後方觀戰的人群之前,他後方的那些人群慌亂的往兩側避讓。

    「啊!」

    在林意連砸十幾拳之後,葉光元體內的真元在此時也已經徹底失去控制,伴隨著對體內真元徹底失去控制,他這才終於發出了一聲駭然的尖叫。

    林意感受到了這聲尖叫中的意味,他微微一頓。

    啪的一聲輕響。

    葉光元的一掌落在了他的胸口。

    這已經是葉光元幾乎無意識揮出的一掌,帶著一些破碎的真元力量,林意站定,身體連晃動一下都沒有。

    「該我了。」

    然後他出拳。

    他揮出了一拳,同樣落在葉光元的胸口。

    他雙足同時用力,將身體的力量順著拳頭推送了出去。

    葉光元朝著後方飛了出去。

    轟的一聲。

    葉光元的身體越過了數名來不及閃避的看客,墜在後方一處屋頂上,然後砸破屋面,墜了進去。

    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如潮水般響起。

    林意卻是穩穩的收了拳,然後看著那片砸破的屋面,下意識的說了一句,「這是你砸破的,鐵策軍不賠,而且我已經留手了。」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那間被砸破的屋子裡生出些更雜亂的響動。

    接著砰的一聲,跌落在內裡的陳光元羞憤難當,直接從那間屋子的後牆撞出走了。

    林意很無奈。

    他看著這名南天院教習直接離開的方向,面色很委屈,似是真的很擔心這名南天院教習就這樣一句話不說就走了,這間屋子的修繕費用還是要他鐵策軍出。

    他此時的面容顯得有些好笑。

    然而所有人看著他此時的樣子,卻都笑不出來。

    所有人都明白,最後他是真的留手了。

    那一拳更多的只是推勢,而不是砸勢。

    「真是有些冥頑不靈。」

    就在旁邊一間院落裡的那名老者微諷的輕聲說了一句。

    他這句話不是評論林意,而是評論那名羞愧敗走的南天院教習。

    「真元手段對林意似乎無用。」

    接下來,他輕聲的對侍立在他身側的一名修行者說道。

    這名修行者微微躬身,示意自己聽明白了,但卻並不出聲。

    這名老者突然抬頭,他臉上的些許不快,迅速消失,他變得有興致起來。

    一名很冷峻的男子在此時走出,因為葉光元往後飛墜時,人群自然分開,所以他此時走出來,根本沒有人擋在他的面前。

    他伸出手來,朝著上方招了招手,似乎從天空裡在呼喚什麼東西下來。

    但隨之出現的,卻是一條劍光。

    一柄表面分外的光滑,猶如鏡面,映襯著天空的蔚藍和白雲色彩的飛劍,隨著他的目光飛了出來,發出淒厲的嘯鳴,帶著凜冽的殺意,飛向前方的倪雲珊和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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