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968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5
第三百八十章 震動

    聽著這名魔宗高徒的感慨,韓景問有些不解。

    他不明白對方為何如此鎮定,不第一時間想著逃離。

    「你也是他們的人?」

    在下一剎那,他看向那名一開始阻路的修行者,想到了某種可能。

    那名帶著濃厚的北魏口音的素衣男子轉過身來,看著這名入聖境的修行者,認真躬身行禮,道:「是的。」

    「原先你應該是我們的人。」

    韓景問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他想著此人先前出手逼出洪錦等人身影的畫面,心中驟然清晰,「只是要讓我現身過來,所以你們的目標是我?」

    「正是。」

    這名帶著濃厚北魏口音的男子挺直身體,他身上的素色衣衫隨著他體內的真元流動,竟是奇異的慢慢發光,衣衫表面甚至開始顯現出一些玄奧的黑色符文。

    「他的名號我知道。」

    韓景問確定了這些人想要做什麼,反而平靜下來,他看了一眼洪景,然後又看著這名素衣男子,道:「你是魔宗的另外一名高徒?想要嘗試越境殺我的,不是普通人,我想要知道你的真正名號。」

    「我叫宗升星。」

    素衣男子搖了搖頭,「我並非魔宗大人的真傳弟子。」

    韓景問再次皺了皺眉頭。

    他有些懷疑對方說的是否是真名,因為在他的印象裡,他從未聽過北魏有這樣一名強大的修行者。

    聽著這些人的對話,車列裡那名身穿深紅色官袍的官員卻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他想要等著我們殺了你們,然後再殺所有人滅口,然而我不這麼想。」

    也就在這時,洪景的聲音響了起來。

    洪景溫和的看著這名身穿深紅色官袍的官員,說道:「所以如果你能夠明白,等下你可以設法先行逃離。」

    「橫雲先生,應該真的就是這樣?」

    這名官員搖了搖頭,不見恐懼,只是用一種很遺憾和痛惜的神色看著韓景問,道:「別說是在現在,就算是在前朝,也過了。」

    韓景問沉默不語。

    「你們先走。」然後他看著這名官員,說道。

    車隊裡所有人都看向這名官員。

    這名官員沉下眼瞼,返回車廂,示意出發。

    車隊沿著這條官道繼續前行。

    車列之中沒有人對韓景問表達謝意。

    「做的漂亮。」

    洪景微笑著看著韓景問,道:「只是橫山先生,這樣做法也圓不過去,今日只要你來了,有些事情我便會設法傳出去,你們南朝皇帝也是真正的聰明人,他自然會分辨。」

    韓景問看著這名和自己名字有一字相同的魔宗高足,他越來越不明白對方為何面對生死還會綻放如此自信的笑容。

    他沒有再言語。

    他只是確定,如果面前的這些人,尤其是這名魔宗的徒弟不死去,那導致的結果會更加可怕。

    他的身體瞬間綻放出耀眼的光亮,就如一輪烈日,瞬間將他的整個身體包裹。

    沒有任何的狂風或者令人恐怖的氣息,只是一味的讓人覺得難以理解和強大。

    道路上車隊的所有人都震撼的回頭看著那個光團。

    他們所有人都沒有見過入聖境的修行者的出手。

    轟的一聲巨響!

    那光團還停留在原地,但是那名身穿素色衣衫的北魏修行者宗升星周圍地面掀飛,煙塵如噴泉般往上湧起。

    宗升星身前的空氣裡有無數晶瑩的紋理在擴散,就像是潔淨的琉璃突然出現了裂口。

    一團血霧在宗升星的身後震出,直接飛散。

    宗升星站在原地,他的臉色蒼白無比,臉面上都出現了許多裂痕,卻沒有血水流淌。

    他的胸腹處出現了一個大洞,這個大洞前後通透,可以看見斷裂的白骨和破裂的內臟。

    車隊之中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凝滯。

    這樣恐怖的傷口,應該瞬間死亡。

    然而即便是已經隔得很遠,車隊之中的人還能聽到宗升星的心臟和血脈的跳動聲。

    韓景問的身體出現在光團的前方。

    他舉著拳頭,還未收回。

    這名強大無比的入聖境的修行者,他最信任的武器居然是他的拳頭。

    此時他的拳頭和整條手臂上,都流淌著鮮血。

    他眼中的神色極為複雜,面色凝重。

    和車隊之中所有人想像的不一樣,他這條手臂上的鮮血,並非是宗升星的,而是他自己的。

    他的衣袖上有數十道細微的破孔,破孔下方是皮開肉綻的傷口。

    傷口的內裡,有數十片三角形狀,如同蛇頭一般的金屬碎片,正在順著他的血脈,往上逆行。

    「值得嗎?」

    韓景問看著胸腹間破開可怖傷口的宗升星,認真的問道。

    「我會進入祖先的獵場。」

    宗升星笑了起來,「死亡對於我們落月族而言,是永恆的開端,而不是結束,唯有英勇的戰死,才能進入榮耀的殿堂。」

    韓景問的眉頭深鎖起來。

    他聽說過北魏邊地那些奇特的部落,其中便有將戰死視為最高榮耀的落月族。

    也就在這一剎那,宗升星的眼瞳變為紅色,用秘法依舊壓制在體內經絡之中的真元,從他胸膛的傷口中盡數噴薄而出。

    韓景問一聲悶哼。

    他手臂傷口內那些詭異的金屬碎片以比飛劍還快的速度朝著他體內穿行,最為關鍵的是,他的真元無法阻止這種碎片的逆行,反而只能讓其變得更快。

    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他的真元在自己的肩頭炸開。

    他這一條右臂齊肩而斷,朝著天空飛了出去。

    一片抑制不住的驚呼聲在遠處的車隊之中響起。

    修為越高,越境而戰越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誰都無法想像,一名入聖境的修行者,竟然會被迫直接斷臂。

    便在這時,韓景問身周的光線變得更加明亮了些。

    有一些如同黑色碎布般的元氣悄然浮現,在韓景問的身外飄舞。

    「應該夠了。」

    洪景對著宗升星的遺體認真行了一禮,然後決然的往後退去。

    韓景問緊抿著嘴唇,他止住自己肩上傷口的流血,凝立不動。

    這些黑色元氣裡,不只是擁有著強大的真元波動,還有著許多毒物的味道。

    在洪景轉身離開的剎那,從他和那幾名隨從的身上,韓景問也感受到了一些特別的毒物的氣息。

    即便他沒有斷臂,能夠殺死這些人恐怕也會付出不少代價。

    他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天空中墜落的自己的斷臂,心中明白了洪景離開時那四個字的意思。

    一名入聖境的修行者在這裡斷掉一臂,的確已經足夠引起整個南朝的震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5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中山王

    「大人,我們需要做什麼嗎?」

    車隊裡,一名修行者策馬到了那名身穿深紅色官袍的官員的車廂邊,輕聲問道。

    「不需要。」

    這名官員認真的想了想,搖了搖頭。

    隔了數個呼吸的時間,他在車廂之中抬頭,心情有些沉重的問道:「你之前去過北魏,北魏魔宗...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名修行者知道這名官員為何有這樣一問。

    哪怕是從未在戰場上戰鬥過的修行者,見了今天這樣的戰鬥,或許都會忍不住去想這樣的問題。

    一名神念境的修行者廢掉南朝一名入聖境的修行者的一條手臂,這件事本身已經如天上的雄鷹被草原上的兔子撕扯掉一隻翅膀一樣不可思議。

    但最為關鍵的是,為什麼連那樣強大的修行者,都願意為魔宗赴死。

    「在北魏一些連禿鷲都活不了的地方,許多部落敬他如神明。」

    聽著深思熟慮後這樣的一句回答,車廂中的官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嘴角出現難言苦笑。

    世代生活在北魏寒漠地帶的那些部落,無論是爭奪礦石、隕鐵為生,還是靠劫掠和捕獵為生,都是生活得無比艱辛,那些部落甚至可以為了一塊肉食而殺人,也可以為了一塊肉食而死人。

    在過往的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時間裡,這些部落需要信仰的支持來面對極端困苦的環境,需要精神的力量來擺脫肉體的痛苦。

    能夠讓這些人奉若神明的人,便不只是擁有力量那麼簡單。

    .......

    一隻蒼鷹在天空飛翔。

    它迎著越來越冷的風,飛向北方。

    遠處越來越多的煙火,有些是軍隊傳遞消息釋放的狼煙,有些是城池和村莊焚燬時產生的濃煙。

    這只蒼鷹穿過一個燃燒的村莊升騰到高空已經變得很淡的煙氣,然後迅速的下落,落向一列行進著的車隊。

    車隊中一名青衫修行者伸臂讓這只蒼鷹落下,取下了它足上的信筒。

    只是打開看了一眼,這名青衫修行者的面色便蒼白如雪。

    「誰會想到動用了一名亞聖都無法成功?」

    當這封密箋送到陳盡如的手中,陳盡如怔了怔,眼角瞬間多了幾絲肉眼難查的皺紋。他出了車廂,看著視線盡頭的一個廢棄的軍營,深深的嘆了口氣。

    他緩緩閉上眼睛,腦海裡清晰的閃現出這些時日一直在眼前盤旋的地圖。

    越是攀得高,摔下來便越是更加慘重。

    在強者的世界裡,容不得絲毫的失誤。

    他當然不可能輕敵,不可能小看魔宗,然而魔宗的力量,卻依舊比他想像的還要強大。

    像他這樣的人,失敗便意味著死亡。

    在這張地圖裡,讓更多的南朝軍隊減少傷亡對他而言已經毫無意義。

    他需要找出的,是一條如何死去,能夠最大程度平息建康城裡許多人怒火的道路。

    要解決很多細小的問題十分困難,但是只要找出一些癥結之處,便十分簡單。

    只是數個呼吸的時間,他便睜開睜眼,然後轉身回到自己的馬車。

    「送我最後一程,去道人城。」

    他對著自己這輛馬車的車伕說了一句,然後對著許多侍立在馬車旁的青衫修行者,說道:「接下來你們不必陪我,你們自己離去,或者按家中命令行事。」

    所有這些人之前都不會對他的任何命令表示質疑,然而聽著他這樣的命令,這些青衫修行者都沉默了許久,然後有一人輕聲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既然說了追隨大人,又豈能食言?」

    陳盡如垂下首來,道:「沒有意義。」

    那名青衫修行者沉聲道:「死去戰場比死於權謀更有意義。」

    陳盡如道:「一樣嗎?」

    「做任何事,都只是為了南朝能夠打贏這場大戰。既然這樣,那在哪裡戰死,都無所謂。」那名青衫修行者淡淡的笑了起來。

    ......

    夜色漸漸降臨。

    一座城牆十分堅固的大城在牆頭點起了許多火把。

    這座城名叫便叫固城。

    當這座大城中燈火漸起,牆頭許多地方都被照亮,而南朝的那些軍士和箭手、修行者都籠於光亮背後的陰暗中時,這座城東南面的原野上,也燃起了許多團營火。

    營火照亮了上萬頂黑色的營帳。

    這些黑色的營帳之後,靠近一處河畔,有更多的篝火在亮起。

    一名北魏將領站在一處堆土上,他在黑夜裡如同戰立在高坡上俯視自己領地的孤狼一樣,看著南朝的這座城池。

    他身上的鎧甲胸前和身後都有一些奔騰的野狼般的符文,這件黑色的鎧甲他顯然已經穿了很久,但是新的斬痕和箭痕卻是更多。

    他是刑戀,北魏的名將。

    在過往的半個月裡,他的軍隊已經連破南朝十一處城池,看似勢不可擋,他身後連營裡那密集的篝火,顯示出他的軍士應該十數倍於城內的南朝守軍,在前兩日的攻城裡,他所統御的軍隊甚至攻上了東邊的城牆。

    然而真實的情況他比前方固城裡的那些南朝將領更為清楚。

    他的軍隊體力和意志力已經接近極限,已是強弩之末。

    軍糧和一些耗用的軍械已經都不夠,那密集的篝火,只是他下令讓軍士多燃了數倍,實際他所統御的軍隊數量,也不過是城中軍隊的三倍。

    若是兩日內無法攻破這座城池,他們軍糧一盡,哪怕退軍都恐怕會遭受南朝軍隊的致命追擊。

    最為關鍵的是,按照最新軍情,最近便有南朝援軍會到。

    更深遠一些,如果不能在兩日內攻破這裡,這固城後方的宿城應該會佈防完成,他們更難一鼓作氣的拿下南朝幾個重要的儲量地。

    當然,他並不覺得是必敗無疑。

    因為按照自己這邊傳遞過來的軍情,今夜也會有援軍到達。

    只是令他不安和不解的是,沿途回報,過來只不過寥寥百騎,而且也是十餘日不斷換馬疾馳過來。

    只是這百騎,其中哪怕有強大修行者存在,又能在這兩三日內就必須勝出的攻城戰中起得決定性作用?

    眼前的固城裡,阻止住他前進腳步的,不只是有大量的弩箭,還有南朝大將藍懷恭勇武軍中的六柄劍。

    那些也都是強大的修行者,而且在過去的戰鬥裡,那些修行者只有兩名在東邊的城牆上出手,其餘的數名體內的真元都根本未動用。

    夜更深了。

    馬蹄聲漸漸逼近。

    刑戀和軍營裡的一些修行者藉著火光,當看清為首第一名騎者的剎那,他們便全部陷入了巨大的震驚和喜悅之中。

    「王爺!」

    一聲細微的,抑制不住的驚呼聲響起。

    如星星之火,瞬間真正引燃了整個北魏連營!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5
第三百八十二章 黑刀

    即便是那些士氣低落到極點,已有疲憊到極點,甚至有了畏戰情緒的軍士,在知道來的人是誰時,也頓時像山野中發情的公狼一樣嚎叫起來。

    「叫什麼?」

    為首這名騎者也身穿舊鎧,相貌粗豪,不知連續趕路了多久,臉上鬚髮沾染著塵土和平時吃食的油膩,幾乎糾結成了一塊,聽著軍中的歡呼和野性的嚎叫,他卻甚是不滿的一勒戰馬,那戰馬被他硬生生勒停,雙蹄揚起,如要踏破夜色中的連營。

    「怎麼,我才數年未親自率軍衝陣,你們便忘了我是如何打仗的?」

    刑戀朝著這名騎者認真躬身行禮,眼眶卻是微濕。

    他當然不會忘記這人以前是如何戰鬥,如何被稱為中山狼的。

    他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到來。

    他和對方也有著難言的默契,所以很清楚對方在這種時候親自到來意味著什麼。

    「準備攻城!」

    在抬起身的剎那,他的面容變得無比肅冷,抽劍,轉身,指向那座很牢固的大城。

    ……

    一聲聲淒厲的警鳴聲和擊鼓聲在城牆上響起。

    許多剛剛席地而坐陷入沉睡的南朝軍士震驚而迷茫的站了起來,大腦還處在些微的暈眩之中。

    在固城的東段,有一處十餘方的缺口,缺口用土已經填埋打實,下方堆積了不少北魏軍士的屍身,淋灑了火油。

    一些殘破的重鎧、甚至是真元重鎧堆積在缺口的最上方。

    有七具南朝的真元重鎧坐在這些森冷而破碎的金鐵之中,這七具真元重鎧之中只有兩具完好,其餘有三具甚至腿部殘缺,連站都已經站不起來。

    這些真元重鎧不動的時候,和那些殘破而「死亡」的重鎧似乎都沒有太大的區別,很難讓夜色之中的人一眼看清他們還活著。

    兩名身穿軟甲的修行者站在斷裂的城牆邊緣,如高山懸崖上的禿鷲一般看著那沸騰的北魏連營。

    這兩名修行者眼中除了決烈的殺意之外,還有著深深的震驚和不解。

    他們無法想像,這座北魏軍營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在一個時辰之前才剛剛退卻的這些北魏軍士,士氣明明已經低沉到了極點,但此刻為何會變成這樣。

    嗤嗤嗤嗤….

    夜色裡響起破空聲,一枝枝火箭落向城牆。

    這些火箭並不密集,這支北魏軍隊雖然驍勇善戰,但是軍械已經消耗得七七八八,這些火箭連此時城牆上南朝一些重要軍械的位置都無法照亮,在這種夜色之中攻城,死傷將會更大。

    然而令城中所有人無法理解的是,這支疲憊到了極點的北魏軍隊,就在一陣陣的呼嘯聲中,真的就像是在荒野之中嗅到濃厚血腥的餓狼一樣,再次瘋狂的撲了上來。

    一道火箭射到兩名身穿軟甲的修行者面前,照亮了兩名修行者漸漸變得冷酷而漠然的臉龐。

    其中一名修行者伸手一點,噗的一聲輕響,這道火箭如折翅的蜻蜓歪歪扭扭的墜落在他身前下方。

    轟的一聲,城牆下方的屍堆猛烈的燃燒起來。

    耀眼的火光可以讓城牆上的尋常軍士看清敵軍的動向,兇猛的熱量更是可以起到防禦的作用,防止敵軍第一時間衝擊這個坡口。

    也就在熊熊的火焰燃起的剎那,城牆上所有的南朝軍士便已看清,從北魏連營中湧出的北魏軍隊毫無陣型可言,在黑夜色黑壓壓的全部湧向這東側的城牆。

    只是因為步速快慢的問題,這支北魏軍隊在夜色裡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錐形。

    衝在最前的是持著盾牌的重騎軍,鐵蹄敲擊地面的轟鳴聲如浪潮一般拍擊著城牆。

    「放!」

    城牆後某處響起數聲厲喝。

    隨著恐怖的絞繩炸響聲,數道巨大的旋轉飛刃從城中拋射出來,重重砸地,然後碎裂成更多的碎刃。

    一名北魏重騎迎頭撞到了一片桌面大小的飛刃,他手中的盾牌連著他的雙臂,然後是身體,如熟透了的西瓜一樣直接炸裂了開來,被切成無數破碎的血肉。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有三道比這些重騎還要快的身影電射而出,直接如利箭般穿透了火牆。

    轟!轟!轟!

    這三道身影連帶著他們身上蕩漾著的真元都似乎被頃刻點燃,變成了三個恐怖的火團,直接墜落在那七具真元重鎧之間。

    近在數丈之內的兩名修行者眼瞳急劇的收縮,在那些真元重鎧手中的武器斬殺在這三道身影身上的剎那,這三名修行者的身上炸出更多的火焰,他們的整個身體伴隨著斷裂的肢體更猛烈的爆炸起來。

    不只是七具真元重鎧,就連那些被當成天然的阻礙堆積在下方的破碎重鎧都被徹底點燃。粘稠的火焰伴隨著死亡的氣息滲透進鎧甲的符文內裡,灼燒著元氣,然後順著鎧甲的縫隙深入其中更深處。

    即便是斷裂肢體都能夠忍受的重鎧內的修行者也無法承受這種痛苦,發出了震天的嘶吼聲。

    恐怖的溫度甚至激起了這些重鎧內一些獨特晶石和獨特金屬的光焰,伴隨著紊亂的元氣,猩紅而明亮的火光之中,衝出成百條各色的輝焰。

    城牆上兩名修行者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然而來不及痛惜或者思索,他們同時感應到了某種氣機。

    這兩名修行者同時抬起頭來看向上方的夜空。

    當他們抬頭的剎那,隱在他們衣袖之中的兩道飛劍已經帶著淒厲的嘯鳴往上飛起。

    一道強橫的身影穿過扭曲的熱空氣,高速的墜落下來。

    兩道飛劍感知到危險,想要飄飛出去,不想正面迎接這人的力量,然而在下一剎那,一柄烏黑無光的刀已經如同烏雲落下,斬在這兩柄劍上。

    兩名修行者見勢不妙,體內的真元如火山噴發般狂湧而出,劍身和刀鋒撞擊處,無數耀眼的元氣絲流如燃燒的棉線不斷亮起。

    隔著這些光線,兩名修行者看到了一張粗豪而凶悍到了極點的臉。

    「中山….」

    噹的一聲震鳴,兩柄飛劍被同時斬飛出去。

    一名修行者的口中才剛剛發出聲音,他的頭顱已經隨著落下的刀光飛起。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5
第三百八十三章 侯

    「砰!」

    另外一名修行者斜飛出去,避開了這一刀,但是身體還在空中,胸口卻是一聲沉悶巨響,那堅韌的軟甲片片炸開,他口中鮮血狂噴,直從城牆上震飛出去,墜往城中。

    面容粗豪的這人落在城牆斷口邊緣,一腳將那名斷頭的南朝修行者踢飛,隨手卻是將刀插在身前,身後那重鎧上的火舌在他身後漫卷,讓他的身影如同魔神。

    他只是在城牆上站定,面對著四周射來的流矢置之不理。

    突然竟有笛聲響起,忽而雄渾,忽而淒美,忽而壯闊。

    聽著這樣的笛聲,看著火舌吞卷中那道魔神般的人影,從充滿詭異的夜色裡,城牆上終於有些南朝修行者反應了過來,失聲叫道:「中山王元英!」

    「何止是王爺一人來援!楊癲在此!」

    與此同時,西側籠於黑暗中的城牆下,有一聲如雷般的厲喝聲響起。

    咚!咚!......

    整座城牆地動山搖,宛如有巨獸在衝擊。

    只是數聲,一片驚駭如潮的叫喊聲便隨即伴隨著轟然倒塌聲響起。

    「西城牆破!」

    「中山王元英來了!」

    「殺狂楊癲也來了!」

    用手指輕易挑飛數枝射向自己面目的箭矢,聽著城中的哭喊聲,元英摸了摸自己被火灼燒得有點發燙的臉,看著西面升騰而起的煙塵,他不屑的笑道:「南邊皆書生,豈能伏惡狼,焉有不破之城?」

    .......

    雷聲隆隆。

    一場大雨籠罩了洛水城。

    不少鐵策軍的校官穿行在各個庫房,查檢有無漏水問題。

    即便軍令還未真正到達,但哪怕是最低階的鐵策軍軍士,這些時日都從北邊來的人口中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訊息,知道鐵策軍應該就會在近期開撥。

    韓征北等一眾鐵策軍將領站在糧倉裡,雖然厚厚的雨布和之前就經過整修的屋面可以保證軍糧不會被雨水打濕而在接下來濕熱的天氣裡黴變腐爛,但他們知道接下來最麻煩的,還是糧草給養的問題。

    鐵策軍是「救火軍」,對於那些邊軍而言,鐵策軍也只能算是地方軍,除非在滿足他們自己所需的情形下,邊軍才有可能在鐵策軍糧草補給不足時,給予適當的幫助。

    而在邊軍交戰的地帶,邊軍的補給路線自然是最為完善,若是到了那些邊軍的補給線都已經無法保障的地帶,再想要兵部在那樣的亂局之中特調糧草供給鐵策軍,恐怕鐵策軍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覺得自己有這麼大的面子。

    之前鐵策軍參加的都是小股的戰役,若是陡然一改,被迫和邊軍一樣戰鬥,那麼對於韓征北這樣的老將而言,都會出現許多不可預料的問題。

    「有一批東西,還沒來得及送來。」

    林意和白月露、齊珠璣一起在城牆上看雨。

    「是沈鯤讓那些馬賊送來的軍械?」白月露看著前方簷上落下的連綿雨線,她問了林意一句,心中卻是為幾支北魏大軍而感到幸運。

    北魏軍隊並不擅長在南方的雨季裡戰鬥,但幸運的是,在數處地方雨季到來之前,北魏的那幾支軍隊已經取得了決定性的戰果。

    林意哪裡知道她此時心中想的是什麼,他點了點頭,道:「不過目前來看,似乎也有些用不著了。倒是陳盡如設的那個局,卻真的如你所料,連橫山先生那樣的半聖去了,都根本無用。」

    「是什麼東西,直接讓他都直接斷臂求生。」齊珠璣的面色如同天色般陰沉。

    「是逆鱗。」

    白月露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他在擔心的是什麼,搖了搖頭,道:「材質和符文都極為特別,是一種真元衝擊上去,反而會加速它流動的符器,這種東西唯有知曉控制方法的落月族人才能御使,而且這種符器本身極為稀少,在落月族也只有數人擁有。」

    「連半聖中了都只能直接斷臂求生,那我們中了,豈不是必死,恐怕連自殘肢體都來不及。」齊珠璣說歸如此說,面色卻是終究緩和了些。

    「我們中了應該是必死,但有些人中了卻未必。」白月露轉頭看了林意一眼,齊珠璣心中一動,頓時明白她的意思。他嘴唇微動,又要開口說些什麼,然而就在此時,他和白月露、林意卻是都赫然轉身。

    城外官道上,即便是道路已經泥濘不堪,都響起了似乎比雨聲砸地還要疾的馬蹄聲。

    能夠在這樣的天氣裡狂奔的馬,原本就是最好的軍馬,只用來傳遞緊急軍情。

    而且在雷聲和雨聲裡,那名馬背上的騎者也在疾呼!

    「北魏中山王元英統軍連破固城!宿城!泗城、鐘離危急!」

    「沿途駐軍......,急速去援!」

    隱隱約約,隨著那名騎者的連續狂呼,齊珠璣聽清了疾呼的內容,他的臉色劇變,不可置信的叫了出來,「什麼!」

    白月露深吸了一口氣,心中也不只是驚還是喜。

    即便是她,也還未收到這樣的軍情回報,一是應該出於天氣原因,那些傳遞最為快速的狼煙、信鴿、飛鷹甚至傳聲法都不可用,二是這軍情對於南朝軍方而言太過緊急,所以傳遞的比她和齊珠璣的手段都來得更快。

    最為關鍵的是,連她也不知道中山王元英親至,而且先前收到的軍情是在刑戀大軍還在固城被阻,現在卻是連宿城都被破,由此可見這攻下兩城的間隔時間極短。

    林意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來得太快。

    這種「疾口報」是軍方最緊急下達軍令的方式。

    只有在前線軍情緊急到十萬火急時,才會用這種可以讓沿途軍隊盡快做好準備的方式,才會讓所有一切能夠參戰的軍隊,全部去援。

    這數日間,他也和白月露、魏觀星等人議論過數次軍情,即便對整個戰局並不算清晰,但只是那幾個地名一報出來,他便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

    宿城囤積著藍懷恭部的大半糧草,連宿城都失去,便說明藍懷恭部已經大敗。

    而接下來若是道人城、泗城和鐘離城一失,這支魏軍不僅可以長驅直入,甚至對建康都產生威脅,而且還可以側轉,攻擊邊軍的後翼,到時大多數邊軍,恐怕會腹背受敵,一些囤積軍械和糧草的重鎮都恐怕會很快失去。

    「元英是想在冬季到來之前,就徹底擊敗我南朝邊軍大部?」林意太陽穴跳動了數下,他確定對方便真的是這樣的意圖。

    「還有個消息不知是好是壞。」

    白月露低頭,看著自己被雨濺濕的衣角,道:「劍溫侯已經出了稻城,他雖然沒有特意趕來湊著倪雲珊和你的戲,但是按照確切消息,他是真的已經出了稻城。」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6
第三百八十四章 掀幕
   

    林意明白她的意思。

    劍溫侯受平蠻郡畢家門閥所邀,從隱居的稻城出來,原本必定是要對付劍閣,但現在軍情危急,鐵策軍必定火速去援,這劍溫侯按理不可能不顧全大局。

    只是說了這幾句,洛水城已經被徹底驚動,到處戰馬嘶鳴。

    暴雨之中本身便諸多不便,整個鐵策軍軍營看上去也是一片混亂。

    但在這一片混亂之中,有數聲沉著的軍令聲響起。

    只是片刻的時間,雨聲雖隆,但整個鐵策軍軍營便已沉靜下來。

    白月露隨著林意下了城樓,雨水很快就打濕了她的頭髮,她看似有些不愉快的皺了皺眉頭,但卻並非因為這雨。

    南朝優秀的將領的確遠遠多於北魏。

    很多軍士天生不如北魏的軍士悍勇,但是在南朝將領的統御下,卻依舊能夠發揮強大的戰力,這鐵策軍當然不算正規邊軍,但魏觀星這樣的邊軍老將只是調教沒有多久,給她的感覺便已經比絕大多數北魏軍隊強出太多。

    「車馬不足。」韓征北一個手抬起,放在眼前擋雨,看清了林意所在便已經心急火燎的趕了過來,一開口便說了四個字。

    林意這些時日雖然最多考慮的是修行的問題,但他十分清楚,鐵策軍幾乎都是步軍,平時出征都是各自帶最多十餘日戰鬥所需,之前考慮要長途跋涉,便已經在著手解決這車馬運送問題,但這變故來得太過倉促,肯定是來不及了。

    「分成兩撥走,調一些馬幫來幫忙。」

    林意還未回應,魏觀星的聲音便已響起。

    順著聲音轉過頭去,林意看到魏觀星和鐵策軍數名將領走來,他知道魏觀星肯定已有考慮對策,便點了點頭,依舊未來得及說話,營門口已有急劇的馬蹄聲響起,隨之便是一聲大呼:「鐵策軍右旗將領林意何在!」

    「林意在此!」林意挑眉,大喝一聲。

    看著雨幕中那人的官服色澤,他便猜出對方是兵部的人。

    「鐵策軍接令!速至泗城,二十日內必達!」

    果然,那騎者在營門口翻身下馬,遞了官印便直接宣讀軍令文書。那軍令文書上兵部朱印和墨跡原本都還未乾,此時雨水一衝,便瞬間模糊。

    「接令!」林意知道軍情緊急,也不糾結,示意營門口軍士收下軍令文書的同時,眉頭卻是不由得微微蹙起。

    他出身將門,對北方那些州郡爛熟於胸,洛水城到泗城,以鐵策軍這樣的步軍行速,正常行軍都要在三十日左右,更不用說這是雨季。

    二十日,趕到泗城應該也是極限,鐵策軍如同強弩之末。

    只是林意很清楚,這應該也是兵部那些有經驗的官員做出的估算才下達的軍令。

    形勢太過危急,他斷然不可能推諉。

    「我安排三百軍士,你和軍中修行者先行,我、劍閣眾人和楊鯤除外。」魏觀星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雨水順著他的亂發如條條透明蚯蚓在他臉上遊走,他也是一臉的沉重,「元英如此疾攻,看來是想抓住蕭宏剛剛掌管邊軍,調度必定多有失誤,若是藍懷恭無法阻止元英,元英後繼的部隊越過道人城,肆意在邊軍後方襲擾,蕭宏統兵必亂,我南朝必定大敗。你們先行,儘可能在十五日之內到達,我們後繼鐵策軍,應該會在二十五日左右到達,我設法調度,儘可能保證戰力。」

    「劍閣不隨我去?」林意略微沉吟,問道。

    「戰力不可盡顯,而且中山王元英之前所有戰役,都喜歡用奇兵斷敵軍軍需,連攻城戰,他都是想方設法,先對對方屯糧重地造成合圍之勢,迅速破去。他在北魏有中山狼之稱,但在我看來,他也是搶糧王。」魏觀星道:「鐵策軍修行者不少,想必也入了他的眼,沿途他應該會按排軍隊襲擾。」

    「有你和沈鯤,再加劍閣,保住糧草軍械當然不成問題。」齊珠璣微眯著眼睛,道:「只是只有三百軍士和我們先行,剩餘鐵策軍大部無法在既定時日內到達這難道不算違抗軍令?」

    「你要明白一點,兵部的那些老爺們,對於結果更為看重。只要結果能讓他們滿意,他們便不會在意這些細節。」魏觀星平時對齊珠璣極為客氣,但此時的言語卻帶著一些不容置疑的教訓味道。

    齊珠璣眉頭微挑,他並未因此生氣。

    在揣摩那些兵部的界限方面,魏觀星自然是絕對的權威。

    數輛馬車行了過來。

    趕車的車伕都很鎮定,但是隨著這些馬車出現的年輕修行者們,都很緊張。

    無論是容意、還是蕭素心,甚至是厲末笑,都很緊張。

    他們都很清楚,眉山之中的所有戰役,和他們接下來要面對的大戰相比,甚至連開胃小菜都比不上。

    王平央從這幾輛馬車的後方走來。

    冰冷的雨水淋濕了他的衣衫,但是他的手心之中卻熱得出汗。

    在此之前,任何一名修行者都是這個王朝的寶貴財產這句話已經在他們耳邊說了很多年,然而直到此時,當發現他們有可能在這場決定南朝生死的大戰中起到一定的作用時,他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意義。

    他走到了林意的身側,在林意的耳邊輕聲道:「我不會和你們一起走,我和黃秋棠跟著魏觀星他們來。」

    林意伸手擦了擦臉上的雨水,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王平央和黃秋棠為什麼時常在一起,但他無比清晰的聽懂了對方的心意,他感覺得到對方並非是逃避,而是無法第一時間和他們一起並肩作戰而感到焦慮和不安。

    「我們等你。」他點了點頭,看著王平央佈滿傷疤的臉面,認真的說道。

    王平央並沒有多說任何一句話。

    他也只是點了點頭。

    當大廈將傾之時,是迎上去撐著,還是想著保全自己?

    在真正的大義和個人安危面前,便更容易令人看清一個人真正的面目。

    在最後的準備時間裡,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負手望向北方。

    北方的戰場上,不只是有鐵與血,還有他的父母。

    那似乎才是他的家鄉。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7
第三百八十五章 接二連三的軍情
   

    在暴雨如注的天氣裡集軍趕路終究顯得太過倉促,前線戰況的不利更是如同此時的陰霾一樣堆積在所有人的心頭。

    所有的鐵策軍軍士心中都有些惶恐不安,在他們的想像裡,在這臨出發之前,身為這軍隊之中的最高將領,林意應該要說些什麼。

    然而林意什麼都沒有說。

    等到那三百鐵策軍集結完畢,他只是對著所有在等待著他說話的鐵策軍軍士點了點頭,然後便上了馬車。

    他並不顯得憂心忡忡,相反很平靜。

    就如同那裡原本就是他應該去的地方。

    有的時候,沉默會更讓人心慌,然而此時,他的沉默之中卻帶著一種難言的力量。

    許多鐵策軍軍士心中的不安驟然消隱。

    魏觀星挑選出的這三百鐵策軍都是這支鐵策軍中最擅騎者,用於這些人的軍馬也只是堪夠,而且良莠不齊,跟在幾輛馬車後方,給人看上去的態勢卻不算倉皇。

    薛九也在這三百鐵策軍中,他和林意算是最熟,按著韓征北的意思,林意對於這三百鐵策軍可能沒有多少瞭解,到了戰時,薛九按著軍令協助調度,恐怕會比較方便。

    然而事實上軍隊剛剛開撥,林意在光線略顯昏暗的車廂之中,便已經取了這三百軍士的名冊,細心的翻閱。

    這是昔日他父親和諸多部將都會形成的習慣。

    不只是知己知彼,對自己御下的每一名軍士的所長有所瞭解,最為關鍵的是,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當他們聽著軍令沖上去之後,若是到戰死時,領軍的將領都和他們形容陌生人,連他們的名字都未見過,便是極大的不尊重。

    在當年他父親統御的軍隊裡,即便是那種統兵上萬的大將,都不乏將自己座下的絕大多數軍士的名字記住的存在。

    現在這三百人,他有信心在這十餘日的趕路之中全部熟悉。

    暴雨在半個時辰之後便停歇,道路已經泥濘不堪,一名鐵策軍小校從防水的行囊內取出行軍地圖看了看,又看了看天色,心中卻對魏觀星更加佩服起來。

    鐵策軍之中大多數人都是擅長在野外作戰的老軍,就如這名叫做宋落木的鐵策軍小校,他在觀風看雲推斷天氣變化上便很有一手。

    按照他此時的推斷,接下來三天行軍途中應該都有大小不等的雨,道路會更不好走,但是看著這張行軍地圖上,魏觀星之前便已經標出的紅點,也就是每日必須到達的位置來看,魏觀星已經將這各種因素都計算在內。

    林意翻看著名冊,到了正午時分,天空卻是放晴,遠處清晰可見一片青色山川,還有一座黃色土城。

    那是依蘭寨,先前只不過是軍方的一個馬場,但在和北魏的戰爭開始之後,這裡也用了不少勞力對壘出了城牆,駐紮的軍士應該只有百餘人,在此之前,據說便有不少前線送來的傷兵安置在此。

    三百名軍士名冊已然翻完,但是最後一頁卻是還有一頁單頁,記著七名年輕人。

    林意微微一怔,這才想起這便是那七名主動要求加入鐵策軍的年輕人。

    這七名年輕人都是當日來看他和倪雲珊一戰的修行者,之前他交給魏觀星調教,便無形之中疏忽了他們的存在,這次魏觀星說除了劍閣之外的修行者,卻是將這七名年輕人也直接調撥給了他。

    看著這七名年輕修行者名冊上的相關介紹,林意的眼中卻漸漸顯出驚異的神色,他想了想,掀開車窗簾,對著就在旁邊馬上的薛九輕聲道:「讓司徒念來見我。」

    薛九微微一怔,也不多問,只是勒住戰馬,對著後方陣列中低喝了數聲。

    那名叫做司徒念的年輕修行者出列,很快到了林意所在的馬車邊。

    這是一名膚色黝黑的年輕人,按照名冊上記載的出生年月,他比林意還要小九個月,但面目卻反而要顯得老成一些。

    他比林意也要矮一些,瘦削,但顯得很精幹。

    和其餘那六名年輕人一樣,他也只是穿著和普通鐵策軍士一樣的甲衣,很難一眼看出來和普通的鐵策軍士有何不同。

    「你和蕭錦有仇?」

    林意沒有下車,他捲起了車窗簾子,然後認真的看著這名明顯不苟言笑的年輕人,輕聲問道。

    「有。」

    這名膚色黝黑的年輕人在馬背上對著林意行了一禮,然後道:「我父親是司徒掣黃,只是在前朝時和蕭錦有過過節,改換新朝時,我父親並不算保皇派,但最後還是被蕭錦所害,死在了流馬關。」

    「舊朝新朝改換,其中恩怨不少,但多數隻得記在心裡,但你和魏將軍面談時,便不避諱你的仇恨,說是加入鐵策軍,便是想著報仇?」林意認真的看著這名年輕人的眼眉,依舊輕聲說道。

    「不錯。」

    司徒念面色冷漠的點了點頭,道:「其實我和他們另外幾個不同,他們來看你和倪雲珊這場戲之前,是根本沒有想到要加入鐵策軍,但是之前便是想著要加入鐵策軍,才從北邊趕了過來。只是時間正好湊到了一起而已。」

    林意平和的簡單問道:「為什麼?」

    「因為除了這裡,整個南朝,都應該沒有人敢收留我這樣的人。」司徒念笑了起來,他笑得眼角出現了數縷皺紋,越發顯得和年齡不符的滄桑,「魏觀星本來便是不拘一格的將領,而你也是同樣的人,敢收劍閣,便意味著無限可能。而且我聽說你和蕭家也不太融洽。」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意臉色不變,只是看著這名笑容裡含著很多苦楚的年輕人,認真的說道:「只是國事和私仇之間,自然先以國事為先,我鐵策軍雖然可以容你,在你看來或許意味著將來可以報仇的可能,但在你有能力報仇之前,你必須和尋常的鐵策軍沒有任何的區別。」

    「我也明白您的意思。」司徒念收斂了笑容,肅容道。

    「這七個人我查過,都沒有什麼問題。」

    在林意和司徒念的談話結束之後,和林意原本就坐在同一車廂的白月露看了他一眼,說道。

    「我知道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林意看著她說道:「如果有問題,你應該便早就對我說了。」

    白月露沒有再和他說什麼,因為就在此時,那種很急的馬蹄聲,又從遠處傳來。

    馬蹄敲打著泥濘的路面發出的那種沉悶的聲響,更是令人有種莫名的壓抑感。

    三騎如飛而來,泥漿已經將馬匹和他們的身上都糊滿。

    「峴城已破,二十日之內,你們鐵策軍必須到達泗城。」

    這三騎都是軍方的傳令,在互相對過身份之後,為首的官員便只是異常簡單的拋下了這樣一句,便接著開始策馬狂奔。

    雖未有正式文書,但對方身份無誤,這便自然是一道新的軍令。

    泗城的位置比鐘離城更遠一些,雖然只是半日的路途,但對於此時狀況而言,也是不小的負擔。

    在日暮時分,接近依蘭寨之時,又有軍方傳令過來。

    「中倏城已破。」

    天色已經陰暗,鐵策軍所有人的臉色也很陰沉。

    一日連破兩城。

    峴城、中倏城雖然不是要塞大城,但兩地相距不近,其中中倏城靠近宿城,而峴城卻在他們要去援的泗城後方。

    按照先前的軍情,中山王元英的這支軍隊應該疲憊至極,但突然能夠分兵長途奔襲,再怎麼看,都是已經有新的軍隊到達。

    「中山王元英大部,已經開始圍攻泗城。」

    在天還未明時,新的軍情已經傳至。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7
第三百八十六章 白骨軍

    泗城是座新城。

    更確切而言,是在南朝發現有靈荒跡象之初,在北方過來的數條大河下游交匯處新建的要塞大城。

    築城的山石都是從上游的名孤山由水路運來,一塊塊巨大的條石沉重而堅韌,哪怕修行者也不能輕易撼動和擊破,而且因為是新修,光滑的石牆的陰面都甚至未來得及生長青苔,閃耀著一種類似金屬的森寒光芒。

    在清晨日出之前,北魏軍隊已經圍攻了接近一個時辰,晨光裡,城牆上的南朝軍士震撼的看到,只是一夜的時光,泗城四周的原野裡,甚至是靠河一邊的灘塗上,已經密密麻麻的佈滿了黑色的營帳。

    這些北魏的黑色營帳都是用北方的一種長毛牛的牛毛製成的毛氈做成,通風,但表面的天然油性可以不讓雨水滲入,在夏日可以遮陽,而在冬日,這種營帳又可以起到很好的保暖作用,甚至連在營帳中燃起篝火,煙氣也能迅速的從帳頂滲透出去。

    這些黑色營帳中很多都有猙獰的狼頭標記,而其中有小半,卻是除了狼頭之外,還用某種白色的塗料繪製著可怖的白骨圖騰。

    這兩者都清晰的提醒著城中所有的南朝軍士,這些是北魏中山王元英的軍隊。

    不同的是,那些繪製著可怖的白骨圖騰是中山王元英的親兵,在北魏,中山王的白骨軍原本就是北魏最精銳的軍隊之一,白骨軍之中的任何一名軍士,都是那種跟隨著元英身經百戰,對待自己都異常殘忍的老軍。

    那些用來繪製圖騰的白色塗料,便是來自他們殺死的敵人的顱骨磨成,是真正的骨粉。

    哪怕是在南朝,許多地方的人都相信,一名死者失去頭顱之後,便不能往生,鬼魂會始終不散,而在白骨軍的看來,這種被他們殺死的敵人的怨靈,將會讓他們更加強大,讓現在的敵人更加畏懼。

    按照軍情,元英的白骨軍在昨日入夜時分剛剛在中倏城結束戰鬥,即便不算打掃戰場的整頓時間,從中倏城趕到這裡,再加入攻城,這些白骨軍能夠休憩的時間也不會超過半個時辰。

    南朝的大多數軍士都不怕悍勇的存在,但是幾乎沒有人會不怕那種可以不眠不休持續戰鬥的變態存在。

    空氣裡有持續不斷的零散嘯鳴聲響起。

    四周北魏軍隊射出的箭矢依舊顯得很零散。

    ……

    一些北魏軍士在手持巨盾的北魏重鎧軍士的保護下,在正對東門的城外堆土。

    這土台位於東門只有不到五十步,這東邊城牆上射出的任何箭矢,都可以輕易的墜落到此。

    中山王元英在這已見雛形的土台後方負手而立,他的身邊站立著一名更為高大,看上去比他更為不羈和粗豪的將領。

    這名將領赤著上身,肌肉如同岩石般高高鼓起,黝黑的肌膚上,到處都是可怖的傷疤。

    一件精緻的黑色軟甲,卻是被他隨意的紮在腰間。

    「王爺,你這是作甚,為啥只是如此裝腔作勢?」聽著四周城牆上的喊殺聲和不斷響起的慘叫聲,這名高大威猛的北魏將領很是不解的忍不住挑眉,「堆這個鳥毛土檯子看裡面?有什麼好看,不如給我一萬白骨軍,我直接從這裡沖上上城牆不就得了。」

    這名說話也很粗豪的北魏將領便是白骨軍的大統領楊癲。

    在南朝和北魏,是連小孩子聽到他的名字都會止住哭泣的殺狂。斬下敵人的首級掛在馬後,在行軍疾馳之後,在地上磨掉頭顱上的血肉而變成白骨,這便是他的首創。

    在北魏一些地方草長鶯飛的時節,白骨軍每一騎的馬後地上都拖著十幾個白骨頭顱,當白骨軍行軍時,白骨頭顱互相撞擊和在草地上摩擦的聲音,讓沿途聽過的所有人都永生難忘,那似乎是無數冤魂不得解脫的哀嚎。

    「你猜我這是想做什麼?」元英聽著他的話語,笑了笑,問道。

    「該不會還是想練兵?」楊癲皺著眉頭,道:「想讓這些嫩蛋看看他們和真正的白骨軍之間的差距?」

    「如果只是這樣,那有的是機會。」元英哈哈一笑。

    楊癲懶得再猜,他有些惱火的望向土方的一側,衝著正蹲在一個火坑邊和數名將領吃著些東西的刑戀叫道:「刑戀,你說是為甚?」

    刑戀太過熟悉楊癲的脾氣,知道若是不搭理,他接下來便會鬧起來。

    「輕聲些,不要讓南人聽到。」他抬起頭,嚼著一塊微焦的烤餅,有些含糊的輕聲道:「王爺是想圍城打援。」

    「圍城打援?是故意留著這城不攻破,先滅掉南朝的各路援軍?」楊癲撓了撓頭,聽得明白字面意思,但是依舊不理解其中深意,他也懶得多想,道:「為什麼?先前攻城趕路又那麼急,到了這裡為什麼要等著?」

    「藍懷恭又不在先前那些城裡,現在藍懷恭的大部被壓得龜縮在這城裡,這裡大局已定。如此分批佯攻,我軍也能得到時間休憩,但內裡南朝軍隊卻是時刻緊繃,數日之後必定疲憊不堪。」刑戀接著吃了幾口,索性端著吃食走了過來,道:「先前攻得急,便是要形成目前這樣的局面,就如先前固城若是不破,我軍形式反而危急。你想明白了這點,又可想明白王爺為什麼要急在這一時猛攻,要在夏季便結束戰鬥?」

    「我哪裡猜得出來。」楊癲惱火道,「要說快說,再賣關子小心我打了你的食盆。」

    「好你個黑犢子。」刑戀忍不住指著他笑罵道:「自己不用腦子居然還想對我撒潑,任何用兵都建立在軍情之上,此時蕭宏剛接掌兵權,調度起來本身混亂,南朝還有諸多人不服,再加上我們突發奇兵,藍懷恭這大軍若是被我們剿滅,他們腹背受敵,必敗無疑。現在對於他們而言形式如此危急,調度起來自然更加急躁,我們抓住這時機逐一殲滅,正好能最好保存戰力。而且太早也不行,若是我們太快滅了藍懷恭…他們各處援軍都還沒有到,藍懷恭這裡戰事已然結束,那各路援軍自然被調往別處,蕭宏雖然不行,但他手下還是有幾個厲害人物,若是給他們時間揉捏,這些地方軍湊在一起,那數量也是不好,今後對於我們而言是大麻煩。現在我們守株待兔,等著他們倉皇來投,比我們勞心勞力,一處處去攻襲要簡單得多,而且這些地方的鎮戊軍一空,接下來我們在這裡大勝,這南朝一片地方,對於我們而言就是白地,行軍作戰更是輕鬆。」

    「我的腦子哪裡有這麼多彎彎繞繞,對著這些南人,抽刀子砍就是了。」楊癲是徹底聽明白了,但是看著刑戀和元英,卻是還是鼻孔冒著粗氣,一副理直氣壯,極為不爽的樣子。

    元英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兵者,詭詐也,便是要讓人意想不到,若是你這粗人領兵,哪日靈光一閃,讓南人意想不到,你便或者能夠輕易大勝,抽刀子砍,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就算勝了也不稀奇。」

    「那你有空幫我想想。」楊癲沒好氣的看著刑戀,道:「讓我有些詭詐變化。」

    刑戀卻不理會他,看著元英,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道:「只是若是南朝方便稍有變化,我們這裡戰局若是有不利狀況發生,我們必定後繼無力,如何應付?」

    雖然這裡戰局似乎處處在掌控之中,但此次用兵雖然詭奇,卻是建立在將他們所掌的軍隊壓榨到極限的狀況之下,軍士的意志再怎麼堅韌,終究體力會支撐不住,在他看來,終究是太險。

    「還有十萬援軍會來。」元英明白他的憂患,但卻是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輕聲說道。

    刑戀吃了一驚,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片刻之後他才有些醒悟過來,「你的意思是,魔宗大人他會將北邊六部的兵馬…」

    元英點了點頭,他抬起頭看著天空之中飛來飛去的流矢,道:「魔宗大人之所以能成為魔宗大人,便是他說過和應允的事情,從不落空。在過往的很多年裡,他被奉為神明,是因為他的信譽。」

    刑戀不再多問,他安心的返回火坑邊吃著東西。

    大處都已經解決,那小處便不是問題,他雖然不知道那對付南朝諸州過來的援軍的,又是元英安排的何人和何軍,但應該不用他多慮,數日之內便可知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7
第三百八十七章 苦差
   

    「你是叫李明輝?我看名冊上寫著你們有兄弟三人都加入了鐵策軍,但是你兩位兄長都已經戰死?」

    林意統御的三百鐵策軍還在疾行,前方的戰局在不斷變化,雖然沿途不斷有新的軍情傳遞而來,但他卻並未多花時間在思索戰局上。他只是依舊按照他的想法,和他所帶的這些軍士逐一單獨談話。

    「是的,林將軍。」

    「你家中老母有眼疾,若你也戰死,她恐怕無人照應,所以此次到了戰場上,若是到了危急時刻,你便可以先走,逃得掉便一定要逃,這是我允許,尤其死戰已經無用的情形下,你不可戀戰。」

    「…」

    雖然明知邊軍很多將領也會和每一名軍士熟悉,記住每一名軍士的名字和所長,然而隱約間聽到這樣的談話,跟在馬車後方的鐵策軍軍士還是怔住。

    「哪裡能這樣?」

    策馬在林意的馬車旁,一直垂首恭謹對話的這名鐵策軍軍士也愕然的抬起頭來,他下意識的回道。

    「盡人事,聽天命,問心無愧。」林意看著這名很忠厚的鐵策軍軍士,道:「你為國死戰,這是你的本分,但考慮你的事情,這是我作為將領的本分,更何況這原本便是我的軍令。」

    在軍隊,軍令便高於一切。

    這名年輕的軍士低垂下頭,他沒有再說什麼,行禮之後便返回隊列之中,只是在他隔了片刻終於再抬起頭時,他的眼睛裡便多了些尋常不會有的意味。

    軍情還在接二連三傳來,和戰地隔得越近,便越是能夠見到疾馳而過的一些軍士和將領。

    有些是兵部的傳令,會停下來簡述些最新的軍情,但有些卻只是看一眼鐵策軍的衣飾,確定這是一支什麼軍隊,便最多只是頷首為禮打個招呼,便馬不停蹄的狂奔而過。

    所有的軍情都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此時的戰況,對藍懷恭部大為不利。

    在泗城周圍集結的魏軍已經超過了十五萬,藍懷恭的七萬大軍,此時被徹底壓在了泗城之內苦守。

    雖然明知除了這種急報週遭各州鎮戊軍前去之外,南朝軍方必定還有大的舉措,但即便是林意自己,也做好了戰死的準備。

    在這種戰場之上,修行者生存的幾率並不會比尋常的軍士高出多少,在很多時候,他可以下令讓這樣的尋常軍士走,但作為一軍的統帥,即便是走,他也應該會是最後才走的。

    雖然從一開始加入鐵策軍也是蕭家的原因,但他卻並不因此覺得憤怒或是覺得很倒霉,在他看來,在這樣的亂世之下,無人可以倖免,身為修行者和外敵作戰,保家衛國是分內的事情,尤其當所有的朋友、親人,都被捲入這場戰爭的時候,他也絕對不可能躲藏在某個地方偷安。

    事實上他很希望通過自己,以及和許多一樣的將領的努力,能夠改變那裡的戰局。

    雖然在很多人眼中,鐵策軍只是一支雜軍,但他心中卻十分清楚,恐怕在週遭各州,現在沒有任何一支鎮戊軍的力量可以超過鐵策軍。

    ……

    沿途又已經數個時辰無雨,久呆在車廂之中的齊珠璣覺著悶氣,他問一名鐵策軍校尉要了馬,讓這名校尉先在他的馬車之中休憩,而他自己卻是騎著馬行走在道間。

    他似是一個人在想事情,沉默了許久之後,才慢慢策馬行向林意所在的馬車,想要和林意說些什麼。

    然而也就在此時,一側的道上又隱約傳來馬蹄聲。

    馬蹄聲很重,錘擊在地上如同悶鼓,隨著馬蹄聲傳來的,還有很多金鐵互相撞擊的清脆聲音。

    很快,近百重騎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裡。

    齊珠璣的眉頭微微蹙起,然後又鬆開。

    這是一支邊軍的正規重騎軍,這些人身披的全部都是邊軍的星月玄甲,而且湊巧的是,為首的那一名將領,他還恰好認識。

    在數百步開外,這支重騎軍便對著鐵策軍做了幾個手勢,示意鐵策軍停下。

    只是為首的那名將領卻並未第一時間注意到齊珠璣的存在,這近百重騎帶著森然的氣勢,直接橫在了道間。看著從馬車中走出的林意,為首的這名將領眉頭深深皺起,聲音微寒的道:「鐵策軍?」

    林意看著這名圓臉的中年將領,因為沿途有了許多次經驗,所以他很自然的伸手挑起了自己的將印,道:「鐵策軍右旗將領林意。」

    「怎麼就這麼多人?」

    這名中年將領倨傲的看著林意,眉頭大皺,也不先報自己名號,只是有些失望般說了這一句。

    他身側一名副將也不對林意行禮,只是出聲道:「這是我家方台槐將軍,我們是藍將軍座下東逾騎軍。」

    看著為首這名中年將領的衣鎧,林意便知道對方的官階比自己高出兩階,他也不多言,道:「見過方將軍。」

    「我聽沿途軍情,你們鐵策軍應有數千?怎生只有這麼多人?」方台槐也不回禮,只是雙目圓瞪,逼視著林意。

    「其餘大部在後方,車馬不足,我們先行。」林意不卑不亢的回道。

    「後方大部到這裡要多久?」方台槐沉聲再問。

    林意道:「至少五天。」

    「這麼久?」方台槐莫名大怒,「趕得如此之慢,有什麼用處,難道是故意拖延避戰!」

    「方將軍。」

    就在此時,齊珠璣的聲音響了起來,「許久不見,想不到在這裡遇見。」

    方台槐頓時一愣,轉頭望去,看清齊珠璣面目的瞬間,他又是一怔,下意識的微微躬身,道:「小…」在出聲了一個字之後,他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妥,硬生生止住,道:「齊賢弟你怎麼也在鐵策軍?」

    「我已入籍鐵策軍。」齊珠璣微躬身回禮,平靜道:「林意林將軍率鐵策軍精銳先行,要在軍令所限時日之內提前去援,當然不可能是避戰,只是形勢所逼,不得已為之。」

    「這……」方台槐遲疑了一個呼吸,再不像之前那般倨傲,苦笑道:「只是馬上有一個苦差事,要遣你鐵策軍相隨,只有這麼多人,便很不安穩。」

    「什麼苦差?」齊珠璣微微蹙眉。

    「有一批軍械要運送至道人城,數量不少,而且按照軍情,先前已經遭遇北魏小股軍隊,所以令我等緊急去援,兵部給我文書,沿途可以調集過往軍隊,只是時間緊急,現在恐怕只有你們湊得上。」方台槐說到此處,欲言又止。

    齊珠璣淡漠的問道:「是什麼樣的軍械?」

    方台槐又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道:「鐵蒺藜,生石灰,還有一批活毒物。」

    聽到這樣的回答,林意等人都是微微一怔。

    齊珠璣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是白蘭郡郭家的東西?」

    方台槐點了點頭。

    齊珠璣也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

    方台槐躊躇片刻,有些惴惴不安道:「軍情緊急,還是勞煩你和鐵策軍隨我做了這件苦差。」

    齊珠璣看了林意一眼,方台槐身旁那名副將連忙遞上相應文書。

    ……

    既然一切合乎規矩,林意自然不可能拒絕。

    他應承下來,這支已經改過一次行軍路線的鐵策軍便跟在這支重騎之後行走。

    「這人?」林意並未馬上上車,他走在齊珠璣的馬側,輕聲問道。

    「出了名的膽小,在前朝就有方柿子的名號。」齊珠璣面色不變,嘴唇微動,道:「擅長的便是討好上階,能混到這樣位置也是不易,我便知道他猶豫半天,還是忍不住要我們跟著。只是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並不是好事。」

    「白蘭郭家工坊的東西,雖然是守城利器,但太過歹毒,前朝都不取,但現在都送了過來,顯然軍方對能否守住那幾個城也沒有自信。」林意看著前方那些重騎,輕聲道:「只是我看你之前意思,難道運送的東西你覺得不夠重要,便能回絕他們?」

    「軍令便是軍令,他既然怕死,也不會吃我這面子,只是若是真遇險,我自然會權衡。」齊珠璣露出一絲微諷的笑容,道:「你倒是也要小心,他們該賣你的時候,絕對不會先和你打招呼。」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7
第三百八十八章 敵襲

    重騎行走的並不快。

    無論是南朝還是北魏,重騎都是軍中的重要兵種,這種騎軍居然衝入戰場時,將會對一般的騎軍和步軍造成可怕的碾壓之勢,只是因為本身重量的問題,只有特殊品種的軍馬才能承受。

    重鎧的軍馬十分強壯,北魏的重騎軍馬一般叫做「青卓」,南朝的重騎軍馬一般都是大鄂郡所產,這些軍馬都有強勁的暴發力,在短距離的衝刺速度和力量都是驚人,帶著重騎本身的力量,可以輕易的撞飛普通的騎軍。

    不過這種軍馬的耐力卻不如許多矮腳馬種,所以每過一段時間都要令其休息,甚至要卸下它身上的披甲,否則不過數日,馬蹄馬足都會損傷。

    不過在林意看來,這支重騎軍休憩的時間也似乎太多了一些,同樣的一段路途,同樣的重騎可能只要休息五次便已足夠,這支重騎軍卻至少休息七次。

    細細想著這名「方柿子」之前和齊珠璣對話時的神態,林意便忍不住惡意揣測,這「方柿子」恐怕心中倒是畏戰,最好是和那支運送軍械的行伍接頭之前,那支運送軍隊的行伍已經被北魏軍隊端了。

    其實方才在他的感知裡,這被齊珠璣稱為「方柿子」的方台槐,他的修為也應該足到承天境中階,在邊軍之中,這種修為也算是高絕。在林意想來,這種修行者應該也是少數。

    在他之前所見的修行者之中,但凡修為到了一定的程度,便自然有一定心氣,不會如此軟弱。

    不過哪怕他對這名重騎將領的猜測是對的,這「方柿子」也注定失望了。

    兩個多時辰之後,兩百餘輕騎,百餘名步軍車伕就這樣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裡。

    這些行伍停留在道畔的一處水塘邊,已經準備紮營,陡然看到在一側道路彎口轉出的重騎和鐵策軍,為首的一名輕騎軍將領頓時大喜過望,驅馬便迎了上來。

    這名輕騎軍將領未料到除了軍情內報知的上百重騎之外,竟然還多了數倍於重騎的鐵策軍,再加之林意的官階原本便比他高出不少,他對林意等人便極為客氣。

    他這支騎軍隸屬於南平郡鎮戊軍,不過林意看到他們的馬上都安置著箭囊,應該都善於騎射,在地方軍之中倒是罕見。

    藍懷恭部的這支重騎對林意等人的態度卻是依舊不冷不淡,甚至有些漠然。

    多數邊軍都會有些瞧不起地方軍,在他們而言,他們當然才是代表著南朝的正統軍力,而地方軍,包括鐵策軍在內都是雜軍,只是地方平亂,和一些零散馬賊和鎮壓一些鬧事的農戶而已。

    林意對這支重騎原本也沒有什麼興趣,見這支輕騎軍客氣,便和為首的數名將領交談起來。

    這列行伍一共押運著三十餘輛馬車,林意在和這些將領寒暄之時,他感知放開,便是面色微變,那當中有七輛馬車用薄黑紗披著,車廂內裡無數細細索索的聲音,令他都有些頭皮發麻。

    「這些活毒物是什麼東西?」他皺著眉頭問道。

    白蘭郡郭家工坊在前朝時就因製器歹毒,殺傷性強大而聞名,而且郭家工坊的諸多軍械也都是喂毒,但活毒物他之前卻並無耳聞。

    戰場上一般火攻也會運用比較廣泛,磷火、火油之類用量較大,活的毒物,蟲蛇之類要麼趨光,要麼畏火,很容易對付,而且不分敵我,萬一反噬,後果便不堪設想。

    這幾名將領原本和林意談得熱絡,但聽到林意問這樣的問題,還是面色有些犯難。

    「這屬於軍中機密?」

    林意微微一怔,頓時反應過來。

    「這些都是飛毒蠍,樣子像天牛。這些倒是能說,具體毒性和如何驅使他們用法,一半是我們都不知道,還有一半是上方嚴令不可說,必須交接到地才能告知接頭官員。」

    對於這些地方軍而言,鐵策軍倒是強援,也不敢得罪,為首那名將領左右看了看,湊上前來,在林意的耳畔輕聲說道。

    既然是有特定的驅使之法,林意便懶得操心,此時營地裡已經開始生火做飯,只是氣氛依舊壓抑緊張。他的目光從那些馬車上脫離,只是掃了一眼,就看到輕騎軍中不少人帶著傷。

    「先前聽說你們和北魏的小股部隊有過戰鬥?」他看著這名將領,問道:「那北魏軍隊什麼來歷,戰況如何?」

    「夜色裡看不清楚,北蠻子有三十餘騎,他們死了五個,我們死了九個,對方來歷卻是不知,他們撤退時將同伴屍身也帶走了。」

    「衣甲也沒有看清?」

    「用狹長彎刀。」其中一名輕騎軍將領對著林意比劃了一下,看他比劃的樣子,似乎對方所用的長刀和北魏尋常的長刀長度差不多,但是刀身卻似乎更加狹長一些。

    「肩上有的有狼頭標記。」接著這名將領說道。

    林意和這些人的這幾句交談都並未刻意壓低音量,周圍的重騎軍和鐵策軍之中都有不少人聽見了。

    按照先前的軍情,胸口、肩頭這些部位有狼頭標記的,幾乎都是中山王元英的嫡系部隊,而三十餘騎和這麼多地方軍遭遇,而且這些騎軍都是箭軍,但死傷卻反而小一些,還能將死去的同伴的屍體搶走,元英部下嫡系軍隊的戰鬥力便可見一斑。

    「你們拿些吃食過來,還有,馬車也勻我們一輛。」

    天色越來越黯淡,營地裡稀稀拉拉的火光也照不清其中走動的人的面目,一名重騎軍將領走到團聚在一個火堆前的薛九和容意等人的面前,很直接的說道。

    容意微微一愣,先前他們帶的口糧便不多,現在軍令有所更改,被調到這裡協助運送軍械,應該會在路上多耽擱數日,如此一來,鐵策軍自己帶的口糧便會比較緊缺。

    至於馬車,林意這一輛十分特殊,當然不可能讓出,那其餘的,如齊家那名供奉,如齊珠璣等人的馬車,哪一輛能夠讓出?

    「只不過如此小的要求,難道還不捨,磨磨蹭蹭做什麼?」這名重騎軍將領見容意和薛九等人一時都沒有回音,他便眉頭大皺,輕聲冷笑道:「趕去增援都帶這麼多馬車,你們鐵策軍做派倒是不小。」

    薛九有些愕然的看著這名在夜色裡面容顯得更加陰霾的重騎軍將領,他不比什麼都不懂的容意,這名將領在重騎軍將領之中官階並不高,此時過來說話也不找林意和齊珠璣,應該便是方台槐生怕討齊珠璣不快,到時候若是起了爭執,方台槐也可以推說他並不知情。

    但按這名重騎軍低階將領此時的神色來看,卻是覺得鐵策軍必定低聲下氣的乖乖奉上。

    這些人哪裡來的信心?

    想必是邊軍一般軍隊得到軍情容意,但是對外面風花雪月之事和修行者世界的一些事情,消息卻並不靈通,根本不知道現在的鐵策軍是何等樣的一支軍隊。

    既然對方是推出了這樣一名低階將領,薛九這樣的老軍自然明白該用什麼方法應付。

    「沒有,我們鐵策軍也沒有多餘口糧,要不你去他們那問問?」他一臉誠懇的很斷然回絕,同時朝著那些輕騎和步軍的所在看了看,意思再明白不過,「至於馬車,我們也都有用處,沒有空閒的。」

    這名重騎軍將領的確沒有料到薛九如此乾脆,他怔了怔,便有些怒氣上湧,道:「一輛都沒有,都只是載人,能派多少用處。」

    「都是修行者,需要冥思補充真元。」薛九淡淡一笑,輕聲道:「我們尚且還有一些修行者因為車馬不足,只能騎馬。若是你們有馬車,我們倒反而想討要一兩輛。」

    「都是修行者?」

    這名重騎軍將領眉頭大皺,心中只覺得異常荒謬,他正忍不住要開口呵斥薛九一派胡言,但也就在此時,一陣尖銳的哨聲,便在不遠處響起。

    在營地的邊緣,這支南平郡的鎮戊軍也早就放了暗哨,此時這示警聲,便是從東頭野地那一頭傳來。

    隨著這些警鳴聲響起的還有一些淒厲的箭鳴聲。

    有數支箭矢拋射得太遠,或者又像是故意對營地中的所有人示威,在夜風裡落向了營地。

    這營地裡頓時慌亂起來,那些原本無比緊張的步軍紛紛跳起,戰馬凌亂的腳蹄聲,嘶吼聲和慌亂的驚呼聲混雜如潮水湧動,輕騎軍和步軍倉皇的看向重騎軍,那幾名將領在此時誰都沒有發出軍令,目光落向方台槐。

    所不同的是,所有的鐵策軍的目光都落向林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7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三人行
   

    此時鐵策軍也是受方台槐調度而來,按理而言,此時這裡的最高將領自然是方台槐,一應對敵軍令自然由他下達。然而看著周圍鐵策軍軍士投來的目光,林意雖不言語,但已迅速抬手,悄然做出了一個佈防的軍令。

    至於那邊的哨崗,他已經不必去擔心,在方才這些淒厲的箭鳴聲響起之後,他便已經聽到了箭矢破入血肉的聲音,接著那些示警聲中斷,這便意味著那幾名哨崗已經被射殺。

    能如此精準的在快速移動中將幾名哨崗射殺,只能說明對方的箭技十分精湛,貿然衝出去便是活動的靶子,在他看來,自然是據地而守最為正確。

    夜色裡,方台槐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他深吸了一口氣,也迅速的發出了幾道軍令。

    讓林意略鬆了一口氣的是,邊軍畢竟是邊軍,這近百重騎迅速朝著兩翼散開,圍住了那些堆著軍械的馬車。隨著接下來的軍令響起,輕騎軍和步軍也開始原地佈防。

    有大聲的呼喝聲和嘲笑聲在東側的荒野裡響起,越過一些低矮的雜樹和荒草,荒野裡有大蓬的煙塵湧起,接著隱約看到一些身披著黑色軟甲的北魏騎軍呼嘯而來。

    這些北魏騎軍作風狂放,單手持韁,另外一手揮舞著兵器,或在馬身上敲打,或在自己的衣甲上敲打,或者和周圍的騎軍兵刃互擊,發出雜亂而刺耳的響聲。

    林意很自然的走向東側前沿,此時那些重騎的目光全部無比緊張的落在這些北魏騎軍身上,並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行走。

    林意的目光敏銳的捕捉著黑夜裡魔怪般的身影,出現在他視線裡的這些北魏騎軍約兩百餘騎,他注意到這些騎軍身上的黑色軟甲雖然看似皮甲,但內裡恐怕有金屬內襯,材質和做工看起來十分精良。

    除了肩上和腰側有狼頭標記之外,他還注意到了之前軍情並沒有提及的點。這些北魏騎軍的脖子上都有玄鐵製成的護頸,咽喉部位,卻是有一縷如同白漆塗抹的印記,就像是一隻白色的豎眼。

    「看清這裡了嗎?」

    林意感覺到白月露走到了自己的身邊,他轉頭過去,看了她一眼,點了點自己的咽喉部位。

    白月露的眼睛微微眯起,在看清那種白色標記的剎那,她的心中便生出很不舒服的那種寒意。

    並非是因為恐懼,更多的是噁心,以及不願意看見。

    她很清楚這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對方的統帥是一名什麼樣的變態,然而她在來時就已經決定兩不相幫,她會作為鐵策軍的普通一員戰鬥,但她也自然不可能出賣北魏的軍情。

    「是中山王元英的嫡系軍隊,但具體哪一支卻不清楚。」所以面對林意探詢的眼神,她只是很乾脆的搖了搖頭。

    「找死嗎,下來!」

    一聲厲喝聲在此時響起。

    發出厲喝聲的正是方台槐身邊的那名副將。

    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林意此時站上了一輛馬車的車頭。

    在所有人都儘可能的躬身將自己藏匿在衣甲或者車廂之後時,挺直了身體往前眺望的林意自然顯得太過出挑,更何況他此時已經位於面對著這支北魏騎軍的最前沿。

    這名副將倒是並非有意對鐵策軍示威,他一眼看見林意如此,便是自然反應。

    在他潛意識裡,對方這支騎軍之中若是有修行者箭手,恐怕第一時間就會將林意射殺。

    但聽著這名副將的呵斥,周圍那些在外圍佈防的重騎軍心中卻或多或少生出雜軍便是雜軍,連將領都不過如此的念頭。

    一聲極為尖利的破空聲在此時已經響起。

    一支箭矢如同流星般朝著林意落來,箭身上泛出如血光般的微紅。

    這支箭太快,絕大多數軍士甚至連驚呼聲都沒有來得及發出,這支箭便已經精準無誤的落向林意的胸口。

    在旁邊火光的映襯下,林意的發絲甚至被這一箭帶來的狂風吹得往後蕩起。

    在這些尋常軍士的眼裡,這一箭已經快到無法想像,但是這樣距離而來的一箭,對於林意而言,卻是已經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去想用那種方法來抵擋這一箭。

    他想了想,決定用最能給人予信心和力量感的那一種。

    看著落來的箭矢,他平靜的伸出了手,抓住了這一支箭。

    箭身和他的掌心瞬間距離摩擦,即便他採取這樣的方法正是因為他戴著黑蛇王的手套,但帶來的溫度還是讓他感到自己的掌心好像接觸了一塊熱炭。

    箭上的衝擊力讓他的手指也開始疼痛,然而他的手臂異常的穩定,甚至給人一種如鐵鑄般的感覺。

    只是在下一剎那,這支箭矢便驟然靜止,被他硬生生的捏住。

    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響起。

    剛剛發出呵斥的那一名重騎副將和周圍的重騎軍士眼中全是駭然的表情。

    遠處驟然一靜。

    那些呼嘯亂喝的北魏騎軍一時無聲。

    林意安靜的抬手,將這支在他手中已經有些變形的箭放在眼前。

    這支箭的箭桿是某種奇特的硬木,堅硬的程度讓他都有些吃驚,它的箭頭是破甲箭的箭頭,比一般的箭要來得沉重。

    最為獨特的是它的尾羽,是用一種暗紅色的金屬製成,上面還有著簡單的符文。

    越是沉靜,在此時便顯得越有力量感。

    方台槐驚愕的看著如此平靜的林意,他此時才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太過小看了這名年輕的鐵策軍將領。

    數息之後,北魏騎軍的呼嘯聲又起,只是那些北魏騎軍也不衝近,但也不走遠,卻是在不遠處的原野之中也點了數堆篝火,時不時便有數十騎似要衝來,但到了接近箭矢所能落到的範圍時,便又朝著側翼呼嘯退去。

    「擾而不襲,應該是在等著更多的後繼騎軍到來。」

    輕騎軍中那位官階最高的將領到了林意的身邊,神情憂慮的看著那些北魏騎軍。

    在他看來,此時出擊或許是很好的時機,在對方的大批後繼部隊到來之前,先設法殲滅一些眼前的敵軍,只是他看向方台槐等人,卻看得出這支重騎軍似乎沒有出擊的意向。

    林意聽出了這名輕騎軍將領的求戰之意,他知道自己之前展示出來的力量,已經為他自己贏得了一些軍心。

    他之所以被魏觀星看重,便是因為他不是那種很講規矩的將領。

    對於其餘將領而言,此時方台槐最大,便自然要聽方台槐的,若是方台槐表現不佳,除了可以私下鄙夷嘲笑之外,敗戰的責任自然也是方台槐扛。

    然而林意不同,在他看來,拋開這些輕騎軍和步軍不算,既然鐵策軍這些人是他領軍,他便要為他們的生死負責。

    他所要做的,便是取得絕對的威信,將統軍權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此時也很能理解方台槐為什麼不敢發令出擊,北魏的軍人乃至王侯將相建康這種遠離戰場的歌舞昇平之地,在那些士大夫和文人雅士的眼中,都是不太開化的蠻子,粗鄙不堪,但事實上只是生活習慣有些差異,南朝的邊軍從來都不會將北魏軍隊視為無腦的存在,相反,在過去很多年的征戰中,南朝的邊軍不得不承認北魏的大多數軍隊比南朝的軍隊更為悍勇,而且同樣狡詐。

    此時北魏的這支騎軍表現得就是在等候後繼的大部隊到來,但在方台槐這種性格比較軟弱怯懦的將領心中,便會懷疑對方是否早就已經安排了伏兵。

    但有沒有可能,自然是要試才能試得出來。

    林意對著這名請戰的輕騎軍將領點了點頭,然後他淡淡一笑,對著前方的方台槐微躬身行了一禮,道:「方將軍,唯恐對方有詐,不如你們在此據守,我們鐵策軍用數名修行者,先行試上一試?」

    方台槐的身體微微一震,他完全沒有林意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但這對於他而言,卻自然是求之不得。

    「好!」

    他作勢微微沉吟,道:「准你所請,但需小心為妙。」

    「齊珠璣,你不是一直在等一個和我並肩作戰的機會?」林意再行禮謝過,轉身卻是對著齊珠璣笑了笑。

    齊珠璣微微一怔,眉頭挑起,道:「如此甚好。」

    「我和你一起。」厲末笑的聲音響起,他走了上來,到了齊珠璣的身邊。

    林意略微有些意外,但馬上點了點頭,道:「那就我們三個,不要暴露太多修行者。」

    他的這句話讓那名先前覺得他滿口胡言的重騎軍將領頓時一陣眩暈,那名重騎軍低階將領不可置信的想著,難道先前這些人說的都是真的,這些馬車裡呆著的都是修行者?

    「只是你們三個?」

    方台槐看著齊珠璣都要出陣,臉色又是微變。

    周圍的騎軍和步軍也是有些不敢置信,畢竟對於整支鐵策軍而言,林意是最高將領,哪裡有這種最高將領直接行險去刺探敵軍的?

    「若是不行,我們便可以盡快退回來。」

    林意也不願多廢話,直接問容意要了刀劍,客氣的說了這一聲,便已經走了出去。

    厲末笑和齊珠璣也根本不說什麼,沉默的跟了上去。

    火光與星光的照耀下,這三道身影對於整個黑夜和前方的那支依舊猖狂呼嘯的北魏騎軍相比顯得分外淡渺,似乎隨時會被當成開胃小菜一般,被黑夜和這支騎軍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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