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6702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8
第三百九十章 割目

    呼嘯鼓噪的北魏騎軍驟然安靜了下來。

    看著數倍於自己的敵軍在被己方射殺了數人之後,卻始終不敢出陣,這些北魏騎軍的喧嘩裡原本就滿是挑釁和嘲諷的意味。

    在深入這南方王朝的之前數場戰役裡,這支北魏騎軍也是是勢如破竹,遭遇的南朝軍隊都不是他們的對手,更是助長了他們心中驕傲的氣焰。

    此時看著對方陣中只是走出了三道身影,這些北魏騎軍頓時就感到了來自對方的挑釁和羞辱。

    一聲用北魏土語喝出的軍令在沉寂之中響起。

    原本圍繞著數堆篝火顯得雜亂不堪的這些北魏騎軍動了起來,只是數個呼吸之間,這支北魏騎軍便已互相穿插,完成了列陣。

    這些北魏騎軍不算太過刻意,但排列得極為整齊,整個陣勢也如一支巨大的箭頭對著這三人。

    那數堆篝火被他們的身影遮擋在後,他們的面容徹底淹沒在黑暗之中,顯得無比肅殺。

    營區裡的南朝軍士們,無論是重騎軍還是鐵策軍,只是看著這些北魏騎軍這樣的舉動,便頓時感覺到如山的壓力,更不用說其實並無多少戰鬥經驗的地方鎮戊軍。

    能夠如此迅捷的列陣,能夠擁有這樣的沉靜氣勢的北魏騎軍,絕對是真正的精銳軍隊。

    面對著越走越近的林意等三人,這支北魏騎軍也是不退不進,也只是沉默的等著。

    夜色裡越來越近,近得可以聽見周圍人的呼吸聲,但更清晰的,卻是林意等人的腳步聲。

    鞋底踩踏在柔軟的野草上,踩在泥濘的地裡,發出的那種聲音,讓人越來越緊張和壓抑。

    這支北魏騎軍中,為首的一名將領目光異常冰冷的等待著,他並非一味的等待,實則一直在計算著自己這支騎軍的衝刺距離,以及身後那些箭師射出的箭矢威力最大的範圍。

    他的目光在林意等人身前的大片空地裡劃出了一條無形的線,當一步步走來的林意的腳尖越過那條線的剎那,他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但是他的身側卻出現了一道亮光。

    他抽出了腰側的長刀,刀身是黑色,但在他急劇的往上揮起的剎那,映襯著身後縫隙中投來的火光,在人眼中,卻如同一條突然出現的閃電。

    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弓弦震動聲和破空聲同時響起。

    營區裡的南朝軍士們呼吸驟頓,他們看到前方的夜色裡多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點,如同蝗蟲群一般朝著林意等人衝去。

    臉色最為難看的是數名輕騎軍將領。

    他們這支騎軍也是箭軍,絕大多數都是箭師,但這數名輕騎軍將領可以肯定,哪怕是兩支軍隊正面相逢,同時下軍令互相齊射,哪怕他們的數量幾乎多出對方一倍,但勝負還依舊在未知之數,而且他們的死傷一定會遠遠超出對方。

    這支北魏騎軍施射的速度不但極快,而且整齊到了可怖的地步。

    雙方若是互射,恐怕自己這邊還有很多人未來得及射出第一支箭,對方的第一輪箭雨便已經落下,自己這邊的很多人便會如同木頭一般被伐倒。

    「到我身後。」

    在這淒厲的破空聲裡,林意的面容卻是極為平靜,甚至眼睛裡燃起了一絲狂熱的戰意,他看著那些在視線之中顯得十分密集的黑點,在判斷出對方的箭術都十分精準的同時,他挺直了身體,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對著身側的厲末笑和齊珠璣低喝了一聲。

    厲末笑根本就沒有猶豫,點了點頭,他就像一道影子,又像是一道毫無份量的風,到了林意的身後。

    齊珠璣皺了皺眉頭,他微微猶豫了一下,但對於他此時的修為而言,他卻依舊有著足夠的反應時間。

    眼睛餘光裡厲末笑的動作,也讓他不再多想,讓他往厲末笑的身後躲去,略微蜷縮起身體。

    林意站直,儘可能的挺高身體,微微後仰。

    他很自然的變成了厲末笑和齊珠璣的一面盾牌。

    在面對帶著狠厲殺意墜落的箭矢,他只是做了一個異常簡單的動作,他抬起雙臂,護住了自己的面目和頭頂。

    噗噗噗噗

    他的身上頓時響起沉悶的響聲。

    這些箭矢如擊敗革卻無法深入,堅硬的箭桿在箭頭之後的位置紛紛折斷,爆出木屑。

    完好的箭矢在林意的身側嗤嗤的穿過,釘在身後兩側的泥地裡,更多折斷的箭矢在木屑還在紛飛之時,如折翅的蜻蜓頹然墜落在他身前地上。

    林意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他只是發出了一聲輕聲的悶哼,身體在身後厲末笑的手掌一按一鬆之間,竟是牢牢站穩,連一步都未退。

    他的雙臂便很自然的放下。

    看著這樣的畫面,那支沉靜的北魏騎軍終於也有些不安的躁動起來。

    那些訓練有素的北魏軍馬感覺著馬背上的震顫,馬蹄也開始不斷敲擊著泥濘的土地。

    「飛劍!」

    「斬!」

    也就在此同時,這支北魏騎軍之中有人反應過來,連發兩聲軍令。

    厲末笑還在林意身後,他整個身影似乎還是林意的影子,他甚至沒有探頭去朝著這支北魏騎軍看上一眼,但是和他氣息相連的一道飛劍,卻是在這兩聲厲喝聲響起之前,已經貼著泥地悄然飛起,穿過馬蹄揚起的泥星,在下一剎那,便如同匯聚了風雷,變成了一道凜冽的游光。

    鋥鋥鋥!

    幾乎絕大多數北魏軍士都在這一剎那同時出刀,近百把刀出鞘和揮出的聲音,竟然密集得變成了兩三聲。

    這種刀同時出鞘,揚起的殺意和決然的氣勢,讓營地裡外圍的那些重騎軍都心中升起凜冽的寒意。

    唰!

    和厲末笑的這道飛劍最近的十餘柄長刀凌厲的朝著周身空處狂斬,他們並沒有直接去捕捉那一道劍光,只是儘可能在一剎那之間多揮刀,在侷促的空間裡,布成密織的刀網。

    白月露看著這樣密集的刀光,她平靜的眼眸裡升起一絲敬意。

    這支北魏軍隊的將領雖然以毫無人性的變態著稱,但是她親眼見到這人座下的部隊,卻不得不承認,這人所統御的軍隊的確很鐵血,而且平日裡練兵的時間,也比一般的軍隊要多不知道多少。

    厲末笑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感知著那些可以行走的縫隙,他的飛劍如同毒蛇一般在一匹戰馬的腹部一噬之後,藉著那匹戰馬吃痛嘶吼立起的剎那,筆直的往上飛起,劍光又陡然一轉,從馬上這名騎軍的雙目上切過,橫飛出去,又是嗤嗤兩聲,切過另外兩名騎軍的目間。

    這三名北魏騎軍同時淒厲慘叫起來,他們的雙目都被劍鋒割瞎,鮮血和他們眼中的黑白之物瞬間噴湧出來,鋪面了面目,在黑夜之中都顯得無比猙獰。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8
第三百九十一章 橫陣

    傷而不死的軍士在戰場上往往能夠起到更多的負面作用,雙目失明往往比身上多出一個創口更令人感到絕望和恐懼,然而在一瞬間的淒厲慘叫之後,這三名雙目被瞬間割瞎的北魏騎軍竟是硬生生的勒停了身下不安的坐騎,沉默的停留在了原地。

    「殺!」

    一聲用北魏土語喝出的軍令聲響起。

    馬蹄聲雷動,除了為首的數騎依舊凝立不動,其餘所有北魏騎軍齊齊發出嘶吼,一齊驅馬朝著林意等人狂奔而去。

    厲末笑面色一變。

    在這軍令聲響起的剎那,他的飛劍驟然一沉,彷彿有一塊巨大的磁石要將他的飛劍吸去,他體內的真元急劇的噴薄而出,那道飛劍隨著他的目光掙紮著直接朝著上空飛去。

    兩名馬上的軍士不要命的跳了起來,手中的刀光潑灑,斬向厲末笑這道速度已經明顯變緩的飛劍。

    當!當!

    兩聲震響,這兩人手中的長刀精準無誤的斬中了厲末笑的飛劍。

    厲末笑呼吸一頓,他的這柄飛劍搖晃著斜飛出去,不斷震鳴,然而終究沒有被擊落。

    這躍起的兩人一人在墜落時被後方收勢不住的戰馬撞中,滾入狂奔的馬群之中,生死不知,另外一人卻是被一名騎者一手抓住,甩在自己的馬上。

    營地外圍的重騎軍臉色越來越難看,這些北魏騎軍手中的刀光不斷潑灑,整個騎軍裹在一片刀光之中,厲末笑的飛劍飛出之後,一時都未飛回,不知又隱匿在黑夜之中何處。

    飛劍對於尋常的軍士而言始終是可怕的殺器,對於一隻百人的尋常邊軍而言,恐怕一柄飛劍便能急劇的收割生命和瞬間瓦解鬥志,能夠如此便讓厲末笑的飛劍起不到太大重用的軍隊,實在太過可怕。

    地面開始劇烈的震動,狂風隨著

    林意、厲末笑和齊珠璣三人如同浪潮上漂浮的菜葉子,給人一種隨時都會被從地面上震盪拋起的錯覺。

    「不要用亂紅螢。」

    林意身體微躬,就像一頭蓄力準備撲出的豹子,與此同時,他對著身側的齊珠璣輕聲說了一句。

    齊珠璣的眉頭微微挑起,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意味,心中想道,在這種時候你居然還有心情管我的閒事,還在擔心我的這種亂紅螢射出的飛刃不一定能夠全部收回。

    先是一陣陣紊亂的狂風如實質拍打在林意沉靜而堅毅的面容上,隨著這些騎軍的更為接近,這種狂風裡開始夾雜了細小的泥點和植物的碎屑,夾雜了這些北魏軍士身上各種各樣的味道。

    戰馬加上騎者原本就比站著的人要高大許多,此時這些騎軍充斥了前方的視線,如同一堵鐵牆壓來,即便是齊珠璣的呼吸都開始不暢,但是林意卻依舊沒有任何的動作。

    不知為何,在自己沉冷的等待著敵人的行進時,自己的這種沉著會給自己帶來很大的信心,但是疾衝著的這些北魏騎軍看著一動不動的林意,看著他身前如許多亂稻草一樣插著的箭矢時,這些北魏騎軍的心中都產生了一種怪異的感覺,進而有些莫名的懼意。

    衝在最前的十餘騎已經距離林意不到十步,馬蹄揚起的大塊泥土已經如雨般朝著林意跳落而去,就在此時,隨著數聲低喝,數十顆黑色的彈丸從他們後方投擲出來。

    這些呼嘯而至的彈丸黑色和銀色的光芒閃爍,看到這些光芒的剎那,齊珠璣的面色頓時微變。

    這是雙方邊軍會少量配備的重鉛彈,這種東西的唯一作用,便是形成獨特的粉霧,阻隔修行者的真元流動和與天地元氣和符文的溝通。

    看著這些投擲過來的重鉛彈,林意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在這些騎軍再進一個身位的剎那,在這些重鉛彈在空中剛剛爆開的瞬間,一股可怕的力量在他的腰腹和腿部猛烈爆發,他的整個人就像是從原地拋了出來一樣,極為突兀但速度又極為可怕的往前躍去。

    黑色的彈丸在空中爆開,如黑色的花朵在綻放,林意的身體強行穿過這團團綻開的花朵,如同一隻滑翔而下的飛鳥,直接出現在了衝在最前的數騎面前。

    他手中的刀和劍同時揮出,雙臂都是極為伸展,一個呼吸之前在他下半身迸發而出的力量似乎悄然轉移,此時都從他的雙臂之中湧出。

    一聲極為刺耳的金屬切割聲首先響起。

    林意落下的刀光直接切斷了他正前那名和他身體齊平的北魏騎軍手中的長刀,接著刀勢力很自然的一轉,落在這名北魏騎軍的頸間。

    這名北魏騎軍的玄鐵護頸也根本無法阻擋林意這看上去如同風雨揮灑如意的一刀,被輕易的切開。

    這名北魏騎軍的頭顱隨著腔間湧出的熱血往上衝起,與此同時,林意手中的劍已經狠狠的拍在了他身側一名朝著他揮刀斬來的騎軍身上。

    一聲巨錘如擊枯木的沉悶巨響!

    這名北魏騎軍的嘶吼聲戛然而止,他的整個身體被拍得如同一捆稻草般橫飛出去,他身下的戰馬都因為這種力量而無法保持平衡,慘嘶著往一側轟然倒地。

    一名此時衝到的北魏騎軍手中的刀光畫了美妙的弧線,抓住這時機斬落在林意的身上,然而這名騎軍的眼瞳裡沒有喜悅生成,反而被驚恐充斥。

    他的刀根本無法深入,急劇的拖動的同時,只能切開外衣,刀鋒如同在塗油的精鋼上行走,而且他的刀鋒讓他清晰的感受到,一股力量如潮水般在對方的體內湧出。

    林意順著反衝之力,直接撞在另外一側的一名騎軍身上,將他直接從馬上撞了下去。

    此時他的目光才落到這名還在用刀在他身上拖曳著的北魏騎軍身上。

    在雙足接近落在地面上的剎那,他剛剛收回的刀斜著往上刺了出去。

    鋒利至極的刀身如同穿過軟嫩的豆腐一樣,輕易的斜斜刺穿了馬腹,接著刺入了這名北魏騎軍的身體。

    這名北魏騎軍的身體驟然僵硬,接著無比驚恐的嚎叫起來。

    林意卻並未停止腳步。

    他並未像尋常衝陣的人一樣筆直往前,反而往後一步跳去,追上剛剛從他身邊衝過的兩騎。

    帶著溫熱鮮血的刀光斬入其中一名騎者的身體時,他的整個身體強橫的扭轉過去,一劍拍在另外一名騎者的身上。

    如雷轟鳴,伴隨著令人牙酸的無數骨裂聲。

    這名北魏騎軍從馬背上飛出,直接飛出數丈,砸倒後方數名騎軍。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8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主將

    尋常修行者哪怕是衝陣,也只是如一道利劍破開水浪,深入敵軍之中而銳不可擋,然而林意此時的衝陣,給人的感覺卻是一個人就像是一堵牆,要無比強橫的將這支騎軍的所有人,全部堵在他這堵牆的前方!

    齊珠璣並未馬上跟在林意的背後,他看著林意的背影,目光有些複雜。

    若是這支騎軍之中沒有什麼特別的人物,恐怕他大多時候只要看著林意戰鬥就已經足夠。

    只是林意面前的這支北魏騎軍卻並非如此想。

    原本筆直朝著他衝來的數騎朝著兩側分開,但有數根黑色的繩索繃得筆直,隨著這數騎上的北魏軍士的厲喝聲,如數根橫在夜色裡的竹竿,落向林意的身體。

    在這分開的數騎之後,嗤嗤數聲,數枝箭矢帶著暴戾的氣勢,直落林意的面目。

    林意原本就想試著不讓任何一名北魏騎軍衝到自己的身後,然而這與眾不同的數箭,卻讓他改變了主意。

    「方才我們那三名崗哨應該是你射殺的,那你首先就要死。」

    他看著騎軍中那名射箭的北魏修行者說道。

    即便是這種很近距離下直擊面門的強弩射出的箭,快若飛劍,但對於他而言依舊有些太慢。

    他在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微微躬身,似乎是在很莊重的對著那名對手行禮,但這數枝箭卻就此被他避過,直接從他的頭頂飛了過去。

    他手中的劍再次狠狠的拍了出去,也帶著之前沒有的一種暴戾的情緒。

    劍身拍打在那數根黑色的繩索上,這種用獨特的牛筋鞣製而成的黑索上發出了炸裂的聲音,那數名北魏騎軍一起用力,雙腳死死的扣在馬鐙之中,卻是數人的力量都無法和林意的力量抗衡。

    隨著數聲不可置信的駭然驚呼,這數名北魏騎軍在馬背上被硬生生掀翻,他們的雙腳來不及從馬鐙中脫出,被他們所騎的戰馬在地上拖行。

    手持著一柄兩端相當尖銳的獨特角弓的北魏修行者眼瞳劇烈的收縮。

    他是一名中年男子,兩鬢有些花白,身上的甲衣和尋常的軍士沒有任何的區別,但是他的頭髮梳理得很整潔,在身後和許多南朝人習慣的一樣,用一根布帶紮起。

    雖然林意和他之間尚且隔著七八騎,但林意那躬身一眼之間,他的心中依舊有凜冽的寒意生成,他並不懷疑這名年輕的南朝將領有殺死自己的可能。

    就在此刻,這支北魏騎軍之中又響起一聲短促而用北魏土語喝出,讓所有在場的南朝人無法理解的軍令。

    隨著這聲軍令的響起,所有原本筆直朝著林意衝鋒的騎軍驟然分散開來,沒有任何一騎朝著林意正面衝來。

    厲末笑和齊珠璣的身影從黑色的淡霧中衝出。

    林意的強勢已經為他們贏得了時間,厲末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他的臉面上也出現了一絲之前從未有過的狠厲之氣。

    在這段時間裡,他的飛劍一直都沒有出擊,很多人都甚至忽略了他的存在,但他卻一直在搜尋著那名發令的主將。

    在這樣的亂軍之中,他的目光已經牢牢的鎖定了這支騎軍裡的主將。

    那並非是停留在後方不動的數騎之一,也並非是那連連用土語發令之人。

    在這些掩映在夜色裡的敵騎之中,他無比冷靜而敏銳的察覺,在這幾句軍令發起之前,那名出聲的騎者身側不遠處的一名北魏騎軍的右手,便已提前悄然做出了幾個微小的動作。

    那名騎軍微垂著頭,看不清面目,但是年紀並不輕。

    他手中有一柄彎刀,但是背上卻還斜斜露出一把刀柄。

    這更加印證了厲末笑此時的判斷。

    嗤啦一聲。

    他悄然懸浮於上方夜色之中的飛劍驟然急劇的加速,發出的嘯鳴如同瞬間切開了數張堅硬的紙張。

    劍光如同流星,直接朝著那名騎軍之中的主將頭頂射去。

    沒有任何的花巧,只是一味的快和暴戾。

    他也並未對前方的林意發出任何的聲音,他知道林意一定能夠領會他想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林意已經開始狂奔。

    他的腳掌周圍不斷綻開如蓮花般的泥浪,從體內迸發出來的力量,讓他的身體跑動沖躍的姿勢都顯得和尋常修行者不太一樣,就像是被巨浪拋起的木塊一般,看似每一步都似乎已經失去平衡,但是在落步的下一剎那,他的身體卻再次以可怕的速度往前彈出。

    他的奔跑速度比這些戰馬快出許多。

    在厲末笑的飛劍急劇加速,落向那名騎軍的頭頂時,他已經感覺到了那名騎軍的身體周圍有種不同尋常的波動在生成,他便是瞬間明白厲末笑這一劍只是為自己在指明方向。

    他的目光落向那名騎者的身體時,他自己的身體卻已經到了那名手持角弓的北魏修行者身前。

    這名北魏修行者一聲厲喝,他知道再怎麼驅馬也不可能快過林意,他整個人脫離了馬背,往後倒掠出去,雙手動作不停,來開手中的強弓,弓弦不斷震鳴,又是五箭連珠射向林意。

    轟的一聲巨響,在他剛剛脫離的馬背上響起!

    他才剛剛離開自己的戰馬,林意已經一腳踏在了他這匹戰馬的馬鞍上。

    這匹北魏的上等戰馬根本無法承受林意的這一踏之力,一聲慘烈的嘶叫之中,這匹戰馬轟然砸地,泥浪四濺。

    林意接著這猛烈的一踏,身體再度拔高了些,他根本沒有去閃避迎面而來的這五支箭,只是強橫無比的用自己的胸膛迎了上去。

    噗噗噗噗...!

    如擊重革!

    這五支箭矢幾乎同時落在林意胸口,同時在他胸口折斷,強勁的力量讓林意的身體微挫,但卻不能徹底阻止他的進勢。

    他手中的刀光迸現,一刀看似無比兇猛的當頭斬下,然而在電光火石的剎那,卻是陡然變為陰冷,畫了一個陰險的弧線,斜切向這名北魏修行者的脖頸。

    這名北魏修行者渾身寒氣大冒,他只來得及舉起手中角弓,試圖擋住這精妙一刀。

    然而隨著林意身體的自然下墜,林意的這一道刀光無比自然的順著角弓的一端下沿切過,沒有落在他的頸部,而是落在了他的嘴角部位。

    一蓬血光湧出。

    鋒利的刀鋒冷酷的將這名北魏修行者的頭顱沿著嘴角切開。

    一片駭然的驚呼聲和尖叫聲中,血光和飛起的大半片頭顱已經在林意的身後。

    那名被厲末笑斷定是真正主將的北魏騎軍在此時抬起頭來。

    他沒有第一時間去管朝著自己衝來的林意,而是看向那道飛劍。

    「奪!」

    一聲古怪的厲喝從他的唇齒之間噴薄而出。

    一道烏光從他的手中打出,無比精準的擊中筆直落下的飛劍。

    啪的一聲脆響,一蓬黑霧裹住了厲末笑的飛劍。

    厲末笑的飛劍驟然黯淡,頹然的飄落墜地。

    與此同時,這人放開了手中一直握著的長刀,他右掌在空中滑動,就像是憑空畫了個圈。

    兩股肉眼可見的氣浪同時在地上湧起,裹住了林意的雙足。

    然後這人反手拔刀,一氣呵成。

    這些北魏騎軍大多數人的刀都是玄色或是其餘暗沉的顏色,有些刻意塗抹了黑色的染料,但他的刀卻是一種明亮的銀白色。

    唰的一聲。

    夜色裡便如同多了一道銀色的閃電。

    刀尖湧出足有丈餘的實質刀芒,斬向身體猛然往下一挫的林意的脖頸。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9
第三百九十三章 穿刺將

    三騎厲喝衝至,衝向厲末笑。

    對於這些久經戰陣的精銳騎軍而言,一名劍師剛剛失去飛劍的剎那,便是殺死他的最佳時機。

    三匹戰馬臀上鮮血直流,這三名北魏騎軍都用了非常的手段,讓這三匹戰馬超過平時極限的狂奔,然而對於他們而言卻還不夠。

    在三匹戰馬距離厲末笑不足一丈時,這三名北魏騎軍直接從馬背上躍了下來,藉著戰馬的衝勢,這三名北魏騎軍絲毫不體恤自身的揮刀朝著厲末笑斬去。

    ……

    林意雙足被縛,他看著迎面而來如銀色閃電般的刀芒,卻是冷靜到了極點,他只是異常簡單的抬臂,擋在這道刀芒之前。

    噗的一聲。

    這道刀芒直接在他的臂上碎了,破碎的氣勁如火樹銀花爆開。

    與此同時,他腳上那兩股如透明繩索般的氣勁,也直接被他崩斷。

    三名從戰馬上勢如瘋虎跳下的北魏騎軍只覺得眼前一花,接著他們便聽到了自己喉骨的碎裂聲。

    厲末笑的動作即便在黑夜裡也顯得分外清晰而有魔性。

    他並指為劍,在這三名軍士之中穿梭而出的同時,分別在這三名軍士的喉結上戳了一戳,指尖迸發出去的真元,擊碎了這三人的喉骨,深入脊椎。

    然後他側身,顯得十分清晰和自然的避過一匹撞來的戰馬。

    ……

    一片驚呼聲在營地裡響起。

    很多軍士都看過修行者殺人,但是他們沒有看過如此簡單和行雲流水般的殺人,這種感覺,就像是平時一個人見了端上來的飯菜,伸出手去端飯,拿筷子一樣簡單和自然。

    容意也站在營地外的最前沿,他的眼睛裡也全部都是驚豔和敬佩。

    小武聖畢竟是小武聖,各種招式信手拈來,即便是在這樣的凶險之中,他也能用最簡單乾脆的招式輕易的殺死對手。

    在這樣的一片驚呼聲裡,林意已經再度向前。

    他手中的劍再度拍飛了前方的一名騎軍,左手刀長了眼睛般刺穿身側一名騎軍的剎那,他的身體已經毫無停留的往前躍起。

    他衝破了夜色,落到那名剛剛斬出刀芒的修行者面前。

    一抹深深的懼意出現在這名北魏將領的眼眸深處。

    只是看著林意的衝勢,這名北魏將領心中明白即便自己轉身就逃,也不可能快過林意。

    「鉛!」

    他知道到了命懸一刻的關鍵時刻,一聲急促的軍令從他口中迸發而出。

    這聲軍令簡單到了極點,隨著這聲音的響起,他的整條左臂劇烈的顫抖起來,體內積蓄的真元毫不珍惜的儘可能快的從左手經絡中逼出。

    隨著他左掌的拍擊,雄渾的真元離體而出,他的掌指尖噴湧出十數道怪異的淡黃色束流。

    這些真元束流在下一剎卷吸著周圍的天地元氣,變成了一個旋轉的氣團,轟向林意的面目。

    前一個剎那的交手,已經讓他明白自己的真元力量不足以對這名南朝小將造成實質性的損傷,他只希望這樣的手段能夠延緩對方一瞬,他寄希望於周圍那些悍勇無懼的部屬。

    林意一劍斬出,砰的一聲,直接切碎了氣團,身體猛的一震。

    嗤嗤嗤嗤一陣碎響,令這名北魏將領眼中油然而生希望的是,他的部屬們已經及時作出了反應,數十顆黑鉛丸落在了林意的周圍或者身上,直接爆開。

    濃厚的鉛粉氣息帶著一種令人不愉的氣味充斥在這名北魏將領的感知裡。

    任何修行者對這種隔絕和阻礙真元的鉛粉都會感到自然的憎厭,但此時這名北魏將領一聲厲喝,卻是義無反顧的再做了一個手勢,然後舉刀朝著前方的黑霧衝了過去。

    空氣裡嗤嗤的響聲不停。

    黑色的鉛丸不斷射來,爆開為新的濃霧。

    在破碎的氣浪的吞卷衝擊之下,黑色的粉霧直接將林意和這名北魏將領的身影吞沒。

    這名北魏將領想的十分簡單。

    若是雙方都無法動用真元,那能夠決定生死的,便只有武技和戰鬥經驗。

    在他看來,一名這樣的年輕小將的武技和戰鬥經驗,怎麼都不可能超過他這種在戰場上已經廝殺打磨了很多年的驍將。

    他的刀法的確也十分精妙。

    銀色的刀光如同遊魚,穿過黑色的霧氣,隨著他手腕的轉動,竟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斜劈林意的下頜。

    然而他怎麼都沒有想到,一道狂傲的劍光落了下來。

    之前林意出劍,都是如同鐵棍一般隨意砸擊拍打,這一劍卻是真正的斬,而且分外的快,分外的暴烈。

    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當這柄劍斬在他的刀上,他的手臂一沉,一股讓他根本無法想像的大力,瞬間便讓他只覺得手指一陣劇痛,他手中的刀直接便飛了出去。

    噗的一聲在他胸口響起。

    這名北魏將領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胸口。

    他只看到一柄刀已經刺入了自己胸口心脈之間。

    一劍劈飛他手中的刀,一刀破骨刺入他的心脈,只是一剎那間發生的事情。

    他還未來得及恐懼。

    他眼前的天地已經開始旋轉。

    因為林意的一劍已經斬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的頭顱飛了起來。

    …….

    黑色的霧氣包裹住了兩人的身影。

    在濃厚的鉛霧之外的軍士們只聽得噹的一聲悶響,在下一剎那,他們來不及思索,只看到一柄刀激飛了出來。

    周圍的北魏騎軍看清這柄刀,駭然的才剛剛張口,黑色霧氣裡,一顆頭顱便又跳了出來,然後落地,在地上滾動。

    厲末笑忍不住搖了搖頭。

    在輕而易舉的殺死了那三名奮不顧身的北魏騎軍之後,周圍再沒有騎軍敢接近他,他此時周圍空了一塊,竟顯得有些孤單。他雖然明知道那名修為並不算太高的北魏將領遭遇林意是這樣的後果,但是將一些真元手段用的如此如意的老將,竟然如此輕易的被林意斬首,這樣的畫面出現在他的眼睛裡,還是讓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林意的身影無比強橫的從黑色的霧氣裡傳出,落在周圍北魏騎軍的眼睛裡,就如同鬼神一般。

    遠處的荒野裡傳來一聲嘯鳴。

    當這聲嘯鳴響起的剎那,這些北魏騎軍發出了各種聲音,有的輩憤的嘶吼,有的不甘的大叫,有的驚呼,但所有人都是調轉馬頭,全速撤離。

    林意沒有追及,他眯起眼睛,看著那聲讓這支騎軍撤離的嘯鳴響起的地方。

    即便以他的目力,也只能看清隱約有些人在晃動。

    那麼,那便發令的人,是如何能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還能看清這裡的戰局?

    ……

    營地裡有歡呼聲和吶喊聲響起。

    看著被殺退的這支北魏騎軍,營地裡絕大多數軍士下意識的歡呼和吶喊的同時,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尤其是那些其實並無多少戰鬥經驗的地方鎮戊軍,很多人即便在此時北魏騎軍撤退時,都是面色蒼白而渾身僵硬。

    如雷的馬蹄聲遠去。

    營地外的這片荒野徹底安靜下來。

    營區最外圍的重騎看著在那片地裡也安靜下來的三名年輕人,尤其當他們的目光落在林意的身上時,已經根本不敢有之前的輕視,充斥在眼瞳深處的只有深深的敬畏。

    方台槐的嘴角微微牽動,他此時不知該出聲還是不要出聲。

    他身旁那名重騎很能替長官解憂,他對著身旁的幾名重騎做了手勢,接著驅馬行在前方。

    戰鬥既然結束,自然便是記錄戰功和清掃戰場。

    因為己方三人都是完好無損,那倒下的自然都是對方的人馬,十分容易清點。

    一眼掃過,這名副將和他身後的數名重騎眼中的神色瞬間又古怪起來。

    連帶那名被林意一刀斬了頭顱的修行者主將,倒斃在地的北魏騎軍竟有二十餘名。

    前面林意衝陣是殺了數人,厲末笑一開始飛劍割瞎了三人的眼睛,接著又殺死了近身的三人,哪怕林意揮劍拍飛的騎者又撞到了人,讓那些人從馬上跌下被踐踏致死,但他和厲末笑加起來最多也就是殺了十餘人,那剩下的這些人是如何死去?

    他們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在了齊珠璣身上。

    在這場戰鬥裡,一直在林意和厲末笑身後的齊珠璣是最被忽略的一位。

    哪怕是在戰鬥的最後,他甚至都還被這支北魏騎軍忽略。

    但他實際上,卻反而是這一戰之中,殺死北魏軍士最多的那個人?

    ……

    林意也沒有想到。

    他用一種不認識齊珠璣一般的眼神看著齊珠璣,看得齊珠璣有些發怒,皺著眉頭寒聲道:「做什麼?」

    「怎麼殺的?」林意一邊朝著營地走去,一邊輕聲問道。

    雖然知道殺戮是戰鬥裡難免的事情,在戰鬥之中他斬殺這些北魏軍士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多想什麼,但是和第一次殺死敵人的時候一樣,他還是不喜歡這種血腥的味道。

    而且他知道其實絕大多數邊軍的將領也並不喜歡這種血腥的味道,也不願意去多看結束後的戰場。

    「暗器。」齊珠璣轉頭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在南天院得了亂紅螢,要練習這種東西,一些暗器的手法自然也順便練了。」

    「這倒是很省力又省真元。」林意對齊珠璣刮目相看,很真誠的豎了豎大拇指,「不過你的暗器應該也不簡單,我都沒有感到什麼破空聲,應該比箭矢更花錢?」

    齊珠璣又忍不住皺著眉頭看著林意,不知道他的這些話語到底是真誠的讚賞還是不露神色的嘲諷,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只是露雲工坊的小玩意,至於花不花錢,這不是我們這種人需要考慮的問題。一支箭矢要多少花費那是兵部那些人所需考慮的問題,對於我們而言,花在這些東西上,總比花更多的錢堆在一副文人的字畫上或者平時喝茶的一個茶杯上更有意義。」

    林意點了點頭,道:「很有道理。」

    「林將軍。」

    方台槐此時已經下馬,他迎向走回來的這三名年輕修行者,他的心情已經平靜不少,但他也才對著林意頷首為禮,還沒來得及說出什麼話,那查檢戰場的數名重騎已經發出了一聲駭然的驚呼聲。

    那名先前不怎麼看得起地方軍和鐵策軍的副將手中持著一道剛剛從那名無頭屍身身上搜出的兵符,看著這張兵符上正面的白骨花紋和背面的蕭字,他的面色無比蒼白,比一開始看見這些北魏騎軍時的臉色還要更加難看。

    「是白骨軍,蕭東煌部。」

    這名副將壓抑著自己內心的恐懼,他快步返回到了方台槐的身前,顫聲說道,接著奉上剛剛搜出的這一張兵符。

    方台槐原本下意識伸手去接,但是當這樣的聲音傳入他的耳廓,他剛剛伸出的手卻是驟然僵硬,就像是那張兵符上面有劇毒一樣。

    「白骨軍,穿刺將?」

    林意的眉頭也瞬間深深蹙起,他看著這兩名重騎將領的臉色,轉頭輕聲的問齊珠璣。

    齊珠璣伸手從那名副將的手上接過了兵符,他看著這張兵符的背面,看著那個很獨特的蕭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道:「應該是的。」

    方台槐的額頭上出現了汗珠。

    細小的汗珠滾落在一起,有一滴沿著他的下巴滴落下來。

    白月露就在他和林意等人的側面不遠處,她清晰的看到了這滴汗珠的滾落。

    和這些南朝人不同,她在見到這支騎軍之時,便已經確定這支騎軍的來歷。這些尋常的南朝將領的反應,也並沒有讓她感覺到意外。

    「白骨軍,穿刺將是什麼意思?」

    容意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聲響起。

    她轉過頭去,看著這名乾淨得如同白紙一樣的年輕修行者,道:「中山王元英座下最精銳的軍隊之一,統領是蕭東煌,是你們前朝皇族後裔,他對於敵人和不遵循自己命令的軍士手段都極為殘忍,隨軍帶著大量的木矛,他在很多場戰鬥裡,都習慣將他殺死的敵軍,用矛穿刺起來,豎立在自己的營地周圍,或者穿刺在自己攻下的城池內外。」

    看著只是面色微變,但顯然還未想得更深的容意,她緩緩的補充了一句,「不只是數十數百…你可以想像,數千的軍士被穿刺成林,你的目光都無法越過這些林地看到後方景象時的畫面。」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4-5 15:5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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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奪軍

    容意的面色瞬間也變得蒼白無比。

    他知道戰爭是極為殘酷的事情,然而想像著那樣的畫面,他依舊有種噁心欲吐的感覺。

    這還只是想像,他十分清楚,若是真正面對那樣的畫面,他還不知道會如何。

    「蕭東煌有一次只有三千兵馬,但是在厥東黑水城,卻讓有一支三萬人的北魏叛軍喪失了戰鬥的意志。」白月露深吸了一口氣,她接著輕聲說道:「他先行攻下了黑水城,屠殺了近五千人,然後將五千人全部穿刺布列在城外,那支三萬人的北魏叛軍原本來自厥東數個最驍勇善戰的部族,到黑水城原本就是想一口將他的軍隊吃掉,然而兵臨城下看到那樣的畫面,那支叛軍便徹底喪失了攻城的勇氣。」

    「那應該就是我們南朝一些雜談裡記載的黑死城之役。」林意劍眉挑起,「如果真的是他,那我要試著殺掉他。」

    「沒有人喜歡他,但你知不知道,無論在南朝還是在北魏,為什麼根本沒有幾個人想要殺他?」齊珠璣冷笑起來,他似乎嫌晦氣一般,將那片兵符丟還到那名重騎軍將領手中。

    「因為很多人都不怕強敵,但正常的人卻不會去咬瘋狗。」齊珠璣看著林意,道:「蕭東煌就是這樣一條瘋狗,他當年逃到北魏的時候就已經瘋了。當年他帶著親兵投靠北魏的時候,拜在中山王元英門下時便說過,他不需要王侯,也不需要重回南朝獲得封地,他只需要不限制他殺人,他最想做的事情,是將所有的南朝人殺光。」

    「他為什麼會這樣?」

    容意無法理解的看著齊珠璣。

    身為南朝人卻想屠殺所有南朝人,這是何等的瘋狂?

    「因為他的母親在亂軍之中被中州軍殺死,而且據說死的很慘,被騎軍踩踏成了肉泥。」厲末笑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的妻子也被中州軍某位將領強擄,據說不從之下刺傷了那名將領,結果被那名將領賜給了軍士,死的也很慘。最為關鍵的是,他其實也根本不想為前朝皇帝賣命,他其實也是主降派之一。然而他投誠的密箋還未送到,他座下的那支包含家眷在內的軍隊就正好遭受了中州軍的突襲。」

    「怎麼會這樣?」

    容意莫名的同情起這個「瘋子」,他看著厲末笑,「中州軍奪人妻室這種事情,都不會遭受懲戒嗎?」

    「當年中州軍和前朝保皇派一開始打仗打得很辛苦,而且最為關鍵的是,當時不是和外敵作戰,很大程度上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曾是一個王朝的同僚,其實很多人原本在各自為官時便積怨很深,有些下屬原本就被上司壓迫得很厲害,後來一得報復的機會,手段便往往過線。」齊珠璣微諷的冷笑道:「尤其雙方都是知根知底,報復起來,往往波及親友,軍中部將因為仇怨各自做出些出線的事情,哪怕是在城頭上將對方敵軍將領的九族都殺了,在那樣的戰陣之中,又有誰會責難?」

    容意臉色蒼白,他無法反駁,但心中卻依舊覺得,這裡面很多事情,還是不對的。

    「別人不願意去咬瘋狗就是怕哪怕打死了瘋狗也會被它咬上一口。」林意看著齊珠璣,道:「但現在既然遇到了,只要有可能殺死,我就願意冒險。」

    齊珠璣知道以林意此時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語並不只是代表著他一個人的喜好,而是意味著領軍的思想便是如此,在做出很多決策時,便會儘可能的朝著這方傾斜。

    「只可惜現在這支軍隊裡的最高統帥依舊是方柿子而不是你。」

    齊珠璣忍不住搖了搖頭,他想要對林意輕聲說出一句這樣的話。

    然而也就在此時,他和林意等人都霍然轉首。

    急劇的馬蹄聲響起。

    有數名輕騎軍衝出營區,如離弦之箭沖上官道,然後往南而去。

    「怎麼回事?」

    林意看著那脫營的數騎,忍不住問一名輕騎軍將領。

    「是方將軍的意思,令我飛騎報信求援。」那名輕騎軍將領回道。

    「求援?」

    齊珠璣看了一眼朝著一處歸去,似是刻意避開他和林意等人的那些重騎,嘴角露出一絲冷諷的意味。

    遭遇北魏精銳軍隊,報訊求援似是第一時間的選擇,然而除非這支重騎軍決定停留原地不動,否則即便有援軍,又怎麼可能及時趕到。

    這樣直接飛騎出去,反而墮了一場大勝之後的氣勢,徒然讓營地裡那些軍士不安,影響士氣。

    「借幾步說話。」

    林意眉頭微蹙,他想了想,對著這名輕騎軍將領說道。

    這名輕騎軍將領此時對林意敬佩至極,但聽這一句卻是微微一怔,不知道林意要做什麼。

    林意卻不看他的臉色,平靜動步,朝著鐵策軍佈防處走去,接著對薛九輕聲說了幾句。

    「其餘那幾個應該不會違背你的命令?」

    看著薛九領著數十名鐵策軍軍士出去,走到馬車陰影裡的林意點了點不遠處的其餘數名輕騎軍將領,問道。

    這名輕騎軍將領又是一愣,道:「我不明白林將軍的意思。」

    「你應該看得出我們這支鐵策軍的戰力要比這支重騎軍強得多,而且在戰鬥意志上面,也應該要強出更多。」林意極為簡單和直接的看著這名輕騎軍將領,平靜道:「害怕在遭遇到這種敵軍的時候,是最沒用的情緒,這支重騎軍絕對沒有我們有用處。」

    這名輕騎軍將領深吸了一口氣,他有些明白了林意的意思,輕聲道:「林將軍您的意思是,在某些時候,我們應該聽您的統御來戰鬥?」

    「不只是如此。」林意的目光落向那些裝載著軍械的馬車,「在必要的時候,我希望能動用那些東西。」

    這名輕騎軍將領的面容頓時尷尬起來。

    「我並不想爭奪軍功,我現在和你說的,是活命的事情。」林意認真的看著這名輕騎軍將領的眉眼,緩緩的說道:「你應該也知道了我們遇到的是什麼樣的對手。若真是會遭遇蕭東煌統御的大部,哪怕我們鐵策軍再怎麼樣死戰,恐怕也未必能應付。」

    和活命相比,一些別的事情自然不算什麼。

    更何況只有活著,才有可能完成上峰傳遞下來的軍令。

    這名輕騎軍將領深吸了一口氣,微微躬身,然後輕聲道:「若是真有那樣的時刻,我們會聽從您的調遣。」

    「我們絕對不會在你們撤退之前撤退,這便是我能給你的承諾。」林意也微微躬身行禮,然後道:「讓你的弟兄們不要過於害怕,我們加上這些軍械,哪怕真的遭遇蕭東煌的大部,也有活命的機會,只要自己不要先散了。」

    「明白。」

    這名輕騎軍將領心中莫名一定。

    齊珠璣冷冷的看著這一切,他的眉頭從微蹙漸漸鬆開,嘴角冷諷的意味徹底消失。

    他看著夜色裡的林意,開始覺得除了修為和力量之外,在很多方面,自己的確還和林意有著很大的差別。

    比如他更多的時候只是看不慣,只是心中覺得那些人可笑,然而林意卻懶得看不慣,而是直接尋找對策,直接去按照他覺得最好的方式,將需要的東西漸漸抓在手中。

    「這具弓和他的箭能否給我?」

    一個聲音在數名重騎軍的身邊響起。

    這數名重騎軍剛剛將那些被殺死的北魏騎軍身上的軍械清掃收集過來,他們轉頭,看清過來討要的年輕人正是方才在戰場上十分從容的厲末笑。

    那名提著角弓的重騎軍軍士愣了愣,這才想清楚有關這名「小武聖」的傳說,才恍然反應過來,這名年輕的修行者不只是什麼武技一學就會,而且是許多兵器都精通,包括這弓箭。

    「怎麼,你對這弓箭有興趣?」收繳到戰利品的分配自然無法由這名尋常軍士做主,在這名軍士的目光自然的落向方台槐身上時,方台槐已經走了過來。

    其實一開始,和絕大多數邊軍一樣,方台槐的確有些看不起這些地方雜軍。但在林意等人出手之後,他們自然不可能再看不起,只是不知為何,這支鐵策軍似乎有著和他們不一樣的氣質,讓他們自然覺得有些格格不入,不太好接近。

    厲末笑在整個南朝而言都是名氣極大,便是邊軍那些高階將領都必定會當成座上賓,像他這種級別的將領,自然覺得能夠和這樣的天才修行者交談是一種榮幸。

    「這具弓不錯。」

    厲末笑對著他行了一禮,道:「而且接下來的戰鬥,可能要儘可能的多殺一些人。」

    方台槐原本已經示意那名重騎軍軍士將那具角弓和那名北魏修行者的箭囊一起交給厲末笑,此時聽到這句話,他臉上溫和的微笑卻不免又有些僵硬起來。

    「方將軍,邊軍和地方軍自有不同,但林意林將軍順便托我對大人說句話請將軍對我們鐵策軍抱有些信心,我們必不會讓將軍您失望。」厲末笑接過弓箭,然後十分恭謹的認真說道。

    方台槐有些失態的轉頭望向林意所在的方位。

    他突然明白這些年輕人比自己想像的都要聰明,只是憑著這些人萬一真的遇到傳說中的那名「穿刺將」,真的能夠應付?

    「如何?」

    看著拿著弓箭回來的厲末笑,林意問道。

    厲末笑搖了搖頭,道:「很難改變。」

    容意有些不理解的看著那些重騎軍,輕聲問道:「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們,我們軍中有神念境的修行者,這樣這支重騎軍恐怕就會有些信心。」

    「一群綿羊再怎麼有信心也很難變成狼,積習難返,形容的便是此類。」林意看著這些重騎軍,很坦白的輕聲說道:「我並不期待他們有什麼精彩表現,只希望在關鍵時刻,他們不要拖所有人後腿。」

    厲末笑點了點頭,道:「你不擔心這些地方軍?」

    「他們現在至少心中已經認為我們是他們上階,只要我們表現得足夠堅定和強勢,要管束他們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只是能夠發揮出他們的多少戰力而已。」林意看著那些重騎,道:「只是這些人並不可能將命運交在我們手裡,而且他們自覺是我們上階,在關鍵時刻反而會出亂子。」

    空氣裡的血腥味慢慢消散,但平靜也未持續多久。

    不遠處的荒野裡,又響起了馬蹄聲和北魏軍士的呼嘯聲,時不時還有火光亮起。

    林意仔細的聽著馬蹄聲。

    他確定不管這些北魏騎軍弄出多少的動靜,但實際上騎軍的數量也最多只在兩百之間,並未有什麼恐怖的增長。

    這批軍械的重要性自然多過於殺死一兩百名北魏騎軍,而且對於尋常軍士而言,足夠的休憩才能保證穩定的士氣和鬥志。

    「讓他們所有人放心睡覺休息,不用去管這些騎軍,告訴他們我們鐵策軍自然會有修行者在外輪守。」

    林意看了一眼聚成一處的那些重騎軍,道:「至於他們,先不用管他們,讓他們按自己的意思行事。」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4-5 15:5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9
第三百九十五章 以馬引

    修行者的力量在絕大多數時候和修行的時間成正比。

    吸納天地靈氣入體化為真元,真元存於經絡之間,伴隨著自身氣血滋養肉體,化為更多不可言的美妙神通,這都是天長日久,水滴石穿的事情。

    修行者太過年輕,便容易給人不夠強大和不夠牢靠的感覺。

    原本在這支南平郡鎮戊軍的眼中,鐵策軍的這些修行者都似乎太過年輕,他們心中便自然生出諸多的疑慮,但是在看到林意、齊珠璣和厲末笑的戰鬥之後,這種疑慮便被敬畏所代替。

    哪怕是那些未出手的年輕人,例如容意、蕭素心和白月露等人,這些人在面對敵襲時表現出來的鎮定和冷靜,也讓他們知道這些年輕的修行者和他們之前所見的那種初出茅廬的學生有著很大不同。

    聽著鐵策軍方面傳遞而來的軍令,看著鐵策軍有條不紊的開始休憩,這些鎮戊軍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火光和北魏騎軍,漸漸從緊張趨於平靜,絕大多數人隨著倦意的來襲,開始沉沉睡去。

    在夜色最深沉時分,在營地外圍遠處梭巡的這些北魏騎軍也漸漸散去,一夜平安無事。

    在晨光裡,看著從營地外圍的荒野裡返回的兩名少女,這些軍士的眼睛深處湧出更多的敬意。

    這些人甚至連白月露和蕭素心的名字都還不知道,但他們知道這兩名少女也是修行者。

    在其餘軍中,修行者往往如同最寶貴的軍械,是重點保護對象,哪怕在戰鬥之中,也是周圍護衛環繞,不輕易衝鋒陷陣,但是從昨夜到今日清晨,他們卻已經感覺到林意統御的這支鐵策軍的作風和其餘的軍隊截然不同。

    似乎在這支鐵策軍中,修行者反而要做更多事情,反而是尋常軍士的盾牌。

    「將軍。」

    重騎軍的那名副將來到方台槐的身邊,他輕呼了一聲,但並未行禮,只是神情有些憂慮的看著鐵策軍和那些鎮戊軍。鐵策軍和這些鎮戊軍和他們之間的格格不入和疏遠,並不需要心思很細膩就能自然看得出來。

    方台槐沒有去看林意等人,他抬頭看向道路遠處,似是在看著天色,但是卻用極低的聲音,道:「你覺得他們足以應付白骨軍?哪怕不是蕭東煌。」

    副將沉默不語。

    方台槐平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道:「我們最想要的是什麼?」

    副將抬起頭來,道:「活著。」

    「那便是了。」方台槐笑了起來,笑容有些慘淡,「無論什麼時候,都需要謹記這一點。當年和我們一起入軍的那些修行者,比我們優秀的,全部都已經死了。封王拜相,就如天上的星辰,在黑夜裡似乎會給你希望,但是卻永遠的高不可及。最甜的那塊蜜糖,永遠是給最強大的那些人留著的。能打的仗就打,要死人多的仗就不打。皇帝都有可能隨時變,我們替什麼人賣命?」

    在極為簡單的吃過些東西之後,車隊便繼續前行。

    道路雖然依舊有些泥濘,但好在沒有接著下雨,雨後的夏日,氣溫也並不高,微風吹在身上很適宜。

    「林將軍。」

    行不過數里,那名為首的輕騎軍將領廖越便急急驅馬來到林意的馬車一側,輕呼了一聲。

    其實在他到來之前,林意便已經看到了道路前方一側的荒野裡出現了數十名北魏騎軍的身影。

    這些北魏騎軍十分大膽,即便是在白晝也放肆的盯著他們所在的車隊,也不發動襲擊,但最近時卻距離車列只有數箭之地,以林意的目力,甚至可以看清楚這些北魏騎軍的面目。

    這些北魏騎軍時聚時散,有時又會藉著地勢的掩映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中,但最多不過盞茶時分,便又會出現。

    直到夜間,當他們開始再次紮營之時,這些北魏騎軍依舊在四周的黑夜裡出現。

    雖然有著昨夜的教訓,這些北魏騎軍似乎根本不想發動襲擊,但這對於正常的軍士而言,卻始終讓人覺得緊張和壓抑。

    「不要浪費力氣佈防了,隨便歇著。」

    看著遠處這些北魏騎軍點起的篝火,林意在馬車畔燃起的一堆篝火旁坐下,示意一名鐵策軍軍士給自己些熱水,然後同時對著準備安排佈防的薛九說了一句。

    薛九愣了愣,在他看來,重騎軍選擇的這塊道旁的宿營地雖然很利於重騎衝刺,但是地勢太過平坦,若是敵軍在夜間襲營,也是十分凶險。

    但他的目光和林意堅定平靜的目光相對,他便明白林意這麼說必有用意,他便也不多問,點了點頭,便交待了下去。

    「這些人的臉面我大致看了看,今日一共出現的不同面孔,也就不到三百騎在兵力上面,他們和我們這相比一點優勢都沒有。」

    林意就著熱水,開始吃起行軍口糧,他很隨意的說了這一句,然後轉頭看向坐在身邊的白月露,輕聲卻認真的說道:「你似乎太過沉默了些,這種時候我覺得你應該給我些建議。」

    白月露平靜的抬頭。

    因為自身的原因,和之前相比,在這段路途裡她當然顯得太過沉默,有些反常,只是聽著林意的這句話,她的心境也沒有太多的波動,因為早在出發之前,她便已經決定兩不相幫,但會將自己當成尋常的鐵策軍之中的一員。

    「沒有新的軍情傳遞到我們這裡。」

    她看著林意,道:「不管這些白骨軍背後還有什麼更多的戰略目的,但始終這樣跟著,軍方新的軍情也不可能傳遞到我們這裡。沿途即便有傳令的人,也會被他們殺死。」

    林意微微蹙眉,道:「他們這樣有恃無恐的跟著,恐怕白骨軍大部已經完成了對我們這邊要塞的切割。」

    「想太遠沒有意義。」

    白月露靜靜的看著遠處的火堆,道:「你讓薛九不佈防,應該也是想主動出擊去殺死一些敵軍。」

    「我不太喜歡坐以待斃。」

    林意點了點頭,道:「這些北魏騎軍騎著的都是最好的戰馬,哪怕身上的騎者死了,這種戰馬應該也會自己尋找之前的營地,或是它們的同類。」

    齊珠璣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你想俘獲一些對方的馬匹,然後設法找出這些騎軍的營地?」

    白月露看著齊珠璣的神色,便知道他也是同樣的想法。

    對於她自己而言,若是她來掌軍,這也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按這道理可行。」她點了點頭,看了林意一眼,「既然心中已經想好,為什麼還要問我?」

    「任何時候一個人做的決定都有可能想不周全,或者因為某個忽略的環節而其實蘊含著必敗的可能。」林意看著她和齊珠璣,道:「但若是幾個人都是如此想,應該便錯不了。」

    「短程衝刺,接近這些人,倒是這些重騎的戰馬最佳,讓這些戰馬卸了甲。」白月露看著齊珠璣淡淡的笑了笑,「現在就看你面子夠不夠大,能不能問他們借些馬來。」

    「要幾匹?」齊珠璣異常幹脆的問道。

    白月露並未做答,只是看向林意。

    「我們三個,加上容意、蕭素心、厲末笑。還有讓司徒念他們也去,不需要他們戰鬥,但是讓他們儘可能控制對方戰馬。」林意想了想,倒是有些猶豫,這加起來一共十三匹戰馬,數量並不少,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肯。

    「那七個新人?」齊珠璣對那七名主動加入鐵策軍的年輕修行者卻沒有什麼信心,皺了皺眉頭,「你確定不會亂事?」

    「你才離開南天院多久,說得如此老氣橫秋。」林意忍不住笑了起來,但旋即正色道:「戰鬥這種東西,經歷過數次就會老練,現在這種戰陣和今後的戰陣相比,應該不算什麼,正是機會。」

    「你說了算。」

    齊珠璣很罕見的沒有和林意鬥嘴,放下手中一個乾硬的烤餅便拍了拍手上的冰屑朝著重騎軍走了過去。

    林意看著他和方台槐也不過談了數句,接著便有些重騎軍軍士奔忙起來,開始給一些戰馬卸甲。

    「你和他們說了什麼,如此簡單?」

    看著如此輕易便要到足夠戰馬的齊珠璣,林意倒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起來。

    「我只是和他們說去刺探一下敵情,借他們的馬來去快,危險較小。」齊珠璣面無表情的看著林意,壓低了聲音,「若是按實和他們說去突襲,他們恐怕便不會願意。」

    林意有些愕然,「齊狐狸你倒是比我還不拘小節。」

    「挺好。」

    齊珠璣冷漠的說道。

    林意又是一怔,「什麼意思?」

    「我方才想過,一支強大而令人信任的軍隊,便需要有你這樣光明和一言九鼎的將領。」齊珠璣看著那些忙著卸甲的重騎軍士,道:「但一支軍中,也需要有那種令人覺得狡詐多變的陰險無情的人物,一個紅臉,一個白臉,挺好。」

    「那意思是我是林紅臉,你便是齊白臉。」林意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你的臉倒是的確比我白些。」

    齊珠璣懶得理會林意這種玩笑,只是不悅的挑起眉頭。

    白月露在一旁看著這兩名南朝的年輕人,心中卻是無限感慨。

    有些時候,天才的確和一般人有著很大不同。

    看著這兩人成長的速度,看著這兩人此時的風範,誰能想到,在今年春裡,他們在南天院還是一副稚嫩模樣?

    雖未下雨,但依舊有烏雲在天空飄過,遮住了殘月。

    有十餘騎北魏騎軍還在策馬呼嘯,看著他們呼喝揮韁的樣子,彷彿永遠不會疲憊,就像是這種策馬狂呼是他們最喜歡做的事情一樣。

    更多的北魏騎軍聚集在火堆邊烤著些肉食。時而有人用刀挑起大塊的烤肉,遠遠丟向這些奔騎著的騎者。

    烤肉的香氣在夜色裡飛行,頓時又是引起一陣的歡呼叫囂。

    然而突然之間,所有這些北魏騎軍全部警醒。

    從那南朝營區的方向,陡然響起急劇的馬蹄聲。

    「什麼意思?」

    所有坐著的軍士在一個呼吸之間便已經上馬,但看著那十餘道剛剛衝出營區的騎影,他們心中兀自有些不解,心想在這樣的夜色裡,既然他們自己又不想和對方交手,那對方這般衝來又有何用?

    只是這樣的不解也只是持續了數個呼吸的時間,在感覺清楚對方的速度的剎那,數聲淒厲的呼嘯便響了起來,所有這些北魏騎軍極為乾脆的調轉馬頭,朝著遠離對方營地的荒野黑夜中狂奔。

    「他們想要做什麼?」

    一片驚呼聲在營區裡的重騎軍群中響起。

    重騎軍的數名將領,包括方台槐在內,都是心中湧出凜冽的寒意。

    林意等人將他們的這些戰馬驅使到了極限,如同離弦之箭一般筆直的朝著往黑夜裡遁去的北魏騎軍追去,這種態勢,顯然不是什麼刺探敵情,或是設法將對方驅逐得稍微遠一些。

    「他們想要做什麼?」

    重騎軍的那名副將轉過身來,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衝著正站在一輛馬車車頭仰首眺望的薛九厲喝道。

    薛九一滯,旋即一股無辜的表情,搖了搖頭,「末將也不知啊。」

    「你!」

    這名重騎軍副將一口濁氣憋在胸口,胸口隱約生疼。

    十三匹狂奔的戰馬之中,並非是林意衝在最前,而是厲末笑衝在最前。

    哪怕是騎馬的馬術,他也要比林意等人略強一些。

    漆黑的夜色裡,他的眼中如有星光在閃爍。

    看著已經逐漸拉近的敵軍,他的雙手脫離了韁繩,只是依靠雙腿施加的力量,便依舊控制著身下戰馬的速度和自身的穩定。

    他舉起了那柄角弓,從腰側的箭囊之中抽出了一支箭矢,順著身體的顛簸起落,他拉弓射箭。

    一聲淒厲的箭鳴突兀的響起。

    前方一名北魏騎軍的背後陡然湧起一朵血花,然後如同被伐倒的木頭一樣,直直的往前栽下。

    接著便是第二聲箭鳴。

    同樣,又是一名北魏騎軍的背後湧起血花,倒下。

    然而令營地裡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這一箭並非出自厲末笑之手,而是出自林意身側戰馬上,那一名看似最為柔弱的少女蕭素心之手。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4-5 15:5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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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學而用之

    厲末笑也有些意外,他轉頭過去看了蕭素心一眼。

    蕭素心手中的一柄弓的制式和弓身的材質看似十分普通,但是弓弦卻顯然並非凡物,不知是天生的色澤還是後來製成,在漆黑之中閃耀著一層晶瑩的墨綠色光澤。

    他轉頭去看便自然手上停頓,但是蕭素心卻未停。

    看著前方,她十分專注的拉弦,然後放出第二箭。

    淒厲的箭鳴聲再次響起,然後化為一聲短促和沉悶的入肉聲。

    這支羽箭無比精準的射入一名北魏騎軍的後腦,這名北魏騎軍身體一僵,往前撲在馬上,卻是沒有跌下馬去。

    厲末笑的眼眸裡生出些異彩。

    在他看來,蕭素心的騎術不算精湛,然而在顛簸之中竟然能夠做到如此精準,除了大量的練習之外,教她射箭的那名老師,也應該有些特殊。

    看著這樣的兩箭,林意有些欣喜,卻不意外。

    其實最初讓蕭素心學箭便是他的主意,而且他知道這段時間蕭素心練習箭術極為刻苦,便是連弓箭都在魏觀星和沈鯤的幫助下更改了三次。

    練箭最重要的便是耐得住性子,施射時腦海之中別無雜念,對於蕭素心而言,在得到林意的一藥之賜進入南天院之後,她才擺脫了遠嫁做人婦的命運,她加入鐵策軍和練箭,都是為了和林意並肩戰鬥,都是為了要殺敵。

    對於自己將來能夠在修行者的世界走到哪一步,她卻並無太大的奢求。

    心靜則箭穩,所以她練箭時的進境,也讓魏觀星和沈鯤大為讚歎。

    ......

    南朝的這種重騎戰馬原本在短程衝刺上便是強項,尤其脫去身上的重甲之後,戰馬本身的性情就極為歡脫,有種發洩的感覺。

    短短的時間裡,雙方的距離已經拉近。

    蹄聲如雷,馬蹄帶起的濕泥如雨。

    厲末笑的眼眸恢復絕對的平靜,他再次拉動弓弦,一枝羽箭狠狠射入對方最前的一名騎者的後背。

    那名北魏騎軍慘嚎墜落於地,被後面戰馬踩踏上去,瞬間沒有了聲息。

    在這種絲毫不顧及陣型,只是奮力逃去的時候,能夠跑在最前的便是速度最快的戰馬,在將這些戰馬上的騎軍射殺之後,這些失去控制的空馬只會隨著大部奔跑,起不到領頭的作用,這整支騎軍逃遁的速度,便會更慢一些。

    聽著箭鳴每響起一聲,己方便有一人中箭,這些經驗極為豐富的北魏騎軍便迅速的側身,或者將自己蜷縮起來,如一個行囊般掛於馬側,有些騎術更為精湛的,則瞬間將身體縮入馬腹之下倒懸。

    看著這些北魏騎軍的應對,林意右手鬆開韁繩,伸手探入掛在馬脖上的一個布囊。

    這個布囊裡有很多石子,是那些重騎軍將馬送來之前,他讓周圍的鐵策軍軍士隨意撿的。

    在對方如此龜縮身體的情形之下,他的投擲自然也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的精準,但箭矢要錢,石子不要錢,可以讓他隨意揮霍。

    他在囊中抓住了一把石子,隨著一聲輕喝,他揚灑擲了出去。

    雖然未用全力,但是這些石子依舊發出了尖銳的破空聲,啪啪啪一陣悶響,大多數石子落在馬身上。

    戰馬原本都皮糙肉厚,但被這些石子擊中之處卻都被打出血印,吃痛之下,頓時嘶吼暴躁起來,數名北魏騎軍的身體就像是鞦韆一樣蕩起。

    一聲含糊不清的軍令響起,所有的北魏騎軍全部重新翻回馬身,接著徹底分散,朝著四面八方逃亡。

    林意的眼中顯出一些欣賞之意。

    這軍令下的決斷,這些騎軍執行的也是決斷,北魏的精銳軍隊,果然有著精銳軍隊的風采。

    「看看能不能留些活口。」

    他轉頭看了厲末笑和蕭素心一眼,然後對著身後跟隨著的那七名年輕修行者下令道:「你們控馬。」

    分散而行的北魏騎軍便是活動的靶子,對於厲末笑和蕭素心這樣第一次開始真正殺戮的施箭者而言,從中隨意挑選目標收割生命的感覺總是有些不快和怪異。

    儘量留活口反而讓他們更容易接受,心情可以更為平靜。

    箭矢不斷的離開弓弦,落向黑夜中豕突狼奔的北魏騎軍。

    那些被厲末笑和蕭素心目光鎖定的北魏騎軍身上不斷飆出血花,從馬背上翻騰下來。

    這種收割的效率極快,但這些北魏騎軍的逃亡異常堅決,頃刻間十餘名騎軍被射中倒地之後,其餘徹底散開的北魏騎軍便已經落在箭程之外。

    修行者就是修行者,那七名年輕修行者雖然並無戰陣經驗,但林意等人臨敵十分沉靜,被這種氣息所感,這些修行者竟也沒有感覺多少緊張,除了有極少數戰馬脫逃之外,絕大多數戰馬全部被他們控制,牽成一堆。

    只是在查檢那些落馬的北魏傷者時,這些年輕修行者的臉色卻變得越來越難看。

    沒有任何一名活口。

    所有這些落馬的傷者的咽喉處和腹部都有可怖的傷口,那些原本是護住他們咽喉的護頸反而在取下之後變成了他們用來割刺的刀具。

    他們在咽喉處和腹部割出的致命傷口粗糙不平,看上去極為血腥殘忍。

    在微弱的月光下看著這樣的傷口,林意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一名常年在戰場上廝殺的老軍對於殺死敵人和自己同樣擅長,要讓自己盡快死去,絕對有很多種更輕鬆的方法。

    但是全部都用這樣的方法死去,便只能說明他們死的時候還要讓對手感覺到自己的強大,還要用自己的死狀給敵人造成更多的心理壓力。

    林意沒有讓這些年輕修行者浪費力氣去掩埋這些北魏騎兵,他任憑這些用殘忍的手段自盡的北魏騎兵的遺體停留在死去的地方。

    「你早就知道他們會這樣?」

    他看著面容始終平靜的白月露,認真的問道:「對於蕭東煌的這支軍隊,你還知道什麼?」

    「這是一支很變態的軍隊。」

    白月露看著他微蹙的眉頭,道:「若是有人違背軍令臨陣脫逃,便會首先被穿刺示眾,若是被俘而不死,連家人都會受牽連。但若是在戰鬥中負傷無法再戰鬥的人,便始終得到供養,可以安心的養老,待遇十分優厚。戰死之人的遺願據說也會特意安排人去完成。」

    「有那麼多人手可以去完成戰死者的遺願?」齊珠璣微嘲的說道。

    白月露看了他一眼,道:「蕭東煌的軍隊戰損比很小,這些年在北魏境內的死傷根本不多。」

    ......

    「怎麼回事!」

    那名重騎軍副將看著策馬返回營地的林意等人,臉色陰沉到了極點,他的目光落在齊珠璣臉上時,甚至也失去了先前的恭謹。對於他和方台槐而言,沒有什麼比活著更為重要。

    在他看來,這種貿然出擊即便殺死了一些北魏騎軍,但極有可能的便是換來對方的怒火。

    「說著便是借馬接近觀測敵情,怎麼陡然變成夜襲,林將軍,你應該明白誰是這裡的最高將領,你應該明白越權在軍中屬於何等重罪!」

    看著這名面色陰沉到了極點的副將眼中噴出的怒火,不等林意開口,齊珠璣便已經譏諷的冷笑起來,「只是觀測敵情,恰好對方襲擊,我們反擊而已,有何越權。」

    「你說什麼?」

    這名副將根本未曾想到齊珠璣竟然如此睜著眼睛說瞎話,先前齊珠璣和他們說話的時候都十分客氣,但此時一變臉,齊珠璣的神情卻是顯得分外的冷漠威嚴,讓他都不由得一滯。

    「過得去就行了,再怕又有什麼用,若是真正蕭東煌大軍來襲,你們也不用想著能夠先走,你以為我們會讓你們走成,你們有幾個修行者,我們有幾個修行者?」

    齊珠璣走過他的身側,甚至都不看他的面目,只是輕聲冷笑道:「若是想說我們越權和有違軍紀,若是真的撕破了臉,你們上報試試看。還有,你們身為邊軍,應該比我們更明白,軍方更重結果而不重過程。」

    聽著齊珠璣的這幾句話,這名副將通體生寒,他看著這名年輕的權貴子弟,驟然覺得越看越陌生,越來越覺得對方和朝堂上那些權貴並沒有什麼區別。

    「學的倒快。」

    林意知道齊珠璣所說的這最後一句話便來自魏觀星的教訓,他看著很像那些陰險大人物的齊珠璣,暗自笑了笑,但在走過這名副將身側的時候,他輕聲的說道:「的確面上過得去就行,我們想著的是死保這些軍械,你們想著的是活命,大家心知肚明,便最好不要說穿。你們做你們的,我們做我們的,換個自由行事,不要管我們,到時候你們真要走,我便保證不會阻攔。但醜話說在前頭,若是想故意坑我們,你們一定會後悔。」

    ......

    「容意,那十幾匹重騎軍的馬不用還了。」齊珠璣不理會那名副將,走過之後,他嘴唇微動,輕聲的對著身後的容意說道。

    「這....」容意頓時一愣,想不明白齊珠璣為何會如此說。

    「既然已經撕了臉,該說的都說了,在那些鎮戊軍前面給他們面子,但我們還需要給他們面子?」齊珠璣冷冷的說道:「我擺出這樣架勢,若是方台槐識趣,他自然不會再來討要,若是不識趣,自然有的他難堪。」

    白月露看著齊珠璣,淡淡的笑了笑。

    這種上位者翻臉無情的氣質對於齊珠璣而言似乎是天生的,旁人想要學都學不像。

    而且對於她而言,似乎這些南朝權貴的冷酷和無情更甚於北魏。

    北魏的那些高官權貴往往還顧及交情,恐怕有人請他吃過飯都要唸著一二,但南朝的權貴卻似乎截然不同。

    「再借我三十匹戰馬,不需要跑特別快的,但是要耐力特佳,在這夜色里長途奔襲,別人未必能追趕得上的。」林意走向那名輕騎軍將領廖越,頷首為禮,然後輕聲說道。

    廖越眼中驚異的光芒一閃,先行點了點頭,然後道:「林將軍你是想?」

    「我想追著這些北魏的軍馬,看這蕭東煌部到底有多少軍隊,到底想要做什麼。」林意看著他,很直接的說道:「坐以待斃,不是我的風格。」

    「你們這些人都離營,這裡的防衛恐怕空虛。」廖越深吸了一口氣,說出心中擔憂。

    「有一名神念境修行者坐鎮,即便有變,也能拖延時間。」林意平靜說道,「若是面對一名神念境修行者坐鎮都依舊有壓倒性優勢,那我們多留幾個人在這裡也不能改變什麼。」

    聽著林意的這句話,順著林意的目光落在其中的一輛馬車上,這名輕騎軍將領的身體不由得震顫起來,眼睛裡全部都是驚喜的光芒。

    「還要出去?」

    看著輕騎軍都在準備戰馬過來,薛九都忍不住來到林意身邊問道。

    「你們只管休憩,還有....上戰場終有戰死的可能,你有空的時候問問這些弟兄,萬一戰死,他們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不過不要在今晚問,顯得我們好像出去找死,我可從沒想過我回不來。」

    林意和齊珠璣等人上了輕騎軍的備馬,和任何準備長途奔襲的騎軍一樣,都是一人兩騎。

    「真是抓住了他們的痛點,他們果然不過來過問。」

    齊珠璣看了一眼重騎軍的宿營處,冷冷的笑了笑,然後轉頭看著林意,「不過你倒是也學得快。」

    「有道理就要學,蕭東煌的領軍,還是有不少值得學的地方。」林意說道。

    「沒有人能確保萬無一失,蕭東煌的軍隊不是一般軍隊,若是我們真回不來,你不先交待一下薛九他們?」齊珠璣看著前方的夜色,冷漠的輕聲說道。

    「我只管生前事,哪裡能管得到死後事。」林意哈哈一笑,盡顯狂意,「活的時候對部下好一些才是正事。」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4-5 15:5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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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滅頂

    暗夜的荒野裡,偶爾有螢火驚飛,吸足了泥土裡的水分而正變得肥美的荒草在被馬蹄踐踏之後,散發著一種潮濕而令人覺得愉悅的味道。

    林意等人一人兩騎,跟在那些放散的北魏戰馬之後,這些北魏戰馬在失去主人之後,奔行在夜色裡時常顯得有些淒惶,只是奔跑起來自然不像在戰鬥之中一樣疾速,這支輕騎的戰馬原本在南朝而言也算精良,此時這種速度尾隨在後,便顯得十分輕鬆。

    前方的荒野裡很快傳來大量羊糞的氣味,南梁的北邊其實對於北魏而言還算是南方,不僅地勢平坦,而且土壤十分肥沃,只是過往百年間,這些地帶都是征戰不斷,造成了地廣人稀之相。人口一少,農耕者便少,有許多氏族大量放養牛羊,倒是也給南朝貢獻了不少皮毛和肉食。

    在蕭衍兵變稱帝后數年,南梁和北魏的關係還算緩和,北魏的貴族對於牛羊肉的需求比南朝要高出不少,所以邊境之上,都經常可以看見南朝的商隊趕著大量的活牛羊直接和北魏的商隊交易,當時那些南朝門閥控制的商隊也借此換得了大量北魏才有的稀缺礦產,盈利極為豐厚。

    但到了北魏遷都洛陽,靈荒又確定之後,兩朝邊境衝突已經不斷,雙方的邊貿便已經自然消失,一些可做軍械的稀缺礦產也早已被北魏控制,絕不流入南朝。

    林意的目力比尋常的修行者都要強出許多,即便是在微弱的月光下,他都可以清晰的看到遠處的大片荒地有被羊群啃噬的痕跡,甚至可以見到那些灑落在殘草間的大量黑色小珠般的羊糞。

    一些村莊的輪廓也很快在他的視線裡出現,只是隨著繼續行進,村莊的周圍沒有羊群的影跡,村莊裡也沒有任何的聲息。

    這些北魏的戰馬從村莊的邊緣穿過,村莊裡依舊沒有任何的動靜。

    林意也驅馬從村莊的邊緣穿過,眉頭漸漸皺起。

    雖然沒有進入村莊,但是建造並不密集的這些村莊內裡的景象逃不出他的目光和感知。

    這些村莊內裡並沒有戰鬥的跡象,但是卻一個人都沒有。

    沿途的村莊多則數十戶,少則七八戶,都是如此。

    在經過一個河崗之後,前方的那些北魏戰馬突然歡快起來,奔行的速度明顯快了不少。

    那些北魏戰馬奔行的前方,隱約露出了一座土丘的形狀,山崗上有些建築物是黃色的圍牆,再距離略近些,便可以看清是一間不小的寺廟。

    土丘上除了一些低矮的灌木之外,連綠色的荒草都沒有幾株,看上去光禿禿的,顯得荒涼。

    前方的北魏戰馬卻是反而越跑越快,直接沿著山坡衝向山上的廟門。

    林意和白月露互望了一眼,慢慢降低了騎速。這些北魏戰馬到了廟門口,便自然散開,竟是有些悠閒的在周圍坡地上跺步,偶爾翻啃著地裡的草根。

    看著這些戰馬的反應,林意等人便能確定這些戰馬在前些時日應該長時間在此處停留,所以已經熟悉了周圍的環境,但騎者的約束使得這些嚴格訓練的軍馬即便不栓韁繩都只在駐地週遭行走。

    林意放開感知,緩緩驅馬走在最前方,即便他的感知裡依舊沒有任何人存在,但卻絲毫不敢放鬆。

    這座寺廟是座佛寺,廟門正對著的大殿有些年頭,殿內的神像和牆壁、木柱都被煙火熏得發黑,周圍一些新的寺舍和偏殿卻是很新,應該是這些年新建。

    應該是更加便於出入的關係,廟門的門板已經被粗暴的拆了,或許是直接被劈碎做了乾柴,門內的場上有數堆燃盡的篝火。地面上和大殿神像前到處都是軍隊休憩過的痕跡,甚至還有一些拆卸下來的染血的布匹。

    內裡沒有什麼遮掩處,一覽無遺卻不見任何敵人,這讓林意有些放鬆下來的同時,多少有些失望。

    他下了馬,將馬匹交給後面那些年輕修行者們看管,自己先行進了大殿。

    容意緊跟在他身後進殿,這夜色裡的寺廟即便有著那幾堆黑色的灰燼都顯得空曠而靜謐,煙燻火燎之中存積的檀香氣更是容意讓人心境平和,讓人忘卻危險的存在。

    然而不知為何,在這樣的靜謐之中,在林意等人都未感覺到有什麼異樣的時候,容意的心情卻沒有放鬆,他反而莫名的覺得有些緊張起來,彷彿這裡的空氣裡漂浮著看不見的鬼魂,讓他越來越不安。

    他的額頭上出現了細密的汗珠。

    他下意識的握緊雙拳,他讓自己集中注意力去尋覓讓他不安的氣息來自哪裡,在接下來一剎那,他的呼吸微頓,目光下意識的落在那幾堆黑色的灰燼之後通往大殿的地面之上。

    地面鋪著的是普通的石板,石板很厚,但已經在經年累月之中被鞋底磨得極為光潤,在黯淡的月光裡甚至閃耀著一些玉石般的光澤。

    真正吸引他的是這些石板之間的縫隙,那些縫隙被泥土填充著,看上去也沒有任何的異常,但是當他凝神看去,這些縫隙卻在他的感知裡似乎如同一根根黑線漂浮起來,散發著一種可怖的氣息。

    他的背心開始大量的出汗。

    「怎麼?」

    無論是林意還是齊珠璣,還是白月露,在這一剎那都敏銳的感知到了他異常。

    容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的拳頭握得更緊了些,但並沒有馬上回答林意等人的問話,他的感知順著這些浮起的黑線延伸過去,只在頃刻之間,他觸摸到了這些黑線的盡頭。

    那是在這間廟宇的神像之後,更為準確的說法,是在那尊佛像背後的牆壁之後。

    這些黑線延伸到的地方,有一團氣息在鼓脹,就像是一個魔王的心臟,在每一次跳躍之後,蘊含著更為可怕的力量。

    「快走!」

    他的臉色驟變,原本因為緊張而微紅發燙的臉面變得雪白無一絲血色,他厲聲呼出了一句,但尚且覺得還不夠,在飛快轉身掠出的剎那,又瘋狂的揮手朝著門外那些年輕修行者示意,同時厲嘯道:「快逃!」

    「走!」

    林意不明就理,但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在容意轉身的剎那,他便一拉身側的蕭素心,用儘可能快的速度朝外掠去。

    白月露的動作也不慢,她甚至要比林意和蕭素心等人還要更快的落於馬背上。

    她的神色很平靜,而且瞬間猜測出了一種可能。

    容意是南朝法陣大師的真傳的弟子,而法陣在修行者的世界裡,便是用特殊的符文以及獨特的材料,預設的陷阱。

    用獨特手段壓制的天地元氣流淌在符文法陣構築的通道之中,然後在某個時刻爆發出來,借助地勢或者獨特的氣候,爆發出比修行者的真元手段更強悍的力量。

    容意如此劇烈的反應,那應該便是這個廟裡存在著這樣的陷阱。

    這樣的陷阱如果提前被發現,在她看來便不需要太過擔心。

    然而在下一剎那,她的臉色也徹底的變了。

    整座山丘的地面震動起來,拳頭大小的石頭從地上躍起,然後滾落。

    廟宇內裡的那座牆後發出無數嗤嗤的聲音,就像是無數道修行者的利劍在發出實質般的劍氣。

    沒有任何遲疑,她雙手十指彈動,一些細針般的真元從她的指尖飛灑而出,落在他們所騎的馬臀上。

    細小的血花在馬臀上湧起,原本很能吃痛的這些戰馬卻承受不住她這些真元在血肉之中擴散,瞬間發狂般往山下跑去。

    她同時轉頭回望。

    廟門裡石地縫隙裡的濕潤泥土真的往上浮了起來,在離地一寸的地方形成一條條懸浮著的黑色泥線,接著被無形的力量震成粉碎。

    大殿裡神像後方的那面牆壁上出現了很多白線,斷裂崩塌的牆壁如同成熟的果實紛紛灑落,接著便是那座佛像,接著是整個大殿。

    白線擴大成白色的激流水浪,將破碎的大殿的碎礫和佛像的碎塊沖得往上湧起,地面卻不斷往下崩塌,往下凹陷。

    強勁的氣流讓空氣裡湧動著陣陣濕潤的水霧,撲打在他們的身上。

    當那最不明就裡的七名年輕修行者清醒過來時,整座山丘已經消失了半座,山丘頂部的佛寺徹底的消失,就像是變成了一個滿水的池塘,不斷有溢出的水流衝著大塊的殘破木片順著山坡流淌下來。

    林意帶頭一直衝到山坡下平坦處才停了下來,看著這樣的景象,即便是他都心中微寒,有著劫後餘生的慶幸之感。

    「那廟裡有口活泉,對方借那口活泉布了法陣?」

    他凝重的抬頭看著那些不斷流淌下來的水流,問身旁的容意。

    容意點了點頭,直到此時,他的身上還在不斷的出汗,心臟如同擂鼓。

    「這人佈陣的手段比我厲害太多。」直到數個呼吸之後,他才定下心神,擦著臉上的汗珠,看著林意聲音微顫的說道:「即便給一口這樣的活泉,給我很長的時間,我也佈置不出這樣的法陣。」

    厲末笑看著那消失的山尖和廟宇,他略微蒼白的臉上緩緩露出一絲苦笑。

    任何法陣的佈置都需要熟悉大量的符文運用,其中很多需要死記硬背的細枝末節,除此之外,探脈風水等學問也要花去諸多的時間,這恰恰是他沒有深入的領域,所以方才若是沒有容意的提醒,他和林意等人恐怕也就已經死在了那崩塌的半座山裡。

    「一定要設法將這人找出來,然後殺掉。」

    他深吸了一口氣,認真的說道。

    像他這樣擁有驚人天賦的年輕人,連功名利祿都其實不太放在眼裡,對於他這種注定能在修行者世界走到很高位置的人,最為重要的便只可能是修行之事,所以即便是加入了鐵策軍,在戰鬥之中,他的殺心都不重。

    但現在,他心中的殺意很濃。

    沒有陣師會花費大量的真元和寶貴的佈陣材料來佈置一個有可能用不到的可怕陷阱,那名陣師注定是已經在知道了他們的意圖之後,才在這裡佈陣。

    能夠在這樣短的時間里布出這樣法陣的陣師,何止是比容意厲害許多,恐怕整個南朝也挑不出兩三個這樣強大的陣師。

    這種人在此時這樣的戰爭裡,便是一支軍隊之中最強大的軍械,將會帶來可怕的殺傷。

    厲末笑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齊珠璣和白月露的身上。

    因為很顯然,林意是比他消息還不靈通的存在,但整個鐵策軍之中,齊珠璣和白月露或許有可能有些辦法。

    「有可能追蹤此人嗎?」林意轉頭看著容意問道。

    容意搖了搖頭,「即便法陣之中會有他的真元氣息,但是除非他就在附近動用真元,否則根本沒有辦法將他找出來。」

    「那若是他布的法陣,你能否感覺出來就是他所布?」林意眉頭微蹙,認真問道:「還有…若是他正好就在你附近動用真元,你真的能夠感覺出來就是他?」

    容意深吸了一口氣。

    他渾身已經不再出汗,但是汗水已經浸濕了他的衣衫,此時即便是在夏日的風裡,他都覺得身上有些發冷。

    他仔細的回味了一下當時的感覺,感覺著當時那在感知裡浮起的泥線,感知著內裡那種壓抑但強大的真元氣息,他有些猶豫的點了點頭,道:「應該可以,但不是絕對有把握。」

    「你知道蕭東煌的部下有這樣的一名陣師麼?」林意轉身看著白月露,問道。

    「沒有聽說過。」

    白月露很乾脆的搖了搖頭,這並非是謊言,即便是她,在此之前也根本不知道,蕭東煌的軍隊裡,竟然有這樣可怕的一名陣師。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4-5 15:5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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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城決

    當這些年輕的修行者漸漸沉默卻心情難安時,其實就在距離他們並不算遙遠的這座山崗後方的一處村落裡,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也正靜靜的看著那座消失的山頭。

    這名男子蓄著黑色的長發,他的長發比一般女子的都要長,直至腰下,然而卻並未用任何東西扎束。

    披散的長發將他的面目也遮掩了不少,但他面上還蒙著黑巾,只餘一雙眼睛在黑夜中發光。

    他靜靜的看著那座山崗,一動不動,如同和整個黑夜融為一體。

    絕大多數陣師在佈置完成法陣之後,都會想要欣賞一下自己的傑作,連他也不例外。

    當那座山崗漸漸歸於平靜,濕潤的水汽伴隨著輕柔的夜風飄灑而來之前,他卻是終於確定在法陣的力量爆發時,卻並未有更多暴動的天地元氣。

    任何修行者在瀕臨死亡的剎那,一定會超出極限的掙扎,若是這些以戰馬為引追蹤而來的南朝修行者們落入他法陣之中,在死亡時一定會爆發出許多團紊亂的元氣力量,但是現在沒有,這便只能說明即便他這法陣佈置得在他看來都已經十分完美,是他近年來少有的傑作,但依舊沒有作用。就像是蓄積力量的一拳,還是砸在了空處。

    能夠及時逃出這法陣的威能籠罩的範圍,便只能說明這批修行者之中也有一名厲害的陣師,唯有陣師才能預先察覺蛛絲馬跡,察覺法陣威能爆發的前兆。

    他雖然並不認為對方那名陣師能夠比自己造詣更深,但有這樣一名陣師存在,對於他而言也始終是很大的麻煩。

    他沉默的轉身,穿過這個無人的村莊,穿過一片林地,到了一條乾涸的河床形成的窪地。他的長發在微風裡絲毫不動,顯得異常妖異。

    「將軍!」

    這片窪地裡有一輛馬車和數名騎軍在等著他,看到他的身影出現,這些軍士都是極為恭謹的行了一禮。

    黑衣男子不發一言進了馬車。

    這些戰馬的馬蹄上都不知包裹了何物,行走時一絲聲音都沒有,就連他所在的這輛馬車,也始終的流淌著一種若有若無的螢光,連車輪碾過石塊都沒有任何的聲音。

    車廂裡的黑衣男子閉上雙目,很快陷入了真正的沉睡。

    和南朝自己那些邊軍不同,他領軍深入南朝,是在很多時刻都需要成為那種一錘定音的人物,對於有可能妨礙自己戰略目的的對手,他都需要足夠的重視。

    劍閣歸於鐵策軍不只是南朝修行者世界的大事,對於這樣一支擁有眾多修行者的南朝軍隊,他所想的和一般的將領不同。

    他可以試一下能否殺死其中的一部分修行者,但絕對不會像絕大多數將領一樣,先分出優勢的兵力來設法剿滅這支鐵策軍。

    在他看來,最好的方法,是將這支鐵策軍拋離在戰場之外,在他完成關鍵的戰役之前,讓這支鐵策軍無法參戰。

    這批或許有些威脅的軍械也是一樣。

    他只要拖住這些人的腳步,等到他攻下那座城,這批軍械和這支鐵策軍再到那座城池時,便也已經無用。

    他和中山王元英在領兵上有很大的不同,然而這次想法卻是一致的,不管如何戰法,追求的便是時間。

    他這些車馬所在的河床在數十日之前還是水流充沛,但隨著上游一些戰鬥的爆發,許多城池防禦工事的構築,這條河的水流便徹底斷絕,即便是之前下過一兩場暴雨,積蓄出來的雨水也是很快在乾涸的河床之中滲入地下深處,只在河床亂石間留下濕意,令河床上長出的青草更加旺盛茂密。

    南梁和北魏佔據著這個世間大多數的沃土,對於南梁和北魏所在的這個世間而言,兩者邊境反而是這個世界的中部,反而是更為平坦的原野。

    沿著這條蜿蜒曲折的河床往北,黑夜籠罩下的荒原中偶爾有一些不協調的山林突起,但地面卻越發平鏡一般。

    在這條河床的上游盡頭,在夜色之中有些燈火。

    當烏雲遮月,夜色更暗時,這些燈火便顯得更加清晰。

    但唯有隔得近了,才能看得清一座大城的輪廓。

    這座在深沉的黑暗裡難顯的大城,近看竟是分外的巍峨,筆直帶著一些往內傾斜的城牆高聳寬厚,下方的護城河裡的水渾濁且不知因何原因在不斷翻騰,即便是修行者隔得近了,也會生出一種無法踰越之感。

    通往這座城的諸多官道也連接著一些城池和要塞,但是那些在戰火之中已經殘破的城池和要塞,和這座城的規模相比,卻是猶如農舍和王府的區別。

    在黑暗中顯得清晰的火光來自城牆之上,城牆上的很多開闊處燃著巨大的火堆,火堆上炙烤著熱石,這種南朝永陽山裡的普通石頭在戰爭裡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燒得通紅的石頭在用投石機械投出之後,在空氣裡急劇遇冷便會炸開,一顆頭顱大小的通紅石塊在空中便會爆裂成數百片帶著尖銳棱角的石片。

    這種從空墜落的尖銳石片,只要一片擊中尋常軍士的要害,便能收割一條鮮活的生命。

    空中重物和細碎之物飛行的聲音不斷的響起,夜色已深,但是圍繞著這座大城的戰鬥還在繼續。

    這一夜城外北魏軍隊數次攻城都已被打退,此刻看似北魏軍隊被壓制在護城河之外,連靠近填河都做不到,但城牆上也依舊有南朝的軍士往下墜落。

    從城牆上射下的普通軍械能夠對尋常的軍士造成致命的威脅,卻無法阻止修行者的接近。

    有時夜色里根本看不見對方修行者的身影,但是經常會有飛劍的嘯鳴突然響起,接著城牆上方便有血花飛起。

    汝陰劍宗也是在南方經歷了三朝更替而始終被看重的修行宗門,它的位置距離建康並不遙遠,無論是在前朝還是此時的南梁,都有許多權貴將子弟送入汝陰劍宗修行,從而也給汝陰劍宗帶來了許多資源。到了蕭衍登基之後,汝陰劍宗更是直接被欽命成為軍中的培訓機構之一,許多在軍中表現不俗的年輕人會被抽調出來,送入汝陰劍宗修行。

    和汝陰劍宗相比,南天院這些學院之中的學生雖然可能天賦更高,家世更為顯赫,但戰鬥經驗不可能和汝陰劍宗的修行者相比。

    汝陰劍宗的修行者屠雲清在汝陰劍宗學習了三年,在此之前,他便是邊軍之中最優秀的斥候之一。此時他穿著一件普通的步軍皮甲,有些畏縮般站立在一架投石的軍械之後。

    他的身前有一名身穿輕鎧的南朝將領,在此之前這名將領已經連發了數道軍令。

    前方的夜色裡看似空無一物,護城河裡翻騰的水汽低於城牆,站在城牆上看著下方荒野裡的北魏軍士,就如在雲端看著很小的人在活動。

    然而一股危險的氣機出現在他的感知裡,這也是他所要捕捉的那股氣機。

    積蓄在他體內經絡的真元瞬間爆發,他身上普通的皮甲上發出令人心悸的裂響,一道極為凜冽的劍意從他背後綻放,化為一道驚虹,直擊前方一道悄然突起的水汽。

    只聽噹的一聲震響,靠近城牆外沿躬著身的兩名南朝軍士甚至被驟然爆發的氣浪一齊轟退,跌坐在地。

    水汽已散失無形,兩道小劍在空中急劇的顫動。

    屠雲清嘴角已沁出血絲,但是他神色不變,眼中厲芒閃爍之中,他的飛劍再次強行的往前斬出。

    那柄來自不知名的北魏劍師的飛劍一聲哀鳴,如被斬中七寸的毒蛇一樣,再無力氣,叮的一聲墜落在城牆上方。

    屠雲清神色一鬆,他身前的那名以身做餌的將領也頓時長出一口氣,額上汗珠滾落。

    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屠雲清的腦後黑暗之中劍光一閃。

    一道突然出現的飛劍在他都沒有來得及反應的剎那,從他的後腦刺入,接著突破最為堅硬的額骨,帶著滾燙的鮮血衝了出來。

    這名以身做餌的將領一聲駭然驚呼,還未來得及轉身,鮮血已經噴淋在他的身上,而這柄飛劍卻絲毫不加停留,甚至懶得割破他咽喉一般,就從他脖頸附近飛過,急劇的穿過城牆下方的水汽。

    …….

    城牆上更多的驚呼聲響起。

    驚呼聲爆發最響亮之處在於城牆的南門。

    城牆的南門之外的原野之中,是這支北魏軍隊主營區所在。

    在過往的數日裡,最初到來的北魏軍隊有數萬,在進行了一次攻城之後,這支北魏軍隊之中大部卻是又悄然退走,新換來的一支北魏軍隊的人數隻在一萬左右。

    城中南朝軍力足有六萬,在這種情形之下,城中主將自然毫不猶豫的出城突襲,然而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南門外這片荒野上,南朝軍隊反而遭遇大敗,折損了一萬三千多人。

    而加起來總數都不到一萬六七千人的北魏軍隊,卻只損失了不到三千人。

    導致這樣不可思議的戰損比例的最大原因,並非是這支最新到來的一萬餘人的北魏軍隊太過精銳,而是因為這支軍隊之中修行者數量很多,而且在那日突襲之時,這南門外的很大一片區域的泥土,驟然變得鬆軟和泥濘不堪,從原本正常的泥地變得如同沼澤一般,瞬間令氣勢洶洶衝出的南朝軍隊陣腳大亂,根本無法按照想像的計畫戰鬥。

    這種對於地貌的改變只能來自於對方軍隊之中的陣師,而在接下來的戰鬥裡,隨著又有近萬北魏軍隊到援,這座城中的南朝軍隊已經根本沒有信心衝殺出去。

    只是城中的南朝軍士這幾日來也觀察到了一個很奇特的現象,那一開始擁有陣師的一萬餘名北魏軍隊和其餘的北魏軍隊也不混雜,區分嚴格。

    這支北魏軍隊此時佔了南門外的大營,而其餘的北魏軍隊,則在其餘門外設營。

    城中的南朝軍隊有近半是藍懷恭部,屬於邊軍,有一半則是在戰鬥之處調集過來的地方軍和其它援軍,在發現這種奇特的現象之後,城中將領原本已經在擬定從其餘門發動突襲,避開和南門這支軍隊的作戰計畫。

    南門外這支北魏軍隊氣質特別陰沉,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也似乎很少燃火,給人一種膳食都似乎不需要用火的感覺。

    但是今夜,南門外這支魏軍卻是驚人異動,一堆堆明亮的篝火燃了起來。

    除了營區之外,營區前至這南門外數里的戰場之上,也逐一燃起衝天的火光,只是不到盞茶時光,這座大城南門外竟是一片通明,猶如白晝。

    火光之中,那營區之中的一萬餘北魏軍隊似已經傾巢而出,為首的竟是數列車輦。

    正中的一輛車輦之上,竟是沒有男子,反而是兩名女將,一名紅衣,一名藍衣。

    遙遙看不清長相,從城頭望去,只是可以看到紅衣女子高挑豐滿,而藍衣女子窈窕綽約。

    這兩名女子身上的衣衫明顯不是戰甲,但她們兩人車輦之後的騎軍卻是渾身包裹著黑甲,和這兩名女子的豔麗光鮮相比,氣質顯得尤為陰冷。

    這些騎軍身下的馬匹身上都掛著索,拖曳著重物。

    這一萬餘魏軍如潮水般往南門不緊不慢而來,城內的南朝軍士心中原本已經緊張到了極點,在下一剎那,有許多人看清了這些騎軍後方拖著的是什麼,都駭然的叫了起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4-5 15:5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50
第三百九十九章 血螭藍鬼

    繩索上拖著的都是屍身,這些屍身大半都是身穿各色甲衣的南朝軍士,其餘小半都是身穿各色衣衫的南朝民眾。

    這一萬餘北魏軍隊之中騎軍至少有兩千餘,而每一匹戰馬之後,都拖著四五具屍身,這些屍身加起來近萬。

    南門城頭上十餘名南朝將領看著被這些北魏戰馬如同鹹魚一樣拖在馬後的屍身,心中生出極大憤怒的同時,面色卻急劇的蒼白起來。

    之前出城的那場戰鬥雖然大敗,但是那場戰鬥之中,幾乎所有陣亡的將士的遺體也依舊被他們帶回了城中,現在這些北魏軍隊拖出的屍身,應該便是數日之內在外作戰所殺。

    有些應該是沿途經過的軍隊,有些則應該是援軍。

    只是殺死了這些人之後,卻還費力氣將這些屍身都帶過來,這是要做什麼?

    在他們驚怒的目光裡,這些北魏軍隊一直推進到城樓上箭矢已經能夠籠罩的距離,這才停了下來。

    那兩千餘騎在脫開了繩索之後,卻是迅速的折返回營,令人窒息的片刻過後,這兩千餘騎去而復返,馬身後又是拖曳著重物。

    當這些重物在地面上摩擦時,空氣裡驟然多了許多雜音。

    藉著火光,城頭上絕大多數南朝軍士看清了這些馬身後拖著的是什麼,呼吸全部驟然停頓。

    馬後拖曳著的,都非死物,全部都是活生生的人。

    除了軍士而言,很多都是尋常的村民,老幼婦孺皆有。

    這些人在被拖曳出來之前已經沒有什麼反抗的力氣,在被戰馬拖曳在地上時,也不過發出各種微弱的呻吟,這樣的聲音,在此時的夜色裡,卻是如同針紮在城牆上每個南朝軍士的心頭。

    轟的一聲。

    那為首兩名北魏女將前方突然又燃起一堆明亮的篝火。

    那名身穿紅衣的高挑女將在火光之中仰首,耀眼的火光將她的面目耀射得分外明豔,雙唇鮮紅欲滴。

    「自古以來,你們南人不斷北進,恃強凌弱,借先開化之機,以厲害兵器行殺戮之事,今靈荒到來,是為天意要令南人償還舊債。我北魏大帝聖明仁慈,理應掌天下社稷,事至如此,難道你們還執迷不悟嗎?還不速速開啟城門歸降!」

    這名紅衣女子面容豔麗,聲音也是極為清亮悅耳,她看著城樓上方,不只是這南門城樓上的守軍,連城內許多人都聽清楚了。

    「滿口胡言!」

    城樓上響起厲喝,聲若雷鳴:「滿口仁義卻行暴虐之事,自古王師未有殘虐尋常民眾之行,你們如此做派,定遭天譴!」

    「那麼多廢話。」

    藍衣女子不屑的笑了笑,「和你說了這些南朝人都是滿口禮儀道德卻軟弱無能,和他們說了都是白說。」

    說話間這名藍衣女子伸手在車輦上拔出一面令旗,往後揮了揮。

    這面令旗是玄鐵製成,但中央卻是有鮮豔的火紅色符文,符文是一頭插翅猛獸,看上去異常的猙獰。

    城樓上的一些修行者已經猜出這支北魏軍隊的身份,此刻再看到這面令旗,許多人的心中更是生出許多敬畏、恐懼

    厭惡的情緒。

    穿刺將蕭東煌的座下有兩名大將在北魏的戰場上也是很多敵軍的噩夢,這兩名大將一為「血螭」,一為「藍鬼」,兩人的出身成迷,但眼下這名藍衣女子持「血螭」令旗,那這名藍衣女子,竟然是傳說中的「血螭」,看著那名紅衣女將足以和這名藍衣女子平起平坐,那這名紅衣女將反而是傳說中的「藍鬼」?

    穿刺將蕭東煌座下的左右臂膀,竟然是兩個女的?

    在戰場上,對性別的歧視亙古有之,尋常女子的身體比男子羸弱,很多時候更無男子的獸性,而女子修行者的數量也比男子少許多,然而有一種道理任何人無法反駁,如果一名女子能夠登上很多男人都無法企及的高位,那她在諸多方面都會比那些男人做得更為極致。

    所以當明白這兩名女子竟然就是蕭東煌座下的血螭和藍鬼時,城樓上再過鎮定的南朝修行者和將領,心中都迅速生出凜冽的寒意。

    看著那名藍衣女子揮起的令旗,這些人都已經猜出了這些北魏軍隊的下一步行動。

    有些人深深的皺起眉頭,目光微沉,不知在想些什麼。有些人仰首望天,心中殺意更為濃烈,更多人卻是側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噗噗噗噗…..

    許多輕微的聲音響起。

    北魏軍隊中響起的這些聲音,對於城牆上的南朝守軍而言,低微得猶如有人戳破了一個氣泡。

    然而那些映入眼簾的畫面,卻是瞬間讓城牆上的無數軍士震駭得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有些人甚至無法控制的失聲驚叫起來。

    尖利的長矛刺穿了屍身的腹部,然後如同種樹一般,長矛筆直的插入地上。

    當長矛豎立起來之後,因為自身重量的作用,屍身還在自然往下壓去。矛尖帶著已經變色的血肉從屍身的背後穿出,又漸漸卡澀在血肉骨骼之間,最終凝滯在長矛之上。

    數百名身穿黑甲,咽喉處有白色痕跡的北魏軍士極為沉默而極有效率的重複著這樣的動作。

    他們的手法十分熟練,他們看上去十分冷漠,在用長矛刺入這些屍體的腹部,然後又挑起屍體,將長矛另外一端插在地上時,他們似乎和晾曬一隻剛剛屠宰完成的雞鴨沒有什麼區別。

    …….

    失聲驚呼和恐懼尖叫只是一剎那。

    當這些聲音消失時,城牆上響起的是無數細微的聲音,牙齒的咯咯作響聲,身上甲衣顫抖摩擦發出的聲音,手中兵刃和周圍器物不斷碰撞發出的聲音。

    一名在此之前作戰一直十分英勇的南朝軍士緊緊的握著雙拳,他的指甲深深的刺入了掌心,但是他卻似乎根本感覺不到這種痛苦。

    對於他這種從未聽說過蕭東煌的尋常軍士而言,眼前的景象簡直是在有關魔鬼的噩夢之中都不會出現的場景。

    數百具屍身在一兩個呼吸之間,便被穿刺|插於陣前,密集成林填滿他的視線。

    然後在接下來一兩個呼吸之間,又是數百具屍身加入這樣的林地。

    北魏這支軍隊裡此時並未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音,但是他看著這樣的畫面,只覺得黑夜的空氣裡有無數的魔音在飛行,有無數看不見的惡鬼在行走。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是想著,這支北魏軍隊,難道每個人都是真正的惡魔,都是從地獄爬出來的不知人性為何物的怪物嗎?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4-5 15:5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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