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9142
Babcorn 發表於 2018-5-22 10:29
第四百六十章 我先來

    “真的令人絕望。,。”

    齊珠璣搖了搖頭,他反而笑了起來,“有時候不得不佩服中山王,就算輸,也是無話可說。”

    林意很能理解他此時的心情。

    這三萬隻是先鋒軍,那後方的中軍便絕對不會少於三萬,至少便是六萬之數。

    這樣的一支軍隊無論在任何地方和任何時候都很龐大,然而這樣的一支軍隊,之前卻沒有在任何的軍情之中出現。

    這樣龐大的一支軍隊在南朝境內行進了這麼久,光是避開了所有大型的戰鬥,悄無聲息到達這裡,便已足夠顯得北魏那些高階將領的強大。

    “我也很絕望。”

    林意看著原野間掀起的如烏雲般的塵霾,他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說道:“但來都來了這裡,總不能就這樣跑了。”

    他的這句話當然不算是將領的正式誓師,但因為他的語氣很平靜,再加上他之前展現出來的力量,許多原先已經大腦一片空白,連絲毫鬥志都沒有了的南朝軍士,卻是也漸漸平靜下來。

    ……

    烏雲下最先出現在尋常軍士眼中的,是如同‘潮’水一般的北魏輕騎軍。

    南朝的輕騎軍一般都是軟甲,騎服是窄袖,渾身束得很緊,但北魏的騎軍卻是寬袖,明明不利於戰鬥,但他們卻一直都很習慣。

    而這也是遠處一眼區分南朝和北魏軍隊的顯著標誌之一。

    還有一點,是北魏很多騎者都不願意戴盔,若是人數少了,遠遠望去,就像是馬賊一樣的烏合之眾,然而人數多了,卻是全無這樣的觀感,反而給人一種野蠻悍勇的氣息。

    行在最前的北魏輕騎都是黑衣配黑‘色’‘胸’甲,沒有講究陣型,散‘亂’的在原野中奔行,粗略估計在四千之數,但因為散‘亂’而行的關係,看上去人數卻顯得更多。

    輕騎後方的明顯是些重騎,只是這些重騎並未著甲,無論是馬匹還是鞍上騎者身上的重甲都在後方的戰車上拖著。

    這些戰車的後方,卻是至少有兩萬多步軍和少數的騎軍以及車輦‘混’雜在一起。

    一些看上去和肅殺氣氛不相協調的馬車,以及顯得特別華貴的車輦,如初夏的池塘裡一些領先了時節開放的荷‘花’一樣,點綴在其中,卻給牆上的南朝軍士們分外的危險之感。

    沒有任何旌旗,也沒有任何顯著的標記,所以依舊無法判斷出這支北魏軍隊的來歷,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絕對不是北魏臨時‘抽’調的地方軍,更像是正規邊軍和一些大‘門’閥‘私’軍組成的聯軍。

    正規的邊軍都有一定比例的修行者編制,而大‘門’閥的‘私’軍,其中修行者的比例便有可能更高。

    此時其中那些明顯不屬於邊軍的車輦,所佔的比例便明顯有些多。

    其中有一架顯得特別寬厚的戰車,這輛戰車上端坐著一名身材也特別魁梧的北魏將領。

    這名北魏將領面孔方正,雙眉濃黑如墨,雙目微閉微睜之間‘射’出如實質般的寒芒,真正給人不怒自威之感。

    他身穿著同樣黑‘色’的皮鎧,只是皮鎧之中卻鑲嵌著銀絲和一些不規則的同樣是銀白‘色’的晶石,他一直在垂著頭顱似乎在思索著事情,直到最前方的輕騎已經接近水邊,他才緩緩的抬起頭顱,睜開雙目,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對岸的那座鐘離城。

    數息之後,他繼續垂下頭顱,然後冷漠的問道:“江心洲上領軍的是誰?”

    他身邊一名穿著火紅衣衫,根本不像是軍士,倒像是祭司一般的中年男子微微躬身,道:“是楊好魚。”

    戰車上的這名北魏將領發出了一聲輕咦,然後接著道:“說了昨夜便破城,到現在這鐘離還不在手中,你傳令過去,讓他退開一邊,讓顏青禾直接攻城。”

    聽著他的吩咐,這名身穿火紅衣衫的祭司模樣的男子並沒有任何異議,又是躬身行了一禮,便待退去傳令,但這輛戰車旁的一輛車輦上,卻是有一名軍師模樣的五十餘歲青袍長鬚男子有異議。

    這名軍師模樣的男子輕咳了一聲,道:“楊好魚是悍將,既然他都無奈何,那最好便再等一等。他是楊癲的部下…既然楊癲要過來…”

    “難道還等著楊癲,還是擔心他面子上不好看?”戰車上這名身材魁梧的北魏將領頓時冷笑了一聲,“我們足有七萬大軍,難道還攻不下這樣一座小城,難道還需要等著楊癲率著他的三萬兵馬過來?七萬不如三萬,那今後我們還能在中山王面前抬得起頭?至於楊好魚攻不下,哪怕這城中此時還有厲害修行者,顏青禾死了就死了,這樣投降過來的南朝人,我原本就不太喜歡。”

    聽到他如此說,那名男子便不再多言。

    作為軍師,他只是需要如實的提出建議和看法,至於是否採納,便是主將的事情,至於對錯,他也不用考慮。

    一聲聲嘹喨的呼喝聲在前方的軍中響起。

    最前方的輕騎軍中,一名身穿黑甲卻配著青‘色’劍鞘的將領目光劇烈的閃爍起來。

    接著他發出了數聲厲嘯,他身周的騎軍驟然加快了速度。

    三千餘騎軍和數十輛戰車脫離了大軍,遙遙在先,開始通過浮橋,一字長蛇般朝著北牆湧來。

    鐘離城中淒厲的警鳴聲四起。

    許多已經疲憊的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彈的軍士強忍著四肢的酸腫‘欲’裂爬了起來。

    也就在此時,南牆處有響箭不斷響起。

    “是你們鐵策軍,薛九他們到了。”

    “南牆外那支北魏軍隊已經後撤數里。”

    這樣的響箭傳遞來了兩個消息。

    “來的倒是剛剛好。”

    聽著這樣的消息,齊珠璣眯著眼睛看著已經佈滿對面沿岸的北魏軍隊,冷笑道:“有援軍總比沒有好,聊勝於無。”

    “至少要撐到魏觀星他們趕到。”

    林意剛剛說了這一句,容意的聲音便在後方有些不安的響起,“要不要將那輛馬車搬上來?”

    林意想了想。

    他當然明白容意的意思。

    那輛馬車是蕭東煌的手筆,相當於一個移動的法陣,若是堵在正對著浮橋的牆頭,自然可以起到大型軍械的作用,但無論是法陣還是飛劍,都需要消耗真元。

    “你們留著你們的真元,我先來。”他搖了搖頭,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5-22 10:29
第四百六十一章 鎮河

    齊珠璣看了一眼林意。

    他當然也不能夠真正瞭解林意的大俱羅有何等的奧妙,但他和林意接觸的時間越久,便越是肯定林意的戰鬥的確不靠真元,他的修煉更像是某種純粹的肉身之術,更像那種領悟力不夠,無法吸納天地靈氣而拚命錘煉肉身力量的武者。

    林意的力量當然比起那種最強大的武者都要強出許多倍,然而一夜的戰鬥過去,他十分清楚在這種戰場上,比真元的流逝更為可怕的是精神的疲憊。

    就算林意的體力永無止盡,他的精神意志也不可能永遠不會變化。

    最為關鍵的是,從道人城到現在,林意並沒有歇過。

    他只是看了林意一眼,沒有說話。

    他沒有再問值不值得這樣的傻問題。

    他認為絕大多數經歷過昨夜那樣的廝殺,看過那麼多人死去的人,都不會再問這樣的傻問題。

    林意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看著那些明顯不想做任何休憩就要直接攻城的騎軍,他只是異常簡單的走到最前,走到江心洲連通過來的浮橋正對著的牆邊。

    鐘離城這面牆上驟然安靜下來。

    所有剛剛克服了疲憊和恐懼,強打著精神由坐站起的南朝軍士都因為林意這樣簡單而無聲的動作,看出了林意的用意。

    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只是故事書裡才有記載的事情。

    就如昨夜他們親眼所見,強大的修行者雖然瞬間能夠爆發出恐怖的殺傷,然而隨著真元的快速流逝,他們也會迅速的虛弱。

    林意當然也很清楚齊珠璣和所有這些南朝軍士的想法,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不知疲憊的永遠戰鬥下去,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他和鐵策軍不死戰,這座城就會很快失去。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極限,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能夠戰鬥多久。

    他不想讓容意隨著那輛馬車直接成為對方首先要殺死的目標,若是對方過早的意識到容意是一名優秀的南朝陣師,那在這種地方,他也應該無法阻止容意被對方的修行者殺死。

    他想讓自己先成為對方修行者的目標。

    他甚至不想讓容意過多的接近這戰鬥的最前沿,所以當他在這座城牆的邊緣站定時,他對著身後的容意輕聲道:“刀、劍。”

    容意一直很聽從林意的命令。

    在過往的戰鬥裡,他甚至對林意有些盲目的信任,他會下意識的覺得林意的選擇便是最正確的選擇。

    所以他馬上點了點頭,返身回去,將林意的刀劍取了過來。

    “有沒有粗重且長一點的兵器?”

    林意將刀劍接了,直接斜插在身側石縫裡,他想到之前和那些重鎧戰鬥的場景,終究覺得有時沒有狼牙棍那樣的重兵器,便不夠快意。

    “是否只要雙手能握,夠長夠重夠結實便好?”

    這城牆上此時做主的南朝守將自然便是王朝宗和酈文昭,只是王朝宗之前沒有見過林意的戰鬥,對林意還沒有多少瞭解,聽著這句話還不明白林意的意思,但酈文昭卻是瞬間明白,馬上問道。

    “正是如此。”林意心中一動,他看著酈文昭的神色,就覺得酈文昭已經想到了什麼東西。

    “快,白大手,去傳令把那根塔心給搬來。”

    原本大軍壓陣,這城牆上每個南朝軍士都是臉上一層灰氣,連酈文昭這樣早將生死置於度外的悍將也是一樣,但被林意這一說分了注意力,他到是眼睛一亮,來了精神。

    那名姓白的小校頓時朝著後方牆下連連呼喝,一時城中有不少人應聲。

    那小校四十餘歲年紀,其貌不揚,但是一雙手生得奇大,白大手應是他的綽號。

    “塔心是什麼?”

    林意有些好奇,也忍不住問了一句。

    “淮水上游瓏月鎮有一座鎮河塔,是前朝望族秦氏修的,甚是靈驗,近年來那座鎮河塔有些殘破,恐經不起沖刷了,現在當地的望族樂氏也是靠船運起家,便又準備出錢重修,但派人查檢之後卻是發現內裡極有奧妙,原來當年秦氏修建時可不止招了許多僧人在內裡刻了許多經文,關鍵還在於,修建時應該用了不少水利匠人,那處選址本來就有問題。那底下有個水竅,有大量暗河水湧出,但時而又內吸,所以沒有那座塔鎮的時候,那處地方看似水流平靜,但下方暗流劇烈,導致過往船隻時常出事,只有載重大船平穩,才不受影響。秦氏修這座塔時,那處水竅已經用巨石柱封住了,但是現在週遭又沖出了水竅,導致鎮河塔內裡都有些受水流沖刷殘破。現在樂氏集了許多能人巧匠的建議,做了許多勘探,便找出了一勞永逸的方法,他們便令建康城裡的常工坊打造了一根鐵錐,這鐵錐有兩人長。”

    酈文昭說得十分詳細,反倒是讓周圍不少軍士聽得入迷,他甚至雙手比劃了一下長度,然後看著林意接著道:“一端渾圓,一端尖利。他們找到了讓水脈改道的位置,已經在那裡做了佈置,說是只要再這根東西釘入河床岩石,藉以固定一些導流和牽引鎖鏈等物,便至少可保百年,讓那地下暗河改道。具體那些匠人在那裡做了什麼樣的佈置我是不知,但月前這根東西正好制完送到了這裡,我覺得稀奇

    ,還特意看過,是上好的精金,應該沖刷都不會腐,關鍵極為結實,至少有個三百斤重。說是塔心,鎮塔所用,但恐怕在你手裡,倒是正好能當重槍長棍用。”

    也就細細的說了這麼多句,城內城外兩頭都是馬蹄聲疾。

    城內的一些放置重物的庫房原本就在距離北牆這邊不遠,水運進出都是方便,聽到城牆上要用那塔心,有五名騎軍直接用拖索將那根東西拖著,直接朝著城牆疾馳而來。

    除了馬蹄聲疾之外,那根塔心在地上一路拖曳、碰撞,不停發出撞擊聲。

    這撞擊聲清亮,叮叮咚咚一般,卻是十分好聽。

    城外的那支北魏騎軍,卻是已經烏壓壓的蔓延上了江心營地,接著毫無停留的朝著城牆壓來。

    大多數騎軍因為這端浮橋還不算完善至極,都是下了馬,步行朝著城牆壓來,但依舊有不少騎軍仗著自己馬術精湛,竟是直接騎馬上搖晃的浮木。

    這支騎軍之前並未經過什麼戰鬥,而且隨著步軍而行,一路上體力沒有太大消耗,在前行之時,許多已經下了馬的騎軍便也直接讓戰馬拖曳木板等浮木,一邊朝著城牆壓來,一邊不斷朝著腳前和兩側鋪設。

    城內五匹狂奔的戰馬先將那根塔心拖到了城牆下,十數名軍士上前幫忙,這些軍士先前都是戰鬥了一夜,此時手足痠軟,搬動起來竟然是雙足有些發軟,搖搖欲墜。

    聽著這樣的響動,林意轉身回走幾步,往下看去,便看清這根塔心真是像一根削尖了的巨型槍桿。

    這根塔心也只不過堪堪一握粗細,是青銅色,表面有著許多浮雕雲紋和水流的紋理,但是在拖曳和碰撞之中卻是已經磨損諸多,但這層紋理之下,卻是露出些黝黑的本色,內裡的精金有著天然的雪花般花紋。

    林意便頓時明白,這根東西應該是常工坊澆鑄出來,成型之後表面太過堅硬,無法篆刻,卻是又包裹了一層。

    看著那些軍士吃力,他目光閃動間便掠了下去。

    一片驚呼聲頓時響起。

    這根十餘名軍士抬著有些吃力的重物,竟然被林意一個人輕易提起,然後直接穩穩走上城頭。

    林意心中也有些驚喜,這根東西連他都有些覺得沉重,應該不能隨意當刀劍般使用,而且雖然只是握在手中,他卻是覺得這根東西的剛性和韌性極強,似乎有些根本不會變形和折斷的直覺。

    噹的一聲。

    他將這根東西像旗杆一樣杵在自己身側地上,地上堅硬的石面頓時濺起一層石粉,出現些裂紋。
Babcorn 發表於 2018-5-22 10:29
第四百六十二章 他的方式

    有人守,有人逃,有人降。,。

    任何一場戰爭裡,都會有許多人做不同的選擇。

    顏青禾驅馬緩緩行進在北魏這支騎軍的後列。

    他是南朝人,但現在是北魏的將領。

    在南朝和北魏的戰爭還未真正爆發之前,他便已經投了北魏。

    原因很簡單,他做了無數次推敲,都覺得南朝無法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他還很年輕。

    覺得自己大有可為。

    他也不覺得原先身為南朝將領而投敵有多麼可恥。

    在他看來,這和當年那些在蕭衍起兵時直接投靠蕭衍的權貴沒有什麼區別。

    既然斷定蕭衍能贏,那還不如直接投靠蕭衍換取一個更美好的錦繡前程。

    當年那些人是這麼想的,同時也的確獲得了他們想要的利益。

    他當年還年幼,而且沒有任何的身份地位,所以錯過了那樣的機會。

    這次機會,他認為自己一定要抓住。

    只是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北魏雖然很歡迎這樣的降將,很自然的給出了更高的待遇,更高的官階,但北魏的將領們,卻似乎根本看不起他這樣的降將,依舊時刻在有意排擠。

    或許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歧視才有可能改變。

    時間一長,等到滅了南朝,再無南北,到時候也會慢慢不分北魏人和南梁人。

    只要他有足夠戰功,在那時候能夠活著,獲得一方封地,那他自然能夠成為真正的權貴。

    所以現在他想著的很簡單,儘可能的獲得一些戰功,然後儘可能的活著。

    ……

    戰馬小心的在各種浮物堆積而成的並不算寬闊的浮橋上行走。

    馬蹄聲不算有序,但隨著越來越接近,漸密的馬蹄聲開始濺起刺耳的水‘花’,給人以沉重的壓迫感。

    顏青禾並不心急。

    他御下的這支騎軍便更不心急。

    和城牆越為接近,這些人的推進速度就越是沉穩緩慢。

    雖然慢,但這些人的‘精’神氣力都很飽滿。

    他們仰著頭看著視線裡的那些已經疲憊到極點,甚至很多都帶傷的南朝軍士,心中便很自然的生出優越感。

    這種優越感,在此時也等同於信心和士氣。

    他們的‘精’神氣力都很飽滿,他們身上的軍械也都未損耗,那些背著的箭囊裡的箭矢,甚至還散發著獨特的油脂和木材的味道。

    隨著一聲低沉的喝令聲響起,一片淒厲的嘯鳴聲首先響起。

    上百支可以用新鮮來形容的羽箭穿行在空中,朝著他們正前方的牆上落去。

    一片執盾聲同時響起。

    林意站在牆的最邊緣。

    他身旁豎立著的那一根塔心在此時這支騎軍看來,便下意識的認為是一根旗杆。

    而筆直站立在這根旗杆旁,正對著他們的林意,便很自然的成為了許多羽箭的目標。

    “不要去管他。”

    數名持盾的軍士第一時間想要上前,卻被齊珠璣喝止。

    面對如雨墜落而來的這些羽箭,林意根本沒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他反而只是抬起了頭,眯起了眼睛,在這些落向他身體的羽箭裡,他只是牢牢的鎖定了會對他的面‘門’或是頭頂造成威脅的幾支箭,然後他異常簡單的揮拳,朝著那幾支箭砸了過去。

    他的拳頭首先迎上了那幾支箭。

    接著至少有三十餘支羽箭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連串的撞擊聲幾乎同時響起,接著便是刺耳的折斷聲,炸裂聲。

    這一瞬間的箭顯得很快,所以便顯得時間的流淌慢了。

    林意的拳頭依舊那麼伸著,那幾支破空而至的羽箭和他拳頭接觸的剎那,卻是驟然停頓,然後從箭簇的後方折斷,新鮮的木桿炸裂開來,木屑和牽連的木絲碎裂如‘花’。

    當那三十餘支羽箭落在他身上時,他的身體微震,但是巍然不動,一步都未後退。

    折斷的羽箭紛紛在他的身前掉落,如失了翅膀的蜻蜓。

    林意緩緩收拳,他深深的呼吸著,讓鮮血在體內湧動,緩解著那種尖銳之物衝擊在血‘肉’和骨骼之上的痛感。

    他的動作很慢,然而在陽光下,分外讓人覺得堅定和強大,或者說,令人恐懼。

    ……

    浮橋上所有的那些騎軍就如同被瞬間冰凍一樣,他們的動作齊齊停了停。

    他們之中很多人的手指甚至已經勾動了弓弦,等著尋找新的目標發出第二箭,然而他們看著林意身前折斷的那些羽箭,一時卻是連第二箭都沒有勇氣發出。

    齊珠璣看著林意的背影,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裡充滿了感慨。

    他自己在昨夜的戰鬥裡自然表現得也很無畏和悍勇,然而看到這樣的畫面,他還是說不出的服氣。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戰鬥方式,但林意的戰鬥方式,卻往往最讓人無話可說,讓人覺得說不出的霸道和震懾人心。

    空氣裡驟然響起一聲分外淒厲的嘯鳴。

    一支羽箭比尋常的羽箭快出許多的速度,甚至帶著一道‘肉’眼可見的渦流,落向林意的‘胸’口。

    一道冷厲的劍光比這支箭更快。

    噹的一聲。

    這支箭被林意一劍斬飛。

    然後林意順勢很隨意的將劍再‘插’在身側。

    這樣的畫面依舊簡單,但令人心折。

    然而對於林意而言卻還不夠。

    他的目光落在騎軍中一名箭師的身上,他冷冷的看著那人,搖了搖頭,道:“太慢。”

    這無疑是一種挑釁和侮辱。

    然而那名箭師迎著他的目光,卻是不敢對視,也無法再‘射’出第二箭。

    因為林意的確比他快出很多。

    數聲低沉的喝令聲響起。

    隨著這數聲喝令聲,原本已經沉寂的騎軍再次開始緩慢的推進。

    有刺耳的金屬震鳴聲響起,數架雲梯推上前來。

    “將軍?”

    王朝宗身側的數名將領齊齊出聲,他們在等待著王朝宗的軍令。

    “讓他來,聽他的軍令。”

    不知為何,王朝宗對林意也產生了莫大的信心,他看著林意的身影,看著浮橋上這支騎軍,潛意識裡他覺得這支騎軍不可能輕易戰勝林意。

    當他做出這樣的決定,這牆上的畫面便顯得有些古怪。

    甚至沒有人靠近林意。

    那正對著雲梯,最應該防禦的一片地方,卻只有林意一個人站著。

    林意一動不動。

    他就看著那幾家雲梯朝著城牆推進,升起,雲梯的上端超過了城牆的高度,但和城牆邊緣保持了一段距離。

    這樣的距離,能夠讓雲梯不輕易被修行者損毀,也能夠讓一些修行者和武者從上面跳落到城牆上。

    與此同時,一些尋常的長梯也架了起來,靠上城牆。

    有弓弦被拉扯的聲音響起。

    一群群的北魏軍士,開始迅捷的在長梯和雲梯上如同螞蟻一樣攀爬而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8-5-27 09:43
第四百六十三章 切菜

    隨著一聲軍令,弓弦的震動聲終於再次如潮汐一般響起。

    數百支羽箭脫弦而出朝著天空飛去,在空中到達高點之後開始下墜。

    這些箭這次並沒有完全針對林意,包括那名身為修行者的箭師都知道自己的箭不可能對林意造成真正的威脅,他們射出的箭矢只是如雨漫撒向城牆上方。

    攻城就是用軍械和軍士的生命堆疊出破口。

    那些沿著長梯拚命往上爬的北魏軍士很清楚,就算是城牆上隨意一名修行者或許就可以輕易的掀翻重壓在城牆上的長梯,將他們全部從空中拋落,然而之前經歷的戰陣和以往的嚴苛訓練已經讓他們習慣性的在這種時刻放棄對生死的思索,只是無比忠誠的執行軍令。

    林意動了。

    他的手握住了那根旗杆一樣的塔心,然後用力,朝著自己能夠觸及到的一架雲梯掃了過去。

    任何攻城的雲梯都是這世間最堅厚,最結實的梯子,北魏的雲梯比南朝的雲梯更要寬厚,出自北魏嶺北的鐵木包裹著一層堅厚的銅皮,即便是飛劍都只能在上面留下劍痕,不可能很快的切斷。

    然而當林意手中的這根鎮河塔心呼嘯而出,砸落在這架雲梯上時,隨著一聲可怕的重音,許多身手極為矯健的武者首先從這架雲梯上震飛出去,接著這架雲梯便斷了。

    更準確而言,是這架雲梯被砸中的部分碎了。

    粗如兒臂的碎裂的堅硬木片從扭曲的銅皮之中刺出,看上去極為可怖,無數細碎的木片和箭矢一樣四處飛濺。

    數名原本在震盪之中都沒有震脫出去的北魏軍士駭然的驚叫著,隨著那一截斷裂的雲梯狠狠砸在地上。

    林意的臉色沒有什麼改變。

    這是他預料之中的結果。

    而且他也沒有時間去想別的事情。

    在那截斷裂的雲梯墜落之前,十餘道身影已經從其餘的數架雲梯上飛躍下來。

    攻城就是這樣,以同伴或者自己的死亡,為後繼的人贏得些許的時間。

    他身側的空氣裡傳來一陣刺耳的雜音,就像是許多布匹被一瞬間撕裂。

    一道極快的刀光破風而至,斬向他的頭顱。

    攻來的是一名年輕的北魏男子,比林意大不了幾歲。

    他是這支騎軍之中可數的修行者之一,平時甚至對顏青禾也不甚服氣,他的面容還顯得有些青澀,只是刀法卻是極為凶戾老辣。

    他這一刀不只是快,時機也把握得十分精準。

    在他看來,哪怕林意的修為在他之上,哪怕力量遠超於他,但此時手中之物太過沉重,尤其是在這硬生生擊潰那架雲梯的剎那,他難免運轉不靈。

    然而他想錯了。

    林意冷漠的目光落在他的刀上,又落在他的身上。

    那根剛剛砸碎了雲梯的塔心驟然加速,沒有任何的真元波動的氣息,卻是掀起了狂風!

    這根沉重的塔心在林意的手中就和一柄寬厚的重劍似乎沒有任何的區別,在剎那間和這道刀光相逢。

    這名年輕而驕傲的北魏男子的面色瞬間變得雪白。

    他身在空中,根本無法騰挪躲閃。

    咔嚓一聲。

    他手中的這柄長刀和那架雲梯一樣碎裂開來。

    塔心繼續向前,拍在他的身上。

    轟的一聲。

    這名年輕的北魏修行者體內的真元全部迸發出來,然而依舊無法阻止這根塔心的前行。

    他的胸口一團氣浪迸射,整個身體被林意擊飛出去,往後平平飛出十餘丈的距離,然後才像一隻折翅的大鳥般頹然墜地。

    砰的一聲悶響。

    他飛得快,飛得遠,落地便分外的響。

    只是這一響之後,便再無動靜。

    這名年輕的北魏修行者沒有任何的掙扎,已然死去。

    他的死亡依舊為其餘人贏得了些許時間。

    林意的身周濺起一蓬蓬的煙塵,接下來朝著他發動攻擊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幾乎同時落地的十幾個人。

    十幾道森寒的光芒從四面八方朝著他刺來。

    這十幾個人裡面沒有修行者,但都是久經戰陣的武者,那些剛剛入黃芽境的年輕修行者都不會是這些人的對手。任何神念境之下的修行者,面對這些人的圍攻都會感受到死亡的威脅。

    但林意卻並沒有覺得有太大威脅。

    因為他身穿著天辟寶衣,就連雙手都戴著獨特的鱗甲手套,這些人的力量對於他而言甚至不如那名身為修行者的箭師射出的箭強大。

    他只需要護住自己的頭顱。

    他的左手握住了身邊的那柄刀,右手緊緊抓住的塔心順勢朝著一道躍起的黑影拍了過去。

    許多雜音同時響起。

    那道飛躍而來的黑影一聲怪叫,被他這根已經是順勢落下的塔心拍在地上。

    他左手這柄刀陰冷而精準的斬了出去,切斷了一柄同樣很陰險的斬向他後頸的長刀,然後順勢將那名持刀者的頭顱斬飛。

    更多的雜音在林意的身上響起。

    刀、劍、槍……各種來自北魏的兵器落在林意的身上。

    林意的身體晃動了起來。

    然而沒有任何一名北魏軍士的心中感到欣喜,相反,即便是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的這些人,他們的心中都同時生出凜冽的寒意,如墜冰窟。

    在他們凝滯的目光裡,林意鬆開了那根塔心,然後他的右手無比穩定的握住了身側的那柄劍,接著一道霸烈張狂的劍光瞬間亮起!

    半聲慘叫響起!

    一名武者的劍尖還在林意的身上用力,他的身體已經被林意的這一劍直接攔腰斬斷,他的慘呼聲才剛剛響起就已斷絕。

    林意斜跨出一步。

    只是一步,他就已經站穩。

    他手中的刀光卻在他站穩之前已經斬出。

    數條還在收回的手臂斷了,伴隨著鮮血落向地面。

    然後他再次揮刀,出劍。

    上方兩名剛剛從雲梯上躍落下來,還未落地的北魏軍士直接被他一劍拍飛出去,身體裡響起令人心悸的骨碎聲。

    他手中的刀斬掉了身側一人的頭顱,在收回時又如電反手刺出,刺入一名從後方襲來的北魏軍士的腹中。

    他身前的雲梯上不斷的躍落北魏軍士,所有這些躍落的北魏軍士都和他距離很近,周圍又沒有其餘的南朝軍士,很自然的第一時間想要將他殺死。

    然而他身周卻並沒有漸漸變得擁擠,似乎始終就是那十餘名北魏軍士。

    因為他殺敵很快。

    他手中的刀光和劍光每一次亮起,便都會有數名北魏軍士倒下。

    就像切菜一樣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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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提醒

    很多南朝軍士不知如何自處。

    他們赫然發現,此時似乎根本不需要自己做什麼。

    也沒有軍令響起,他們有些無所適從的茫然。

    他們甚至發現根本不需要沖上去冒著對方的箭雨去推掉那些靠在牆上的長梯。

    他們甚至有些理解了林意的想法。

    那些長梯推開之後,又能架上來。

    即便是這些梯子有所損毀,也能很快修好,甚至隨著浮橋修得更加寬闊,能夠越來越多。

    北魏的軍士聚集在下面,便始終在下面,不會減少。

    林意就是要這些北魏軍士殺上來,然後殺之!

    長梯上的北魏軍士開始湧上城牆,同一時間裡衝向林意的敵人更多了一些,一名接一名的北魏軍士前赴後繼的朝著他衝去。

    然而結果都是一樣。

    當林意一刀斬出,原本是兩三顆頭顱飛出,現在是四五顆頭顱飛出。

    當他一劍斬出,原本是三四人倒翻摔飛出城牆,現在是五六人倒翻摔飛出城牆。

    一開始第一批從雲梯上躍下的修行者和武者,原本就是這支騎軍之中的最強的一批人,當這些人已經被他殺死之後,後繼更多湧來的這些魏軍並不能讓他感到更大的威脅。

    先前那第一批人甚至讓他移動了一步,但這些前赴後繼如海浪一般拍向他的北魏軍士,卻甚至沒有能夠讓他移動一步。

    他就像一塊岩石一樣矗立不動,就連神色都沒有什麼改變。

    他的刀法和劍招甚至都沒有多少變化,翻來覆去似乎就是那樣幾招,然而和這些尋常的軍士相比,他的刀劍依舊太快,力量依舊太過強大。

    修行者的飛劍比他殺人的速度要快,遠比他這一刀一劍的砍殺來得震撼和令人恐懼,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所有人卻不再是這樣的感覺。

    前赴後繼沖上去的北魏軍士如同一張張爛菜葉子不斷翻出城牆,墜落下來,其餘還留在城牆上的北魏軍士並沒有贏得更好的結局,他們的屍身只是錯落的堆疊起來。

    然而沒有任何一名南朝軍士倒下,因為正對著那幾張雲梯和那些長梯的,始終只有一個人。

    那個人的神態和動作,似乎始終都沒有變過。

    哪怕是再悍勇的北魏軍士,看著那一柄每次揮出都帶起血浪的刀和劍,都漸漸被恐懼佔據了身心。

    …….

    這樣的殺敵,越是和城牆隔得遠反而越是清楚。

    先前在工程之時,這支北魏軍隊之中到處都是吶喊聲和呼和聲,然而隨著戰鬥的進行,這樣的吶喊聲和歡呼聲漸漸消失,城牆上只有不斷響起的慘呼聲和絕望的尖叫聲。

    城下浮橋上那些已經擁擠在長梯和雲梯下方的成堆成堆的北魏軍士群中,卻是一片死寂。

    戰鬥經驗越是豐富的武者和修行者,反而越是感到恐懼。

    顏青禾始終抱著不輕易送死的態度,對於他而言,他只是個領兵的將領,那他只需要負責將自己座下的這些北魏軍士悍勇,至於跟著他一起投靠北魏的心腹們,他都不會讓他們上去送死。

    然而此時,遙望著城牆上那道不停殺戮的身影,他的身體也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他不能理解。

    他已經看清了林意的面目。

    他雖然並不清楚南朝的諸多軍情,尤其他在今年春裡就已經成為北魏的將領,他無法借由林意的面容直接推斷出林意的身份,但林意太過年輕,他可以肯定,無論是南朝和北魏,都不可能有這樣年輕的神念境修行者。

    然而若不是神念境修行者,即便是承天境巔峰的修行者,像這樣戰鬥,體內的真元恐怕也支持不了半個時辰。

    ……

    顏青禾的後方,真正如潮水一般的數萬北魏軍隊已經全部壓到了河岸。

    因為此時浮橋的規模也容納不了太多的軍隊同時攻城,所以這數萬北魏軍隊並沒有得到進一步的軍令,只是在河岸邊停留下來。

    塵囂還在他們的後方天空之中飛揚,看著隔河城牆上的戰鬥場面,這支大軍卻也迅速靜寂下來。

    不只是顏青禾,這支大軍裡也幾乎沒有任何修行者看到過這樣的戰鬥方式。

    一輛停下來的馬車裡,一名身穿深紅色袍服的中年供奉緩緩將車門簾子捲起。

    他靜靜的看著林意刀劍帶起的光芒,輕聲說道:“此人並非尋常的修行者,他的體力和耐力驚人,而且似乎戰鬥起來並未大量動用真元。”

    “那這人應該是鐵策軍的林意。”

    這輛馬車旁,有一名全身黑色軟甲的北魏將領騎坐在一匹分外高大的青色戰馬上,他的面上都戴著一個黑鐵面具,面具上有玄奧的,如層層繁花般的符文,“鐵策軍便是此次應援的軍隊之一,而且聽聞這支鐵策軍統領林意所修功法十分古怪,似是某種只修肉身的手段。”

    “林意?”馬車裡身穿深紅色袍服的中年供奉搖了搖頭,重複了一遍這名字,不知是何情緒。

    “是林望北的兒子。”這名北魏將領說道。

    “哦?”

    這名中年供奉有些意外,他再次認真的看了林意一眼,然後輕聲道:“再看看。”

    ……

    此時這北魏大軍之中,那架特別寬厚的戰車也停了下來。

    戰車上端坐著的那名身材特別魁梧的北魏將領便是此時這支大軍的統帥。他不發新的軍令,這支軍隊便不會有任何新的動作。

    “只要是人就會累。”

    “他要殺,就讓他殺。”

    “我要讓他們徹底絕望。”

    這名身材分外魁偉的北魏將領冷漠的說道。

    他的眼神裡儘是威嚴和嘲弄之意,當然沒有半分的恐懼。

    他身旁那名軍師模樣的男子沉默不語,只有他此時最快理解了這名北魏將領的話。

    此時他們這支大軍的數量至少是鐘離城中南朝軍隊的十倍之多。

    他身旁的這名統帥很想提醒城裡的南朝人這點。

    他很想看到這樣殺敵的年輕南朝修行者,最終只是被人數堆死之後,城裡的這些南朝人是什麼樣的感受。

    顏青禾的那三千騎軍,他根本不在乎。

    而且他並不覺得,那人可以殺得光三千騎軍。

    哪怕是三千個人什麼都不做,只是排著隊伸著脖子讓那人斬,那人都會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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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激將

    林意是人,人當然就會累。

    哪怕手中無一物,只是不斷重複著舉手又放下的動作,也會慢慢覺得勞累。

    只是這名倨傲的北魏將領沒有想到的是,林意沒有退路,就算是累,他也要累死在這座城裡,還有更為重要的一點是,他就算是累,也要比一般人慢很多。

    烈日漸漸在天空之中往上爬升,隨著時間的推移,林意沒有站在原地,他動了動。

    不是因為他終於有些無法承受,被前赴後繼的北魏軍士往後逼退,而是因為他身體周圍的北魏軍士的屍身堆得越來越高,已經讓他揮劍和出刀不便。

    死者為大,平時任何踐踏死者的行為都會令人覺得不快,然而在這樣的戰陣之中,卻沒有人會去在意。

    他很自然的移向高處。

    被他殺死的北魏軍士的屍身在他腳下漸漸堆積起來,堆積成塔。

    直到此時,那根被他當成槍棍使用的塔心,才真正的像一根塔心。

    不只是江心洲上和江北河岸上那些北魏軍士,就連城牆上的南朝軍士的面色都怪異起來。

    他們見過很多修行者殺人,但從沒有見過這樣殺人。

    他們心中絕望的情緒在消失,反而他們覺得城下的那些北魏軍士很絕望。

    ……

    “真的要讓他繼續再這樣殺下去?”

    一名從很多年前就開始跟隨顏青禾的將領來到顏青禾的身邊,他的面色蒼白如雪。

    “要不要讓我去試一試?”

    另外一名同樣從很多年前開始追隨顏青禾的將領看著城牆上,有些不安的輕聲說道。

    “不要。”

    顏青禾的身體有些僵硬,他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口水,但卻毫不猶豫的說道。

    他的一生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戰鬥和殺人。

    此時死在林意刀劍之下的軍士已經至少超過七百人。

    在他和他的這些心腹想來,這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應該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真元也應該已經耗盡,然而此時在他不斷收縮的眼瞳裡,城牆上那名逆著天光的年輕南朝修行者卻似乎永遠不會疲憊一樣,看不到他的出劍和出刀和之前有什麼區別。

    這名站在屍堆上的年輕南朝修行者甚至給他越來越輕鬆的感覺,因為此時沒有人會從他的頭頂躍下。

    那幾張雲梯雖然還好好的矗立著,然而卻形同虛設。

    這些雲梯比那些架在城牆上的長梯要穩固,這些架在城牆上的長梯就像是峭壁上的羊腸小道,而這幾張雲梯就像是寬闊的階梯山道,然而越是容易攀登,越是會更快接近那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然後會越快去死。

    所以那幾架雲梯越來越空,漸漸空無一人,那些和這幾架雲梯略微接近的北魏軍士不等周圍的將領呵斥,便已經疾步衝過,衝向前方已經十分擁擠的長梯下方。

    從遠處看去,這些長梯下方的北魏軍士已經如螞蟻成團,而往上攀爬的北魏軍士卻明顯慢了很多。

    慢了很多,便意味著同一時間出現在林意周圍的敵人更少。

    顏青禾自己不想試,他也不想無比忠心的跟著自己的這幾名部將去試,他有種奇怪的直覺,無論是他或者他的任何一名部將上去,結果都會和這些北魏軍士一樣。

    ……

    基於自己的生死,顏青禾能夠忍耐,然而那隔岸觀戰的北魏大軍之中,已經有人無法忍耐。

    不是每個人都能明白主帥的想法,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認同主帥的想法。

    一名神情堅毅的劍師來到那架分外寬闊的戰車前不遠處,他單膝跪地,垂首,道:“天安北軍供奉景鉞,請戰,請將軍應允。”

    戰車上那名身材分外魁梧的北魏將領面色已經陰沉到了極點。

    但他並不想就此改變他的想法。

    他緩緩的伸出右臂,就想揮手讓這名主動請戰的劍師退下,然而也就在此時,卻發生了一件誰也想不到的事情。

    城牆上的林意突然停了下來。

    只是一個停頓,便吸引了這支北魏大軍所有人的目光。

    並非是因為林意戰不動了,而是因為前赴後繼衝向林意的北魏軍士突然停了。

    有十餘名北魏軍士哪怕已經站在距離林意只有幾步之遙的地方,他們都停了下來。

    他們的身體在發抖,他們發抖著轉過身去,往下望去。

    有幾名他們都叫得出名字的同僚崩潰了。

    他們原本已經在梯子上,但是上方不斷潑灑下來的鮮血糊住了他們的臉面,他們恐懼到了極致,終於忍受不住,尖叫著跳下了梯,朝著遠離城牆的後方跑去。

    這只是極少數的幾個人,然而卻讓潮水一般湧上牆頭的這支軍隊停了下來。

    因為其實每個人的意志都已經不堪重負,每個人都已經很想逃,很想遠離這道城牆。

    “你們想做什麼!”

    “回去!”

    數聲厲喝聲同時響起,然而卻沒有能夠阻止那幾名反身回逃的北魏軍士。

    “殺!”

    數道刀光亮起,這幾名北魏軍士的頭顱同時飛起。

    臨陣脫逃的逃兵在任何戰場上都會迎來這樣的結果,只是這次卻激起了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強烈反彈。

    “你們是修行者,你們自己為何不上!”

    “有那麼多強大的修行者在岸上等著,為什麼偏偏讓我們沖上去送死。”

    “你們明明知道我們根本奈何不了那人。”

    “都已經那麼多人送死了,為何還要讓我們送死!”

    無數聲憤怒的聲音,同時響了起來。

    看著這樣的變化,戰車上那名驕傲的北魏統帥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他開始有些後悔自己一開始做的決定。

    然而也就在此時,一直在沉默的殺敵的林意出聲。

    他抬起頭來,看著這支已經混亂的北魏騎軍,說道:“北魏的將領,都是這樣的不堪麼?都沒有一個人敢上來較量,只會讓這些尋常人上來送死嗎?”

    他的聲音中氣很足,很響亮。

    當然他不可能不累。

    他現在其實雙臂都很酸腫,很想馬上有張躺椅可以讓他躺著。

    但是他不可能露出任何疲憊的跡象。

    他這是激將法。

    若是面對一名北魏將領,可能未必能夠起到特別的效果,但恰巧的是,這支北魏騎軍的統領是南朝叛過去的將領。

    “北魏的將領?他只不過是個南朝的懦夫!”

    “你連為南朝戰都不敢,你有什麼資格驅使我們上去送死!”

    一聲聲憤怒的厲喝聲響了起來。

    “你們說什麼!”

    顏青禾身邊的一名部將面色鐵青的厲喝出聲,他下意識的拔劍指向那些距離他最近的軍士。

    顏青禾的面色劇變,他想要阻止他這名部將的這個動作,卻沒有來得及。

    “怎麼,你想殺死我們嗎?”

    “殺了這幾個南朝懦夫!”

    “就算是死,也要先殺了他們!”

    一聲聲暴怒的吼聲響了起來。

    這些北魏軍士頃刻將怒火和恐懼全部傾瀉到了這幾名將領的身上。

    林意怔了怔。

    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那句話會有這樣的效果。

    數聲絕望和驚恐的叫聲響起。

    顏青禾和數名部將的身影,很快就被這些北魏軍士的身影淹沒。
Babcorn 發表於 2018-5-27 09:44
第四百六十六章 更多的方式

    有新鮮的血肉殘肢飛起,有些來自於被顏青禾和那數名部將殺死的北魏軍士,有些卻是來自於顏青禾和那數名部將。

    鐘離城內的南朝軍士和遠處的北魏大軍裡所有人的臉色都很精彩。

    這支北魏騎軍裡那些人的叫聲顯示出了那幾名被憤怒淹沒的將領的身份。

    鐘離內城的南朝軍士都很解氣。

    而江心洲上和河岸邊的那些北魏人都覺得很羞辱。

    不管顏青禾和他的幾名部將是南朝人還是北魏人,這樣的陣前嘩變終究是一種恥辱。

    陽光有些太過火辣,照射得戰車上的那名驕傲的北魏統帥的臉有些生疼。

    他感覺自己的臉就像是被城牆上的林意扇了一巴掌。

    他的左掌重重的拍在了戰車的一角,發出了一聲如雷般的轟鳴。

    他身邊的嘩然聲驟然消失,隨著他的手指所向,一名面色陰沉到了極點的灰衫修行者從他戰車的陰影中飛掠了出去.

    當這名面色陰沉的灰衫修行者出現在江心洲通往城牆的浮橋上時,嘩變已經平息,顏青禾和他的數名部將已經變成一堆破碎的血肉。

    這支騎軍看著那些填滿浮橋縫隙的血肉碎片,心中的憤怒漸漸消失,再看著這名灰衫修行者時,心中只剩下恐懼。

    衣甲和衣甲的摩擦聲如潮水一般響起。

    這剩餘的兩千餘名騎軍黑壓壓的全部跪倒在了這名灰衫修行者的前方。

    “不管你們的上階將領是何等樣人,不管他們下的是何等的軍令,你們都必須毫無條件的服從,這是軍紀,是規矩。”這名灰衫修行者看著跪在他面前的這些騎軍,眼睛裡沒有任何的得意之情,只有冷漠和肅殺,“想想史冊上對你們的記載,想想你們的家人。”

    當他說完這句話,整座浮橋不安的顫抖起來。

    因為這些騎軍每個人都在發抖。

    榮耀固然重要,但最為關鍵的是,這名灰衫修行者的確能夠決定他們家人的命運,包括生死。

    若是他們在戰場上被認定有罪,那等待他們家人的,將會是十分悲慘的命運。

    “你們應該明白你們現在需要做什麼。”

    灰衫修行者冷漠的看著那灘破碎的血肉,“能夠改變你們軍令的,便只有你們的將領,但是你們的將領已經被你們殺死,所以這樣的軍令將繼續下去。要麼死,要麼攻破這座城。”

    一開始這支騎軍是輕慢的。

    整個鐘離城裡的南朝軍士加起來也和他們的數量差不多,更何況還有許多在南邊的城牆,他們精神氣力飽滿,而城牆上的那些南朝軍士已經疲憊得幾乎無法舉起手裡的兵器。

    然而現在沒有一個人有攻破這座城的信心。

    那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已經擊潰了他們的意志。

    只是現在,他們別無選擇。

    有一個人沉默的站了起來,轉身,然後有更多的人站了起來…這支騎軍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沉默的衝向城牆。

    ……

    “怎麼樣?”

    在那名灰衫修行者和這支北魏騎軍說話之時,齊珠璣和蕭素心到了林意的身邊。那名灰衫修行者說話的聲音並不低沉,城牆上都可以聽見。

    齊珠璣十分清楚,這名灰衫修行者說的這些話,不只是給這支北魏騎軍之中所有人聽,而且是給後方大軍裡所有人聽。

    這支令他們覺得蒙羞的騎軍,最好的結局就是戰死在這裡。

    哀兵未必必勝,但用自己的生死換取家人的平安無事,卻一定會讓這些原本已經失去鬥志的北魏軍士變得更瘋狂。

    “如果沒有那些修行者出手,你們不用管我。讓其餘人先休憩,不用在一邊死盯著,如果不放心,分批休憩。”林意看著齊珠璣和蕭素心輕聲說道。

    “你聽清楚了?”

    齊珠璣很乾脆的轉身,他走向自己身後的王朝宗,“聽清楚了就休息,如果不放心,留個三四名修行者和一兩百人守著就可以。”

    他的言語聽起來不算客氣,然而在這種時候這種直接卻並不會讓人覺得無禮。

    王朝宗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林意的背影,眼中充滿了感慨。

    林意的身材很普通,自然算不上魁梧和偉岸,然而此時在他的眼睛裡,卻是高大到了極點。

    “安排休憩,我和老朱在這裡守著就是。”

    在他對幾名部將安排下去之時,前面的林意微轉過身,道:“來幾桶清水,桶要大一些。”

    這些騎軍的嘩變已經為他贏得了一些休憩的時間。

    他雙臂酸腫的感覺已經大為消減,他的心脈每一次跳動,擠壓出的鮮血在血脈之中流淌,就像是一條條熱流。

    鮮血奔行速度越快,他身體的溫度就越高。

    他的信心現在已經不是毫無來由。

    他的體力恢復得很快。

    若按之前的戰鬥,他已經殺死了對方七百餘人,似乎再殺幾百人也沒有什麼大礙。

    那他的極限應該絕對不只是這兩千餘騎軍所能逼出來的。

    此時讓他最為覺得不暢快的是那些鮮血被他身上的體溫灼干,便粘附在他身上,如同層層泥垢一樣很不舒服。

    他需要精神更加飽滿,他又無法像尋常的修行者一樣,用真元直接鼓動皮膜然後將這些污垢全部破碎震飛出去,所以他需要清水。

    清水送來的很快,但當幾桶清水送來時,雲梯的頂端已經出現了北魏軍士的身影。

    林意隨手提起了一桶水,從自己的頭頂淋了下去。

    如瀑的水流沖刷著他身上的污垢,雖不可能洗淨,但是在所有人的感覺裡,卻洗出了一股分外凌厲的氣息。

    林意的身上還有冰冷的清水在流淌。

    他抬起頭來,微眯著眼睛迎著天光,然後出劍。

    三名從空中躍下的北魏軍士的頭顱伴隨著鮮血飛上天空。

    數條手臂被他接著揮出的刀光帶起。

    那數名剛剛從長梯上翻越上來的北魏軍士失去了持著兵器的手臂,依舊嘶吼著勢如瘋虎的朝著他撲來,但接著被落下的劍光輕易的拍飛出去。

    嘩啦一聲。

    林意將第二桶水提起,從頭頂淋了下去。

    嘭!

    這只空了的木桶被他砸了出去,將前方衝來的兩名北魏軍士砸出城牆。

    木屑紛飛之中,林意想到自己還有更多的戰鬥方式。

    他將刀劍全部插在了身側的屍堆上,然後一拳朝著前方砸出。

    他的拳頭砸在了揮刀朝著他砍來的一名北魏軍士的額頭。

    這名北魏軍士的頭顱猛然往後仰去,後頸頓時發出了骨碎的聲音。

    落在林意身上的刀軟綿綿的失去了力量,林意很自然的將這柄刀抓在手中,然後隨意的朝著前方投了出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5-27 09:44
第四百六十七章 犁田

    此時他的前方到處都是人,不需要精準。

    這柄刀從一名北魏軍士的胸口透入,然後又刺入了後方一名北魏軍士的胸口。

    和他之前的殺戮速度相比,這種投擲殺人顯得太慢。

    一種異常興奮的喘息聲在他的身前響起,六七名北魏軍士面容扭曲得如同野獸一般,他們甚至直接丟掉了手中的兵刃,然後朝著林意撲了過來。

    他們根本不奢求自己能夠對林意造成任何實質性的損傷,他們只想用自己的生命換取撲在林意身上的機會,哪怕是死,也要壓在林意身上。

    然而他們撲了個空。

    他們的眼前失去了林意的蹤跡。

    一片如海嘯般的驚呼聲響起。

    誰也沒有想到,林意直接跳了起來。

    他的身體騰空而起,直接跳上了前方的一架雲梯!

    在下方的北魏軍士剛剛發出一聲驚呼,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將雲梯上和他最為接近的數名北魏軍士撞飛和踢飛出去。

    他一隻手死死的抓著落足的這架雲梯,另外一隻手卻是勾住了身旁的另外一架雲梯,然後猛然發力。

    一聲轟然巨響,兩架雲梯猛烈的撞擊在一起,無數木片如飛劍般四濺。

    伴隨著接著響起的碎裂聲,這兩架雲梯崩裂開來。

    齊珠璣的眼瞳急劇的收縮起來。

    在他的想像之中,林意在損毀這兩架雲梯之後,他應該順勢再跳回城牆,那這樣兩架雲梯損毀之後,從頭頂下躍下的敵人就更少,他就能更加輕鬆自如的對付面前的敵人。

    然而即便是連他這種對林意十分瞭解的人都沒有想到,在兩架雲梯在空中不斷晃動,不斷撞擊灑落更多的木塊時,林意直接跳了下去。

    他沒有跳向牆頭,而是直接跳向下方!

    咚的一聲巨響,如悶雷落地,直接掩蓋住了下方的骨碎聲!

    一名北魏軍士剛剛仰起頭看向上方,他的胸骨就被落下的林意踏碎,他的膝蓋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力量,直接碎裂。

    他的整個人被踏著,口中鮮血狂奔,整個人以一種極為可怖的姿態往後倒去,直接撞飛後方的兩名北魏軍士,然後重重砸在地上。

    他身後的地面並非是堅硬的泥地或是石地,而是浮橋,是木板。

    空中的木塊和碎屑還在不停的掉落,這名胸骨盡碎的北魏軍士背下的木板也碎裂開來,然後他的身體繼續往下壓去。

    碎裂的木板下是一根巨大的浮木。

    林意的雙膝微彎,身形卻是極為穩定。

    這根巨大的浮木劇烈的晃動著,另外一端即便連著一些鐵索,都依舊往上高高的翹了起來。

    許多北魏軍士立足不穩,撞在一起,不斷有人落水。

    有一名北魏軍士轉過身來,他赫然發現林意就在自己身後,他下意識的撲了上去,抱住了林意的腰。

    然而他身體一輕,雙腳離地。

    他直接被林意反手提了起來,在接下來的一剎那,這名北魏軍士耳畔全是風聲,他被林意直接砸了出去。

    沒有任何的遲疑,當這名北魏軍士砸倒身側一片人時,他開始奔跑。

    更為準確而言,他是開始用力踐踏奔跑,然後衝撞。

    他的雙腳不斷的猛烈踐踏著地面,浮橋上的鋪設的厚木四分五裂,下方的浮木劇烈的晃動著,撞擊著,受這浮木上的許多鎖鏈和繩索牽引,整座浮橋瞬間就失去了穩定,到處都在晃動,都在撞擊!

    他沒有朝著城牆踐踏奔跑,而是朝著前方江心洲狂奔,沿途所至,北魏軍士紛紛摔倒,碎裂的木板紛飛,水浪如柱四濺,在他前方沒有摔倒的北魏軍士全部被他撞飛出去。

    浮橋的兩端立足不穩或是受擠壓落水的北魏軍士如同下餃子一般,而他的身周,被他撞飛的北魏軍士就和被一輛疾馳的馬車撞飛沒有區別。

    架在城牆上的長梯上的北魏軍士死死的抓著梯子,他們這梯子下端即便有數十名北魏軍士齊心壓住,都在不斷晃動。

    他們看著這樣的畫面,臉色無比慘白,不知道如何自處,不知道是該繼續跳上城牆,還是下去從後方去圍堵林意。

    城牆上和河對岸的北魏大軍之中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都很震撼。

    林意在戰鬥時並不喜歡發出過多的聲音,他不喜歡和一些邊軍將領一樣大喝,用言語羞辱敵軍,這似乎不夠豪邁,讓他依舊有些像是修行地的學生而不像是真正的將領,似乎也不夠熱血。

    然而那些水浪的轟鳴聲,那些令人心悸的撞擊聲和骨碎聲,以及就像是被一條無比龐大的巨蟒亂攪而變得無比混亂和不安抖動的浮橋,卻是讓人的呼吸都有些艱難,讓人無言。

    蕭素心的雙手按著胸口。

    她的呼吸便極為困難。

    即便她有可能是這個世上對林意的修行最為瞭解的人,但她也沒有想到林意會化身為這樣狂暴的巨獸,用這樣的方式戰鬥。

    浮橋的兩側有很多氣泡在湧起。

    北魏很少水軍。

    因為北魏的疆域裡,很多地方都很乾旱。

    所以其實北魏的很多軍士都不善水,他們身穿著鎧甲,只要落入水中,便很難再浮起來。

    尤其是騎軍,他們很多人大多數時候都在馬背上,他們更少會水。

    再次攻城之前,這支北魏騎軍已經帶著瘋意,然而現在,看著橫衝直撞的林意,他們每個人都很絕望,都一口氣堵在胸口,都很想哭。

    他們連接近林意都很困難。

    因為當林意衝過來之前,浮橋下的浮木已經亂撞亂滾,像他們這種尋常人,即便是雙手伏地都根本無法保持自己的穩定。

    他們無可奈何的看著林意犁田一般在浮橋上犁來犁去,看著大批大批的同僚不斷落水,看著撲騰的水花之中伸出的無助的手。

    很多人都已經無法忍受這樣的畫面。

    然而絕大多數人都限於軍令。

    那河岸上的北魏軍隊裡,有無數人的呼吸沉重到了極點,他們的雙手不斷用力握緊。

    江心洲上那名先前眼皮一直在跳著的北魏將領也終於無法忍受。

    他所受的軍令其實也是攻城。

    所以他此時出手並不算違背那架馬車上的統帥的命令。

    他決定配合這支騎軍來結束這令人難以忍受的噩夢。
Babcorn 發表於 2018-6-1 11:57
第四百六十八章 放肆而笑

    軍中的修行者絲毫沒有那種單獨殺死強敵的所謂榮耀感可言。

    對於此時的這名將領而言,戰鬥就是達成目的,他必須儘可能快的殺死這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

    沒有任何的猶豫,他對著自己身邊不遠處的那艘船上的箭師點了點頭。

    他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極為低調但快速的朝著林意掠了過去。

    此時的浮橋上無比的混亂,即便林意停止猛烈的踐踏,地下激盪的水浪也能夠讓這些浮木晃蕩很久,更何況很多捆縛固定的繩索已經繃斷。

    然而隔著無數人,林意依舊感覺到了這名將領的存在。

    感知裡,這人很快,而且很穩,如風而行。

    他抬頭望去,輕易的在混亂的人群之中看到了這一道沉默前行的身影。

    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轟的一聲,他的腦後出現一道白色的湍流,湍流的中心是一道白色的劍影。

    一道白色的小劍卻帶著開山劈石般的氣勢朝著他的後頸斬殺而至!

    林意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這道飛劍來時全無徵兆,而且突然出現之時,他的注意力剛剛被這名將領吸引,若是在他和容意在洛水城修煉的那一陣,他斷然不可能應付得了這一劍,他那時最為恐懼的就是飛劍,因為他的體內沒有真元,手腳再快也恐怕快不過隨心意變化行進方位的飛劍。

    然而現在不同。

    他已經有了很多和飛劍戰鬥的經驗,而且他的體內有丹汞劍。

    他的後頸紅了起來,帶著一股滾燙的熱意,一蓬濃重的丹汞就像實質的火焰一般衝了出來,砸上了那道飛劍。

    飛掠中的這名北魏將領的身影猛然一滯,他的這道飛劍距離林意的血肉只有剎那時光,然而在他的感知裡,卻如同陷入了不見底的泥潭。

    這是一種不明但可怕的力量,他的身體和那些尋常軍士一樣通體徹寒。

    那道被丹汞染成血紅的白色小劍拚命的掙紮著,一蓬紅色的塵霧在林意的身後炸開,但也就在這剎那時光,林意的手已經跟上了這道飛劍的速度。

    林意握住了這柄飛劍。

    這柄飛劍上殘餘的真元在他掌指之間震盪,無孔不入的滲透了他的鱗甲手套,然而在滲入他血肉之中時,卻迅速消融。

    那名急掠中的北魏將領如同被一輛無形的馬車撞中,他的身體猛然停頓,噗的一聲,口中噴出了一道血箭。

    兩道破空聲先後響起。

    第一道破空聲來自那名箭師射出的箭矢,第二道破空聲來自林意投出的這柄飛劍。

    林意並沒有在意那名箭師,他只是反手投出了這柄飛劍,讓這柄飛劍飛向鐘離城內。

    一手便奪掉對方的飛劍,將飛劍拋回城內,這是對前方所有北魏修行者的羞辱。

    凌厲而帶著可怕力量的箭矢落了下來。

    只是這支箭矢對於林意而言依舊太慢,更何況這支箭矢只是對那道飛劍的補足,若是他勉強能夠應付那柄飛劍,那這支箭矢將會對他形成真正的殺傷。

    只可惜那道飛劍對他毫無用處。

    所以這支箭也注定成為笑話。

    他的右手抓住了飛劍,拋出,他還有一隻左手。

    所以當這支箭破空而來時,他的左手拍了出去。

    就像是拍飛了一隻蒼蠅。

    這支箭被他拍飛了出去,斜斜落在距離浮橋很遠的城牆上,然後頹然的墜入亂粥般的江水之中,變成一朵不起眼的浪花。

    ……

    許多壓抑著的不可思議的驚呼聲在對岸的北魏大軍之中響起。

    包括那名先前請戰的北魏修行者。

    那名請戰的北魏修行者看到這道白色的飛劍時,便已經明白江心洲上督戰的這名北魏將領的身份,他很清楚自己未必會比這道飛劍的主人強大。

    無論是在他的理解和想像裡,能夠伸出一隻手便握死一柄飛劍的,只有可能是神念境的修行者。

    如果不是神念境的修行者,怎麼可能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可是如果是神念境的修行者,又怎麼會以這樣的方式戰鬥,又怎麼會這麼年輕。

    世間的靈藥,哪怕再過強大,也只是到承天境為止,無論是藥性的累積作用,還是身體的負荷,都不可能讓一名修行者依靠靈藥直達神念境。

    而且先前已經有軍情顯示,這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是林望北的兒子林意。

    他只是之前剛入了南天院的學生,對於修行者的世界而言,他只是一個新生兒。

    和他一樣無法理解,乃至身體都微微震顫起來的北魏修行者有很多。

    但他們都可以肯定,即便是自己上前和這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戰鬥,恐怕也是同樣的結果。

    他們所有的人都很膽寒。

    ……

    城牆上的齊珠璣笑了起來。

    他笑得很大聲,很放肆。

    他看出了這支北魏大軍之中無數人的膽寒。

    他也從來沒有想過,一支這樣三萬餘人的大軍,竟然會被林意這樣一個修行者嚇到。

    “什麼北魏人天生比南朝悍勇,看看你們這副孬樣!”

    他毫不留情的朝著那支大軍叫罵道。

    “難道真的只會讓這些尋常人來送死?”

    “一個敢來的修行者都沒有?”

    “還是一定要等著神念之上的修行者出手,給你們膽子?”

    林意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在戰鬥之中一直沒有怎麼發聲,所以他此時的聲音便如真正的雷鳴一般,分外令人心驚和難受。

    他朝著城牆沖了回來。

    他是個很聰明的人,他很懂得見好就收。

    而且他很清楚自己此時這樣的話語會起到什麼作用。

    這支北魏大軍的人數比他們多出十倍不止,一直這樣下去,他們真的會被淹死。

    但任何時候,修行者的表現更能影響士氣。

    如果他能夠殺死很多對方的修行者,那他就能夠拖得更久。

    他想要拖到魏觀星和他劍閣的人到來,只要魏觀星和他劍閣的人到來,他相信這場戰鬥一定會有所改變。

    至於更長久的事情,他至少在此時不想。

    ……

    並非所有人能夠忍受這種羞辱,也並非所有的修行者都是那種冷漠無情的將領。

    有很多修行者在軍中都並非只是為了軍功。

    “我已經忍耐了足夠的時間,席將軍現在怎麼想我不管,我一定要去殺了此人,他若是想定罪,那便隨意。”

    一名身穿黃袍的修行者對著身旁的隨從說了這樣一句,然後他不顧周圍任何人的目光,抬起頭來,朝著他眼中的那道城牆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6-1 11:57
第四百六十九章 碎音

    浮橋上沒有人可以阻止林意。

    因為速度足夠,林意並沒有覺得腳下那些浮木有多晃動。

    他每一步落下時,他腳下的浮木轟然往下拍擊出水浪和他往上跳起的身影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因為純粹是靠力量而不是真元,所以他的身形少了些飄逸,但更多了些強悍和鐵血的味道。

    一名北魏軍士厲吼著衝向林意身前,然後被林意輕易的一拳轟飛出去。

    看著這名北魏軍士口中鮮血狂噴的樣子,周圍的很多北魏軍士竟是有些麻木。

    這原本是很英勇的行為,然而此時卻沒有人覺得他英雄,甚至沒有人覺得這很恰當。

    幾乎再沒有人想要阻止林意返回城牆,甚至連那些靠在城牆上晃動不安的長梯下的北魏軍士都散了開來,如同給這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主動讓出一條路。

    城牆上方垂下了幾根繩索。

    但林意並沒有去抓這些繩索,他只是朝著一架長梯往上狂奔。

    梯踏在他腳下紛紛斷裂,他的身體卻是連續往上,比那些攀在崖上的羚羊還要矯健敏捷,只是幾個縱躍,他便已經立在牆頭。

    城裡的南朝軍士驟然發出了一聲巨大的歡呼聲和吶喊聲。

    城牆上的這些南朝軍士明明已經累到了極點,他們大多數即便被安排輪休,但眼睛都無法閉著,都忍不住看著城牆外的戰鬥,然而林意在下方衝殺一個來回,連對於他們便意味著死亡的飛劍都被他一把抓住,此時看著林意屹立在牆頭的身影,他們卻似乎忘記了疲憊,身體裡充滿了新的力量。

    “林將軍!”

    隨著他的歸來,許多聲對於這個城而言也是新鮮的聲音響了起來。

    齊珠璣轉過身去,只見薛九和一些鐵策軍的軍士終於到來。

    他們後方的許多軍士都小心翼翼的抬著一些黑布罩著的銅絲籠子。

    “怎麼會這麼慢?”

    雖然明薛九等人必定不會延誤,齊珠璣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路上遇到了一支北魏游擊軍,我們沒死什麼人。”薛九的臉色有些白,他的額頭上全是汗珠,顯然他到了城中之後趕得更急。

    “不是那支重騎的問題?”齊珠璣心中已經想好一定要整死那支重騎,聽到薛九如此說,他倒是反而有些失望。

    “那批軟蛋,說是發現敵情,也不知道追了個什麼,然後就沒有影了,就藉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想著那些重騎的窩囊樣子,薛九的臉就陰沉了些。

    “白蘭郡郭家的東西我先抓緊運來了一些,還有大半在後面,最慢也就一兩盞茶的時間運到牆上。”薛九看了一眼齊珠璣,又看著林意,有些猶豫道:“現在要不要放?”

    林意的身體依舊很穩定。

    這一路狂奔,他全身的氣血和經絡活動開來,反而比站立不動戰鬥舒爽得多,他此時的精神反而極為振奮,但是他自己卻也開始覺得自己身體溫度太高,然後他開始出汗。

    他的身上白氣蒸騰,呼吸也是如同打鐵鋪子裡鼓風機吹出來的風,無比灼熱。

    “放,為什麼不放。”

    齊珠璣也看了一眼林意,寒聲道:“就算是鐵打的人也需要休息,郭家的東西放一批出去,我就不信他們不退一陣。”

    聽著齊珠璣的這些話,林意正要開口,“你不要有什麼不忍,現在是對面岸上那名將領想要這支騎軍送死,他們無論做什麼,都是死路一條,怎麼沒有分別,而且我們也說不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現在在我看來,給你些喘息時間才是最好的選擇。”

    林意沉默下來,他沒有再出聲。

    “他的行軍口糧有沒有帶來?”

    “再去給他些清水。”

    齊珠璣看著薛九和一些鐵策軍軍士連續問道。

    “拿來了。”

    看著那幾名鐵策軍軍士點頭,他的目光便再次落在薛九身上,“還等什麼,快放!”

    “好!”

    薛九招呼過一些城牆守軍幫忙,一些跟著搬送這些罩著黑布的鋼絲籠子而來的地方軍卻是齊齊到了牆邊。

    這些排到了牆邊的地方軍都是箭師,只是在開弓時,城牆上所有南朝軍士便都注意到了他們的箭矢十分特別。

    他們的箭矢頂端並非是尖銳的箭簇,而是圓滾滾的一個鉛封球體。

    “放!”

    薛九和這些地方軍一路過來,沿途他早已知道這些東西是如何用法,看著這些地方軍開弓完畢,他頓時一聲厲喝。

    隨著他這一聲厲喝,一片急劇的破空聲響起。

    城牆下無數浮木還在晃動,那名忍受不了而不顧軍中主將命令的黃袍修行者來勢極快,他此時已經越過江心洲,到了這晃蕩不堪的浮橋上。

    也就在此時,他聽到了城牆上響起的破空聲。

    他的身體還在前行,如蜻蜓點水一般在飄掠,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他直覺這些箭矢似乎有異,但落下的箭矢不過數十,而且速度太慢,根本不是修行者所施,對他應該根本就沒有威脅。

    所以他伸出了手,直接迎了上去,握住了一支落下的箭矢。

    箭矢在空中劇烈的旋轉著,但他手指上綻放的真元,卻讓他的手指肌膚在接觸這支箭矢時,就將這支箭矢如同凝固在時空中一樣,停了下來,懸浮在他的掌心。

    啵的一聲輕響。

    箭頭上的那個鉛封小球裂了開來。

    這名黃袍修行者微怔,他敏銳的嗅到了一些藥氣。

    也就在此時,他看到城牆上落下了很多黑影。

    黑影便是那些黑布籠罩著的銅絲籠子。

    在此之前,即便那些地方軍和鐵策軍長途跋涉而來,在搬運這些東西時,這內裡也只是有些細微的動靜,就像是有些老鼠在夜晚發出的稀碎聲音,然而當這些箭矢落地,當箭頭內裡的藥氣散發的剎那,這些黑布籠罩著的銅絲籠子裡,便瞬間發出無數恐怖的聲音。

    這聲音就像是有無數喉嚨受傷的人在厲嘯,在嘶吼。

    那些兜著風的黑布上,頓時出現了無數凸起的痕跡。

    這名黃袍修行者想到了什麼。

    他的面色頓時變得慘白,他厲嘯一聲,扔掉了手中的箭矢,朝著後方倒飛出去!

    也就在此時,刺耳的撕裂聲響起。

    那些銅絲籠子還未落地,便已經四分五裂,無數細影就像是無數道飛劍飛了出來,瞬間形成一條黑雲!

    黃袍修行者臉色再變。

    他沒有猶豫,身體驟然變得比巨石還沉重。

    轟的一聲,他的身體直接砸入身旁的污濁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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