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980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5 23:55
平天策 第四百九十章 安靜


    林意有足夠多的和真元重鎧戰鬥的經驗,然而姜紅司並沒有和林意這樣的戰鬥者戰鬥的經驗。

    真元重鎧的符文便是真元流通的通道,和修行者體內的經絡幾乎沒有任何的差別。

    姜紅司幾乎下意識的迸發出更多的真元,朝著那些阻塞的符文中衝去。

    強勁的真元將滲入符文之中的丹汞硬生生逼出,噗噗噗噗…無數團深紅色的氣勁在符文之中炸開,如桃花朵朵開。

    然而就在此時,林意已經到了姜紅司的身後。

    姜紅司從一開始想的就是錯的。

    林意從來沒有想過要將這具鯤鵬重鎧限制在浮橋之上。

    這具鯤鵬重鎧的重量,加上姜紅司強大的真元力量化為的衝勢,是他根本不可能抗衡的。

    但不管如何,真元重鎧在他的眼裡,始終不夠靈活。

    哪怕是鯤鵬重鎧,在他的眼中依舊不夠快。

    尤其當姜紅司的真元和這具真元重鎧的溝通出現問題時,這具鯤鵬重鎧會變得更慢。

    他之所以有信心擊倒這種北魏最強的真元重鎧,那是因為他是真正的異類。

    他的丹汞比那些可以隔絕真元流動的鉛汞要凝聚無數倍。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原本就是天下所有真元重鎧的剋星。

    他並沒有糾結姜紅司是否能夠完全沖通那些符文,他只需要姜紅司永遠比自己慢。

    永遠比自己慢,便只有挨打。

    隨著一聲厲喝,他的左手狠狠的拍在了鯤鵬重鎧的背上。

    鯤鵬重鎧的背上有很多卡槽,它的大半武器都是置於這些卡槽之內,無論是這些卡槽還是這些武器上,都佈滿了細密的符文。

    噹的一聲!

    他的手包裹著真正金鐵般的丹汞,落在鯤鵬重鎧的背上,竟是發出了真正的金鐵的震鳴。

    鯤鵬重鎧身後的光焰全部熄滅。

    它符文裡流淌的所有光焰原本都是金色的,然而現在,無數深紅色的丹汞滲透進去,它背上那些符文之中的金色,就像是有血液在流淌。

    一片駭然的驚呼聲和不可置信的尖叫聲在江心洲上和對岸的北魏大軍之中響起。

    這些北魏軍士看到,在林意的這一擊之下,這具鯤鵬重鎧龐大的身軀劇烈的晃動起來。

    姜紅司的身體一僵。

    鯤鵬重鎧的整個背部僵了。

    鯤鵬重鎧的背部僵了,那一片片鎧甲原本和他氣機相連,對於他而言,熟悉得就像是生長在他身上的血肉,是他身體的延伸,然而此時,卻像是一根鐵柱。

    背部受襲,而且是面對一名比自己身軀小出很多,無比靈活的敵人,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手,握住了背上的一件兵器。

    這是鯤鵬重鎧配備的十七件奇門兵器之中的一件。

    這件奇門兵器的正常稱呼是千璇傘,然而無論是北魏還是南朝的軍士,都習慣稱之為千刃傘或者絞肉傘。

    這柄傘沒有傘面,它的傘骨全部都是流蘇般的鏈刃。

    當這千璇傘揮舞起來,飛舞的鏈刃足以覆蓋數丈方圓,對於一名和這鯤鵬重鎧戰鬥的修行者而言,就像是迎面有一株柳樹直接砸了下來。

    只是柳樹的枝條柔軟,而這些鏈刃卻可以輕易的將人切割成無數碎肉。

    這種極為強大的真元重鎧的每一件武器,可以說是經歷了無數實戰的磨礪,每一件都有著應對不同敵人的特殊用途。

    千璇傘應該足以限制林意這種比鯤鵬重鎧更為靈活的對手,然而當他的手落在這件武器上,他的面色卻是瞬間變得更加難看。

    他拔不出這件武器。

    這件原本在他意識之中應該很輕靈的武器,此時卻是真正如同一株落地生根的樹一樣,長在了他僵硬的背上。

    他馬上明白了為什麼會這樣。

    當真元無法流進那些符文,這件鎧甲本身的重量,這些武器本身的重量,便不是他所能承受。

    林意的第三擊在此時落在了他的身上。

    林意以右手為劍,斬向這具鯤鵬鎧甲的臉面。

    他輕躍而起,如踏風而行,顯得無比輕盈。

    他的手落下時,距離這具鯤鵬鎧甲的臉面還有兩尺,然而奔流在他體內的丹汞被他盡數逼出,在他的指尖流淌出來,形成了一柄真正的劍。

    鯤鵬重鎧這一瞬沒有做任何的動作。

    姜紅司連以手覆面的動作都沒有做。

    因為他在過往很多年都是穿著這件重鎧戰鬥,很多下意識的反應已經變成了他的本能。

    任何的飛劍,修行者的劍落向他面門時,他根本不需要阻擋,因為根本不可能穿透他的面甲。

    哪怕是劍上的劍氣,都會被面罩上流淌的真元切碎,然後如水滴般飛灑出去。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他有些來不及。

    他身體的僵硬,讓他可以勉強跟得上林意這手掌的速度,然而他也根本未料到會有這樣的丹汞劍形成。

    噹的一聲。

    又是一聲脆響。

    實質般的丹汞劍落在他的臉上,然後在雙方力量的衝擊下破碎。

    凝聚的丹汞衝入那些符文之中,姜紅司的眼前一片赤紅。

    和他下意識裡所想的不一樣。

    濃厚的細微丹汞湧入了他的面甲,沖在他的臉上。

    他的雙目劇痛。

    但對於他而言最為可怖的是,他無法呼吸。

    那些吸入他肺腑的丹汞,讓他感覺到自己的肺腑都燒了起來。

    他沒有太過驚慌。

    直至此時,他開始真正明白,對方是所有真元的剋星。

    他屏住了呼吸,不再像以往的戰鬥一樣珍惜和克制的使用自己的真元。

    他體內的經絡瘋狂的鼓脹起來,他體內的真元無差別的瘋狂噴薄而出,朝著這具鯤鵬重鎧的每一道符文之中灌去。

    一聲巨大的轟鳴在這具鯤鵬重鎧內響起。

    所有暗沉無光被暗紅色丹汞腐朽般的符文瞬間明亮到了極點。

    這具鯤鵬重鎧如同烈日一般耀眼起來,他的背上也綻放出無數桃花。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還不能夠睜開眼睛的姜紅司感到了一絲異樣。

    他瞬間就想到了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詭異感覺。

    因為太過安靜。

    無論是江心洲上還是後面岸上的大軍,都太過安靜。

    他強忍著雙目的灼痛,睜了開來。

    他看到了林意。

    林意已經重新握住了那根鎮河塔心。

    在他的感知裡,林意那一根鎮河塔心呼嘯而至,變成一座黑山砸向他的頭顱。

    他的眼瞳裡,這一根鎮河塔心就像是一道天罰般的巨柱,急劇的越來越大!

    林意無比的專注。

    他忘卻了周圍的世界,將渾身的力量徹底迸發出來,用在這一擊之中。

    他已經確定姜紅司已經跟不上自己的速度。

    所以他現在所需要做的,便只是發力,再發力!

    當!

    一聲巨響從鯤鵬重鎧的頭頂響起。

    聲音依舊清脆,然而聲音都顯得沉重到了極點。

    天地間一切聲音都好像被這一道聲音遮住了。

    天地好像一下子徹底安靜下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5 23:56
第四百九十三章 淹沒

    光線明滅只在一瞬間。

    江心洲邊緣那艘大船船首上,那名北魏軍師的臉部輪廓在前方光線的照耀下出現了一瞬,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有些緩慢的揮了揮手,讓身邊一名將領召回那六十具已經待命準備前衝的鐵山重鎧。

    在這鐘離城的北牆之外,他已經損失了一具鯤鵬重鎧和二十具吞天狼重鎧,北魏可以承受這樣的損失,但是他無法承擔這樣的損失。

    若是六十具鐵山重鎧也全部歿於此處,那即便他拿下了鐘離城,恐怕他的下半生也不可能再指揮這樣重要的戰鬥。

    他很屈辱,此時這支軍隊之中絕大多數北魏人都覺得很屈辱。

    然而林意還在那裡。

    金屬的震鳴聲此起彼伏的如海浪般響起。

    林意看著那些鐵山重鎧往後退去,他沒有去看身後城內的戰況,既然那些吞天狼重鎧已盡數被破,那些幾乎沒有修行者存在的北魏步軍便不可能對城中造成多少威脅。

    他靜靜的看著江心洲和對面的北魏大軍,認真的想了想。

    他想著如果換了自己是那支北魏大軍的統帥,在這種情形之下,接下來會採取什麼樣的手段對付自己。

    如果捨不得這些鐵山重鎧,那對方也絕對捨不得先用神念境修行者的命來耗盡劍溫侯的真元。

    那按理來說,便只會用些特殊的手段。

    比如說用毒,用火器。

    在眉山之中,他就見過北魏的軍隊用了黨項的赤羅丸。

    然而他不可能事事正確。

    這支北魏軍隊自然也有些特殊手段,但無論是這名軍師還是統帥席如愚都並不想將可以殺死很多人的東西放在他一個人身上。

    他們的對手永遠是朝著這邊正在開來的北魏邊軍韋睿部。

    更何況這名軍師也沒有信心…他並不覺得那些手段就一定能夠對付得了林意。

    「你們記住,永遠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如果確實努力了卻沒有辦法,那就不要硬要用頭去撞牆。現在既然沒有對付他的很好辦法,那最好的方法,就是當他不存在。」

    這名軍師轉身看著身邊的幾名將領毫無情緒的說道:「在一個時辰之內,給我填兩萬人進鐘離城,不要任何的修行者,不要和他交手,更不要試圖去殺死他,如果他要殺,就讓他殺。」

    這名軍師對著這些將領說話的語氣,就像是老師在教著學生,若是此時有任何南朝人能夠聽到,必定覺得十分怪異,或者會覺得這名軍師在對林意無可奈何之下,卻還如此色厲內荏和自傲。

    然而事實上,這些將領的確都是他的學生。

    這支北魏大軍裡,有很多將領都是他的學生。

    北魏最好和最出名的學院叫做三槐書院,北魏絕大多數的優秀將領,都出自這個學院,或者說在原本的軍中表現不俗之後,都會被派到這個學院學習。

    這名軍師的名字叫做鐘明谷,他是三槐書院的副院長,在此之前,他是三槐書院最好的講師之一。

    ……

    這些將領很清楚他的能力,沒有任何人表示質疑或是反對。

    事實上他們這些將領認為此時鐘明谷和他們最大的區別,便是鐘明谷可以讓這支軍隊之中絕大多數將領認為他所下的命令便是此時最正確的命令。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能讓這支軍隊一心的命令,便是最好的命令。

    既然連真元重鎧和神念之下的修行者都不能對林意造成威脅,都很容易被林意殺死,那便不要派任何一名修行者。

    浮橋此時已經很寬闊,一個時辰填兩萬軍士進鐘離城,對於這些將領而言時間太過充裕。

    喝令聲不斷響起。

    隨著軍令的下達,那些軍中原有的修行者全部被留了下來。

    「不要有任何間斷。」

    「讓這座浮橋上始終鋪滿人。」

    「穿過城牆破口之後,儘可能分散,然後往南,不斷往南!」

    一名將領在江心洲浮橋的這端對著不斷集結湧來的北魏軍士不斷的厲喝,不斷的重複這些軍令,直至喉嚨嘶啞,然後便又有數人頂替了他的位置,不斷厲吼著重複這些話語。

    「林意一定會有言語挑釁。我們這邊一定會有修行者不忍,一定會覺得太過羞辱而按捺不住,你們傳下令去,若是他們想主動出戰,我一定會保證不追究他們違背軍令之責,但只有一個要求,他們不要從這浮橋上渡河,他們不要去招惹林意和劍溫侯。」

    當軍隊開始湧上浮橋,鐘明谷對著身側的幾名將領下達了新的軍令,他的臉色變得寒冷了些,聲音也帶著霜意:「他們是修行者,不需要像普通的軍士一樣通過這座浮橋入城,還有,告訴他們,既然自己不可能單獨是林意的對手,便不要想著上去送死便能改變什麼,要解決心中的屈辱的唯一手段,便是悄無聲息的進城,協助軍隊盡快打贏這場仗,否則死在這浮橋附近,只能用愚蠢兩字形容。」

    這幾名將領都愣了愣。

    鐘明谷會下達這樣的命令他們並不覺得奇怪,他們奇怪的是自己之前竟然根本沒有想到這些。

    根本原因便來自於那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

    那名年輕南朝修行者的不可戰勝,那道永遠不會倒下,連鯤鵬重鎧都擊潰了的身影,無形之中已經讓他們的情緒都變得極不正常,讓他們下意識的覺得,一定要殺死這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

    …….

    浮橋晃動不堪。

    無數的腳步聲激起更為紊亂的水聲。

    騎軍、步軍、箭軍、輕鎧軍….這些北魏軍士十分混亂的擠壓在一起,如潮水一般朝著前方的城牆數個破口湧去。

    沒有人在意陣型,沒有人在意兵種。

    甚至對於其中的小股軍隊而言,他們甚至連統軍的將領都不在陣中,都已經被留在了江心洲上。

    他們很自然的忠實執行著軍令,向著前方前行,但根本不去和林意戰鬥。

    他們也根本不敢去和林意戰鬥。

    林意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看著前方黑壓壓的人頭,他深吸了一口氣,將刀劍都握在手中。

    他隱然猜出了對方的用意,然而和之前對方用軍械攻城一樣,他無法阻止對方用這樣的戰法來戰鬥。

    他往前衝了出去,手中的刀劍化成黑暗之中的雷霆,不斷在他身周來回穿掠。

    劍光狂暴無比,即便是身穿著鎧甲的北魏軍士接觸到這狂暴的劍光,頓時骨碎倒飛,連被劍光掃到的披鎧戰馬都不停的翻倒。

    刀光冷疾,刀光落處都是殘肢飛起。

    鮮血狂飆,斷首殘肢亂飛。

    他只有儘可能快的殺敵。

    他殺死的敵人越多,能夠進入城中的敵人便越少。

    他真正的如同洪流之中的礁石,無論多猛烈的潮水沖來,都只進不退。

    然而他卻無法阻止潮水湧入,他的身影漸漸被黑壓壓的潮水淹沒,唯有鮮血和斷首殘肢還在飛起。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5 23:57
平天策 第四百九十一章 無聲


    林意的雙手上飛灑出許多鮮血,也如同桃花的花瓣在飛灑。

    他很想要握住這根鎮河塔心,再給這具鯤鵬重鎧一擊。

    只是他已經握不住。

    他已經可以感覺出自己掌指之間的一些筋肉撕裂了,掌骨和指骨也有多處震裂。

    鎮河塔心脫手落下。

    既然不能用手,他就用腳。

    丹汞劍是這些真元重鎧的可信,但那些平時積蓄於體內的丹汞,即便是對於他而言都是有害之物,此時大多數丹汞被他逼出,他體內氣血震盪之下,身體裡卻分外輕鬆,像是有無數新鮮的力量在不斷湧出。

    他跳了起來,直接雙腳狠狠的蹬在這具鯤鵬重鎧的胸口。

    一聲轟鳴接著在這具鯤鵬重鎧的胸口響起。

    林意的身體往後震飛而起,朝著身後的亂石落下。

    無數人的目光凝固在這具鯤鵬重鎧上。

    這具鯤鵬重鎧的一隻手已經拔出了千璇傘,然而此時卻依舊保持著拔出的姿勢,沒有向前揮出。

    它的左手往上伸出,似是要以臂盾阻擋這根落下的鎮河塔心,然而它的左臂此時還未到頭頂。

    在所有人的目光裡,它也凝固在了那裡。

    當林意的雙腳蹬踢在它胸口時,所有這些北魏軍士的胸口都很悶,都像是自己被千斤大石壓住了胸口。他們都難以呼吸,只是此時他們震驚和茫然的眼瞳中燃起一絲希望。

    因為這具鯤鵬重鎧沒有劇烈的搖晃。

    在林意的雙腳蹬在它胸口時,內裡的姜紅司似乎強行往前微傾,硬生生的扛住了林意力量的衝擊。

    所有的北魏軍士都希望它接下來能夠繼續戰鬥。

    在他們的心目中,這具鯤鵬重鎧是真正的不敗神物。

    然而在下一刻,他們眼瞳之中的光焰開始熄滅。

    因為鯤鵬重鎧身上所有符文裡的金色光焰開始熄滅。

    在一個呼吸之前,它耀眼得如同旭日。

    然而此時它被黑暗吞沒。

    林意落地。

    那根鎮河塔心就落在他的身側。

    鎮河塔心斜斜砸在地上,砸碎了一些碎石。

    這些碎石順著斜坡流淌下去。

    鯤鵬重鎧依舊沒有往後摔倒。

    但是它的雙足下也響起了碎裂聲。

    許多碎石也在此時如流水一般滑落。

    一些大石的下面是空的。

    此時這些大石被它的雙足踏碎,崩塌下去,便讓上方更多的碎石如泥石流一般沖刷了下來。

    大小的石塊落在鎧甲上,發出清脆的鳴聲。

    鯤鵬重鎧的雙足往前陷了下去。

    它沒有往後翻倒,但是朝著前方緩緩的墜倒!

    林意此時正用腳去挑起那一根鎮河塔心。

    即便他知道內裡的修行者的頭顱必定也遭受了嚴重的創傷,但在他的潛意識裡,鯤鵬重鎧就是鯤鵬重鎧,這種北魏最強的真元重鎧或許防護能力遠超世間其餘的真元重鎧,或許這具鯤鵬重鎧依舊還有再戰之力。

    看到這樣的畫面,他的心情微鬆。

    鯤鵬重鎧緩緩往前栽倒。

    他的身影在鯤鵬重鎧的影子裡漸漸顯露出來,顯露在那些面色開始悲慟的北魏軍士的眼瞳中。

    轟的一聲巨響。

    鯤鵬重鎧砸落在他的身前。

    林意微微的皺眉,他依舊將鎮河塔心握住。

    煙塵湧起。

    沉重如山的重鎧壓碎了更多的大石。

    這具重鎧此時正在浮橋和城牆崩塌形成的碎石灘的邊緣,此時它倒下,倒在了碎石上,然而它往下略微滑去,它的雙足落在浮橋的邊緣。

    浮橋的邊緣下方是水。

    它砸碎的木板和浮物無法承受住它的重量,所以隨著更多碎石的入水,它的雙足緩緩沉入水中,然後是它的身軀。

    它漸漸的矮了下去。

    它身前的林意,便顯得越來越高大。

    看著這具即將陷落於水中的真元重鎧,林意想了想,然後他沒有猶豫,忍住痛楚,將鎮河塔心舉起,然後砸落。

    更準確而言,就像是捅落。

    他用鎮河塔心,將這具真元重鎧捅入水中。

    所有的聲音在此時都似乎徹底消失了。

    其實還有無數的殺聲,只是江心洲上和北岸上的北魏大軍,無數的北魏軍士和將領,他們卻已經聽不見任何的聲音。

    他們感同身受。

    他們就像是這具正在入水的重鎧。

    他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然而他們卻根本無法改變這樣的結果。

    他們無奈和難受到了極點。

    鯤鵬重鎧龐大的身軀迅速落入水中,它將那些漂浮的濁物全部排開,濺起數朵浪花。

    有更多渾濁的暗流翻湧上來,就像是煮糊了的米粥。

    林意很痛,他的雙手就像是插著許多鐵釘。

    他的情緒很複雜。

    但更多的是振奮和欣喜。

    他的臉色因為痛苦而變得有些蒼白,但是他的雙頰卻是分外的紅。

    方才光是握住鎮河塔心將這具真元重鎧推下水,他就已經痛得有些無法忍受,此時他再用力,自然也是一樣。

    但隨著他的抬頭,他看向一片死寂的江心洲和北岸,卻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單手緩緩將這根鎮河塔心提起,指向那支北魏大軍。

    站立在船首的那名軍師的面色沒有改變,但是他籠在袖中的雙手卻是不住的顫抖起來。

    此時浮橋的另外一端,江心洲的淺灘上,還布列著五十具鐵山重鎧。

    原本當鯤鵬重鎧擊敗林意之後,這些鐵山重鎧也會快速行進,化為無堅不摧的鐵流,衝入鐘離城中。

    然而現在,這些鐵山重鎧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

    鐘離城的城牆之內一片黑暗,沒有任何的火光,連先前火箭和投石車拋出的燃物產生的火焰都已經被城中人熄滅。

    此時唯一的光亮,便來自於吞天狼重鎧身上符文內裡閃耀的光華。

    無論是這些吞天狼重鎧還是跟隨著他們衝進去的北魏步軍都沒有回頭,他們都看不到外面的戰況,然而此時外面的異樣安靜,卻讓他們的心都不斷的往下落去,就像是要落進某個無底深淵。

    他們猜出了發生了什麼,但是怎麼都不肯相信。

    「殺!」

    一具吞天狼重鎧內發出了一聲厲吼。

    他們的視線裡看不到任何的南朝軍士,只看到有阻擋騎軍的絆索,以及密集如林的刺木。

    隨著這聲厲吼,所有的吞天狼重鎧都開始加速,形成橫列,筆直的朝著那些絆索和刺木衝去。

    哪怕姜紅司的鯤鵬重鎧真的敗在了林意手裡,但只要他們能夠衝殺進去,外面的林意依舊改變不了結局。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5 23:57
平天策 第四百九十二章 聯手

    這些吞天狼重鎧如同移動的鐵牆,跟隨在它們後方的步軍開始射箭,這些步軍看不到黑暗中隱匿的南朝軍士,他們朝著黑暗亂射。

    他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拉開弓弦,然後朝著黑暗中有可能藏匿南朝軍士的地方亂射。

    羽箭帶著淒厲的破空聲落在屋面,落在深巷之中,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響。

    就在此時,他們前方的黑暗裡出現了一道孤單的身影。

    那道身影就在如林的刺木柱後方。

    此時無論是吞天狼重鎧之中的修行者,還是這些北魏步軍的雙目都已經漸漸習慣了城牆後方的黑暗,藉著天空灑落的月光,他們看到那是一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

    又是一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

    在到達鐘離城之前,哪怕是這些尋常的北魏步軍都不會覺得這種年輕的修行者有什麼可怕的地方。

    在他們的潛意識裡,年輕便意味著稚嫩,便意味著平時看上去很厲害,但面對真正鐵血的絞殺,往往會因為膽怯而發揮不出多少戰力。

    然而林意卻像是一道魔咒,讓他們徹底改變了這樣的潛意識。

    他們此時看到這樣的一名年輕修行者,心中隨之湧起的是恐懼,是寒意。

    事實上城中隱於暗處的絕大多數南朝軍士也並不知曉這名年輕修行者的姓名和身份,但這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是和林意一起到達,此時既然齊珠璣能夠讓他單獨站出來面對這些吞天狼重鎧,他們便有理由相信這名年輕的修行者也能創造奇蹟。

    ……

    數十支羽箭呼嘯著落向這名年輕修行者的身軀。

    這名年輕修行者看著這些精準鎖定他身位的羽箭,似乎無動於衷。

    他體內的真元順著他的十指朝著下方落去。

    他的真元往下,一些晶瑩的細流卻是從他的身前往上湧了起來。

    羽箭落在這些晶瑩的細流上,無法穿過,無力的頹然墜落在他的身前。

    所有吞天狼重鎧內的北魏修行者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他們可以感知出這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身周蕩漾的真元波動,這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很強,但沒有他們想像中的那般強。

    至少在真元修為方面,這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距離神念還有很長的距離要走。

    然而這名年輕修行者此時急速朝著身下釋放的真元,卻像是無形的繩索,扯動著讓他們無法感知的東西。

    「陣師!」

    「他是陣師!」

    有一具吞天狼重鎧內的北魏修行者反應了過來,驚駭的叫出聲來。

    陣師在戰場上也是怪物。

    只是真正能夠激發大型法陣引動天威的陣師實在太過稀少,甚至比神念境巔峰的修行者還要稀少,他們之前只想著這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該如何戰鬥,卻根本沒有將他和陣師聯繫在一起。

    所有的吞天狼重鎧都轟鳴起來。

    所有這些北魏修行者都很害怕陣師。

    然而他們已經位於法陣之內。

    當那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抬起頭,他的雙手往上揚起時,他們腳下的石地上浮現出許多晶瑩的細線。

    直到此時,這些吞天狼重鎧內的北魏修行者才發覺,這些晶瑩的細線都是水流。

    這些細細的水流,從堅硬的石縫裡湧出,帶著血腥的味道落在了他們身上的重鎧上。

    明明是至為柔軟之物,然而被強大的元氣力量從符線之中逼出,這些水線卻是如同真正的繩索一般,纏繞在了他們的身上。

    水線之中的力量衝擊著他們鎧甲上纏繞著的真元力量,讓他們瞬間如同陷入泥潭之中,舉步維艱。

    所有這些吞天狼重鎧內的北魏修行者感覺到有些冷。

    不是心寒,而是真正的有些冷。

    有水流從鎧甲的縫隙內流淌到了內裡,浸濕了他們的衣衫。

    即便他們的真元激盪,這些水霧依舊在真元鎧甲的內外激盪。

    此時這些北魏修行者有些不解。

    他們無法理解,即便能夠阻止他們一瞬,但這法陣卻似乎對他們形成不了任何的殺傷。

    然而沒有時間留給他們思索。

    漆黑一片的鐘離城亮了起來。

    一輛馬車發出了奪目的光亮。

    那輛馬車原本靜靜的停在一側,停在一些刺木之畔,根本沒有引起這些北魏軍士的注意,似乎只是像一堆舊木一樣,略做阻擋之物而已,然而此時,這輛馬車綻放出了無數道雷光!

    一聲巨大的雷鳴響起!

    如春雷落地!

    在這雷鳴聲中,數十道閃電如同瘋狂的巨蟒從馬車上射出,掃落在這些吞天狼重鎧的陣中。

    電光如鞭抽打在鎧甲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刺耳相聲。

    吞天狼重鎧之中的這些北魏修行者駭然的尖叫起來,他們體內的真元瘋狂的往外宣洩。

    吞天狼重鎧的一片片鎧甲如風中的落葉劇烈的震顫著,只是這種強大的真元力量的迸發,卻無法阻止電芒的穿透。

    一具具吞天狼重鎧從內裡往外一片通透。

    無論是鎧甲之中,還是鎧甲的表面,都有無數的電蛇遊走。

    電光的跳躍只是短短的一瞬。

    整座鐘離城重新陷入黑暗。

    然而這些吞天狼重鎧之後的大片步軍,卻是如同過了百年。

    他們瘋狂的往後退去,忘記了自己曾經的悍勇。

    他們的身前,所有的吞天狼重鎧一片漆黑。

    吞天狼重鎧的後方,有百餘名步軍一片漆黑的墜倒在地。

    有白色的煙和刺鼻的氣息,從這些漆黑而沉寂的吞天狼重鎧內燃起。

    容意的身影顯現在那輛馬車的車頭。

    他不忍去看眼前的這種慘況。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刺木後方的厲末笑身上。

    他很佩服。

    厲末笑在法陣上所花的時間並不多,甚至可以說在平時根本就沒有去研究法陣,現在的容意能夠佈置的法陣比他多得多,甚至連鐵策軍的人都不會認為厲末笑是一名陣師。

    然而不想在法陣上花費時間和心血,不想鑽研法陣和不會是另外一回事。

    容意敗在過厲末笑的手中。

    他很清楚,厲末笑所會的法陣應該不多,但他要是專心去研究某個法陣,這個法陣一定會很有用。

    厲末笑轉過身來。

    他看了一眼容意,微躬身為禮。

    這是兩個年輕的陣師的第一次聯手。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林意的這支鐵策軍,不是有一名陣師,而是有兩名陣師。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8 00:41
第四百九十六章 炸裂

    無法用言語形容這種失重的感覺,林意自己即便是從山崖上跳下來,恐怕也不可能做到這麼快。

    他此時身影之快,甚至真正超過飛劍。

    鮮血在他體內不斷朝著肌膚的表面飛去,似乎就要離體飛出他的身體。

    正常的修行者的身體恐怕都無法承受劍溫侯這樣的一擲,但是林意可以。

    他瞬息之間克服了心中這種恐慌,感知牢牢的鎖定了船首上正在飛退的目標,那名北魏軍師模樣的男子。

    空氣裡面響起了無數噼裡啪啦的響聲,他身前的勁氣和兩名隨著厲喝聲阻擋在他前方的將領身上的勁氣互相衝擊,他的瞳孔急劇的收縮起來。

    他還沒有出劍或者出刀,這兩名渾身散發著鐵血氣息,如鐵塔一般攔在他身前的兩名北魏將領,他們身上的鎧甲就像脆弱的紙片一樣裂了開來。

    這兩名北魏將領悍不畏死的厲吼著,他們體內寶貴的真元毫無保留的往前狂湧而出,然而卻依舊擋不住恐怖力量的侵襲。

    在下一剎那,他們的身軀也如同紙片一樣裂了開來。

    這是劍溫侯的力量。

    在投擲林意的同時,他將自己的一部分力量投了出去。

    這是高境界的碾壓,即便是神念境的修行者也不可能憑藉自己一人之力阻攔。

    林意在血肉碎塊之中穿過。

    他在今夜已經習慣了血腥,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對著已經在身前的那名北魏軍師出劍!

    鐘明谷的眼睛眯了起來。

    他沒有想到劍溫侯和林意敢用這種方式到這裡來殺他。

    他此時承認這是他大意犯下的錯誤,但是他並不認為劍溫侯和林意能夠得逞。

    他準備先行險殺死林意!

    只要林意在這裡死去,今夜北魏軍隊丟失的很多東西,就能找回來。

    他的腳底原本在甲板上極為快速的往後移動,就像是抹了一層極滑的油水一般,然而此時卻像是生了根一般驟然停了下來。與此同時,他隱匿在體內竅位之中的磅礴真元像風一樣的流失出去。

    他身上不見任何兵器。

    他朝著林意的那柄劍伸出了手。

    劍溫侯行走在林意之前的力量並未完全消失,所以他此時伸手,首先面對的便是劍溫侯的力量。

    一連串刺耳的裂響聲在他的這隻手之前響起。

    他這隻手前方的空氣被兩股強大的力量壓迫成實質,甚至出現海水般蔚藍的色澤。

    兩種不同的元氣互相滲透和衝擊,形成了一條條如裂縫般的晶紋,然後炸開!

    轟的一聲巨響!

    一團可怖的氣浪就在他這隻手一尺之前炸開。

    氣浪衝擊在甲板上,甚至讓堅硬的甲板都發出了無數聲裂響,將甲板上一切細物都掃飛出去。

    然而他這隻手依舊穩定。

    他的身體在狂風之中巍然不動,他的手上散發著晶瑩而神聖的光澤,然後直接握住了林意的劍身!

    劍溫侯的身體已經從空中在落下。

    那道血月般的刀光朝著他不斷落下,但是卻不能觸及到他的身體,刀身上的血樣光芒在不斷的燃燒,只是這種力量無法落到劍溫侯的身上,反而朝著刀身壓去。

    這柄刀開始腐朽。

    那根鶴杖的主人是一名老婦人,她在現身的一剎那就被劍溫侯彈出的五道劍氣擊飛了出去,此時正落在浮橋上面不斷的咳血。

    她臉上的皺紋裡都沁出鮮血,此時她在浮橋上,除了咳血之外卻不敢動。

    不敢進,也不敢退。

    就如一名神念境修行者能夠輕易壓制兩名承天境修行者一樣,入聖境的劍溫侯面對這兩名神念境修行者的聯手也是瞬間取得了絕對的優勢,然而此時看著鐘明谷那隻異常晶瑩的手,他的心和身體一樣落了下去。

    任何的推斷不可能百分之百的精準,在將林意投出之前,這名北魏軍師即便已經用極快的速度後退,但他依舊沒有感覺到任何神念境修行者的波動。

    這名北魏軍師給他的感覺是承天境巔峰的修為。

    只是既然能夠在這裡指揮這麼多的軍隊,他不得不更加小心一些,所以他放棄了直接殺死阻攔他的兩名北魏修行者,而是將更多的力量匯聚在林意的身前。

    他將這名北魏軍師看成神念境修行者。

    然而他沒有想到,這名北魏軍師的確是神念境修行者,最為關鍵的是,他竟然是一名能夠破去他的這部分力量的神念境修行者!

    若是他自己在和這名北魏軍師交手,即便判斷失誤,他也能夠及時糾正所犯的錯誤,然而此時林意已在對方身前,即便是南天三聖,也不可能在這樣侷促的時間裡再插手林意和這名北魏軍師的戰鬥。

    ……

    林意的呼吸剎那停頓。

    他的手指原本已經多處骨裂,即便他的恢復能力遠超常人,但緊握著劍的每一個剎那,這種疼痛都是令人難以忍受,只是當這只晶瑩的手穿過澎湃的氣浪落向他的劍時,那種極度危險的氣息讓他甚至忘卻了疼痛。

    那種死亡的逼近感,讓他的心臟瞬間劇烈的收縮,跳動,朝著他的身體血脈之中擠出更多的鮮血。

    他體內殘存的所有丹汞,在這一剎那全部順著他握著的劍身噴了出去。

    噗的一聲悶響。

    鐘明谷的臉色蒼白了些。

    他的這隻手掌瞬間黯淡。

    原本他可以直接握住這柄劍,然後用劍柄便反撞死林意,然而此時自己掌指之間的真元如潮汐般消退,讓他知道自己已不夠力量這麼做。

    只是他依舊可以很快。

    他的手掌往下壓去,他的手掌很平直的壓在林意的劍身上,然後按住了這柄劍,朝著林意的胸腹之間拍去!

    林意的左手還有刀,然而此時對方的速度和力量讓他根本來不及出刀,甚至連轉動劍身都做不到。

    鐘明谷的這隻手,就像是一座小山壓住了他的劍,然後拍在了他的身上。

    嘭的一聲震響。

    林意的身體就像皮球一般往上彈起。

    一股可怖的力量無比狂暴的衝入他的身體。

    噗的一聲,他噴出一口鮮血。

    整個戰場驟然一靜。

    哪怕鐘離城之中殺聲不斷,但是江心洲和北岸的北魏大軍卻是驟然失去了聲音。

    林意的背上灑出了不少鮮血。

    他背部的肌膚和血肉都略微往外鼓起,撕裂開來。

    鐘明谷這隻手的手腕和手肘之間也發出了骨裂的聲音。

    他痛苦的輕哼出聲。

    原本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是根本不可能受傷,然而不只是丹汞劍,林意的身體也如同巨大的怪獸,比丹汞劍更加驚人的吞噬著他的真元。

    真元的消失讓他的血肉顯得脆弱。

    他的手腕和手肘之間的骨骼也都同時震斷。

    但他的眼神依舊無比的冷漠。

    在他的眼睛裡,林意已經是一個死人。

    林意感覺自己似乎就將崩裂開來,然而強烈的戰意讓他忍著無比的劇痛,他的雙手都朝著鐘明谷這隻手抓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右手何時放開了那柄壓在自己身上的劍,也不知道自己左手的刀何時從手中震脫出去,但是他的雙手在身體往後彈飛出去之前,真的抓住了鐘明谷這隻手。

    這也不是鐘明谷料想之中的事情。

    他覺得林意已經不可能有反擊的餘力,而他收回自己手時也比自己想像的要慢,因為他的手斷了。

    林意扯住他的手,就像是扯住了他的一節來不及收回的衣袖。

    鐘明谷此時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不喜歡自己身體的任何一部分不能被自己完美控制,這種感覺甚至有些讓他感到很罕有的恐懼。

    一股真元從他的身體深處湧出,直覺般順著他的這條手臂的經絡衝了出去。

    轟的一聲。

    如同一個巨浪在他的手腕上響起。

    林意握住他手臂的雙手虛弱的顫抖起來。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都開始變得寒冷。

    鐘明谷在他的感知裡,還是強大如海,而他此時就是一條被巨浪拋起,即將被拍碎的小船。

    然而也就在此時,他似乎即將炸裂開來的胸腹深處,丹田之中,湧起了無數條激流。

    他很難思索和形容自己哪裡來的力量,他只知道自己的雙手並沒有就此被震斷,被甩開。他依舊緊緊的握著鐘明谷的手腕。

    他的雙腳踢了出去。

    就像兔子蹬腿一樣踢了出去!

    鐘明谷的眼睛驟然睜大到了極致,他的眼角都出現了紅線,似乎眼角都已經睜裂。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從林意的身體裡炸開。

    他的目光往下掃去。

    咚的一聲悶響在此時已如春雷般響起。

    他的身體往後弓起,彈起。

    一聲刺耳的撕裂聲。

    這聲撕裂聲來自他的肩部。

    他被林意抓住的這條手臂,就像一截嫩藕被硬生生的扯了下來,脫離他的身體。

    猩紅的鮮血和殘破的血肉,就像是沾染了紅糖的藕絲,讓人覺得無比殘酷。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8 00:42
平天策 第四百九十四章 嘆息

    數十名北魏騎兵貼著城牆穿過一條街巷,朝著南邊疾馳。

    這些北魏騎軍所接受的命令便是一直向南,一直攻到鐘離城南牆。

    在看過那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的不斷殺戮,在從擁擠的人群中穿出之後,即便知道前方的黑暗街巷之中可能有著無數未知的危險,但這數十名北魏騎軍還是覺得輕鬆到了極點。

    哪怕是連日來的跋涉帶來的疲憊都似乎一掃而空,他們就像是御著風,就像是在朝著天上奔跑,只要能夠遠離林意,他們似乎可以永遠這樣輕快的往前一直跑下去。

    這些北魏騎軍只是普通的輕騎,前期奉命填進鐘離城的兩萬軍隊,戰力在這支北魏大軍中都屬於中下,那些最精銳的軍隊都會給將來會到來的南朝大軍留著。

    然而這數十名北魏騎軍是十分幸運的,同一時間殺入這座城的人太多,沒有人可以顧及他們。

    所以他們一路向前,向前,馬蹄聲在城中越來越深。

    ……

    蕭素心不斷的拉開弓弦,射箭。

    此時她和尋常的箭師並沒有太大區別。

    因為敵人距離太近,而且太過密集,即便是尋常的箭師隨便射上一箭,都一定能射中前方的一名敵人。

    在和齊珠璣一起加入鐵策軍追隨林意時開始,她就做好了和林意戰死一處的準備,然而此時,哪怕是和林意死在一起都是奢求。

    因為她不可能沖得到林意的身邊。

    前方人挨著人的人潮,只有林意那樣的怪物才能衝得過去。

    她只能下意識的射箭,殺敵。

    她的手指已經被弓弦割破,鮮血順著弓弦不斷的流淌到弓身上,然後變成血珠掉落下來。

    然而此時她甚至有些麻木,都沒有感到手指的疼痛,直到她的手落向箭囊卻沒有摸到箭矢,她才有所停頓。

    她的兩個箭囊都已經空了。

    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連續射了近百支箭出去。

    一道極為精純的真元氣息陡然從她前方的一側湧出。

    一道身影隨著突如其來的厲喝從她前方的屋面上掠下,劍光未至她身前,空氣裡已經出現了一條肉眼可見的溝壑。

    沒有任何的遲疑,蕭素心的身體往後倒飛出去,她體內殘餘的真元順著她的手指所點狂湧而出,一道劍光從她的衣袖中飛出,刺向那人的眉心。

    那道黑影手中長劍只是往上微抬,噹的一聲悶響,匯聚著蕭素心殘餘真元力量的這道飛劍被直接震飛出去。

    蕭素心的身體在倒飛之中不斷巨震,連連咳血。

    數十道螢火般的紅光從黑暗之中飛舞射出,當這些紅光射出時,齊珠璣已經默然出現在飛退的蕭素心身前。

    那道黑影吐氣出聲,只是一聲低喝之間,一圈勁氣從他的劍上往外迸射,竟是將這數十點紅光全部擊飛出去。

    他的劍光再進。

    沉重的劍光如鐵錘般落向齊珠璣身前。

    齊珠璣雙手持劍,擋住這一劍。

    只聽一聲悶響。

    齊珠璣重重往後跌墜出去,濺起一蓬煙塵。

    這是一名承天境巔峰的北魏修行者,他的真元配合著他的真元手段,使得他的出劍充滿了大巧不工的獨特氣質。

    這樣的修行者不是此時真元消耗劇烈的他和蕭素心所能應付。

    而這樣的修行者,此時在鐘離城應該還有不少。

    這名北魏修行者踏風而行,雙手握住這柄重劍,氣勢萬鈞的朝著摔倒在地的齊珠璣追斬下來。

    齊珠璣屏住呼吸,他無暇去顧及體內的傷勢,準備調動所有剩餘的真元和這人拚命。

    然而就在此時,噗的一聲輕響。

    這名北魏修行者瘋狂的厲吼起來,身體在空中強行扭轉。

    他的背後有一個血洞,而在他轉身的剎那,他的胸口有一截劍尖透了出來。

    看著悄無聲息出現的白月露的身影,齊珠璣壓抑的咳嗽著,不斷的吐出血塊。

    他以前很少有佩服的人。

    長陵城裡那些青年才俊,在他眼中都是如同狗屎。

    但是到了現在,在這座城裡,他佩服的人越來越多。

    如林意,如厲末笑,以及現在的白月露。

    在這名北魏修行者的厲吼之中,白月露的目光有些黯淡。

    林意不可能走。

    她眼前的齊珠璣和蕭素心也絕對不可能走。

    甚至此時,想走也未必走得了。

    所以她此時身為南朝人或是北魏人都已經沒有太大意義,先死後死,都應該會埋葬在這座城裡。

    ……

    一名北魏將領喝著水囊裡冰冷的水,藉以緩解咽喉中乾涸的不適感。

    一個時辰實在是太過寬裕。

    事實上加上那些軍隊調度到浮橋這裡的時間,此時兩萬軍隊全部砸進鐘離城,也只不過用了不到半個時辰。

    這座城的防禦實在不算強大,這兩萬軍隊輕易的將陣線推進了城中,此時按城中不時衝起的焰光和藉以傳遞消息的火箭,其中很多軍隊已經推進到城區的中央地帶。

    兩萬對三千,再加上之前已經死去的那些重鎧和步軍,足足七倍以上的軍力,的確已經不需要任何陣型和戰術。

    只是此時這名北魏將領的眼中沒有任何的欣喜。

    他很感慨。

    越是如此,越能說明鐵策軍那名年輕的將領林意起到了何等重要的作用。

    只是他一個人,便將他們這支大軍拖了這麼久。

    而此時,潮水般人群之中,甚至已經看不到林意的身影,但是那處城牆破口處,卻依舊還在不斷的飛起血浪和殘肢斷首,這便說明那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還在戰鬥。

    似乎哪怕他身後的這座城裡已經全部都是北魏軍隊,他還將這樣戰鬥下去。

    這樣的人,真是令人敬畏。

    ……

    一聲嘆息在城牆上響起。

    就如沒有任何一名修行者去招惹林意一樣,也沒有任何的修行者招惹劍溫侯。

    等到這座城徹底破了,或許都不會有人敢對劍溫侯出手。

    劍溫侯輕聲嘆息著。

    他不想浪費任何的真元在神念境之下的修行者身上。

    然而對方北魏的那名統帥足夠冷酷和智慧,若是他再不出手,他出不出手就都已經沒有什麼意義。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8 00:42
平天策 第四百九十五章 砸石

    劍溫侯的目光沒有落向鐘離城裡。

    他沒有想要去殺那些潛入城裡的北魏修行者們。

    逐一去感知那些修行者,然後逐一去殺死,這是真正的疲於奔命,更加消耗他的真元。

    他的目光落向林意所在的方位,眼中毫不掩飾讚許之意。

    越是生死時刻,便越是能看清一個人的真正品性。

    此時的林意就像潮水中的礁石,任憑多少北魏軍隊從他身周沖刷過去,都不能撼動。

    但在他看來,林意的力量還是弱了一些。

    假以時日,等到林意的力量再強大一些,林意會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他知道建康城裡的絕大多數權貴,包括皇宮裡和他有千絲萬縷關係的南朝皇帝都不會喜歡林意。

    因為林意是林望北的兒子,更因為林意是何修行的傳人。

    任何人都會有弱點,他所熟悉的南朝皇帝自然也不可能是真正的聖人。

    對於那些曾經將自己逼迫到絕路的舊朝敵人,南朝皇帝和他身邊依附著的權貴始終會有心理陰影,林意表現得哪怕再過出色,都絕對不可能和他們的「喜歡」聯繫在一起。

    只是他所認識的南朝皇帝是可以聽取人的意見的那種人,而且性格和狠辣根本沾不上邊,他今天所做的事情,至少可以讓南朝皇帝明白他的態度,今後對林意的態度也會多少有些改觀。

    當然直到此時,他也沒有想到要逃,或者設法讓林意先走。

    他並非尋常的修行者,所以他的看法和觀點和尋常人也不同。

    在他看來,不管身後這座城多麼千瘡百孔,只要林意還沒有死,他還沒有死,而劍閣那些人終究還會到,那這鐘離之戰就還未結束,這場戰爭的勝負就還不好說。

    他的一生之中經歷過無數次凶險的戰鬥,但沒有一次臨陣脫逃,而且坐以待斃也不是他的風格。

    現在要想拖久一些時間,便需要讓這支有條不紊的北魏大軍陷入一些混亂。

    調理混亂,總是需要一些時間。

    所以此時他決定嘗試一下之前和林意交談之中的「不能」。

    十萬大軍之中取對方統帥首級,自然是不可能。

    但林意是真正的怪物,他加上林意這個不知疲倦的怪物,殺死現在正在領軍的那個人,或許有些成功的可能。

    他的目光落在敵方船首那名軍師身上。

    他的目力遠超尋常的修行者,這名軍師雖然足夠靜默低調,但是在那船首上出現之後,發佈的第一個軍令開始,就已經落入了他的視線。

    他從城牆上飄落了下去。

    就像是黑夜裡樹葉的影子,沒有任何的聲音,此時就連江心洲上的很多修行者,都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他直接落在了林意身側。

    「我們去殺江心洲上那名主將。」

    他的聲音直接在林意的耳廓之中響起。

    「好。」

    林意將左手的刀也放在右手,然後抹了一把臉。

    他的處境其實並不算艱難,因為事實上沒有任何一名北魏軍士是主動要來和他交手,都是他在儘可能快的追砍身邊的這些北魏軍士。

    大量的鮮血糊滿了他的臉。

    他此時的左手在臉上一抹,甚至抹下來厚厚一層血泥。

    「我會做到最快。」

    「如果是兩名以下的神念境修行者,那這人應該會直接死,如果有兩名以上的神念境修行者,我會殺死兩名,然後將你送到那人面前。若是成功殺死此人,你用最快速度退到我身邊。」

    劍溫侯看著林意的眼睛,確定林意此時的狀態沒有問題,然後說道。

    「走。」

    林意異常簡單的點頭。

    劍溫侯的手已經落了下來。

    他的手落在林意的衣領上。

    若是尋常的衣衫恐怕經受不起他的力量和林意自身的重量,然而林意身穿的是天辟寶衣,所以在下一剎那,林意被他提了起來。

    天地間響起嗡的一聲震鳴。

    一股可怕的氣息出現在浮橋上。

    在江心洲上所有修行者的呼吸莫名一滯,他們下意識的去感知和尋找這股可怕的氣息的來源時,浮橋上很多北魏軍士震飛了出去。

    天空裡多了一道黑影。

    狂風拂面,林意睜不開眼睛,他覺得自己的面部都被狂風吹得有些扭曲。

    船首上的鐘明谷抬起頭來。

    在江心洲的這些人裡面,他第一時間看到了如隕石般朝著自己落來的劍溫侯和林意!

    北岸的大軍之中,原本一直在閉著眼睛假寐的席如愚豁然抬首,他的身體裡瞬間響起可怕的轟鳴,如數條大江同時決堤。

    他的身影瞬間在戰車上往前彈飛出去!

    十餘道淒厲的劍鳴聲同時響起。

    黑暗的夜空被十餘柄飛劍的光芒瞬間照亮!

    十餘道飛劍同時全力飛空的畫面十分罕見,同時帶著倉惶之勢襲擊一人的畫面更是罕見。

    然而看著破空而至的這些飛劍,劍溫侯只是甩了甩衣袖。

    無數聲震響。

    那是劍和劍的撞擊聲。

    他的衣袖就像是一道巨大的流雲,將襲來的飛劍全部卷在袖中。

    除了這些明亮耀眼的十餘道飛劍之外,他的衣袖捲住的還有三道未見光亮的很陰險的飛劍。

    只是毫無差別。

    這些飛劍全部落在他的衣袖之中,然後互相撞擊。

    這些飛劍之上不同的力量互噬,他的衣袖炸了開來,手臂上出現了數條血痕。

    這些飛劍卻是如同破銅爛鐵一般,從空中掉落下去。

    林意很震撼。

    只是他知道理應如此。

    承天境的修行者和劍溫侯這種亞聖相比,實在是天地的差別。

    天空之中在此時出現了一輪血月。

    那是一道血紅色的刀光,帶著神聖的氣息。

    隨著這道血紅色的刀光出現的,還有一件很奇特的兵器。

    像是一根枴杖,但是卻從空中飛來,兩端卻都是鶴形。

    兩名神念境的北魏修行者,這是劍溫侯之前考慮到的情形。

    劍溫侯先看了一眼那道血紅色的刀光。

    他的身軀陡然變得龐大起來,與此同時,他將手中的林意砸了出去。

    他就像是投出一塊石頭一般,將林意朝著下方船首砸了過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9 23:05
第四百九十七章 惡魔

    一片驚天動地的駭然叫聲擊破了夜空。

    劍溫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此時,一聲狂暴的怒吼聲伴隨著真元的激盪,甚至壓過了江心洲上所有北魏軍士發出的驚叫聲,一道魁偉如山的身影以恐怖的速度穿過江心洲,身下的地面不斷的炸開,激起的塵浪衝起數丈的高度。

    劍溫侯的眉頭皺了皺。

    只是這剎那間,他已下了決定。

    他的身前瞬間湧起了無數的風沙。

    無數原本漂浮在空氣裡,連修行者都無法感知的微塵以恐怖的速度朝前行走,從不為人知變成無數白線。

    白線過處,浮橋上許多被白線穿過的北魏軍士驟然靜止。

    白線在他們的身後變成了血線。

    那名留在浮橋上牽制劍溫侯的神念境老婦人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光,她慘淡的笑了起來,整個身體由內往外炸了起來。

    她身下的浮橋迅速往下壓去,無數木材碎裂露出水面,渾濁的水面奇異的往下凹陷如碗。

    她殘存的所有力量,在此時化為一個玉石俱焚的氣團炸開。

    然而這樣的力量依舊無法阻止劍溫侯分毫。

    凹陷如碗的水面上出現了一條筆直的痕跡,有如大劍切過。

    劍溫侯的身影在這個還在往外炸開的氣團中間切過。

    按照正常的推斷,此時的林意應該傷重不可能活,然而在方才皺眉的剎那間,劍溫侯已經說服自己不要用這種常理推斷。

    林意不是正常的修行者,此時還沒死,就有可能能活。

    但即便如此,哪怕他說服了自己,他也只是覺得林意陷於垂死之境而已。

    此時只有鐘明谷不這麼想。

    他的手臂被扯斷,五臟六腑的傷勢沉重至極,連脊骨都已經斷裂,然而他的感知卻依舊清晰。

    他感到就像是有一團火山在林意的身體裡噴湧出來。

    林意的雙腳落地。

    他渾身的血肉都在抽搐,很難站穩,但終究是站穩了。

    鐘明谷此時也已經重重落地,距離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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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一丈。

    只是這一丈的距離,他發覺很難跟得上,但他覺得對方還未死去,他這個時候所有的意識,就是要殺死這名江心洲上的北魏統帥。

    他的身體裡還有力氣,所以他很自然的,將手中的斷臂朝著鐘明谷砸了過去,就像他平時全力投擲飛矛一樣。

    所有眼見這樣畫面的人呼吸都是一滯。

    這無疑又是很血腥的畫面,然而最為關鍵的,卻是林意還能站穩,卻是他的一擲還有攝人心魄的力量感。

    鐘明谷苦笑了起來。

    以他的修為,在他的感知裡,林意投來的斷臂自然不能算快,只是他此時根本無力躲閃,甚至連移動自己的身體都做不到,他想要行險殺死林意,然而卻失敗。

    在這個時候,他親身體會到了先前敗亡在林意手中的那些修行者的無奈。

    噗的一聲,他噴出了一口血。

    他的斷臂落在了他的胸口,他的胸口往下微微凹陷下去,讓他的頭顱再也無法抬起。

    與此同時,劍溫侯的手落了下來。

    他的手落在林意的衣領,然後倒飛出去!

    轟!

    一柄重劍砸在他和林意的殘影之中。

    狂暴而悲憤無比的力量將這艘船的船首全部砸碎。

    席如愚的雙手抱住了往後頹然翻倒的鐘明谷,他看著劍溫侯和林意在夜色中帶起的道道殘影,仰頭發出了一聲震天的狂吼。

    數名北魏將領無法握住手中的兵器跌坐在地。

    並非是因為此時席如愚悲憤的狂吼,而是因為他們平時對鐘明谷敬若神明,對於這些人而言,鐘明谷不只是這支軍隊的軍師,還是始終指引著他們前行和進步的老師。

    他們看到在席如愚的手中已經軟綿綿毫無生氣的鐘明谷,他們渾身的力氣也似乎被瞬間抽空。

    沒有人比此時的席如愚更加悲慟。

    像他這樣的人物,朋友和夥伴原本就很少。

    鐘明谷不只是一名和他並肩作戰過很多次的夥伴,更多的時候是照出他不足的一面鏡子,是他的手足。

    當感覺到不對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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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沒有考慮自己作為一軍主帥的安危,瘋狂的傾瀉真元趕來,然而卻依舊沒有改變結果。

    如果劍溫侯不退走,他甚至會全力和劍溫侯拚命。

    鐘明谷的身體在他手中變冷,無法用言語形容他此時的心情,他的眼瞳一片血紅。

    ……

    瘋狂的爆發真元意味著急速的消耗。

    連敗兩名神念境修行者,再視若無物的將林意帶回,此時的劍溫侯看似輕鬆,然而體內積蓄多年的真元已經消耗過半。

    他的每一分真元都值得珍惜,但在這飛掠之時,他的左手五指毫無停留的又彈出數縷真元,朝著林意體內探去。

    他的眼睛裡再次燃起驚詫的光芒。

    林意的身體就像是無底的深淵,他的真元落入其中,都瞬間消融不見。

    他在這一剎那之間的感知,只是確定林意的內腑的確都遭受了嚴重的損傷,換做平常人,此時應該就已經死了。

    林意痛苦的咳嗽了起來。

    之前他不敢呼吸,只怕呼吸便洩了氣,再也無法用力。此時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劇烈的咳嗽,不斷的咳出血塊。

    他無法在讓自己顯得無比強悍,他的身體弓了起來,震顫不停。

    他丹田之中的那顆「內丹」似乎已經徹底的裂開,那些裂塊不斷的崩解,不斷變成無數滾燙的熱流,不斷的沖刷在他的血肉之中。

    他體內所有傷口,包括那些五臟六腑的傷口,都似乎在被岩漿灼燒。

    無比的痛苦。

    但是他還活著。

    他咳嗽的聲音不斷在風中傳向四方,就像是很多打鐵鋪子裡用舊了的皮鼓風帶著破殼聲。

    他此時覺得自己不夠強悍,不夠給這支北魏軍隊更大的壓迫感。

    然而他是錯的。

    那些北魏人不是這麼想。

    江心洲上,北岸之上,無數的北魏軍士渾身冰寒的站著,大腦一片空白。

    對於他們而言,這就像是一個噩夢。

    而林意,則是噩夢裡面永遠都不會死去的那個惡魔。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9 23:05
第四百九十八章 狂笑

    林意不斷咳血。

    他似乎要將身體裡的所有鮮血都咳光。

    滾燙而猩紅的鮮血之中,甚至還夾雜著血肉碎屑。

    但是這個時候他突然笑了起來。

    他忍不住想笑。

    他張狂的放聲而笑。

    鮮血還在從他口中湧出,他笑得像個瘋子一樣。

    他的笑聲比他的咳嗽聲更加刺耳,那些江心洲和北岸上的北魏軍士聽著這樣的笑聲,莫名的更加恐懼。

    他們不知道林意到底是在笑什麼。

    林意笑,是因為他真的死不了,而且他此時的身體狀況,真的是印證了他以前的猜想。

    他丹田之內那顆內丹在不斷的崩解。

    每一次崩解帶來的震盪,都讓他的身體有種炸裂的感覺,然而隨著那顆內丹崩解而產生的滾燙氣流,在他此時的感知裡,卻是濃厚無比的生機,就像是無數鮮血的濃縮。

    他的身體裡有滾滾的精氣在生成。

    他不斷咳血,然而體內卻有更多的鮮血在生成。

    這種震盪,甚至就像是在徹底換血,將他的身體在重新洗滌,將他之前修行磨礪不到的身體深處都在沖刷,甚至連他已經陳舊的鮮血都在沖刷取代。

    他體內的傷勢雖然沉重到了極點,然而在這樣的沖刷之下,卻是沒有惡化,反而以驚人的速度在好轉。

    於千軍萬馬之中突襲殺死敵方主將,又恰好解決了修行的隱患,更有可能再攀高峰,豈不快哉!

    他張狂而笑,身體裡那顆無時無刻不在吞噬他氣血的丹物此時開始徹底消解,就像是身體裡一顆巨大的毒瘤瞬間被割除,他更是無比輕鬆。

    而此時帶著他疾掠回鐘離城牆的劍溫侯感知到他的氣息竟然極速的強橫起來,震驚之餘也是如釋重負。

    「何修行到底教了你什麼?」

    他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了一句,但當他的雙腳落在城牆上時,他的身體微微一震,又搖了搖頭,道:「何修行自己也不可能有這樣強大的功法,否則他在過去十年間就早已戰勝了沈約。」

    「不只是何修行,沈約也教過我。只是我修煉的大俱羅功法也只是來自沈約和我的推測。」

    林意還在咳著血,他轉頭看向劍溫侯時,卻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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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溫侯的臉色更黑了些。

    並非是焦慮和生氣的那種黑沉,而是肌膚下方真正的透出了黑意,就像是被夜色所染。

    人之壽命終有盡時。

    他很清楚劍溫侯雖然在這片戰場上強大得令人髮指,然而劍溫侯已經太老,他的很多身體機能都靠真元流轉維繫。簡單而言,像他這樣老的人,壽元早盡,早就已經老死了。

    是他的修為,是他的真元在吊著他的命。

    真元的大量消耗,對於劍溫侯而言就是在飛快的燃燒著他殘餘的壽命。

    「連沈約都教過你,我真的很意外。」

    劍溫侯將林意輕輕的放下,他的眼瞳裡充滿了震驚和感慨。

    他想了想,確定不是自己太老忘記事情,而是真的自己都沒有聽說過這門功法。

    所以他忍不住輕聲問道,「大俱羅,是一門什麼樣的功法?」

    「是一門肉身成聖的功法,不需要吸納天地靈氣煉化為真元,而是通過五穀之氣來強壯氣血。力量強大,而恢復能力驚人。」林意儘可能簡單扼要的說道。

    劍溫侯畢竟不是尋常的修行者,他認真的想了想,在下一個呼吸間就輕聲感嘆道:「五穀之氣也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天地靈氣…人之祖先以天為被,以地為床,艱難求生之中,漸漸以五穀為主食,這果然是有道理的。所以後世見了吸納天地靈氣的強大,所有修行者便只取這一道…按此來想,所謂的天地靈氣便應該有很多種,我們尋常修行者凝練真元的天地元氣是一種,你這大俱羅五穀之氣是一種,其餘或許還有很多種,只是沒有那麼多天賦高明的人再去深究而已。」

    境界不同,感悟就不同。

    林意之前和齊珠璣、白月露等人談論修行的問題,更多的便是相互的迷惑,懷疑這種功法修到高深處的可行性,然而現在林意聽著劍溫侯的這句話,便明白劍溫侯的看法和他們截然不同,劍溫侯不想不可能,只是覺得有無數可能。

    通往高處的道路有很多,只是絕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再去另闢蹊徑,另外去尋找隱沒不見的道路而已。

    林意連咳了數口血。

    他終於能夠完整的呼吸。

    他貪婪的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雖然胸腹之間依舊疼痛欲裂,然而他卻覺得自己的心胸似乎更為開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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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能殺幾個神念境的修行者?」

    他看著劍溫侯,輕聲問道。

    「最多兩名。」

    劍溫侯也異常簡單乾脆的說道。

    然後他頓了頓,皺了皺眉,認真的想了想,道:「我會老死在這裡,如果你能夠活著,我想你今後不要找平蠻郡畢家的麻煩,畢竟他們對我有恩。」

    「我知道了。」

    林意有些艱難的點了點頭。

    劍溫侯在有真元的時候,這裡應該沒有人能夠殺得了他,而他真元耗盡之後,應該就會死去,所以他說會老死在這裡。

    這應該算是劍溫侯的臨終請求。

    「像這樣的一支聯軍再過特殊,最多也就五六名神念境修行者到頂,北魏的神念境修行者數量在此之前一直比我們南朝要少,剛剛被我殺了兩個,再加上被你殺掉一個。只要我在這裡不出手,恐怕一時不會有神念境修行者敢進城。」

    劍溫侯看向江心洲和北岸的北魏大軍,微嘲道:「否則再被我殺掉一兩個,他們根本沒有信心去面對韋睿的軍隊。」

    「只是更多的修行者,恐怕會以之前渡江的方式偷偷入城。」

    劍溫侯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林意,「我想知道你多久能夠有再戰之力,如果你不可能再戰,我想最好的選擇,是我帶你和那兩名陣師走,和劍閣會合再來。」

    林意想了想。

    「柴油鹽!」

    然後他用力的大喊了一聲。

    他的聲音此時顯得很響亮。

    當他的聲音響起,在江面上遙遙傳開時,很多北魏軍士都莫名的心中一寒。

    劍溫侯知道他喊的是那名皇宮供奉,只是他不明白林意此時的意思。

    「你的真元不能浪費,我讓他先來帶我。」

    林意看著他,輕聲道:「讓他直接帶我去找容意和厲末笑,齊珠璣他們。我要走,也是我們這些人一起走,若是等他帶著我找到他們,我還需要很久時間才能戰鬥,那我們儘可能的突圍出去。若是我到時候已經能夠戰鬥,便再看具體情形而論。我的刀劍已經丟在了他們的陣中,這一根鎮河鐵心,你先幫我看著。」

    劍溫侯知道林意不是迂腐之人,他看著就在眼前不遠處的那根鎮河鐵心,點了點頭。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9 23:05
第四百九十九章 全部

    鮮血從厲末笑的身上不斷淌落,他的身上沒有傷口,這些鮮血都是來自於殺入城中的敵人。

    之所以沒有人將他和陣師聯繫在一起,是因為他小武聖的名號太過響亮。

    和低於自己的修行者以及和平常武者交手,他殺戮的速度不會低於林意,只是他不可能有林意那樣持久。

    他聽到了之前江心洲和北岸上的異動和混亂,聽到了席如愚那聲悲慟如野獸般的厲吼,雖然並不知道劍溫侯和林意已經殺死了對方至關重要的一名人物,但他猜得出來林意必定在此時又做成了一件極其打擊對方士氣的事情。

    此時他又聽到林意的大喊聲,心中越加佩服,嘴角卻是不由得流淌出一絲苦笑。

    只有連續不斷的戰鬥,才能真正明白一個修行者的真元流逝是何等的快速。

    所以戰爭的主角永遠只可能是軍隊,而不是佔絕對少數的修行者,即便已經儘可能的節省真元,但是從對方入城到現在,他的真元已經所剩無幾。

    然而此時在他的感知裡,卻已經出現了一道強大的氣息。

    一片枯葉般的飛劍從他後方的屋面上貼著瓦片飛來,在飛行的過程之中沒有殺死任何一名南朝軍士,只是朝著他落來。

    這道飛劍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不想被他發覺。

    他雖然提前感應到這道陰險靠近的飛劍,然而卻應該不是這道飛劍的對手。

    飛劍的速度太快,即便他能夠抵擋這道飛劍的第一擊,應該也躲不過第二擊。

    任何人都會死,厲末笑深吸了一口氣,他準備迎接自己的死亡。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道飛劍從瓦片上飛落下來的剎那,一柄劍朝著那道飛劍斬落了下去。

    那是一柄很尋常的劍,是南朝軍隊之中最常用的制式長劍,然而這柄劍卻是精準無誤的落在了那道飛劍上,在那道飛劍感覺到不對想要急劇的撤回之前,一股可怕的力量已經在這柄劍上炸了開來。

    一聲雷鳴般的巨響。

    這柄普通的劍都承受不住出劍的這人自身的力量,寸寸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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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那道飛劍變成鏽鐵般被斬落在地,後方黑暗籠罩的深巷中響起一聲驚駭的叫聲。

    斬落這道飛劍的劍主人手中長劍已斷,只剩一節劍柄。

    他沒有去追擊深巷之中那名失去了飛劍而受傷的北魏修行者,只是一聲輕喝,將手中的劍柄順手扔了出去。

    噗的一聲輕響。

    不遠處的屋面上有一名北魏箭師正在射箭,他的頭顱被這劍柄擊中,如熟透了的西瓜一樣炸裂開來。

    厲末笑有些吃驚的看著這名救了自己的南朝修行者。

    這是一名傷員。

    他傷的不輕,左手甚至拄著一根枴杖。

    他方才用的那柄劍,似乎就是隨手在道間拾起。

    能夠如此輕易的擊潰那道飛劍,這名傷員必定是神念境的修行者。

    厲末笑想不出這鐘離城裡怎麼還會有這樣一名神念境的強者存在。

    「我是晉冬,從道人城來。」

    這名傷員看出了厲末笑此時的不解,異常簡單的說道。

    厲末笑頓時反應了過來,他知道了這人的身份,眼中瞬間生出極大的敬意。

    「柴油鹽是什麼意思?」

    晉冬緩緩的調息著,他的唇角流淌出一些渾濁的血水。

    哪怕劍溫侯用寶貴的真元幫他調理了傷勢,然而此時他的每一次出手,都已經是油盡燈枯之感。

    他此時身上沒有什麼劇烈的真元波動,其實並非是他有意壓制,而是他體內真的沒有多少真元存在,他方才用那樣暴烈的手段斬落飛劍,只是要讓黑暗裡的所有北魏敵人都看出他是神念境的強者,讓他們不敢過來。

    他其實已經是失去了爪牙的老虎,色厲內荏。

    先前他醒來之後已經知道了這裡的一切戰況,此時在他看來,鐘離城能拖多久,只在於劍溫侯和林意。

    「是一名皇城供奉,也是神念境的修行者,之前也受了傷,但他受的傷應該比你輕一些。」厲末笑迅速說道。

    「既然如此,那我們也要設法到他身邊去。」

    晉冬看向那聲音傳來的方位,然後毫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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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動步。

    像林意那種人,即便是傷重垂死都不可能直接喊人去救他,他要一名神念境修行者過去,應該不是他將死,而是還有別的打算。

    「我們過去和他一起。」

    當晉冬如此說時,白月露也抬起頭來,看向林意聲音響起的那段城牆。

    「容意呢?」

    齊珠璣也是和此時的晉冬一樣的想法,他甚至隱約猜出了林意此時的想法,然而此時他轉首之間,蕭素心就在他身側不遠,但容意的身影卻是不見。

    而在數個呼吸之前,容意明明還在附近不遠處廝殺。

    「容意!」

    蕭素心也驟然發現失去了容意的影跡,她叫了一聲,希望馬上聽到容意的回應。

    然而沒有她熟悉的聲音回應。

    齊珠璣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起來。

    在這種黑夜之中專注於和衝擊而來的北魏軍士戰鬥,很容易被沖散而失去周圍夥伴的蹤跡,但是沒有聲音回應,只能說明有特別的原因,容意已經和他們隔得遠了。

    還有一個他不肯去想的可能。

    那就是容意也可有可能被暗中潛伏的北魏修行者殺死。

    「容意!去北牆!」

    他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再次大喝了一聲。

    他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能夠傳出去多遠,因為此時他的耳廓之中,都是四處的喊殺聲。

    林意聽到了齊珠璣的大喊聲。

    齊珠璣和白月露、蕭素心三人距離林意所在的北牆並不太遠,此時聽到齊珠璣的聲音,林意眼睛頓時亮起。

    齊珠璣等人還活著,這對於他便是最好的訊息。

    只是他並沒有馬上喊讓齊珠璣他們過來,因為他直覺若是他就這麼喊了,一定會有北魏修行者截殺。

    ……

    「讓軍中所有修行者,除了白先生和風先生之外,全部到這裡。」

    席如愚看著鐘離城殘破不堪的北牆,緩緩的寒聲說道。

    他站立在那條被擊斷船頭的船上,他身前的碎木交錯,比那北牆還顯得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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