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9139
Babcorn 發表於 2018-5-7 11:04
第四百五十章 好事

    一些久經戰陣的將領的心理承受能力比齊珠璣這樣的新人更強。

    一聲聲急促的軍令聲響了起來,隨之響起的便是各種紊亂的破空聲。

    拋索,繩網,鉛汞囊…鐘離城裡不缺的就是各種軍械,所有這些能夠對真元重鎧造成威脅的軍械,如雨般朝著這幾具真元重鎧落了下去。

    然而對於這些尋常的軍士如同噩夢一般,面對這些東西,這四具北魏的真元重鎧只是做了些異常簡單的動作。

    兩具天鬼重鎧擋在了吞天狼重鎧的前方。

    天鬼重鎧的身形原本要比吞天狼重鎧略小一些,然而這兩具天鬼重鎧在跨步到前方之後,卻是儘可能的挺直身體,他們如同兩道屏障,又如同兩根巨柱,將落下的繩網之類全部撐住。

    大量的鉛汞粉末填塞住了鎧甲之間的符文,鎧甲身上的真元流動不暢,光焰瞬間熄滅。

    這兩具真元重鎧瞬間就被繩索和拋網捆縛得如同粽子。

    他們僵立在當場。

    然而後方的那兩具吞天狼重鎧卻能動。

    這兩具分別重達六百五十餘斤的真元重鎧手中的戰刀極為蠻橫的拍打在前方的這兩具天鬼重鎧的身上,然後毫無遲滯的從這兩具天鬼重鎧的身側衝過時,他們的戰刀又直接在天鬼重鎧的身上連斬數刀。

    隨著沉悶的拍擊聲和刺耳的金屬擦劃聲響起,兩具已經如同被冰封般無法動彈的天鬼重鎧贏得了新生,那些鉛汞粉末從符文之中倏倏而落,一些繩索和拋網直接就被戰刀切斷。

    三具南朝的真元重鎧呼嘯著衝了上去。

    巨大的金屬衝撞聲如浪濤一般接連不斷的響起,所有的南朝軍士和北魏軍士都儘可能的避開它們戰鬥的區域。

    齊珠璣也往後退去。

    並非是畏懼這些重鎧的力量,而是因為這些龐大的鋼鐵之軀在戰鬥時便將已經血腥無比的戰場攪成一團爛泥,破碎的屍塊隨著它們戰鬥帶起的風流,大片大片的往外飛灑。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蕭素心的真元已經損耗十分劇烈,她已經不能支持多久。

    “不要再想著用飛劍救人,儘可能的用你的弓殺人。”

    在退到蕭素心的身側時,他聲音微寒的對著蕭素心說了一句。

    這些尋常軍士的生命太過脆弱,消耗更多的真元救人在這種戰局裡已經沒有多少意義。

    除非是一些特殊輕巧的真元重鎧,絕大多數的真元重鎧的戰鬥比修行者之間的戰鬥更有鐵血的味道,因為手中的兵刃可以揮動得足夠快,但龐大的身軀轉動和跳躍不夠快,所以真元重鎧之間的戰鬥往往都以硬撼為主——兵器的互相砸擊,身體的互相衝撞。

    這種戰鬥十分狂暴慘烈,結束得也更快。

    十數聲的沉悶撞擊聲過後,這些真元重鎧之間的戰鬥已經結束。

    三具南朝的真元重鎧倒下了兩具,還有一具甚至被撞出了城牆,墜到下方的水中。

    四具北魏真元重甲也只有一具吞天狼重鎧能夠站立,但這具吞天狼重鎧的胸甲也已經凹陷下去,它的左臂被徹底打斷,碎裂的鎧甲和血肉混在一起,牽牽連連的掛在身側。

    但即便如此,這樣遭受重創的真元重鎧也不是一般的重鎧和軍士所能匹敵。

    兩名沖上去的南朝重鎧軍士被這具吞天狼重鎧厲吼著一刀就全部砍翻了,那兩名重鎧軍士的面甲之中不斷噴出血沫,根本站不起來。

    真元重鎧之間的戰鬥稍有停歇,後方不斷攀爬,越過屍堆的北魏軍士便如潮水一般漫了上來。

    這支北魏軍隊似乎刻意將一些精銳放在了中後段,此時衝上來的北魏軍士大多身手矯健,而且其中一部分還配備著精巧的臂弩。

    嗤嗤嗤嗤的一陣急劇的破空聲中,牆上的南朝軍士厲喝聲聲,頓時不少人中箭。

    “我們去殺了這真元重鎧,我殺人,你幫我解決這些軍士和弩箭。”

    就在這時,一直守在蕭素心身側的司徒念的聲音響起。

    他這句話是衝著齊珠璣說的。

    齊珠璣此時雖然不知道司徒念準備如何單獨殺死這具遭受重創的吞天狼鎧甲,但聽著對方語氣裡的自信,他根本就沒有猶豫,點了點頭,便朝著那具真元重鎧掠了過去。

    他的身影比一般的軍士快出不知道多少,身影方動,那具吞天狼戰鎧之中的修行者便已經察覺,一聲厲喝之中,這具真元重鎧側過身對著齊珠璣,手中的戰刀橫掃而至。

    齊珠璣原本就不想和這具真元重鎧近身而戰,他的身影沒有減速,卻是遠遠避開這一刀,從側面衝了過去。

    他的劍光亮起時,便有數名北魏軍士喉間鮮血狂噴倒下。

    一名就在近處的北魏軍士想也不想,抬臂就要對著齊珠璣射出弩箭,但是咄的一聲,他的眉心已然中了一箭。

    這具吞天狼重鎧微微猶豫,他決定不管已經衝到自己身後的齊珠璣,然而也就在此時,又一道快速絕倫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左側。

    這具吞天狼重鎧幾乎是直覺,右手的長刀如電般朝著這道身影斬殺過去。

    司徒念跪了下去。

    他的雙膝重重的落在鋪滿血泥的地面上,體內的真元卻依舊從足底噴湧出去。

    刀光從他的頭頂掠過,他的雙手握住了劍,然後全力朝著這具真元重鎧的斷臂中刺了進去!

    噗!

    隨著他的往上挺身,他手中緊握著的長劍從斷臂中刺入,然後深入重鎧內裡修行者的身體深處!

    這名修行者發出一聲震天的慘叫,整個身體都朝著司徒念壓了下去。

    司徒念直接棄劍,他直接在全是破碎血肉的地上翻滾出去。

    那具真元重鎧在他的身後重重砸倒,如山崩塌。

    齊珠璣的身影擋在了還沒有起身的司徒念前方。

    他沒有回頭,只是回想著剛剛眼睛餘光裡司徒念面對那樣的血腥都沒有絲毫停頓,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的模樣。這名和蕭家有仇的年輕修行者,在過往的那些年裡到底經歷了什麼,可以將這樣的事情都做得如同吃一碗飯這樣順暢?

    他如此想著,那具真元重鎧重重摔倒時的氣浪從他背後湧來。

    他沒有注意到血沫間悄然飛起了一道無柄飛劍。

    他沒有注意,剛剛殺死那具真元重鎧內修行者的司徒念還在劇烈的喘息,更沒有注意。

    他身後的蕭素心的注意力也全在他身前的那些配著臂弩的軍士身上,也沒有察覺。

    這道飛劍裹著血泥,就像是一片被氣浪衝起的碎肉,悄然抹向齊珠璣的頸間。

    然而戰場上始終有一個人在留意著齊珠璣的周圍。

    一股可怕的力量直接落在這柄剛剛飛起的飛劍劍身上,這柄飛劍一聲哀鳴,想要掙紮著飛回城下都沒有能夠做到,直接叮的一聲落在城牆一角。

    城牆下方,一名和尋常北魏軍士在裝束上沒有任何差別的北魏修行者口中湧出了一口逆血,他的眼神裡都是恐懼和敬畏。

    然而在他後方的洲上,那名戴著圓帽的北魏將領感受著這道屬於神念境強者的可怕氣息,面色卻是依舊沒有什麼改變。

    城中這名神念境修行者終於忍不住出手。

    此時的戰況都已經進行到需要這名神念境修行者出手,開始消耗這名神念境修行者的真元,那就是好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2 09:36
第四百五十一章 魚肚白

    任何戰局都會瞬息萬變,是因為戰局裡一些重要人物會時刻做出不同的決定。

    齊家那名老供奉此時就在城牆下的一頂轎子裡。

    隔著厚厚的一堵城牆,他都可以清晰的聽到牆的另外一面的任何細微的水聲,包括細微的元氣行走的痕跡。

    那柄藏匿在血泊裡的飛劍在一開始貼著牆面往上潛行時,就已經如同一條陰險的毒蛇被他注意到。

    他猜出此時的齊珠璣恐怕無法對付這柄飛劍,事實也是一樣。

    他的確有著比較嚴重的潔癖,所以他到了鐘離城之後,便讓人找了一頂極為乾淨舒適的轎子,只是此刻牆上濃厚的血腥氣息還是不斷的湧入他的鼻腔,最為關鍵的是,飄飛下來的血沫都讓轎子簾子慢慢變得深紅。

    他的心裡有些焦躁起來。

    即便是他,在他的一生裡,也很少經歷這樣慘烈的戰陣。

    這樣的戰陣有兩次?還是三次?

    記不太清楚了。

    但總沒有任何一次對於他而言如此不利。

    既然出了手,總是要做些什麼,他想了想,便改變了一開始的想法。

    他身前的橋簾沿著最頂端上沿驟然斷裂,裂口整齊到了極點,就如同被一柄極快的剪刀在剎那間剪斷。

    在轎簾掉落在地的剎那,這名即便是在齊家都算是來歷神秘的陳大先生已經出現在了城牆上方。

    他的身影太快,快得超出許多修行者的感知,然而那名剛剛失去飛劍噴出一口鮮血的北魏修行者首先感到了危險。

    沒有絲毫的猶豫,這名北魏修行者在感到危險的剎那,便一聲厲吼,體內的真元瘋狂的噴湧出去,轉身朝著州上狂掠出去。

    然而即便如此,在這名北魏修行者的感知裡,一道沉重如山的烏雲還是瞬間落了下來,落在他的身上。

    噗的一聲。

    就像是一團蒲公英被人吹散。

    這名狂掠著的北魏修行者的上半身直接崩碎消失,碎肉和衣衫的破絮隨著氣浪飛向遠處。

    一柄赭石色的劍呼嘯著飛回城牆上方。

    這柄劍比尋常的劍短,但是也更為寬厚一些,很像有些身材矮小但氣力不俗的武者所用的重劍,誰也不會將這樣的劍和修行者所用的飛劍聯繫在一起。

    然而這柄劍偏偏就是一柄飛劍。

    所有人看著這樣的畫面震撼無言。

    就連齊珠璣的呼吸都已經停頓,在他的感知裡,這柄劍就像是天上掉下的雷霆,一座沉重無比的巨山。

    他對自己家這名供奉所知不多,但之前偶爾也見過這名老供奉用劍,這名老供奉擅長指劍,擅長各種無形劍氣,但之前似乎並沒有展現出擅長飛劍,即便用飛劍,之前他所見過兩次用的也不是這種飛劍。

    他也沒有想到,神念境的全力出手,一定要殺死對方這樣一名修行者的時候,力量會暴戾到這種程度。

    他不是林意。

    和林意相比,他更像是貴人放在窗口小心呵護的花朵。

    哪怕從小和神念境的修行者時刻相伴,但此時他卻依舊忍不住顫慄,他已經足夠悍勇,但這樣和自己相差太多的可怕襲擊席捲而至時,他依舊感到深深的恐懼。

    ……

    陳大先生站在一桿戰旗旁邊。

    戰旗原本就在夜風之中獵獵作響,此時被他身上氣息激盪,更是發出啪啪的響聲。

    陳大先生凝眉,感受著寶貴的真元飛速的流逝,他卻沒有就此收手。

    寬厚的飛劍沒有直接飛上空中,然後落回他的身前,而是纏繞著強大的力量,如同一柄鋤頭一樣,沿著牆,往城牆上那屍堆的方向鋤去。

    水面上的北魏軍隊瞬間看到了一副可怕的景象。

    這柄劍鋤出了一道巨大的血浪。

    正在攀爬的大多數北魏軍士毫無反抗能力的支離破碎,拋灑出體內的血肉,然後震耳欲聾的崩塌聲響起,數座雲梯同時斷裂,崩塌。

    這柄飛劍本身在不斷的撞擊之中發出巨大的嗡嗡震鳴聲,給人一種幾乎要崩解的感覺,然而它卻並未停止對生命的收割。

    在帶著一片血浪出現在城牆上方時,它在已經登牆的北魏軍士人群之中橫掃過去。

    劍光橫掃了三遍,牆上突然顯得空曠了起來。

    然後一切慢了下來。

    數名北魏軍士停住。

    他們發現只是這一兩個呼吸之間,他們身前或是身後左右的所有同僚全部已經倒下了。

    他們之所以能夠站立著,只是因為他們正好處在最邊緣。

    ……

    帶著圓帽的北魏將領抬首看著牆上那僅剩的幾名北魏軍士,他沉默了片刻的時間,眼中流露出複雜的情緒,然後他抬起了手,做出了收軍的命令。

    他沒有想到城中那名南朝的神念境修行者會如此暴戾的出手。

    那的確是一名很強大的神念境修行者,而且在神念境之中應該也是位置靠前的強者。

    只是用這樣的手段對敵,真元損耗也必定十分劇烈。

    既然對方決定不將寶貴的真元留給自己這邊肯定會到來的神念境以上的修行者,那他也只能做出改變。

    不是他突然捨不得用軍士的生命去換取這人的真元,而是這樣的收割生命已經開始瓦解他這支軍隊的士氣。

    若是不收軍,他都無法再控制這支軍隊。

    他的判斷沒有問題。

    哪怕是那些被同伴的死亡而燒紅了眼的北魏軍士都感到深深的絕望。

    絕望這種情緒如冰雪一般擠掉了熱血,然後他們便感覺到了恐懼和深深的疲憊。

    所有人都感覺到很累。

    無論是水面浮橋上的這些北魏軍士,還是牆上的南朝軍士。

    哪怕是城牆上的南朝軍士都沒有勝利的喜悅,他們看著前方一些死去的同伴的屍身,累得甚至沒有想要去將他們從北魏軍士的屍身裡拖出來的想法。

    尤其看著一些已經拼湊不起來的殘肢,很多人都想哭。

    夏風明明很熱,但所有人都覺得很冷。

    除了那些北魏將領之外,所有人都想快點看到日出。

    南朝方面沒有任何一名將領忍心催促這些軍士清理戰場或是破壞下方浮橋上的堆物,因為他們知道這種累不只是來自於**,還來自於心內。

    王朝宗沉默的站在一具真元重鎧的前面。

    這具南朝的真元重鎧內裡的修行者是他的同僚,修為甚至比他還要強大。這具真元重鎧也就是先前在南邊城外發出一柄飛劍的那具重鎧,然而此時內裡的這名修行者已經停止了呼吸,甚至沉重的鎧甲變形之後很難從他身上卸下,兩者似乎徹底的融成了一體。

    此時東方還只魚肚白。

    距離真正的日出還有至少大半個時辰。

    但夏日天亮得早,時間過得依舊太慢。

    “拿酒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著這名真元重鎧內的修行者躬身行了一禮,然後對著身旁的一些軍士喝道。

    酒能令人衝動,但最有用處的卻是解愁腸。

    此時鐘離城裡不只是糧草充足,就連烈酒都有不少。

    王朝宗轉過身去,看著水面上那些和自己廝殺了一夜的北魏人,他可以確定這些長途跋涉的北魏人即便軍械也帶的不少,但絕對帶不了可以讓全軍痛飲的烈酒。。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2 09:36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不多的時間

    一碗酒送到了齊珠璣的面前。

    這碗酒很烈,這種酒對於齊珠璣而言也很劣。

    對著東方的魚肚白飲酒,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

    司徒念比他乾脆,他一口就飲盡了碗中的烈酒,沉默了片刻,然後在齊珠璣的耳畔輕聲說了三個名字。

    這是和司徒念一起加入鐵策軍的其餘六名年輕修行者之中的其中三人。

    這三人在之前的戰鬥中戰死了。

    雖然以那幾個人的表現和實力,在這一夜如此殘酷的絞殺之中戰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這些人畢竟是鐵策軍,畢竟是隨著他而來,他看著灑了一碗酒在那具南朝真元重鎧前的王朝宗,心中卻不由得想到,若是林意在這裡,應該就能比自己做得更好,在戰鬥之中說不定就能顧及到這些人,這些人就不會這樣死去。

    先前這些人在戰鬥裡的胡亂使用真元和畏怯讓他心中都有些暗自鄙夷,然而當這些人用生命證明對南朝的忠誠,他便越來越明白這些人和那些持著盾牌不顧自身安危而擋在他前面的那些尋常軍士一樣,是最為可愛可敬的南朝子民。

    和這些敢於在這裡死守這座城,最多只是戰鬥之中表現不盡如人意的年輕修行者相比,那些只會在安逸之中爭奪利益的南朝人算什麼?

    他原本不想喝手中這碗烈酒,但聽著這三個人的名字,他卻是也沉默的一口飲盡。

    灼熱的火線在很空的胃裡燒了起來。

    他將空碗放下,站了起來,走到身後不遠處一名正在休憩的年輕人面前。

    “後悔加入鐵策軍,後悔和我們一起到這裡嗎?”

    在和這名年輕人錯身而過的剎那,他對著這名年輕人輕聲的說道。

    這名年輕人姓方,名磨,也是那七名年輕修行者之一。

    方磨聽著傳入耳廓的聲音,他轉過頭去,齊珠璣已經從他身邊走過,他只得看見齊珠璣的背影。

    “後悔?”

    他的眼睛莫名的有些紅,“我現在只想多殺幾個北魏蠻子。”

    後悔是一種情緒。

    仇恨也是一種情緒。

    身在這樣的殺局裡,當身旁朝夕相處的人死去,充斥心中的便只有仇恨,沒有時間再去考慮其它。

    ……

    齊珠璣並不在乎他的回答。

    對於他而言,任何的選擇,只要不是被逼迫做出的便好。

    他走向最南端的城牆。

    深夜裡被逼退的那支魏軍已經重新回到了他們的營區,此時營區裡可以看到有人影晃動,但是卻十分靜謐。

    他看向遠處的官道。

    從胃中燃起的酒氣更猛烈,天光也漸漸越來越亮,但是他的面色卻越來越陰沉。

    按理而言,薛九他們和那支地方軍此時應該要出現在他的視線裡了,到現在還不出現,只能說明是那支重騎軍出了問題。

    “你們要是不死,我也會讓你們死。”

    齊珠璣以前並不覺得自己是睚眥必報的人,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是,他會牢牢記住那幾名藍懷恭部下的重鎧騎軍將領的名字。

    ……

    酒氣和血腥氣混在一起,這座鐘離城的北牆上的鮮血漸漸凝固,旭日漸漸東昇,整個城開始被鍍上一層金邊。

    齊珠璣並沒有在南邊的城牆上停留很久。

    南邊這些北魏軍隊他並沒有放在心中。

    既然在過去十餘日都根本無法對鐘離城造成真正的威脅,那麼只要在這南面保留一定的防禦力量,這支北魏軍隊也依舊不可能攻破南邊的城牆。

    所需要擔心的終究只是北邊。

    “薛九他們還沒有來?”

    看著齊珠璣折返回來,只是看著齊珠璣的臉色,蕭素心便知道發生了什麼。

    齊珠璣輕聲回應道:“除非他們遇到北魏軍隊,否則就算那些重鎧騎軍作梗,他們也會來,我已經做了安排,只是比我預想的已經晚了。”

    蕭素心垂下頭來,她看著自己身上的血跡,知道齊珠璣等待的是那些地方軍運送來的軍械。

    那批軍械裡有些東西在她看來很殘忍,但對於這樣殘酷的絞殺而言,似乎什麼樣的軍械都沒有區別。

    時間和距離永遠是限制將領調兵遣將的最關鍵因素,如果所有一切手段能夠隨著一名將領的意願隨時落在某個地方,那便是下棋,不再是血淋淋的戰爭。

    東方天際的光線變得越來越耀眼。

    齊珠璣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他看到有五名騎者從北邊的一條小道上出現,朝著這邊來。

    他身後的天地元氣有些異動。

    一些紊亂的風莫名而生。

    他轉過頭去,看到陳大先生正在看著那些騎者。

    陳大先生的面容很平靜,只是他體內沉寂不動的強大真元已經開始有韻律的流淌起來。

    這便意味著這名神念境的修行者已經開始做準備,已經要在那五騎到來之前,將自己身體的一切機能調整到最佳。

    “看得出來歷嗎?”

    齊珠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儘可能平靜的問道。

    他此時還看不清那五名騎者的衣飾和樣貌,但陳大先生的目力應該遠超於他,應該看出了些端倪。

    “應該是北魏樂相府的劍客。”

    陳大先生負手靜立,一股如山的氣勢在他的體內往外噴薄出來,“他們擅長劍陣,四名承天境的劍客為輔,一名神念境的劍客為陣樞。”

    樂相府是北魏的王府之一,那名樂相王好音樂,好美姬,同時在喜歡用刀的北魏修行者之中也是異類。他喜劍,府中有很多劍師。

    他還很擅長劍陣聯擊之術,光他一個人據說便創了不下十個厲害的劍陣。

    齊珠璣沒有再問。

    尤其他沒有問有多少勝算這種蠢問題。

    任何一名神念境修行者,哪怕體內的真元一點都沒有消耗,面對樂相府這樣五人組成的劍陣,應該都沒有多少獲勝的機會。

    ……

    天亮了。

    城上和水面上卻驟然變得安靜下來。

    看著從北面而來,越來越接近水邊的那五騎,感受著陳大先生身上那種越來越強大的氣勢,無論是南朝還是北魏的最普通的軍士,都明白了即將要發生什麼。

    這裡馬上就會有一場神念之戰,而這場他們無法插手,和他們無關的戰鬥,恐怕就會真正決定接下來他們的命運。

    王朝宗又喝了一碗酒。

    他看向東方初升的旭日,貪婪的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他很年輕。

    在一些邊軍大將的眼中,像他這樣的年輕將領應該大有可為,然而留給他的時間,可能已經不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2 09:37
第四百五十三章 染白霜

    戴著圓帽的北魏將領看著那五名騎馬而來的北魏劍師,眼睛裡充滿感慨,心中對中山王元英和他座下的那幾名統帥無限尊敬。

    若論用兵,中山王元英和他座下這幾名統帥永不會令人失望,這也正是如此卑微的他和樂相府的這些強者願意為中山王元英赴死的原因。

    很多人都不怕死,但怕死的沒有意義。

    是魔宗大人和中山王這樣的人物,才讓他們確定自己的犧牲是有意義。

    南方水草豐腴,物產豐富,甚至連上天眷顧的雨水都多,連草木都生長得極為秀麗,自古以來,北方王朝經歷過無數代帝王的更替,無論是擁有雄心大志的雄主,還是那些醉生夢死的昏君,哪一個不想自己的疆土能夠擴延到南方?

    這名戴著圓帽的北魏將領到現在都認為,之所以北魏的很多軍隊比南朝的軍隊更為悍勇,並非是因為性格使然,更不是練兵的問題,而是因為在絕大多數年代,北方王朝的人生活得並不能說比南方王朝的人不好,但獲得同等條件的生活,北方王朝的人們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他們的氣候更為惡劣,土地更為貧瘠,不同習慣的民族和部落也更多,紛爭也多。

    哪怕遷都洛陽之後前所未有的興盛,又開墾出無數優良農田,但南方大多數土地和土地上的生活,依舊令人嚮往。

    吃的更好,用的更好,住的更好,這些都是刺激著底層的人們的最真實**。

    無數代的**累積起來,這便是很深的執念。

    所以並非只是擁有雄心的現在的北魏皇帝想要一統天下,想要徹底解決來自強大的南方王朝的威脅,每一個北魏的子民都希望能夠代替南朝的子民,擁有更好的生活。

    所以很多南朝人主張北上,只是為了功績,很多人死戰,只是為了保衛家國。

    但北魏人不同,北魏人是狼,是想要有足夠的肉吃,是每個人都有這麼深的執念,讓自己的後代擁有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這是他們的夢想。

    這名北魏將領堅信他們能夠獲得這場戰爭的最終勝利。

    所以他能夠忍心讓那麼多優秀的北魏子民,就在那條不寬的城牆上去送死。

    他此時的想法的確是大部分北魏人的想法。

    當他看著那五名劍師到來,他目光漸肅的同時,水面洲上、駐守在水面浮橋上,不顧一夜激戰的疲憊,依舊在不斷加固和加寬浮橋和通道的殘餘北魏軍士,全部都是肅穆起來。

    司徒念沉默的看著那五名劍師的到來。

    當那五名劍師所騎的馬匹到達水邊,然後開始在浮橋上行走時,他的眼睛甚至有些刺痛的感覺。

    這五名劍師鋒芒畢露。

    他們在感知到這裡的陳大先生時,他們也已經做好了準備。

    ……

    晨光裡,這五名劍師越過浮橋上的所有北魏軍士,來到城牆下方不遠處。

    五名劍師之中的那名神念境修行者是一名身穿月白長衫的中年男子。

    他留著長鬚,看上去面容十分溫和,只是他的劍意最盛,舉手投足之間,他的衣衫褶皺裡都似乎在往外飛著一條條的劍絲。

    “抱歉。”

    他對著城牆上的陳大先生認真躬身行了一禮,說道。

    陳大先生平靜道:“為何抱歉。”

    “若是平時比劍,必定單打獨鬥,但此時戰事,卻是不得不勝之,以眾敵寡,所以抱歉。”這名樂相府的神念境修行者誠懇說道。

    “既是戰事,便不必道歉。”

    陳大先生搖了搖頭,道:“而且你們也未必佔得到便宜,所以更不必道歉。”

    “還是要道歉。”

    這名身穿月白長衫的中年男子更加誠懇道:“你年紀比我們大,年紀大出許多,全力運轉真元便更加吃虧。”

    “得你這樣的提醒,便不算多佔便宜。”

    陳大先生淡淡的笑了笑,“不過…隨意。”

    隨意的意思便是,不管道不道歉,都可以開始。

    這裡的戰鬥,再拖延片刻都沒有意義。

    “請賜教。”

    這名身穿月白長衫的中年男子也是淡淡一笑。

    隨著他這句話的出口,五道風聲幾乎同時響起。

    五道飛劍破空而起,強勁的真元噴湧,甚至讓天空之中的雲氣都起了變化,晨光都被新生的烏雲所遮掩。

    五道飛劍竟似都是一模一樣。

    同樣都是銀白色的小劍,甚至連表面的符文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樣,都是一些奇特的棱形符文。

    五道飛劍同時破空而起,連劍意都是相同,都是一味的凌厲壯闊,就如一條行在空中的大河,即便是再多的水流都因為有無限寬廣的空間可以延伸,都可以盡數容納下來。

    沒有其餘人能夠插手這樣的戰鬥。

    因為力量太過強大。

    五道飛劍飛起,卻並未像所有人預料的一般飛散,而是緊緊的貼合在一起。

    五柄飛劍如同凝成了一柄劍,而劍身和劍身之間的相接,卻產生了新的符文,便是這樣的符文,便可以更多的容納他們五人的真元。

    四名承天境的修行者的真元力量和一名神念境修行者的真元力量,幾乎完美的融合。

    這樣的力量,如何能夠匹敵?

    在齊珠璣的感知裡,這柄劍便是一座巨山,他面前的天地已經消失,只剩下這一座巨山在壓向牆頭。

    這樣的力量的純粹疊加,似乎任何一名神念境修行者都根本無法抗衡。

    五名樂相府的劍師沒有虛言,他們只需要盡快取得戰鬥的勝利,所以和先前道歉的內容一樣,他們只是毫無情緒,毫無珍惜的將自己的真元以自己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噴湧出去,貫入那五柄飛劍之中。

    年邁,經絡便更脆弱。

    陳大先生更不可能和年輕的神念境修行者比真元噴湧的速度和數量,然而之前已經從對話之中有所前瞻的陳大先生卻沒有想著避這一劍。

    他出一劍。

    並非之前那柄重劍,而是一柄細劍。

    一柄很纖細的飛劍。

    就像是染了白霜的一片竹葉。

    這是齊珠璣曾經看過的,陳大先生經常用的一柄飛劍。

    這柄纖細的飛劍在空中帶出無數劍影,只為精準的刺中五柄劍之中的某一道間隙。

    雖是輕薄纖細的劍身,但卻是如同鐵釘一般釘入飛來的五劍之中。

    噹的一聲巨震。

    五柄劍被釘散。

    四名承天境的劍師都是一聲厲喝,口中都咳出血來。

    輕薄纖細的劍身無法承受住這樣的力量,扭曲得不成樣子,拋飛出去。

    陳大先生沒有再去看自己的這柄飛劍。

    他的眼角出現了很多血絲。

    他失去了這柄飛劍,但是他手中還有劍。

    他手中還有那柄重劍。

    噹噹噹當,如同打鐵,他連出四劍,拍飛了那四名承天境劍師的飛劍。

    四名承天境的劍師口中的咳血變成了噴血。

    他們紛紛經脈震斷,頹然跌坐。

    然而還有五柄劍中最強的一柄劍。

    這柄劍上的輝光反而更加的耀眼。

    它沒有變化,只是承著這名神念境修行者的全力,刺向陳大先生的胸口。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2 09:37
第四百五十四章 到了

    陳大先生連斬四劍,這柄北魏神念境修行者的飛劍原本和那四柄被斬落的飛劍並列,甚至可以更快。

    然而這柄飛劍卻是刻意的緩了一緩。

    它和它的主人只是刻意的等待那一絲時機。

    在這名北魏樂相府的神念境劍師看來,陳大先生是斷然不可能截得住自己這一劍了,因為一個人的拚命可以激發一些潛力,可以不顧身體的損傷湧出更多的真元,但是卻沒有人可以改變時間和真實存在的距離。

    他認為陳大先生已經來不及揮重劍攔住自己這一劍。

    然而他失算了。

    陳大先生的重劍以一種詭異的速度收了回來,如一座鐵橋般鎮落在他的飛劍上。

    清晨的空氣裡響起一道重音,然後伴隨著一聲痛苦的悶哼。

    這名北魏的神念境修行者緊抿著雙唇,喉內湧出的逆血卻是從他的鼻孔之中噴了出來。

    他抬著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城牆上的陳大先生,無法理解陳大先生如此年邁的身體怎麼可能和正當年的自己抗衡。

    然後他看到了結果。

    陳大先生持劍的右臂震起血霧。

    他的右臂軟垂了下來。

    許多破碎的血肉從他的右臂上離散飛出。

    他的右臂斷了。

    不只是骨骼被震碎,他的經脈在骨骼碎裂之前便已經被他自己的真元撕碎。

    這些只是外傷,他內裡的隱傷應該更重。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左手握住了這柄重劍。

    這名北魏神念境修行者心中更為痛苦的叫喊起來,他明白了陳大先生的心意和決心。

    他的心意去處,那柄震盪不已的飛劍就要強行往後收回,然而他依舊失算了。

    陳大先生的左手劍揮了下來,還是斬中了他的飛劍。

    先前那一劍,陳大先生的右手似乎陡然縮了一尺。

    而現在,陳大先生左手的一劍,卻似乎陡然長了一尺。

    縮骨功和通臂拳,在任何修行者眼裡都是屬於武者的粗淺手段,然而這名北魏修行者怎麼都沒有想到,便是這樣的粗淺手段在這種時候卻偏偏決定了剎那時光。

    重劍落在他的飛劍上。

    他緊抿的雙唇終於抿不住,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帶著他無法控制的一些破碎真元,一直衝到他身前的城牆上。

    堅硬的城牆上被這些鮮血擊出了許多細小的坑窪。

    陳大先生晃了晃。

    他放開了手中的重劍,頹然的坐在他之前怎麼都不肯觸碰的污濁地上,然後不斷的咳血。

    數名南朝軍士下意識的就想上去扶他,然而卻被王朝宗的一聲厲喝喝止。

    這些南朝軍士不知道王朝宗為什麼喝止他們。

    但在下一刻,隨著陳大先生的一聲聲咳嗽,他們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身體周圍出現了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漣漪,城牆上石縫裡混雜著泥水凝固的鮮血被震成了粉末。

    城牆下五名北魏樂相府的劍師不斷的服著傷藥,竭盡全力的調息著,包括其中那名神念境修行者。

    這名樂相府的神念境修行者無奈的苦笑著,他此時甚至沒有多少殺意。

    一是他自己的傷勢也很重,二是他可以肯定,就算陳大先生能夠活下來,今後也必定是個廢人。

    在這場戰鬥裡,陳大先生付出的代價當然更高。

    只是以一人之力同樣重創他們五人,最根本的還是最初那如釘子般砸入他們五劍的一劍。

    “您應該就是齊家那名供奉,您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強。”

    這名樂相府的神念境修行者輕輕的咳嗽著,他的身體開始停止了顫抖,他尊敬的看著牆上,說了那兩句之後,依舊忍不住感慨道:“南朝的能人異士實在太多。”

    陳大先生的呼吸都有些困難了起來,每一次呼吸他都會牽扯到體內的傷處,但他還是對著牆下的這些北魏修行者說道:“若是沈約和何修行還活著,你們恐怕連南下說這句話的勇氣都沒有。”

    絕大多數人不明白陳大先生這句話的意思,但是在場有些修行者懂。

    沈約和何修行若是活著,北魏的人根本就不敢南下。

    南朝的能人異士當然多,南天三聖這樣的存在,當然不是北魏的那些修行者所能比較鋒芒。

    所以這名北魏的神念修行者此時的這句感慨,原本就是廢話。

    這名北魏神念境修行者無法反駁,他也並未生氣,只是道:“先生說的是。”

    但他接下來的神容漸漸平靜,面色更為堅毅,緩緩說道:“只是南天三聖裡那兩名好戰的聖者已經死了,而另外一名聖者原本就不出手,甚至是否真正存在都已存疑。所以應該沒有什麼再能阻止我們北魏獲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在場的所有南朝人當然不是這麼認為。

    然而現在卻似乎無法改變他們會死在這些人之前的命運。

    因為這名北魏的神念境修行者的氣息漸勻,雖然傷重,卻依舊能夠出手。

    所有在場的南朝人都很不甘,包括齊珠璣在內,然而即便是齊珠璣,都無法改變這裡的戰鬥的結果。

    江心洲上,那名頭戴圓帽的北魏將領緩緩抬手,他就將發出再次全軍強攻的命令。

    然而也就在此時,南側的天空之中一聲刺耳的嘯鳴,接著爆開一團亮光。

    那團亮光是火焰,在夜空裡將會十分顯現,只是此時天亮,就顯不出明亮來。

    這名北魏將領的手僵住。

    ……

    鐘離城那邊的某處荒廢的田野裡,駛來了兩輛馬車。

    馬車車頭上駕車的兩名年輕人看起來十分疲憊。

    因為確定是南朝人,所以當這兩輛馬車接近時,埋伏在草間的幾名北魏箭師很冷酷的各自射出一箭。

    然後他們就都死了。

    為首那輛馬車上的年輕人任憑他們的箭矢射在身上,然後只是朝著他們投出了數塊石頭。

    他們的箭矢在那名年輕人身上摺斷,落下,然後他們的頭顱就像是熟透了的西瓜一樣爆了開來。

    林意沒有去看那幾名死去的北魏箭師,他看了一眼很近的北魏聯營,又看著晨光裡肅殺的鐘離城,他確定鐘離城依舊牢牢的控制在自己人的手中,他的心中便感到難言的欣喜和溫暖。

    此時他還不知道齊珠璣正在北牆上死守。

    齊珠璣也不知道,他所等候的那批軍械和薛九那支鐵策軍依舊還沒有到,但他所懷念的林意,卻在此時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5-12 09:37
第四百五十五章 殺聲

    鐘離城南門外已經被鐵騎肆虐得不像樣子的原野裡,此時的主人依舊還是那兩三千北魏軍隊。

    這支北魏軍隊之前作戰已經算是艱苦,長途的快速行軍,甚至連口糧都是配給得很少,在鐘離城外和城內的南朝軍隊戰鬥這麼多時日之後,他們疲憊到了極點,身體也逐漸虛弱得難以抵抗一些小病。

    然而和北面水上那支北魏軍隊相比,他們依舊顯得十分幸運。

    他們的幸運來自於他們並沒有接到上方的決死軍令,還有一點則來自於他們有一些相對仁慈而且修為和眼光都不俗的將領。

    那名北魏老將早已起身,他騎在馬上,從營區早就十分警惕的看著兩輛馬車。

    甚至在林意出手之前,他就已經嗅到了極度危險的氣息。

    如果他是那幾名北魏箭師或者能夠提前和那幾名北魏箭師交流,他絕對不會出箭或是讓那幾名北魏箭師出手。

    不管他們如何疲憊,他們這裡依舊是一支數千人的軍隊。

    然而這兩輛馬車前進的態勢,似乎不只是不畏懼,而是一種並不在意他們存在與否的感覺。

    這便意味著這兩輛馬車足夠自信,太過強大。

    所以當接下來看著那幾名北魏箭師頭顱像熟透了的西瓜一樣爆開的畫面,他心痛的閉了閉眼睛,嘴裡泛起極為苦澀的味道。

    他不想阻攔這兩輛馬車。

    如果他是眼下這支北魏軍隊的主人,他根本不想再派任何一名北魏軍士上去戰鬥。

    然而他不是這支軍隊的唯一統領。

    其餘人不同意。

    有如雷的馬蹄聲響起。

    已經有人發出了軍令。

    這名北魏老將有些驚愕的轉過頭去,他看到正在發號施令的便是那名在夜裡反對他的正值壯年的北魏將領。

    當這名北魏老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這名正值壯年的北魏將領索性大踏步的走了過來。

    他的身影十分魁偉,用深紅色石粉塗抹得如同堅硬頭盔的頭髮在此時晨光裡更是散發著說不出的野蠻而堅毅的味道。

    “哪怕那裡面有神念境的修行者,我依舊會下這樣的軍令。”

    他走到這名北魏老將的面前,寒聲說道,“之前我是尊敬你,所以很多時候我都讓你來下達軍令,但是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

    北魏老將眉頭一皺,但在他說話之前,這名壯年將領已經壓低了聲音,聲音更寒,“我無法和你一樣坐視對岸的手足在拚命卻無動於衷。還有,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就直接因為敵人強大而直接將他們放進鐘離城,那中山王戰後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我們。阻攔不住和不阻攔,不是一回事。”

    對於木已成舟的事情,這名北魏老將不想爭執,更何況眼睛的餘光裡看著其餘幾名將領的臉色,他便明白這些人都是和這人一樣的想法。

    但他還是忍不住沉聲說了一句,“我只知道,身為一支軍隊的將領管不了別人軍隊的事情,而且若是看不過去,要死也是自己一起衝鋒陷陣去死,而不是讓自己的部下去送死。”

    “你以為我怕死?”

    這名壯年將領冷笑了起來。

    他做出了最直接的回應。

    無數金屬震鳴聲響起,這支魏軍之中所有的重鎧軍士已經集結完畢,開始動步。而一輛戰車同時到了這名壯年將領的身後,數名軍士開始迅速給他披掛。

    一件真元重鎧開始覆蓋上這名壯年將領的身體。

    “如果想送死,那也等他戰鬥之後。”

    這名年邁的北魏將領沒有再和這名壯年將領對話,只是對著數十名一直跟著自己的親兵說道。

    ……

    蹄聲如雷鳴。

    從營區衝出的百餘重騎已經奔跑到全速,匯聚成了一條鐵流。

    北魏重騎用的都是長槍和長刀。

    在此時狂奔之中,他們雙手持著長槍,鐵流前方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槍尖,在晨光之中都是耀眼而令人心悸。

    他們身上的佩刀隨著馬匹的顛簸自然的和馬鞍產生碰撞,發出整齊的聲音。

    整片原野都震動起來,煙塵形成了長龍。

    “換馬車,你來我這輛,我去你那輛。”

    面對這支衝來的重騎,林意心中的溫暖被沖散。他的面色化為冷漠,然後直接朝著白月露的馬車躍了過去。

    在他落在白月露所在的馬車車頭時,白月露的身影已經在他的馬車車頭出現。

    兩輛馬車之間的差別,是白月露的這輛馬車裡有容意。

    “銀蛇!”

    隨著林意的一聲輕喝,一根短矛從車廂之中遞了出來。

    在握住這根短矛的第一時間,林意就已經發力。

    嗤的一聲裂響。

    淒厲的破空聲甚至壓住了如雷的馬蹄聲。

    衝鋒在最前的那名重騎軍,突然從馬上跌落。

    但不是被這支瞬間拋到他身前的飛矛洞穿,而是整個身體散開,變成了大塊的血肉碎塊。

    飛到他身前的這支矛散了開來。

    變成了很多銀色的索刃飛舞在空中。

    林意就像是拋出了一張網。

    一張連厚達半指的鎧甲都根本不能擋住切割的網。

    這名重騎軍身後四五名重騎軍的身體接著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變成崩塌的血肉塊。

    緊接著,沉悶的撞擊聲響起。

    雖然只是前方數名重騎軍被殺死,然而後方的所有重騎軍根本沒有見過這樣的畫面,他們就算是連前方豎起了如林的長矛,他們都可以硬著頭皮控馬沖上去,然而同伴突然消失變成的屍塊卻讓他們失去了這樣的悍勇,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之中。

    有數名重騎軍下意識的勒緊了韁繩。

    他們身下的戰馬只是陡然一慢,後方的重騎就已經收勢不及撞了上來。

    在所有人想像中的畫面,應該是這支鐵流撞過兩輛馬車,即便很多重騎軍可能會被瞬間殺死,但是這兩輛馬車會被撕扯成碎片。

    然而不是這樣。

    數十名重騎軍隨著身上的戰馬重重摔在地上,撞成一團。

    其餘僥倖避開的重騎從他們的兩側衝過,陣型散亂而驚惶。

    也就在此時,一陣更為驚惶的大叫聲如潮水一般響起。

    所有的北魏軍士如同看到了比那根飛矛分屍更可怕的畫面。

    林意已經從馬車上躍了下來。

    兩輛馬車依舊還在以很快的速度前行,然而林意卻比馬車還快。

    他手中握著一柄刀,直接衝向迎面而來的重騎軍!
Babcorn 發表於 2018-5-22 10:29
第四百五十六章 那邊

    馬蹄聲再聚。

    那些原本分散開的重騎軍重新匯籠,朝著林意衝鋒而去。

    這是他們潛意識裡的習慣。

    要對付修行者,首先便要限制修行者的活動空間,然後要進行連續不斷的衝擊。

    只有修行者來不及應變,真元在他們的連續衝擊下運轉不靈,他們才有殺死修行者的機會。

    在生死面前,沒有人會愚蠢,沒有人會迂腐。

    為首的十餘騎在略微接近林意的剎那,便全力的投出了手中的長槍。

    他們手中的長槍發出了呼嘯聲,並沒有刻意追求精準,他們所要追求的,只是用投出的長槍限制林意的活動,將他在這一剎困鎖在他們衝鋒的前方空間。

    然而他們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包括他們身後營區裡的其餘那些北魏軍士也沒有想到,林意面對投來的長槍,根本避都沒有避。

    他原本都不想避開這支騎軍的正面。

    數根呼嘯而至的長槍落在了他的身上,只是噗噗數響,便從他身上彈了出去。

    一聲厲喝在重騎軍中響起,為首已經投出手中長槍的十餘騎往兩側微分,有四騎從他們的縫隙之中如電穿出,四名重騎軍雙手死死的握住長槍,甚至將槍桿的尾端頂在了身後馬鞍上。

    四根長槍的槍頭隨著奔馬的顛簸抖出槍花,這四根長槍和馬上騎者,和這四匹戰馬似乎融為了一體,一齊撞向林意。

    林意皺了皺眉眉頭。

    他考慮一下,覺得會很疼,然而這樣似乎更能震懾人心,所以他便沒有做出任何的改變,用自己的身體撞了上去。

    四根帶著強大衝力的長槍直接刺中他的身體。

    嘭!

    一聲沉悶的聲音卻來自他的腳下,遮掩住了槍尖刺中他身體的聲音。

    他的腳下湧起一蓬煙塵,然而他的身體卻並沒有像很多人想像的一樣被刺穿,或者被頂飛出去。

    他的雙腳略微後滑,然後沉入地下。

    四名重騎的雙手同時失去了知覺。

    他們手中的長槍異常寬張的變形,然後隨著一聲刺痛耳膜的裂響從中折斷!

    死死往前壓著的力量驟然落空,他們的身體急劇的往前栽倒,而他們身下頂著槍桿的馬鞍卻是發出了炸裂的聲音,捆縛住馬腹的數根束帶同時繃斷。

    四匹戰馬同時悲鳴。

    它們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重心,互相碰撞在一起。

    有兩名重騎軍士直接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而其餘兩名的身體掛在了一邊,如同馬身上掛著的水囊般晃蕩。

    一片如海嘯般的驚呼聲響起。

    林意跳了起來。

    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

    然而在此之前的一剎那,他的雙足還深深的沒在泥裡。

    他的雙腳只是剛剛騰空,他的身姿就已經給人一種完全不合道理的荒謬感覺。

    然而他就這樣真的跳了起來。

    他騰空,一腳踏在了前方一匹戰馬的馬首上。

    啪嗒一聲悶響。

    這匹戰馬口鼻之中鮮血如瀑,直接往前栽倒。

    林意的刀光亮起。

    他一刀一個,將那兩名還未跌落馬背的軍士的首級斬了下來。

    然後他毫無停頓,朝著前方躍下,一刀朝著正前方一名重騎軍士斬了過去。

    這名重騎軍士刀法不弱,一聲厲喝,一刀斬在林意的刀上。

    然後他的刀斷了。

    接著他只覺得腰間一涼。

    他的腰斷了。

    他被攔腰斬斷,上半身還在空中未落,他座下的戰馬卻還在馱著他的下半身繼續往前衝去。

    一蓬鮮血連著內臟如瀑,沖得他身後那兩名重騎軍士一臉一身都是。

    這兩名北魏的重騎軍士原本都是悍勇到了極點的存在,他們所想的便是用自己的命來換取對方的真元不繼,然而此時被這鮮血一沖,這兩名重騎軍士卻是被嚇傻了一般,呆在當場。

    林意一刀一個,沉默而冷酷的斬下了這兩個人的頭顱。

    直到此時,他的喉間才湧出一聲略微痛苦的悶哼,似乎這才將那四根長槍頂刺在他身上帶來的痛苦和濁氣呼出。

    所有這些重騎的目光都被林意所吸引。

    他們的身體都在顫抖。

    甚至已經越過林意身體的騎者都沒有朝著那兩輛馬車衝去,而是下意識的揮舞著手中的武器衝向林意。

    林意不斷揮刀。

    他就像是砍著樹上掛著的果子。

    每一道刀光亮起就會將一名北魏重騎從馬背上斬下。

    他一路前行,揮刀動作迅疾而隨意,他的身上不斷的被潑上一層又一層鮮血,但他臉上的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

    他的身後,全部都是空著的戰馬。

    一條血路的後方,便是那兩輛兀自向前的馬車。

    這些身在局中的重騎還只是恐怖,但他們後方,距離百丈看著這樣畫面的重鎧軍士,卻是已經心神欲裂。

    那名還在披掛著真元重鎧的壯年將領還未來得及戴上頭盔。

    他的臉色和頭上的深紅色相比,顯得分外的慘白。

    那就是一頭人形的蠻獸。

    “難道你的真元,永遠都不會中斷的嗎?”

    他看著一路破風而行的林意,連呼吸都艱難起來。

    他身後不遠處,那名年邁的北魏將領也是面色蒼白如雪。

    看著以遠超常人速度的揮刀,卻每一刀必斬殺一名重騎軍士的林意,他都有那麼一瞬間忍不住出陣用自己的飛劍。

    然而看著林意身後的兩輛馬車,他卻強行忍住了。

    他越來越可以肯定,自己上去也毫無意義。

    ……

    無論前方已經倒下了多少人,後面的重騎軍依舊前赴後繼的向前。

    只是依舊沒有人能夠阻止林意的向前。

    一顆顆首級,或者半片身體伴隨著鮮血不斷的從馬身上墜落。

    潑灑的血浪還未落地,便已經有新鮮的血浪在潑灑。

    鐘離城南牆上的南朝軍士從深深的震撼中開始醒來,一聲震天的歡呼聲和吶喊聲,從南牆響起,驚天動地。

    林意的表情依舊冷酷。

    他只是一絲不苟的快速斬殺著前方的敵人。

    先前他已經感覺到了鐘離城另外一端的強大元氣波動,他隱約覺得,那邊的戰鬥比這裡更為重要,所以他必須盡快入城,盡快去那邊。

    就只是這樣。

    只是數十個呼吸。

    他的前方已經沒有重騎軍。

    一支百餘騎的重騎軍,已經被他徹底殺穿。

    有兩騎倖存者在他身後,被那些身上沒有騎者的戰馬所阻,一時追不上林意。

    這兩匹戰馬上的北魏騎軍看著四周空空如也得馬背,他們突然很想哭。

    林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看向前方。

    他的前方,那批重鎧軍士已經嚴陣以待。
Babcorn 發表於 2018-5-22 10:29
第四百五十七章 揮鎚

    他一個人,還有身後那兩輛正在繞開那些馬背上已經沒有重騎的戰馬的馬車,在此時和這些身形魁梧的重鎧軍士相比,顯得十分孤單。

    然而林意只是認真的看了一眼這些人的鎧甲。

    然後他就覺得這些人會比那支重騎軍更好對付。

    因為鎧甲沉重,這些人的動作會比重騎軍的衝刺更慢,而且這些魏軍的重鎧只是那種很普通的重鎧。

    普通便代表著有些活動處有間隙,有些薄弱處他應該不費力就能切開。

    他只是停下來想了想,卻給了那些北魏軍士一點希望。

    “他不行了,殺了他。”

    數聲厲喝從這些重鎧軍士之中響起。

    所有被之前的場面震住的這些重鎧軍士開始衝鋒。

    沉重的足具踏上草葉上的露珠,然後將露珠連著草葉碾碎,將地上踩出深深的腳印,鎧甲和鎧甲摩擦著,嘩嘩作響,如同海浪。

    林意沒有回應自己行不行。

    他直接開始奔跑。

    他奔跑,然後在臨近對方時揮刀,十分的自然。

    第一個面對林意的重鎧軍士手中的長刀才剛剛揮起,他就愕然得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他看到一道刀光已經從自己的身體裡抽了出來。

    當他發出一聲叫喊時,他體內的鮮血已經從胸口狂噴了出來。

    他倒下,幾次三番想要爬起,但卻始終爬不起來。

    其實重鎧軍士和重騎相比也是有優勢所在,否則這種兵種不可能有存在的意義。

    自己的身體肯定比驅馬更要靈活,所以重鎧軍可以很輕易的將落單的敵人包圍起來,然後用自己鐵牆一樣的身體朝著敵人擠壓。

    海浪一樣的重鎧軍士直接就將林意圍在其中,然後朝著林意壓去。

    許多重鎧軍士的肩和肩甚至撞擊在了一起,發出轟鳴,但是他們不在馬背上,不必擔心會摔下來。

    然而根本沒有用。

    林意的面色都甚至沒有改變。

    他只是平靜冷酷的揮動手中的刀,不斷的向前。

    每一道刀光亮起,就有一名重鎧軍士倒下,如瀑的鮮血從鎧甲裡順著某個裂口狂衝出來。

    因為刀光對於這些軍士而言太快,林意的身周始終有幾名軍士在不斷的倒下,所以他始終有著足夠向前的空間,四周衝上來的重鎧軍士,便始終只有倒下。

    同樣的動作和畫面看多了往往會令人乏味。

    然而隨著林意的不斷前行,這樣的畫面沒有人覺得乏味,只讓人心驚膽顫,如墜冰窟。

    很多重鎧軍士被極度的恐懼糾纏,他們的腳步越來越沉重,下意識的停止向前。

    所以林意和預想的一樣,很輕易的將這批重鎧軍士殺穿。

    戰馬會忠誠的執行騎者的命令,在騎者已經驅馬向前時,哪怕騎者心中生出恐懼和猶豫,戰馬依舊會毫無停頓的沖上去。

    所以那支重騎軍死得多。

    而這支重鎧軍至少有一半人活了下來。

    但無論從任何角度看去,無論是營區之中的北魏人,還是鐘離南牆上那些南朝軍士,看著這支顯得支離破碎的重鎧軍,都覺得這支重鎧軍已經魂飛魄散,淒慘到了極點。

    ……

    還有人敢沖上去,是因為心存僥倖,因為他們一貫的經驗和腦海之中揮之不去的道理。

    那名已經穿戴完全的壯年將領身上的真元鎧甲發出了轟鳴。

    那些原本被浮塵淹沒的符文驟然發亮,澎湃的氣息如同水流一般沖刷著鎧身,發出耀眼的光芒。

    這名壯年將領心中也滿是畏懼。

    只是他始終在勸說自己,這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怎麼都不可能是神念境的強者,哪怕是承天境巔峰的存在,從一支重騎軍和重鎧軍士之中殺出,也一定到了強弩之末,體內不可能剩餘多少真元。

    鐘離城牆上沒有歡呼。

    哪怕此時林意距離他們已經不算遠。

    他們甚至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到陽光照耀下的林意的冷酷面容,看到他身上在不停的流淌著敵人的鮮血,但是當那具真元重鎧和數輛戰車朝著林意衝去時,他們開始擔心起來。

    北魏的營區裡發出了大聲的歡呼和吶喊聲。

    雖然歡呼聲和吶喊聲顯得有些蒼白無力,但卻匯聚著他們的希望。

    只是這樣的希望只存在了一瞬間。

    看著衝來的真元重鎧,感受著這具真元重鎧身上散發著的元氣波動,林意直覺自己需要更沉重的武器。

    他將手中在不斷流淌著鮮血的刀往後丟了出去,丟向身後那輛已經由容意駕著的馬車,然後他彎腰,抓住了一具重鎧軍士的腳踝,提了起來。

    這具重鎧軍士已經死去,但是他的身體和這具重鎧加起來至少也有兩三百斤的份量,然而林意只是用一隻手,便將他提了起來。

    所有的歡呼聲和吶喊聲驟然消失。

    當林意將這具重鎧提起時,它和其餘倒在地上的重鎧碰撞摩擦,發出了一些刺耳的聲音,就像是利器在地上摩擦。

    他就提著這具重鎧,直接朝著前方衝來的真元重鎧走去,砸了上去。

    真元重鎧內的壯年將領在林意輕易的提起這具重鎧時,他緊抿的雙唇已經在不住的顫抖。

    這是怎麼可能?

    這名南朝的年輕修行者怎麼做到的?

    他的真元難道永遠都不會耗盡嗎?

    當這具重鎧迎頭砸下來時,他的腦海之中還在不斷的迴響著這樣的問題。

    他的腦海有些空白,但他畢竟久經戰陣,身體已經下意識的做出了反應。

    他手中的兩柄彎刀同時斬了出去。

    當!當!兩聲巨響。

    林意手中的這具重鎧劇烈的變形。

    尋常的重鎧無論是自身重量還是力量都不可能和真正的真元重鎧抗衡,若是尋常的重鎧軍士遭受這樣的兩刀,必定倒跌出去而死。

    只是這具重鎧內的北魏軍士原本就已經死了。

    這具重鎧只是林意手中的武器。

    林意只是順勢往後揮臂,然後再次狠狠砸下!

    真元重鎧內的壯年將領驚恐的叫出聲來,他再次揮刀,再次噹的一聲悶震,他體內震盪不堪,真元一時難聚,然而他前方的重鎧已經第三次砸了下來。

    一團陰影籠罩住了這名壯年將領的頭頂,也籠罩在了那片營區裡所有的北魏軍士心頭。

    當!

    這具重鎧砸在了真元重鎧的頭上。

    真元重鎧內的壯年將領一聲尖叫,他的雙膝承受不住,跪了下來。

    林意再砸。

    當!

    真元重鎧的雙膝下震起一蓬塵土,內裡的壯年將領哇的一聲,開始吐血。

    林意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

    早在第一擊之後,他就應該可以用丹汞劍封死這具真元重鎧的諸多符文,然後將這名北魏將領殺死。

    然而他知道,這樣更能震懾人心。

    他面無表情的提起重鎧,再次如揮錘般砸了下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5-22 10:29
第四百五十八章 無雙

    又是噹的一聲巨響。。。

    內裡的北魏將領口鼻之中都衝出血來,他想要掙扎,然而無論他如何用力,卻根本站不起來。

    他身上這具真元重鎧上很多地方已經微微變形,一些貼合極為緊密的鎧甲已經翹了起來,有些地方則凹陷下去,最為關鍵的是,這具真元重鎧流轉的光華已經消失,這便意味著他體內的真元即便不斷流淌出來,也無法在這件重鎧的符文之中流轉,無法存積。

    這件真元重鎧,便成了壓死他的墓碑。

    林意感知得出這名北魏將領的狀況。

    他面無表情的再次掄起手中的重鎧,朝著這具真元重鎧的頭部狠狠的砸了下去。

    很多人的耳膜似乎已經被震出了問題,這次都甚至沒有聽到預想之中的那種巨響,只是他們的心臟猛烈的一跳,劇烈的收縮著,迸發出更多的寒意。

    林意像扔一根木棍一樣,將手中的重鎧扔在這具真元重鎧的邊上,然後從這具跪在地上的真元重鎧身旁走過。

    真元重鎧裡的這名北魏將領下意識的掙了一下。

    然而只是這一掙,他的眼球便通紅,然後碎了。

    噗的一聲,他把‘胸’腔之中的鮮血都噴了出來。

    鮮血嗤嗤的從他的面甲縫隙之中噴‘射’出來。

    他往上剛剛抬起的頭便垂了下去,然後不再動作。

    他就此死去。

    誰都看得出他就這樣死了。

    一側不遠處的北魏營區裡一片死寂,甚至連腳步聲都沒有。

    一些已經上馬的輕騎軍都徹底的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在流汗,但所有人又覺得很冷。

    很多人回頭過去看那名面‘色’異常蒼白的老將,他們都覺得這名老將之前所表現出來的態度異常的正確。

    鐘離城南牆上所有的軍士都呆呆的看著從那具真元重鎧身側走過的林意。

    他們安靜了一個呼吸的時間,接著便爆發出如雷般的歡呼聲和吶喊聲。

    這聲音太響。

    但其實之前林意揮動重鎧錘擊真元重鎧的聲音已經十分響亮,響亮的便是那名已經準備殺入城牆的樂相府神念境劍師都感受到驚心動魄的力量感,他都停了下來。

    當這樣如雷般的歡呼聲和吶喊聲響起之時,他便停了下來,仔細考慮起來。

    神念境的修行者自然不會在送死的範疇之內,就連他身周的那四名承天境劍師都因為劍陣的關係,是樂相府寶貴的財產。

    他雖然可以去殺人,但是他受傷不輕,除了耗費更多真元之外,他受的傷自然會更重。

    對面城外傳來的一切聲音,都可以讓他感知到南朝那人來得太快。

    那畢竟有一支不弱的北魏軍隊存在,連那支軍隊都無法阻擋那名修行者的快速入城,那那人必定能夠對他造成威脅。

    一名修行者修為越高,狀態越差,便一定會成為對方優先獵殺的目標。

    “放箭!”

    這名樂相府的神念境劍師心中尚有猶豫,南‘門’外北魏營區裡那名老將卻是已經下了軍令。

    他看不出林意的修為。

    但一名承天境的修行者,絕對沒有林意這麼可怕,更何況林意的身後還有兩輛馬車。

    隨著他的軍令,一支只有在有神念境修行者到來時才會發出的警箭破空上天,發出淒厲的嘯鳴之後炸開。

    樂相府的神念境劍師抬首。

    在這支箭炸開亮起火光之前,他便已經轉身。

    他和其餘四名樂相府的劍師迅速的離開。

    北牆上幾乎所有的南朝軍士都在流汗,都有劫後餘生的爽感。

    齊珠璣緊抿著嘴‘唇’緩緩轉身,他望向南邊。

    此時南邊城牆上的人也很想知道這名以驚人的速度殺穿敵陣的年輕修行者是誰,他們也知道北邊城牆上的人更想知道這邊的戰況。

    “來者何人?”

    有人鼓足力氣大叫出聲。

    林意抬起頭來,這時他臉上才有了些表情變化。

    他沒有猶豫,大喝道:“鐵策軍林意來援!”

    “又是鐵策軍?”

    城牆上很多人都愣了愣。

    那片營區裡的北魏軍士也是同樣的想法。

    南邊的城‘門’在轟鳴聲中打開,迎接著林意和兩輛馬車的到來。

    來者是鐵策軍林意的消息,也在城中以極快的速度傳遞。

    最終當這個名字落在齊珠璣的耳中時,齊珠璣愣了愣,然後他莫名其妙的笑了出來。

    他的笑容裡滿是感慨和苦澀。

    “你能想到竟然正好是他嗎?”他轉頭過去問蕭素心。

    蕭素心也艱難的笑了笑,道:“想過,但沒想到真的這麼巧。”

    齊珠璣搖了搖頭,他收斂了笑意,慢慢的輕聲道:“這樣算不算已經欠了他一條命了。”

    蕭素心看著他,說道:“還需要這樣算嗎?”

    ……

    “我們的人來了沒有?”

    在城‘門’打開,見到內裡的幾名南朝軍士的第一時間,林意便馬上問道。

    “來了些修行者。”

    一名低階將領馬上說了幾句。

    “齊珠璣?”

    林意聽著這名將領的回報,有些驚喜,但也有些意外,“薛九他們還沒有到?”

    這名低階將領知道不多,聽著這句話只是身體不自覺一震,他不知道鐵策軍到底有多少人來,然而這一批批的人到來,無論是之前的齊珠璣,還是現在的林意,都是趕得如此著急。

    鐘離城是危卵之地,並非有什麼特別大的好處等著人來拿,光是對方趕得如此著急,這便已經讓他們心中尊敬到了極點。

    “有沒有好的醫師。”

    林意接著問道。

    “醫師?”一名將領此時趕到林意面前,聽著林意這句話頓時有些緊張,“我是酈文昭,我負責守南面這城牆。”

    林意看著這名沒有多餘廢話的將領,馬上解釋道:“我們馬車裡有一名神念境修行者傷勢太重,有足夠好的醫師最好,沒有足夠好的醫師,足夠好的靈‘藥’亦可。”

    “神念境修行者?”

    酈文昭頓時大吃一驚,他看向林意身後的那兩輛馬車,光是看著白月‘露’和容意的疲憊和虛弱姿態,他便可以想像出之前林意等人已經經歷過何等樣的戰鬥。

    “醫師有,但是能夠解決神念境修行者的傷勢的,卻是不可能有。”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著林意,凝重道,“‘藥’物在庫內有些積存,我差人先全部取來。”

    “我們去北邊。”

    林意問了幾句北邊的戰況,他轉頭看了一眼城牆外那片北魏營區,聲音微冷道:“這邊這些人先不用管他,如果我們能夠撐得到晚上,哪怕我們鐵策軍接下來的人不來,晚上我們也出城把他們全部幹掉。”

    酈文昭的命令下達得很快,在林意隨著兩輛馬車穿過城中,距離北牆還有近半的距離時,十餘輕騎已經將城中庫房內可供修行者使用的‘藥’物全部取了過來。

    鐘離城庫房之中糧草充足,尋常軍士所用的傷‘藥’自然也是不少,但能夠給修行者使用的各種靈‘藥’,加起來也不過兩個布囊。

    酈文昭提了兩個布囊到了馬車前,當容意掀開馬車簾子的剎那,他看清馬車之中的人時,酈文昭這名之前在作戰之中也是悍勇無雙的將領頓時面‘色’慘白,他的身體都顫抖了起來,顫聲道:“大人,怎麼是您!”
Babcorn 發表於 2018-5-22 10:29
第四百五十九章 陰霾

    在此之前的數個時辰裡,陳盡如一直陷入深沉的昏‘迷’之中,然而此時他卻已經醒來。

    長時間的昏‘迷’過後醒來,只存在兩種可能,一種是已經出現了好轉,一種便是更加惡化。

    陳盡如無疑屬於後者。

    像他這種境界的修行者,在身體受到嚴重的損傷時,深沉的昏‘迷’就像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手段,能夠將很多氣機的活動降到最低,就如同冰封住自己一般。

    只有當這樣的手段都無法阻止傷勢的惡化,他才會甦醒過來。

    對於尋常人而言,這便是彌留之際,便是迴光返照。

    林意當然很清楚陳盡如的傷勢嚴重到何種地步,哪怕是他軍中的黃秋棠已經在這裡,他都沒有信心黃秋棠一定能夠醫治陳盡如。

    那只是一種有可能治癒的希望。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希望變得越來越渺茫。

    不過林意沒有想到驪文昭會有這樣的反應。

    “為什麼不能是我,將軍難免陣上死,誰都有可能會是這樣的結局。”陳盡如的身體毫無份量一般靠在車廂內的軟墊上,明明很悶熱,他的身上卻是沒有任何的汗水,他的頭顱也軟軟的垂著,絲毫沒有力氣抬起,但他的聲音卻是依舊很清晰。

    他雖未抬頭,但卻已經知道提著兩個布囊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名年輕將領是誰。

    “驪文昭,你現在還在這裡死守著這座城,尤其你又身在藍懷恭部…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

    驪文昭聽著陳盡如喊出自己的名字,一時身體震顫更是不能自己,他張了張口,卻是哽咽難言。

    他之前和陳盡如只是在很多年前見過一面,但就是那一次,陳盡如將他舉薦到白‘露’書院修行,之後他才身為修行者,輾轉到了邊軍。

    若無陳盡如的舉薦,他根本不可能成為現在這樣的將領。

    看著驪文昭此時的神容,林意便知道陳盡如對他必有恩情,他便輕聲道:“既是舊識,便不要‘浪’費時間,讓他看看有無靈‘藥’可用。”

    聽到林意這樣一句,驪文昭的眼淚都幾乎淌了下來,他連忙垂首,屏住呼吸,上前一步,將兩個布包裹遞到陳盡如的面前,然後打開。

    ‘藥’香四溢。

    然而林意卻轉過頭去,不想看陳盡如挑選這些靈‘藥’的畫面。

    他對‘藥’理並沒有多少的研究,然而他十分清楚,越是對修行者有用的靈‘藥’,就越會用最妥善的手法保存,以免其中內蘊的靈氣和‘藥’力流失。

    這兩個布包裹之中的大多數靈‘藥’都只是簡單的曬乾和用陶罐封,這只是保存靈‘藥’的最粗淺的手法。

    用這種最粗淺手法處理的靈‘藥’,恐怕很難對現在的陳盡如有所作用。

    陳盡如依舊沒有抬頭。

    但他伸出手來,在身前的‘藥’物之中取了兩株,然後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起來。

    和林意所想的一樣,他身前的所有這些‘藥’物對他並沒有大用,只是他明白,這樣至少能讓別人好受一些。

    夏日的陽光有些刺眼。

    遠遠的,林意看到了站在北牆上等待著自己的齊珠璣。

    齊珠璣站立在靠著城內的牆的最邊緣,他的身前,城牆的牆壁上,有著許多條紫黑‘色’的痕跡,一直從城牆的上端連接到地面。

    這些都是一層層乾涸的鮮血。

    看著這些從城牆上端漫出的鮮血痕跡,林意的面容漸肅,他可以想像到昨夜發生在這裡的戰鬥時何等的慘烈,他第一次沒有了和齊珠璣鬥嘴的心情。

    只是這戰況的慘烈,比他想像的更甚。

    他上了北牆,看著從淮水中的那幾個小洲一路延伸到北牆下的浮橋,看著污濁的水面中翻騰的屍身,看著那些已經疲憊的站都不想站起的南朝和北魏軍士,他的呼吸便更加沉重起來。

    齊珠璣也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沉默。

    一直等到林意看清了水面上這支魏軍的情況,他才用最簡略的語句簡單的述說了一下昨夜的戰鬥情形,並說了一下鐵策軍那幾名年輕修行者的傷亡情況。

    “陳盡如也不行了,馬車裡還有一名皇宮裡的供奉,只是受傷也不輕,不能久戰。”林意也極為簡略的將道人城裡和一路上發生的事情和他說了一遍,然後問道:“你呢?”

    “真元所剩無幾,只能嚇唬一下尋常人。”齊珠璣面無表情的輕聲說道:“在你來之前,陳大先生已經要讓我離開,他自己也不行了,現在沒人可以護得住我,甚至不需要承天境的修行者,隨便來一個接近承天境的修行者,都應該能夠將我殺死。”

    兩人不再說話,都沉默下來。

    他們都是極為聰慧的人,然而此時身在這座城裡,在這道牆上,卻是再聰明也無用,只能和尋常人一樣死戰而已。

    ……

    南邊的城牆上響起一些異樣的聲音。

    並肩站立,沉默許久的林意和齊珠璣轉過身去,過了不久,便有箭矢破空聲不斷響起,有軍情以箭縛信的方式從南牆處極為快速的傳遞過來。

    “是什麼援軍到了?”

    等到響箭‘射’落到這邊牆下,聽著下面響起的一些聲音,齊珠璣便直接在牆上往下喝問了一聲。

    “是道人城的主將晉冬和道人城裡殺出的一些殘軍,約有四百人左右。”

    王朝宗的聲音響了起來,在說了這一句之後,這名在林意到來之後還沒有和林意正式會面的將領快步上了北牆,到了兩人的面前,神‘色’卻未見欣喜:“晉冬是神念境的修行者,只是現在也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林意之前在齊珠璣的簡單描述中,已經知道王朝宗在齊珠璣來之前已經發動了一場叛‘亂’,他對著這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歲的年輕將領躬身行了一禮,卻是又忍不住搖了搖頭,苦笑起來。

    陳大先生、陳盡如、再加上晉冬,現在這城裡重傷難治的神念境修行者就有三名,若論重要‘性’,三名神念境修行者的意義,恐怕就等同於一座要塞,更何況還有受傷不輕的柴油鹽。

    “誰能想到這麼湊巧,一座鐘離城,會有一名名這樣垂死的神念境修行者送來,若能早知,說什麼也要先送幾名宮裡的醫師過來。”齊珠璣自嘲的笑笑。

    誰都是這樣希望,只是沒有人能夠預知天機。

    所以這只是失望之中的廢話。

    北邊的天空‘陰’了下來。

    似乎是濃厚的烏雲。

    接著他原本已經‘陰’霾的面容變得更加晦暗。

    北牆上絕大多數的南朝軍士的眼中也都出現了絕望的神‘色’。

    因為那不是烏雲,而是原野間掀起的塵土。

    “至少有三萬。”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用力的‘挺’直著身體,用力的看著,然後看著從他視野的極限之中不斷湧出的北魏軍隊,他緩緩的輕聲說道:“而且應該只是先鋒軍,不見太多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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