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975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6:06
第四百二十章 那人很快

    人的一生真的有可能犯同樣兩種錯誤,更不用說敗給同一名敵人。

    從小看洪錦開始,他便知道自己更小看了魔宗,然而直到此時,他看著魔宗的那名部眾帶走垂死的蕭東煌,心中的悲壯還是變成了濃厚的悲哀。

    在過往十餘年裡,誰都知道,魔宗在盛產天鐵的漠地之中修行,被奉為神明,然而沒有人會以為他是真正的神明。

    因為神話裡的那種神明凌駕眾生,俯瞰著世間一切,操控著世間的法則,可以預知過去未來。

    然而現在,陳盡如知道神明這樣的字眼對於魔宗而言,絕不只是一個強大的代名詞。

    誰能知道,就在這種地方,他還有一名部眾在城外,還能在他面前將蕭東煌帶走。

    他的雙腳墜在護城河的血水之中,心中湧起深深的無力和之前蕭東煌心中的那種不甘。

    當他連敗在魔宗之手而滿心悲哀時,城牆另外一端的風沙散去,顯出林意等人的身影。

    林意的臉色有些異樣的紅,他將身後遞來的一囊水全部喝光,卻還感到自己的身體就像是干涸的土地一樣需要水分,他身體的溫度還是異樣的高。

    他的心臟跳動得還比以往劇烈,甚至給他一種短時間都不會緩慢下來的感覺。

    在熱量和之前元氣衝擊下,他渾身的血脈擴張變粗,到此時都未恢復,可以看到他手上、額頭、頸間的血管都高高的凸起,顯得十分可怖。

    心臟在咚咚如擂鼓般的跳動,然而他卻是前所未有的無力和虛弱。

    最令他心境無法平靜的是,他感覺到自己丹田內的那顆東西長大了。

    之前這顆東西若有若無,然而這次,這顆東西在他丹田之中卻似乎徹底的變成了有形之物,沉甸甸的如同果子一般,有了份量。

    只是哪怕他感知掃過,這顆東西在他體內沉寂不動,真的猶如一顆結石一般,此時正是無法想像,在外來的真元進入他體內時,這顆死寂不動的東西竟會變成如可怕巨獸般的怪物,瘋狂的吞噬著外來元氣和他的氣血。

    只是他此刻的身體在感知裡卻是分外的潔淨,哪怕身體血肉之中還嵌著許多沙塵,但是血肉深處那些平時他都感知不到的污垢,卻似乎隨著元氣的沖刷和體內氣血的大量蒸發,被從體內一齊洗伐了出去。

    「你怎麼樣?」

    元燕的雙手在此時才敢落在林意的後背,她感覺出了林意的虛弱,靠著她的雙手,此時林意才勉強不跌坐於地。

    他們四人在風沙之中露出之後,境況看上去都是十分的淒慘,渾身都是血跡,沾滿塵土。

    但此時林意的樣子看上去最為淒慘。

    他身前的衣衫已經全是碎裂的破布,即便是天辟寶衣上,都是佈滿從內裡沁出的血花。

    「還要水。」

    林意轉過頭來,看了元燕和厲末笑、容意一眼,苦笑著說道。

    厲末笑的手落向腰側,然而卻只觸碰到一個扁扁的皮囊,他的水囊在戰鬥之中早就已破掉。

    「我也沒有。」

    容意艱澀的說道,他難過的幾乎要哭了出來。

    林意和厲末笑等人心中覺得他在戰鬥之中對於高階的修行者而言最為有用,然而他自己卻覺得,除了一開始佈陣之後,自己卻再無用處。

    他覺得自己在方才的戰鬥裡,似乎什麼忙都幫不上。

    林意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知道容意很快就會明白自己的價值,

    「活著真好。」

    他抿了抿乾裂的唇,由衷的輕聲說了一句。

    「我去收那些矛。」

    容意回過神來,他擦了擦有些糊住眼睛的血水,說道。

    城牆內外都有北魏軍士的影跡,只是沒有人再敢靠近。

    即便是在城外,沉默的陳盡如踏上河岸時,許多遠處的北魏騎軍也沒有敢靠近,甚至就在距離數百丈的地方,還有南朝的軍士在突圍,在和北魏軍隊廝殺,他的身周卻像是一片獨立的天地,和這片戰場隔絕了開來。

    體內的傷勢開始爆發。

    一種恍惚的感覺讓他感覺天空都陰了下來,讓他感覺自己無比孤單的站在一卷和他毫不相干的畫卷前面,而自己正變成慢慢消失的墨跡。

    「蕭東煌竟然還能逃脫?」

    一個年輕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了起來,他緩緩轉過身去,就如同從另外一個世界回到現實。

    體內經絡撕裂的痛苦和虛弱也隨之而來。

    他看清了四個年輕人。

    事實上他在一開始就已經猜出了林意等人的身份,只是和林意初時對他沒有多少好感一樣,他對林意一開始也並沒有什麼好感,在他的潛意識裡,這名鐵策軍的年輕將領一直讓他需要保持足夠的警惕,恐怕是他在將來危險的敵人之一。

    之前他只想著殺死蕭東煌,取下這名有可能會改變戰爭進程的大陣師的頭顱,所以他甚至沒有分心去管風沙餘威之中的這四名年輕人。

    他也沒有想到,這四名年輕人竟然能夠這樣活著走出來。

    以前他想著將來,自己的將來,陳家的將來,以及這個王朝的將來。

    然而他現在沒有將來,所以看著這四名互相扶持著走來的年輕人,他便微苦的笑了笑,道:「你們盡快離開,有名魔宗的部眾帶走了蕭東煌,但只要將蕭東煌放置安全,他一定會返回過來殺我,或者不只是他。」

    還有魔宗的部眾?

    林意等人互望了一眼,然後林意看著他,認真躬身行了一禮,道:「那你呢?」

    「我應該走不了。」

    陳盡如淡漠的看向那名魔宗部眾離開的方向,異常簡單的說道:「那人很快。」

    「我們可以一起走。」

    厲末笑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們要去鐘離……」

    「護送我去鐘離?陪著我一起死?」聽著厲末笑的聲音,陳盡如慘淡的笑了起來,「有這樣的必要?」

    「我們四個加上你,就算是一名魔宗部眾追上來,也未必不是他對手。」林意看著這名陳家軍師,心情也極為複雜,但語氣卻是十分堅定,「我們的命都是你救的,更何況我們不在一起,反而會被逐個擊破,他若是能殺了你,同樣可以再來追我們。」

    陳盡如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

    他迅速冷靜了下來,神情也漸冰冷,「如果你們覺得可以這樣冒險,那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給我找一輛馬車,我需要療傷。」

    在下一個呼吸時,他看著這四個渾身浴血的年輕人,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6:06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不願意

    馬車這種東西對於此刻的他們而言太慢,目標也太過明顯,然而若是那名魔宗部眾一定會追上來,是騎快馬還是坐馬車都已經沒有什麼區別。

    「好。」

    林意根本沒有廢話,點了點頭。

    「兩輛。」

    白月露看了林意一眼,道:「我們也需要一輛。」

    林意沒有應聲,又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即便一輛馬車真的有可能擠下他們這些人,他心中也有些抗拒和陳盡如一起擠在裡面。

    陳盡如有些太冷。

    按理而言,若是在這戰場上並肩戰鬥過,又同為南朝的修行者,不管是同仇敵愾還是同舟共濟,總會讓人惺惺相惜而超越那種酒肉堆積起來的友情。

    只是從一開始,這名陳家軍師對他們似乎也並不親近,甚至似乎有些不喜。

    「那裡就有一輛。」

    厲末笑伸手朝著前方的原野點去,在乾涸的河灘上,停留著一輛馬車。

    那輛馬車看起來很普通,不知為何,看似屬於北魏,但北魏軍隊和那輛馬車也隔著一定的距離,沒有人停留在那輛馬車附近,馬車上的馬只是悠閒的在那裡吃草。

    「那就是蕭東煌的馬車。」陳盡如緩緩的吸了一口氣,他此時已經最好不要動用真元,只是他不喜歡渾身黏|濕的感覺,所以他的身體表面還是析出一層真元,將他身上的血水和污物全部震盪出去。

    「就那輛。」

    說完這三個字,他便動步,直接朝著那輛馬車行去。

    沒有人嘗試著阻攔他們走向那輛馬車,馬車上套著的馬在陳盡如走進時下意識的想要逃開,然而接下來一種莫名的威壓,卻是讓它們僵住,陷於巨大的恐慌之中,無法動彈。

    陳盡如從它們身邊走過,看出這些戰馬也已經到了極限,他輕聲嘆息了一聲,對著身後道:「需要換馬,往東走,你們所需的馬車也有。」

    林意正思索哪裡去再找一輛馬車,聽到這句話,他微蹙的眉頭便頓時鬆開。

    「你也進來。」

    陳盡如走上馬車,掀開車簾時,他停頓下來,然後轉身,看了容意一眼,說道。

    「我?」

    容意愣了愣,甚至覺得自己會錯了意,覺得陳盡如此時不應該是在和他說話。

    陳盡如眉頭微蹙,又看了容意一眼,並不再說一句話。

    「去。」

    厲末笑拍了拍容意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懷疑。

    容意覺得林意等人還留在外面步行趕馬車,而自己卻進車廂有些不妥,但拒絕陳盡如似乎又更加不妥,所以他還是走了上去,當他的手掀開車門簾,看清這輛外面顯得很普通的馬車車廂四壁時,他另外一隻手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然後陷入了巨大的震撼裡。

    「蕭東煌雖然有可能比你老師九宮真人強,但是現在天下最強的陣師不是他。」

    他的手指還在車門簾上僵著,但車廂內裡傳出的一句話,卻讓他陷入了更大的震驚和不可置信之中。

    這怎麼可能?

    容意的目光從車廂四壁裡那些玄奧的符文離開,落在陳盡如的臉面上。

    「你還想在外面杵多久?」

    陳盡如有些不悅的看著他,問道。

    容意這才回過神來,有些慌亂的跨進車廂,侷促的坐在陳盡如的對面。

    「九宮真人既然將他的九柄劍交給你,自然是希望你能為南朝出力。」陳盡如淡漠的看著他,眉頭皺起,道:「我的時間不多…你便不能主動些?」

    容意對他第一句話也未必完全認同,但自然不會在此時出言辯駁,但陳盡如的第二句話出口,他便有些反應過來,「您說的最強的陣師,是誰?」

    「明威邊軍,韋睿。」

    「韋睿…明威韋虎大將軍?」

    聽著對方的這句話,容意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到了極點。

    明威邊軍的韋睿大將軍在南朝極為出名,不只是修為強大,座下軍隊也有虎軍之稱,過往未曾一敗,在南北王朝的邊軍之中,都直接稱他為韋虎。

    只是他在此之前,都沒有聽說過這名邊軍大將是強大的陣師,更無法想像他比蕭東煌還要強大。

    「他會率軍來援鐘離,若是在他到來之前,鐘離不失,這場仗我們就有可能打得贏,或者說,不會輸那麼慘。」陳盡如看著他,慢慢的說道。

    此時馬車已經開始行走,只是拖曳著馬車的馬匹卻是有些躁動不安,令這輛馬車有些顛簸。

    因為在那些馬匹簡單的腦袋裡,這輛馬車明明在此之前一直都很輕,現在卻為何特別的沉重。

    「我有些不明白。」

    容意有些不敢和陳盡如對視,但他知道對方不喜歡自己不說話,所以他微垂著頭,問道:「為什麼特意和我說這些。」

    「因為你也是陣師。」

    陳盡如知道用自己習慣的對話方式和容意交談也是一種折磨,所以他看著容意,直接說道:「陳師可以按對付符文、陣法的理解分強弱,但在戰場上去論蕭東煌和韋睿誰強,卻是毫無意義,因為有可能蕭東煌布的陣殺的人會比韋睿更多。」

    容意鎮定了些,他點了點頭,他認同這個道理。

    「但兩名強大的陣師自然比一名陣師要有用得多,更何況所修手段如果能互為補充。」

    陳盡如平靜下來,說道:「韋睿一直想要招收合適的弟子,只是按我所知,卻並未有合適的。既然你是九宮真人的弟子,韋睿的一些東西,你應該也學得會,你應該是很合適的人選。」

    容意愣了愣,他抬起頭來,但還未來得及說話,陳盡如已經接著說了下去。

    「陣師對於一場戰鬥的影響太大,所以無論在北魏還是南朝,陣師都是嚴格保密和保護的對象,韋大將軍是強大陣師這件事情,自然也屬於最機密的軍情。」

    「我告訴你知道,是因為我很有可能堅持不到鐘離就會死。」

    看著面容又瞬間變得蒼白起來的容意,陳盡如淡漠的輕聲道:「但如果你願意,我要提前安排你去韋睿的身邊。」

    聽到這樣強大和重要的人物都說出死字,容意又呆了呆,但幾乎下意識的,他搖了搖頭,道:「我不願意。」

    「以你現在的傷勢,留在這裡和我們一起走並無用處。」陳盡如有些意外聽到這樣的回答,只是他的神色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容意沒有辯駁,也沒有再說任何的理由,只是再次搖了搖頭,「我不願意。」

    陳盡如的眉頭微蹙,他這才發現這名簡單的年輕修行者實際極為固執,所以他也不再多說,只是靜靜的閉上了眼睛,開始調息。

    容意下意識的想要出去,但是他看著內裡繁奧的符文,目光終究被吸引,他覺得研究和學習這裡面的符文對於此時的他而言是有用的,所以他也徹底安靜下來,開始認真的看周圍的這些符文。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6:06
第四百二十二章 黑意

    道人城南門外,南朝和北魏死傷人數最多,被雷炎焦灼的黑色土地上,上萬具屍身堆疊在一起,只是隨著北魏軍隊的攻入城去,先前這片交戰最為劇烈之地,卻變成死寂屍林。

    這片屍林之後的大片北魏營區更為死寂,明明有不少傷員送入其間,卻偏偏連一聲哀嚎和呻吟聲都不傳出,這也是蕭東煌這支軍隊和絕大多數軍隊不同之處。

    營區的深處,有五頂營帳如同一朵蓮花的五朵花瓣般簇擁在一起。

    最中央的那間營帳裡光線最為黯淡,身穿藍衣的女子神情極為委頓的跌坐在軟席上。

    她是血螭,蕭東煌座下兩名最強的修行者之一,先前在車輦上豔光四射,只是此時她原本如白玉的肌膚上,卻是隱隱透出些斑駁的斑點,甚至和屍斑相似。

    當一陣風吹拂到這五頂營帳之中,這名女子黯淡的目光驟然微亮。

    伸手夾著蕭東煌的魔宗部眾出現在她面前。

    就如他帶起營帳簾時的亮光一樣,血螭眼中的光亮也只維持了一瞬。

    這名魔宗部眾對著她認真躬身行禮,將已經死去一般的蕭東煌在她身前放了下來,然後輕聲道:「我想要他活下來,魔宗大人需要他活下來,我想或許你也希望他能活下來。」

    不知為何,當這名魔宗部眾帶著比她還傷重的蕭東煌到來時,她已經隱約覺察到對方並不是想來幫自己治傷,心中已經充滿恐懼,而此時,她恐懼得渾身都顫抖了起來,道:「你想要做什麼?」

    「晉冬沒有能夠殺死你,但你自己應該能夠感覺得出來,你今後活著的每一天,終究是苟延殘喘。」這名魔宗部眾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她認真說道:「所以我想幫你解脫,同時想你幫忙替他續命。」

    聽著這句話,血螭突然意識到了某個可怕的事實,她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來,強烈的震驚甚至讓她先行忘記了有關自己生死的問題,「魔宗大人的功法,難道......」

    這名魔宗部眾看著她因為震驚而有些扭曲的面容,沒有回答,只是面色變得平靜而毫無情緒波動,與此同時,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血螭對蕭東煌十分忠誠,她也不想蕭東煌死去,只是沒有任何人喜歡被操控人生,更何況她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她體內殘餘的真元流動起來,屍骸遍地的焦土上,驟然有了些詭異的氣息波動。

    只是這名魔宗部眾對於此時傷重的她而言,卻是太快。

    他的五根手指分別動了動,就像分別挑起了五件重物。

    血螭的身體驟然僵硬。

    她和外界的氣息被徹底切斷,這名魔宗部眾五根手指落下的氣息,帶著死亡的味道,就像是來自冥界的五根鎖鏈刺入了她的體內,然後毫無道理的將她體內的元氣和她的身體剝離開來。

    這種感覺,就像是她的靈魂還困在自己的軀體之內,但任何後天的一切,自己的生機,修行獲得的元氣,都在被抽離出去。

    一抹黑意落在這名魔宗部眾的五根指尖,隨著他手指的結印,一股詭異的力量落在了蕭東煌的體內。

    然後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對著已經說不出話的血螭行了一禮。

    他並不想這名女子多在恐懼之中逗留,在他起身的剎那,血螭的額頭上已經多了一個細小的血洞。

    他並未去收拾血螭的屍身便轉身走出了這間營帳。

    數名軍中的修行者和將領已經聚集在這營帳之外。

    「他傷重,看守好他,不要讓任何人觸碰他,哪怕是這裡戰事結束,也不要讓任何人搬動他,除非魔宗大人接下來派來的人,否則他會馬上死去。」

    他看著這些軍中的修行者和將領,面無表情的說道。

    在下一個呼吸之間,他已經變成了一陣風,直接消失在這些人的視線裡。

    ......

    充滿著煙火味的街巷裡,偶爾響起一些蟬蟲的驚慌鳴聲。

    晉冬在其中奔行,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黃豆大小的汗珠不斷從額頭上滾落,每隔數步,他的呼吸都會不規則的停頓一下,身體近乎抽搐般顫動,可以想像他體內的傷勢和體力的透支讓他在承受著何等的痛楚。

    令他自己都覺得奇蹟的是,他到現在竟然還活著。

    他並不知道自己一心想要殺死的那名藍衣女子此時已經死去,但他也不知道,那名藍衣女子並非是他想像中的,蕭東煌軍隊之中的那名陣師。

    當城門樓上那名供奉都被「藍鬼」單劍殺死之後,他便第一時間選擇了退入城中巷戰。

    只是在他看來,即便是那名「藍鬼」追來,他都必死無疑。

    然而不知為何,那名紅衣女子始終沒有出現在他面前。

    不只如此,他這邊的攻勢似乎都有所緩和,他知道這絕對不會是這支北魏軍隊自己出了問題,一定是有哪些地方出了變故。

    一抹青影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軍師讓我帶你走......」

    此時晉冬的精神已經有些恍惚,他甚至一時看不清這名青衫修行者的身影,然而聽著對方說出的第一句話,他便已經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還不能走。」

    他對著這名落在他身側的青衫修行者說道:「往城北...城中的糧草來得及燒的應該已經都燒了,有一些軍械,我安排了人手一直未動,此時應該有機會從城北衝出去。」

    這名青衫修行者的眉頭頓時深深皺起,他覺得晉冬此時的精神狀況可能有些問題,並不太清楚此時這座城裡的戰況已經到了何種地步,他聲音微冷道:「不能直接毀去那些軍械?」

    「毀不了。」

    晉冬深吸了一口氣,他終於看清了這人的面目,也看清了對方眼中的神色,他無比確定的說道。

    ......

    在城的另外一端,林意開始喝水,大量的喝水。

    和平日裡喝水不同,冰冷的水灌入腹中,在他的感知裡,就像是澆在一團燒紅的鐵塊上一樣,迅速蒸發,然後湧入他的血肉深處。
Babcorn 發表於 2018-4-6 10:12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不容觸碰

    水只是很尋常的清水,陳盡如所說的那些馬匹和馬車上便都有備著,然而這些普通的清水不斷的沁入他的血肉,帶著那些元氣的殘留不斷的沖刷在他體內,他的身體卻是越來越晶瑩。

    是晶瑩,不只是那種潔淨的感覺。

    因為血肉和骨骼,在變得更為強韌。

    他的傷勢在以驚人的速度好轉,他的身體血肉在變得強大,然而因為丹田中那顆東西長大了的緣故,所以他反而感覺自己的力量比之前要弱。

    這是一種很古怪的感受。

    之前哪怕丹田裡的這顆東西在無時無刻從他身體裡汲取著養分,但始終保持著某種平衡,他的力量始終在增長。

    然而這顆東西此刻卻似反而越過了那個平衡,它吞噬他體內的元氣太多,讓他產生了虧空。

    他就像是一株大樹,根系越加發達,但哪怕還是在無時無刻的生長根系,然而從土地裡汲取到的元氣,卻是大多供給了這顆寄生在他體內的東西,令他這株大樹本身無法成長,甚至病態。

    他之前一直想體內這顆內丹成長到一定程度,看看有什麼變化,但現在這種變化,似乎真的很不好。

    只是他畢竟是這些人裡面最強壯,傷勢也好得最快的一個,所以他很自然的成了其中一輛馬車的車伕。

    厲末笑外表的傷勢看起來並不比白月露重,然而他和神念境的修行者在真元手段方面較量,哪怕是對方分出的一絲氣機,他體內的傷勢依舊十分可怕。

    此時不是矯情的時候,盡快療傷便是最緊要的事情,所以用藥過後,厲末笑已經在他所趕馬車的車廂之中沉沉睡去。

    在容意還沒有從另外那輛馬車出來之前,白月露便很自然的成了另外這輛馬車的車伕。

    “我真的越來越佩服你。”

    當駛入開闊地,這兩輛馬車漸漸並駕齊驅時,林意轉頭看著她蒼白卻堅毅的面容,認真的說道。

    “不用這麼客氣。”白月露看了他一眼,微微垂頭,並非是因為疲憊,而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戰鬥時,他義無反顧的擋在她身前的背影。

    “蕭東煌最後捏碎的,那是什麼東西?”林意輕聲問了一句。

    他看著白月露的側臉,突然有些莫名的感傷。

    他的信心來源於大俱羅和不斷成長的力量,當他的力量出現問題,他的心情自然會有波動,但最為關鍵的是,他畢竟是年輕人,在因為陳盡如的突然到來而僥倖死裡逃生之後,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蕭淑霏。

    他會想起蕭淑霏,或許是因為白月露有些時候給他的感覺很冷,甚至有些刻意拒人於千里之外,這和蕭淑霏很多時候相像。

    他當然不想蕭淑霏身處險境,但很多時候,他心裡卻又有種隱然的渴望,要是蕭淑霏在這種時候也在他的身邊,那該多好。

    人性真的很複雜。

    人便是無數複雜糾結而成的動物。

    白月露亦然。

    她原先便很能理解元燕,現在她更能貼近元燕的內心。

    “不知道。”

    她聲音有些冷的回答林意的問題,“但應該是蒼龍玨一類的東西,一些極為罕見的晶石,或者有些異獸的骨骸或者晶核若是篆刻合適的符文,打造成微型法陣,便能存積修行者的真元,然後在某一時刻釋放出來,便會形成大型陣法的威力。”

    “材質很特殊,釋放真元力量很持久。”

    林意沉默了片刻,他有些猶豫,主要是覺得陳盡如有可能聽得見他們的談話,哪怕是他將聲音壓得很低,只是對方終究救了他的命,而且隻字片語,也應該無法將他所修的功法和大俱羅聯繫在一起。

    “我體內的東西長大了,很不好。”

    他轉頭看著白月露,說道。

    他知道白月露應該能夠聽得明白。

    “什麼樣的感知?”白月露頓時嚴肅起來,一切其餘的情緒消失無蹤。

    “形成實物,猶如結石。”林意看著她皺起的眉頭,苦笑著伸出了手,按在自己的丹田之上。

    和他所想的一樣,即便是他手掌按壓上去,都已經可以感覺到血肉之中真實存在的微微隆起,那真是一個確實存在的硬物。

    白月露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

    她沒有猶豫,也沒有去糾結男女有別之類的問題。

    她的身影一動,便落在林意身側,然後她伸手落在林意的丹田上。

    她的手只是停頓了一個呼吸的時間,便慢慢收回,然後返回自己的馬車上之後,她才接著問道:“很不好是什麼意思?”

    “修為會降。”林意道:“力量會小。”

    “既然已成實物,能否試著直接摘除?”白月露說道。

    林意愣了愣。

    若是體內真的生了塊石頭,那用刀劍切出,這似乎是個極為簡單有效的方法。

    哪怕腹部開出創口,以他的復原能力,應該也不是太大的問題。

    白月露不再說話。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的心境平靜不少,然而只是感知了數息的時間,他的臉色再次變得難看起來。

    白月露認真的看著他。

    “沒有這麼簡單。”

    林意的心境比先前波動得還要劇烈,他看著白月露的眼睛,如實的說出了自己方才的感知和試著做的事情。

    “我想用丹汞劍試著去撥動它,然而它略受動作...我便感到了它和我很多血脈連接在了一處。”他的聲音微顫道:“有很多血脈如根須般和它長在一起.”

    “更不妙的是。”

    林意艱難的吞了口口水,嘴唇都有些蒼白起來:“我感覺它似乎也有很多血脈長入了我的血脈之中。”

    “若是直接切去,那些血脈之中是否會有可怕氣機爆發?”白月露心中微冷,她已經明白了林意的意思。

    “它的力量應該不會比現在我的小。”林意苦笑起來,他搖了搖頭,道:“我不能確定...但很有可能,許多力量會釋放出來,可能就像方才的那場沙塵風暴一樣,直接在我無數經絡和血脈之中形成。”

    “那你整個人都會碎掉。”白月露說道。

    林意略微鎮定了些,他點了點頭,他再次感知著丹田之中的這個怪物,感知著那顆小小的如他血肉上長出的毒瘤。

    它現在在他體內,是一個比他還要強大的敵人。

    它就安靜的停留在那裡,但不容許他觸碰。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1 09:10
第四百二十四章 來自宮裡的供奉

    “關鍵還很痛。”

    林意輕輕的按壓著丹田,手指和丹田內硬物接觸的剎那,就有劇烈的痛意擴散到整個腹部。然而和方才他試著用丹汞去觸碰它的痛苦相比,這種痛意可以算是微乎其微。

    “我見過一些例子,有些修行者服用靈藥不當,或者體內舊傷淤積,便在體內生成毒瘤,毒瘤和血脈經絡相連,而且比我們原本的五臟六腑都要脆弱,略微牽動,便是痛楚不堪。”

    白月露沉吟著,她的聲音很平靜,很平緩,她知道林意此時需要她幫他平靜下心境:“你這痛感,應該和那類似。”

    林意苦笑起來,白月露的聲音的確讓他更加平靜下來,但他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道:“會影響我的戰力。”

    “不用去多想。”

    白月露看了一眼前方的荒野,她視線所及,因為戰爭的關係,原本有許多田地在早些時候便已經無人耕種,都長滿了各種荒草,然而即便如此,也顯得安寧,沒有到道人城的人,若是處在那些荒野之中,誰會想到距離這裡不遠的道人城卻是一片血肉煉獄景象。

    在任何殘酷的環境之中,享受片刻安寧,這是她很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她不只是比林意等人更有經驗,還更成熟。

    而且在很多時候,她對自己也很殘酷。

    在她看來,只有學會這點,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能否活著到鐘離城還不一定,所以不用去憂心更遠的問題。”

    她也足夠瞭解林意這個人。

    在她看來,林意很像竹子,給他越多的壓力,反而會彈得更厲害。

    所以林意不需要安慰。

    他自己所需要的,也不是有人附和,而是比他更有鬥志,而且能夠激起他的鬥志。

    “忍受痛苦,便當是練習,若是能夠活下來,這東西今後隱患能除,今後對你會有益處。”她看著林意,接著平靜道:“有些宗門的修行者在修行時,便會刻意讓自己受傷,刻意磨煉自己承受痛苦的能力,就如漠地有些被魔宗收服的密宗,有些密宗在修行時,甚至刻意讓自身身處極為污穢的地方,甚至讓自己的肢體出現殘缺,甚至腐爛,有的甚至吞食自己的血肉和糞便。在那些修行者看來,若是連這些都可以忍受,都可以心如止水,那在任何時候都可以保持心中的平靜,在戰鬥之中自然也更無所畏懼,更為強大。”

    “我在一些筆記之中,也見過這種真正的苦行密宗的記載,諸多的手段,都是為‘脫去皮囊’,到達無憂無怖的境界,按現在所知,魔宗的那些部眾之中有些人,便是這種意志遠超乎常人的怪物。”林意再度苦笑起來,但是他的心情卻是真正的平復下來,他認真的看著白月露輕聲說道:“其實我想你先走,或許你可以趕去魏觀星那裡,讓劍閣的人趕過來。”

    “有兩種可能。”

    白月露微嘲的笑笑,“一種就是我真的能離開這裡,出現在魏觀星他們面前,但往返時間太長,若是那魔宗部眾真的要出手,可能我們回來之前,你們就應該死了。還有一種可能是,我單獨出去,反而死得更快。魔宗的這些部眾,你只見了兩個,一個被我們殺死,一個卻救了蕭東煌走,但你應該已經可以明白,他們真的和一般的修行者不同。他們常年在漠地行走和戰鬥,早就如同禿鷲和餓狼,有單獨離開的,會首先成為他們的獵物。”

    “所以就只能同生共死了。”林意無奈的搖了搖頭。

    白月露轉過頭去,輕聲道:“沒想到同生共死來的這麼簡單。”

    林意並不知道她說這句話時真正的心情,以為她此時還有開玩笑的心情,便也忍不住開了句玩笑,“齊珠璣想求還求不到。”

    也就在他這句話的話音剛剛消失在微熱的空氣裡時,前方原野中已經響起了異樣的聲音。

    那是馬蹄聲,之所以說異樣,是因為那匹馬跑得很快,至少比一般的戰馬快出很多。

    先是道上揚起的煙塵,接著便是透出白影。

    那一是匹白馬。

    “停。”

    一聲淡淡的聲音從白月露身後的車廂中響起。

    白月露和林意互望了一眼,都勒停了馬車。

    一隻手掀開了車簾,然後停頓了一息的時間,陳盡如便從中走了出來。

    他依舊顯得疲憊,面上沒有特別的情緒,“如果你們這時選擇離開,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是敵人?”

    林意微眯起眼睛,他隱約看清白馬上的騎者也身穿著一件白衣,但瞬間覺得不對,“不是北魏人的衣飾。”

    “不只是北魏人想我死。”

    看著林意根本沒有離開的打算,陳盡如面上的神色依舊沒有多少改變,只是心中的情緒卻更為複雜。

    林意聽著他這句話,此時想到的卻是他想要刺殺蕭宏之事,他的心中便驟然有些發冷,道:“即便是南朝有人想你死,但怎麼可能這麼快,這麼快知道你負傷,知道你的具體行蹤?”

    “那便說明我身邊的那些人裡面,除了那些真正是我的手足之外,還有別人的人。”陳盡如自嘲的笑了笑,但接下來一剎那,他的臉色依舊很平靜。

    “能有機會在這種時候殺死你的人,不去道人城戰鬥,反而要將力量用在殺死自己人身上?”林意明知這麼說有些幼稚,然而他卻依舊忍不住這麼說。

    陳盡如說道:“那是因為對於很多人而言,殺死我比去道人城殺些北魏人重要。”

    “你的其餘部下呢?”白月露問出了一個實際的問題。

    “我不想讓他們也一起死,所以我安排了一些顯得很重要的事情,讓他們不要在我的身邊。”陳盡如此時也看清了白馬上那人的面目,然後道:“即便你們留下來死戰,機會也很渺茫,所以你們可以走。”

    “這個人是誰?”

    林意不再和他說走還是留的問題,而是看著那匹白馬上的騎者,聲音微冷的問道。

    “皇宮裡的一名供奉。”

    陳盡如這時真正看清了那人的面目,他平靜的眼眸裡,終於出現了濃濃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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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掌握

    “有沒有點後悔?”

    白月露看著白馬白衣,然後問林意。

    林意笑了笑。

    他都覺得自己的情緒很有問題,居然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

    “我父親在我幼時讓我大膽一些,便時常對我說,天塌下來都有個子高的頂著。”他對著白月露輕聲道,“這裡又不是我們最高。”

    兩個人都是聰明人,所以他們很習慣這種對話。

    皇宮供奉是種身份,但在修行者的世界裡,皇宮供奉便意味著和尋常的修行者有著莫大的不同。

    能夠成為皇宮裡的供奉的修行者,一定有著某種特殊之處。

    特殊便意味著強大,就如同魔宗那些部眾。

    只是這裡最強的應該還是陳盡如,所以哪怕是死,應該也是陳盡如頂在他們面前先死。

    “你將你父親對你說的那句話用在這裡,便是有些自欺欺人,不過倒是真的有用。”白月露也笑了笑。

    一個人孤單的面對死亡或許便會覺得孤獨和極度的驚惶,但有著這樣的同伴,這些負面情緒,卻應該只有真正死亡的時候才會到來了。

    白馬越是接近他們所在的兩輛馬車便越是慢了下來,白馬上的白衣男子面相很和氣,中等身材,圓臉,眉心之中有一顆紅色肉痣。

    他的衣衫看上去是純白,但是離得近了,卻可以清晰的看到白色的絲線裡夾雜著銀線和金線。

    這些銀線和金線並未在他的衣衫外形成任何圖案,但卻隱隱蘊含著一種獨特的元氣波動。

    無論是他的面貌還是衣飾,都令人看過之後便會印象深刻,很難忘記。

    “見過陳軍師。”

    在距離這兩輛馬車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時,這名白衣男子便下了馬,遙遙對著陳盡如行了一禮,然後拍了拍馬。

    這匹白馬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往後跑出更遠的一段距離,然後卻停了下來,也不走遠,也不和尋常的馬匹一樣,在草叢裡去尋覓鮮嫩可口的青草。

    陳盡如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名行禮過後的皇宮供奉。

    他在某本機密案捲上看過這人的面容,所以能夠確定對方的身份,只是即便如此,那本案捲上也並未記錄有這人的名字,也沒有記錄這人的具體師承和修為。

    所以他看著此人,很直接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柴油鹽。”白衣男子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回道。

    有笑聲響起。

    陳盡如並未發笑,但是林意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真名。”

    這名男子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姓柴,自幼家貧,油鹽便是最重要之物,後來我懂了事,便責怪我父母取名太過隨意,但我父母其實並不隨意,他們想著的,便是我這一生,油鹽無憂,不要像他們一樣,還在憂心今日用完了,明日還買不買得起。”

    “那便是好名字。”

    陳盡如面色略微緩和了些,道:“是誰讓你來的?”

    這名皇宮供奉有些為難,道:“你應該明白,聖上性情其實最為寬厚。”

    陳盡如搖了搖頭,“我不想這樣死,你可以等一等。”

    “很多人會有想法。”這名皇宮供奉看著他的眼睛,道:“哪怕我信任你,然而因為你做出過那樣的事情,所以聖上無法完全相信你,只有你死了,他才能確定你是真的想這樣做,所以等不了。”

    林意和白月露聽著兩人的對話。

    兩人的對話很隱晦,跳躍性很強。

    然而他們卻知道發生過的一些事情,所以隱約猜出了大概。

    陳盡如沉默不語。

    這名叫做柴油鹽的皇宮供奉的語氣卻更為誠懇,他看著陳盡如,像是最好的朋友般真摯勸誡道:“其實這樣對大家和整個南朝都好,因為會維持原有的秩序,所有的人也會明白,越線者便會付出代價,還有,聖上知道這是一時的錯誤選擇,他依舊會和以往一樣信任陳家。這應該也是你希望看到的事情。”

    “你說的很有道理。”

    陳盡如又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抬起頭來,道:“但是還有些根本性的分歧。”

    柴油鹽的眉頭微挑,但語氣依舊恭謹,“什麼?”

    “就如很少有人知道你的過往,也很少有人知道我的過往。”陳盡如抬起頭來,看向北方,“我出生在北境一個小村莊,在我剛剛覺得可以無憂無慮很安逸的生活時,全村便被北方過來的軍隊屠了,只有我活了下來,只是因為生怕我們種的糧食在那天的秋天有可能成為南方王朝軍隊的口糧,陳家救了我,將我當子侄養大,我自然要先回報陳家,只是想到生我的父母,還有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報仇,而且我不想有很多南朝孩童變成幼年時的我,所以對於我而言,最重要的始終是幫南朝打贏這樣戰爭,滅掉北方王朝。”

    “而且我已經犯了一次錯誤,我知道有違本心便會令我不安心,那我又怎麼可能再犯一次這樣的錯誤。”

    陳盡如也真摯的看著這名皇宮供奉的眼睛,道:“你只管走開,蕭東煌的軍隊之中便有一名魔宗部眾會追上來,你不殺我,他也會設法殺我。”

    “這便是矛盾。”

    柴油鹽沒有深深的皺起,皺著他眉心之中那顆痣都快消失,“你有你的道理,但我有我的皇命。”

    “難道你不知道結果最重要?”

    就在這時,一個和他們相比顯得年輕和不客氣的聲音響了起來。

    柴油鹽抬頭,看向出聲的林意。

    “我當然知道結果更重要。”林意毫不畏懼的直視著對方,但是對方說出的這句話,卻是讓他怔了怔。

    “只是我更需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結果。”

    柴油鹽看著林意,接著說道,然後他生出手掌,似乎只是要做一個虛握東西給林意看的手勢。

    然而就在他虛握的剎那,一蓬黃意和一道劍意已經在林意的身前形成。

    一道透明的虛劍如同帶著黃沙,落向林意的心脈。

    林意心臟距離的收縮,他毫不猶豫的抬起雙臂。

    轟的一聲,他的整個身體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極為淒慘的往後飄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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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第四劍

    他直接被震飛十餘丈,重重落地,不停的吐著血。

    白月露沒有動。

    她甚至都沒有回頭去看林意一眼。

    因為她可以肯定,只要她有所動作,這名南朝皇宮供奉的那道虛劍同樣會落在自己的身上。

    不同的是,林意承受這樣的一劍不會死,但她承受這樣的一劍會死。

    這名南朝供奉肯定不是她所見過的神念境修行者之中的最強者,但肯定是她見過的那些神念境修行者之中,真元最為堅韌和凝聚的一個。

    在平日裡修行之中,這名南朝供奉肯定不斷的將自己體內的真元壓縮,再壓縮,所以才能在這樣極短的時間裡,形成那樣凝聚和強大的虛劍。

    極度的壓縮,便意味著同樣的一劍,他消耗的真元絕對比尋常的修行者要多得多。

    陳盡如無疑比她更清楚這點,所以方才他沒有出手,他要等著對方消耗掉一些自己的力量。

    這種做法對於林意而言自然有些殘酷,只是光憑方才的出手,她便知道這名皇城供奉的行事手段恐怕更加殘酷。

    她必須讓對方覺得自己無害。

    所以她甚至在眼瞳深處裝出了一些恐懼,渾身不斷的顫抖起來,身上的氣息也逐漸散亂。

    她裝的很像,在這方面,她甚至比戰鬥還有經驗,就連陳盡如都以為她真的十分害怕,甚至連出手的勇氣都沒有。

    柴油鹽淡淡的笑了起來。

    這樣驚恐難安而且受了重傷的修行者在他看來沒有絲毫的威脅。

    他的目光只是落在陳盡如的身上,陳家的這名軍師成名已久,哪怕此時已經窮途末路,但他還是需要足夠的謹慎,以免被他最後的搏命手段所傷。

    嗡的一聲轟鳴。

    閃耀著微黃光澤的真元在他身前噴薄而出,和尋常修行者的凝成束流不同,他的真元凝聚得如同沉重的砂礫,一顆顆十分晶瑩。

    所以這一瞬間的真元噴發,在他身前便猶如一蓬黃沙湧起。

    一道純粹由元氣凝成的虛劍形成,映射著陽光,刺向陳盡如的胸口。

    看似同樣一劍,但這道虛劍似乎在波浪上跳躍,卻明顯是某種精妙的劍招,甚至因為速度的變化不定,讓人產生錯覺,在感知裡時有時無。

    陳盡如無法避開這一劍。

    因為對方的修為不在他之下,而且對方根本不珍惜真元,所用的劍招,便是讓他不可能避開,逼著他硬接的手段。

    他鐵尺般的劍已經失去,但當他伸出手來時,手中卻是已經不知何時已經抓著了林意那柄劍。

    一道曼妙的劍光往上掃去,就如同一段清淡的晨光。

    嗤的一聲輕響。

    那道晶瑩的虛劍和他這一道劍光相觸,卻似乎並未接實,似乎落在不是一柄劍上,而是一件無比濕滑的物事上。

    這道虛劍從這柄劍上滑飛出去,越過陳盡如的頭頂,落向遠處的地面。

    轟的一聲巨響。

    只是一道虛劍墜地,卻是有如一座城門樓狠狠的從空中砸落在泥地一般,發出巨大轟鳴的同時,濺起一圈泥浪。

    陳盡如手臂微沉,他往後退了兩步,雙足踏入泥土中一尺。

    第二道虛劍已至,他揮劍再擋,再退。

    接著便是第三劍。

    看似只是同樣的畫面,然而第二劍時,陳盡如身上的傷口已經裂開,第三劍時,他身上的肌膚中都震盪出了血霧。

    柴油鹽看著已經到了極限的陳家軍師,眼睛裡充滿感慨。

    他也根本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在這種情形之下,還能接住他的三劍。

    雖然牢牢的掌握著場間的局勢,然而這樣看似輕描淡寫的三劍,對於他而言也像是搬動了三座小山。

    他的真元損耗很劇烈,他身上的氣息也是震盪不堪。

    他很不舒服,身體不舒服,消耗太多珍貴真元不舒服,殺死陳盡如這樣的人本身就不舒服,所以他決定用這第四劍終結一切。

    空氣裡再次嗡的一聲震響。

    第四道虛劍形成。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目光劇烈的閃爍起來。

    很多個原因造成了他此時心境的波動。

    那名先前被他一劍擊飛的年輕修行者,此時竟然在一地的浮塵中站了起來。

    那名年輕修行者絕對沒有到神念境,而且之前便明顯受著傷。

    哪怕是沒有受傷,他都從未想過,神念境之下的修行者在硬接他那一劍之後,還有人能夠站得起來。

    這是很詭異的事情。

    同時還有很詭異的是,他感覺到一股陰暗的力量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的血脈和經絡之中,似乎突然出現了一些砂礫。

    雖然這些“砂礫”的力量和他相比顯得很弱小,但依舊讓他的真元流動有些略微的阻塞感。

    然後便是那名之前明明已經驚恐無比的少女突然抬起了頭,看向他的目光一片平靜。

    諸多的詭異,便讓他心生不祥的預感。

    沒有任何的遲疑。

    嗤的一聲,他這第四道劍直刺馬車上那名少女,更嚴格說來,是直刺那名少女和她身後的馬車,因為那股陰暗的氣息,便來自她身後的馬車車廂裡。

    他並不是迂腐之人,他冷酷,但是謹慎,他可以出第五劍。

    陳盡如霍然抬首。

    他的臉色已經蒼白到了極點,但在這一剎那,卻是浮現起一絲病態的豔紅。

    他手中的劍再次斬出,但卻不是化為一道晨光,而是化為一道悶雷,一枚巨大的鐵錘!

    他的雙腳從泥土中掙出,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頃刻到了白月露的身側,他手中的這柄劍發出嘶啞的聲音,排斥著他身前的空氣,重重砸在這道晶瑩的虛劍上。

    咔嚓!

    晶瑩的虛劍如同琉璃一般碎裂開來。

    陳盡如也和一開始的林意一樣,被往後震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噴。

    晶瑩的碎片反衝到柴油鹽的身上,他的身上出現了朵朵血花。

    砰!

    白月露的身體被磅礴的力量震盪著,她後背撞在了身後的馬車車廂上,木屑飛濺。

    然而與此同時,柴油鹽感到最致命的危險來自於她。

    他的整個身體往前撲倒,如同被人在身後狠狠推了一把。

    一些斷裂的黑髮隨著一道血線在他腦後飛出。

    他的後腦上,出現了一道淺淺的血口。

    一道陰險的飛劍沒有能夠刺入他的後腦,貼著頭皮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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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原來是這樣

    林意有些震驚,更多的迷惘。

    他很痛。

    當他被那一劍擊飛,狠狠墜地時,他的丹田和整個腹部就像是被撕裂了開來。

    丹田裡那顆東西牽扯著他的所有經絡和血脈,劇烈的痛楚,就像是將他體內所有的血管都硬生生的抽離了出來,暴露在陽光下和空氣裡。

    他的心臟都在劇烈的痛楚下近乎停止跳動。

    他體內好不容易補充的水分,在對方大量的真元衝入體內時,就像是瞬間被蒸發乾淨,他的身體滾燙,乾涸得如同曝曬了很久的滾燙沙子堆積起來一般。

    然而讓他無法理解的是,和之前相比,他的身體似乎真的強大和堅韌了許多,硬生生的承受這樣的一道虛劍,他的雙臂骨骼竟然沒有直接折斷。

    但真正讓他迷惘的是,他此時體內的傷勢多少應該有些加重,然而他卻並未感覺到比以前更加虛弱。

    相反的是,他的體內有一股新生的力量。

    這股力量猶如燒開的熱水在他體內流動,讓他感覺到痛楚,然而卻讓他感覺到強大。

    只是此時沒有時間容他去想,容他去細細回味。

    當白月露那道飛劍在那名皇宮供奉的腦後切出一道血口的剎那,他便已經跳了起來。

    轟的一聲。

    一團熱氣已經越過因為白月露的撞擊而晃蕩不已的馬車,如同一顆滾燙的隕石砸了下來。

    林意的整個身體肌膚顏色紅潤到了極點,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就像是燒紅的某種琉璃。

    他的眉頭緊緊擰結在一起,面容扭曲,一根根血管隨著他的心跳不斷鼓起,又不斷消隱下去,就像是血管裡有異物和大量的氣團在行走。

    他的手中沒有刀劍。

    他就握著拳頭,一拳朝著剛剛抬起身來的柴油鹽砸了下去。

    他覺得這是無奈之中的手段,只是所有直覺再告訴他自己,若此時不能對這名皇城供奉造成威脅,那說不定陳盡如或是白月露,在接下來的一瞬間就會死去。

    然而當揮拳砸下,當拳面破開空氣而行,當體內的力量匯聚在這拳頭上時,他覺得很暢快。

    柴油鹽很意外。

    他沒有想到自己在這種狀況下都會受傷。

    只是看著從天空中落下,揮拳朝著自己砸來的林意,他冷酷的眼眸裡還是生出一絲同情。

    他真的開始有點欣賞這些年輕人。

    他也揮出一拳。

    一拳朝著前方落下的林意砸了過去。

    同樣毫無招數可言的一拳,在林意的拳頭還未落在他的身上時,他的拳頭卻已經轟在了林意的胸口。

    咚!

    空氣裡響起一聲如擂鼓般的轟鳴聲。

    林意的拳頭原本和他已經無限接近,此時卻越來越遠。

    林意被一拳轟飛出去,口中鮮血不斷狂噴。

    林意的胸口微微凹陷下去,他無法呼吸,意識一片模糊,卻清晰的聽到了骨骼折斷的聲音。

    他知道自己的骨頭應該折斷了不少根,然而就在此時,他卻清晰的感知到了方才那種新生的力量來自於何處!

    這一剎那,當轟入他體內的真元化為無數熱流,然後以恐怖的速度湧入他的丹田,灌入那顆異物時,他的身體包括那顆異物都似乎要炸裂開來。

    這顆異物在這一剎那似乎終於滿了。

    就如一個池塘似乎終於被水流迅速填滿,然後大量的水被衝了出來。

    一股股同樣很燙,但和別人的真元很不相同,就如同燃燒的熱血一樣的熱流,瞬間衝入他的血脈之中。

    這些滾燙的熱流讓他無比痛楚,然而卻迅速的修補著他體內的創傷,甚至令他的血肉和經脈都往外鼓脹起來,甚至讓那些折斷的骨骼都困於血肉之中,不向內裡穿刺。

    這是什麼意思?

    當外來的力量太過強大,當自己的身體和這顆異物都無法承受時,這顆異物便終於不是純粹貪婪的汲取,而是開始反哺給予?

    ……

    柴油鹽緩緩的收拳。

    他此時的動作相對於平時,的確有些緩慢。

    不只是因為他的情緒波動得很劇烈,最為關鍵的是,他體內的真元就像是突然空缺了一塊。

    他那一個拳頭,那一條手臂,還有他那半邊身體經絡之中的真元,就像是突然被人用勺子,一下子挖掉,瞬間掏空。

    對於他這樣的修行者而言,這種感覺,比他的一條手臂直接被人切斷還要可怕。

    在他的感知裡,方才他一拳擊中林意時,林意的身體裡,就像是有一頭巨大的餓獸,不只是吞掉了他拳頭上轟出的真元,還順著將他體內的一部分真元抽離了出去,一口吃掉。

    “怎麼會這樣?”

    他震驚的想著,收拳的同時,他的目光落向倒飛著的林意的身體,想要確定這名年輕的修行者此時是否已經死去。

    “原來是這樣。”

    與此同時,就在距離他很近的另外一輛馬車裡,已經沉浸在無數符文線條中許久的容意眼睛亮了起來。

    車廂裡的光線很黯淡,他的面色很蒼白,尤其他已經感知到外面發生的事情,他蒼白的臉上不斷流淌著汗珠,此時他眼睛發亮,就如同眼睛裡閃耀著兩點幽火。

    他先前一直都無法參透這個法陣,只是覺得有許多強大的妙用,但此時地面劇烈的震盪起來,當車廂內壁也在震盪,那些線條震盪著,紊亂的交雜在一起,有些漸漸重合,漸漸轉化成新的符文時,他終於明白了。

    噗!

    他的身體發出了如同漏了氣的皮球一樣的聲音。

    他體內的真元毫無保留的不斷湧出,湧入馬車內裡的一些符文之中。

    幽暗的馬車車廂陡然亮了起來。

    柴油鹽霍然轉頭,他的眼睛瞬間眯起。

    馬車車廂內裡就像是被人陡然塞入了一輪明月,無數聖潔的光芒充滿了車廂,然後從車窗,從車門,從一切縫隙之中滲透出來!

    天晴無雨,然而天空之中陡然一聲雷鳴。

    一道明亮的閃電,憑空生成,如天神揮舞的鞭子,朝著他抽打下來。

    他的身影瞬間在原地消失,倒退十丈。

    明亮的閃電落在他原先置身所在,在地上抽打出焦黑的坑洞。

    他抬首,第二道閃電已經抽打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6 16:07
第四百二十八章 改變

    隨著一聲聲爆鳴,空氣裡不斷泛開一朵氣浪形成的花朵,閃電不斷追逐著他高速移動的身影,不斷抽打在他身體的殘影裡。

    柴油鹽緊抿著雙唇,氣血的激盪讓他的雙唇顯得分外深紅,只是這剎那時光,他足以確定,並非是這些閃電從形成到落下的速度跟不上他的速度,只是因為那車廂內裡的修行者的感知跟不上他的感知而已。

    他可以確定車廂內裡那名修行者的真元損耗也是極大,只是他寶貴的真元容不得這樣損耗,更何況今日裡他已經消耗了太多的真元。

    嗤的一聲裂響。

    他的整個身體包裹著晶瑩的氣勁,整個人就像是一柄道劍切開空氣,在空中拖出焰尾般的氣流,落向被無數聖潔光芒充斥的車廂。

    他覺得沒有人能夠阻止自己切開這輛馬車和殺死內裡的修行者。

    然而這樣的想法在他腦海之中也只是出現了短短一瞬。

    林意的右腳狠狠踏向地面。

    他腳下的地面凹陷下去,無數砂礫從地上震飛而起。

    在下一剎那,他的身體如山般攔在了這輛馬車之前。

    從這一瞬間的畫面來看,根本不像是他被迫的阻攔這一擊,而是他反而要用身體撞上柴油鹽,撞向那些可怖的劍氣。

    雙方都是太快。

    轟的一聲悶響。

    林意的身體毫無意外的再次倒飛出去,重重墜地。

    一道細小的劍光衝擊在了被無數聖潔光芒充斥的馬車上,馬車劇烈的震盪起來,車廂上很多炸裂的木紋裡透出金屬的光焰,同時有如水的光焰在流淌。

    沒有新的閃電落下。

    車廂裡的容意噴出了一口鮮血。

    一圈煙塵在柴油鹽的身體周圍炸開,柴油鹽站立不動,他的右手還保持著筆直揮出一拳的姿勢,只是他的手腕處卻有種奇特的扭曲,整個手掌軟垂下來。

    他的腕骨斷了。

    柴油鹽的眼中有痛苦之意。

    只是這種痛苦他尚且能夠忍受,讓他無法忍受的只是…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他此時連呼吸都停頓了,目光越過就在自己前方不遠處的這輛馬車,落在墜跌在地的林意的身影上。

    任何一名不到神念境的修行者連受他兩次這樣的重擊便應該已經死去。

    然而讓他的心彷彿往無限深洞中墜去的是,他的感知裡,林意依舊活著。

    最令人難以理解的是,林意剛才的力量,比之前還要強大。

    有什麼人,在連受重擊的情形下,反而還能變得更為強大,而且竟然能夠讓他充盈在經絡之中的真元瞬間失控、消失?

    “你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

    看著已經在站起的林意,他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

    ……

    林意的胸前全部都是新鮮的鮮血,從和這名皇宮供奉交手時開始,他一直在吐血。

    然而他體內的鮮血卻並沒有減少,在他的感知裡,隨著丹田之中那顆異物的反哺,當那些滾燙的熱流湧入他的身體深處,他體內的氣血反而更加旺盛了起來。

    同樣是拳對拳,他被對方一拳震飛了出去,他的整條手臂同樣劇痛無比,然而他的手骨沒有斷。

    和他的肉身相比,失去真元保護的對方的肉身,脆弱的像根脆竹。

    那種失去的信心,此時又回歸到了他的體內。

    對方這種戰法,對此時的他而言是行不通的。

    除非對方用兵刃。

    然而這名皇宮供奉,似乎隨身都沒有帶刀劍,似乎原本都不擅長用普通兵刃的手段,而且,對方似乎也並沒有意識到這點。

    他很清楚此時自己應該擺出什麼樣的姿態。

    “你真的不放棄?”

    他強橫的抬起頭來,緩緩的擦拭著嘴角上的血污和沾染的泥土,然後看向柴油鹽,用一種很寒冷卻很堅定的語氣認真的說道:“如果你再不改變主意,你會死在這裡。”

    柴油鹽深吸了一口氣。

    他的身體不再動搖,心中卻比方才更為動搖,然而他卻不甘心就此放棄,所以他看著林意,道:“我不管你是誰,但你既然是南朝的修行者,你真的想違抗皇命?”

    “皇命讓你來殺人,沒有讓你來送死,你已經盡了力,若是聖上和你所說的一樣聖明和仁厚,自然不會怪罪你,你又在糾結什麼?”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身體裡痛苦的感覺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充盈的力量,他的目光便很自然的更加堅定和有信心,“和結果相比,過程並不重要,你離開,我們到鐘離城,這也會是聖上最喜歡看到的結果。”

    “做人要懂得變通,如果你不放心,最好的方法,便是跟著我們,看著我們去鐘離城。”林意頓了頓,微諷的看著柴油鹽,“難道你覺得,對於聖上來說,殺死一個人比贏得這場戰爭更為重要?”

    “有一名魔宗的部眾應該比你更想殺死我們,若是你肯換一換想法,你或許應該和我們一起,試著殺死那名隨時有可能到來的魔宗部眾。”

    林意看著這名沉默不語的皇宮供奉,緩緩走上前來,走到容意所在的這輛馬車之前。

    他此時並不擔心柴油鹽突然動手,所以腳步便顯得分外有力。

    “如果能夠殺死一名魔宗的部眾,聖上應該會更加開心,而且你應該明白,會對這場大戰更加有利。”

    聽著林意的這些話,不只是白月露,就連沉靜下來的陳盡如的眼睛裡都有些感慨。

    就連陳盡如都覺得,若是換了自己,應該也很容易被林意這番話說服。

    就在這時,林意看著柴油鹽,微微躬身行了一禮,認真道:“難道您覺得,以您的修為和力量,加上我們,不足以對付一名魔宗的部眾?”

    “任何有信譽的人,在生死面前便不足以完全信任。”

    柴油鹽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抬起了頭來,他看著林意和陳盡如,“我可以接受你們的提議,但是作為交換,我要進這輛馬車。”

    “如果你們並不像你們所說的一樣做,我便先殺了他。”

    他點了點容意所在的馬車,說道。

    “我同意。”

    容意的聲音響了起來。

    車廂裡的容意忍住咳血,毫不猶豫的發出了聲音。

    聽著和林意同樣年輕的聲音,柴油鹽怔了怔,他的呼吸微頓,眼中再次出現了不可置信的光芒。

    他有些不敢相信,內裡的這名陣師,竟然也如此年輕。
Babcorn 發表於 2018-4-16 16:07
第四百二十九章 你說,我聽

    “我不同意。”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這聲音來自另外一輛馬車,來自厲末笑。

    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怔。

    “我也不能對你完全放心,你可以來我這輛馬車。”厲末笑並沒有等柴油鹽問為什麼,他的聲音很直接的響起。

    柴油鹽的眉梢微挑,只是他沒有說什麼,便走向厲末笑所在的馬車,伸手掀開車門簾子然後坐了進去。

    雖然早就聽出這馬車內的修行者也極為年輕,但是看清厲末笑面容的剎那,柴油鹽的眼睛裡卻還是生出更多的詫異,心想南朝哪裡突然生出這麼多強大的年輕修行者?

    “你是覺得一名陣師比你重要?”

    既然已經決定隨著這兩輛馬車前行,柴油鹽便不再分神去想馬車外的事情,他平和的看著眼前這名少年略顯青澀的眉眼,問道。

    越來越重的傷勢總是令人煩躁和不快,厲末笑只是很乾脆的點了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柴油鹽看著他,總覺得自己不多說些什麼,這名少年恐怕再懶得和自己說一句話,於是在馬車開始動起之時,他又馬上補充了一句,“我都已經告訴過你們名字,禮尚往來,這似乎…”

    “厲末笑。”厲末笑異常簡單的回應,打斷了他的話語。

    柴油鹽頓時怔住。

    “小武聖厲末笑?”他不可置信的問道。

    厲末笑點了點頭。

    “你們這些人,都是鐵策軍的人?”柴油鹽再次震驚起來,他想到了之前聽到的那些傳聞,忍不住道:“硬接我那些劍的,便是收了劍閣的林意?”

    厲末笑的眉頭微微皺起,他點了點頭。

    此時他胸肺間煩悶,又想咳血,心想是不是索性噴對方一身,對方便不要再這麼多話。

    所幸柴油鹽此時微怔,並未再馬上說話。

    隨著馬車的顛簸,再抬起頭時,他便看到了厲末笑的面色,感知著對方體內的氣機,他歉然的低咳了一聲,迅速的從衣袖之中掏出一個丹瓶,遞了上去。

    “什麼?”厲末笑看著他手中的丹瓶,問道。

    “補天丹,你應該聽說過。”柴油鹽看著他,道:“雖然只有一顆,但應該可以對你的傷勢大有用處,而且能夠讓你回覆不少真元。”

    “為什麼?”厲末笑平靜的眼眸之中也瞬間充斥異樣的神色。補天丹是南朝最絕品的靈丹之一,出自皇宮裡的月桂坊,從前朝至今,產量都是極少。這種丹藥不只是能夠益氣療傷,而且蘊含的靈氣還能大量補充真元。

    這種丹藥,除了皇宮供奉之外,在往年只賜予那些邊軍之中的少數大將,外人根本不可能得到。

    “因為你是小武聖。”

    柴油鹽恢復了平靜,他淡淡的笑了笑,道:“不要想著將這丹藥給那名陣師或者其它人,更不想留著給陳盡如,若是你現在不服用,我便立即收回。”

    厲末笑眉頭深深皺起,他接過丹瓶,嗅了嗅氣味,確定便是記載中那種丹藥的氣味,他便不再多說,打開丹瓶將內裡那顆乳白色的丹藥吞服了下去。

    當驚人的藥氣在他體內急劇的流淌起來,他的眉頭依舊沒有鬆開。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他看著柴油鹽的眼睛,問道。

    “我知道你們殺死了一名魔宗部眾,當然在和你們交手之前,我不知道你們殺死的那名魔宗部眾是誰。”柴油鹽看著他,有些感慨的輕聲道:“但現在我知道了那人是誰,因為如果我沒有猜錯,你之前和我交手時所用的真元手段,便應該是那名魔宗所用的真元手段。”

    看著厲末笑的面色,柴油鹽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所以傳說中的小武聖,的確應該是真正的天才,不只是尋常的武技一學就會,就連真元手段,也是一學就會。”

    厲末笑的眉頭鬆開,然後搖了搖頭,道:“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真元手段不可能一學就會,我能夠學會他的真元手段,是因為我和他交手了很久,而且我幾乎就死了。”

    “在生死搏殺之中領悟出對方的真元手段,不管如何,那也遠非常人所能及。”柴油鹽搖了搖頭,他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看著厲末笑,道:“我還沒有傳人。”

    厲末笑眉梢微挑。

    但在他開口說話之前,柴油鹽已經接著開口說了下去。

    “不要誤會,我並不是想你認真的拜我為師,認我做老師。”他有些感慨的通過微微蕩起的車窗簾子看著窗外的荒野,輕聲道:“因為我很有可能會死…你也不要誤會,我並不一定指死在這裡,只是在這場大戰裡,很多修行者都會死,而且我應該也沒有時間去認真的教一名弟子。但我的一些真元手段,應該總是有些用處。”

    “我並不覺得你這樣的修行者不如一名強大的陣師重要,因為一名強大的陣師雖然能夠殺死很多軍士,但往往不能直接殺死一些強大的修行者,但是你這樣的人可以。”

    柴油鹽徹底平靜下來,他感知著外面那些年輕人,緩緩的說道:“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強大,已經超出了我的想像,你們變強的速度將會比這世間絕大多數年輕修行者快,所以我想請你學一下我的一些真元手段。”

    “哪怕你覺得沒有用,我想看在這顆丹藥的份上,作為回報,你也可以學一學,替我傳給其他人。”柴油鹽有些感傷的淡淡笑道。

    厲末笑沒有說什麼。

    他只是對著柴油鹽認真躬身行了一禮。

    坐著行禮似乎有些古怪,只是他這樣的舉動,便已經給出了柴油鹽想要的答案。

    “先前在戰鬥之中你已經見過我的虛劍,只是想必你已經明白,那些劍氣只不過是外在的手段。”柴油鹽的面色也變得徹底嚴肅起來,“我真正得意的手段,自然便是如何壓縮和凝聚真元的手段。”

    “我明白,會很有用。”

    厲末笑深吸了一口氣,他也嚴肅的看著對方,認真道:“你說,我認真的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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