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9124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3
第三百七十章 價值

    這柄飛劍平靜向前,並未第一時間直指倪雲珊或者林意,這名冷峻男子一言不發,周圍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名男子是誰,但此時卻都覺察出了這人的用意。

    這人的意思便是,倪雲珊和林意之中,無論哪一個出手,他都無所謂。

    「我來。」

    倪雲珊簡單乾脆的說了兩個字。

    空中多了一聲淒厲的嘯鳴,她的飛劍飛了出去。

    那道如鏡面般看不出原本色澤的飛劍終於確定了目標,在一瞬間變得有些歡呼雀躍,它原本已經很快,但接著卻開始持續的加速,在空氣裡帶出陣陣爆鳴。

    倪雲珊動步向前。

    在她跨出第一步時,她的飛劍已經落在了那柄飛劍上。

    兩柄輕薄的小劍在空中相擊,卻是噹的一聲巨響,如同兩口巨鐘互撞。

    冷峻男子身體微顫,眉頭深深的皺起。

    他的真元修為原本略勝於倪雲珊,兩劍如此硬接,倪雲珊所受反衝必定比他更為厲害,然而當兩柄飛劍脫離的剎那,他卻感知到倪雲珊的真元輸出比他還要穩定。

    這便不只是真元手段和劍術的問題,他便明白對方若非身體比自己強悍得多,便是經脈天生有些特殊,迥異常人。

    既然知曉這樣的飛劍硬擊不可能勝過倪雲珊,這名冷峻男子目光閃動之間,他的飛劍便瞬間靈動起來,飛劍在每一寸的行進之間不斷變換著方位,空氣裡噗噗作響,他的飛劍劍影連綿,就像是有無數條魚在空中跳躍。

    「是青居的游魚劍法!」

    看熱鬧的修行者多了便也有多的好處,這些劍影生成的剎那,便有人喝出了這門劍法的來歷。

    倪雲珊聽見了這樣的聲音。

    只是這樣的聲音並未在她心上引起任何的波瀾。

    這名冷峻男子在兩劍相擊時才發現自己不可能用那樣簡單乾脆的方法取得這場戰鬥的勝利,然而對於她而言,在選擇用這樣的方式迎擊之前,她便已經想好了這場戰鬥要以何種方式勝利。

    她的飛劍也開始急劇的加速,比對方的飛劍更快,快得幾乎在空氣裡消失不見。

    對方的飛劍雖然化為無數游魚,但她卻牢牢的捕捉住了其中那道真正的劍影,她的飛劍再次無比精準的斬在了對方的飛劍上。

    當!當!當!....

    空氣裡響起不斷的爆鳴。

    無論這名冷峻男子的飛劍以這種方式躲避,卻始終擺脫不了她飛劍的糾纏,都被她的飛劍重重的斬中。

    倪雲珊一步步向前。

    當她的飛劍第十七次斬中這名冷峻男子的飛劍時,這名冷峻男子放棄了對自己這柄飛劍的控制。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行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劇烈震顫,然後微微躬身行禮。

    當他放棄自己飛劍之時,倪雲珊已經距離他只有七步之遙,而在他微微躬身的剎那,倪雲珊的飛劍已經到了他的身前,懸停在他的頭頂上方。

    「青居楊鯤。」這名冷峻男子抬起身,道:「我敗了。」

    這名冷峻男子出手時並未說明自己的身份,但在認敗之後反而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而且青居並非是尋常意義上的修行地,青居是巴郡的一座山城要塞,內裡囤的全部都是邊軍。

    所以這名冷峻男子是青居的一名將領,軍中修行者。

    他認輸說出自己的名字之後,便行向一側,撿起自己被擊落的飛劍,然後直接離開。

    戰就是戰,輸就是輸,此時雖然絕大多數人都並不知道這名青居的軍中修行者和劍閣之間又有什麼恩怨,但這名軍中修行者的做派,卻讓人覺得很光明磊落。

    那名和厲末笑談過話的中年男子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他知道倪雲珊很強,但卻沒有想到這樣強。

    他轉頭朝著那名老者所在的鋪子看了一眼。

    按理而言,當其余那些人無法收拾得了眼前的局面時,便應該是那名老者出來收場,他雖然也不想見到劍閣和寒山寺泯卻恩仇,但他的不想,只是不想林意今後還能借助到寒山寺的力量。

    但這老者不一樣,因為今日倪雲珊代表寒山寺所做的決定,便會使得這名老者站在寒山寺的另外一面。

    他不能理解,那名老者為什麼還能保持靜默。

    .......

    老者感知到了這名中年男子的動靜。

    他安靜的微微笑了笑。

    他和劍閣自然是有很大的仇怨。

    當年的何修行有沈約制衡,聖者之間的戰鬥誰也無法插手,但真正和劍閣之中那麼多強者戰鬥的,便是他所在的靜州劍院和寒山寺這些修行地的修行者。

    沈約和何修行當年都沒有死,但是靜州劍院和劍閣卻都死了很多人。

    在此時劍閣剩餘的這些「廢人」裡,還有一些殺死了他當年師兄、師弟的仇人。而且他很清楚,那些廢人雖然身體不全,但是實力並非外界想像的那麼不堪。

    只是若論仇怨,寒山寺當年也死了不少人,寒山寺和劍閣之間當然也有大仇。

    這種修行者世界基於不同立場發生的戰鬥引起的死傷,就和兩軍交戰一樣,仇自然是血仇,但恨卻未必有多少深恨。

    倪雲珊和林意能夠用這樣霸道的方式來化解寒山寺和劍閣之間的仇怨,對於他這種原本就覺得倪雲珊和林意和當年的事情沒有任何關係的人而言,他看著這兩名年輕人,心中便只有讚賞。

    當年像寒山寺那些隱世不出的修行者和他所在的靜州劍院之所以和劍閣那樣戰鬥,只是因為他們想用自己的力量給南朝帶來更好的未來。

    最終付出了那麼多的鮮血和生命之後,他們成功了。

    蕭衍兵變成功,南齊變成了南梁。

    一名勵精圖治的皇帝取代了昏庸無用的皇帝,已經給南方王朝帶來了無數改變。

    所以當年那麼多人的死去,是有價值的。

    對於這名老者而言,他所希望見到的,自然是南朝更好的未來。

    像倪雲珊和林意這樣的年輕修行者,一個已然在北方邊境從軍,一個已經成為鐵策軍右旗將領,那接下來自然會為了南朝更好的未來而浴血戰鬥。

    在這樣的大勢面前,所謂靜州劍院和劍閣之間的仇怨,當然可以讓步。

    他現在只是還有濃厚的興趣,還想看看林意到底有多獨特。

    他不急著反對,自然就不用心急。

    感應著那名中年男子的異動,他面露微笑,心中卻是有些淡淡的諷意,心想,「這事和蕭家又有什麼關係?這樣的年輕人先前你們看錯不好好招攬,逼得對方進了鐵策軍,此時已有了這樣的成就,還不知道屈尊,還想要死死的壓著....蕭宏在很多人看來當然是有很多缺點的蠢貨,只是徐龍山,你號稱智將,卻不想遊說一下蕭宏和蕭錦,只是按著上面的意思一味胡鬧,是不是也蠢?」

    ......

    場間已經安靜下來。

    所有趕來看熱鬧的年輕修行者和那些尋常的民眾,看著倪雲珊和林意的目光裡充滿了深深的敬畏。

    那些尋常民眾雖然不知方才兩人的飛劍劍法有多少精妙,但是雙劍撞擊時,那種將他們耳膜震痛的巨響,卻是讓他們無比真切的感受到了修行者的力量。

    一時無人再出聲。

    林意笑了笑。

    他對於修行者身體裡氣血的感知要比正常的修行者強得多,在方才倪雲珊和那名青居將領戰鬥之時,他便知道自己的這名師姐應該在煉體上也下過許多苦功。

    尤其是那一對手鐲,更是讓他想明白了,自己這名師姐不只是擁有天賦而已,她的修行,恐怕比那些天賦遠不如她的人還要刻苦。

    「沒有人了?」

    他為自己有這樣的師姐而感到開心,他行事風格和一般的修行者相比也有些放浪不羈,他笑了笑之後,便道:「若是沒有人了,那今日就這樣了?」

    當林意這樣的聲音在場間響起,那名老者所在的鋪子裡還沒有什麼回應時,中年男子便終於安耐不住。

    「去!」

    隨著他一聲輕喝,他身後陰影裡的一名修行者便已經掠了出去。

    倪雲珊和林意都感覺到了這人的氣息。

    林意抬起頭的剎那,便看清了這道掠出的身影。

    很普通。

    這是一名給他很普通感覺的黑衣男子。

    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既不算年輕,又不算老。

    在掠出來的時候,這名黑衣男子身上的真元氣息波動也很普通,似乎只是剛過承天境,甚至遠不如那名南天院教習和青居將領。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3
第三百七十一章 獵頭師

    「你來還是我來?」

    既然看到那名南天院教習和之前青居將領楊鯤戰敗還敢現身出來,便一定有特別的手段,只是林意想著自己穿著天辟寶衣,那些古怪的真元手段對他又不起作用,他便不怎麼擔心,只是輕聲的問了一句。

    「你是什麼人?」

    然而倪雲珊看著這名黑衣男子,卻是秀眉漸漸蹙起,她沒有先回答林意的話,而是對著這名黑衣男子問道。

    黑衣男子漠然挑眉,反問道:「和那名青居將領一樣,打完再說不可以?」

    「那名青居將領雖然一開始不說,但他的身份,以及他和劍閣之間有什麼恩怨,我卻大致知道。」倪雲珊皺眉看著這名黑衣男子,道:「至於你,我覺得你很像我聽說過的一個人,只是我不明白你和劍閣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倪雲珊的神色很凝重。

    這在周圍所有人看來都很反常。

    這便說明這名看似普通的黑衣男子應該很不普通。

    這名黑衣男子沉默了片刻,道:「我是餘恨水。」

    「餘恨水?」

    當他說起自己的名字,在場至少有一半的修行者覺得很耳熟,只是一時片刻想不起在哪裡聽到過這名字。

    「餘恨水司州的獵頭師?」

    在這些人還在迷茫時,四周卻已經有人不可置信,甚至帶著一些恐懼叫出了聲。

    接著便是更多倒抽冷氣的聲音響起。

    那些先前只是覺得名字耳熟的年輕修行者們,聽到司州獵頭師這些字眼,頓時如墜冰窟,怎麼都無法將這些字眼和眼前這名黑衣男子聯繫在一起。

    西豫州、司州、光州、華州、淮州,這被南朝習慣稱為北五州,無論是在前朝還是現在,在南朝的版圖上,這五州都毫無爭議的是南朝領土,然而北方王朝卻未必承認。

    在過往的百年裡,南方王朝眼中的這北五州的許多城池都多次易手,即便是在最和平的年代,在雙方邊軍都保持著最克制態度的時期,還是會有很多戰鬥發生。

    北魏的許多修行地,乃至許多最為精銳的軍隊,在實修和選拔時,都將北五州的很多地方視為試煉地,而北五州的一些望族,因為歷史上的無數積怨,哪怕其中一些望族都已經搬遷到了南朝內地,但每年還會固定拿很大一批錢財和一些對於修行者而言很重要的修行資源出來,來懸賞。

    北五州從前朝開始,便有一些修行者專門在北五州和北魏邊地行走,專門刺殺那些望族高價懸賞的北魏人。

    這些人之中最為出色的一批,被稱為是獵頭師。

    這些人無論是單獨行走,還是三五成群,都可以發揮出很可怕的戰鬥力,和絕大多數軍中的修行者主要是殺戮尋常軍士不同,這些人都是以北魏的將領、修行者為獵殺目標。

    這些人被稱為黑夜中的惡魔,為了獵殺一些很難獵殺的目標,他們甚至可以數月風餐露宿,如野獸般隱忍,尋覓一個必殺的機會。

    他們的意志力和一些戰鬥手段非尋常修行者可以相比,而能夠為外界所知的獵頭師,一般都擁有傲人的戰績。

    倪雲珊的目光落在他的左側腰間。

    那裡有一個牛角所制的刀柄。

    這是一柄短刀,只是尋常修行者最多將刀掛在腰側,但這人卻是將刀身藏匿在衣衫之中,只留有刀柄在外。

    那個牛角刀柄已經被掌心的汗水和油脂浸潤得如同黃玉一般,刀柄上一些很粗陋的線條,只是為了防滑,便是這樣的一柄刀,便讓她猜出了這人的身份。

    「在北五州,你也算很出名,但按我所知,你之所以出名,是因為你十四歲時便已經成功獲得懸賞,在此之前,你是一名普通的牧羊人。你和劍閣又有什麼恩怨?」她依舊皺著眉頭,問道。

    「我和劍閣的確沒有什麼恩怨,我不是來和你戰鬥的。」

    餘恨水抬起頭來,看向她身後的林意,道:「我要和林意一戰。」

    「為什麼?」倪雲珊問道。

    「我從去年秋裡開始便已經不是獵頭師,我殺某人失敗,後來被人救了。要和他戰鬥,是為報恩。」餘恨水習慣成自然的摸了摸腰側的刀柄,然後說道。

    「只是報恩這樣的事情,那是否同意和你戰鬥,便要看他了。」倪雲珊很乾脆的讓到了一邊。

    她和餘恨水之間的對話林意聽得很清楚。

    「又是哪個想要教訓我?讓一名獵頭師過來,是想要告訴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林意自嘲的笑了笑,他也十分乾脆,看著餘恨水道:「和我一戰沒有問題,只是你要告訴我,你身後的主子是誰。」

    餘恨水想了想,既然已經和厲末笑接觸過,那自己和身後到底是什麼人便也不可能保密,所以他看著林意的眼睛,輕聲道:「有人早就警告過你結果你不聽,所以你才會在鐵策軍。」

    林意抬起頭來。

    他忍不住搖了搖頭。

    蕭家。

    「這岳父大人,還覺得邊軍的事情不夠多?還不遺其力的千方百計打壓你的賢婿?」

    他嘴角譏諷的微微翹起,忍不住就想大聲的說出這一句。

    只是想著這樣說了,似乎對蕭淑霏不太好,他便硬生生的將這句話憋在了肚子裡。

    「有意思嗎?」

    他看向餘恨水出來的那間鋪子,道:「這樣便很沒意思。」

    然後他對著餘恨水微微躬身行禮,道:「可以開始了。」

    對於北五州的獵頭師,不只是他,連他的父親都很敬重。

    這些人雖然大多純粹為了金錢和利益,但是他們是真正用命去換的,當年北魏邊軍修行者都不可能深入敵境去殺死的人物,很多都是死在這些獵頭師的手中。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些獵頭師的戰功也很驚人。

    「你小心了。」

    餘恨水也躬身行禮,再他起身之後,他的右手落向自己身體左側的刀柄,左臂卻是抬了起來。

    嗤嗤兩聲破空聲瞬間想起。

    一支臂弩射出的弩箭和一根飛針,如流星一般射向林意。

    這支弩箭和飛針幾乎同時射出,但是飛針比臂弩更快一些。

    飛針射向林意的眉心,弩箭卻是落向林意喉結下方。

    這種直來直去的飛針和弩箭雖然陰險,但對於林意的感知而言卻是太慢,而且沒有變化。

    他很自然的雙腳一錯,也不揮劍,便已經避開了迎面射來的弩箭和飛針。

    然而與此同時,那支剛剛從他身側飛過的弩箭突然爆了開來。

    轟的一聲。

    這支看似也很普通的木桿弩箭突然爆成了一團碧火!

    林意大吃一驚。

    他口鼻之中嗅到了濃厚的碧磷味道,他身體下意識發力,往一側飛掠避讓的剎那,他身上的衣衫上都已經被灼燒出許多細密的孔洞,他的一側頭髮都燒了起來,臉頰上火辣辣生疼。

    也就在此時,他身後地上的浮塵之中,悄然掠起一道劍光。

    這道劍光隱匿在浮塵之中,隱匿時顯得很陰險,但是飛射出來之時,卻很光明正大,只是追求一味的速度。

    林意未去管沾染在自己髮絲上的火焰,他輕喝一聲,轉身,揮劍。

    噹的一聲震響。

    這道飛劍被他一劍斬飛出去。

    也就在這一剎那,餘恨水身上的黑色衣衫已經炸裂了開來。

    炸裂的黑色衣衫如同一道鬼影,撲向他的身前。

    這件黑色衣衫的夾層裡,不斷的噴灑著黑色的粉末。

    這些黑色粉末隨著後方呼嘯的狂風,變成了一團黑霧。

    黑霧裡,全部都是濃重的鉛汞味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3
第三百七十二章 靜州劍院

    林意屏住呼吸。

    濃厚的黑霧裡,餘恨水已經出現在他身前。

    這些黑色的鉛汞可以隔絕修行者真元的散發,對他卻並無太大的妨礙,只是餘恨水卻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衣衫之中炸裂而出的這種鉛汞能不能起到效果。

    就如前面的弩箭、飛針和那柄飛劍一樣。

    他只是將這些手段行雲流水一般砸出來,根本不在意其中的哪件東西可以對對手造成影響。

    這些手段有用無用,也根本不能在他的心中產生任何的波瀾。

    所有這些,都只是他一氣呵成的一招。

    最後的殺招,可能便來自於他現在腰間的刀,或者還有後繼。

    錚的一聲。

    那柄短刀已經出鞘。

    帶著森然的氣勢,餘恨水強悍的身影穿過黑霧,絲毫不管林意接下來會有什麼動作,狠狠一刀扎向林意的腹部。

    林意真的很震撼。

    並非是因為對方衝越而來的極度敏捷和速度,而是此時體現出來的真正的悍勇和不要命。

    這種不顧一切的決然讓他可以肯定,哪怕此時有一柄劍衝著對方的咽喉而去,對方都絕對不會做出任何的改變。

    他很難想像,這些獵頭師是經歷過什麼樣殘酷的殺陣,才會擁有這樣可怕的堅定意志。

    只是看著扎向自己腹部的這柄刀,他卻並不準備閃避或者後退。

    他只是微微躬身,然後一拳朝著餘恨水的胸口砸了過去。

    噗!

    尖利的刀尖刺在林意的腹上,雖然有著天辟寶衣的阻隔,並未能夠真正的刺入血肉,但是銳利的刀尖擠壓著血肉,勁力瞬間真如一柄尖刀刺入林意的腹部。

    林意一聲悶哼,這一刀正刺在他的肝部,難以想像的痛楚和力量的衝擊讓他渾身冒出虛汗,大腦都有些空白。

    咚!

    與此同時,他的拳頭已經砸在對方身上。

    餘恨水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他在被林意拳頭砸中的同時,手上的動作並未停止,手上的這柄短刀依舊在收回之後狠狠刺去。

    一刀!兩刀!三刀!....

    這是他很熟悉的戰鬥方式,也是預先已經出現在他腦海之中的畫面。

    即便林意身穿天辟寶衣,這種連續不斷的刺擊在他的肝部,也足以讓他的身體失去抵抗能力。

    然而當林意這一拳砸在他的身上,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後飛了出去。

    他手上的短刀還在往前刺出,還在連續做著動作,只是因為身體和林意之間的距離迅速拉遠,他接下來往前刺出的刀尖全部紮在了空氣裡。

    被他的身影破開的黑霧迅速在他身前合攏。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後倒退,在接下來的一剎那,他才聽到自己的胸骨發出了細密的碎裂聲。

    他絲毫都沒有感覺到痛苦。

    他和許多獵頭師一樣,在戰鬥之前便已經吞服一些特製的草藥,這些草藥可以令他們感覺不到自己的痛苦,卻不會令他們的身體反應有所麻痺。

    即便如此,林意這一拳的力量還是讓他根本無法穩住自己的身體。

    在雙腳再次接觸到地面的剎那,他的身體一軟,頹然重重坐地。

    嗤的一聲裂響。

    一道快如流星的劍光破開黑霧,朝著他面目而來。

    餘恨水坐倒在地,隨著一口鮮血從他口中湧出,他強行揮刀。

    一聲清越的震鳴聲中,這投來的一柄劍被他格飛。

    然而與此同時,一道更兇猛的破空聲已然響起。

    餘恨水身體一僵,不再動作。

    他頭上原本用布條纏住的頭髮瞬間崩散,碎裂的破布和一些散斷的發絲在他身後飛舞。

    噗!

    一個手鐲重重落地,砸碎他身後的青石板路邊,激起一蓬煙塵。

    「我敗了。」

    隨著嘴角溢出的新的鮮血,餘恨水在站起之前便很乾脆和自然的說出了這三個字。

    這不比北地的獵頭,非得分出生死,在第二刀沒有刺中林意而被一拳震飛時,他的潛意識裡便已經知道自己敗了。

    那種特製的黑鉛可以阻斷幾乎所有修行者的真元,哪怕是神念境的修行者在其中,也無法發揮出自己一半的力量,但是林意的力量依舊那樣可怕,這便意味著從一開始他所想的這套戰鬥方法便已經錯了。

    接下來投來的劍和故意擊偏的手鐲,不只意味著這名年輕將領對於痛苦的忍耐力,還意味著很多其它的問題。

    比如對方恢復得太快,可以繼續發力,而且發力依舊沒有受他黑鉛的影響。

    如果是在真正戰場上的刺殺,那他現在已經死了。

    奇異漂浮一時不散的黑霧扭動著,林意的身影透了出來。

    他頭髮上的火焰已經全部熄了。半邊頭髮有些焦灼的痕跡,顯得有些狼狽。

    他一手按著自己的腹部,臉色還是無比蒼白,顯見那一刀對他還是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只是回想著方才戰鬥的畫面,看著此時還在地上未站起的獵頭師,許多在場的修行者,包括這名獵頭師身後不遠處鋪子裡的徐龍山都心中生出寒意。

    在來到洛水城前,他只覺得哪怕是順路,蕭錦讓他來「關照」一下這名年輕修行者便有點多此一舉。

    他也能夠理解,林意身為罪臣之後,無比忠於皇帝的蕭宏根本不想和林意有什麼牽連是很正常的行為,但看著倪雲珊的態度以及這名年輕人表現出來的實力,他卻終於開始忍不住想蕭家之前對於他的態度真的會引起很大的問題。

    林意對著餘恨水點了點頭,並未多話。

    只是按著還在劇烈作痛的傷處,他眉頭不由得微微皺起,對方這樣的戰鬥方式,便更加清晰的提醒著他,今後到了邊軍,那些哪怕力量不足,但擁有著堅定意志的戰士,依舊可以對強大的修行者造成殺傷,甚至殺死。

    在邊軍之中,修行者的傷亡也一直居高不下,便不只是因為修行者往往是眾矢之的的緣故。

    ......

    「連北五州的黑鉛都不起作用,你見過這樣的修行者嗎?」鋪子裡那名老者側轉過頭去,看著身側的幾名修行者,笑了笑,問道。

    那幾名修行者全部搖了搖頭。

    然後一名修行者朝著門外走去。

    這名修行者也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腰間掛著一柄長劍,青色劍鞘。

    這名修行者的身材和五官也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只是但凡在某些方面特別出眾的天才,總會有些氣質讓他看起來顯得不同。

    此時餘恨水新敗,場間還有些混亂,但當這名修行者從那家店舖中走出時,不知為何,絕大多數人的目光便漸漸被他吸引。

    「我是靜州劍院的人。」

    這名修行者並未給任何人猜測的空間,他在林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便很直接而沉靜的說道:「既然倪雲珊做出了那樣的選擇,只要今日你能勝了我,靜州劍院也覺得以往的恩怨可以因為你而一筆勾銷,那今後應該不會再有人因為之前的事情而找你和劍閣的麻煩。」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4
第三百七十三章 進步

    沒有人能夠質疑他的話語。

    在當年的那場改換新朝的兵變裡,沈約和靜州劍院便是和劍閣戰鬥的領頭者。

    倪雲珊施展出了沈約的劍技,這便意味著她不只是代表寒山寺的態度,沈約雖然已經不在人世,但他那名神秘的真傳弟子,依舊是天下最強大的修行者之一,而且朝野之中很多人,都依舊會尊重他的意思,包括哪些因為他而成為當今天下最重要權貴的一些當年梁州軍的人。

    至於靜州劍院,除了當年在和劍閣的戰鬥裡體現了足夠的強大,付出了足夠多的犧牲之外,他們現在的意見在這件事上依舊有決定性的作用,是因為靜州劍院依舊很強大。

    靜州劍院依舊有不少強大的修行者,而且作為單獨的修行地,不受軍方調遣。

    因為在當年支持蕭衍兵變之中的付出,靜州劍院在蕭衍登基之後,也得到了足夠多的東西,比如說很多修行資源的調配,以及最重要的皇帝的信任。

    皇帝信任蕭宏是因為最親的血緣關係和蕭宏本身的性情,信任靜州劍院,則是因為靜州劍院為他付出的代價,那些在關鍵的戰鬥裡死去的靜州劍院的人隕落時的畫面,恐怕在蕭衍此時的心中還歷歷在目。

    所以哪怕皇帝已經下了聖旨,但靜州劍院依舊可以表達反對的意見。

    只是如果連靜州劍院都說了不再追究之前的恩怨,不想再有人因為之前的事情而找劍閣的麻煩,那今後若是有人再找劍閣的沒麻煩,這便相當於是和靜州劍院為敵。

    很多人敢無視寒山寺的態度,但極少人敢無視靜州劍院的態度。

    哪怕是同氣連枝的蕭家也不敢,至少現在帶著蕭家意思而來的徐龍山便不敢,他也不夠這樣的資格。

    林意看著這人腰側掛著的青色劍鞘的長劍,推測出了此人的身份,便有些凝重的問道,「你是卓青芝?」

    隨著他這句話的出口,一片驚呼聲在人群中響起。

    當看著這名修行者點頭,人群之中的驚呼聲便尤為響亮。

    今日注定要見到許多只在一些故事裡出現的奇人。

    比如說北五州依靠賞金為生的獵頭師,比如這名傳奇的近侍。

    卓青芝在修行者的世界裡很出名,但他的強大一直是伴隨著一些強大的飛劍劍師出現。

    在很多場廣為流傳的戰役裡,他一直是守在一些厲害的飛劍劍師身邊,來防禦敵方的飛劍。

    他的戰績是不敗。

    他沒有讓敵方任何一柄飛劍突破過他的防禦,殺死過他守護的飛劍劍師。

    即便前朝當年的皇宮供奉,修為在他之上的出身於隱殺劍門的柳依玄的飛劍,都沒有能夠突破他的防禦。

    傳說裡的很多戰役已經足夠讓人明白他有多強大,現在唯一不明的是,不作為某人的近侍,而只作為一名單獨的修行者戰鬥,他又會表現出何等樣的實力。

    林意認真的看著這人的眉眼,道:「你當年在征北軍中呆過。」

    卓青芝認真道:「的確和您父親共事過,在望天瀧一戰中,我曾作為他和天秘劍大人的近侍。」

    林意道:「那和你一戰...我等會要用一柄很快的刀,若是斷了你的劍,別說我不念舊情。」

    當他這句話出口,場間頓時一片嘩然。

    他先前問卓青芝那句話時,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想著他有套近乎之嫌,但沒有想到,他卻反而是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很多人認為他太狂,然而卓青芝卻知道他那一柄刀的確鋒利到了極點。

    於是他笑了笑,道:「我會儘量不讓你的刀碰到我的劍,還有,你已經受傷,而且是連戰,我也會收斂一些真元,讓這戰更為公平一些。」

    林意想了想,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然後便到了身後那口大箱子前,伸手進去抽出了那柄刀。

    當在看著那口很大的箱子時,所有觀戰的修行者再沒有覺得可笑的心思,到目前為止,林意才只動用了一柄劍。

    所以林意的戰鬥,不需要依賴很多的特殊兵器,相反,只是一柄劍便如此強大,若是動用了那裡面的所有兵器,林意還會體現出多麼可怕的戰力?

    「那我便開始了。」

    看著林意已經站定,卓青芝沒有絲毫多餘的話語,他似乎急著想要結束這眼前的一切爭議,不想在這裡多耽擱時間,在微微躬身開口說話的剎那,他便拔劍。

    嗤啦一聲裂響,劍還未和鞘身徹底脫離,他和林意之間的空氣已經如同被一柄大劍撕裂。

    當劍尖剛剛脫離劍鞘的剎那,他的人已經到了林意的面前。

    一片抑制不住的驚呼聲響起。

    所有人在這一剎那,便已經看清了這名傳說中的近侍的實力。

    那十餘丈的距離,對於這名近侍而言,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當明亮的劍光亮起的剎那,哪怕是那些初出茅廬,根本沒有多少戰鬥經驗的年輕修行者,便都開始明白,這種近侍不光只能被動的防禦。

    也就只是這一剎那,林意身前驟然響起噹的一聲爆響。

    接著啪的一聲悶震,林意瞬間往後退出十餘步。

    他的臉色蒼白,嘴角沁出血絲。

    絕大多數看客眼中滿是震驚和不可思議的神情。

    這對於他們而言太快,根本看不清楚到底兩人之間如何過招。

    「又進步了。」

    厲末笑的表情很嚴肅,在周圍人都沒有出聲的情形下,他卻是忍不住輕聲說了一句。

    他看得恨清楚,心情很複雜。

    卓青芝的劍勢極為簡單,只是依靠著真元的狂暴噴發而帶來的速度,蠻不講理的一劍朝著林意斬去,在林意出劍擋住他這如鐵棍般砸落的一劍時,他強橫的震開了林意的劍,然後劍身依舊拍在了林意的身上。

    卓青芝的修為應該是遠遠超過了承天境中階,他這一劍蘊含的力量對於林意而言完全便是壓倒性的優勢,然而擋了這樣的一劍之後,林意的劍卻是並未脫手。

    在厲末笑的眼裡,林意有很多可以學習的方面,但一些用劍的技巧,一些招法的運用卻是很糟糕。

    哪怕在半個月之前,林意在面對力量比他更強的修行者的時候,也很難在這種時候運用一些卸力的技巧,他那時候的完全便是蠻幹,對方的力量壓過他,硬接之下他的劍應該直接就會脫手。

    在這半個月裡,林意應該也並未刻意去花大量的時間練習很多小技巧,也並未學習許多新的招式,在此時的厲末笑想來,林意能夠有這樣的進步,不是用天賦異稟便能說得通的,很多技巧的掌握,來源於身體的細微反應,來自於戰鬥自然產生的經驗。

    「除了白馬騎那些人,這半個月裡,你還經歷了什麼樣的戰鬥,才能讓你有這樣的進步?」看著戰意燃燒的林意,厲末笑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響起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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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最好的老師

    卓青芝神情微異的看著林意。

    他以往見到的比他年輕七八歲至十餘歲的修行者,稚嫩得如同暴雨裡嬌嫩的花朵。但無論是林意還是倪雲珊,卻和那些人都不一樣。

    他面對著林意,完全不覺得自己在和一個晚輩交手。

    而最令他驚訝的是,林意的力量的確很獨特,他從林意的身上的確感受不到任何真元氣息的波動。

    那股力量很純粹,比真元力量更堅實,更不容易被打破。

    林意微屈的雙膝緩緩挺直,他吐出一口已經溢在口中的逆血,雖然對方只是一劍邊令自己遭受了不小的損傷,但回想著方才的畫面,他卻是生出更大的信心。

    先前和神念境修行者的拚命的確給了他許多寶貴的經驗,卓青芝的劍雖然快,但他卻似乎已經可以適應這種速度和節奏。

    所差的只是力量。

    卓青芝目光閃動。

    他的腳下陡然湧起煙塵。

    一股狂風拍在林意的臉上。

    卓青芝的身影隨著狂風出現,他的身體和手中的劍融成了一體,體內的真元力量不斷湧向劍尖,依舊沒有多少變化的刺向林意。

    在林意的感知裡,這一柄劍因為真元的不斷充盈,變成了一座異常沉重的小山。

    他決定改變一下戰法。

    他手中的刀劍都遞了出去,長劍格向對方的劍,刀切向對方的劍身。

    噹的一聲震響。

    他手中的刀根本來不及落在對方的劍上,他的身體便已經被往後震退出去。

    卓青芝再進。

    刀光亮起。

    卓青芝的劍勢微變,劍身避開林意的刀鋒,在極狹小的空間裡劍身翻轉,震盪,帶著強大的真元力量拍向林意的刀身。

    然而清冷的刀光同樣以極快的速度轉變。

    卓青芝收劍。

    刀劍並未相交。

    兩人都是重新站定。

    四週一片死寂。

    那些屏息瞪大眼睛也看不明白的尋常民眾只知道這次林意並未被震退出去,但對於那些修行者而言,這一次的交手,卻更為震撼。

    卓青芝是具有傳奇色彩的近侍,這種近身戰,他的劍招變化,無論只是手腕的微小動作,還是真元的調動,都能讓自己手中的劍變化得很快。

    這種速度甚至可以跟上飛劍。

    然而林意竟然也跟上了他的速度。

    「很強的感知。」

    卓青芝的臉色第一次變得凝重起來,他微蹙著眉頭看著林意,在說了一句之後,又忍不住道:「這便是傳說中狂劍冷刀中的刀法?」

    林意點了點頭,他同時身體微微震動。

    不是因為受衝擊的餘韻未歇,這是沒有人教他,但他自己在戰鬥裡發現的小技巧。藉著足跟的微微發力,他的身體震動,血肉之中那股酸麻的意味便會消得更快。

    而且在方才抵擋這一劍之前,他甚至下意識的用了無漏金身法的手段,藉著觀想,讓自己那些酸麻難當的血肉熱了起來,這種方法竟然出乎意料的好用,他血肉之中那些被震斷的細微血脈之中的淤血,似乎瞬間就隨著發汗而被他硬生生的排出。

    他一向擅長想辦法,戰鬥似乎便是他最好的老師。

    面對這樣的強敵,一些平時想不到的方法,很自然的被逼迫了出來。

    「我收回我一開始說過的話,因為我錯了。」

    卓青芝沒有馬上出手,他深吸了一口氣,認真的道:「我不該託大說不用全力,因為即便用了全力,我都未必能夠穩勝。」

    四周頓時一片嘩然。

    連徐龍山都不敢相信卓青芝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一聲厲喝響起。

    卓青芝和林意之間再次掀起狂風。

    只是這次的狂風裡,夾雜著雨點一般的微黃色氣勁。

    這些氣勁如同堅硬的石子一般,擊打在林意的身上。

    啪啪啪的一陣爆響聲中,卓青芝手中揚起的劍變得分外明亮,一道劍芒從劍尖噴射出來,如同閃電一般,刺向林意的眉心。

    卓青芝並不迂腐。

    既然他認定林意是必須絕對正視的對手,他便必須擠壓出自己的真正力量。

    他在林意之前的戰鬥裡也已經看清,那些界分高階修行者和低階修行者的強大真元手段似乎對林意根本不起作用,但他狂風裡夾雜著的真元力量,只是想讓林意的動作變得慢一些而已。

    然而面對他這樣的一劍,林意做出了更簡單的應對。

    林意只是抬起手臂,似乎只是要防止那些氣勁迎面打在他的臉上,但這樣的動作,同時也讓他用手臂直接擋在這一道劍芒之前。

    噗的一聲。

    劍芒在他的手臂上散開。

    如星光四溢,十分玄妙。

    林意的身體再次被往後震退。

    只是他雙腳有節奏的點擊著地面,退的極快,連卓青芝接著往前遞出的劍都只是切過他身體留下的殘影。

    一道道煙塵在他雙腳點擊的地上湧起。

    卓青芝看著這些煙塵,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

    這是一種很古怪的感覺,但眼下看來,他的感覺是對的。

    這名年輕的修行者並未因為這樣全力的戰鬥而氣力衰竭,他反而在不斷變強。

    林意的面孔有些微微的扭曲。

    他聽到了自己手臂上輕微的骨裂聲。

    這一道劍芒和真正的重劍擊刺在他手臂上幾乎毫無區別。

    唯一不同的是,當劍芒散開時,他的血肉之中有許多精純而強大的真元穿行。

    這些真元在他的體內再次急速轉化,變成道道氣流,被他丹田元宮內的內丹吞食。

    這顆內丹就像是他此時內在的敵人。

    在內外敵人的壓榨之下,他渾身的血肉都似乎明白了他的渴求,都開始發燙起來。

    他的心跳得比平時更快了些。

    他的感知似乎變得更為敏銳了一些,血肉之中那種痛感和酸麻之感,也被迅速的驅出身體。

    被動的戰鬥永遠不是他的風格。

    在下一剎那,他開始動步,朝著卓青芝奔跑。

    他開始反擊。

    這種感知的些微敏銳,便給他帶來很多新奇的感受,他感覺自己手中的刀劍變得更靈活了些,對於冷刀狂劍的招法,他有了新鮮的感悟,直覺自己能夠比以前做得更好。

    轟的一聲。

    一道劍鳴遮掩住了他沉重的腳步聲。

    卓青芝站在原地,臉色迅速平靜直至漠然,但在他的感知裡,林意斬來的這一劍,也變成了一座沉重的小山。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4
第三百七十五章 了不起

    厲末笑忍不住搖了搖頭。

    白月露也忍不住搖了搖頭。

    按照正常的道理,沒有修行者會在這樣的戰鬥裡變得越來越強,真元的消耗,精神的疲憊,都只會讓人力量減弱,讓人的感知和判斷出現錯誤。

    戰意也不能讓力量變強。

    但林意的力量和反應速度,卻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在變強。

    所以這真是難以理喻的怪物。

    轟的一聲巨響。

    和卓青芝站立較近的人們感到地面距離的震動起來,四溢的勁氣裹攜著砂礫和塵土像扭曲的鬼怪一樣撲向他們的身體,空氣裡的震盪讓前沿的那些年輕修行者都受到了震動的波及,臉色變得蒼白,胸口煩悶至極。

    卓青芝並沒有能夠站立在原地。

    他的腳下有稀薄的真元透出,讓他就像是雙腳在濕滑的石板路面上滑行一樣,往後浮掠出去。

    只是即便卸去了部分力量的衝擊,他的手指和手臂的骨骼都疼痛得有些難以忍受,那些連接著關節的筋肉,真元流淌的經絡,更是如同被刀片不斷刮過一樣,讓他自己都有些抗拒自己的真元再從這些經絡之中流淌過去。

    他難以理解的看著林意。

    他不明白林意為什麼還能用這種方式反擊,為什麼還能牢牢握著他的劍。

    林意的衣衫上到處都是裂痕和破洞,他的臉色蒼白如雪,唇角有未乾涸的血痕,他的身體似乎在發抖著,然而握住劍的手卻給人一種越來越堅定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人無法覺得他此時的境況淒慘,只是讓人越來越覺得他的強大。

    卓青芝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新鮮而微涼的空氣湧入他發燙的肺腑,讓他更加清醒的同時,他也迅速說服了自己不要為自己一貫的認知所迷惑。

    眼前這名年輕的鐵策軍將領,根本無法用修行者世界的正常道理來想像。

    他決定不能再被林意用這種戰鬥方式拖下去。

    要分勝負,就在下一劍。

    林意只覺得自己的鮮血如同烈酒般越來越熱,越來越烈。

    他通過卓青芝體內的一些變化,明白了對方此時的心意。

    他抬起頭來,沒有說什麼,只是再次舉步向前。

    行動永遠比言語更有力量,當看到他再次向前,感受著他體內迸發而出的力量時,所有那些原本準備來看他的失敗的年輕修行者們,莫名的口乾舌燥,心臟卻也隨之猛烈的跳動起來。

    嗖的一聲。

    林意破空。

    卓青芝舉劍斬向林意,在他舉劍的剎那,他身上的光輝都似乎黯淡了下來,而他的劍卻變得明亮無比。

    修行世界的快並不意味著絕對的速度,而是相對,而是時機的完美把握。

    卓青芝的劍揮出之時,便正值林意的劍落下,兩者如迎面疾馳的馬車在一丈之內才發現彼此的存在,便注定相逢。

    風雷之生炸響。

    春雷落地也不過如此。

    劍芒破碎,化為無數條散發著凌厲意味的光線,朝著四周激射而去。

    林意身上的衣衫出現更多的小洞和裂痕,千瘡百孔,卓青芝的身上衣衫亦然。

    卓青芝持劍的手顫抖起來,他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只是這次他一步未退,雙腳朝著地下陷去,堅硬的地面在往下凹陷的同時,甚至出現了無數蛛網般的裂痕。

    他的力量畢竟佔據了絕對上風。

    林意的掌指伴隨著飛灑的鮮血鬆開,那柄終於無法握住的劍脫手飛了出去。

    然而伴隨著卓青芝的並非是勝利的喜悅,林意的劍已經脫手,但是林意的這隻手繼續在向前。

    一股更為深沉的紅色迅速淹沒了鮮血,拍打在了他手中震顫不息的劍身上。

    一聲不可置信的驚呼聲從卓青芝的口中響起。

    他來不及思索。

    這股詭異的力量像是真元又不像真元,強橫的順著劍身湧來,強行的切斷了他和劍身上原本已經震盪不堪的真元的聯繫。

    他的手如受電擊,有些誇張一般在劍柄上彈起。

    然而林意給他的震驚不止於此。

    那道可以用陰險來形容的刀光亮了起來。

    噹的一聲。

    他的劍也脫手飛了出去。

    一片潮水般的驚呼聲響起。

    卓青芝的身體如同受傷的大鳥般往後騰空掠出,落向後方人群邊緣。

    「我敗了。」

    在落地之前,卓青芝的聲音便已經響起,傳入所有人的耳廓。

    絕大多數人聽著這聲音,心中兀自有些不敢相信,傳說中的那名近侍竟然會在這樣近身的戰鬥裡被擊敗。

    林意也有些微微的錯愕,似乎沒想到對方直接這樣認敗。

    「你沒有傷我的劍,最後你用刀只是拍飛了我的劍,我便應該承情。更何況我比你修行的時間長很久,這樣的戰鬥,我的劍被擊脫手,便已經該認輸。」

    在他說話之前,卓青芝的聲音便已經再次響起。

    林意這才緩緩收手,鬆了一口氣,然後苦笑道:「說的有些道理,但似乎還未戰過癮。」

    他的這句話讓周圍再次一片沉寂,然後便是響起很多沉重的呼吸聲。

    卓青芝沉默了片刻。

    「你的確太過令人意想不到。」

    他看向自己的劍落處,有一名年輕修行者正主動將他的劍送來,「劍閣歸入鐵策軍這件事,靜州劍院便和寒山寺持相同意見。」

    齊珠璣長出了一口氣。

    但更多的人卻是深吸了一口氣。

    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林意和倪雲珊的這場比鬥會這樣開場,然後又以這樣的結果結束。

    「謝了。」

    林意認真的對著他和他身後那間鋪子微躬身行了一禮。

    這並非是勝利者的故作姿態。

    當卓青芝和他開始交手,他便已經覺察到靜州劍院的態度。

    從一開始,靜州劍院便已有留手,並非是那種帶著刻骨仇恨一定要復仇的存在。

    他此時的躬身行禮,便是也表明他的態度。

    「是丹汞劍。」

    鋪子裡的老者認真的看著林意,看到林意此時的行禮,這名老者忍不住笑了笑,對著身邊的其餘幾名靜州劍院的修行者說了這幾個字。

    在接下來的一剎那,他忍不住搖了搖頭,很是感慨的輕聲道:「這何修行,真是了不起。」

    他身旁這幾名靜州劍院的修行者心中也是如此感慨。

    不管是何修行曾經創下的諸多修行功法,還是他挑選的這名傳人,都值得讚歎。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4
第三百七十六章 望北

    一片片喝彩聲響起。

    大多鐵策軍雖然依舊留在營地,但是得準前來觀戰的鐵策軍將領和軍士也有不少,先前一路上他們也是聽到諸多對林意的貶低之辭,現在塵埃落定,林意連敗強敵,場面比倪雲珊還要威風得多,一時這些鐵策軍的人都是揚眉吐氣。

    「看來你還是太穩妥了點。」

    倪雲珊在這樣的喝彩聲和歡呼聲裡轉身看了身後那大箱子一眼,「準備的東西都根本不需要用。」

    「我也沒有想到。」

    林意說了這一句,又覺得這樣顯得有些驕傲和自滿,便又認真的補了一句,「靜州劍院的人有些留手。」

    「北方很快會是蕭宏的天下。」

    倪雲珊嘴唇微動,將聲音壓低到了極致,「蕭家的人都很固執,哪怕你忍讓,也是無用。」

    林意微微一怔,他是聰明人,馬上明白了倪雲珊的意思,道:「蕭淑霏的事情,我會和蕭家分開,該撕就撕。」

    「那我便走了。」倪雲珊很滿意,她點了點頭,說道。

    在她看來,今日過後,林意自然名動天下,也不再是建康城裡那個需要陳家提供的舉薦信才能進入南天院學習,可以任蕭家擺佈的少年。

    「這就走了?」林意在之前一次對話便知道她乾脆,但此時還是不免有些意外。

    「我先去北邊,若是不死,我便在北邊等著你。」倪雲珊轉過身去,走向來時的街巷。

    人群自然分開,許多敬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但她卻絲毫不在意。

    林意聽著這句話,看著她漸漸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複雜的情緒如同潮水一般湧上心頭。

    就連她這樣的人物都說出「若是不死」這樣的字眼,邊軍的戰事何等激烈,便可見一斑。

    在修行者的世界裡,他漸漸站住腳跟,然而那樣的大戰戰場,對於他而言,卻是一個殘酷而陌生的新世界。

    ......

    鐵策軍將領和軍士的喝彩聲引起了看熱鬧的民眾更多的喝彩聲。

    和來時的待遇完全不同,林意幾乎是在夾道歡送之中回到了鐵策軍營區。

    「有一些年輕人來投軍。」

    在返回鐵策軍營區後不久,薛九便來到剛剛洗去身上血跡和塵土,換了一身乾淨衣衫的林意面前。

    「盲目的崇拜便導致想要狂熱的追隨?」

    林意啞然失笑,旋即卻嚴肅起來,想了想,道:「讓他們想想清楚,入了軍籍,數年之內是不可能脫了,而且你明著告訴他們,接下來鐵策軍便會調往邊軍,可能數十日內便會大軍交戰,死傷便是誰也說不準。再者你告訴他們,在我鐵策軍,越是修行者越是在戰鬥中要身先士卒,死傷的幾率便更大。」

    薛九下意識的輕嘆了一聲。

    若是換了別軍的將領,有這種年輕人投軍,自然便是收了再說,尤其大戰在即,修行者多上一名便是多一名保障,那些主動投來的年輕人裡面有不少修行者,哪裡有像林意這樣反而出言恐嚇主動往外推的。

    但他自然不會忤逆林意的意思,點了點頭之後便出去說了。

    也不過片刻的時間,薛九未返回來,卻是差了一名小校回來稟告,一共有七名年輕人留了下來,都先按規矩去入籍查驗了。

    林意先也不急著去過問這些年輕人到底各自何等身份,徑直便尋了白月露,讓人安排了一輛馬車,又出了營區,往黃秋棠所在的小院而去。

    按理而言,此時洛水城裡依舊魚龍混雜,但有著白月露的安排,林意卻自動忽略了暴露黃秋棠和那名醫官的可能。

    許多厲害的將領身邊都有極為厲害的軍師,可以讓這些將領專注在一些特定的事情上,而此時的鐵策軍,在戰事和練兵上有魏觀星,在處理平時這些麻煩事上,有白月露。

    在林意看來,白月露恐怕比世間絕大多數軍師都要強大得多,而且無論是思索問題還是戰鬥,和他之間都很有默契。

    「怎麼樣?」

    在光線黯淡且有些顛簸的馬車車廂裡,白月露看著林意問道。

    林意知道她問的便是自己最關心的元宮內的內丹,他忍不住搖了搖頭,道:「感覺長大了不少,但除了吞食我自身元氣更多以外,卻並未有別的變化。」

    「所以你急著讓這名醫官看一下?」

    白月露輕而易舉的猜出了林意的想法,「所以這名醫官應該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厲害一些。」

    林意還未來得及回話,車廂裡響起了一聲清晰的腹鳴聲。

    「又餓了?」

    白月露微微一怔。

    似乎被這一個「餓」字驟然挑動了體內的某一根弦,一股強烈的飢餓感瞬間襲來,讓林意瞬間有些微的眩暈。

    他有些準備,解開隨身帶上車的口糧袋開始吃了起來。

    他體內丹田裡的這顆內丹現在吞食他體內的元氣速度快了之後,卻似乎也加快了他飢餓的速度。

    他需要吃更多的東西來補充。

    「它越長,我的食量便越長。」林意想了想,心中隱約覺得,若是這顆「內丹」最終只要不惡化,似乎這個過程裡,也能給他帶來不少好處。

    .......

    吃完一袋約有六七斤的口糧,馬車便已經駛進了黃秋棠那間院落所在的街巷。

    這條街巷十分安靜,在林意的感知裡也沒有任何異常的氣息。

    「等等。」

    然而突然之間,在距離黃秋棠那間院落不過數間院落的地方,白月露卻是面色微變,低喝了一聲,讓馬車停了下來。

    「怎麼?」

    林意很少見她有這種急切的樣子,也是吃了一驚。

    白月露抬起手掌,對著林意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先不要說話。

    白月露認真的聽著。

    林意這才注意到,遠處有隱隱約約的樂聲傳來,有人在深巷中彈琴,是某種他從未聽過的很好聽的曲調。

    這在他耳中聽來只是好聽的樂聲,然而在白月露的耳中,卻是在反覆傳遞著一些極為重要的軍情。

    「陳家那名軍師應該會敗得很慘。」

    白月露聽了許久,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異常凝重的看著林意輕聲道:「你先前說過要給陳寶菀寫信...要寫便快一些,若是和魔宗大人手下聯手的事情她並不知情,便讓她將陳家和那名軍師摘得乾淨一些。」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4
第三百七十七章 彼之甘飴

    林意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會發生什麼事情?」他看著白月露輕聲的問道。

    「他想要借洪錦之手殺死帶著兵符去給蕭宏的官員,然後再殺洪錦滅口。」白月露異常簡單的說道。

    「他居然會用這樣的手段,去阻止蕭宏領兵?」

    林意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見上方兵符才能接受調令發兵,這雖是軍律,但也是見符如人,蕭宏即便沒有兵符在手,他露面去親自調兵也是一樣,而且特殊時候有特殊手段,即便他真能得手,也應該阻止不了蕭宏領軍。」

    白月露垂首凝思,一時並不言語,她和林意關注的點並不相同。

    南朝的兵符和北魏的將軍印一樣,最關鍵的作用只是為了防止有人假借主帥命令調度軍隊,在大戰之中,一些軍隊被人利用的話,便會影響全局。

    「你認為陳家這名軍師必敗無疑?」林意看著白月露不說話,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白月露看著車窗外一株槐樹在陽光下投落的婆娑樹影,道:「南朝所有這些謀臣之中,陳盡如行事最為謹慎和保守,先前和洪錦交易,便已不是他一貫的行事風格。此時他要做的這件事,不管是因為先前那些促使他要和洪錦聯手的那些人的壓力,還是因為我們救了這名醫官給了他巨大的壓力,想用這樣簡單粗暴的方式便解決洪錦,這都不是他最擅長的做法,而且他太小看了魔宗,小看了魔宗手下的洪錦。不管邊軍之中是哪些大將和陳家這名軍師站在一起,在殺死洪錦這件事上,他一定會失敗。」

    「若是我們插手?我的意思是,阻止他做這樣的事情,或者幫助他殺死洪錦?」林意靜心想了片刻,看著她問道。

    他無法想像陳盡如這件事情若是失敗之後,將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但後果一定非常可怕。

    此時大戰正酣,在他看來,任何內裡大的動盪,都會將整個南朝拖向深淵。

    「來不及。」

    白月露看著林意搖了搖頭,「而且這件事最大的變數在於魔宗,陳盡如和洪錦認為他們能夠瞞過魔宗,但我不這麼認為。」

    林意莫名的有些胸悶。

    對手太強並不可怕,但可怕的是,強大的如同被神化一般。

    「魔宗真有這麼厲害?」他忍不住說道。

    白月露看了他一眼,回了一句,「至少比我厲害好幾倍。」

    她這句話回的很輕淡,但就像是在某份很淡的羹湯裡默默加了一杯鹽,瞬間便讓人印象深刻。

    林意想著白月露已經展現出來的能力,聽著她這句話,便頓時無語。

    「沈約和何修行都已經死了,據聞南天三聖之中另外一名聖者也已然年邁,而且原本只事修行,不管這權謀之事。」他心情沉重的說道:「那我南朝還有什麼人能和他相提並論。」

    「按我來看,並沒有。」白月露平靜的看著他,道:「只是太過鶴立雞群,便是舉世皆敵,所以他的敵人並不只在南朝。」

    林意忍不住有些佩服魔宗。

    哪怕只是因為南天三聖時代的過去,但能夠做到真正的傲世獨立,真正的高處不勝寒,這人便真的是值得敬畏,一定有許多常人難以企及的地方。

    ……

    ……

    小院很安靜。

    一種淡淡的香氣遮掩住了所有藥物的氣味。

    看著中年婦人用了至少七種不尋常的手段在林意的身上,白月露眼眸深處的好奇便越來越濃烈。

    很顯然,這名婦人在藥理方面的成就,比她想像的還要高出很多。

    「『丹道子.朴歸』一書中有記載,一名隱居深山的嚴世者常年以地精、三七、葛根為食,腹結腫塊,但又有流動感,並非結實硬物,後來有次感染嚴重風寒,又自己用藥錯誤,導致自己血脈塞結不通,大病垂危,但那腫塊莫名消失,最後命愈之後,竟是身輕如燕,比患病前還要強健,最後得壽一百五十有餘。」

    「前朝著名藥師李經斗所著『藥奇談』中也有一篇離奇記載,某名巨富之子拜師修煉,真元運行出了岔子,本是小事,但巨富之家良藥眾多,諸多靈藥用了之後,反而不見好轉,丹田內裡也是結出異物。那名巨富之子便再也無法修行,但過了四十餘年,那異物莫名慢慢消失,那名巨富之子已經年長,也再無心氣去重新修行,但最後也是活了一百六十歲。」

    黃秋棠的聲音很溫和的響起,她看著林意,道:「在所有我看過的藥書裡面,也唯有這兩個例子和你此時情況有些相近。按我方才查檢,按藥理你這表象屬於氣滯下墜,元氣不調凝結而致,但令我也難以理解的是,你這異物介於血肉和元氣之間,又非病變之灶。」

    林意聽得似懂非懂,白月露卻是有些明白,道:「那按你推斷,他這丹田異物應該不至於對他有什麼大的危害,反而有可能是他在眉山之中靠靈藥修煉,但又因為本身功法問題,所以才導致有些吸納入體的靈氣和本身不合,無法徹底相融但又自然凝聚。但真元入體便又被他身體自然轉化,融於其中,這又何解?」

    「真元是天地靈氣和人之精氣所轉化而成,對於修行者自身,按照藥理是無傷大藥。修行者自己體內的真元,便是最適合自己的靈藥,諸多疑難病痛,以自己真元催運都可以化之。但彼之甘飴,此之蜜糖,別人的真元對於你而言,或許便是劇毒。」黃秋棠語氣平靜,但目光卻漸漸轉到了床榻那名醫官的身上,「自古以來,在魔宗之前,似乎並未有任何修行者能夠將別人的真元當成靈藥吞噬的記載。所以按我推斷,修行法門萬變,但藥理便無可更改,他這種法門,或許也需要一些特殊藥方輔助。」

    「你現在的狀況,若是一定要讓我來猜測某種可能….」

    黃秋棠微微沉吟,然後看著林意接著道:「你自身尚且不容天地靈氣凝聚而成真元,更不用說別人的真元,別人真元入你體內又無法排出,那歸於你經絡中存氣最大竅位也屬萬流匯海般自然。若將這別人的真元視為劇毒,你體內這異物,或許便算是你身體自然反應,將這劇毒匯聚,不令它對你造成妨礙。但也未必是壞事,就如某些劇毒,毒性慢慢化去之後,或許便對身體大有益處。」

    這下連林意都聽明白了,微微皺眉道:「所以您覺得這恐怕是好事多過壞事?」

    「天地靈氣終究是好東西。」黃秋棠認真的說道:「按最簡單的道理,別人的真元若說是劇毒,那也是天地靈氣裡添加了劇毒,若是魔宗能夠找出化解掉劇毒的方法,那剩下的便只有好處。你這種修行雖非像他那般刻意,但若是能夠自然的靠你自身抗力化去劇毒,剩下的應該也只有好處。」

    「但他說不定和魔宗的那種想法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道路。」白月露的聲音在此時響起,她看著黃秋棠,道:「林意利用的並非是天地靈氣,說不定別人真元之中的天地靈氣對他無用,反而是別人和天地元氣相融的氣血,反倒像人吃了肉有力氣一樣,對他有用。」

    「很有道理。」

    黃秋棠看了一眼那名昏迷不醒的醫官,然後對著林意道:「你應該沒有問題,只是這醫官有些問題。」

    「你是說他的修行手段,還是他此時的傷勢?」白月露的眉頭頓時跳了跳。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5
第三百七十八章 聯繫

    在林意想來,黃秋棠此時所說的問題當然只有可能是傷勢,然而令他根本沒有想到的是,黃秋棠道:「他的修行手段和此時的傷勢,都有問題。」

    他和白月露忍不住互望了一眼,情緒都莫名的有些緊張。

    「如果我基於我見知的判斷沒有問題,他研究的法門和魔宗的法門幾乎同宗同源。所不同的是,只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黃秋棠說道。

    林意皺了皺眉,「你是說先後?」

    黃秋棠點了點頭,「按現有所知,魔宗的那種法門殺人奪取對方真元,在前期根本不需要任何藥物來化解,汲取別人的真元增強自己的力量,汲取得多了之後,如同劇毒入體,最終無法驅毒,這才需要相應的藥物來化解。但這名醫官應該是一開始便研究出用藥物化解對方真元的法門,將敵人真元對自己有用的部分化為己用,不利的部分祛除出去。」

    白月露的眉頭也皺了起來,「若按你所說這前後,這醫官的法門應該更為保險,但魔宗的法門,卻像是明知那靈藥能夠迅速提升修為,但其中有劇毒,他便是吃了提升了再說,最後劇毒壓制不住,才想方法拔毒。」

    「道理是如此。」黃秋棠目光複雜的看著昏迷不醒的王顯瑞,「我雖不是厲害的修行者,但修行的完善法門自然是在無數代修行者的不斷改進之中才完成,沒有人去嘗試,便沒有改進的可能。魔宗試了,他在修煉的過程中才能發覺問題在哪裡,而且他這種法門最關鍵在於,會先擁有強大的力量。這名醫官的法門雖然穩妥,或許也有基於前人的嘗試,但他應該也未推斷完全,他應該也只能做到化解對方真元,卻無法很好的利用對方真元提升自己的力量,而且最關鍵在於,他要做到這一步的藥物也未完善,他在戰鬥裡動用的藥物,是強行壓榨出他身體的潛力,那些藥物太過虎狼之力,此時藥力緩緩消退,他的傷勢便會慢慢惡化。」

    「所以說,雖然他送到你這裡只是很短的時間,但按你推斷,的確很大可能,他的法門,有可能能夠解決魔宗那種功法的最終問題?」白月露下意識的緩緩握緊拳頭,然後又鬆開。

    「應該是。」黃秋棠轉頭看著林意,道:「之所以能夠這麼快確定,是因為我發現他所用的一味藥物,和我之前培植的一味藥物相同。」

    白月露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然後道:「那如果這名醫官死了,魔宗應該無法解決他遇到的最終問題,而且他這種功法的問題應該已經出現了,至少他已經意識到這種問題。」

    「不一定。」黃秋棠搖了搖頭,「魔宗是真正的天才,他在很多方面有著很深的造詣,在藥理方面亦然,即便沒有這名醫官,也未必一定能夠說魔宗便絕對束手無策。」

    白月露點了點頭,然後抬起頭來,無比認真的看著她,問道:「您到底是誰?」

    黃秋棠看了她一眼,林意道:「她是藥谷聖手。」

    「藥谷聖手?」

    白月露呆了呆,她的面色雖然沒有多大變化,這是她在過往許多年裡自然形成的能力,然而她的心中卻已經掀起巨大的波瀾。

    她從不會懷疑元燕,但按照元燕所說,藥谷聖手已經被她殺死。

    在下一個呼吸之間,她明白一定和林意有關,她抬起頭來,也不再深究這名原先是她北魏最強的藥師如何能夠活下來,她的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王顯瑞身上,「既然您是北魏第一藥師,魔宗即便在藥理上也有很深的研究,但不太可能強得過你,若是這名醫官死了,魔宗至少在很長的時間裡,都不可能得到解決他修行最終問題的解答。」

    「的確不會很快。」黃秋棠明白白月露的意思,但她只是就白月露的這個問題作出了解答。她昔日在藥谷替魔宗培育的那些藥物應該都和魔宗的修行法門有關,只是那些藥方應該遠不到這名醫官所能達到的程度,哪怕這名醫官現在醒來,和她聯手推敲,即便很快有了突破,要種植出合適的藥物,恐怕也需要很多年的時間。

    「魔宗、我,再加這名醫官,我們三人聯手,一切最合乎想像,說不定在數年之內便能煉出所需藥物,只是我們三人之中缺一,恐怕時間都數以倍計。」

    「三人缺一便數以倍計。」白月露看著黃秋棠,道:「您是怎麼都不可能和魔宗聯手,所以缺了你和這名醫官,時間恐怕就不是數以倍計,是數十年甚至百年都未必成功了。」

    黃秋棠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你是想索性不救他,讓他死去?」林意也明白了白月露的意思,「我不同意。」

    「能救儘量要救。」

    他看著白月露和黃秋棠,「可能就是可能,不能因為某種可能便直接讓這樣一個人去死,還有,這名醫官和魔宗的法門,或許和我所修的功法一樣,基於前人的記載。那拋開這名醫官,魔宗或許也能夠從其餘地方得到前人留下的記載。」

    聽著林意這樣的話語,白月露並未覺得他幼稚和婦人之仁,早在林意表態之前,她便知道這應該便是林意的態度。

    她只是很平靜的看著林意,道:「人是我們救回來的,但你才是鐵策軍的統領,決定自然由你下,更何況他能不能活,還在於有沒有方法治他。」

    「你的氣血有些獨特,應是功法的問題,生機強大,而且又能自然消融真元。」

    黃秋棠平靜的看著林意,道:「而且我不知道他血肉之中的藥物和你丹田之內的那異物會不會有些聯繫,所以我需要你的一些鮮血作為研究。」

    「好。」

    林意很乾脆的點了點頭,他想到了自己如何救了黃秋棠的事情,接著道:「若是要需要我做別的,隨時和我說。」

    ……

    隨著中空的銀針刺入林意的血脈,新鮮而溫熱的鮮血在黃秋棠的真元推動下迅速流淌了出來。

    白月露看著落入器皿中的鮮紅,驟然道:「若是能夠救活這名醫官,要推究魔宗的法門,其實還差一環。」

    「一名得到魔宗傳授那種法門的修行者?」林意馬上反應了過來。

    黃秋棠的神色沒有變化,只是在心中卻是淡淡的說道,其實已經有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5:45
第三百七十九章 詐而無信

    有一列車隊在北方的道路上疾馳著。

    這列車隊行進的速度很快,哪怕拖著馬車的軍馬口鼻之中不斷噴著微帶血星的白沫,這列車隊中的車伕都並不在意。

    居中一列馬車之中,有一名身穿深紅色官服的官員掀起窗簾,看著官道前方的一座孤峰沉默不語。

    那座孤峰的半山坐落著一個小鎮,名為安寧鎮。

    這名官員之前一共來過兩次這裡,這是第三次。

    是巧合也是他的官位使然,他每一次經過這裡,整個天下都有翻天覆地的大事發生。

    第一次他經過這裡,是前朝永明三年,富陽郡唐氏門閥起兵叛亂,一時勢不可擋,他受皇命來北方安撫軍心兼求援,第二次來這裡,是蕭衍兵變成功,他受新朝這開國皇帝的皇命,來北方和一些將領密談。

    他現在第三次經過這裡,是南朝和北魏大戰正酣,不知最終會鹿死誰手。

    安寧鎮一帶此時還未受戰火波及,但是按他所知,這份平靜最多也就持續十餘日,十餘日後,哪怕北魏沒有什麼奇兵,雙方戰局還沒有什麼根本性的變化,前線也有大批傷殘的軍士會撤到此處。

    安寧鎮和他前兩次來時沒有太大的改變,小鎮也有數百名民眾居住著,鎮下山道旁的驛站裡,可以更換新的軍馬。

    任何旅人在旅途上都會有很多感慨,尤其當之前見過的旅途之中不變的風景事物都會開始改變之後。

    然而這名官員的感慨並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這列車隊的前方道上,突然多了一個人。

    那人面容冷峻英俊,身上穿著一件素色紗衣,面對著這樣疾馳的車隊,他卻如同石頭一樣阻在道路正中。

    道路上很快安靜下來。

    車隊停下時,車輪和馬蹄帶起的煙塵還在繼續往前,但到了這人的身前數丈處,卻像是遭遇了一堵看不見的牆,無法透過,然後落下,堆積成痕。

    車隊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這人的身上。

    只是這樣的畫面,就讓車隊裡許多人可以確定,這人的修為已經遠不止神念境中階。

    在南朝,除非新生的神念境修行者之外,幾乎所有神念境修行者都有被記錄在冊,能夠修到神念境的修行者畢竟太過稀少,一個州郡在過往數十年裡都未必能出幾名,所以甚至修到神念之上的修行者之間都並不算陌生。

    然而車隊裡沒有一個人認得道上這名身穿素色紗衣的修行者。

    所以這名修行者很可能來自北魏。

    馬車裡那名身穿紅色官袍的官員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他很不喜歡紛爭和戰鬥。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情,他才能在幾次大的動亂之後,還能依舊保持著這樣的官位。

    「你應該是為了兵符而來,但是兵符現在已經不在我們這裡。」

    他直接走出了馬車,看著這名修行者誠懇的說道。

    這名身穿素色紗衣的修行者微微躬身,竟是也誠懇的致謝了一聲,然後道:「我倒不是為兵符而來。」

    當他的聲音響起時,整個車隊裡所有人的呼吸變得略微沉重了一些。

    這人並沒有掩飾自己的口音。

    他帶著濃重的北魏口音。

    「不為兵符而來,那是為了殺人?」這名身穿紅色官袍的南朝官員面容變得肅冷起來。

    若真是如此,雖然他很有可能會在這裡死去,但他絕對不會表示出膽怯,不喜歡戰鬥的他,也會戰鬥。

    這名身穿素色紗衣的修行者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側轉過頭去,朝著那處道邊的一片林地看去。

    南方還是夏日,這裡已有秋意,林地裡鋪滿了厚厚的一層黃葉。

    隨著他一眼望去,一道輕渺而鋒利的力量切斷了更多的枝葉,落向林間深處。

    林間有一股不同的力量迸發出來,一聲悶響。

    無數斷裂的枝葉像密密麻麻的蝴蝶一樣,從林間往外噴出。

    這些枝葉遮掩了車隊中所有人的視線,但勁氣衝擊產生的雜音,卻可以讓人清晰的判斷出來,這片林間絕對不只一個人,而且其中也有帶著神念氣息的存在。

    若說這名北魏修行者是帶著殺死他們的目的而來,那林間這些隱匿著的修行者,又是什麼人,懷著什麼樣的目的?

    難道便是為了伏擊這名北魏修行者?

    然而他們的震驚和不解還未終止。

    所有人聽到一聲有些驚疑的聲音,那聲音似乎來自很遠的地方,就像是來自還在遠處山上的安寧鎮。

    但在下一剎那,有一個標準南朝文士打扮的黃衫男子,出現在了更遠處的道上。

    這名黃衫文士蓄著短鬚,手裡提著一個袋子,看袋子裡的東西掛著糖霜,竟像是一袋柿餅。

    安寧鎮一帶的人飲茶便喜歡用那種口味很重的茶餅用猛火煮出很濃的茶湯,然後用些甜食來衝去苦澀的茶味,茶氣很重的滾燙茶湯陪著一些平時太過甜膩的小食,分外酣暢淋漓。

    只是今年的柿餅還未新出,現在能提著一袋看上去色香味俱佳的柿餅的人,注定不是凡物。

    遠遠的看著這名黃衫文士,看著他的短鬚,車隊裡這名身穿深紅色官袍的官員眼中的肅殺和戰意頃刻間消失,充斥著的全部都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他認出了這名黃衫文士。

    這是韓景問,別號橫雲居士。

    最為關鍵的是,他是整個南朝為數不多的,入聖境的修行者之一。

    這是一名真正的亞聖。

    這名身穿著深紅色官袍的官員愣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忍不住笑了起來,認真道:「榮幸之至!」

    神念境的修行者在人世間都已經稱為半聖,是人中之龍,入聖境的修行真更是尊為亞聖,要有機緣才有可能得見。

    此時這麼多強大的修行者匯聚在此,哪怕真的要殺他,他也是真的很榮幸。

    ……

    林間的黃葉飄舞不止。

    洪錦和數名身著普通布衣的修行者從中走出。

    他在那名身穿深紅色官服的官員的感慨聲裡,也是搖了搖頭,道:「詐而無信,南朝這些大人物,也都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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