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9132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6:04
第四百一十章 好殺之人

    看著紅衣女子口中噴血,頭戴竹笠的魔宗部屬頓時有些歉然,道:「抱歉。」

    當這兩個字出口時,他的右腳抬起,再落下時已經在紅衣女子的身側。

    他身上的氣息膨脹起來,就如同身體在急劇的變大。

    他的身前儘是破空聲,隨著他體內磅礴的真元噴發,無數透明的鋒刃往前疾飛,籠罩了前方林意等所有人。

    「那人有些特殊,不懼我真元手段。」

    直到這時,他才對著紅衣女子輕聲又說了一句。

    紅衣女子感知著他體內的真元噴湧,聽著他的這句話,便知道這並非是這名魔宗部屬的問題,而是他所說的那名年輕南朝修行者的問題。

    容意的身體劇烈的動盪起來,他的口中開始沁出鮮血。

    他位於林意等人身後,按理而言在此時對陣的最後方,然而這名魔宗部屬體內的真元化為萬千鋒刃,他控制的法陣,卻是首當其衝,先承其威。

    水草是柔軟之物,即便他早就知道對方的真元修為遠在自己之上,佈置的只是這種你強便任你穿過,任你撕碎的法陣,然而每一根「水草」被切斷時的微小氣機變化,也都匯聚在那九柄劍上,而這最終九柄劍上的壓力,依舊不斷的傳遞到他的身上。

    此時他的體內,就如同有九條看不見的細索,在朝著九個不同的方向拉扯著他的身體。

    他不想自己的法陣就此崩潰,但每堅持一個呼吸的時間,他受傷就會越重。

    林意對於修行者體內的氣血運行原本就比一般的修行者更為敏銳,此時感知著容意體內的氣機變化,他毫不猶豫的再次往前行去。

    沒有任何多餘的花巧,他只是抬起自己的手臂,護住自己的臉面,然後挺直自己的身體,像一堵移動的牆一樣,直接朝著前方飛來的萬千鋒刃撞了過去。

    噼哩啪啦一陣密集的爆響!

    這些幾乎實質且蘊含著強大力量的鋒刃被他身上的天辟寶衣所阻,無法刺入他的血肉,但卻像一塊塊沉重的磚石砸在他的身上,然後爆開。

    他身上的外衣瞬間佈滿裂口。

    然而林意的面上卻沒有任何的表情。

    並非不痛。

    這些鋒刃衝擊在他身上的痛感深入骨髓,只是他已經熟悉這種痛苦。

    一道道經過天辟寶衣分散的真元如細釘刺入他的身體,也迅速化解,化為氣流衝入他的丹田,並未對他的身體造成任何實質性的損傷。

    相反,和當初在南天院時葉清薇拍打他時一樣,這種強大而堅韌的神念境的真元如此細密的衝擊在他的身上,反而讓他的血肉最深處都震顫了起來。

    他的身體裡湧出更多絲熱流,讓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肌膚滾燙了起來。

    「是因為他內裡的那件衣物?」

    看著這樣的畫面,緩緩擦去嘴角血跡的紅衣女子面色越加凝重。

    「和他那件衣物無關。」

    頭戴竹笠的修行者搖了搖頭,「那是南朝的天辟寶衣,並無那樣驚人的功效,這是他本身的問題。」

    「怎麼打?」

    在紅衣女子和這名魔宗部屬對話之時,在林意身後的厲末笑也輕聲問了一句。

    他是真正的天才,只是他沒有和這種級別的修行者戰鬥的經驗,面對著這樣的對手,他有著一種被束縛住了手腳,完全不知道自己何種手段能給對方造成傷害的感覺。

    「等著他們過來。」

    林意微諷的輕聲道:「他這樣的手段,我可以站在這裡讓他打一萬年...以他們這樣的修行者,當然不可能就這樣放過我們,一定會忍不住上前。」

    一萬年當然是很誇張的形容,但是感知著林意身上的氣息,厲末笑都可以確定,那些對於平常修行者而言是最為可怖的真元手段,對林意卻是根本無效。

    「好!」

    厲末笑鎮定下來,點了點頭。

    他也覺得對方不會在浪費這麼多真元之後就此離開,雖然他也不知道近身之後就如何能和神念境的修行者戰鬥,但近身之後,至少自己的劍有機會落在對方的身上,這便足夠。

    「伏在我背上能不能繼續御陣?」

    與此同時,白月露轉過頭去,認真的問了容意一句。

    容意微怔,下意識點頭。

    「那便伏我身上來。」白月露朝著他跨了一步,生怕容意不能理解,接著道:「我背著你。」

    在自己還能站立戰鬥的情形之下,哪怕是一名男子要背他,容意也會覺得很古怪,更何況是這樣一名少女。

    看著白月露的背,看著她的秀髮,看著她白生生的脖子,容意蒼白的面容上迅速泛出一層紅意,他緊張得結巴起來,「為...為什麼?」

    「因為我可以讓你沒有那麼容易被對方殺死。」

    白月露道:「就如在水中斗,他們始終有纏繞水草,而我們這邊沒有,你的法陣始終是限制他們的最有力手段。」

    她的語氣之中蘊含著不容質疑的味道。

    容意不由得朝著她略微接近,但白月露的雙手已經反抱了過來,將他的身體托起,負於背上。

    感受著少女身上那種和男子截然不同的氣息,當對方背上溫潤的熱力真實的傳遞過來時,容意的心中生出更大的羞怯,一時有些恍惚。

    對於此時的林意和厲末笑而言,戰場上無男女,所以兩人並沒有覺得有任何的不妥,此時的天地似乎安靜了下來,厲末笑看著那名頭戴竹笠的魔宗部屬和紅衣女子都沒有馬上動手,但是卻都開始朝著他們緩緩走了過來。

    他便明白林意的猜測是對的。

    在這場兩朝大戰裡,越是高階的修行者,恐怕對他們身體裡積蓄的真元越是珍視,因為這場戰爭,絕對不會很快就結束。

    也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道亮光。

    那是一雙藏匿在竹笠下的陰暗裡,卻無比明亮的眼睛。

    那名頭戴竹笠的魔宗部屬,第一次認真的看了他一眼。

    哪怕這幾名南朝年輕人十分難纏,但對於這名魔宗部屬而言,主動權卻依舊牢牢的掌握在他和藍鬼的手裡,要先殺誰,便只出自他的選擇。

    難殺的殺不了,便先殺好殺的。

    在他看來,此時這四人之中,應該是厲末笑最容意殺些。

    一抹微風帶著些陰暗的氣息湧了過來。

    厲末笑突然覺得自己的呼吸變得十分的困難,他的氣管和肺葉裡,似乎開始充滿苔蘚。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6:04
第四百十一章 末節

    呼吸不暢,調動真元便更是艱難。

    真元行於經絡之間,想要硬湧入肺腑之中去震碎那些「苔蘚」,就如同兩柄利劍在自己的肺部殺伐,最終的結果恐怕是在自己的肺腑之中留下諸多傷口。

    感知著落在厲末笑體內的這種陰暗滋生的力量,白月露沒有絲毫猶豫,她的左手抬了起來,指尖有銀光迸現,就要像厲末笑的背上拍去。

    「不要。」

    然而就在此時,厲末笑卻是對著她搖了搖頭。

    白月露有些意外,她的眉頭微微蹙起,但還是收回了手。

    此時的厲末笑無法呼吸,他只是對著她說出了這兩個字,臉上便已經多出了兩抹異樣的紫色,就像是在高原經受了日曬和風寒的洗禮一般,然而厲末笑的眼神裡卻透露著異樣的堅決和肅殺。

    「噗」的一聲輕響。

    紅衣女子的如瀑長發微微飄揚,她的那道飛劍在半空中盪開一圈實質般的波紋,接著突然消失,明明已經飛出,但快過林意等人的感知,瞬間不知隱於何處。

    頭戴竹笠的魔宗部眾微微揚起頭,他發亮的眼眸安靜的掃過林意和厲末笑等人的身影,然後他伸出左手,落於背後,一根紫黑色的鐵杖被他從身後的包裹中緩緩抽離。

    這根紫黑色的鐵杖緊緊貼著這名修行者的脊骨,此時他緩緩抽離,紫黑色鐵杖粗糙的表面和緊緊包裹的布匹摩擦,莫名散發出一種殘酷的血腥味道,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這名魔宗部眾將自己的脊骨在一寸寸從體內抽出。

    隨著這根鐵杖的抽離,裂開一道口子的竹笠下的面容漸肅,他的身體突然停頓,他的雙腳不可思議的直接陷進地裡。

    在接下來的一剎那,他的身體變成模糊不清的影跡,手中的這根紫黑色鐵杖隨著他真元的貫注,奇異的抖動起來。

    這名魔宗部眾平靜向前,這根材質特殊的黑色鐵杖的杖身毫無規律的抖動著,就像是變成了不受他控制的活物,他揮杖而擊,十分簡單,根本沒有任何招式,但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杖身的動向,不知道杖尖到底在下一剎那會敲往何處,這便變成了最難預料的招式。

    杖身上流動和隨著杖身亂晃而四溢的真元更加讓林意難以感知清楚他杖尖的具體動向,只是對於他而言,這名魔宗部眾握著這根鐵杖的手是真實存在的,這隻手的跡像是清晰可循的。

    他沒有被這名神念境對手的力量和妖異的武器嚇倒,看著排山倒海般襲來的氣勁,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平靜至極。他沒有後退,反而往前動步。

    啪的一聲。

    數道杖影落下時,林意的身影已經在杖影下消失,強大的力量擊了個空,這根紫黑色鐵杖距離地面還有幾尺的距離,和地面根本沒有真正的接觸,但是上面所帶的強大氣勁卻瞬間將地上砸出一個凹坑,讓泥土和石礫紛紛離地,往上濺射而起。

    神念境的力量展現無遺。

    只是這名魔宗部屬心中卻湧起更多意外的情緒。

    林意的步法很神妙,最為關鍵的是連感知都強過一般承天境的修行者。

    至於接下來斬來的一道刀光,卻並不怎麼讓他感覺意外。

    因為光憑這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之前的表現,他就已經知道對方是先前名聲大噪的鐵策軍右旗統領林意。

    既然是林意,那冷刀狂劍之中的精妙招數在此時出現,也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

    極為冷厲的刀光落向他執杖的手腕。

    低階修行者和高階修行者相差最大的,不只是力量,還有速度。

    這速度是無數方面的速度,比如真元噴湧的速度,比如反應,比如感知的快慢...所以面對林意反擊而來的這一刀,這名魔宗部眾只是做了一點點微小的調整。

    他略微撤回自己持杖的手。

    這樣一來,原本落向他手腕的刀便要硬磕向他的鐵杖。

    只是如此剎那光陰之中細微的改變,在林意的感知裡,他的刀鋒之前便直接出現了一座鐵山。

    他一直在準備著對方的變化,所以此時他也依舊保持了足夠的平靜,刀勢也做出了變化。

    他的刀鋒也略轉,順著這座鐵山的邊緣順滑而下,依舊切向這名魔宗部眾的五指。

    若是換了神念之下的修行者,在出手一擊落空被他這樣反擊的情形之下,面對他這樣的一刀,恐怕手指在接下來的剎那間就會像成熟的果實一般和手掌脫離,紛紛掉落。

    然而這名魔宗部眾是神念境的強者。

    他甚至不需要像林意一樣事先去思索對方有那些應對的可能,他只需要見招拆招。

    在刀光即將和他的手指接觸的一剎那,他體內大量的真元已經迅速的通過體內的經絡,從他指掌之中噴了出來。

    他的手指握著杖身的姿勢甚至都沒有絲毫的改變,但是大量的真元卻是在他的手掌和杖身之間凝成極為堅韌的薄片,沖在林意的刀上。

    噹的一聲爆響。

    這名魔宗部屬一聲低喝,他的雙腳往地下陷去,但整個身體如同鐵鑄一般沒有絲毫的動搖。

    林意一聲悶哼,他直接被磅礴的力量擊退,連束髮的布帶都被震散,頭髮往後瘋狂的飄舞。

    髮絲繚亂的痕跡在這名魔宗部屬的眼前飛舞,他的目光平靜如鏡,他的右手從袖中伸了出來。

    先前他直接左手抽杖,所有人都下意識的認為他是左撇子,而此時他的右手伸出時,所有人才看清他的右手其實有些先天的殘疾,和左手相比有些細小,而且五根手指的指骨有些萎縮,團在一起。

    只是他這只殘疾的右手散發的力量感卻同樣令人心悸。

    一道劍光圍繞著他的手腕飛旋出來。

    這是一柄軟劍,劍光飛旋,在空氣裡繞圈抖直,速度驚人,瞬間追向倒退的林意。

    白月露的呼吸驟頓,即便是她都感覺林意已經不可能避開這樣的一劍。

    而且這道劍光的劍尖所向是林意的咽喉,那是天辟寶衣都無法遮擋的要害部位。

    修行者爭鬥,爭的往往是剎那時光。

    林意頷首,抬臂,即便做出了如此動作,他都自覺未必能阻擋住這樣的一劍。

    然而就在此時,這名魔宗部屬的劍光卻是突然微頓。

    竹笠下平靜的眼眸裡,突然出現了一抹震驚的神色。

    他體內的真元流淌有些遲滯。

    因為他體內的一些經絡裡,似乎陡然出現了一些細小的石子。

    這些石子越積越多,激流沖刷上去,漸漸變緩。

    噗的一聲。

    劍光刺在林意的手臂上。

    林意一聲厲喝,另外一手驟然燃起一道狂暴的劍光!

    一聲敲鐘般的悶響。

    這名魔宗部屬的身體第一次劇烈震盪起來,他的這一柄劍無法握住,脫手飛出!

    竹笠如在波浪上漂浮一般上下晃動,這名魔宗部屬微微眯起眼睛,此時他的目光沒有落在林意的身上,反而落在林意身後的厲末笑身上。

    厲末笑的身體也在劇烈的晃動著,他依舊無法呼吸,連面色都已經發紫,然而他緊緊咬著雙唇,一種令這名魔宗部屬都覺得詭異的氣機,反而追溯著他和厲末笑相連的真元通道,反刺入了他的身體。

    那些如石子般出現在他體內的真元,便來自於厲末笑的反擊。

    看著這樣的變化,白月露緊皺的眉頭微鬆。

    也就在這一剎那,她的身後發出一聲刺耳的裂響,紅衣女子那道隱匿不見的飛劍,終於露出了猙獰,在她身後屋簷下一片屋瓦的下方,以恐怖的速度飛射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6:04
第四百十二章 苦戰

    雖然是同一人御使的飛劍,但是卻表現截然不同的形態。

    先前這柄劍暴戾旋轉而至,追求的便是低境界的修行者無法抗衡的純粹力量,然而此刻,這柄劍追求的除了速度之外,還有正常的御劍之法沒有的真元手段。

    當這柄悄然藏匿在屋瓦之下的飛劍以恐怖的速度飛出之時,隨著紅衣女子不惜真元的瘋狂灌輸,從劍身上符文之中滿溢而出的劍氣凝結不散,形成了兩道月牙狀的劍刃。

    所以紅衣女子一劍化三,有如三道劍光同時落向容意和白月露。

    白月露的身影鬼魅般在原地消失,但在剎那間,她的身上多了一道口子,鮮血從中不斷的流淌出來。

    容意的身上完好無恙,他的一切反應要比白月露慢得多,此時他才感知到白月露負傷,已經咬緊的牙關咬得更緊,緊握的雙拳不住的震顫起來。

    那名魔宗部屬眼睛的餘光裡掃到了這樣的畫面,看著那樣的三劍只是在白月露的身上帶出了一道並不算嚴重的傷口,他的心中便浮現出異樣的感覺。

    他終於明白林意這有些似曾相識的步法是誰教的了。

    只是此時容不得他有更多的心念生出。

    嗤的一聲裂響,林意的一刀已經劃向他的眼眉。

    他右手都無法握住自己的那柄劍,體內的真元自然已經震盪不堪,但強大的意志力還是讓他克制住了紊亂震盪的真元在經絡之中行走帶來的劇烈痛楚,他左手都似乎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手腕晃動,那柄鐵杖便忽的一聲抖成了半圓,杖頭反而自下往上狠狠砸中林意劃向他眼眸的這一刀。

    空氣裡響起一聲極為沉悶的響聲,就像是一幅鐵甲被兜了厚被然後又被巨石砸中。

    林意手中的刀也脫手飛出,但伴隨著一聲厲喝,他再往前踏出一步,失去刀的手直接抓住震盪而回的杖身。

    這名魔宗部屬頭上的竹笠又裂開了兩道新的口子,他的眉頭深深的皺起,唇紅如血,他的眼眸深處湧出深深的震驚,他從未遇到過身體如此強橫的修行者,尤其是神念境之下的修行者。

    但修行者的身體是血肉,畢竟不是精鋼,他的雙唇間沁出些血珠,持著鐵杖的左手經絡之中,硬生生的再湧出大量的真元,想要一舉將林意這只抓住他鐵杖的手震碎!

    一道道肉眼可見的凝聚真元如凶殘的惡獸沿著杖身湧去,撞上林意掌指的剎那,林意的手掌之中便響起了近乎骨裂的聲音。

    這名魔宗部屬沉靜的順勢抽杖,在他的想像裡,林意皮摧骨碎,他輕易將杖抽出,然後再打。

    然而他沒有抽動。

    杖身和林意的手指之間迸出一道道煙塵般的勁氣,除了他破碎的真元之外,還有些他難以理解的並非是鮮血的暗紅色氣霧,然而林意的手指並未像他想像的那般碎裂,反而如鐵爪般收緊。

    他感到自己的杖身上拖住了一個他都很難拖動的重物。

    尋常人難以想像的戰鬥經驗令他直覺到了危險,隨著一聲悶哼,他殘疾的右手朝著杖身上拍去,想要再加數分力量。

    只是他並未如意。

    因為他的體內和體外,同時生出束縛他的力量。

    厲末笑一聲悶哼。

    他體內的真元好不珍惜的狂湧出去。

    這名魔宗部屬體內的經絡之中,瞬間多出更多如石子般的阻礙之物。

    與此同時,容意牽引的法陣力量,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容意很憤怒。

    他有些無助。

    因為是護著他,才導致白月露受傷,但他對白月露毫無理由的信心,他信任白月露甚至會用自己的身體來護著自己,所以他此時絲毫沒有管那柄嘯鳴的飛劍,只是將憤怒的力量,全部傾瀉到了這名魔宗部屬的身上。

    內外交困,這名魔宗部屬的動作微僵。

    他從未想過,兩名這樣修為的年輕修行者,竟然能夠對自己造成這樣的麻煩。

    他尤其難以理解,整個肺部都被他的真元手段如同填滿了苔蘚一般的厲末笑為什麼還能如此頑強的戰鬥,因為這並非只是無法呼吸,極度的缺氧和真元的震盪,都有可能讓這名年輕修行者體內的氣血和真元徹底失去控制,甚至讓他瞬間死去。

    但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他知道了答案。

    轟的一聲!

    如驚濤拍岸!

    林意衝了上來。

    更精準而言,是無比暴戾的撞了上來,同時拍出一劍。

    劍光映襯著日光和遠處的火光,無比耀眼熱烈。

    他可以感受到這一劍上的力量。

    所以他不再堅持,放開了持著的杖,匯聚此刻能夠調用的所有力量,一掌朝著劍身拍去。

    劍光和他真元繚繞的左掌相逢。

    這就是他之前不解的答案。

    因為厲末笑覺得林意能勝。

    因為他知道林意可以如此戰鬥。

    這名魔宗部屬的手掌上傳來了無數刺痛的感覺,痛得他背後的血肉都不自覺的抽搐起來。

    接著他聽到了自己掌骨清晰而刺耳的碎裂聲。

    他知道自己的掌骨是真的震碎了。

    這一剎那這些痛苦他可以忍受,所以心中只是湧起了強烈的感慨。

    他感慨這樣三名年輕的後輩竟然能夠讓自己戰得如此辛苦,甚至處在殺死自己的邊緣。

    他甚至也有些感慨這些年輕人的鬥志,這是一種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壯烈的令人感慨的情緒。

    但與此同時,他的心中卻還是湧起冰冷的聲音,即便如此,你們還是要死。

    他頭頂上的竹笠徹底的碎裂開來。

    碎裂的竹片紛撒如雪。

    他的手掌徹底變形,一些碎骨從手背上刺了出來。

    但藉著衝力,他的身體往後輕盈的倒飛了出去。

    藉著這一個呼吸之間的緩衝,在林意的身體繼續加速的剎那,他的雙手衣袖鼓了起來。

    瘋狂湧出的真元讓他的衣袖變成了兩個風洞。

    無數的風刃如瀑布般衝了出來。

    糾纏著他的如無數水草般的法陣力量被絞得粉碎,容意下意識的抬手,一口鮮血噴在了自己的手上。

    林意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些風刃似乎和這名魔宗部屬一開始出手的一模一樣,然而這些風刃裡,卻有著一些金屬的閃光,有著一些截然不同的氣息。

    他下意識感到極其的危險。

    沒有任何的猶豫,他沒有第一時間想著去斬殺這名還在倒掠的魔宗部屬,而是毅然的一聲厲喝,朝著這些夾雜在風刃之中的金屬閃光撞了過去!

    啪啪啪啪…….

    如雨打芭蕉,一陣悶響。

    這名魔宗部屬頭上的竹笠碎裂,已經徹底露出了真容,他的頭上沒有一根頭髮,燙著一種奇特的戒印,滿臉的風霜和苦行留下的痕跡,竟是一名漠地罕見的苦行僧人。

    在超越自身極限的調用真元之下,一口鮮血也已經從他的唇齒之間湧出,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他那萎縮的右手一劃,嗤的一聲裂響。

    風刃之中的一片金屬閃光驟然變換了行進方向,折向林意的頸間,刺入林意的血肉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6:04
第四百十三章 逆鱗

    細小的金屬光芒刺入林意的頸間,帶著的強大力量卻使得林意就像是被斧子劈中一般,他頸部和脊骨之中發出嘶啞難聽的響聲,整個身體不受控制的歪向一側,眼睛之中都瞬間一片血紅。

    沒有鮮血噴湧而出,在這種真元力量的壓迫下,鮮血反而往血肉的內裡噴射,瞬間在他的血肉和經絡之中破開更多傷口。

    林意感到了強烈的眩暈,但最令他心悸的是,這顆細小的金屬很自然的朝著鮮血流動的方向逆行,衝向他的心脈。

    白月露還在和紅衣女子的那道飛劍糾纏。

    林意和這名魔宗部眾的交手也只不過是一兩個呼吸之間的事情,她的身上便已經多了四五道傷口。

    溫熱的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衫,即便如此,在此之前她的面容都是極為平靜,然而看著那道消隱在林意頸間的金屬光芒,她的面容卻是瞬間雪白,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逆鱗!」

    她有些驚慌失措的聲音在林意昏沉的腦海之中響起,隨即泛開一層寒意。

    逆流而上的金屬小片頃刻間已經接近他的心脈,白月露這樣的聲音讓他明白了這是什麼,這種魔宗的詭異兵器在真元的衝擊下,都反而會逆流更快。

    距離死亡只有剎那時光。

    魔宗部屬跌坐在地,口中再次湧出一口鮮血,但是他看著林意的目光,卻是欣賞之中帶著一股同情。

    無論是在他的感知還是在他的想像裡,那一片逆鱗瞬息之間就會讓林意的心脈綻放為死亡的花朵,這名年輕而強大,讓他都覺得驚豔的南朝修行者便會離開這世間。

    他平靜而深邃的眼眸和如岩石雕刻般的面容,在此時和林意的雙目血紅相比,顯得分外的強悍。

    然而他正準備看到的事情卻沒有發生。

    鮮血從林意的唇角不斷的滑落,竟越來越變得滾燙,甚至冒起縷縷的白汽。

    林意歪倒的身體陡然站直,他痛苦的大叫一聲,一步再次前踏的同時,所有人都感覺到他體內的血肉之中有股可怕的力量被硬生生的逼出來。

    這名魔宗部屬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感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越是真元衝擊反而逆行速度會更快的逆鱗被無數細微的顆粒包裹,就像是無數顆鉛丸砸了上去。

    這片逆鱗竟然「浮」了起來,不再朝著林意的心脈而行,反而一寸寸從林意的血脈之中退了出來。

    這是他從未遇到過,也不可想像的事情。

    魔宗大人賜予的這種逆鱗不只是擁有聖階的符文手段,而且材質也是極為特殊,在他之前所遭遇的所有對手裡,哪怕是真元修為超過他的存在,都不可能將這種東西從體內逼出。

    這種強烈的震撼,甚至使得他的整個身體都動搖了起來。

    林意從死亡的邊緣走回。

    他的體內沒有真元的存在,唯有強大的鮮血,唯有溶於他氣血之中的丹汞。

    當奔流的鮮血和丹汞朝著這片逆鱗不斷的沖刷,這片細微之物的符文和元氣被徹底覆蓋,填滿,漸漸失去生命,化為頑石一般的死物。

    噗的一聲。

    就如一顆細小的石子從他的頸間傷口彈出。

    這片逆鱗被他從身體裡硬生生的逼了出來,帶起一蓬血霧!

    魔宗部屬的身體猛烈的晃動著,就在此時,一道厲殺的劍光從他側面而起,發出劇烈的嘯鳴,朝著他的後腦落去。

    紅衣女子的瞳孔也劇烈的收縮起來。

    她也不可置信的看著白月露,她根本無法想像,這名少女和自己相鬥時,每次都是差之毫釐便會被自己殺死,然而竟然還能分心飛出這樣一柄飛劍,接近那名魔宗部屬。

    感受著這劍的狠厲殺意,她也不顧自己腹部的那道傷口,一聲厲嘯之中,她體內的真元大量湧出,原本就在白月露和容意身外飛繞的飛劍抖出數十道劍影,組成了一道牢籠,將白月露和容意的身影徹底罩落其中。

    這名魔宗部屬的心神劇烈震動著,面對這道驟然出現的飛劍,他來不及思索,伸出右手便拍了過去。

    容意的意志在此時有些動搖,他並不擔心自己的生死,但是此刻他覺得白月露即便殺得死這名魔宗部眾,她也會被那名紅衣女子的飛劍殺死。

    林意已無生命之憂,在此時,他覺得最危險的便是白月露,所以他順從了自己的心意。

    街巷之中響起九聲轟鳴,就如同九根巨柱在崩塌。

    和他氣機相連的那九柄劍一起以他為中心收回,無數道元氣前赴後繼的朝著紅衣女子的飛劍纏去。

    只是厲末笑並不和他一般想。

    就在這名魔宗部眾發光的掌指和白月露那道飛劍接觸的一剎那,他咬牙,無比悍勇的一拳轟在自己的胸口。

    噗!

    他連吐數口血,吐出的全部都是紫黑的血塊。

    這名魔宗部屬的身體由內而外的更加劇烈的顫抖起來,他掌指之間的光芒黯淡而顫抖。

    狠厲的飛劍從他的手掌穿過,帶著四溢的劍氣,他的五根手指如被切斷的蘿蔔,落地有聲。

    他的身體微僵,並非是因為他這隻手掌五指皆斷,而是因為一道狂暴的劍光已經到了他身前。

    林意感受到了身後容意的選擇,他相信有著容意的拚命,以白月露的力量,至少不會在這一剎那被那名紅衣女子殺死。

    所以他也並未去管那道飛劍,他雙手持劍,暴烈的捅向這名魔宗部屬的腹部。

    砰的一聲悶響。

    這名魔宗部屬那隻看似殘疾的右手拍在他的劍身上,猶如鐵錘。

    林意整個人都立足不穩,頸上的鮮血如瀑布一般流淌出來,但是他一聲厲喝,卻是凶悍的將整個身體都壓了上去。

    他的胸膛和劍柄相撞,劍光繼續暴烈向前!

    噗嗤一聲。

    劍尖刺穿了這名魔宗部屬的腹部,繼續深入。

    林意體內氣血激盪,胸口更是煩悶無比,但此時卻感到劍身上驟然一輕,沒有任何的猶豫,他將整柄劍在對方的身體裡絞動起來!

    這名魔宗部屬感知到自己體內的臟器在這柄劍的攪動下瞬間變成了一團破碎的爛物,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到了死亡來臨時的大恐怖,嘴角露出一絲不可思議的苦笑。

    直到此時,體內的力量隨著生機的消失而急速消散,他都覺得自己死在這樣的幾名年輕修行者手中,是難以理喻的事情。

    紅衣女子也感到了恐懼。

    她的飛劍暴躁的震顫和扭動著,將整個法陣力量徹底撕碎。

    容意的九柄劍頹然的從空中掉落。

    白月露的身影如鬼魅般移動,與此同時,她伸手揚起,數根飛針落在朝著她追來的飛劍上。

    叮叮叮數聲。

    數根飛針被盡數擊潰。

    飛劍落向她的眉心。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6:04
第四百十四章 慘勝

    白月露靜靜的看著這道飛劍。

    在兩具剛剛在不遠處巷口出現的真元重鎧內的北魏修行者看來,她似乎就在等死。

    然而對於她而言,她已經做好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她已經退到了合適的位置。

    她已經將這柄飛劍引到了合適的位置,而且將這柄飛劍的力量和速度大為減緩。

    接下來的事情,便是留給她信任的這些夥伴。

    一道刀光在她身後亮起。

    刀光冷豔,是她給林意的那柄刀。

    只是此時撿起了這柄刀的,卻是剛剛恢復呼吸的厲末笑。

    厲末笑還在咳血。

    他先前咳出的是紫黑色的血塊,現在咳出的是猩紅的鮮血,劇烈的咳嗽使得他的身體都近乎抽搐,然而他這一刀卻是極為冷靜和穩定,令人覺得完美。

    這一刀鎖死了這柄飛劍任何一個閃避的方位,精準無比的落在飛劍的劍身上。

    冰冷而鋒銳的刀鋒切割著飛劍上瀰漫著的真元,發出熱油入鍋的絲絲響聲。

    紅衣女子的呼吸驟然停頓,她有種極為不祥的預感。

    厲末笑的身體如同驟然被一柄看不見的大錘砸中,往後踉蹌倒退出去。

    但他的刀意在退後之時,還在切入進去。

    刀鋒切開了真元,在飛劍的劍身上拖動,發出刺耳的聲響。

    尋常的刀根本在這種飛劍上留不下任何的痕跡,飛劍追求輕薄,所以打造的材質一定是匠師手中最為頂級的材料。然而林意的這柄刀並非尋常的刀。

    一道淺淺的刀痕出現在了劍身上,切過了劍身上繁奧難言的符文。

    就如精緻的妝容被硬生生的塗抹了一道墨汁,這柄飛劍一聲如少女尖叫般淒厲的哀鳴,然後容光黯淡。

    紅衣女子失去了對這柄飛劍的控制。

    黯淡的飛劍斜飛出去,墜向側後方的院落之中。

    紅衣女子的身體劇烈晃動起來,她的身上如同被瞬間切下來了一塊肉,而且還帶著大量相連的真元。

    她腹部的傷口徹底崩裂開來,大量的鮮血湧了出來。

    沒有任何的停留,她的雙腳不斷點地,往後飛掠,血霧在空中形成一道耀眼的血虹。

    她的眼中閃耀著的全部都是不可思議的神光。

    她雖然傷不致死,但心情卻和那名已經氣息斷絕的魔宗部屬臨死前一樣,她難以相信這是真的。

    她難以相信兩名神念境的修行者聯手,竟然敗在了這樣四名年輕的修行者手上。

    最為關鍵的是,她覺得這四名年輕修行者都是真正的怪物,她甚至都感到了深深的膽怯,都有種根本不想再和這四人交手的感覺。

    林意將劍從這名死去的魔宗部屬身上抽離。

    當劍身和破碎的血肉脫離的剎那,他感到了眩暈,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在地。

    他將劍當成枴杖一樣撐在地上,一隻手按壓住了還在流血的傷口。

    傷口在外看來並不大,然而內裡卻是一朵可怕的花。

    在他的按壓之下,他感到了傷口的流血漸止,心中生出劫後餘生的慶幸。

    「沒事?」

    白月露放下了容意,她看著林意,認真的問了一句。

    林意看向紅衣女子逃遁的方向,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沒事,就是不能追了。」

    他只是說了這樣一句話,嘴角便又不斷流淌出泛著微熱氣泡的鮮血。

    厲末笑絲毫不顧形象的跌坐在了地上,他甚至連林意的那柄刀都不想抬起,雙手按著自己的胸,不斷的劇烈喘息著,隨著每一次呼吸,大量的新鮮空氣湧入肺腑之時,便有劇烈的痛楚和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極度疲憊和無力的虛弱瀰漫全身,讓他恨不得就此躺下,沉沉睡去,甚至是昏迷,直接可以讓他擺脫這種感覺。

    容意的身體在不斷的顫抖著,他擔心的看著林意和白月露還有厲末笑,此時他沒有去想自己的傷勢其實也極為嚴重,他的目光掃過那名死去的魔宗部眾時,心中充滿了慶幸和後怕。

    這一戰他們雖然勝了,但勝得極為辛苦,就連之前給他無所不能感覺的林意都差點戰死。

    林意擦掉嘴角的鮮血,他艱難的吸了一口氣,拍了拍坐在他身邊的厲末笑的肩膀。

    他此時依舊心有不甘,還不甘離開這座城,但是他們四個人已經接近極限,卻是應該走的時候了。

    在戰鬥的生死之間都能夠擁有默契的四人,在平時似乎也能很好的明白對方心中所想。

    厲末笑也笑了笑,然後艱難的站了起來。

    他們四人之中,容意看上去最不顯得狼狽,但身前半幅衣衫也是染血,他和林意、白月露看上去都是受傷極重,顯得有些淒慘。

    看著這樣的畫面,那兩具剛剛趕到的真元重鎧便顯得有些蠢蠢欲動。

    林意的手緩緩從頸間落下,他的傷口血已經止住,只是大團乾涸的鮮血凝固在頸部的肌膚上,看著有些可怖。

    他的目光帶著一些挑釁和不屑的意味落向這兩具真元重鎧。

    這兩具真元重鎧之中的修行者看著他的目光,身體裡陡然湧起劇烈的寒意,不敢再向前,反而朝著後方的街巷之中退去。

    感知著林意的傷勢並不惡化,白月露微蹙的眉頭徹底鬆開,她先對自己用了些藥,然後又遞了些內服的傷藥給容意和厲末笑,接著她對著林意點了點頭,朝著那名苦行僧的遺體走去。

    這名魔宗部眾的身體已經漸漸冷去,但身上的皮肉卻依舊散發著神性的光輝,給人一種荒漠中長年累月經受風吹日曬打磨的岩石質感。

    她看著這名魔宗部眾頭頂的奇特戒印,看著毒蛇和樹葉還有高山山羊交纏的圖文,心中不知道想到什麼,眉頭又不自覺的深深皺了起來。

    她細細的查檢了這魔宗部眾的衣物和背上的行囊,翻出了兩個黑色的藥餅以及兩塊不同的令符,除此之外,除了掉落一邊的那柄軟劍和鐵杖之外,這名魔宗部眾的身上並無多餘的物事。

    「魔柯藥餅。北魏漠北天鐵荒地之中苦行僧煉製的靈藥,除了能夠補充體力,恢復一定真元之外,還有提昇平時一些識覺的作用。只是藥性駁雜,服用多了會致幻。」

    在林意嗅到一種令人振奮的藥氣時,她的聲音已經響起。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6:05
第四百十五章 雨落之後

    「漠地密宗的聖藥?」

    看著這名魔宗部眾頭頂上那些奇怪的戒印,看著他身體血肉無比堅韌如岩石的樣子,跟在白月露和林意之後朝著來時的路離開的厲末笑心中充滿了難言的感慨。

    北魏一些漠地的氣候極為惡劣,人煙稀少,但是盛產天鐵和隕晶,那些行走其中的苦行僧雖然修行艱苦,但實則一度是那些漠地的統治者,這些苦行僧借由那些區域產出的獨特之物,換取了大量的修行資源,並在過往的數百年裡,也摸索出了一些迥異於常人的修行手段。

    所有正宗的密宗子弟,在受戒之後的三年裡,便會不斷的得到秘藥塗抹全身,這些秘藥不僅可以祛除一些他們身體今後的痛感,最為關鍵的是,可以讓他們擁有比正常修行者更為強大的血肉之軀。

    今日這名苦行僧在這裡遇到了林意這樣比他身體還要強大的怪物,而且不懼他的真元手段,所以諸多手段無從發揮便被他們殺死。

    只是這些密宗子弟有著嚴苛的信仰加持,能夠令他們臣服,魔宗這人的可怕程度便不難想像。

    「這是月加石窟密宗的令符,這人出身自漠地最古老也是最具有統治力的密宗。」白月露將一片烏木製成的,有著月落荒漠刻畫的令符遞到林意面前,但她的目光卻是長久的停留在另外一片令符上。

    另外一片令符是一片墨綠色三角形的令符,表面空無一字,但卻有許多天火灼燒形成的自然凹陷,一條細細的刻痕貫穿其中,繪製出了一條細蛇。

    這是用天然隕晶製成的令符,在此之前,她也沒有見過。

    「這令符我也不知道代表著什麼,但是在很多地方,令符便代表身份。譬如在北魏漠地,這種月加石窟密宗的令符便很有用,很多人都會認為你和月加石窟密宗有著很深的聯繫。」

    她也不糾結,示意林意將這兩片令符先行收起。

    原本這兩片令符作為戰利品而言,若是能夠傳遞到元燕的手中,恐怕便會真的很有用,但她此時既然決定將自己作為鐵策軍的尋常一員,這種東西自然要交給林意處置。

    ......

    林意的心中並未覺得這種令符有多重要,他順手接了過來,塞入袖子裡。

    他的袖子上也有多道裂口,這讓白月露甚至皺了皺眉頭,擔心這兩片令符出不了城便已經掉了。

    林意的注意點的確不在這些外物上。

    和生死相比,所有後來有可能的利益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城中一些建築物的火勢燃得更猛烈了一些,有許多灰燼飄了過來,在他眼前飄落。

    這些灰燼或黑或灰白,但落在他的眼中,卻是一片血紅。

    他眼睛裡的許多細微的血管也在方才的戰鬥裡爆開了,所以他此時看東西並沒有平時清楚,都蒙著一層厚厚的血意。

    一切都是紅色的。

    只是隨著接近來時的城牆,他所見的蒙著紅色的空氣裡,卻出現了一點淡淡的灰意。

    並不是灰燼,而是一些無形之物。

    就像是有人用筆蘸著灰墨,在空氣裡留下了淡淡的痕跡。

    但更令他覺得詭異的是,這些灰意似近似遠,令他根本感知不清和自己相距的距離。

    他的身體裡有寒意不斷湧起。

    在容意都沒有感到什麼異常的這個時候,他敏銳的反應過來,自己一開始想要尋找的那名大陣師出現了。

    這名大陣師已經做了些佈置,等待著和自己這些人的相逢。

    若是在平時,他恐怕不會有懼意,甚至反而會興奮。

    然而此時,他們四人都已經傷得很重,恐怕根本無法和這樣的對手為敵。

    當他的腳步停頓下來時,和他一起走著的三人也開始意識到是什麼問題。

    容意開始感受到前方傳來的詭異氣息波動,感受著其中一些只有在他的老師九宮真人佈置的法陣之中才有可能出現的氣息,他原本已經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他並不恐懼,只是很難過。

    因為他知道自己這樣的傷勢之下,面對這種級別的對手,恐怕連還手之力都沒有,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走不掉,那就戰?」

    林意的眉梢漸漸挑起,他心中的寒意被血液和骨髓之中湧起的灼熱氣息逼退,他轉頭看了白月露一眼,問道。

    白月露很平靜,很冷漠的點了點頭。

    如果說戰死在這裡是她的命運,那她就迎接因為自己的選擇而帶來的命運。

    林意的身體越來越熱,灼熱的鮮血沖通了阻塞,消融了淤血,他眼前變得明亮和清晰了些。

    那些因為色彩映襯而出現在他視線裡的灰意開始變得很淡,然而突然之間,有雨水落了下來。

    天空裡的光線明媚,連一片雨雲都沒有,但一道道晶瑩的雨線,卻是已經從天空之中墜了下來。

    雨水瞬間打濕他們的衣衫,將他們衣衫上的血跡沖淡。

    雨水裡沒有任何銳意,但是這雨水本身卻很冷,冷得好像寒冬臘月裡的雨水。

    冰冷的雨水沖刷著林意滾燙的身體,林意的身上漸漸冒起白色的霧氣。

    一道顯得很疲憊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眼前那條街巷的盡頭。

    這道身影正處在雨落和陽光的邊緣。

    一條條雨線在他的面前垂下,如同珠簾,但是他卻沐浴在陽光裡,沒有一滴雨水掉落在他的身上。

    這是一種充滿著神性的畫面,只是這人卻並未裝神弄鬼,讓自己顯得更像傳說中的神明,他的說話很有人間的煙火氣。

    他只是用一種疲憊的語氣,緩緩的說道:「魔宗大人從天鐵漠地走出來時,一共也只剩下了二十三名部眾,這些部眾在他的眼裡,甚至比他後來收的那些親傳弟子還要重要。這些年下來,他插手了世間的這麼多事情,也只死了一名部眾,但是在這裡,卻反而被你們四個年輕人殺了一個。既然你們沒有被我的法陣殺死,便應該逃得遠遠的,為什麼還要來趟這樣的渾水?我只是想好好睡上一覺,真的有這麼難麼。」

    「你就是蕭東煌?」

    厲末笑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抑制住自己的咳嗽,目光死死的盯著這名顯得很疲憊的修行者的面目,「原來你自己就是這支軍中的大陣師。」

    蕭東煌緩緩的抬起頭,明亮的天光更加清晰的照耀出他的面部輪廓,對於這座城和前方四名年輕的修行者而言,他此時應該是勝利者的姿態,然而他此時面上的神色卻是說不出的蕭索,陽光可以清晰的照射出他眼角的皺紋和鬢角髮絲裡的根根白髮。

    「遷怒於人有意思嗎?」

    林意冰冷的聲音在此時響起。

    他看著蕭東煌先問了這樣一句,然後冷漠的說道:「想要好好睡一覺有什麼難,我現在只想讓你永遠睡下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6:05
第四百十六章 隱怒

    蕭東煌明白林意這些話的所有意思,包括林意那句「遷怒於人有意思嗎?」,他並未因此動怒,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林意,道:「你們太過年輕,不能理解什麼是比死亡還要痛苦的絕望。」

    「你們都是皇位上那人的子民,對於我而言,便都是敵人。」

    在林意開口之前,蕭東煌便已經接著說了下去,「對於敵人,用再冷酷的手段,都是應當的。」

    這樣的交談並沒有繼續,因為雙方都已經出手了。

    蕭東煌身前的衣襟上,突然出現了一道鋒利的裂口。

    白月露的飛劍不知何時穿過重重的雨幕,到了他的身前。

    只是蕭東煌連躲避這一劍的心思都沒有。

    他裂開的衣衫內裡,出現了一抹內斂的烏光。

    那是一件很奇特的軟甲,看上去像是輕薄的皮質,但是劍氣衝擊上去,烏黑的表面卻是游離出許多金色的符線,許多金光沿著符線,如同一個個細小的蝌蚪一般朝著軟甲的其餘地方游去。

    「六丁金甲。」

    白月露看著這些金光,她的面色變得更為凝重,聲音微寒的輕聲道:「神念境的飛劍都不可破之。」

    在她的聲音響起之時,她和林意等人周圍的雨線裡,已經響起了兩道淒厲的嘯鳴聲。

    兩道飛劍在雨線之中穿梭,濺起朵朵的水花,但令人心悸的是,飛劍和這些雨滴相撞,非但沒有因此減速,反而是從雨滴中獲取了一些力量一般,越來越快。

    這兩道飛劍一銀一紅,都是無柄的輕薄小劍,但劍身上並未散發神念境的味道。

    林意的眉頭瞬間深鎖。

    蕭東煌並不想自己直接出手,只是讓自己的部下消磨他們的力量的話,他們便更無逃脫或是獲勝的可能。

    「銀蛇!」

    看著那兩道還在雨線之中蓄勢的飛劍,他毫不猶豫的厲喝了一聲,伸出了手。

    容意的眼睛驟然發亮,他以最快的速度從背後抽出了那根銀色的短矛,遞到林意手中。

    兩人之前在洛水城裡一起修行過很久的時間,此時一個遞,一個接,動作便極為流暢。

    在這根短矛落在林意的手中時,林意已經做好了投擲的一切準備。

    銀色短矛破空飛出,一聲爆鳴般的破空聲響起,接著便是更多淒厲的破空聲。

    這一根銀色短矛變成了許多紊亂飛舞的銀光,並沒有飛向那兩柄飛劍,而是飛向雨幕後方的一處,林意感知到那兩名劍師的置身所在。

    「驚雷!」

    毫無停留,在投出這根銀色短矛的剎那,林意便已經發出了第二聲厲喝。

    容意有些手忙腳亂,但還是及時將林意所需的第二根短矛遞到了他的手中。

    空氣裡嗡的一聲轟響,這第二柄短矛在飛出去的剎那,整個天空裡就像是有什麼龐大的東西在飛速移動。

    「浮光!」

    林意依舊沒有去看投出的第二根矛,他喝出了第三個名字。

    ……

    蕭東煌座下的兩名劍師被紊亂飛舞的銀光從雨簾之中被逼了出來。

    感知著這些銀光邊緣的鋒利,這兩名劍師心中都十分明白,這根短矛散開形成的這種銀色鎖鏈比軍中的拋索可怕無數倍,斷然不能讓任何一道銀光落在身上。

    兩名劍師的面容都變得極為肅冷,嗤的一聲裂響,隨著其中一人伸指凌空點去,那道紅色的飛劍急劇的掠回,瞬間和數道銀光相撞。

    一柄輕薄的小劍卻展現出強大的力量,在銀光的抽打之中依舊保持著穩定,然後將這些銀光往上頂去。

    雨簾之中綻放出許多道火花,這些銀光被這柄小劍頂起,從兩名劍師的頭頂飛過。

    然而就在此時,第二根矛已經到了。

    那柄銀色小劍沒有收回,這名飛劍的主人微眯著眼睛,伸手抽出了腰間配著的一柄長劍。

    隨著一聲暴喝,他這柄長劍如夾帶著風雷斬了出去,精準無誤的正中這第二柄短矛。

    他直覺可以抗衡這一根短矛的力量,然而當他的劍和這柄短矛相接的一剎那,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在短矛上炸響。

    這名修行者一聲悶哼,耳中被震出血來。

    他真的猶如直接劈中了一團驚雷,整個身體劇烈的搖晃起來。

    就在這時,林意的第三根矛已經飛來。

    那道紅色飛劍的主人雙唇緊抿成線,急將飛劍招來。

    嗤的一聲。

    紅色飛劍刺中了第三根飛矛,然而卻是直接穿透而過。

    這兩名劍師同時駭然大叫起來。

    在修行者的世界裡,感知和判斷錯誤,便意味著死亡。

    那名身體還在劇烈搖晃著的劍師的胸口和背後湧出一團血花,第三根飛矛的真身將他的血肉之軀輕易洞穿,攜帶著的力量將這名劍師的身體往後推到,然後狠狠砸在身後地上。

    ……

    厲末笑看著這名劍師的死去,身體裡也不由得泛起寒意。

    他知道林意有九根矛,但是沒有想到這些矛在他的手中有著這樣的威力。

    看著那名被殺死的劍師,林意和容意的眼中也充滿了感慨。

    南天院的這九根矛都非常物,在洛水城裡,他們分別給這九根矛都取了名字,而且想過一些戰鬥的方法,現在果然奏效。

    在對方不明白他們手中這些矛到底各有什麼功效的情況下,殺死一名劍師都顯得如此簡單。

    只是這些矛殺死神念境以下的修行者會輕鬆,但面對神念境的修行者,卻不可能如此輕易奏效。

    而他們此時要面對的蕭東煌,依舊是神念境的修行者。

    雨線驟停。

    陽光落下。

    蕭東煌的身影沒有了雨線的阻隔,清晰的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和方才冰冷的雨滴相比,此時的陽光很溫暖,但林意等人反而覺得身上越來越寒冷。

    「我沒有想到你會有這樣的手段,這是我的疏忽。」

    蕭東煌的目光極為冰寒的落在他們的身上,「但你們因此要付出更多的代價,我會讓你們死得更加痛苦。」

    當他這句話出口的剎那,白月露便已經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她的飛劍正悄然朝著那道紅色飛劍的主人行去,在那名劍師因為身側同伴的死亡而心神震盪之時,她這樣的一劍很有可能收割這名劍師的生命,然而就在她這柄飛劍之前,出現了一道琉璃般的光澤。

    蕭東煌的右手在衣袖之中虛握,那道琉璃般的光澤表面生出許多尖利的凸起,撞在了她這道飛劍上。

    根本無法抵禦,她的飛劍瞬間失控,頹然旋轉飛墜出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6:05
第四百十七章 死意

    來而不往非禮也。

    蕭東煌看了白月露一眼。

    一道晶瑩的劍光從他左手衣袖中飛出,朝著白月露落去。

    這一劍堂堂正正,並沒有多少花巧,但在所有人的感知裡,卻比先前那名紅衣女子的飛劍更為可怕。

    這種可怕來自於真元修為的差異。

    雖然同屬於神念境,但蕭東煌的真元修為在那名紅衣少女之上,而且他只是疲憊,卻沒有受傷,他在調用自己真元之時,並無任何的顧忌。

    此時這道劍光裡,還蘊含著他的憤怒。

    像他和魔宗這樣的人,身邊最為親近的部眾便不可能太多,能夠經歷無數風雨追隨在他們身邊的人,便是真正的手足。

    這一劍落來,在所有人的感知裡,就像是一條憤怒的大河砸了下來。

    沒有絲毫的猶豫,林意一步擋在了白月露的身前。

    砰的一聲巨響。

    他手中握著的劍脫手飛出,整個人也不受控制的往後震退出去。

    一口逆血湧至喉間,林意的目光和感知依舊死死的盯著蕭東煌的這道飛劍。

    這道飛劍只是彈飛出去數尺,但並未失控,隨著劇烈的震盪,它將駁雜的力量從劍身上震盪了出去,然後劍身之中充滿了更強大的力量。

    感知著這柄飛劍的力量,厲末笑的口中也泛起難言的苦意。

    「要死一起死。」他寒聲說道。

    林意點了點頭。

    他決定在下一刻鎖死這柄飛劍,哪怕是用自己的身體。

    只要自己能夠鎖死這柄飛劍,他們其餘三人拚命,或許便有可能以命換命,殺死蕭東煌。

    然而也就在此時,就在他們左側的街巷一頭,卻是出現了一名青衫修行者。

    嗤的一聲,那道晶瑩的飛劍急劇的掠回,懸浮在蕭東煌的身前。

    蕭東煌微眯著眼睛,確定自己並未看錯,冷笑起來,道:「你居然會在這裡。」

    「陳家軍師。」

    白月露只是看了一眼那人的面目,便認出了來人是誰,她也很意外。

    「是陳盡如?」

    林意看著那名身穿青衫的修行者,心中也生出些怪異的感受,因為在此之前,他和白月露一度將陳家這名軍師看成是他們的敵人。

    「我也沒有想到,你居然是繼九宮真人之後,天下最強的陣師。」

    陳盡如的目光掃過林意等人,只是他的面色卻始終平靜,「就按你在這裡布的這個雷陣,現在無論南北,應該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在你之上。」

    蕭東煌冷笑了起來,道:「就算是當年的九宮真人,也沒有我強。」

    這個時候他的目光才真正的落在了容意的身上,他有些不屑的說道:「你應該便是九宮真人的弟子,所以你們才能在我那個法陣中及時逃出來。」

    「只可惜你暴露得太快。」陳盡如看著自傲冷笑的他,說道。

    「你想殺我?」蕭東煌皺了皺眉頭,突然笑了起來,道:「我倒是也想殺了你,你死了,陳家應該就像掉了一條腿。」

    陳盡如的眉頭微微蹙起,他很不喜歡這樣的比喻,只是他的語氣依舊很平和,「那大家都可以試試。」

    林意和厲末笑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不只是因為陡然來了強援,他們活命的幾率大增,還有一點原因,是這個世上絕大多數修行者都難得有機會身臨其境的旁觀神念境修行者的搏命。

    更何況這兩人應該也不是那種普通的神念境修行者。

    陳盡如首先動步。

    他向著蕭東煌所在走了一步,整個身影便瞬間消失。

    白月露的呼吸驟頓,她心中生出震撼的情緒。

    她的身份特殊,所以她見過的神念境的修行者遠比林意等人要多得多。

    但陳家的這名軍師在她所有見過的神念境修行者之中,並非是真元力量最為強大和堅韌的一位,卻是最快的一位。

    快得超過感知,便是無跡可尋。

    林意忍不住苦笑起來。

    以他們此時的力量和境界,面對神念境之中的強者,果然是很難有還手之力。此時他越發清晰的意識到,就如白月露一開始時所說,容意反而是他們聯手對抗神念境修行者的最重要一環。

    只有在容意的法陣能夠削減對方的一部分力量時,他們才有一拼的機會。

    蕭東煌臉上的自傲神色頃刻消失。

    誰都知道陳家有名厲害的軍師,但在此之前,陳盡如卻幾乎沒有出手過,原本在他看來,這種殫精極慮去計算的謀士在缺少戰鬥經驗的情況下,即便是修行到了神念境,很有可能也是因為陳家驚人的資源,一些靈藥堆積起來而已。

    然而氣勢這種東西,是靈藥堆積不起來的。

    此時令林意等人震撼的是陳盡如的速度,但是令他所震撼的,卻是那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氣勢。

    唯有真元手段運用到極致,意志又堅定到極致,才有可能擁有這樣可怕的速度和氣勢。

    蕭東煌往後暴退!

    在瞬間往後暴退十餘丈的同時,他的雙手連彈,一些如彩豆般的晶石從他的雙手之中不斷的飛出,灑落在他的四周。

    陳盡如的身影出現在了林意等人的感知裡。

    因為他慢了下來。

    那些彩豆般的晶石在空中緩緩的灑落,但蕭東煌體內迸發出來的真元已經通過這些晶石連成了符線。

    他身體的周圍,出現了一些晶瑩的光華。

    就和一開始蕭東煌擊飛白月露那道飛劍的力量一樣,這些晶瑩的光華就像是水晶,但表面卻在變化,生出尖刺。

    陳盡如的眉頭微皺。

    他的手中出現了一柄黑色的短劍。

    這柄短劍的劍尖是平的,若沒有劍柄,便很像一根黑色的鐵尺。

    他揮劍朝著這些攔在他前方的光華擊去。

    劍光掠起,晶瑩的光華便飛起,散碎成無數道淒厲的勁風。

    他一路前行,一路揮劍,沒有一團出現在他身前的晶瑩光華能夠落在他的身上。

    那些彩豆般的晶石墜落到地上時,連接在上面的符意便已徹底散亂。

    蕭東煌布下用以阻止他腳步的這個陣,便已經破了。

    蕭東煌深吸了一口氣。

    他的眼睛裡有幽幽的火焰燃起。

    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陣會被同階的修行者這樣輕易的破去,但對方的破法,卻是讓他也醒悟了他這個陣的缺陷所在。

    因為陳盡如只顧前不顧後。

    他只是不惜真元的急速向前,那些他身側和身後的力量,便無法對他造成威脅。

    也是直到此時,他才真正明白這名陳家軍師的心意。

    對方只是想著要殺死他,至於自己的生死,對方也根本不在意。

    「你想死,但我不想死。」

    蕭東煌在心中冰冷的說道,然後捏碎了腰間的一塊東西。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6:05
第四百十八章 君先死
   

    此前他的外衣十分普通,懸掛在他腰間的這塊東西也沒有任何特別的光芒或者靈氣波動,所以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無論是南朝還是北魏的名士,都喜歡佩戴一些玉石或者香木作為掛飾,有些是為了彰顯獨特的愛好和品味,有些是為了讓人可以一眼認出自己,而有些只是純粹用於把玩。

    當蕭東煌的手落在腰間這塊東西上時,所有人才覺察到這塊東西有些異處。

    陳盡如在他捏碎這塊東西之前,看清了這塊東西的長相。

    蕭東煌掛在腰間的這塊東西,既像一塊龜甲,又像一片頑石,更確切而言,就像是一片龜甲埋葬在土裡時間太過久遠,變成了類似化石一般的東西。

    它的一面有著許多天然的如龜甲般的紋理,而另外一面,卻是無數細微的高低不平,就像是一片山巒被微縮在了上面。

    當蕭東煌的真元從指尖湧出時,這塊東西很輕易的碎裂開來,噴出許多灰白色和藍色的石粉。

    然而在接下來的一剎那,粉末之中湧起風暴,有無數深邃的銀色光芒,如同一顆顆星辰在內裡閃亮。

    一股磅礴的力量在他身前噴湧出來。

    在陳盡如的感知裡,就像是一場沙塵暴裹挾著一條星河砸了過來。

    除了力量之外,最為關鍵的是他的感知被這場沙塵暴切割得支離破碎。

    他鐵尺般的劍豎起,擋在前方。

    沙塵之中有無數比鐵片還要銳利的勁氣撲面而來,但他這柄劍卻像是激流中的磐石巍然不動,明明是很纖細的劍身,卻是將湧來的力量全部分開。

    他黝黑的劍身上也漸漸燃起銀色的星光,看著劍身上燃起的這樣的光亮,他平靜的眼眸裡終於出現了一絲感慨。

    在此之前,他也並未覺得棲身於中山王元英座下的蕭東煌有多強大,在他看來,蕭東煌只是一個被仇恨徹底燒紅了眼睛的可憐又可悲的人物而已。

    凡事不能太盡,用太過殘暴的手段報復的人也不可能獲得更多人的支持,所以他覺得蕭東煌即便是在北魏,也是一名遲早被遺棄的棋子。

    然而現在他的看法已經徹底改觀。

    甚至他有些慶幸自己的誤打誤撞。

    若是能在這裡殺死這名可怕的陣師,恐怕比自己苦心積慮的調集一支奇兵過來這數城之間更為關鍵。

    「全部到我身後!」

    在林意的感知裡,即便有著陳盡如的那道劍的阻擋,這一場沙塵暴也遠比陳盡如感知中的更為可怕。看著湧過來的沙塵,林意發出了一聲不容置疑的厲喝,他交叉雙臂,擋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後挺直身體。

    感知著這些沙塵中蘊含的力量,白月露沒有任何的猶豫,蜷縮起身體,將自己完全躲藏在了林意的身後。

    厲末笑搶先一步跨在白月露的身後,然後伸手將容意扯在了自己的身後。

    他並非是要搶先,只是因為他和容意的身形相比白月露都要大出許多,所以當這沙塵到來,若是林意無法盡阻,那他便是容意身前的第二道盾牌。

    沙塵落在了林意身上。

    就像是有許多箭同時落在他的身上一樣,林意的身上響起了無數沉悶的撞擊聲。

    這些沙塵太過細小,即便是天辟寶衣的絲縷縫隙都不能全數阻隔,他的身上頓時出現了很多細微的傷口。

    林意的呼吸瞬間灼熱起來。

    最為詭異的並非是這些擁有強大洞穿力的沙塵,而是那些銀色的星芒。

    這些銀色的星芒在穿過天辟寶衣時都如同水霧一般直接透過,然後瞬間透入他的身體。

    然後他的身體裡,就如同有更多的沙塵散開。

    這些詭異的銀色星芒全部都是元氣的聚合,當它如沙塵般在體內擴散,和他的氣血相遇時,便如同一團團火焰在他體內燃燒起來。

    他呼出的氣息變得滾燙,那是因為他整個身體的溫度都在升高。

    他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血管裡的血液幾乎不受他控制便快速的流動,企圖將他體內的熱量帶走。

    他大量的出汗,衣衫上熱氣蒸騰。

    他開始感到極度的乾渴。

    林意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他感覺自己的血液都會被這種熱量蒸乾。

    但也就在此時,大量的氣流在他的身體裡生成,就如同一道道颶風,帶著這些熱量,一齊湧入他的丹田。

    他的丹田一聲轟鳴,那顆「內丹」瘋狂的吞噬著這些氣流。

    林意一聲痛苦的悶哼。

    除了瀰漫全身的灼熱被抽走之外,他甚至感覺到自己血脈中的鮮血都消失了許多,那些血脈在他的感知裡甚至變得乾枯起來,佈滿裂痕。

    白月露的手落在了林意的背上。

    她感覺到了他的痛苦,然而面對著強自支撐的林意,她卻根本不敢像以往一樣拍擊任何的真元上去,哪怕是用最柔和的手段去穩住林意的身體。

    「水!」

    林意咬緊牙關,從喉間擠出了一個字。

    他感覺自己的喉嚨裡都乾澀得如同有刀片在摩擦。

    沙塵還在往後席捲,蕭東煌已經退到了城牆上。

    沒有任何修行者可以和大量的軍隊糾纏,更何況他的軍隊並非是尋常的軍隊。

    他覺得他已經贏得足夠的時間,哪怕犧牲了從幼時修行法陣時開始便陪伴自己至今的寶物。

    然而在這一刻,他對這名傳說中的陳家軍師也有了更深的瞭解。

    兩名青衫修行者的身影在城牆上顯現。

    蕭東煌的雙眉瞬間挑起,感知這兩名修行者並非足以和自己並列的那種神念境高手,他根本便沒有想要閃避,伸手一指,一道淒厲的破空聲中,他的一道飛劍如雷直擊一人的胸口。

    面對他這一道飛劍,那名青衫修行者竟然根本就不閃避,厲喝一聲便用自己的身體迎了上去!

    噗!

    在一蓬血霧在他胸口湧出的剎那,他體內的真元也已經調度到了胸口和雙手之間,他的雙手朝著在真元之中震盪的飛劍狠狠拍了下去。

    轟!

    這名青衫修行者的胸膛和雙手都炸了開來,變成了一灘爛物,整個身體都往後斷為兩截。

    蕭東煌的身體劇烈的震顫起來,不只是因為和他氣機相連的飛劍帶來的震盪,更為重要的原因,是這名青衫修行者如此堅韌和凶悍的意志。

    當身旁的那名同伴死去,另一名青衫修行者的眼中沒有絲毫的恐懼,唯有更決然的神色燃起。

    「君先死,我後來。」

    一道聲音在蕭東煌的身後不遠處響起。

    陳盡如從沙塵中走了出來。

    他手上的那柄鐵尺劍變得坑坑窪窪,如同經過了許多年的腐朽一般,但是他持劍的手卻依舊堅定無比。

    聽著他發出的聲音,城牆上那名青衫修行者頷首為禮,然後將體內的真元盡數爆發出來。

    一聲如雷的轟鳴之中,連殺死這名青衫修行者都不想的蕭東煌飛掠出去的身影被硬生生的轟停。

    那名青衫修行者身上皮碎骨裂,整個人往城牆後方飛出。

    但一團繚繞的氣勁夾雜著他的氣血,依舊如同一條血龍在蕭東煌的身前縈繞。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6:06
第四百十九章 悲聲

    陳盡如的面容變得肅穆無比。

    付出這樣的代價,便是要將這名可怕的陣師留在這裡。

    他心有悲傷,但更多的是壯烈。

    心念動間,他體內的經脈也似乎變得比以往更加寬闊通達,一道道真元從他體內呼嘯而出,他身前的空氣裡發出一種異樣的轟鳴和撞擊聲,又有氣流的破碎聲,最終將這一切掩蓋的,是一道如同琴弦陡然繃斷般的高亢劍鳴聲。

    劍鳴聲剛起便斷,那是因為這悲壯莫名的一劍已經從開始到達了終點,到達了劍意的盡頭。

    陳盡如已經到了蕭東煌的身前。

    他手中的這柄劍在恐怖力量的灌輸下劇烈的震顫著,似乎就要崩解,但是一道道沖刷著的真元,卻是將這柄鐵尺般劍上之前的腐朽全部沖刷乾淨,這柄劍的劍身變得通紅,如同剛剛從烈火爐膛中夾出的劍胚。

    蕭東煌一聲厲喝,雙袖同時朝著這柄劍和陳盡如的身體拍去。

    他的雙手十指在袖中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彈動著,凝聚的真元形成的符線在袖袍侷促而幽暗的空間裡交織成玄奧的圖錄,接著一聲轟鳴。

    他的衣袖之中鑽出數百道如閃電般的勁氣,和他兩道已經變成鐵幕的衣袖一起拍打抽擊在通紅的鐵劍上。

    閃電般的勁氣匯聚成團,然而卻依舊無法阻止陳盡如這柄劍的前行。

    平鈍的劍尖從銀白色的光團中透出,然後嗤的一聲輕響,蕭東煌的兩截衣袖燃燒起來,化為灰燼。

    陳盡如的青色衣衫裡隱隱透出了鮮豔的紅色,但是他的劍卻依舊穩定向前,帶著更為壯烈的氣勢,鈍平的劍尖穿過灰燼和煙氣,狠狠刺在蕭東煌的胸腹衣甲上。

    一聲更為驚人的巨響在蕭東煌的身前響起。

    他胸前的衣物如燃燒的蝴蝶片片飛散,身上烏金色的軟甲上一條條符線好像浮雕一般凸顯了起來,無數金色的光焰形成了實質,切割著這柄劍的劍身。

    這柄劍的劍尖上有些火紅的飛屑飛散開來。

    從劍尖開始,這柄劍開始裂解。

    然而握著這柄劍的陳盡如的手如同一座小山般穩定的下壓,伴隨著兩人同時發出的一聲厲喝,陳盡如的眼中閃現出前所未有的戾氣,他的體內再次湧出一股可怕的力量,硬生生的將這柄已經開始裂解的劍捅入了軟甲,捅了進去!

    已經開始裂解的劍身,劍身上灑落的碎片,全部被他狠狠貫入蕭東煌的體內!

    蕭東煌瘋狂的厲吼起來。

    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裡就像是被塞入了一座山,一座滾燙的火山!

    他的雙腳踢了出去,一聲轟鳴之中,他將陳盡如往後踢飛出去,自己的整個身體,就如一塊隕石往後倒飛,瞬間飛過城牆,墜向下方已成一團亂粥的護城河。

    陳盡如的身體在雙腳還未落地時,便有違常理般強橫的頓住。

    他的青衫已經盡血,便是連體內積蓄最多真元的數個竅位都隱隱出現了裂痕,注定會影響到他今後的戰鬥和修行,身體內裡被他那樣的一劍刺入,在他看來應該不可能有修行者能活,但是修行者的世界諸多手段,許多神念境的修行者遭遇恐怖傷勢,即便不用藥,也有很多用真元續命的手段,在他看來,蕭東煌這樣的人哪怕再多活幾天,終究便是大患,確認一名修行者必死無疑的最好方法,便是直接斬下其頭顱。

    他的右腳在虛空之中踏下。

    雖然離地還有數尺,但是他腳下的地面一聲轟鳴,堅硬的泥地便凹陷下去,他停頓在空中的身體,再次開始強橫的加速!

    在城牆的另一方,蕭東煌魁梧的身體直挺挺的墜入滿是泥漿和血水的護城河中,混濁的河水順著他胸腹之間衣甲的裂口湧入他的傷口,河水和灼熱的劍身相觸,瞬間變成更多污濁的氣浪,衝入他的體內。

    他痛苦的嚎叫著,下意識想要去拔出那柄劍卻又不敢,因為他知道只要一觸碰那柄劍,恐怕自己就會馬上死去。

    他的身體在河水之中浮塵,他無法控制住的散逸勁氣在他的身邊不斷激起水花。

    腥臭的味道充斥著他的口鼻。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在一些逃荒的飢民營地裡被烹煮的一塊腐肉。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我不想死。」

    但是他極度的不甘,他為了復仇,這些年在修行上和陣法上不知道傾注了多少的心血,眼看著戰況對北魏極為有利,復仇有望,他卻就要這樣死去,他如何甘心?

    污濁的河水淹沒他的面目,淹沒他眼前的世界。

    即便陳盡如不追來,他就馬上要死去。

    「這不公平。」

    他知道哪怕是那兩名壯烈赴死的青衫修行者都不想死,沒有一個即將要死的人想死,所以他此時痛苦的在心中叫喊出聲。

    他滿心的怨恨,如果這世上有真正的魔王存在,他原因奉獻出自己的靈魂,哪怕永世不得超生,他都要化為厲鬼殺死他的那些仇人。

    就在此時,他聽見了呢喃般的聲音,一隻手落了下來,抓住了他的頭髮,將他從水中提起。

    當污濁的血水從他臉上流淌下來時,他的意識已經模糊不清,但腦子卻似乎才剛剛具有判斷力,分辯出了剛剛那一句呢喃到底是什麼。

    「魔宗大人或許可以救你。」

    ......

    一名赤足的男子站在血水之中,當他帶著蕭東煌轉身時,陳盡如剛剛出現在城牆之上。

    陳盡如沒有看清他的面目,只看到了這人的背影。

    這是一名很健壯的男子,穿著一件用某種動物毛髮編織而成的寬厚衣衫,他的髮式也很奇怪,一頭亂發用帶子捆紮束在腦後,就像是一個尖尖的角。

    他行路時腳尖微踮起,腳跟不落地,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隻始終站在懸崖邊緣的鷹隼。

    在這名男子開始動步時,陳盡如看到他直接拔出了刺入蕭東煌腹部的那柄劍,然後粗暴的將一些藥丸直接拍入了蕭東煌的傷口血肉之中。

    陳盡如沒有去想這人的身份和修為,看到這樣的畫面,他憤怒的厲嘯起來,想都不想從城牆上掠了下來。

    這名如鷹隼般的男子甚至沒有回頭看陳盡如一眼,但他只是跨出了數步,陳盡如的雙腳才剛剛與翻騰的河水相觸,陳盡如的心便沉了下去,先於他的腳掌沉於下方的冰涼污濁的血水之中。

    那名帶著蕭東煌的男子變成了一道風,一道淡淡的影跡,雖然未必比他快,但不會比他慢。

    在這種時候,他追不上此人。

    「魔宗!」

    他沒有聽見先前這名赤足男子的呢喃,然而心中卻幾乎可以肯定這名赤足男子是魔宗的部眾之一。

    他開始相信之前有關魔宗的那個傳言。

    在魔宗決定做某件事情之時,他始終會有一些不動用的暗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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