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9127
Babcorn 發表於 2018-7-31 15:52
第五百四十章 忽略

    兩名劍閣的老人相繼從後方走來。

    所有的金烏騎渾身輕顫起來,斐夷陵就將出聲。

    他們原本準備第一時間赴死,但到此時,卻依舊是劍閣中人擋在他們的面前。

    “赴死不分先後。”

    “但我們本身沒有多少時間,你們卻不一樣,你們原本還能活很長的時間。”

    “這是一場大戲,既然由我們劍閣開端,那斷無中斷之理,請諸位成全。”

    兩名劍閣的老人輪流輕聲說了這幾句話。

    所有的金烏騎沉默下來。

    這兩名老人走到林意的身後還有十餘丈時,那些從林意身側零散衝過的北魏重騎已經幾乎到了他們的面前。

    看上去隨便一匹重騎就能輕易的將他們撞飛出去。

    然而看著這些重騎,其中一名老人卻是驟然揚起了頭,發出了一聲厲嘯!

    他先前和金烏騎那些人說話時,聲音也是蒼老而低沉,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他這一聲厲嘯卻是洞金裂石一般,尖銳響亮到了極點!

    別說是江心洲上的北魏軍隊,就連對岸的北魏大軍,哪怕是那些修行者,都瞬間感到耳膜刺痛無比。

    誰也沒有想到,這樣的一名老人,竟然可以發出如此的厲嘯!

    在他的厲嘯聲中,他袖中的一道飛劍震鳴而出,化為一道黑色的影跡,以無比暴戾的姿態,在這些騎軍之中飛繞而去。

    黑色的影跡變成了無數道黑線。

    軍馬還在往前飛奔,然而鞍座上的騎者的頸上,卻是出現了一道紅線,接著裂開,屍首分離。

    黑線朝著林意的前方延伸。

    林意驟然停了下來。

    他的面前,那些衝來的騎者,全部變成了沒有頭顱的無頭騎者。

    感受著那道一往無前,似乎去了就不會再歸的黑邊飛劍,他想到了自己剛到劍閣時,劍閣之中那些劍氣宣洩的場景。

    這些劍壓抑了太久。

    這是他們最後的時光,也是他們最放肆的宣洩,這樣的劍意,誰人能及?

    一名承天境中階的重騎軍統領在重騎的最後方,他看著前方飛繞而來的飛劍,看著自己身前部屬頭顱的飛起,他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他憤怒而不甘的一聲怒吼,他腰側劍匣之中的飛劍嗡鳴而出,朝著那道黑線的最前端斬殺而去!

    噹的一聲!

    他的飛劍準確的捕捉住了這條黑線的軌跡,斬在了這道飛劍上。

    然而在下一剎那,他的飛劍瞬間變得黯淡起來,緊接著,沿著他劍身上的符線,他這柄飛劍裂了開來。

    喀嚓一聲。

    飛劍裂成數十片,就像是腐朽的鐵皮,飄落在下方的血水之中。

    這名重騎軍統領眼中瞬間充斥不可置信的情緒,哇的一聲,口中鮮血狂噴。

    黑線繼續向前,落到他的頸間。

    這名重騎軍統領渾身泛冷,絕望的閉上眼睛,準備迎接死亡。

    一道涼沁沁的意味落在了他的咽喉上,然後緩緩滑落下去。

    這名重騎軍將領不能理解的睜開眼睛。

    他看到這是一柄劍身是青銅色,卻有一圈黑邊的無柄小劍。

    這柄劍在到達他的咽喉時已經力盡,所以只是在他的咽喉下方拖出了一條淡淡的額血線。

    活著應該只值得慶幸的事情。

    然而這名重新睜開眼睛的重騎軍統領卻是沒有絲毫的欣喜。

    他看到自己身前,那些原本歸自己統御的重騎軍全部都已經死去。

    他遲疑了一個呼吸的時間。

    然後他發出一聲厲吼,拍馬朝著前方的林意狂奔而去。

    他的一身修為被他盡數逼出身體,呼嘯的狂風之中,凝成實質的真元召喚著天地間的天地元氣,變成無數層淡金色的華光,層層疊疊團聚在他的身前。

    這種戰鬥方式對於一名承天境中階的修行者而言是十分愚蠢的,然而此時,恐怕就連這名重騎軍統領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或許覺得一切都無法改變。

    他此時腦海之中只有一個想法,將自己的全部力量衝撞在林意的身上。

    林意沒有回頭。

    在這柄黑邊小劍墜落之時,他就感知到了那名老人生命的終結。

    看著前方包裹在華光之中衝來的這名重騎軍統領,他的動作沒有任何的差別。

    他右手的長矛朝著對方刺了過去。

    一聲刺耳的裂響聲響起。

    連鎧甲都可以洞穿的長矛狠狠扎入華光之中,卻無法真正刺入這名重騎軍統領的身體,槍尖還在層層疊疊的華光之中前行時,長矛矛身卻已經無法承受兩人的力量,折斷開來。

    林意的面容沒有任何的改變。

    他左手的長槍在此時也已經刺了出去。

    槍尖精準無比的狠狠刺在長矛剛剛擊刺的部位。

    當這柄長槍的槍身都發出近乎折斷的裂響時,林意的右手握住了槍身的前端,將自己和整副騰蛇重鎧的重量都壓了上去。

    噗的一聲。

    槍尖刺入了華光之中,刺穿了這名重騎軍統領的胸鎧,然後將他的身體洞穿,從馬背上挑起。

    ……

    很少有人因為這樣的畫面而特別的震驚。

    幾乎沒有人在意其中的細節。

    因為這是一名承天境中階的修行者。

    在他直接將畢生的修為逼迫出來時,他的力量便不能用承天境中階來衡量。

    在林意到來鐘離城之時,哪怕他單獨面對一名承天境中階的修行者,他都未必穩操勝券。

    然而此時,他殺這名承天境中階的修行者,卻是殺的很隨意。

    幾乎所有人都只注意了他不知疲倦和永遠不會倒下般的戰鬥,麻木的接受了他不斷殺敵的事實,卻忽略了他的力量有著恐怖級數提升的事實。

    但還有人不會忽略。

    若是劍溫侯此時還活著,還能看到他這樣的戰鬥,便一定會憑空生出更多的信心。

    此時原道人接替了他的位置,所以原道人此時的眼中無限感慨。

    他已經並不覺得這場戰鬥的結局是玉石俱焚。

    他已經開始覺得,這場戰鬥的結果,將會是以他們鎮守鐘離城的勝利而告終。

    他確定只要給林意更多的時間,他應該就會在這北牆之前,成為對方大軍誰都無法戰勝的真正怪物,將會取代他離開之後的位置。

    而且他不會像劍溫侯和他一樣的衰老和脆弱。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 07:59
平天策 第五百四十一章 新鮮的死亡

    然而即便是他,都有可能忽略了一點。

    在困惑林意很久的內丹消失,他修為的進境突破這個桎梏之後,突飛猛進的不只是他的力量,還有恐怖的傷勢癒合能力。

    無論是席如愚那名軍師,還是席如愚本身,他們任何一個人給林意造成的傷勢,哪怕是落在一名神念境修行者的身上,那名神念境修行者早就已經死了。

    然而不需一個晝夜的時間,他體內的那些恐怖傷口,都會迅速的恢復。

    最為關鍵的是,旁人所根本不能知曉…這樣的傷勢癒合速度,隨著他肉身的更加強大,隨著他力量的不斷增進,還會更快。

    ……

    真元破碎在前,如浪濤衝擊在身。

    這些破碎的真元裡,有些屬於死去的劍閣中人,其餘屬於那些被殺死的北魏修行者。

    這些真元不斷的衝擊在林意身上的重鎧上,無孔不入的滲透進天辟寶衣之中,然後再和他肌膚接觸的瞬間,便和他的內氣融合,變成一道道精純至極的氣流,沖刷在他的體內。

    他的力量來源於肉身,來源於五穀之氣,但這些外來的真元,在他此時的感知裡,卻帶著蓬勃的生氣,帶著天地靈氣的精華,如同絲絲春雨滋潤乾裂的土地一樣,修補著他破碎的血肉和經絡,讓他的血肉更加飛速和茁壯的成長。

    他已然開始明白,以戰養戰便是大俱羅的真義。

    在不斷的破碎和重生之中,如百煉鋼鐵般淬煉,然後獲得更強大的力量。

    世間那些修煉真元功法的修行者,在冥想精修之中如沐春雨獲得成長,而他的大俱羅之道,便是要在這樣艱苦卓絕和殘酷的戰鬥裡獲得成長。

    這種戰鬥,對於他而言,就是修行。

    不斷修行而變得強大的過程。

    ……

    此時也無人知道,有一個人和他有近似的心情。

    他是王平央。

    現在滿臉傷疤的天蜈先生。

    看著這樣的殺戮和瘋狂的北魏大軍,他恐怕是此刻鐘離城裡心情最為平靜的人之一。

    他在眉山之中戰勝了自己,直到此時,他更堅信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他返回了破碎城牆後方的營區,進入了充滿著藥物氣息的營帳。

    他沒有第一時間再去問詢陳盡如等人的傷勢,他的目光久久的落在了安置在一角軟塌上的那名胖子身上。

    這名叫做王顯瑞的醫官昏迷的時間太久,但是身體卻並沒有像一般昏迷太久的人一樣出現肌肉萎縮,反而可能因為用藥太多的關係,身材顯得有些浮腫。

    「他怎麼樣?」

    王平央輕聲的問正在凝神看著某味藥劑的黃秋棠。

    「按理而言氣機已經平順,應該早就可以醒來,只是不知出了什麼問題,和我的藥石已經無關。」黃秋棠抬起頭來,看著王平央,她已經十分瞭解王平央的心性,在看著王平央的眼神時,她便明白了他在想什麼。

    「你決定在這裡開始用他的那種功法?」

    「先前已經說好了,不試過,你我都不知道這種功法最後存在什麼問題,他又到底是什麼用意。更何況恐怕此時天下也沒有幾個地方有這裡死人多,而且是不斷的死人。這的確是修煉他這種功法最快的地方。」

    王平央緩緩的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呼出,然後接著道:「最為關鍵的是,我始終覺得無論是這裡,還是北方邊境,最危險的敵人並非是中山王元英,始終是他,若不能擊敗他,這場戰爭我們也不可能獲勝。」

    黃秋棠看著他沒有再說話。

    她心中自然十分贊同王平央的話,她甚至擔心魔宗會在這個地方出現。

    但王平央選擇這麼做,卻和以身試毒沒有什麼區別。

    她沒有子侄,若是有,大約也差不多王平央這個年紀。

    在她心目中,雖不至於將王平央視若子侄,但和他接觸得時間越久,她便越是覺得要是自己有這樣的一名子侄,真是修來的福氣。

    「我也是南人,守城這件事,也不能只讓林意一個人擔著。若是因此而此,那也和那些劍閣中人一樣,十分榮耀。」

    他對著黃秋棠輕聲說了這一具,然後離開了這頂營帳。

    ……

    城內城外,到處都是壯烈的氣息,但對於決定開始修行魔宗那門功法的王平央而言,充斥和包裹在他身體周圍的,便是那種新鮮的死亡氣息。

    有些東西不經觸摸,便永遠不知道其存在。

    但自從知道其存在之後,即便想敬而遠之,但這種冰冷滑膩又充滿誘惑的味道,便始終充斥在周圍,就如那名死去的北魏少女的冰冷肌膚,始終緊貼在他的身上。

    很自然的,他時常想起那名死去的北魏少女。

    只是他不再像那時那樣恐懼、迷茫和無助。

    他無法改變過去,但能糾正未來,能決定自己要走的路。

    他開始修行。

    那些充斥在他身體周圍的新鮮的死亡氣息裡,許多縷連原道人都無法察覺的元氣被他迅速的凝聚起來,不斷湧入他的體內。

    他幹涸的經絡裡,開始生出一縷縷新鮮的真元,在旁人而言可能很強大,但對於他而言,卻是充滿著詭異和危險味道的真元。

    他緩緩的朝著前方殘破的城牆走去。

    那裡有著無數新鮮而強大的元氣。

    林意的修為進境已經有著令人難以想像的飛速成長,他也會一樣,只要他的身體能夠承受。

    ……

    鐘離城裡沒有人注意到他的修行,但是在江的另一邊,當王平央的身體變成了一個漩渦,不斷汲取的那些元氣時,停靠在一架軍械後方陰影裡的一輛馬車中,一名身穿黑袍的修行者卻是睜開眼睛。

    這名修行者戴著一個奇異的,如鳥頭般的鐵盔。

    他額頭上有圓形的如標靶般的刺青。

    他的肌膚如同被寒風吹打了萬年的黝黑的岩石。

    感受著同類的味道,這名魔宗的部眾沒有感到危險,反而微微的笑了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他的牙齒分外的白,白得閃耀著寒光。

    也就在此時,城牆後方的那頂充滿著藥物氣息的營帳裡,那名始終昏迷著的醫官,睫毛微微顫動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 08:00
第五百四十二章 五箭

    黃秋棠還在埋頭看著幾味藥物,尋思用何種的配方能夠盡快調理好陳盡如體內的那些潰爛,她始終將這名醫官當成真正的病人,而且她並非強大的修行者,所以她此時並沒有察覺這名醫官的異動。

    但這個時候,她卻無比敏銳的嗅到了一絲香甜的味道。

    這味道來自於殘破的北牆之上,落向浮橋之上。

    這種味道有點像是淡淡的稻花香,許多人哪怕近在身前都聞不到,但對於她這種常年和無數藥物、藥經打交道的人而言,這種味道很直接的讓她感到了無比的凶險。

    「原來劍閣中人不只用劍,還有用毒的大家。」

    她停頓了一個呼吸的時間,然後確定自己的判斷沒有錯誤,心中便油然響起這樣的聲音。

    ……

    在那數百重騎倒下之後,又已經有一批海浪般拍來的重鎧軍士在林意的身前倒下。

    但此時沒有人在意他們的死去,即便他們身著重鎧的身影比尋常的軍士高大很多,然而和後方的兩百真元重鎧相比,卻依舊顯得很瘦小。

    這兩百具真元重鎧,全部都是北魏的主戰重鎧,吞天狼重鎧。

    單獨的數具吞天狼重鎧在渾身纏繞光焰時已經十分可怕,而當兩百具吞天狼重鎧互相肩撞膝磨蔓延而來時,林意前方的天地,就變成了一片光海,變成了一片森冷的金屬海洋。

    但就在這時,一道風落了下來。

    這道風來自於殘牆上的一名劍閣中人。

    之前每一個劍閣之中出手的人都會很莊重對原道人和林意行禮道別,甚至會下城牆來到林意的身後。

    然而這人沒有。

    這人需要居高臨下,而且他在劍閣的所有戰鬥之中,都不是那種堂堂正正拿劍來戰鬥,他需要不為人注意,不為人所知。

    這次的出手,恐怕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裡。

    他真元所化的風裡似乎什麼都沒有,只有黃秋棠這樣對一些毒物極為敏銳的宗師才能覺察到的特殊氣味,那些排山倒海般衝來的真元重鎧內的修行者甚至都沒有感到什麼異樣,他們的眼前就黑了下來。

    直到他們發覺自己的眼瞳之中有濕漉漉的液體不斷的流淌下來,他們才反應過來他們的眼睛已經瞎了,他們的眼瞳像是熟透了的果子一樣潰爛。

    在恐懼開始在他們的身體裡猛烈的爆發開來之時,他們的一切身體機能已經徹底停止。

    他們就此死去。

    兩百具吞天狼重鎧就像是不斷拍打在沙灘上的海浪,無法越過沙灘上一道不存在的線。

    兩百具吞天狼重鎧砰砰的撞擊,堆疊起來,這些失去光澤的吞天狼重鎧沒有絲毫的損壞,然而內裡的修行者卻全部已經死去。

    北岸上突然響起了一些北魏將領的哭嚎聲。

    所有的人在此時身體裡都有一種發麻的意味,他們都很能理解這種哭嚎聲和恐懼無關,而是因為心痛。

    誰會想到,誰能想到,兩百具真元重鎧會這樣倒下。

    「毒藥?」

    戰車上的楊癲抬起頭來,他看著那些倒下的吞天狼重鎧,當死去的人越多,他反而越是面無表情,「劍閣還有什麼?」他冷酷的緩緩說道。

    他沒有新的軍令發出,便沒有人會停止。

    倒下的吞天狼重鎧之後,是密集的步軍。

    這些步軍身上都背著寬闊的斬|馬刀,但手中卻是都持著牛角胎強弓。

    隨著一聲淒厲的軍令,他們手中的強弓弓弦發出整齊的震鳴,無數支羽箭破空直上雲端,接著化為黑沉的烏雲,暴烈的下墜。

    沒有劍閣中人出手。

    沒有人覺得能夠完全阻止這樣的箭雨,也沒有人覺得這樣的箭雨會對林意造成實質性的威脅。

    林意看著密集落下的羽箭,也沒有躲避的意思。

    然而當這些箭簇墜落到他的鎧甲上,發出恐怖的撞擊聲時,他感到了異樣。

    他身上的鎧甲上留下了無數細微的孔洞,留下了無數刮擦的痕跡。

    這些箭矢都是破甲箭。

    每一支箭的珍貴程度,甚至超過那些步軍手中的強弓。

    但也僅此而已。

    這些箭只能在他身上的騰蛇重鎧的表面留下無數淺淺的痕跡,根本無法洞穿。

    這只能代表著這支北魏軍隊的凶悍和決心。

    這支步軍裡,每個人都沒有箭囊,因為他們幾乎所有人的身上只帶著兩支破甲箭,但有一個人例外。

    這個人身後沒有負刀,他背上的箭囊裡有五支箭。

    在第一輪施射之中,他一箭未射。

    當第一輪箭雨落下,這支步軍射出第二支箭的剎那,他將背上的五支箭一口氣射了出來。

    在旁人射出一箭的時間,他射出了五箭!

    五支箭混雜在數千支破甲箭之中,朝著林意直墜而去。

    林意並沒有感知到他這五箭和其餘的這些箭有什麼不同。

    但他沒有感知到,卻並不意味著其餘人沒有感知到。

    「避箭!」

    魏觀星感知到了,然而他來不及阻止那五箭,只是在面色劇變的剎那,發出了一聲厲喝。

    在他這聲厲喝響起之前,已經有一道身影從他的身前落了下去。

    這是一名劍閣中人。

    和其餘劍閣中人不同的是,他是天生的殘疾。

    他的右手天生有六根手指。

    這六根手指都很長,看上去便給人天生極為畸形的感覺,甚至給人噁心之感。

    他落在了林意的身後,他的右手卻是落在了林意的身前。

    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就連林意都不能理解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的手穿過那些即將觸及到林意身上鎧甲的箭雨,迅速收回。

    他的六指之間,正好夾住了五支箭。

    他從無數的箭中,摘出了這五支箭。

    林意的身前再次響起恐怖而刺耳的撞擊聲,折斷聲,摩擦聲。

    這隻手很穩定的將這五支箭抬起,放到眼前,手指沒有一絲的震顫,之前這五支箭上帶著的力量,被他指尖流淌出的柔和真元迅速消弭,甚至沒有形成任何衝擊。

    在林意之前的感知裡,劍閣中人的真元一般都顯得無比的暴戾而強大,一種盡情放肆的感覺,然而這人的真元卻是極為的克制,精細和精妙到極點。

    林意甚至都沒有來得及轉身。

    他只是聽到了身後也響起了弓弦的震顫聲。

    五支箭破空。

    這人將摘入手中的五支箭又射了回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8-7 23:08
平天策 第五百四十三章 卸甲


    五支箭在空中散開,化為一場綿密的細雨,灑在下方的北魏步軍身上。

    那名射出這五支箭的北魏箭師嘴角露出難言的苦笑。

    當細雨灑落的剎那,無數淒厲的慘呼聲響起。

    這名北魏箭師和身周那些軍士一樣,他們臉上的血肉迅速腐爛脫落。

    來而不往非禮也。

    這五支箭是很特殊的毒箭,箭桿中空,內蘊腐骨毒。

    在這名北魏箭師看來,既然劍閣可以用毒藥對付他們,那他當然也可以用毒藥對付林意。

    然而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有人能夠從一場暴烈的箭雨之中捕捉出這五支箭,令箭不崩裂,再原物奉還。

    死亡應是今日江面上最主要的旋律。

    死寂的真元重鎧就像是岸邊的岩石一樣堆積,接著在劇毒之中死去的這些北魏步軍就像是被浪衝擊到岸邊的破絮,然而這些並未阻止後方那些北魏人的腳步。

    一支輕騎踩踏著那些倒下的步軍屍身,如潮水般蔓延過來,這支輕騎軍的中央,有二十餘名身穿白衣的劍師。

    這些劍師都屬於洛陽的某個門閥,他們並非跟隨著席如愚而來,而是一直在楊癲的軍中。

    林意身後那名有著六根手指的劍閣中人輕輕的咳嗽起來。

    他調理著體內的氣機,確定自己應該還能再射四箭。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手中的黑色鐵弓,然後目光越過這些騎軍和劍師,落向遠方。

    江心洲的岸灘上,一名正在大聲喝令的北魏將領驟然毛骨悚然。

    他感到了凜冽的殺意從空中飛來。

    噗的一聲,然而當他的身體急速的往後掠出的剎那,原本站在他身側不遠處的一名將領的頭顱卻是像熟透了的西瓜一樣爆裂開來。

    當這名將領被殺死的剎那,又一道箭光從林意的身後飛了出來。

    所有的箭師都很難想像,這世上有箭師能夠用射程超過兩百步的強弓,而且還能如此精準的射殺敵人,但最可怕的似乎並不是這點。

    岸灘上又一名北魏將領心有所感,他認為這道箭光是落向自己。

    就連他身周的其餘人也是如此認為。

    這名北魏將領出刀,刀光如雷迸發。

    然而刀光過處卻是空氣,距離他十步處的一名北魏將領的頭顱,卻是噗的一聲爆裂開來。

    四道箭光落下,四名北魏將領的頭顱爆裂。

    「惑箭。」

    魏觀星敬佩的看著林意身後那名劍閣中人,他知道了這人的來歷。

    在他的所知裡,這名修行者原先應該是前朝北方邊軍韓執白的供奉,卻不知如何歸入了劍閣。

    「簡直是荒謬。」

    北岸上的北魏大軍之中,一名來自洛陽的門閥權貴渾身顫抖的罵出了聲,「是誰說劍閣都是剩下些老弱病殘的廢物….一人便能殺許多名修行者,一人便能殺數百上千名軍士…他們的還有多少人?這樣換下去,誰能承受得了?」

    他的聲音代表了此時軍隊之中絕大多數權貴門閥的心聲。

    哪怕劍閣中人在不斷的死去,然而這種交換,已經讓他們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之中。

    ……

    又一名劍閣中人在身後逝去。

    那些激烈擴散的真元衝擊在林意身後的鎧上,又化成無數的細小的氣流在他的鎧甲之中穿行,融入他的血肉之中。

    他在不斷的變得強大。

    這戰死的每一名劍閣中人的力量和意志,都似乎在變成他的力量的一部分。

    林意沒有轉身。

    他隱約明白了原道人和這些人的意思。

    他們的死去,是在不斷給他時間,給他變得足夠強大的時間。

    當!當!當!當!……

    一連串清脆的震鳴聲在他的身前響起。

    蜂擁而至的北魏輕騎的各種武器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巍然不動,哪怕有些輕騎軍手中的長槍帶著身下馬匹的衝力,卻連讓他往後搖擺都做不到。

    他單手提起鎮河塔心,揮了出去。

    他的身前響起恐怖的破空聲。

    被鎮河塔心觸及的十餘名騎者,全部皮摧骨折的飛了出去。

    也就在此時,這支騎軍包裹著的那二十餘名白衣劍師同時出劍。

    他們的劍也都是白色,劍身的中央有著一條深深的溝槽。

    隨著一聲聲的厲喝,這些白衣劍師的劍在脫離劍鞘的剎那,河面上就生出了許多條水線。

    一股股的水流被他們劍身上流淌出的真元力量牽引,落在劍身上,又順著那條深深的溝槽激射出來。

    數十道手指粗細的激流,隔著數十丈的距離,激射在林意的鎧甲上。

    水乃至柔之物,然而當這數十條細流落在林意的鎧甲上,林意卻驟然感到自己的鎧甲變得沉重起來。

    周身的天地變得粘稠不堪,他就像是置身在了一個巨大的泥潭之中。

    也就在此時,數十道黃色的符紙從林意後方的殘牆上飄落。

    這數十道符紙就像是飄落在溪流之中的數十張枯黃的落葉,但當這數十張符紙落入這些水流,那二十餘名白衣劍師身體同時一震,口鼻之中都衝出血來。

    一名輕騎軍在此時飛了起來。

    能夠飛起來的,當然並非普通的騎軍,而是強大的修行者。

    在他飛騰而起的剎那,一道昏黃如殘燭的劍光從殘牆上飛落,刺入他的眉心。

    然而在這道劍光刺入他的眉心之前,他的右手已經揮了出來。

    他體內所有的真元從他的右手掌心激射而出。

    一道帶著刺骨寒意的白色氣流,衝擊在林意的鎧甲之上。

    「咔咔咔….」

    林意的鎧甲上響起無數的碎裂聲。

    並非是鎧甲的碎裂,而是堅冰的碎裂。

    那些緊緊包裹著林意的水流,連帶著那些黃色的符紙,全部凍為堅冰,然後如冰山崩裂般不斷崩解。

    昏黃如殘燭的劍光刺穿了這名偽裝成普通輕騎的北魏修行者,從他的後腦透出,然後劍光消隱,墜落於後方陣中。

    二十餘名白衣劍師經脈寸斷,他們全部頹然的跌坐在地,接著他們用盡最後的力氣勉強的抬起頭,滿含著希望的看著林意,看著他身上的騰蛇重鎧。

    他們在臨死之前,終於看到了自己希望看見的一幕。

    砰!

    一片鎧甲如屋瓦從林意的身上脫落,墜落於地。

    一片之後是很多片。

    一片片的鎧甲,從林意的身上脫落,墜落在地。
V123210 發表於 2018-8-7 23:08
平天策 第五百四十四章 什麼事情

    鎧甲的表面佈滿冰霜,覆蓋了先前破甲箭留下的無數坑窪,每一片鎧甲都沒有破損,然而越是強大的鎧甲,相互之間的嵌套就越是精密。

    在這一剎那,這些白衣劍師經脈寸斷即將死去,那名偽裝成普通騎軍的接近神念的北魏修行者死去,林意後方殘牆上的兩名劍閣中人來不及告別,也即將死去。

    只是這些北魏人終於達成了他們的目的。

    這些寒冰撐大了很多溝槽,撐大了很多縫隙,讓這些鎧甲和鎧甲之間無法再緊密的結合。

    或許這件鬆脫的鎧甲在運回當時製造的工坊之後,只要略做恢復便能重新使用,然而至少在這場大戰裡,這件重鎧已經不可能再披覆在林意的身上。

    片片鎧甲墜落在林意身前地上,發出砰砰的重響,如同重鼓的鼓音敲擊在所有人的心田。

    江心洲上和北岸上驟然一靜,接著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怎麼了?」

    「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那名南朝將領倒下了嗎?」

    北岸的北魏營區裡,很多位列靠後的軍隊無法第一時間看到這樣的畫面,他們聽著這前方傳來的震天歡呼聲,眼睛同時圓睜,疾呼出聲。

    「那人的重鎧卸了,無法再行穿戴。」

    聽著這樣的回答,有人狂喜,有人卻是面容僵硬。

    那些面容僵硬的人都是很要臉面的人,他們想到,那名鐵策軍的將領即便在沒有重鎧時,也是不知疲憊般戰鬥,始終未曾真正的倒下,最為關鍵的是,只是他身上的鎧甲被卸除,便讓這支大軍振奮,可想而知,這人的存在已經給這支大軍造成了何等的恐慌。

    一道飛劍從河面上飛起。

    這道飛劍已經等待了很久,它一直在等待著林意身上鎧甲的脫落,直到此時,這柄一直隱忍著的飛劍才徹底的暴發出所有的力量。

    一陣爆鳴聲中,這道和河水幾乎相同色澤的飛劍極為暴戾的射向林意的面目,速度之快,讓林意身後殘牆上的任何劍閣中人都來不及阻攔。

    林意有些心凜。

    心凜來自於這一劍所帶的力量,但是他依舊來得及反應。

    他的右手首先離開了鎮河塔心,強橫無比的握住了這道飛劍!

    嗤啦一聲裂響,他手上戴著的蟒鱗手套竟然硬生生的被割裂,鋒利的劍刃劇烈的震盪著,劍鋒在他手掌之中繼續穿行,在他的掌心劃出深深的血痕,劍尖繼續朝著他的面目而行。

    但與此同時,他的左手也已經落了上去。

    他的左手也緊緊的握住從右手之中滑出的劍尖,將這道飛劍死死的握住,就如同硬生生的握住了一條極為滑膩的泥鰍。

    一道道的真元在他的掌指之間崩散,化為嗤嗤作響的氣流。

    數名北魏騎軍用盡全身的力量厲吼出聲,他們手中的長槍同時如閃電般刺出,狠狠刺在林意身上。

    然而林意一步未退!

    這道狂暴的飛劍在真元流散的剎那,便已經在他的手中「死去」!

    當所有這些重鎧的鎧甲在他身上掉落時,他感到自己分外的輕鬆,就如同捆縛住他的枷鎖徹底消失,他的身體在他的感知裡變得分外的輕靈,但分外有力量。

    噗噗噗….

    這數名北魏騎軍全部無法握住手中的長槍。

    他們的虎口全部崩裂,這幾根長槍就如同刺在了一座山上!

    林意的右手首先離開了這柄已經失去力量的飛劍,握在了鎮河塔心上。

    他的左手將這道飛劍往後甩出,叮的一聲刺入身後的殘牆之上,幾乎同時,他右手的鎮河塔心,已經變成一道呼嘯的黑影。

    這根鎮河塔心沒有落在這幾名北魏騎軍的身上,而是落在了他們身下的戰馬上。

    一聲恐怖的轟鳴聲中。這幾匹戰馬就像是被一座房屋砸倒般翻滾了出去,灑出無數破碎的血肉,然後重重的砸入水面。

    那些後方的騎軍剛剛才包裹在如雷的歡呼聲中,當那些戰馬的慘嘶聲響起,他們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們並沒有馬上勒停身下的戰馬,但是他們身下的戰馬卻是不受他們控制的停了下來。

    這些戰馬對那些軍士的死亡並沒有太多的特殊感受,然而同類的淒厲嘶鳴,卻是讓它們都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殺!」

    這些騎軍止步,但對於一些北魏的修行者來說,這是能夠殺死林意的最好時機。

    一名身穿黑甲的修行者在厲喝之中從這些輕騎的後方飛掠了出來,他雙手在揚起的剎那,數十道寒光如同亂舞的蝴蝶,帶著淒厲的破空聲,全部落向林意。

    林意一步向前。

    他身前被真元壓緊的地面驟然震盪起來。

    面對這些如齊珠璣的亂紅螢一般的暗器,他只是異常簡單的將一名重鎧軍士的屍身提了起來,擋在身前,然後在這些暗器還在這名重鎧軍士身前的鎧甲上爆鳴時,他一聲暴喝,將這名北魏重鎧軍士的屍身朝著前方砸了出去。

    轟!

    如同投石車投出的巨石!

    無數戰馬嘶鳴翻倒,上方騎者紛紛飛跌出去,密集於前的騎軍,就像是一片被分開的麥浪。

    林意的身體飛騰了起來。

    他在這些倒下的騎軍之中,以恐怖的速度飛騰起來,那根鎮河塔心被他留在原地,而他的身體,瞬間壓至那名黑甲修行者的身前!

    那名北魏黑甲修行者駭然大叫,他的發絲都被迎面而來的狂風吹得在身後揚起,幾乎下意識的,他拔出背後長刀,朝著林意斬去!

    噗的一聲,林意在空中強橫的扭身,這柄長刀落在他的肩上,與此同時,他縮在身前的一拳,卻是閃電般轟出,落在這名北魏黑甲修行者的胸口。

    轟!

    這名黑甲修行者的整個身體在空中幾乎從胸腹處對折,整個人以一種可怕的姿態朝著後方飛去。

    沒有什麼言語能夠形容這一拳的氣勢。

    那些剛剛才響起的歡呼聲,瞬間變成震天的駭然驚呼聲。

    這名瞬間近乎折斷般死去的黑甲修行者在空中倒飛十餘丈,重重墜地。

    「什麼事情!」

    「發生什麼事情?」那些在北岸大軍陣中後方的權貴門閥聽著這樣的聲音,驚駭的叫出聲來。

    「北俞府的修行者蔣天諭,被林意一拳轟殺!」

    回答他們的,是充滿顫抖的聲音。
V123210 發表於 2018-8-7 23:09
第五百四十五章 崩潰

    劈在林意肩上的長刀如被秋風掃落的枯葉般頹然的掉落。

    林意很自然的將它接住,然後丟向身後那道已經插了不少刀劍的殘牆。

    他的身前響起一道響亮的破空聲。

    一名身穿玄色衣衫的劍師踏著一名騎軍的肩膀如飛燕掠來,他手中明亮的銀色長劍化為數十道劍光,且不斷吸聚著天空之中落下的光線,變得越來越明亮。

    這人的劍勢詭奇多變,甚至很難令人捉摸清楚到底那一道劍才是真正的劍。

    然而林意連站立的姿勢都沒有變。

    他只是異常簡單的持著鎮河塔心揮去。

    他的鎮河塔心比這人的劍要長出很多,也沉重很多。

    他砸向所有劍影,根本不管哪一道才是真劍

    如一座山影砸在一輪明月之上。

    喀嚓一聲。

    這名北魏劍師手中的劍碎成無數明亮的碎片。

    刀光乍起!

    這名北魏劍師的左手衣袖之中,也有一柄短刀。

    刀光崩現之時,他的身體驟然團縮,整個人不可思議的如同一個肉球般落地,刀光卻是一彈,以可怖的速度刺向林意的小腹。

    刀光落在林意的小腹上,然而沒有任何刺入血肉的聲音響起,反而又是清脆的喀嚓一響。

    林意的左拳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同樣是血肉相撞,這名北魏劍師的手腕就此折斷。

    手腕折斷自然極為痛楚,但這名北魏劍師卻似乎絲毫不覺得疼痛一般,他一聲厲嘯,口中噴出一道實質般的劍光,打在林意的臉上!

    如此近的距離,林意來不及躲閃。

    劍光落處,他閉上了眼睛,臉面上悄然湧起一層紅意。

    噗的一聲悶響,接著便是一聲沉悶如雷的轟鳴。

    劍光在他的臉上炸開,沒有什麼鮮血,卻是有一層紅色的丹霧震盪開來。

    林意的面上,就像是覆蓋了一個紅色的面具。

    這名北魏劍師的身體,卻是和之前那名北魏黑甲修行者一樣,被一腳踢飛了出去。

    ……

    震駭的叫聲在江心洲上和北岸上不斷響起。

    伴隨著這種聲音不斷傳入那些權貴和將領耳中的還有那浮橋盡頭最新的戰鬥。

    「陰山劍宗北宮末被林意一腳踢殺!」

    「天河廣家供奉蘇白鹿被林意持槍擊殺!」

    「念光將軍被奪刀反殺!」

    「.…..」

    一聲聲越來越顫抖的聲音不斷傳來。

    「夠了!」

    一名權貴忍不住厲喝了出聲。

    他和這大軍中所有人一樣,心中的確很想知道那裡正在發生什麼,但是這樣的聲音,卻是讓他們所有人的心臟越來越無法承受。

    「還有多久的時間?」

    一名覺得連呼吸都極為不暢的門閥權貴寒聲問道。

    「約剩五十數…」

    有人應聲道。

    那座橋原本只能支持最多一盞茶的時間,一盞茶便不過一刻,原本就極短,此時只剩五十數….從一數到五十,這樣的時間,還能夠來得及做什麼?

    ……

    這些未親眼見到戰鬥的在陣中的權貴們心中充滿了絕望和恐慌的情緒,但對於江心洲上那些北魏軍士和修行者而言,他們感到的不只是絕望。

    在這橋形成之前,所有在場的北魏人都想要卸掉林意的鎧甲。

    在他們的想像或者說希望之中,林意的鎧甲卸除之後,便不復之前的戰力,尤其是那些最早跟著席如愚而來的將領們,他們尤其是這麼想。

    為了阻止北魏修行者卸除林意的鎧甲,劍閣有多人死去,然而誰都沒有想到,當林意的鎧甲卸除之後,劍閣卻再無一人出手。

    林意就站在那裡,似乎已經反而不需要劍閣中人出手。

    接連死在他手中的那些修行者中,有數名都已經是承天境高階的修行者,在之前的戰鬥裡,沒有身上的騰蛇重鎧,林意根本不可能如此殺死這樣的修行者。

    這樣絕望的情緒足夠影響到那數名用生命在死撐的權貴門閥。

    無數聲驚呼在橋上響起。

    橋面開始顫抖,原本堅硬如山石的橋面開始出現了道道溝壑,有濕意從下方往上滲出。

    五十數的時間,只是極限的時間。

    這座橋,實則已經開始崩潰。

    崩壞永遠比建造要快出太多。

    當有濕意從泥土中滲出,只在數個呼吸間,堅硬的泥土就已經開始變得濕|軟,而且很多處都像是融化的冰面一樣脫落,陷落下去。

    原本蜂擁往前的軍隊開始拚命的往後退去。

    江心洲的岸灘上,所有的北魏修行者和將領看著依舊屹立在那裡,只是臉面上帶了些血痕的林意,他們胸中就像是堵了無數的砂石,就像是那些從橋上掉落下去的泥土,沒有回歸河水之中,而是掉落在了他們的胸中。

    這是消耗一名神念境的修行者的寶貴真元,和一個門閥的所有修煉這種功法的修行者的生命才構築而成的盞茶之橋。

    然而這座橋形成之後的意義…竟然是反而讓他們送了很多修行者和真元重鎧過去,讓林意和劍閣殺死?

    ……

    那名以寶貴的真元維繫著這座橋的神念境北魏將領感受到了這座橋的提前崩潰。

    他比任何人都不甘。

    甚至比決定這樣計畫的楊癲和他的那數名部將都不甘。

    但他無法控制那幾名門閥權貴的死亡和提前崩潰。

    他剩餘的力量,也無法獨立支撐這座橋,甚至多支撐一個呼吸都做不到。

    他無比不甘的抬起頭來,看向那名年輕而強大的南朝修行者。

    他將自己剩餘的力量,全部朝著林意擠壓出去。

    河水咆哮起來。

    堅硬的泥橋瞬間消失,無數的軍士和戰馬重重砸入水中。

    一道可怕的符意在濁浪之中凝成。

    數十股泥流在水中旋轉,如同數十條巨蟒又團聚在一起,瞬間朝著林意拍去!

    風聲狂吼。

    林意身上的天辟寶衣都獵獵作響。

    原道人的眉頭微微蹙起。

    這是來自神念境的力量,他原本下意識便要出手。

    然而他卻硬生生的壓住了體內真元的直覺反應。

    這只是這名神念境修行者的餘力,他隱約覺得,林意可以承受住這樣的力量。

    最為關鍵的是,他明白林意獨自阻擋這樣的力量,又會給對方帶來致命的打擊。
Babcorn 發表於 2018-8-14 10:25
第五百四十六章 有求必應

    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感知隨著境界的不斷提升而變得更加強大的緣故,林意此時感覺到了原道人出手的那種**,也感覺到了原道人強行按住自己力量的那種感覺。

    他明白了原道人的想法和心意。

    他笑了起來。

    他在暴退之中笑了起來。

    他已經不只一次嘗試過神念的可怕力量,確切來說,席如愚和席如愚那名軍師,尤其是席如愚那名軍師的力量,曾經讓他無比接近死亡。

    只是既然連席如愚那名軍師都殺不了他,現在這名神念境修行者隔著這樣的距離的殘存力量,便根本沒有絲毫殺死他的可能。

    但對方是真正的神念境。

    這支北魏軍隊所有人,都知道那人是神念境。

    所以他在此時覺得北魏這名神念境修行者的選擇是非常錯誤的,這支北魏大軍,哪怕是後來的這三萬白骨軍的精銳軍隊,都會因為這名神念境修行者的錯誤選擇,而士氣低落到更深的谷底。

    他在大笑之後一聲厲吼。

    在厲吼發出的剎那,他將鎮河塔心重重扎入身側地上,接著他雙臂橫檔在身前!

    他不用任何的武器,只是雙臂橫檔在前,用自己的身體,迎擊迎面而來的泥龍!

    轟的一聲巨響。

    無數條泥浪如同瀑布一般往外濺射。

    他的身前綻放出一朵無比巨大的花朵。

    他的整個身體被這股磅礴的力量往後拍飛,背部狠狠的撞在一處牆面上,這才停止下來。

    他開始咳嗽,咳出些血來。

    大量的泥流從他的身前流淌下來。

    與此同時,整座泥橋已經徹底崩塌,大團大團的淤泥在水中翻騰,水中也如同有無數的墨荷在開放。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意的身上。

    不知為何,當鐘離城中所有南朝軍士聽到林意的咳嗽聲,心中卻並沒有絲毫驚悸的感覺,他們似乎已經習慣,他們似乎直覺林意會繼續站在那裡,繼續戰鬥。

    江心洲的岸灘上,那名耗盡了所有真元的修行者頹然跌坐於泥灘之中,泥水四濺,他渾身泥漿。

    所有能夠看到鐘離城牆的北魏人伸長了脖子,他們的呼吸全部在剎那間停頓。

    這應該是十分莊重的時刻。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對於林意而言,一切都顯得十分尋常。

    林意變成了一個泥人。

    這些泥漿很多都是河底深處的淤泥,混雜著無數戰鬥產生的血腥之物,自然惡臭異常。

    所以林意很自然的朝著前方走去,他走到水邊,卻發現水裡淤泥和無數破碎的浮物翻滾不息,似乎一團亂粥,比他此時身上還要噁心。

    “水!清水!”

    所以他抬起頭來,朝著城牆上方喊道。

    他清澈的聲音在渾濁的江面上響起,讓江心洲和北岸上如有寒風湧起。

    城牆上的劍閣中人已經展現了無數奇蹟,此時他要些清水,又有何難。

    他的聲音剛落,嘩啦嘩啦的水聲響起。

    數大桶清水從城牆上端直接衝了下來。

    尋常的清水從高空灑落,必定散亂,然而劍閣中人倒下的清水,卻是如晶瑩冰柱,帶著真元的力量沖刷在林意的身上。

    即便是衣衫縫隙裡的污穢,都隨著真元的震盪盡數去除,被水沖刷。

    黑色的人兒在陽光裡驟白。

    就像是一段沾染著淤泥的藕,被瞬間洗刷得纖塵不染,白淨得讓對面的北魏人眼睛有些刺痛。

    身上瞬間乾淨,清爽如剛剛沐浴。

    只是林意還覺得不夠。

    他的鐵靴之中有不少水,鐵靴並不透氣,也不漏水,自然便不舒服。

    所以他隨手撿起了一片騰蛇重鎧的鎧甲,當成凳子一樣旁若無人的坐下。

    他將自己的鐵靴都脫了下來。

    看著被泡得有些發白髮皺的雙腳,他有些心疼。

    “還要水!”

    他再喊一聲。

    一道清水如清泉飛瀑,柔和的沖刷下來,林意伸出雙腳,洗了個乾淨,再將手中的這雙靴子都細細沖刷。

    “最好再來些吃的。”

    上方有求必應,一個行軍鐵鍋飄然落下,落在他身側。

    此時他是真正的有求必應。

    因為對於整個鐘離城裡,所有的南朝軍士而言,別說是些清水和吃食,就算是他要他們的頭,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頭顱斬下交給他。

    行軍鐵鍋裡有溫熱的香氣。

    他只是嗅著這香氣,就知道是白月露煮好的行軍口糧。

    他狠狠的喝了一大口。

    溫熱的氣流入腹。

    那名神念境修行者衝入他體內的真元在他的血肉傷口之中絲絲作響,然後化為讓他熟悉的氣流和生機。

    看著重新沉寂下來的江心洲和北岸,看著許多發抖的北魏軍士的身影,再感覺著身後的這座城。

    他無比的滿足。

    “還能戰否?”

    他放聲大喝!

    “噗!”

    那名北魏的神念境修行者心情激盪,經脈寸寸斷裂,一口鮮血從口中狂噴而出。

    在林意的喝聲響起之前,楊癲的手微微的抬起,但當這名北魏神念境修行者口中鮮血狂噴時,他的手重新輕輕落了下來,落在戰車之上。

    他沉默下來,沒有發出任何新的軍令,他的目光微微下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大軍的縱深處,一名白骨軍的將領來到了那輛位於一架軍械後方陰影裡的馬車中。

    這名白骨軍將領對著這輛馬車之中那名身穿黑袍,帶著奇異的鳥頭般鐵盔的修行者躬身行了一禮,聲音微冷道:“上師,此時戰況您也應該十分清楚了,在我們任何一名將領看來,解決此前困境的最好手段,是有一名能夠直接殺死劍閣中那名亞聖的修行者。只要能夠殺死那名亞聖,這名南朝的年輕將領,我們便可以依靠數名神念修行者殺死。但若是不能殺死那名亞聖,我們禁不起這樣的損耗…而能夠對付得了這名亞聖的,恐怕只有魔宗大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

    馬車裡這名魔宗部眾微嘲的笑笑,“你是覺得若是讓魔宗大人來出手對付這人,一切便可迎刃而解…按路程而言,魔宗大人的確有可能趕得及,只是你應該明白一點,除非魔宗大人自己願意,沒有人能夠命令魔宗大人做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8-8-14 10:25
第五百四十七章 假象

    白骨軍的高階將領都很驕傲。

    所以這名將領敢如此對魔宗大人的部眾說話,然而聽著這名魔宗部眾的話語,他的頭顱卻是微微的垂了下來。

    這是事實。

    在這些年裡,魔宗大人為北魏做了無數的事情,但這名魔宗部眾所說的是事實,他所做的那些事情,的確是按照他的意願在改變著北魏,是他想去做的事情,他便去做了。

    從來沒有人能夠命令魔宗大人去做什麼事情。

    楊癲遠不夠資格,中山王元英也不能,哪怕是北魏皇宮裡的那些人,也似乎不能。

    這名將領以前對魔宗大人也是絕對的崇拜,從未想過這方面的事情,然而此時,這名魔宗部眾冷冷提醒他的事實,卻讓他感到了巨大的隱患。

    “我們的修行者不夠。”

    一名軍師站在楊癲的身側,他不斷深深的吸氣,卻依舊覺得胸口很堵,“還有什麼辦法?”

    “我沒有辦法。”

    楊癲看了他一眼,笑了起來。

    他身周的將領,包括這名軍師在內,都很震驚的看著他,都無法想像,在這種時候,他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我沒有辦法,但是王爺會有辦法,刑戀會有辦法。”楊癲看著他們,“而且如果我都沒有辦法,魔宗大人也一定會想出辦法。”

    “我已經盡力了。”

    楊癲看著周圍這些依舊有些發愣的將領,道:“既然盡力了都無法對付劍閣和這人,那便應該承認失敗。”

    “那我們…”

    一名將領震驚而困惑的下意識說道:“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全部原地休整。”

    楊癲異常簡單的說道:“既然沒有辦法,那就什麼都不做,全部休憩。”

    ……

    “這些北魏人竟然不攻城了?”

    看著江心洲上和對岸北魏大軍之中的動靜,很多看出端倪的南朝軍士都震驚起來。

    不攻城對於林意而言自然是好事。

    他沉默的轉身,對著那些金烏騎躬身行了一禮。

    在城中響起的巨大歡呼聲和呼喊著他的名字的聲音裡,他回到殘牆的上方。

    他對著那些已經死去的劍閣中人,和對著那些還活著的劍閣中人也再次認真行了一禮。

    “我是你們認定的閣主。”

    他看著那些還活著的劍閣中人,尤其是看著為首的原道人,說道:“但身為你們的閣主,先前一直是你們護著我,但從現在開始,你們儘可能不要出手,應該由我來護著你們。”

    稍晚一些的時候,一名青衫修行者在已經被鐵策軍接管的南門外出現。

    這名青衫修行者被迅速放行,然後來到了林意的身前。

    “我帶了一些藥來,有一些是上佳的傷藥,還有一些是補充真元的靈藥。”

    這名青衫修行者將隨身的行囊卸下的同時,用極為低微的聲音對著林意說道:“我家大小姐會來,她會帶更多的靈藥過來。”

    這名青衫修行者是陳家的修行者,所以林意聽著他的這句話,便很清晰的知道,陳寶菀會趕來。

    在這種時候趕來,便是真正的患難與共。

    他很感動。

    他想到了自己在眉山之中聽到她有難的消息,便不顧一切的趕去救她的時刻。

    那時候的他也很弱小,似乎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但他明白,這時候他的心情,便是那時候她的心情。

    但越是如此,他此時卻越是分外想念蕭淑霏。

    這是一種無法遏制的想法。

    蕭家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戰況。

    那她也應該知道自己在和這座鐘離城共存亡。

    那她現在在做什麼?

    她會來嗎?

    …….

    “是誰讓那些人去北魏送死的?”

    蕭宏的聲音在空空蕩蕩的中軍大帳裡響起。

    大帳外,呼嘯的夜風拍擊著帳面,似乎在補充著他心中的憤怒。

    中山王元英,此時是這場曠世大戰之中,北魏方面最具權勢的人物,而他,南朝的臨川王蕭宏,則是南朝方面絕對的統軍人物。

    他微眯著眼睛,看著沙盤上那一面剛剛移動過的黃棋。

    “我似乎沒有簽過任何調令,也沒有發過任何兵符……邊軍的這些老傢伙,難道已經忍不住要推一些替死鬼出來了嗎?”

    他的面上沒有殺意,他的語氣也並不嚴厲。

    然而真正跟隨他多年的人都十分清楚,當他真正發怒,起了濃郁殺心的時候,他的嘴角會微微抽搐,而此時,他的嘴角抽搐得太過明顯。

    “沒有人會做替死鬼。”

    微弓著身凝立在他身前的一名紅袍供奉輕聲的說道。

    蕭宏一頓,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他,卻不說話。

    “除了您之外,南朝還是有人能夠調動那支軍隊的。”他身前這名紅袍供奉輕聲卻清晰的說道:“李將軍部原本便屬於中州軍…雖在邊軍陣線之中,但不需要您的兵符,只要中州軍之中有人下令,他們也會聽令。”

    “是皇兄!”蕭宏反應過來,厲聲輕喝。

    “是有人讓皇宮裡發出了那樣的命令,或許也未必是聖上。”

    紅袍供奉不想再打啞謎,他點了點距離那面黃旗並不太遠的一面血紅色旗幟,道:“他們不是想讓這幾千人去送死,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從您這請了軍令,調動了定遠的三萬軍隊卻守糧道。現在這三萬軍隊在固城附近,那裡根本沒有北魏軍隊的活動痕跡,所以對於北魏軍方而言,這三萬軍隊也消失了。”

    “所以此時最終形成的假像是,這三萬六千餘精銳軍隊,已經襲入北魏境內,要直取洛陽。”

    紅袍供奉頓了頓,抬頭看著蕭宏,認真道:“哪怕我是中山王元英,我也會這麼認為。”

    蕭宏的雙手在袍袖之中微微顫抖起來。

    那面血紅色旗幟代表的定遠邊軍三萬餘精銳的動向他當然清楚,在他看來,之前那些邊軍將領請調的軍令沒有問題,那三萬精銳保證糧草運送更是穩妥,可以保證整個大局按照他的設想,往更長久的時間裡拖去。

    然而他沒有想到,那些邊軍之中的老傢伙,竟然會用這樣的手段,造成足以亂真的假象。

    和那些邊軍之中的將領所想的一樣,他並不想竭力發兵去鐘離,在鐘離和北魏決一死戰,那在他看來太過危險。更何況,他覺得,他和他皇兄所需的,便是要儘可能削弱那些不明白這是誰之天下的將領的力量。

    林意和劍閣並非皇兄所喜歡的,韋睿也並不是好掌控的存在。

    “他們想要牽制住黨項,和讓中山王元英回兵救洛陽。”

    他緩慢的寒聲說道:“既然他們造就足以亂真的假象,但只要令這三萬軍隊在他們的面前現出行蹤,這種假象便不攻自破。

    他們要戰,就讓他們去決一死戰。”

    這名紅袍供奉很清楚蕭宏的意思,但卻搖了搖頭,道:“我已經設法調動,但是他們不會離開那片區域。”

    蕭宏呼吸一滯,“難道他們想抗命?”

    “不,他們有理由。”這名紅袍供奉面容古怪道:“他們沿途的水中被北魏人下了毒藥,都染了惡疾,大軍無法行軍。”

    蕭宏的面色瞬間蒼白起來。

    他的身體因為憤怒而發出了真元的轟鳴聲。

    他當然明白…那不可能是北魏人下的毒。

    這些邊軍之中的將領,那些老油子…無恥起來,真比他所想像的還要無恥。
Babcorn 發表於 2018-8-14 10:25
第五百四十八章 一夜

    令三萬精銳邊軍同時中毒染上惡疾,那需要在水中下多少毒藥?

    這當然是一派胡言。

    然而哪怕有軍監處的人去查,軍監處那些人的意見,恐怕也會被那些人左右。

    更何況他們只需要贏得足夠的時間。

    他畢竟是南朝的最高統帥,他當然不可能故意傳訊給中山王元英,告知那三萬軍隊並未去洛陽。

    更何況中山王元英恐怕會以為南朝方面故佈疑陣,他絕對不會相信刻意流傳出去的訊息。

    所以這些人,是千方百計的完成了他們想要做的事情。

    “有些事情,就是一筆糊塗賬。若是撕破了臉面,恐怕是兩敗俱傷。”

    這名紅袍供奉看著蕭宏因為憤怒而不斷震盪的袍袖,輕聲道:“至少在明面上,他們從未違背過您和皇上的旨意。您說的不錯,他們要是無恥起來,會比您想像的還要無恥,但若是他們發狠起來,也會比您想像的更為發狠。”

    蕭宏沉默下來。

    他在很多年前就知道有些規則誰都不能越過,有些時候,別說是他,就是他在皇城裡的皇兄,都無法承受越線的代價。

    ……

    “多謝宋叔。”

    在蕭淑霏的靜謐小院裡,蕭淑霏認真沏茶,對著坐在她對面的黃衫中年男子致謝。

    宋千絕,是蕭家最為重要的人物之一。

    他是蕭家最早的大供奉,以至於後來蕭家找來的供奉,事實上都和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修行者當然是一個世家最為寶貴的財產,而能夠影響所有修行者的人,當然十分重要。

    “我欠你的情,幫你這次是理所當然。”

    宋千絕的面容十分端正,他平和的看著蕭淑霏,說道:“只是這樣的事情,我只能幫你一次。你應該明白,對於足夠信任你的人,只要你欺騙過他一次,你便足以失去所有信任,更何況這人是你父親。我可以幫你做其它事情,但我不喜歡利用別人對我的信任來做這樣的事情。”

    “我明白。”

    蕭淑霏看著他,說道:“但您也應該明白我的想法,我只是要救人,而且您幫我做這樣的事情,在他看來或許對蕭家不利,但對整個南朝,未必沒有好處。”

    “我當然明白。”

    宋千絕也認真的看著她的雙眸,道:“只是你畢竟和他只是數年同窗,難道對於你而言,他比你父親還要重要?”

    蕭淑霏沉默了片刻,道:“宋叔您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宋千絕微怔,接著忍不住苦笑道:“假話不如不說,當然是要聽真話。”

    “人終有自己的七情六慾,終有自己的喜惡,對於任何事情,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看法。”蕭淑霏看著宋千絕,安靜的輕聲說道:“一國一朝之存亡,應該高於親疏,而且在戰陣之上,我的許多看法和那些邊軍大將相同,我也認為太過保守不可能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至於林意….您也應該明白,有些人在你心中的位置,和時間無關,和距離無關,而只在乎他的心意,在乎他所做的事情。”

    宋千絕沉默了許久,然後說道:“可惜你不是男子。”

    “我父親正值壯年,我即便是男子,也不可能取代他的位置。”蕭淑霏笑了笑。

    “要做成這件事情很簡單,我都不需要真的是皇上的旨意,而只需要你父親認為調動那支軍隊是皇上的旨意。”宋千絕看著她,微微皺起了眉頭,道:“但即便現在木已成舟,完成了那些邊軍大將所想,但就我所知,你二叔不會就此罷休,他不會放過林意。”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原來你說我不是男子,是這個意思。”

    蕭淑霏也微微的蹙起了眉頭,神色平靜,眼眸深處卻是出現了一些寒色,“反正他總是想著自己的兒子將來能夠掌控我蕭家的權勢,反正他也總想對付我…如果是這樣,那他還想去對付林意,他想要自己找死,那就讓他去死好了。”

    宋千絕緩緩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他在心中嘆息了一聲。

    蕭淑霏在平日裡性情並不激烈,然而他十分清楚,她永遠比外面所有人想像的更加強硬和決烈。

    ……

    鐘離迎來一個難得的平靜夜晚。

    連日疲憊下終於獲得休憩的南朝軍士在夜色之中響起了此起披伏的如雷鼾聲。

    聽著熟悉的腳步聲,黃秋棠便知道營帳外是王平央走了過來。

    “如何?”

    她停了下來,揉了揉有些腫痛的十指,轉身看著掀開營帳簾子的王平央,問道。

    “沒有感覺到什麼詭異之處。”

    王平央走近到她身前,伸出自己的手讓她把脈,“這種功法凝聚的真元,和尋常靈氣凝聚的真元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對我身體似乎也沒有什麼妨礙。”

    黃秋棠沒有說話,她感知了片刻,略微用力間,手指卻是往上彈起,被震得有些發麻。

    “進境這麼快?”

    她有些震驚的看著王平央,輕聲問道。

    “已至承天境巔峰。”

    王平央看著她,道:“若不是他這門功法有所限制,這些戰死的人死去時間一長,便再無法用這種功法吸納他們離散的元氣,若是再死上數十名修行者,恐怕直破神念境也有可能。”

    黃秋棠並沒有急著說話,她的手指再次落在王平央的脈門上,片刻之後,她才接著說道:“若說不同,還是有些不同的,很奇特的是,你的經絡似乎隨著真元強大而強大,但你身體其餘各處,你的血肉骨骼,和平時修到承天境巔峰的修行者,有著很大差距,我只是不能確定,到底是因為你境界提升太快,這真元尚且來不及壯大你的肉身,還是這真元並無尋常真元功法的那些效用。”

    當她說話之時,那名依舊昏迷不醒的醫官,他的眼睫毛卻是輕微的跳動起來。

    ……

    一夜過去,在拂曉時分,鐘離城的城牆上,驟然響起一些淒厲的響箭聲。

    這條大河的上游,出現了許多龐大的影跡。

    那不是普通的浮木,而是許多大船的輪廓。
Babcorn 發表於 2018-8-14 10:26
第五百四十九章 無人倖免

    “為什麼會有大船?”

    齊珠璣的聲音無比冰寒的響起。

    只是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

    就連白月露都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在她的所知裡,上游那些望族和大商號的大船,能夠被這支北魏軍隊得到的,便已經用在之前的戰鬥裡,成為浮橋的一部分,或者已經變成被擊破的殘骸。

    在任何的軍情裡,都沒有這種大船的存在。

    黯淡的光線裡,這些以不可思議的姿態出現的一艘艘的大船都比那些商號的大船還要龐大許多,而且這些船都顯得很新。

    隨著水聲,甚至還有一種新鮮的油脂和木材的氣味在水面上不斷飄蕩過來。

    林意的眉頭深深的鎖了起來。

    他的視力比齊珠璣等人要好出很多,即便是在黑暗之中,他都可以清晰的看到很遠的地方。

    他可以看到這支船隊的最後。

    在城牆上的示警聲響起之前,他便已經看清了這支船隊。

    一共有二十三條大船。

    “在這河的上游,有哪一個門閥擁有這麼多大船,或者有能力新造出這麼多大船?”

    他轉過頭來,看著白月露問道。

    “富水郡郭氏門閥。”白月露想了想,道:“除非是建康的麗工坊商號,平時都沒有這麼多大船,有能力新造出來這麼多大船的,沿河上游,應該只有富水郡郭氏門閥。”

    他沒有再說話。

    然而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他的憤怒,也明白他為什麼憤怒。

    那些船上都不是南朝人,而是北魏人。

    他和城中所有的南朝軍士,失守著北牆,便是不讓對岸的大軍通過浮橋進入這鐘離城中。

    但有這些大船,這有沒有浮橋,還有什麼意義?

    許多人慘然的笑了起來。

    那些大船在航行之中早已偏向北岸,一共二十三條大船,這些大船一次哪怕只運載千餘人,往返數次,都甚至能夠直接將對岸的大軍全部送到北牆。

    江心洲和北岸上的北魏大軍徹底歡騰起來。

    一直在席如愚的那輛戰車上閉目調息的楊癲睜開了眼睛,他看著那些在晨光裡駛來的那些大船,心中很是佩服的叫罵了一句。

    他知道這必然出自魔宗大人的手筆,因為他之前和刑戀、元英分開時,便十分清楚時間的緊迫,元英也根本沒有時間去哪裡準備這樣的大船。

    他也從沒有想到,只是水面上駛來一些船,就能夠讓一支士氣已經低落到極點的軍隊,瞬間徹底振奮起來。

    ……

    “發生了什麼事情?”

    晦暗的營帳裡,響起了聲音。

    數名始終守候在這頂營帳外的幾名金烏騎軍士身體頓時大震。

    “軍師醒了。”

    一名金烏騎迅速的鑽入營帳,另外一名金烏騎則以最快的速度,朝著北牆外的岸灘衝了過去。

    “軍師,我們送您走。”

    斐夷陵用最快的速度出現在這頂營帳前,他看著伸出營帳的那隻手,躬身行禮,說道。

    “不是要死在道人城,就是要死在這裡。”

    陳盡如掀開了這頂營帳的帳門簾,他並沒有要那一名金烏騎攙扶,緩慢但穩定的站起,走出營帳,他看了一眼天色,接著道:“你們能走,但我不能走。”

    斐夷陵搖了搖頭,“就算送你走了,我們也必須留著,因為我們必須還鐵策軍和劍閣的情。”

    陳盡如平靜的點了點頭,“那就一起死在這裡。”

    斐夷陵也點了點頭,道:“那就一起死在這裡。”

    ……

    “你們先走。”

    城牆上,林意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齊珠璣等人說道。

    “先?”

    齊珠璣頓時冷笑了起來,“走就是走,還有什麼先後,對岸的大軍湧進來,誰能夠倖免,你讓我們先走,你難道還能後走?你還能走得了?”

    蕭素心看著林意在黯淡的天光裡顯得分外肅殺的面目,搖了搖頭,道:“你不走,我不走。不要和我說軍令這種事情,我到鐵策軍,也從來不是為了什麼軍令。”

    “我是你的近侍。”

    容意的眼睛很紅,他不斷的深吸著氣,道:“就算要死,也應該是我死在你之前。”

    林意看了一眼對岸,對岸的大船已經靠岸。

    “你們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他的聲音很低的響起,“若是有守住這座城的絲毫可能,我會讓你們先走?而且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真元耗盡,便和這些普通軍士沒有多少區別。我哪怕戰到這裡只剩下我一個人,我說不定也會有突圍的力氣。”

    “不要再說這種笑話。”

    齊珠璣嘲諷的看著林意,說道:“你問問對岸每一個北魏人,他們最恨的人是誰?像你這樣的怪物,可以在這裡守鐘離城,若是容許你活著離開,你自然也可以守其它城,只要能讓你身陷大軍之中,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他們都不可能讓你離開。”

    “你現在就是鐘離城。”

    厲末笑的聲音響了起來,他青澀的面容上有著難言的感慨,“此刻他們應該接到韋睿將軍會來這裡增援的軍情,所以他們絕對不會讓你活著和韋睿將軍的軍隊會合。這批船到達這裡,他們首先的目的,就是要殺死你,而不是用他們的雙腳來佔據鐘離城的土地。”

    “但是這樣做有意義嗎?”林意看著他,道:“既然他們最想要做的,就是讓我死在這裡,既然我肯定無法離開,那你們就可以離開。”

    “人總是會死的。”

    厲末笑笑了起來,“現在還講有沒有意義,就是真的沒有意義,要講,只能講很幸運,我很幸運能夠和你們這些有情義的人一起死在這裡。”

    林意張了張口,還想再說些什麼。

    一聲平靜的聲音卻是響了起來。

    “粥好了,你們要不要都喝一些?”

    白月露抬起頭來。

    她身前的兩鍋粥散發著溫熱的白汽和香甜的味道。

    “我想要些醃菜。”齊珠璣說道,“不知為什麼,平時不愛吃,但現在口重,粥太清淡。”

    “齊將軍。”

    一些週遭的軍士之前沒有聽清他們爭辯的內容,但看著他們此時的樣子,這些軍士便知道他們是為何爭執,他們聽清了齊珠璣的這句話,頓時便有人跑了過來,對著齊珠璣認真行了軍禮,然後遞上了一罐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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