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9126
V123210 發表於 2018-7-7 22:34
第五百二十章 神念殺


    「這人到底修的是什麼功法?」

    北岸上,楊癲坐在了原先席如愚的戰車上,他看著這樣的畫面,眼睛裡燃起狂熱的光焰。

    他見過無數修行者,然而所有的修行者都不會像林意這樣戰鬥,更不可能將自己寶貴的真元浪費在這樣的石塊上。

    必須時刻珍惜自己的真元,便不夠放肆和張狂。

    只是這樣的一個畫面,他便能理解為什麼林意憑藉一人之力,就讓十萬北魏大軍如此的無奈和黯然。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此刻的問題。

    南朝遠比北魏更注重古籍整理,但即便是南朝有關大俱羅的典籍和筆記都是極少,而且大多都分別落在了林意和沈約手中,除非以前有人正巧看過這類雜記,否則哪怕是窮盡人力去查,也根本查閱不到相關記載。

    ……

    微涼的江水流入鎧甲的縫隙,然後變得溫熱起來。

    林意雙膝微彎,便穩穩站立。

    碎石落在他的鎧甲上,咣當作響。

    他的左手伸了出去。

    一塊至少有七八十斤份量的大石好像毫無份量的落在他的掌心,甚至都沒有讓他伸直的手臂有絲毫下墜。

    在下一剎那,他將這塊大石砸了出去,朝著前方從浮橋上蔓延過來的北魏軍士砸了過去。

    席如愚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塊大石,他加快了些步伐,當這塊大石墜落時,他已經遠在這塊大石的墜落之地之前。

    沒有砸中任何人。

    跟隨著他的三千軍士除了少數的修行者之外,其餘都是強大的武者。

    哪怕這些浮木晃動得厲害,這些人也依舊如履平地。

    一聲暴喝在浮橋上響起。

    一名北魏將領飛掠了起來,他的速度遠遠超過了任何人,包括行走在最前的席如愚。

    他手持著一柄長刀如飛鷹撲兔般掠過長空,一刀朝著林意斬下。

    刀鋒在空中發出尖銳的破空聲,原本銀白色的刀身上驟然亮起無數紅色的符線。

    他體內的真元毫無保留的噴湧出來,沿著刀身形成一丈餘長的可怖刀罡。

    這是跟隨席如愚多年的一名忠誠部將,修為已至承天境巔峰,但他並不認為自己能夠殺死林意,他也並非無視席如愚想要單獨和林意一戰的意願。

    他只是認為劍閣新來的那名亞聖會插手這樣的戰鬥,所以他寧願用生命去消耗那名亞聖的一些真元。

    只是他想錯了。

    當他落向林意時,沒有人插手。

    有水聲響起,林意後退了一步,他的雙腳從水面脫離,回到滿是亂石的淺灘上。

    看著這迎面而來的一刀,他的雙膝再次微彎,蓄力,然後雙手握住鎮河塔心,發力。

    轟的一聲,他手中的鎮河塔心砸在實質般的刀罡上。

    刀罡破碎,破碎的刀罡衝擊在他的鎧甲上,發出比碎石砸擊更響亮的聲音。

    他的雙腳往地下陷去,手中的鎮河塔心卻是依舊向前,砸在這名北魏將領手中的刀鋒上。

    一股肉眼可見的衝擊波在鎮河塔心和刀鋒之間爆開,兩股可怕的衝擊力順著這兩件兵器各自像主人的手臂上侵襲。

    鎮河塔心微微往上揚起,這一瞬間的力量對沖,似乎是林意的力量稍弱,然而他依舊能夠強橫的握住這根鎮河塔心,而這名北魏將領握刀的虎口瞬間撕裂,他的手腕和肩胛無法承受住這種力量的侵襲,同時喀嚓一聲斷裂。

    和肉體的傷勢相比,更為嚴重的是真元的倒沖。

    他體內的多處經脈瞬間被撕裂,體內的真元震盪不堪無法順暢行走,他的整個身體也如受電擊般劇烈的顫抖起來,無法自控。

    林意的腳往上提起。

    他的腳陷在亂石之中,此時提起,帶起了許多碎石。

    他的腳順勢往前踢起,許多碎石瞬間發出淒厲破空聲,朝著這名北魏將領的胸口落去。

    聽著這樣的破空聲,這名北魏將領的眼中儘是絕望和不可置信的聲音。

    他從頭到尾看了一夜之間林意的所有戰鬥,他可以確定林意在開始戰鬥時,力量根本不足以抗衡承天境巔峰的修行者。

    然而他沒有想到,此時的林意竟然已經強大到如此的地步。

    林意並沒有說謊。

    別的修行者都是越戰越疲憊,越戰越虛弱,然而他卻是越戰越強。

    這名北魏將領身上穿著的只是普通的皮鎧,這種輕薄的皮鎧加上他此時體內真元激盪不受控制,肯定無法抵擋這些碎石的砸擊。

    但是在死亡來臨的這一剎那,一道帶著神聖意味的氣息落了下來,擋在了他的面前。

    所有這些碎石噗噗破碎,變成粉末。

    席如愚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身側,救了他一名。

    也就在這同時,那名白衣白髮的修行者,和那名身穿紅綠色袍子的老者,同時飛了起來,如被風颳起的風箏,扶搖直上,落向城牆。

    這是白先生和風先生,這支北魏大軍之中很多人都知道,這兩名神念境修行者是席如愚軍中的供奉,只是對於這兩人的瞭解,絕大多數人也只侷限於白先生和風先生這樣的稱呼為止。

    他們沒有見過這兩人的出手,也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有什麼神通,甚至連這兩人的出身來歷,什麼師門,以往做過什麼,都全然不知。

    越是神秘,便往往越難對付。

    看著飛來的這兩名神念境修行者,原道人沒有出手的打算。

    斐夷陵和許多金烏騎的目光暫時從林意的身上挪開,落在了魏觀星的身上。

    魏觀星在很多年前便是神念境的修行者,像他這樣修為的存在,此時在邊軍不是軍中的大供奉,就是至少統軍數萬的將領。

    魏觀星的名氣很大,只是也很少有人看過他出手。

    面對著那名飛來的白衣白髮的修行者,魏觀星往前一步跨出,然後令人沒有想到的是,他也飛了起來。

    他從城牆上飛出,如電射向那名白衣白髮的修行者!

    兩人相對而飛,距離瞬間拉近。

    嗤的一聲裂響。

    他的那道飛劍出現在他的手中,卻是沒有飛出,只是劍身上泛起耀眼的劍芒。

    「臨兵陣者….」白衣白髮的修行者目光微寒,他看著魏觀星手中這柄小劍,只是開始說話。

    清晰的聲音伴隨著強大的元氣力量和念力直接落在了魏觀星的身上。

    數十股詭異的力量如同樹根一般,瞬間從魏觀星的天靈深處垂落,沿著血脈,就要瞬間刺入他的大腦之中。

    然而就在此時,嘭的一聲。

    魏觀星手中的小劍消失。

    白衣白髮修行者胸口的血肉也消失。

    這名白衣白髮的修行者在空中猛然一頓,他不可置信感知著自己的力量瞬間斷絕,然後垂下頭去。

    他看到了一個大洞。

    他背後的血肉在這時也變成粉霧。

    那柄小劍筆直的激射出去,帶著一道可怖的渦流。

    「竟然是這樣…」

    他的心中響起這樣的聲音,然後瞬間死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7-8 22:38
第五百二十一章 刺鎧


    魏觀星失去了對那柄飛劍的控制。

    在任何修行者世界的教義裡,修行者對於飛劍的掌控來自於約束,要讓飛劍飛起來容易,但絕對不能追求一味的快,更不可能快得超出自己的感知。

    超出了自己的感知,自己的真元即便有著飛劍劍身上符文的牽引,都不可能持續不斷的貫入劍身。

    只是這柄劍方才在他手中飛出時,卻不是劍,而是箭。

    他以自己的身體為弓,以真元為弦,在咫尺空間之內,將這柄劍當箭一樣射了出去。

    他追求的只是極致的快。

    快得超出那個人的真元手段。

    在那個人的真元透入他的肌膚時,那個人的心脈就已經被他的這柄劍洞穿,就已經死了。

    這一箭直接消耗了他近半的真元,但對於殺死一名同等境界的神念修行者而言,這卻已經是微不足道的代價。

    高階修行者戰鬥,生死原本只在一線。

    這名白衣白髮的白先生瞬間敗亡,只是因為他下意識的受限於修行者世界的教義,他想不到有人竟然能用劍比他的真元手段還要快。

    一劍殺死這名神念境修行者,魏觀星順其自然的往下飄落。

    他不想再多浪費一絲真元,有原道人這樣的人存在,他也不用擔心對方有什麼修行者可以乘此機會殺死他。

    風先生還在御風而行。

    他還未落到城牆上,就已經感知到自己同伴的死亡。

    只是他無暇分心,因為他感到了一道異常可怕的劍氣。

    這道劍氣如同一座火山在爆發,帶著一種難以想像的灼熱感覺。

    他直覺在下一剎那,他的前方就會有一蓬烈火洶湧而來。

    就如別人不知道他到底是出身何宗的修行者,他也不知道對方是何宗的修行者,他只是覺得,對方在這一剎那將體內的真元徹底迸發了出來。

    他沒有繼續落向城牆,而是在剎那間扶搖直上,像一隻被風吹走了的風箏,瞬間變成高空之中的黑點。

    尋常的修行者不可能做到這點。

    但他可以。

    在他決定這麼做的剎那,他身上的紅綠色袍子兜風鼓起,他的衣袖寬闊得就像是兩片巨大的翅膀。

    他體內的真元順著衣衫上的符線飛灑出去,讓他的身影在空中變得比飛鳥還靈活隨意。

    在往上空飛去時,他看清了他的對手。

    沈鯤的手中握著一柄紅如火焰的小劍。

    風先生看著沈鯤,他覺得此人的真元應該已經耗盡,所以他從高空落了下來,如一塊隕石朝著此人砸落。

    沈鯤看著他笑了笑。

    他手中的小劍揚了起來 。

    風先生驚悚。

    那種火山爆發的感覺再起。

    他的毛髮炸開,整個人再次往高空飛起。

    只是並沒有真正的火焰在空中穿行。

    徒有氣勢,並無真正的恐怖力量爆發。

    這是虛劍。

    沈鯤也並未掩飾這是虛劍。

    他只要用這柄師門的煽雀劍,便能無數次用出這樣的虛劍而不需要消耗多少真元。

    只是若是對方真的以為必定是虛劍,他的虛劍便會變成真劍。

    風先生很不願意和沈鯤這樣的修行者戰鬥。

    在再次飛到空中時,他用了一個呼吸的時間想了想,然後決定不落向這道城牆。

    他朝著城中飛去。

    北魏的軍隊要奪取的是這座鐘離城,而並非是這道城牆。

    他進入城中所能起到的作用應該更大。

    他不想再和沈鯤這樣的修行者糾纏,在他看來,沒有人能夠阻止他飛入這座城。

    然而他錯了。

    原道人往上看了一眼。

    天光驟亮。

    風先生的紅綠色袍子被天光照耀得一片雪白,分不出顏色。

    他衣衫符線之中的元氣吸聚了太多的太陽熱意,瞬間開始燃燒。

    風先生的身體驟然往下掉落。

    在他剛剛駭然的穩住身影時,一道和天光融於一色的劍光已經落在他的後頸。

    就像一張輕薄的紙被切開一般,他的頭顱極為順暢的和身體分離。

    他的頭顱朝著城中飛去。

    他的身體卻像是被燒焦了的鳥一般朝著城牆下方墜落下來。

    「前輩……」

    沈鯤有些不解的看向原道人。

    在此之前,他和魏觀星等所有人都覺得在他們的真元耗盡之前,原道人最好不要出手,除非來了神念境難以對付的敵人。

    原道人的力量,自然要留給那種修行者。

    「許久未動劍,殺意便淡了。」

    原道人目光淡淡的看著天空灑落的飛血。

    有數滴灑在他的臉龐,他伸指抹去,看著指尖的嫣紅,接著道:「先殺一人,祭劍。」

    沈鯤無奈的笑笑。

    他很欣賞這種殺神念祭劍的氣概,只是他第一次由心的感到畏懼,感到神念境的修行者,竟然也可以如此弱小。

    林意也很感慨。

    他很清楚原道人這種修行者看他一眼,他就真的死了。

    神念、入聖、妙真、神惑……入聖境的修行者已經強大到讓此時的他無法理解,更何況當年已到妙真的南天三聖。

    但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感慨。

    因為席如愚已經到了。

    席如愚在一個呼吸之前,明明還在十餘丈外,但一個呼吸之後,已經到了他的身前。

    兩隻閃耀著微光的雙手如虎爪般落向他的胸口。

    席如愚神色肅穆,他平時最擅長用的武器是長槍、刀和重劍,然而他此時身上連一柄輕薄的飛劍都沒有帶。

    他認為對付林意身上的這種騰蛇重鎧,最好的武器就是自己的雙手。

    這種重鎧的材質極為特殊,刀劍難以斬破,但鎧甲既然是片片嵌合而成,他的雙手便有機會將這件鎧甲卸開。

    修行者的手指,原本就比任何的兵器要靈活多變。

    先前林意面對的大多數對手,在他看來都是速度太慢,然而此時的席如愚對於他而言,卻是太快。

    他手中的鎮河塔心才剛剛往前擊出,席如愚就已經側身欺入他的中線,他的雙手就已經落在他的胸鎧之上。

    強大的真元自席如愚的指尖湧出,擠壓在鎧甲之上,發出奇異的嗡鳴。

    林意瞬間感到胸鎧的變形,他沒有任何的猶豫,將身體朝前壓去!

    他此時的身體,就是他的武器。

    強大的力量和鎧甲本身沉重的力量瞬間壓在席如愚的十指上。

    席如愚的手指劇烈的刺痛,他聽到了骨裂的聲音。

    他的十指微縮,接著卻是再次如電朝著鎧身落去!

    他的十指落處,都是此時鎧甲因為元氣的衝擊和強大力量按壓而產生的縫隙。

    這縫隙大多來自於鎧甲邊緣的微微翹起,不容他十指刺入,然而從他指尖凝聚噴出的真元,卻是鋒利如針,狠狠從這些縫隙之中刺入!
V123210 發表於 2018-7-9 22:00
第五百二十二章 水中蛟

    一聲悶響在鎧甲之中響起。

    騰蛇重鎧的每一片鎧甲都像狂風之中的樹葉一樣震盪,發出刺耳的震鳴。

    沉重如山的重鎧往後退出一步,然後重重往下倒去!

    席如愚的十指前端有些怪異的扭曲著。

    林意重鎧的擠壓造成了他指骨的斷裂,但他接下來的真元衝擊,則給他的手指造成了更嚴重的損傷。

    他的十指指骨全部斷裂。

    只是他面色極為漠然,卻連一絲痛苦都看不到。

    和名譽以及這場戰爭的勝負相比,他連生命都不在意,更不用說雙手的傷勢和此時的痛苦。

    他的雙手依舊伸著,透露著一股強悍和不可一世的意味。

    看著重重摔倒在亂石之中,濺起無數飛塵的這具騰蛇重鎧,他的心中同時響起兩道聲音。

    「只是如此嗎?」

    「就這樣結束了?」

    ……

    重鎧砸地的聲音似乎還在耳廓之中轟鳴,江心洲上和北岸上一片死寂。

    那些北魏軍士看著倒下的騰蛇重鎧,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見是真實。

    在下一剎那,他們終於反應了過來,那名似乎永遠都不會倒下的惡魔,真的倒下了。

    一片巨大的歡呼聲鋪天蓋地的響起。

    然而就在此時,那具騰蛇重鎧動了動,然後站了起來。

    碎石成粉,從這具重鎧的鎧甲上如瀑滑落。

    所有的歡呼聲戛然而止,所有這些北魏軍士的半句歡呼就像是一塊骨頭硬生生的堵在了咽喉之中。

    他們所有人都覺得無比的難受,一種凜冽的寒意,同時從他們內心深處再次蕩漾開來。

    席如愚的瞳孔劇烈的收縮起來。

    他當然很清楚自己的那些真元力量強大到何種程度。

    即便對方穿著天辟寶衣,但是他那些真元在天辟寶衣上衝擊開來時的力量,恐怕和十柄巨錘同時砸在林意的胸腹之上沒有區別。

    除非是修為遠超過他,真元力量強大到讓他都無法理解的存在,否則任何的修行者遭受這樣的重擊,便都已經腸穿肚爛而死了,更不可能還披掛著這樣的重鎧再站立起來。

    「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怪物。」

    他的心中響起這樣的聲音。

    他的十指在空中收回,看似動作緩慢,實則極快。

    真元包裹在他的指間,他雙手握拳,一步向前,一拳轟在了騰蛇鎧甲的腰腹處。

    轟的一聲巨響。

    騰蛇重鎧的身周湧起颶風。

    恐怖的狂風將頭顱大小的碎石都捲飛出去,砸向林意身後列陣的那些金烏騎。

    騰蛇鎧甲上出現了一個清晰的拳印,沉重如山的重鎧再次往後重重栽倒下去!

    一聲洞金裂石般的厲嘯從席如愚的口中響起。

    他不管這具重鎧內的林意的傷勢到底如何,他不管對方還能不能再次站起,他不想再看到這具重鎧站起!

    厲嘯聲中,他魁梧的身軀帶出道道殘影,重重一腳朝著騰蛇重鎧的面目踏下!

    魏觀星就在不遠處。

    然而即便是他,都不可能跟得上席如愚此時的速度。

    此時能夠阻止席如愚的,恐怕只有原道人。

    魏觀星轉頭看向城牆上的原道人。

    然而原道人只是凝立不動。

    咚的一聲。

    騰蛇重鎧的背部重重砸地,整座城牆都似乎顫抖起來。

    任何投石車投落的巨石落地時都沒有這樣的力量感。

    所有人心中都很自然的覺得,這一腳踏下,這具騰蛇重鎧的面甲都恐怕會凹陷下去。

    然而這樣的畫面,卻沒有出現在所有人的眼中。

    煙塵散處,出現在所有人視線之中的,是交叉的雙臂。

    「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強大,只是你沒有和我一樣的鐵靴。」

    一聲滿含著痛苦的聲音,在煙塵縈繞的面甲之中響起。

    這聲音對於那些北魏軍士而言,是惡魔的聲音。

    所有人都能理解林意這前半句話,卻不太能夠理解他此時這後半句話。

    然而當席如愚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當所有人的目光落向他剛剛踏落的那隻腳上時,所有人的疑惑得到瞭解答。

    他方才踏下的是右腳。

    此時他的右腳血肉和骨骼幾乎全部炸裂,他的右腳腳掌幾乎變成了一團碎絮,甚至給人有種根本不存在了的感覺。

    鮮血從破碎的骨骼和血肉之中,不停的流淌出來。

    騰蛇重鎧的面甲上沒有任何的利刺,然而這具重鎧的雙臂上,卻是有很多如獠牙般的利刃,甚至帶著逆刺。

    沒有人比鐵策軍的這些人更懂林意此時這句話的含義。

    林意之前在眉山時,腳底便被飛劍刺穿過,所以他一直很畏懼從腳下來的飛劍,甚至特地要了一雙特製的靴子。

    對於任何修行者而言,斷掉一隻腳,遠比斷掉一隻手要嚴重得多,席如愚也不例外。

    他可以忍受這樣的痛苦,但無法忍受林意在之前遭受他那樣的重擊下,還能擋住他這樣的一擊。

    「你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瘋癲一般將壓抑在自己心中的這句話厲吼了出來。

    在厲吼出聲時,他的雙臂上的衣物和鎧甲盡數炸裂。

    他雙臂上的經絡如蛇般扭動,表面古銅色的肌膚甚至開裂,噴湧出血霧。

    所有人沒有想到他的舉動。

    他的身影再次帶出殘影,直接撲在了這具重鎧上。

    這具重鎧上有許多逆刺,他的身體撞上去,身上頓時被這些利刃刺入,湧出觸目驚心的鮮血。

    然而此時的席如愚已經徹底忘卻了這種痛苦。

    他的雙手落在了這具重鎧的雙手手腕上,在下一剎那,轟的一聲巨響。

    無數鮮血在他和這具重鎧的身下濺射開來。

    他渾身浴血,和這具騰蛇重鎧一起脫離了地面,往後飛出。

    他和這具騰蛇重鎧的後方,是濤濤的河水。

    轟的一聲。

    他和這騰蛇重鎧一起如隕石般砸入水中!

    無數聲驚呼聲響起。

    鐘離城中的南朝軍士和江心洲上、北岸上的北魏軍士全部驚呼起來。

    許多藏匿在掩體之後的南朝軍士都全部下意識的衝了出來,衝到城牆邊緣,往水中看去。

    大量的泥沙混在巨浪之中,從水中不斷的翻起,就像有兩條蛟龍在不斷的瘋狂攪動。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0 21:39
第五百二十三章 深水

    任何人都不可能離開水,但任何人對水都有些天生的恐懼,即便是善泳的泳者,都不會喜歡幽禁在水中的感覺。

    林意當然沒有身穿重鎧落入水中戰鬥的經驗。

    只是在落水的剎那,他保持了足夠的冷靜。

    他也沒有胡亂的掙扎,只是儘可能的保持著身體的平衡,然後感知著席如愚的一切動作。

    席如愚的身上傷口不下十餘處,尤其一隻腳掌幾乎全碎,然而當身體沒入水面的剎那,一層晶瑩的微光瀰漫在他的身體表面,如一層琉璃薄膜,將傷口盡數封住。

    再沒有鮮血從他的身體裡流淌出來,也沒有污濁的河水可以通過這些傷口流淌進他的身體。

    蓬的一聲悶響。

    他和這具騰蛇重鎧之間有一團氣團炸了開來,他的身體往後飛速的彈去,但並未就此浮上水面。

    他的手往上伸出,一道水流捲著上方一條鐵索落在了他的手中。

    這條鐵索只是浮橋上用來捆縛浮木的普通鐵索,然而此時在他的手中,卻是有如活物,倏然穿過紊亂的水流,朝著騰蛇重鎧捲去。

    黝黑的鐵索上泛起淡淡的光芒,也悄然鍍上一層晶光。

    席如愚的面上也有一層晶瑩的光膜,他面色冷漠的看著前方的騰蛇重鎧,眼睛裡的餘光裡,還有一尊龐大的重鎧散發著死寂的氣息。

    那是鯤鵬重鎧。

    既然林意將這具鯤鵬重鎧埋葬在了這裡,那他也要將林意和這具騰蛇重鎧埋葬在這裡。

    不管林意到底修的是什麼樣的功法,讓肉身強橫到如此地步,但他可以確定林意體內沒有真元的存在,沒有真元,便意味著沒有諸多的真元妙用。

    不知為何,面對著如巨蟒般游來的這條鐵索,林意的心中沒有任何的恐懼之感。

    大概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可以在很長的時間裡不用呼吸。

    在最早離開南天院去眉山的路上,他就嘗試過長時間的內息。

    「既然你想將我溺死在這裡,那我也會試著將你溺死在這裡。」

    他的心中響起這樣的聲音。

    他的手伸了出去。

    一圈旋轉的水流在他鎧甲的手臂上如輪轉起。

    席如愚手中這根如活物般的鐵索纏繞上他的手臂。

    一根之後便是數十根。

    一根根鐵索不斷被席如愚攝來,不斷朝著騰蛇重鎧纏繞而去。

    魏觀星到了水邊。

    他看著下方混亂的水流,微微皺起眉頭,就在這時,原道人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輕的搖了搖頭。

    魏觀星便停住了腳步。

    面對鐵索的糾縛,林意並沒有過多的掙扎。

    他只是將鎮河塔心用力的刺入下方的河床之中,然後將鎮河塔心往前傾斜了一些,讓自己不至於被捆縛得毫無迴旋餘地。

    他不認為這些並不算特別強韌的鐵索能夠給自己造成多大的威脅,若是沒有席如愚的真元力量,只要給自己留有一定的發力空間,這些鐵索對於他而言很脆弱。

    他知道席如愚一定會準備有其它手段。

    和他想像的一樣,席如愚一手抓著那數十根鐵索的一端,一手驟然發力,連拍十餘掌!

    轟!轟!轟!轟!……

    一團團磅礴的力量在林意的身周不斷沖刷,這些強大的力量並沒有直接落在林意的騰蛇重鎧上,而是推動著他身周的水流劇烈的旋轉起來,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旋轉起來!

    水面驟然凹陷下去。

    城牆上的南朝軍士和江心洲上、北岸上的北魏軍士再次發出震天的驚呼聲。

    一個巨大的漩渦在水面上生成,那些漂浮在水上的碎木、浮物,全部被這個漩渦吞噬下去,很多斷裂的木柱筆直的插入水中,接著往更深處刺去。

    咄咄咄咄….

    無數重物隨著水流砸在林意的騰蛇重鎧上,如同打樁一般將這具騰蛇重鎧往下方更深的泥沙之中錘去。

    急劇旋轉的水流幾乎緊貼著鎧甲的表面,如同利刃一般廝磨,同時將騰蛇重鎧腳下的泥沙捲走。

    林意的身體劇烈的晃動起來。

    強大的真元力量催動的暗流讓沉重的鎧身都無法保持穩定,若不是他手中有足夠沉重的鎮河塔心的支撐,他肯定無法保持站立的姿態。

    他的身體不斷的在往下陷去。

    他的雙腳不斷的陷入河床深處,而被捲吸過來的重物,便在他的身周堆積起來。

    這是真正的要挖個深坑,然後將他埋葬在河底。

    但即便到了此時,他依舊沒有絲毫的驚恐。

    因為城牆上有原道人。

    他在建康城裡很多年都沒有靠山,但原道人就是他此時的靠山。

    原道人到此時還不出手,肯定是可以清晰的感知到他體內的氣機變化,若是他真正到了生死關頭,原道人自然會出手。

    原道人和他都很清楚一點,他單獨擊敗和殺死席如愚,和原道人殺死席如愚截然不同。

    他若是單獨殺死席如愚,對那支北魏軍隊的士氣影響,遠比將一具鯤鵬重鎧打入水中要厲害不知多少倍。

    所以直到此時,他苦苦思索的依舊不是怎麼出水,而是如何限制席如愚出水。

    當席如愚想要離開水中的時候,他如何能將席如愚牽制在水中,讓他無法呼吸到新鮮的空氣。

    他體內沒有真元,無法和其餘修行者一樣動用真元手段,便是此時最大的難題。

    暫時想不到辦法,他便只有儘可能的接近對方。

    他沒有再站立原地不動,而是開始動步。

    他拔出深深刺入河床之中的鎮河塔心,接著在身體失去平衡之前,再次刺入前方河床之中,接著一步往前跨出。

    騰蛇重鎧的一隻腳從泥沙和碎物之中抬起,帶著說不出的強悍氣勢,狠狠踏向前方。

    席如愚不能理解林意此時的舉動。

    但這對於他而言卻是好事。

    越往河中心,河床便越深,這具重鎧想要出水便越是困難。

    最為關鍵的是,距離城牆越遠,那名劍閣的亞聖想要出手阻攔,便越是困難。

    沒有任何的遲疑,他的身體往後飄去,往後方更深的水中飄去。

    他往後退,林意便進。

    騰蛇重鎧在水中大踏步前行。

    原道人平靜的看著水面。

    他看著水面上湧起的一團團泥沙,感知始終牢牢的落在騰蛇重鎧內林意的身上。

    他並不驚訝林意此時的做法,他甚至已經隱約猜出了林意的所想。

    他只是有些驚奇。

    他感到林意此時的內息運轉極為獨特,林意體內的血液流動越來越緩慢,然而血肉之中的氣力卻反而十分旺盛。
Babcorn 發表於 2018-7-12 15:11
第五百二十四章 真正的鎮河

    大俱羅這種修行法,即便是沈約那樣的存在都無法窺其全貌,別說是此時的原道人,就連林意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的這種變化。

    這就像是他身體適應不同外境的自然反應,當他的血液流動變得異常緩慢之後,周圍的天地變得安靜下來,他的感知卻變得更加敏銳和清晰。

    尋常的修行者不會去挑戰長時間的內息,然而他在被眉山的路途之中,就已經在修行之中不斷陷入這種長時間的內息。

    現在林意所需的,就是自己的感知變得更加清晰和強大。

    在水中戰鬥,真元再過強大也會被削弱,周圍的濁水之中又有無數的懸浮物,環境遠比在岸上要複雜得多,就如席如愚先用這些上方垂落下來的鐵索為武器限制他的行動一樣,他要想限制席如愚,也只可能依託於此時水下錯綜複雜的環境。

    他也不想給席如愚太多平靜思索的時間。

    先前最早到來的這支北魏軍隊以驚人的速度搭建了這座可供大軍通行的浮橋,除了這支北魏軍隊很擅長做這種事情之外,很大程度來源於他們在上游砍伐了大量的樹木,順水漂流下來,還有他們劫掠了附近州縣的大量船隻,將這些堅固而花費不少錢財才能製造出來的船隻都當成普通的浮物。

    當林意的感知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大,他的感知裡,出現了許多船底。

    這些船底有的很小,不過是那種尋常的漁船,有的卻很大,是那種木材極為堅厚,刷了不知多少層油泥的大型商船。這些大型商船在平常時候都是商行財力的象徵,但現在無論是這些大船還是小船,都被這支北魏軍隊壓了不少壓艙水進去,這些船都吃水|很深,船甲板的高度和尋常浮物幾乎相同。

    這些船底,在此時林意的感知裡,就像是一個個巨大的倒扣的島嶼。

    水中響起一道極為怪異的轟鳴,林意手中的鎮河塔心猛烈的擊了出去。

    席如愚手中握著的那些鐵索上散發出奇妙的輝光,直覺林意的這一擊就將落向他這些鐵索。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根鎮河塔心卻是驟然改變了方向,狠狠的刺向上方。

    隨著林意身體的些微跳起,這根塔心的尖端重重的扎進一艘大船的船底,那些厚厚的水垢和油殼以及堅韌的船木瞬間被洞穿。

    浮橋上正有許多北魏軍士在通行。

    有不少北魏軍士正經過這艘大船的上方,他們陡然聽到腳下一聲沉悶至極的轟鳴,突如其來的劇烈晃動,讓那些身手不凡的武者都難以穩住身形。

    一擊之後是第二擊。

    林意沒有任何的遲疑,他手中的鎮河塔心倏然從破孔處拔出,再次往破孔處邊緣砸去!

    在他第二擊落下之前,席如愚已經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縛在騰蛇重鎧身上的鐵索瞬間繃得筆直,然而整具騰蛇重鎧卻並未像他想像的一樣,被他迅速往前拖動。

    他的身體反而被人在背後猛推了一把一般,往前浮動不已。

    騰蛇重鎧加上林意的體重,加上這根鎮河塔心的份量,實在太過沉重,而現在他是在水中,不在陸上,他都無法完全適應這樣的變化,兩相較力之下,他的身體反而有些不受控制的往前浮去。

    即便是水流也無法阻止那種刺耳的破裂聲的傳遞。

    浮橋上和岸上的魏軍都清晰的聽到了浮橋下方響起的刺耳碎裂聲。

    無數碎木在水中激射,帶起無數道水浪,但這些水底的激流在下一剎那,便被一種更強大的力量捏住一般,往上提去!

    無數驚呼聲在浮橋上響起!

    浮橋上響起了無數浮木的炸裂聲。

    大量的河水從船底的孔洞湧入,讓這艘大船瞬間傾覆,無數木板擠壓在一起,那些原本連著這艘大船的鐵索也承受不住這種力量頃刻繃斷。

    大量的水流湧進船艙的剎那,席如愚的身體被暗流帶得往上飄去,他的手往上一拍,一團水花在他掌前爆開,瞬間將他的身體往後方的深水之中壓去,但與此同時,隨著這艘大船的翹起,傾覆,下沉,這條大船的周圍,出現了無數不受他控制的暗流。

    對於他而言,就像是有數十名修行者在這水底胡亂動用真元,紊亂無比的力量在水下肆意的穿行。

    浮橋上的繃斷聲和炸裂聲更加密集。

    這艘大船原本吃水|很深,此時大量河水湧入,沉的極快。

    只是林意還嫌不夠快!

    他在自己的身體失去重心之前,手中的鎮河塔下再次往這艘大船的船底連砸數記!

    數聲裂響在船底清晰的響起,接著浮橋上方響起更令人心驚的斷裂聲。

    此次響起的斷裂聲來自於這艘大船的船底本身。

    在所有人震鳴的目光之中,這艘大船在接近船頭的位置折斷,折成兩段,往水下插去。

    一個巨大的漩渦,隨著這船的沉沒生成。

    無數原本固定的浮木隨著水流撞擊起來,很多原本固定住的船隻也晃動不堪,脫離了束縛。

    席如愚連拍數掌,他將自己的身體強行在這樣的水流之中穩住,然而即便如此,依舊有天翻地覆之感。

    在接下來一剎那,他手上抓著的鐵索上卻是傳來他都幾乎無法抗衡的大力。

    這並非是林意在此時劇烈的掙扎。

    林意此時在水中有些騰空,往下墜去,他的身體在巨大的水流衝擊之下,如同一個水中的瓷瓶亂轉亂晃,巨大的力量,來自於水流之中那些巨木,來自於破碎的船體!

    他手中的這數十條鐵索,在無數的亂流之中,就像是數十根釣鉤,不可避免的掛上了諸多的碎木,甚至是破碎的艙體!

    這種巨木和大船的重量,在加上騰蛇重鎧本身的重量,已經不是他所能抗衡。

    他的身體雖然筆直的站立在水中,但卻是如同被牽引的秤砣一樣,朝著前方“飛”去。

    他的心中有凜冽的寒意升起。

    此時他甚至有些後悔用這種方式和林意戰鬥,但此時沒有後悔的餘地,唯有應對。

    他的右手猛烈的往上揮出。

    他手中緊握著的這些鐵索天女散花般往上方水面刺去。

    咄咄咄咄….

    這些鐵索如同弩車射出的數十支弩箭,瞬間洞穿了浮橋上的眾多浮物。

    在他看來,若是這些浮物隨著水流產生的力量連自己都無法抗衡,那林意便更不可能抗衡。

    隨著他真元的劇烈噴湧,他胸肺之中已經火熱起來,他不相信純粹憑肉身力量戰鬥的林意可以堅持很久。

    然而就在此時,林意手中的鎮河塔心狠狠的刺入河床之中。

    鎮河塔心筆直的刺入河床。騰蛇重鎧無比強橫的在水中穩住身形。

    這根鎮河塔心原本就是用來鎮河所用,但之前一直作為兵刃殺戮,此時它才成了真正的鎮河塔心。

    林意雙手握住這根鎮河塔心,用力的將它刺向下方更深處。

    他的身影,在此時混亂不堪的河水之中,就像一尊真正的鎮河鐵塔。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6 00:02
平天策 第五百二十五章 無畏

    席如愚一聲厲喝,他口中吐出的氣勁就像是利劍一般在水中穿行,他的厲喝聲即便是在水中,都清晰的傳了出去,傳到岸上。

    隨著這身厲喝,數道真元隨著他的伸手所指,像神王的巨鞭一樣抽打在那些鐵索上。

    鐵索在水中瘋狂的旋轉飛舞,纏繞上更多的浮物,然後隨著急劇的緊繃,深深的勒入那些浮木之中。

    林意明白席如愚此時的想法。

    對於那些善泳者而言,水底的水草是很柔軟的東西,然而水草的數量足夠多,那些善泳者糾纏其中,也很容易掙脫不開,纏繞致死。

    這每一根連著浮木的鐵索,就像是一個力士。

    接下來在他的真元推動之下,當他周圍的水流再度劇烈的旋轉,形成那種漩渦時,這些鐵索隨著水流一圈圈纏繞在騰蛇重鎧的表面。

    這些鐵索的另外一端連著浮物,會自然往上浮,會自然拉緊這些鐵索。

    這樣席如愚不需要始終消耗大量真元,就會造成數十名力士手持鐵索將林意牢牢捆住的後果。

    若是不需要保持大量的真元輸出,那席如愚可以做很多其餘的事情。

    這座浮橋上有數百上千根鐵索,他甚至可以用這些鐵索拉來重物,將林意鎮壓在這河底。

    這的確是此時席如愚心中真正的想法。

    如果簡單到一個動念便可以做到,他甚至會將那些「跳山車」都拖入水中,壓在此時林意的身上。

    只是他此時無法隔著渾濁的水流和騰蛇重鎧的面甲而看到林意的臉色。

    林意的神情很寧靜。

    即便緊閉著雙目,他堅毅的面容都顯得分外的自信。

    神念境的真元手段在平時對他很有威脅,之前即便是隔著天辟寶衣,席如愚的真元穿刺也給他體內造成了不小的創傷。

    但是在這水中戰鬥,卻反而讓他覺得對自己更為有利。

    推動水流來對付自己,不只是多了一道外物,不夠直接,而且還會不夠剛猛。

    他此時的感知足夠清晰。

    所以在周身的那些鐵索之中,他只是騰出一隻手,抓住了其中的一根鐵索。

    他抓住了那根鐵索,然後用力朝著自己身體拉來。

    水中頓時響起轟鳴聲。

    就像是一座山被他拉了下來。

    那是一根很大的浮木。

    更準確而言,這是此時所有鐵索連著的浮物之中,最大的一根。

    這完全是一株數人才能合圍的香樟樹,還連著很多枝丫。

    這株巨木應該是這支北魏軍隊之前從上游砍伐,本身樹木都未乾透,在水中也是半浮半沉。

    當這株巨木被他硬生生拖下水中深處,許多圍繞著他周身開始旋轉的鐵索,便很自然的掛在了這株巨木之上。

    那些浮物的力量,便很自然的由這株浮物承受。

    這就像是一個人馬上要被迎面而來的風雨打濕身體,但就在這個時候,卻是有一個更為高大的人擋在了身前。

    席如愚沒有想到林意竟然會用這樣簡單的方法就解決了此時的困境。

    然而此時,有更多讓他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

    林意閃電般拔出了鎮河塔心,然後閃電般朝著上方某處狠狠刺出。

    即便是在水中,即便是對於此時的席如愚而言,他的這一刺都是真正的快如閃電。

    席如愚的感知順著這鎮河塔心而去。

    塔心的最前端所指,是一艘大船的船底。

    在他的感知裡,原本林意的這根鎮河塔心不可能擊到這艘距離他還有不少距離的大船的船底。

    然而隨著林意的縱身一躍,隨著上面那些和鐵索相連的浮物的牽引,林意反而藉著此時牽連在他身上的浮物的浮力,如同在水中飛掠而上。

    咚的一聲悶響。

    席如愚的身體猛然一震,就像是有一個悶雷直接落在了他的心脈上。

    浮橋震動不堪。

    這聲悶雷般的聲音同樣在浮橋上和岸上的那些北魏軍士心中響起。

    伴隨著更多的寒意在他們心中湧起的是不祥的預感。

    這聲音意味著,即便到了此時,水下還在戰鬥,那名身穿騰蛇重鎧的鐵策軍年輕將領,竟然還能夠攻擊到浮橋之上。

    刺耳的碎裂聲伴隨著更為響亮而不陌生的折斷聲響起。

    這座浮橋固定的船隻之中,最大的那條船往下沉去。

    它沒有完全折斷,只是朝著一側傾覆。

    但是它的傾覆,卻牽扯了幾乎整座浮橋。

    當它徹底沉入水中時,不知有多少根連著它和浮木的鐵索繃斷,小半座浮橋徹底散了開來。

    許多北魏軍隊花了很大力氣拆來的木板等物,順著水流往下游飄去。

    北岸上響起無數驚怒的聲音,而鐘離城中,卻響起震天的歡呼聲。

    在此之前,所有這些北魏人最為關注的當然是席如愚的生死,然而這座浮橋對於這支大軍和這場戰爭的勝負本身,比起席如愚此時的生命還要重要得多。

    無數落水聲響起。

    除了浮橋上那些軍士因為浮橋的散架而不可避免的落水之外,江心洲上許多通曉水性的軍士和修行者衝入了水中,儘可能的將那些浮物重新牽引,或者先行設法拖上岸去。

    此時水下的世界對於林意和席如愚而言變得明亮起來。

    許多光線帶著溫暖的味道,從散開的浮木中投射下來,投入水中,就像是投入幽暗的叢林。

    水中到處都是斷裂的鐵索,牽牽連連,就像是無數巨大的水草。

    林意手中的鎮河塔心在此時再次揮出。

    鎮河塔心在水中橫掃出去,帶出隆隆的聲響,將許多斷裂的鐵索擊向席如愚。

    那條大船還在繼續往河底沉去,水流無比的紊亂,從上方垂落下來的無數斷裂的鐵索也如水草飄搖,無比的紊亂。

    林意不可能讓這些鐵索隨著他的心意落向最完美的位置,但他只需要更加混亂。

    越是混亂,對方的感知就不可能清晰的捕捉每個細微末節,越是混亂,這些水下的鐵索等物就越雜亂,就越向一張巨大的漁網。

    他無所謂,也無所畏懼。

    因為他還可以在水下呆很久,最為關鍵的是,他身穿著這種堅厚的鎧甲,無論水流之中什麼東西衝擊到他身上,他都不會因此受傷。

    但席如愚不同,他不可能時刻用真元覆蓋滿自己的身體。

    噗的一聲輕響。

    這種響聲在此時的水聲之中顯得微不足道,但這卻是林意希望中聽到的聲音。

    一根鐵索抽打在了席如愚的身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6 00:02
平天策 第五百二十六章 最後一眼

    嗤的一聲。

    這道鐵索被席如愚的護體真元彈了出去,在水中激起一道白練。

    席如愚強行壓抑住心中焦躁的情緒,他忍住手指的劇痛,握拳,然後朝著前方狠狠轟出一拳。

    一股極為可怕的氣息沿著他的拳面脫離了他的身體,釋入水中。

    這條大河裡的河水彷彿覺得恐怖一般,畏懼的朝著四周散開。

    他的拳頭前方,出現了一個無水的孔洞。

    那些原本朝著他落來的鐵索,全部懸空,接著隨著一股無形而磅礴的力量,全部狠狠砸擊在林意的騰蛇重鎧上。

    噹噹噹當……

    林意的騰蛇重鎧上響起無數清脆的爆響。

    席如愚面無表情,他已經同時緊握的左拳,在此時也朝著林意一拳轟了過來。

    這一拳燃燒了他體內數分之一的力量,他左臂的許多血脈甚至無法承受這種急劇的真元流淌而爆裂開來。

    磅礴的力量,就像是一座山峰朝著林意砸了過去。

    然而面對這樣磅礴的力量,林意卻是沒有後退。

    他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厲喝了一聲,雙手持著鎮河塔心便朝著前方的氣勁砸去。

    先前這尊重鎧在這河水深處一直顯得十分沉穩,在水中之中如同磐石,然而這並非是林意真正的戰鬥風格。

    隨著他的一聲厲喝,他面甲前方的水流震碎如粉,森冷的重鎧驟然綻放出妖異的味道,他身體裡的力量,彷彿無窮無盡般從這具重鎧之中湧出。

    轟!

    如同兩座巨山相撞。

    林意騰蛇重鎧的掌指間和這根鎮河塔心摩擦,發出刺耳難聽的聲音。

    席如愚的面容原本就已經變得晦暗無比,但在此時,他的面色變得更加難看。

    他原本就未期待這一擊能夠對林意造成真正的損傷,他只是不想再讓林意接近,想要給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然而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那根鎮河塔心強橫無比的穿過了他的拳勁,出現在了他的身前。

    林意身上的騰蛇重鎧每一片鎧甲都在震鳴,每一片鎧甲都如同振翅欲飛的羽毛,由此可見他此時所受的衝擊力和震盪是何等的強大。

    然而林意一步未退!

    他手持著鎮河塔心,雙腳狠狠的蹬踏進河泥之中,像一頭正和別的公牛在角力的公牛,硬頂著這樣強大的力量,繼續向前!

    一口濁氣在席如愚的胸肺之中生成。

    他噗的一聲,吐出一口濁氣。

    一連串的氣泡在他口鼻前方往上升騰而去。

    他的右手伸了出來,抓住了此時已到他身前的鎮河塔心的一端。

    他並不想再和林意這樣角力。

    此時在他的感知裡,林意的身體裡就像是藏著一座火山,有新生的力量源源不斷,似乎永無休止的在迸發出來。

    他的雙腳在水中懸浮起來,就想藉著林意此時的力量,藉著這右手一按之勢,往後迅速的飛射出去。

    他身體的肌膚表面也亮起微黃的光芒,就像要生出一層黃色的魚鱗,而所有從他身體上緩釋出來的真元,都在朝著前方流淌,都在將他的身體往後推去。

    然而就在此時,他已經劇痛無比的手指一陣刺痛。

    這根鎮河塔心以比他想像中更快的速度砸了過來!

    他的右手五指在剛剛接觸這根塔心的剎那,便如閃電般縮回,他的身體在這極短的時間裡往後微微仰去。

    一道黑影和轟然的水浪,便在他的面前衝過!

    林意竟然將他手中的鎮河塔心直接投了出來!

    從落水到現在,這根鎮河塔心一直是林意手中唯一的武器,他此時腦海之中第一時間湧起的念頭,便是林意怎麼可能會覺得這樣一擲能夠對自己造成實質性的威脅。

    然而他強大的感知瞬間告訴了他林意這麼做的目的。

    鎮河塔心上纏繞著數根鐵索。

    這些鐵索是先前在戰鬥時便已經纏繞在鎮河塔心之上,因為一端的細碎浮物早已經流散,所以對於鎮河塔心而言,這些鐵索真和水中不經意間纏繞上的水草沒有什麼區別。

    而此時,林意全力投擲出了這根鎮河塔心,然後他平靜的抓住了這數根鎖鏈。

    咄的一聲悶響!

    從席如愚面門上方掠過的鎮河塔心釘在一艘船的船底。

    這艘船並不算大,只是一艘很普通的小船,船木不算過分堅厚。

    只是鎮河塔心在釘在船底之前,已經隨著鐵索的收緊而消弭了些許力量,所以鎮河塔心只是擊穿了這條船的船底,卻並未給這條船帶來巨大的破洞。

    然而就在這時,林意再次發出一聲厲喝!

    他用力一拖,將這艘小船直接轟然拖入水下,而接著這小船沉沒之前最後的浮力,他的騰蛇重鎧頃刻間再往前一步數丈!

    當這尊重鎧龐大的身影壓自自己身前時,席如愚的眼睛已經一片赤紅。

    他終於確定對方在水下甚至能夠比自己堅持更久的時間。

    他的理智告訴他此時應該再退,而且他應該能夠退。

    然而他和林意這一戰從一開始,他便沒有抱著能夠全身而退的想法,他只是要將這尊重鎧埋葬,不論付出多少代價。

    他沒有退!

    隨著一聲厲嘯,他體內的真元盡數被他逼了出來,順著他的雙手十指瘋狂的激射出來。

    他的雙手擠壓著水流,狠狠的拍在騰蛇重鎧的鎧甲之上,並在雙手和鎧甲真正接觸的剎那,他的雙手都並未顧忌可怖的反衝力量,而是繼續壓上,將他的一切力量,哪怕對於此時而言顯得微不足道的他的身體重量,都壓了上去!

    他的雙手炸裂了開來。

    血肉和碎骨如同破絮一般在水中飛散。

    在這血腥無比的畫面裡,無數細小的水流,卻被他的力量擠壓得無比凝聚,就像是無比尖利的利刺,從鎧甲的縫隙裡狠狠刺入!

    這些細刺被天辟寶衣所阻,紛紛碎裂,但在他這最後的力量的壓迫之下,變成無數更細碎的細刺,狠狠扎入林意的身體之中!

    噗!

    一口血沫從席如愚的口中噴出。

    他的身體後仰倒下,然後往上漂浮數尺,但隨著他口鼻之中的血霧和氣泡的不斷湧出,他魁梧的身軀卻是緩緩再往下沉去。

    他強行睜著自己的眼睛,朝著林意看去。

    即便是無數細針,也應該是可怖的傷勢。

    一名修行者的身體要是被刺入成千上萬根細針,也應該會傷重難治,更何況他在這水中,還需要負著這樣沉重的重鎧上岸。

    在他的想像和希望之中,林意應該很難做到拖著傷重之軀,負著這樣沉重的重鎧上岸。

    然而他的最後一眼卻是讓他渾身徹寒。

    他看到林意有些緩慢卻無比穩定的伸出了手。

    他的一隻手抓像那根鎮河塔心,一隻手卻朝著他抓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6 00:03
平天策 第五百二十七章 狂戰


    浮橋破損不堪,河水激盪不已。

    即便那些攻城軍械依舊在不斷的施虐,即便先前通過浮橋的一些北魏軍士已經和金烏騎展開了廝殺,然而無論是鐘離城中的南朝軍士,還是江心洲和北岸之上的北魏軍士,他們的注意力卻依舊時刻被河中的動靜所吸引。

    然而河水之中的動靜卻突然變得小了。

    隨著一連串的氣泡帶著泥沙和血水不斷往上湧起,先前那種恐怖的轟鳴和震盪驟然消失。

    魏觀星等人的目光瞬間落在了原道人的身上。

    隔著河水,隔著如此遠的距離,也只有原道人的感知能夠清晰的判斷出這一戰此時到底到了何種程度。

    原道人微微一笑,慢慢頷首。

    魏觀星等人便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城牆上有些南朝軍士注意到了他們此時的神色變化,他們猜到了這一戰的勝負結果,頓時忍不住歡呼吶喊起來。

    他們零星的歡呼吶喊傳入了江心洲和北岸上的北魏軍士耳中。

    沒有一個北魏人想去猜測其中的含義。

    因為就在此時,變得平靜下來的河水又起了波瀾。

    一團接著一團的泥浪在河水中泛出,在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覺的變得艱難起來時,一朵巨大的浪花在接近城牆的灘邊湧了起來。

    無數抑制不住的驚呼聲響了起來。

    一點森寒的光芒從浪花中閃耀出來,接著便是一具龐大的金屬身影!

    騰蛇重鎧緩慢而堅定的從水中升騰而起,先是頭顱,接著便是身軀!

    污濁的水流如同瀑布一樣從鎧甲上和鎧甲內裡流淌出來,讓這具騰蛇重鎧就像是重見天日的魔神!

    更為響亮的駭然驚呼聲在江心洲上和北岸上如同浪濤一般捲起。

    騰蛇重鎧的一手持著鎮河塔心,而另外一手抓著席如愚的身軀。

    噹的一聲!

    騰蛇重鎧一步踏在岸灘邊的石上,發出如鐘鳴的清脆聲音。

    騰蛇重鎧徹底出水,站在岸灘上。

    看著陽光之下這具重鎧,幾乎所有的北魏軍士都覺得那一聲聲音就像是喪鐘。

    他們所有的人看到,席如愚已經沒有了生機。

    這名建立了無數戰功,戰無不勝的北魏名將,此時在這具重鎧的手中,如同一條破麻袋一般。

    無數聲憤怒的悲鳴響起,傳入騰蛇重鎧之中的林意耳中。

    林意並沒有折磨敵人遺體的嗜好,他很尊敬席如愚這樣的敵人。

    只是他必須讓這些北魏人親眼見證席如愚的死亡。

    他必須讓這些北魏人覺得他強大而不可戰爭,可以永不疲憊的戰鬥,如同真正的魔神!

    聽著這些悲鳴,他將席如愚的遺體朝著數名撲來的北魏軍士扔了過去。

    是扔而不是砸。

    他並沒有用多少力氣。

    「將他的遺體帶回去,再來找我拚命。」

    他開始呼吸,出聲說道。

    他的聲音並不算響亮,但在他呼吸和說話的剎那,他沉寂的面甲之上驟然噴射出水霧,水霧在烈日下迅速化為水汽。

    他的面甲上水汽震盪,氣勢更加攝人心魄。

    那幾名第一時間朝著他衝來的北魏軍士都是跟隨席如愚多年的忠實部下,他們在衝來時根本未考慮自己的生死,但驟然聽到林意的這句話,看著落來的席如愚的遺體,他們幾個人同時一僵,下意識的丟掉刀劍,抱住了席如愚的身體。

    所有憤怒的悲鳴驟然消失。

    所有的北魏軍士,包括跟隨著席如愚沖城的死士,此時看著這具騰蛇重鎧,他們的眼神都變得極為複雜。

    「送將軍回去!」

    和金烏騎交戰的前沿,有數聲厲喝響起。

    那幾名抱著席如愚遺體的北魏軍士一垂首,咬牙轉身,眼中幾乎有熱淚流下。

    「殺!」

    無數厲喝聲響起!

    那些原本被金烏騎堵在灘上的軍士,全部返身,朝著林意殺來。

    林意緩慢的呼吸著。

    他的身上有無數被細小的水針刺出的傷口。

    哪怕他強悍的自癒能力讓他依舊能夠走上岸來,哪怕是此時的這些傷口大多都已經止血,連內腑深處的都不例外,但是這消耗了他大量的元氣。

    從在鐘離城開始戰鬥至今,他第一次感到了疲憊。

    他的身體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一種痠痛的感覺也從骨髓深處泛出,瀰漫到他的全身各處。

    但他強迫自己忘卻了這種疲憊。

    他轉過身去,一步踏出,一聲厲喝!

    鎮河塔心橫掃而出!

    轟!

    空氣裡一聲爆響。

    無數折斷聲在下一剎那響起。

    他身前湧來的所有北魏軍士全部倒飛出去。

    彎曲的兵刃、破碎的殘肢,朝著後方飛灑,甚至落在金烏騎的陣中。

    金烏騎所有人的臉色沒有明顯變化,但是他們的眼神之中一片肅然,充滿了敬畏。

    直到此時,他們終於明白這一名鐵策軍的年輕將領給這支北魏大軍施加了何等的壓力。

    「殺!」

    林意也發出了一聲震天厲喝。

    他再跨前一步,手中的鎮河塔心如一座真正的巨塔在灘上橫掃,將大片的北魏軍士直接砸飛出去。

    此時灘上的這些北魏軍士都是追隨席如愚的死士,他們原本已經無懼生死,然而看著這樣的畫面,他們的腳步卻再次停頓下來,凜冽的寒意再次讓他們的身體變得沉重和僵硬。

    「真乃戰神也。」

    「我北魏怎麼沒有如此優秀的年輕將才。」

    「今日得見,實乃幸事。」

    北岸上,所有的聲音突然消失,因為所有人都聽見了楊癲說了這三句話。

    當楊癲這三句話說完,他在戰車上站了起來。

    在下一剎那,所有的北魏軍士都如同瘋了一般叫喊起來。

    楊癲從戰車上飛了起來!

    他是此時這支大軍的統帥,然而他甚至沒有預先和任何人說,他便直接飛掠而出。

    「來戰!」

    他癲狂般的叫聲響徹天地。

    他貼地飛掠的身影帶出了如裂帛般的破空聲。

    他的真元如同燃燒起來,朝著身周的天地肆意的狂湧。

    林意豁然轉身。

    他的眼瞳微微收縮起來。

    他感到了一種異常強大的氣息在城牆上綻放。

    原道人在此時出手。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6 00:03
第五百二十八章 圓月彎刀

    原道人靜立在牆邊。

    他一截空蕩蕩的衣袖在風中飄搖。

    緊接著,他的衣衫卻是被某種奇異的光澤浸潤,變得如同金石一般。

    他的這截衣袖驟然顯得沉重起來,在空中靜寂不動。

    他周圍的風都似乎被某種力量禁錮住了,然而他的真元,卻是朝著週遭的天地間肆意的揮灑出去。

    如同有人拿著巨大的墨筆,沾滿了墨汁,濃墨重彩的揮灑。

    嗤的一聲輕響。

    牆根下的一支箭簇被奇異的力量帶動,破空飛出。

    各種各樣的破空聲,在下一剎那連綿不斷的響起。

    先是一些比較輕的事物,折斷的羽箭,斷裂的劍片….接著便是比較沉重的東西,刀劍,軍械射來的弩箭。

    無數的銳器被風捲起,被天地元氣托起,接著順著天地間驟然颳起的強勁風流,全部朝著剛剛掠上殘破不堪的浮橋的楊癲飛去。

    無數聲驚呼聲響起。

    被磅礴的力量捲起的銳器數量太多,比一支箭軍一瞬間射出的箭矢還要密集,而且因為許多都是不同種類的兵器,此時都飛在空中,便有種格外詭異的味道。

    但最為關鍵在於,這些銳器並非像箭矢一樣純粹走著單一的拋物線。

    它們隨著狂風而走。

    有無數道狂風從天地間四面八方席捲而來。

    就像是有一個巨人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便形成了無數道颶風。

    這些銳器從四面八方升騰飛起,然後以楊癲為中心收縮,在數個呼吸的時間裡,便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森冷巨球,而且還在急劇的收縮。

    楊癲停了下來。

    他站在一條小船之上。

    此時天光都被這些銳器遮掩,他身周的空間變得幽暗無比,到處都是破碎的風聲和森冷的金屬寒光。

    這些銳器此時對於他而言,最為可怕的並非是數量太多,也並非是其中蘊含的力量,而是這些銳器比鉛汞的粉末更為堅厚,它們周圍的狂風裡,還充斥著原道人的元氣力量,這些銳器和原道人體內散發出來的元氣,徹底切斷了他的真元感召天地元氣的途徑。

    原道人無疑是他這一生之中遭遇過的最強大的敵人,而且肯定是比他強出很多的敵人。

    只是此刻他並沒有任何的畏懼。

    他緊握住雙拳,然後劇烈的深吸了一口氣。

    大量的新鮮空氣湧入他的胸腔,但是他的胸腔包括他的整個腹部卻是不斷的凹陷下去,甚至給人一種他的胸骨都要盡數折斷的感覺。

    他腳下的小舟瞬間出現無數的孔洞,他體內的真元被他以恐怖的速度逼出,急劇的落入他腳下的水中,然後再倒捲而上。

    許多股水流奇異的從船底的孔洞中衝出,朝著上方激射,然後如同盔甲一般緊貼在他的身體上。

    噗噗噗噗……

    無數銳器不斷刺在他的身上,刺在他身外的水流之中,發出刺入朽木般的聲音。

    接著前赴後繼的銳器互相撞擊,發出無數清脆的震鳴聲,濺起大片大片的火花。

    火花和水霧不斷衝擊,形成水火交融的奇觀。

    便在此時,原道人伸出手來。

    他是名獨臂道人。

    他只有左手。

    此時他的左手在天光裡卻是顯得分外的強大,而且給人一種分外龐大之感。

    他的左手遙遙對著楊癲,然後握起。

    許多人的眉頭猛然一跳,然而他們想像中的畫面沒有出現,那些銳器衝擊上去的力量沒有改變,只是楊癲的體內,卻是響起了啵的一聲輕響,就像是有一個脆弱的蛋殼被捏碎了。

    轟的一聲炸響。

    楊癲正對著原道人這側的銳器還在繼續向前,還緊簇在一起,但是楊癲身後如堅硬蛋殼一般,還在互相撞擊的銳器卻是瞬間破碎,像無數箭矢般濺射開來。

    楊癲的身體倒掠出去,在空中帶起道道殘影,帶起一團團氣勁的爆炸。

    四溢的氣勁轟擊在大河的表面,不斷的激起巨浪。

    他退得十分狂暴,他退走的速度甚至比來時還要快。

    所有的北魏軍士呼吸微頓,還沒有恢復正常的呼吸,咚的一聲,楊癲已經跌坐在那架寬闊的戰車上。

    戰車的車輪下方的泥地轟然一響,濺起一蓬塵浪。

    楊癲的身上沒有任何的傷口,他的衣衫上也甚至沒有任何的裂口。

    他只是開始咳嗽。

    每一次咳嗽,都咳出一口鮮血。

    猩紅的鮮血伴隨著氣勁噴射在他前方的地上,發出絲絲的聲音。

    楊癲的體內,接著發出一陣令人覺得異常恐怖的骨裂聲。

    然而這名北魏的名將卻是緩慢而冷靜的抬起了頭,他的眼眸深處依舊充滿著狂傲。

    他雖然遭受重創,但沒有死。

    即便面對一名亞聖,只是接近神念境巔峰的他依舊身先士卒,而且依舊活了下來。

    這當然是值得自傲的事情。

    他此時力乏,連咳十餘口鮮血之後,他以手撐頜,只是安靜的看向這鐘離城,什麼話都沒有說。

    他知道這支北魏大軍之中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明白接下來要做什麼。

    ……

    金烏騎的統領斐夷陵伸手握拳,在此時做了一個軍令。

    原本只是如金色的城牆一樣堵在那些城牆破口的金烏騎突然不急不緩的朝著前方的岸灘湧流而出。

    無數銳器入肉的聲音響起。

    乘著這段時間,金烏騎將那些耽擱在城牆和浮橋之間的北魏軍士盡數絞殺。

    席如愚已死,跟著他的三千軍士因為浮橋的損毀,有小半落水,還有更多的停留在浮橋和江心洲上。

    也就在此時,天地驟靜,連這些已經抱著必死決心的北魏軍士都停了下來。

    一名身穿月白色長衫的書生模樣的中年男子從楊癲的戰車後走出。

    他的氣質很儒雅,面容很有書卷氣息,渾身不見任何誇張的配飾,這樣的人若是平時行走在建康或者洛陽,給人的感覺,應該是他手中隨時都會有一本書。

    然而此時,他的手中提著一柄彎刀。

    一柄不長,卻分外寬厚的銀色彎刀。

    就像一輪彎月。

    幾乎所有的北魏軍士都不認識這個人,但都知道這柄刀。

    這是圓月彎刀,北魏的一柄魔刀。
Babcorn 發表於 2018-7-17 14:17
第五百二十九章 輝煌

    從人們開始馴服馬匹,將馬作為坐騎,能夠去到更遠的地方時,馬賊也隨之出現了。

    馬賊當然算是一個很古老的職業,但有一個職業比馬賊存在的時間還要久。

    這個職業就是替人殺人者。

    簡單而言,就是殺手。

    尋常人家不可能有自己的死士和門客,但在北魏的很多地方,卻在很久之前就形成了一個習慣。

    當不堪忍受一些馬賊的劫掠和虐殺時,有些村莊會聯合起來,聚集錢糧,然後請那些足以對付馬賊的殺人者。

    馬賊有三六九等,殺手自然也有三六九等。

    圓月彎刀的主人,就是北魏最強大的殺手。

    在過往的二十餘年裡,圓月彎刀出現時必定收割生命,無一失手。

    而且死在這柄刀下的,不只有那些尋常的馬賊,還有強大的神念境修行者。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這柄圓月彎刀會在此時出現。

    除了楊癲之外,恐怕沒有人知道這圓月彎刀的主人是一開始就是楊癲的供奉,還是到這場大戰之後爆發,才隨軍到了這裡。

    而且誰也沒有想到,這柄傳說中的魔刀的主人,竟然是這樣一個看上去斯文儒雅的男子。

    江心洲和北岸上一片安靜。

    這圓月彎刀的主人即便不是那種亞聖,也絕對不會是一般的神念境修行者。

    只是看著他走向浮橋,想著那名獨臂道人的強大,卻也沒有任何一個北魏人覺得他獲勝的可能比較大。

    然而他們所有人都想錯了。

    此次真正會面對這柄魔刀的,卻並非是原道人。

    一名劍廬的老人站了起來。

    他之前一直坐著。

    因為他只有一條腿。

    他只有右腿完好,左腿齊膝而斷。

    但此時,僅憑著一條腿,他卻像正常人一樣站了起來,然後和正常人一樣朝著前方走去。

    他體內不知積蓄了多少年的真元,緩緩的從他的經絡之中流淌出來,就如同一條無形的腿,支撐著他的行走。

    他身穿著一件很舊的布衣。

    這件布衣在此時夏日顯得有些太厚,而且很多地方雖然沒有磨破,但已經磨出很多斷線。

    這名老人平時坐著的時候顯得很矮小,但他站起來時,所有人卻驚覺他原來是很高大的一個人。

    他的臉上也有很多傷疤,只是這些疤痕已經淡了,被皺紋遮掩。

    他的眉毛很稀,稀得近乎沒有,這便讓他的面容顯得有些怪異。

    當他站起來時,原道人便已經明白他要做什麼。

    原道人轉過身來,對著這人頷首為禮。

    這名和原道人年紀相差無幾的老人也是頷首為禮,然後繼續前行,落在林意身前,轉身對著林意認真躬身行了一禮。

    他的面容十分肅穆,林意便知道他準備迎戰那名此時正行來的北魏修行者。

    這名老人就叫言無眉。

    並非因為他獨特的樣貌,而是劍閣中每一個人,他都記得很清楚。

    因為從他成為劍閣之主開始,他就明白劍閣這些人都將自己的命交給了自己。

    劍閣中人已經不多。

    “我有可能會死,但他也絕對不可能通過這座浮橋,再出現在您的面前。”

    言無眉抬起頭來,看著林意的雙目,極為恭謹的說了這一句。

    在林意開口說話之前,他卻是已經接著說了下去,“在很多人想來,我劍閣最輝煌的時刻,應該是何閣主晉陞南天三聖,我劍閣數十人鎮守隴洲關,便將飛雲騎全部殺了的時候。但我們劍閣中人並不如此想。”

    “那是倚強凌弱,我們劍閣相對於那些軍隊太過強大,殺死他們也未必會讓我們覺得驕傲。”

    “但現在您站在這裡,便讓北魏十萬大軍一籌莫展,這便是我們劍閣的榮光,是我們劍閣輝煌的時刻。”

    “哪怕我們劍閣中人全部戰死在這裡,但若是連北魏最強的白骨軍主力加入都無法攻下這座城,這便是我劍閣足以令人仰望的事情。”

    “有很多事情比生死更重要。”

    “請閣主成全,不必悲傷。”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

    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緩緩躬身行了一禮。

    他身上的騰蛇重鎧還纏繞著升騰的水汽,在躬身行禮時,他的鎧甲發出許多清脆的震鳴,伴隨著金烏騎刺殺那些殘餘的北魏軍士,他的身前站立著一名獨腿的老人,這樣的畫面顯得十分肅穆。

    “那傳言便是沒有錯,這鐵策軍的林意,便是劍閣之主。”

    楊癲眯著眼睛看著這樣的畫面,他有些艱難的輕聲道:“他何以成為劍閣之主?”

    他一向不擅長思考。

    就算是征戰,率領大軍,他也近乎憑藉本能。

    打仗,然後獲勝,對於他而言,簡直就像是與生俱來的獨特天賦。

    “情報不明,但想來應該和何修行有關。”一名將領在他身後輕聲說道。

    “和何修行有關,那他應該就差不多是何修行的弟子?”

    楊癲聽到這個回答,卻是顯得有些滿意,他輕聲自語般說道:“那席如愚死在他手上,也不算冤。”

    “是!”

    他身後幾名將領一怔,卻是都聽出了他的心意,聽出了他是為席如愚說話,頓時全部躬身回話。

    圓月彎刀的主人已到浮橋之上。

    這名看上去很儒雅的中年男子,看著僅憑一隻腳卻站立得比世間絕大多數人還要穩,還要高大的老人,感受著此時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桀驁不馴的氣息,以及對方如實質般朝著天地四方而去的念力,他皺了皺眉,然後也微微躬身行禮,“晚輩楊晚,見過前輩,前輩可是天都劍的主人?”

    言無眉點了點頭。

    圓月彎刀的主人,這名名叫楊晚的男子,在抬起身時,他的眉頭還是深深的皺著。

    皺著是因為難辦。

    他知道對方太過強大,而且最關鍵在於,以此時對方的身體狀況,便會將所有的力量砸在這一戰之中。

    但他的眉頭也很快松開,他的眼眸裡恢復一片平靜。

    他的手指在刀柄上微微用力,他的刀上便閃現出無數道刀光。

    這是真正實質性的刀光,如同鋒利的刀片一般銳利,但這些刀光卻是並未直接落向他前方的言無眉,而是朝著上方的天空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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