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骨 作者︰無語的命運 (連載中)

 
as000538 2018-5-3 11:17: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5 373894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0 14:04
第269章 襲擊

    來到綏德的第十天,妙澄法師帶著一本佛經走進了王府。世子吳應熊讓他先於書房外的小會客廳稍待,然後進去向父親稟報。

    妙澄法師將這間小客廳打量了一下:這是一間典雅的士大夫家的會客室,一色的紅木明式傢俱,茶几上擺著矮松、雲竹等盆景,四壁掛著名人字畫,小小的會客廳裡充溢著一派高雅敦厚的氣氛。

    在來到綏德之後,對於這裡妙澄法師早就前了一定的瞭解,若是說綏德或者說吳周有什麼特殊的地方,恐怕就是「無處不漢風」。

    城市是漢式的、宮殿是漢式的,建築同樣也是,至於官員的府邸亦是漢式……

    或許,這正是飄零於外的他們,唯一的精神寄托。

    只有遠離故土,才知道故土的可貴,正像他們不改的鄉音一般/

    「法師,十年不見了,你一向可好!」

    妙澄法師正在打量之際,門口傳來一句洪亮的具有濃厚遼東口音的問訊。是吳三桂來了。

    妙澄法師與吳三桂是老熟人,當年在雲南的時候,吳三桂就曾拜訪過妙澄法師,今天穿著一身淡色道袍,在妙澄法師看來,吳三桂的氣色比二十年前兩人相見時在差了很多,年月不饒人啊。

    忙起身雙手合什道:

    「妙澄見過吳將軍!」

    這一聲「吳將軍」讓吳三桂一愣,旋即他明白了,自己這個「王」在明人的眼中,根本不是什麼王。

    「這是在我家裡,不必拘禮。」

    儘管年歲不饒人,但吳三桂的步伐仍然很有力,他用手指了指椅子。

    「請坐!」

    跟在後面的吳應熊附和著說:「法師,你請坐。」

    三人落座後,有穿著紗麗的宮女進來獻茶。

    在宮女離開後,妙澄法師說道。

    「十七年前,將軍離開雲南時,世人只以為將軍與摩下部將必定葬身於荒蠻之中,可卻未曾想,將軍卻於天竺創下如此功業,實是讓人讚歎,而將軍又於此大興佛法,讓佛法再現天竺,將軍功德無。」

    說罷,妙澄法師又站起來行了一禮。

    「哪有什麼功德!」

    吳三桂樂呵呵地笑道。

    「十七年前,吳某人離開雲南時,也未曾想到會有今日,當日吳某人離開雲南,實在是迫不得已,畢竟,大明之大,絕無吳某容身之地,當年法師亦曾如此告知吳某,吳某與麾下將領幾經磨難,方才於此立足。這天竺是佛祖誕生之地,當年佛法是何等之盛?只可惜後來異教入侵,佛寺被毀,信徒或是被殺,或迫於無奈改信異教,天竺更是久不聞佛法,如今吳某既然於此地立足,就要大興佛法,要弘揚佛法……急需像法師這樣的大賢,如今天弘揚佛法缺乏得力之法師,現在法師來了,正好借此施展一番。」

    吳三桂說話倒也是直言快語。話說得很誠懇,其實,他之所以大興佛法,還是為了自身能夠於這裡長久統治下去,與什麼佛光重現天竺壓根沒有關係。

    「佛光重現天竺、將軍功德無量!」

    吳三桂摸了摸八字鬍,關切地問道:

    「法師於此地的生活還過得慣嗎?寺裡的事接手了嗎?」

    妙澄法師答。

    「貧僧多年來四海為家,隨便在哪裡都能習慣,只是不習此地語言,講法總有限制。」

    「不要急,慢慢來。」

    吳三桂端起茶杯,對妙澄法師說道。

    「喝茶吧,這茶可是從天朝來的。」

    妙澄法師沒有說法,端起茶碗來喝了一口。茶的味道相當醇厚。妙澄法師放下茶碗,突然看到吳三桂的神情似乎有些走神。片刻後,他才回過神來。

    「法師,聽說你曾於中都見過陛下?」

    吳三桂放下茶杯,轉了一個話題。

    「貧僧三年前於中都時,曾有幸得見龍顏。」

    妙澄法師如實的回答道。

    「陛下是天人之資,當年流落民間,十數年臥薪嘗膽,方才中興大明,先皇帝在天之靈看到大明中興,亦能瞑目了……」

    妙澄法師聽吳三桂這麼一說,便說道。

    「今日大明能夠中興,全是陛下之功,如今大明已經是盛世,百姓更是安居樂業,實是數十年未曾有之盛景。」

    「嗯。」

    吳三桂略為點點頭,說道。

    「雖說我身在天竺,可卻時常關注大明,大明今日盛景,實在是讓人神往,陛下是明君,得此明君,實在是大明百姓的福氣。」

    妙澄法師萬沒想到,吳三桂居然會說也這番話來。

    顯然,這超出了他對吳三桂的認知。

    「我知道這天下人一直記恨著我,恨我當年引清軍入關,可是,法師,當年吳某之所以引清軍入關,確實是為了報君父之仇,誰曾想那滿清卻鳩佔鵲巢,如此……我今天把實情告訴你,他日若是法師有幸再見龍顏,可告訴陛下,吳某人從不曾敢忘先帝之恩,吳某雖釀下天禍,但卻一日不敢忘記自己是漢人,是明臣,只待時機成熟,既會重新起事,歸復大明。」

    會客廳裡的氣氛驟然凝重起來。兩人初次見面,吳三桂居然會跟自己談這樣的往事,這是妙澄法師始料不及的。關於甲申年吳三桂引清軍入關一事,在國內早就已經有了定奪——他是漢奸。

    這一點,是鐵的事實,是沒有辦法扭轉的。儘管一些人為其辯解什麼,吳三桂不像其他漢奸那樣甘心為滿清走狗,動輒為其屠城。但是如果沒有吳三桂引清軍入關,又豈會有後來的屠殺?

    吳三桂自己是沒有動手屠殺,可間接死在他手中的百姓豈止億兆!

    妙澄法師對於這一切,也有他自己的認知,他當然也知道,吳三桂在內心深處未必曾甘心臣服於滿清,但他同樣知道,吳三桂是一個極為現實的人,他的臣服更多的是為了個人利益,即便是將來反叛同樣也是。

    「當年人們都認為吳某人引清軍入關時,就已經與清軍勾結。其實,我是受了天大的冤枉。」

    吳三桂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後將杯子重重一放,繼續說。

    「真相是這樣的。那年先帝命吳某入關勤王,天下各路大軍聽旨不動,唯我領兵棄守寧遠,率領軍民撤入關內勤王,只是因為十數萬眷民隨軍,所以動作遲緩……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李賊佔了京城,先帝殉國。當時我應該怎麼辦?我受皇上大恩,理應效忠皇上。可陛下已經殉國,我該如何辦?事情來得這樣突然,我一時不知如何應對。於是說,我吳家世受大明大恩,陛下殉國,吳某人必須要報君之仇,而那李賊領兵十數年正欲討伐吳某,吳某兵力單薄,這時多爾袞派人來訪,稱願意出兵助我,當時,吳某人就如同病急亂投醫的病人一般,雖明知是穿腸毒藥,卻也只能吃下這藥。當時那多爾袞更是允諾,只待助我奪回京城後,待太子登基,只要許其和約,大明與其約為兄弟之國,除此之外,別無他圖……誰曾想,吳某卻中了他的奸計……後來吳某人與心腹商量良久,苦無好辦法,當時只有一個選擇,要麼與多爾袞決裂,可當時吳某的麾下兵力薄弱,如何能與其決裂,所以只能暫時忍辱負重,一面追擊李賊,一面尋找機會,再後來,天可憐見,陛下於江南起兵,不過數年,便中興大明,趕走了滿韃。只是吳某罪孽深重,實在不敢乞求世人原諒,只能遠逃天竺了……」

    妙澄法師仔細地聽著,心裡卻能聽出來,吳三桂在為自己開脫,如果他真的忠心大明,為什麼後來要往雲南拚死進攻晉王?逼得永歷帝只能遠逃至緬甸?

    當然,這個念頭他並不會說,畢竟,對於吳三桂,天下早就有公論,他是漢奸,這一點,無從可辯。

    儘管明知道吳三桂有意為自己開脫,但既然他主動談起此事,何不趁此機會核實一下,這是一樁必將載之於史冊的大案子,弄清楚是非常有意義的。

    妙澄法師說道:

    「剛才聽將軍說起那樁舊事,儘管貧僧身在五行外,但此事卻也是我大明之一段公案,後世人必定想要弄個明白。依大人所說,當時,大人之所以引清軍入關,並非是你一主而為,而是受薊遼總督王永吉之命?」

    「法師,確實如此。」

    吳三桂斷然說道,然後又長歎道。

    「薊遼總督王永吉派吳某的副將向清國借兵,要求他們從喜峰口長城一線由北向南與自西向東的關寧鐵騎兩線作戰打擊闖賊,但當時吳某求戰心切,一心想要報君父之仇,所以改為自山海關出兵聯合進攻,如此……卻中了多爾袞的奸計。」

    妙澄法師想,吳三桂說的可能不是假話,薊遼總督王永吉借兵,確實也是事實,他們都沒有想到,後來多爾袞會「背信棄義」。倘若不是他們借兵,說不定李自成早己登上大順皇帝的寶座,君臨天下了。

    可李自成總好過滿清吧!

    至少沒有剃髮易服,沒有異族的奴役!

    「法師,他日若是有緣,請你轉告陛下,臣所犯之罪,實在是罪孽深重,從不敢乞求陛下原諒,只是臣所領關寧軍,當年曾為我大明衛邊數十載,只請他日陛下發兵天竺時,放過他們一條生路!」

    吳三桂這幾句話,說得妙澄法師只是一陣驚詫。

    是的,誰都知道,大明遲早會用兵天竺!

    這吳周還有多少年的國運?

    三十年?五十年?

    或者更短的時間?

    「父王!」

    吳應熊驚詫的看著父王,他沒想到父王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吳三桂並沒有理會他,而是看著妙澄法師說道。

    「法師,我可以說句心裡話嗎?當年若不是王永吉之命,我是絕不敢主張求助清軍的,但大錯已鑄,我就是大明的罪臣。可是,數萬關寧軍卻不是,今日我等於異域看似安穩,可卻無時不牽掛著大明,牽掛著遼東老家,這常言道,落葉歸根,吳某是歸不了了,只是希望將來……朝廷能放過關寧軍……」

    妙澄法師發現吳三桂那雙眼睛裡流露出的是真誠的目光,他覺得吳三桂的這番話是心裡話。

    沉默片刻,妙澄法師說道:

    「待到將來,想來朝廷自會有決定,若是他日有幸得見龍顏,貧僧定會把這番話告知陛下。」

    隨後,吳三桂又與妙澄法師在那裡聊了很長時間,聊的既有佛法,也有大明,一時間倒也是賓主盡歡。

    直到把妙澄法師送走之後,吳應熊才說道。

    「父王,難道,你,你剛才說的是,是真的嗎?」

    聽兒子這麼一說,吳三桂只是笑著說道。

    「應熊,你覺得明朝會用兵天竺嗎?。」

    「嗯……」

    沉吟片刻,吳應熊說道。

    「也許會,畢竟,海峽殖民地近在咫尺,再加上平南,父王,你的意思是,若是明朝用兵,我們就舉國而降嗎?」

    吳三桂先是沉默片刻,然後臉上的神情凝重道。

    「即使是孤舉國而降,那明朝皇帝,又怎麼可能容得了孤?容得下我大周?」

    轉臉吳三桂看著兒子說道,

    「興乾皇帝是永遠都不會忘記孤的,所以孤是不可能舉國而降的,可是……」

    吳三桂沉默片刻,然後說道。

    「可是,現在他是抽不開身來的,大明忘不了孤,同樣忘不了滿清,現在滿清已經到了西域,甚至與波斯多次交戰,滿清在西域蹦的越歡,他們的日子就越短,大明肯定是會用兵西域的!」

    「父王,您的意思是我們與滿清聯手?」

    吳應熊試探著問道。

    「哼,上次與其聯手,得到的又是什麼?」

    說到這,吳三桂略帶傷感地說。

    「當年,多爾袞若是不背信棄義,為王又豈會落得今天這步田地?若是借兵成功,我們吳家就是再造大明的功臣啊!」

    客廳裡一陣短暫的寧寂,很快吳三桂便恢復了常態,對兒子說道。

    「總之,你記住一句話,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相信那些韃子,韃子實是虎狼之輩,毫無信義可言,明白嗎?永遠都不能相信他們!」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0 14:05
第270章 第n滴血

    綏德,位於恆河三角洲布裡甘加河北岸,既是吳周的國都也是吳周最大的城市,這裡四季如春……當然在更多的時候是熱,除到雨季時那暴漲的河水會讓城市陷入內澇,在絕大多數時候,這座城市都是繁華熱鬧的模樣。

    布裡甘加河……不,按照吳周的說法應該是「平蠻河」,就如同恆河被稱為「新河」一樣,吳周治下的孟加拉,在官府的強治不僅在退去舊時的綠色,就連地名也在發生變化。

    撫夷歸夏。

    在南洋各國最常見的就是將地名改為具有華夏特色的名稱,當然,這只是「撫夷歸夏」的一部分,從南洋諸夏就國之後,各國就一直通過不同方式推行「撫化政策」,諸如禁止使用土語、學習儒學等,通過諸多形式達到「撫夷歸夏」的目的。同樣是以少統多的吳周,充分借鑒了南洋諸夏的「撫化政策」,在佔領孟加拉後,面對一千多萬孟加拉人,人口只極其百分之一的吳周為進一步加快對土民的歸化,措施之一就是要求土人改像漢人一樣名字。也就是南洋的「創氏改名」。所謂創氏就是起一個「氏」,改名就是改姓氏之外的名字。

    只不過,在南洋,「改名」是一種榮耀,只有獲得國君恩賜嘉獎的族群才能夠改為漢姓。但是在吳周,所有人都可以任意改為漢式名字,並可以獲得一定的回報——降低人頭稅。這也使得現在的孟加拉,漢人的姓氏越來越多,不過即便如此,從其姓名中也能區分出來。

    就像孟加拉的婆羅門中的卡納塔克往往改姓「卡」,泰朗嘎斯改姓「泰」、馬哈拉什拉卡改姓「馬」,當然也有一些姓氏是由吳周國主賜姓,比如那些卑賤的非阿什拉夫,就被賜姓「釋」,這些卑賤的非阿什拉夫被賜姓「釋」,正因類釋迦牟尼的「眾生平等」。而這也是佛教現在於孟加拉大受歡迎的原因——平等。與綠教表面上的平等不同,佛教是「眾生平等」的。

    四年前,身為王子的吳應麒曾帶領了60萬賤民(非阿什拉夫)同時改教、皈依三寶。那些賤民文化程度不高。邏輯很簡單,他們信印度教,把你當神,可是你不把我們當人。那麼,我們改信平等宗教。

    有時候,宗教的再次復興很簡單,即便是印度教早已經把釋迦牟尼佛曲解為其毗濕奴大神的九種化身之一。佛教,因此至多不過是印度教某種附庸而已。可是至少在孟加拉,在數以千百計來來自大明、南洋的僧人努力下,佛教正在回歸其本源。

    無處不漢風、無處不寺廟。

    這是綏德的特點。處處皆能聽到佛經聲,即便是行走在綏德城內的凡德街——這裡居住著許多漢人權貴。其實,即便是信奉佛教「從生平等」的表面下,隨同吳三桂一同進入天竺的漢人將領、兵卒,也是毫無芥蒂的融入到了孟加拉式的陰姓種族制度之中,當然其位置等同於婆羅門。

    儘管為了表現平等,他們沒有在綏德以及其它地區修建「漢城」,但是街坊的劃分,卻仍然把漢人與土人加以分隔。不過,總體上而言,那些非阿什拉夫對於吳周仍然是心懷感激——類似科舉制考試制度的引入為非阿什拉夫提供了上升渠道,而且無論是婆羅門或者賤民,在學習漢語、儒學上,基本上都是站在同一起跑線上。而且主持考試往往都是信奉「唯才是興」的漢人,這也使得一些賤民實現了命運的轉變,搖身成為吳周的巡捕、稅吏等低級官吏。

    凡德街上,一名皮膚黝黑的巡捕在巡邏時,雖然是昂首挺胸,但是當看到一位「老爺」經過時,他仍然會謙卑的鞠首,偶爾的,某個老爺向他點頭時,他都會顯得很是激動。

    「肯定是個非阿什拉夫。」

    感受到巡捕的激動,注意到其衣袖上繫著的象徵信奉佛教的黃色紋線,青年人暗自嘀咕道。

    在所有的土人眼中,漢人都是高貴的——他們的皮膚像黃金一樣耀眼。所以,每當有「老爺」向他們表示善意時,總會換來他們的激動。

    當然,青年人知道,這種激動的前提是——暴力,沒有幾年前殺入這片三角洲時,用鮮血染紅這裡的河流,就不會有現在他們的馴服。

    佛教,不過只是蘿蔔,大棒是漢人手中的刀槍。

    就在青年人這麼想著的時候,一個土人報童抱著大疊的報紙沿街叫賣。

    「賣報賣報,《佛音》最新報道,昨日十萬百姓皈依三寶……」

    「老爺,老爺要報紙嗎?」

    那土人報童看到青年人時,立即迎上去,用生硬的漢說道。

    「這可是大新聞,是二王子為他們的主持的皈依典禮!」

    顯然,這個年青人並沒有什麼興趣。

    就在那報童離開沒幾步,就有一位生員打扮的土人男子迎面攔住報童,說著生硬的漢語問道。

    「今天的《佛音》?」

    「是的,老爺,剛從報房拿出來的,不信您看。」

    報童點了點報頭下方的日期——興乾十七年七月二十三。在吳周,同樣使用大明的《皇明大統歷》。吳三桂或許自稱周王,但卻不敢自立年號,南洋諸夏也都是如此,而每年南洋諸夏以及暹羅、蘇碌等國進貢,朝廷頒賜的物品中內必有含有《大統歷》,這其中有著藩屬國奉中國正朔之意。而自定曆法,往往意味著「叛逆」。吳三桂自然沒有那麼大膽。

    「給我來一份。」

    那一身漢式的生員衫,但卻是一副土人相貌有士人遞給報童兩個銅錢,那銅錢除了一枚興乾通寶之外,還有一枚大周通寶,典型的方孔錢,現在這種華夏式的方孔錢與大明的銀元券一樣,是南洋一帶的硬通貨,與銀元等值。

    接過報紙,那人邊看邊往凡德街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就這麼邊走邊看,似乎與普通的生員沒有什麼區別,在綏德,這種土人生員將來往往會充當低級官吏,當然其中的一些人也會成為高級官吏,儘管機會非常渺小。

    「……真是一群該死的傢伙。」

    那生員看著將報紙,嘴裡抱怨著,抱怨之餘,他的眼睛朝著對面看去,對面的建築就是世子府。世子府外站著幾名衛兵,那些衛兵的相貌與漢人相似,但卻又有些不同,那些人是阿薩姆人,他們早在十幾年前就被吳周漢人征服,有十數萬阿薩姆人在吳周軍中服役,為其東征西討,他們早已經漢化。許多年青的阿薩姆人更是說著一口流利的漢語。

    「尤努斯,你怎麼……這身打扮?」

    突然,一個土人看到路邊的這個生員,有些詫異的說道。

    「你改宗了?」

    那人壓低了聲音。

    「看報紙嗎?米爾扎。」

    尤努斯說話時,眼睛看著北方,盯著世子府。

    「我不像您,我還沒到不翻字典就能看懂漢文報紙的程度。」

    尤努斯有些無奈的說道。

    「你也可以的,只要你認真的學就行。」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聰明,而且,現在漢語學校都在異教徒的佛寺中,想要入學就要改宗,不像你,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學會說漢語了,也許你應該辦一所漢語學校。」

    尤努斯的語氣中帶著期待,米扎爾可是早在周軍佔據孟加拉之前,就已經會說漢語了。

    「也許吧,等將來有機會再說吧!」

    看到世子府的府門打開了,米扎爾對尤努斯說了一句,然後便朝對面走去。

    「米扎爾……」

    見米扎爾就這麼走了尤努斯顯得有些疑惑,看到對面的世子府,他立即憤怒的說道。

    「這個叛徒!」

    這個叛徒肯定是信了異端!

    有很多人為了榮華富貴當了叛徒,顯然,米扎爾也是這種人!難怪他穿著漢人的生員衫,難怪他看著漢文的報紙,他早就背叛了信仰。

    走出府門的時候,吳應熊習慣性的往左右看去,在看到一個一身生員打扮的土人向自己走來時,便擠出一個微笑。

    就在他剛擠出笑容時,他的眼睛突然瞇成一條細縫,他看到那人從報紙中抽出一柄短銃。

    「砰、砰……」

    在銃聲傳入耳中時,胸前似乎被錘子猛烈撞擊的吳應熊,在倒地時似乎聽到了耳中傳來那人怒吼聲。

    「……胡阿克巴……」

    在銃聲中,米扎爾的吼聲在街道上迴響著,手拿轉輪銃的他,接連放了四銃,才被反應過來的侍衛用短銃打倒在地,即便是在倒地時,他的那雙眼睛中也盡狂熱。

    「……拉……胡……阿……克巴……」

    銃聲響起時,整個凡德街都驚呆了,人們無不瞠目結舌的看著那土人,看著土人用轉輪銃將世子打倒在地。

    直到那個土人被侍衛擊斃,直到一群侍衛蜂擁出世子府的時候,人們的腦海中仍然充滿了疑問。

    這是怎麼回事?

    半個小時後,世子遇害的消息便傳入了王宮,在得知世子已經不治時,吳三桂的眼睛睜大,喃喃道。

    「這,這怎麼可能?怎麼,怎麼會這樣?」

    「王上,那刺客手持轉輪銃行刺,相隔數丈遠,護衛的侍從也不曾想到……」

    「是明朝干的嗎?」

    吳三桂睜大眼睛怒吼道。

    轉輪銃!

    那是大明特有的武器,具說是十年前西征時一個明軍騎兵發明的,與普通的雙管火銃只能打兩銃不同,它能連打六銃,只不過轉輪銃需要火帽,而火帽又是軍器,禁止售往民間,所以轉輪銃往往只有明軍才有。

    是明朝干的!

    可明朝為什麼要刺殺吳應熊?

    對此,吳三桂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只是本能的想到這個敵人,除了明朝還能有誰呢?

    「不一定,畢竟,轉輪銃雖然是軍國利器,可是在明國船上,總有船員通過各種渠道弄到它,在綏德的碼頭上,只要花上100兩,準能買到一隻轉輪銃。」

    因為轉輪銃可以連放六銃,所以但凡是水手,都希望得到這種武器,畢竟在海上行船時,要是能有十幾支轉輪,即便是碰到一群海盜,也可以憑借其強大的火力,在接舷戰時重創海盜,保住自己的姓命。

    「而且,兇手似乎是個天方教徒,他在行刺的時候,曾經喊著……」

    謝四新的話,讓吳三桂陷入沉默中,從他們進入孟加拉以來,天方教作亂不是一次兩次,刺殺官員也不是第一次,只不過,這次死的是他的兒子。他的目光中閃過一道厲色,狠聲說道。

    「難道他們真以為,本王的刀不利,不敢殺人嗎?傳旨下去,把所有的天方寺全部夷為平地,還有……」

    吳三桂最後又厲聲道。

    「這一次,非得讓那些混帳東西,知道什麼天子之怒……」

    天子之怒,浮屍百萬,流血千里。

    「王上,若是如此,德裡方面肯定會有所行動,畢竟……」

    「他敢如何?難道當直以為我大週二十萬披甲不敢與其一戰嗎?他若敢來,孤必定親征德裡!一統天竺!」

    說到「一統天竺」時,吳三桂的語氣變得有些激動,或許,他畏懼大明的國力,但並不意味著他沒有自己的理想,對於吳三桂來說,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幻想過,有朝一日「一統天竺」,像蒙古人帖木兒的後裔巴布爾開創莫臥兒朝一樣,開創屬於吳家的「大周朝」。

    對於此,謝四新只是長揖遵旨,現在世子死了,必須要有人為世子的死付出代價,況且,這也是最初的計劃。

    借某些人的手達成一些目標,無論是米扎爾亦或是吳三桂,不過都只是一個棋子,僅此而已。

    毫無疑問,正如最初的計劃一樣,米扎爾是兇手,行刺世子的原因再簡單不過,是不滿吳周的統治。

    數股煙柱在港口附近的街坊中升起,街坊中儘是橫衝直撞的軍人,到處都是哭喊著平民,炮聲更是不斷的在街坊中迴響著,輝煌的建築被夷為平地,抵抗者被殺死……

    置身於港口船上的商人,看著陷入混亂中的城市,只是默默的言語道。

    「吳三桂已經不足為患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0 14:06
第271章 南京事

    發生在「偽周」的混亂,與大明完全沒有任何關係。甚至這樣的新聞都不會出現在報紙上,因為對於大明來說,「偽周」是不存的。頂多只存在於朝廷官員的奏折中,或者軍正司的公函中。

    更何,興乾十七年七月的大明,朝野依然迴響著南京的爆炸。

    這一場爆炸改變了許多事情,大明從南至北的火藥廠紛紛遷往遠郊,沒有任何人敢去承擔火藥廠爆炸後果。

    當然,對於大明來說,南京火車站商埠地的爆炸,只是一個很快就會於報紙上消失的新聞。當新聞再一次出現,必定是以其案件告破收場。

    而作為巡檢署負責爆炸案的偵探,馬輝在過去的幾天中,可謂是不眠不休,幾乎每天都在琢磨著案件。

    全城搜查仍然在繼續,無論是普通百姓亦或是王公勳貴,沒有任何人能躲得過大搜查。也就是在搜查的時候,又發生了幾起火災,若是在平常,這幾起火災是很正常的,畢竟城內外有許多建築都是木製建築。

    但是在仔細翻看著案件的通報之後,馬輝隱約覺得的其中的一起火災,很有可能與爆炸案有聯繫。

    「這一定是在滅口!」

    看到其中一起火災中,有數人遇害的報告,馬輝立即作出了這個判斷。

    之所以做出這個判斷,是因為案情已經明朗了,現場的死者是附近的工人,他們是在那裡做工,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但是那裡的報酬不低。

    甚至軍正司已經推測出了爆炸的原因,並不是人為的破壞,而是因為監工——湖邊的死者被殺後,工坊內的工人和過去一樣繼續製造火帽,卻不曾想導致了雷汞的意外爆炸。

    而且現場發現的十幾萬個銅帽,也證明了這一推測。

    也正因如此,現在案件的偵破改由軍正司主導,而也正因如此,馬輝也見識到了軍正司的力量——短短兩天內,超達三千名軍正從中都、浙江、湖北等聚集到南京,天羅地網式的搜查展開時,他們不斷的將一個個線索彙集在一起。

    可……還是沒有發現那群間諜,儘管軍正司查獲了兩伙間諜,但卻都和火帽無關。

    儘管是軍正司主導,但並不意味著馬輝會放棄案件,其實,署也不會讓他放棄,競爭仍然在私下進行著。

    「李飛,這個火災有問題,你過去查查,這幾個死者,死的太蹊蹺!」

    在命令手下的偵探去調查火災後,馬輝卻在去火災現場的路上,直接去了火車站。

    火車站,是南京最熱鬧的地方,其實,現在但凡是修有火車站的地方,都會形成一片熱鬧的商埠地,那些商埠地往往都是城中最熱鬧的所在。南京自然也不例外外。

    夜幕籠罩下的南京火車站,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即便是在軍警的盤查,仍然依如過去一般熱鬧,頂多也就是百姓們在軍警盤查時,在心裡微微報怨上幾句,但是他們卻無一例外的選擇配合。

    那場劇烈爆炸奪走了數十人的性命,以及隨之而來的沖天火光和蔽日濃煙,無可避免地在百萬以上南京市民的心頭留下了恐懼的陰影,所以,對此他們自然是配合的。

    配合之外,當然難免有埋怨。畢竟在爆炸案之後,南京城內都集結有為數可觀的軍隊以維持秩序,並且進行搜查,而且車站附近還備有全副武裝的騎兵隊,那些使用六響轉輪銃的騎兵隊,在這裡本身就是一種威懾,不是他們的六響轉輪銃,而是高頭大馬和腰間的馬刀。

    在過去的幾天中,儘管沒有抓住與爆炸案有關的兇犯,但是一些地痞流氓卻得到了懲治——儘管其中一些人與巡捕有聯繫,但是在軍隊的面前,巡捕顯然不會暴露他們之間的聯繫,在過去的幾天中,已經有上千地痞流氓被關進了監獄,等待流放,一時間,南京頓時成了首善之區。

    面對軍事暴力機關的強力,南京的地痞流氓無不是銷聲匿跡,而在城內巡邏的軍人們往往只能無所事事地巡邏,一巡邏就是一整天。

    在馬輝來到火車站的時候,趙武同樣也來到了火車站,只不過與馬輝穿著制服不同,趙武穿著便裝過來的,他甚至特意化妝成了一個普通的商販,他的眼睛不時打量著過往的乘客。

    在看到馬輝的時候,趙武明顯一愣,他沒想到在這會碰到他,而馬輝也是一樣,但兩人都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看對方一眼,可卻仍然默契的配合著。穿著巡捕制服的馬輝偶爾的會盤查一下,他這一盤查,會把人無意中往趙武那裡趕過去。而趙武只需要注意到觀察那些人的舉動是否有異常就行。

    突然,有一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個人在發現在前方有人盤查的時候,看似不經意的往趙武這邊走來了,但趙武仍然注意到,他的不經意顯然是刻意而為。

    「可能是這個人!」

    趙武壓低草帽迎著路人便走了過去。

    「來瞧瞧,全德樓書坊的春宮,名師手繪……」

    這邊小聲叫賣的功夫,他不經意的間了那人一下,肩上掛著的袋子裡的書,頓時散了一地。

    「丫怎麼走得路,沒長眼睛……」

    趙武一開口就是滿嘴的京旗腔調。

    「你丫……」

    那人順口剛接腔,臉色就一變,就在他剛想要改口的時候,手臂一陣劇痛傳來的同時,下盤一起人便被直接撩倒在地上。還沒反應過來,鐐銬就把他給反銬上了。

    「是他嗎?」

    已經跑過來的馬輝連忙問道。

    「沒錯,這小子用話一引,一嘴的旗人腔就出來了……」

    「還是你有法子……」

    嘴上這個恭維著,馬輝又說道。

    「這下抓住了正主,咱們也能輕鬆輕鬆了。」

    「輕鬆不了,回去後還得給這小子上大刑,不把東西給弄回來,誰都輕鬆不了……」

    一把拉住那認了栽的間諜,趙武朝著城裡的方向看了眼,然後說道。

    「不過,估計這城裡頭的兵總能撤下來一些,現在委實太有些擾民了。」

    擾民,確實有那麼點擾民,其實何止是有點,簡直就是非常擾民,尤其是宮城一帶,數條道路直接封禁,直接禁止普通百姓通過。之所以戒備如此森嚴,倒不是因為這是宮城,而是因為晉王行在就在宮城旁。幾乎是在爆炸的當天上午,南京城內的晉王府,就是立即出現了大隊的官兵,附近的街坊也是直接戒嚴。

    儘管戒備給附近的百姓造成了不便,但對於那位不過剛十七歲的晉王而言,卻壓根沒有任何反應,依如往常一樣,每天都有南京國子監的博士、教授為他授課,當然那些博士、教授也不會告訴他,在來的時候,經過多少道盤查。

    對於身為晉王的朱和域而言,他每天除了聽博士、教授授課之外,還有恐怕就希望他們能夠推薦的一些人才。身為晉國國君,除了一萬三千國兵軍戶之外,必須要盡可能的籠絡人才,只有如此,國家才能夠有所發展。

    「其實大王若是有意招攬人才,大可不必讓我等推薦。」

    梅文鼐笑看著大王說道。

    「梅博士,若是沒有你們推薦,孤又該去何處網羅人才?」

    儘管去年到南京之後,才第一次見到梅文鼐,但因為少時其兄長梅文鼎曾當過他老師的關係,所以對其倒也算親近。

    「陛下有沒有想過,到國子監或者南京的書院中讀書?」

    梅文鼐反問道。

    「去書院讀書?」

    梅文鼐的建議讓朱和域眼前一亮,在12歲的時候,他曾經去過皇家學堂就讀,在那裡讀了四年的書,那四年,在他的記憶中應該是最開心的四年,在學堂中,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年,沒有任何身份上的懸殊。

    去年獲封就國後,最讓他鬱悶的,恐怕就是必須要離開皇家學堂。但他也知道,在那裡就讀以及結交的朋友,對他並不會有太多的幫助,那裡的學生都是勳貴的長子,他們要繼承父親的爵位,永遠不可能隨他一同去新夏,去晉國。

    但是,若是普通的書院呢?

    「梅博士是讓我到書院中,自己去結交朋友嗎?」

    看著躍躍欲試的二皇子,晉國的國君,梅文鼐微笑道,

    「結交朋友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陛下要學會籠絡人才,畢竟,陛下或許可以賜土封建大王,但是將來晉國是否強盛,卻全賴大王能否善用人才,而這人才並非只是國吏,同樣也各行各業的人才,以大王之見,如若沒有我大明書院興盛,又豈有今日大明之興盛?」

    梅文鼐的話讓朱和域深以為然的贊同道。

    「博士所言甚是,在孤年幼時,父皇就曾說道「科學是第一生產力」,同樣也是強國之本,亦是百姓安居樂業的基礎,這國吏自有父皇、朝廷為孤挑選,可創辦書院、傳播科學,卻要靠孤自己去做……」

    對於普通人而言,無論是進入國子監或者書院,都需要經過一番嚴格的考試,但是對於身為親王的朱和嘉來說,不過只是派府吏往其國子監送上一封信,幾天之後,一名叫石嘉的清河書院轉學生,就進入了南京國子監,這座南都最大的書院。

    不過一個月後,不僅國子監的學生大都認識了石晉,就連同附近的幾所書院裡的學生,大抵上也都聽說過他的名字,倒不是因為他出手闊綽,而是因為他在微積分學上的造詣甚至不遜色大名鼎鼎的牛頓博士。

    也正因如此,石晉幾乎立即收到了校內的數學、物理、化學、機械等學會的邀請,這些學會都是學生團體,在其中很容易結交一些人才,對於學會的邀請,朱和嘉當然不會拒絕,而在同他們通過學術研究打成一片的同時,他驚訝的發現一個事實——他的許多知識,遠遠領先於身邊的同學,甚至普通的博士、教授。

    「怎麼會這樣?」

    又一次,看著他們在那裡爭論著數學上的問題時,朱和嘉的眉頭緊鎖,他們討論的問題,在父皇的課堂上,早就已經有了答案,但是在這裡,甚至還只是一個假設。

    儘管對於這一切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最後朱和域還是把原因歸於——父皇可以接觸到大明第一流的學者,通過與那些學者的交流,父皇可以掌握普通學者難以掌握的學識,並將其融會貫通。

    總之,作為兒子的自然可以為父親尋找到足夠的理由,而超過普通學者許多的學識,也讓朱和域在國子監裡如魚得水,很快就結識了不少朋友,也正是通過那些協會,在他的小筆記本中,已經多出了上百個名字,他們無一例外的都是國子監內極為出色的學生,而他們身份往往也都是家中的次子,換句話來說,就是有希望願意去晉國的人。

    而朱和域本身也享受著在國子監中自由自在的感覺,在這裡沒有任何人把他當成皇子、大王,他只是石嘉,一個來自北直隸的普通青年。

    「當初真應該早點來書院……」

    行走在國子監內,朱和域的心裡這麼嘀咕著,儘管在皇家學堂也很自在,但是在那裡,皇子的身份使得其他在他面前永遠保持足夠的敬畏,而不像現在這樣,最近一段時間裡,這裡的一切給他的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而這種感覺讓他有些為之著迷,畢竟,這是他從不曾有過的感覺。

    「等回頭,應該給父皇寫封信,皇子更應該去普通的書院,而不應該只是皇家學校。」

    儘管皇家學校在某種程度上與書院沒有太多的區別,但是學生在那裡需要學習陸軍、學習海軍,他們甚至還需要根據選擇進攻陸海軍學校再次進修——貴族是需要服兵役的。

    但是在朱和域看來,相比於皇家學校普通的書院更適合皇子。

    「至少在這裡,他們可以為自己的封國招攬一些人才。」

    正當他的心裡這麼想著的時候,那邊一個抱著東西正在趕路青年見到他,便大聲說道。

    「石晉,走,一起去學會,今天輪到我的展示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0 14:07
第272章 輪船

    學會。

    大明第一個學會誕生於什麼時候?

    沒有確切的說法,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清河書院之前,大明只有學派,而沒有學會。興乾後隨著天下書院大興,書院內的學生人數的增多,學生在校外、校內組織了一些團體。最早的是興乾元年在清河書院成立的清河體育會。從次年起,又有學生在京師、南京等地的書院又紛紛按省籍組織同鄉會,如湖廣同鄉會、山西同鄉會、浙江同鄉會等,除互助、交流學習經驗、組織活動外,還出版會刊。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南京國子監在興乾四年,創建的大明科學社,這是大明第一個民間綜合性科學團體,匯聚了各門學科的精英,也是一個不以地域同鄉為基礎的學會,他們在交流學習的同時,又創辦了《科學》雜誌,以傳播世界最新科學為宗旨。很快這種「學會」就取代了舊時的同鄉會,到了興乾八年時,幾乎每一個書院都有不止一個學會。

    南京國子監機械學會,只是國子監眾多學會中的一個,儘管只是其中之一,可是因為有校外企業以及畢業會員的資助,在國子監內他也擁有一棟屬於學會的三層會館。

    每個週末的下午,在機械學會的會館內,都會有一場研討會,而研討的話題也是機械,是各種各樣的發明、改良,在過去的十幾年間,大明的工業之所以得到飛速的發展,也正得益這種開放式的討論。

    與另一個時空中,西洋人為避免發明為他人搶注專利,而在發明過程中千方百計的保密不同,大明的學者們卻在這一過程中持以開放的態度,他們樂意將自己的創新公開,並積極徵求他人的意見,進而完善自己的發明。而這種心理上的開放,正是受傳統士人思維的影響,尤其是對聲譽的看重使得他們不屑於搶奪他人的發明,並樂意為他人指點,這恰恰正是千年來士人交流中那種亦師亦友的傳統影響。

    而這也無形之中,徹底覆復了科學創新在東方的發展步驟,歐洲從珍妮機為起點的工業革命,直到愛迪生之前,歐洲的科學創新往往都是個人成果——一個個發明家改變了歷史。但個人的力量總歸是有限的,許多科學家的發明往往因為精力有限,只停留在精力階段。

    最終愛迪生改變了一切,他率領研究團隊進行試驗,而不是一個人的單打獨鬥。在某種意義上,愛迪生發明了「發明」本身。建立通用電氣公司之後,工業實驗室被推廣到每一家工廠,生產與研究緊密結合。也正因如此,才有了19世紀後期的科技大爆發。

    而在興乾十七年的大明,儘管那種把工業化大量生產的模式應用於「發明」本身。在工業實驗室中「發明」像一件工業製品,可以被拆分為各個環節,放在「流水線」上由各個領域專家分別鑽研,最終被組裝成有效的專利的「產研」結合的體制還沒有建成。但另一種「群智」模式卻改變了發明家本人的單打獨鬥。

    類似於舊時士子們拿出各自的文章、詩詞請人點評、指點迷津的方式,被應用於發明創造之中,在學會中,每一個人都可以拿出他的設想,與眾人探討,往往總能獲得一些收穫。

    置身於機械學會的大廳中,朱和域看著發言人在那裡展示著他們的發明,有些發明偶爾也會讓他眼前一亮。即便是年青,他也能意識到有些發明確實很有「前途」。

    「這個混棉機的構想不錯,將各種不同成分的原棉混和均勻,進而棉花降低成本……」

    朱和域一邊點頭,一邊尋思著是不是可地考慮投資這個發明,在那個人講解著他的發明時,就有人在一旁提供意見,幾乎每一個提供建議的人,都是從自己擅長的某個方面,而在這個過程中,那個人似乎也有不少收穫。

    「下面請機械工程系十六級的李義上台。」

    「到你了雲台。」

    朱和域扭頭對朋友說道。

    「加油!」

    就像是父親的鼓勵一樣,朱和域右手握拳對朋友作著鼓勵的手勢,儘管對於這個手勢李義並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他還是感受到朋友的鼓勵,深吸一口氣,他便捧著一個輪船的模型走到了台上。

    「見過諸位仁兄。」

    行揖見禮後,李義深吸一口氣,看著眾人說道。

    「從所周知,自從興乾六年蒸改良了蒸汽機之後,蒸汽機就得到大規模應用。從織布到火車,第二年就從陸地來到了水上,於是輪船就發明了。」

    指著桌上的的輪船模型,李義繼續介紹起了輪船。

    「……輪船的「明輪」類似水車,「明輪」大部分露出水面上,由機器帶動明輪,蹼板划水。正面產生很高的壓力,背面產生漩渦造成低壓,正面和背面的壓力差產生推力就把船舶推走了……不過明輪的結構複雜,受風浪的影響大,如果船遇到風浪的話,就會左搖右擺,空氣和水密度相差800倍,龐大的明輪在其中進進出出,很容易損壞。」

    在李義的講解中,朱和域和其它人一樣,同樣聽的極為認真。輪船有它方便的地方,但確實有它的不足。

    「這也是輪船的使用一直受到限制的原因,尤其是海上航行中,儘管現在已經出現了海輪,但是因為海上風浪大,所以海輪在海上的應用受到一定的限制,目前只有近海航線才會使用明輪……」

    那是因為蒸汽機的效率好吧!

    聽著台上的李力將輪船應用受限歸於明輪,朱和域的心裡暗自嘀咕道。作為皇子的他很清楚,海軍一直在試驗蒸汽輪船,蒸汽機耗煤量是蒸汽輪船應用受到限制的根本原因,目前海軍正探索降低蒸汽機耗煤量的方法,至少在這個問題解決之前,在輪船運輸的成本對帆船運輸成本沒有形成優勢前,都不可能在遠洋得到大規模應用。而沿海航線和內河航線之所以使用蒸汽機,是因為他們需要頻繁進出港口,可以很方便的補充煤炭,並且在內河受限於風力和逆流等原因,輪船自然有其優勢。

    絕不是什麼明輪的原因。

    不過對於這一結論,民間自然無從得知,儘管他們也在千方百計的降低蒸汽機耗煤量。

    「所以,我就想能不能把明輪換成另一種機械,以驅動輪船。」

    顯然,李義的這個構思吸引了眾人的注意,沒有人打斷他,在眾人的注視中,李義又拿出了另一個模型。

    「……古希臘的數學家和物理學家阿基米德,為了解決尼羅河水灌溉的問題,發明了一種圓筒狀的螺旋揚水器。在旋轉軸上安上多個葉片,每個葉片都有一定的迎角產生升力,轉軸一旋轉,就把水送出去了。這種螺旋揚水器能用來輸水,根據牛頓博士提出的反作用力原理,能運水的東西也能推著船走,這種螺旋揚水器的尺寸較小,所能夠在水下的連續推進,不需要明輪那樣在水面上進進出出,其效率自然會提高很多……」

    李義的話聲剛落,那邊就有人說道。

    「雲台,你的這個想法很好,但是這種裝置需要安裝在水下,也就有可能需要在船身上打洞,海水無孔不入,我想但凡是船長都不會贊同在船身上開孔的。」

    「可以考慮安裝在船舷兩側啊,就像是小型的明輪一樣的,只不過它是在水線下的……」

    「在兩側,還是需要在水線下的鑽孔,畢竟,傳動軸還是要橫穿船身,一邊是水流的衝擊,一邊是自身的震動,就是密封的再嚴實,最後傳動孔肯定也會變型,也會滲水……」

    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表述著各自的看法時,李義卻將那艘輪船模型上的明輪取下,然後將一個螺旋揚水器安裝到了船尾。

    「這是……」

    李義的動作讓眾人一愣,而朱和域看著那個模型,眼前頓時就是一亮,他甚至主動走向前去,眼睛盯著那個沒有明輪的模型。

    「側在舷側,自然要承受水流的衝擊,船身的密封難度會更大,可如果放到船尾呢?就像這樣……」

    指著船尾後多出來的兩螺距的螺旋槳,它看起來與阿基米德螺旋泵差不多,不過只有兩螺距。李義笑著解釋道。

    「這樣至少,就不會正面的水流衝擊,傳動軸密封的難度也會成倍的降低,通過恰當的設計,我相信完全可以實現傳動軸的密封,滿足航行的需要。」

    「根據阿基米德螺旋泵的原理,螺距越多效率會更高,但是在船上應用時,螺距太多,製造難度就會成倍的增加,所以我現在的構想採用的是兩螺距的螺旋,當然,如果需要的話,將來還可以進一步增加螺旋的數量。」

    當然,學會中的人們並沒有因為李義的講解,而放過他,反倒是根據各自的專長,提出了螺旋槳用作船舶推進可能面對的問題,如在蒸汽機在船上應用時的振動問題,在水線下的螺旋槳軸軸承磨損,槳軸密封,推力軸承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在提出的時候,他們也會從自己所擅長的領域中,給出一些建議。

    在眾人的討論中,朱和域的眼睛卻盯著那艘沒有了明輪的輪船,他曾經隨父皇參加過一次海軍的會議,在海軍的會議中的海軍有一份報告就指出,輪船應用於海軍的技術限制,露在外面的明輪是敵人攻擊的最好目標,如果使用明輪戰艦,那麼敵人就可重點攻擊這些明輪戰艦的明輪,一但明輪被摧毀,其損失必定極為慘重。相比之下明輪最大的缺點——效率低,反倒是其次。

    海軍戰艦首先需要考慮的就是防護。不過即便是如此,海軍還是研製了明輪戰艦,畢竟,輪船有著帆船難以豈及的優勢,尤其是在近海,只不過海軍的明輪軍艦露出水面部分是用鋼板加以保護,而且其結構更加堅固。

    「其實,是可以用螺旋槳的!」

    儘管當時父皇的話聲非常小,但朱和域還是記得父親說的那句話中有「螺旋槳」。

    什麼是「螺旋槳」?

    朱和域不知道,他也曾好奇的問過,但父皇只是微笑道。

    「等將來會有人發明出來的。」

    雖然只是父子兩人間的談話,甚至在他的記憶中,早就淡去了,但是現在李義的這個發明,卻讓朱和域又一次想起了父親當時的話語。

    難道,這就是父親口中提過的「螺旋槳」?

    也許,我可以建造兩艘「螺旋槳戰艦」!

    想到晉國海軍至今還沒有屬於自己的軍艦,朱和域幾乎本能的選擇了蒸汽動力,畢竟,他曾聽父皇提及使用蒸汽機的戰艦,最終必定會淘汰帆船,甚至鐵殼船也會淘汰木殼船。

    儘管現在還沒有鐵殼船,但是因為木材供應的原因,海軍已經嘗試用鋼鐵製造船肋,以取代舊時的木肋,用木材建造的軍艦,最難獲取的是肋骨等關鍵部位所需要的木料,軍艦的龍骨線性都是彎曲的,無法直接用直木進行加工,必須挑選型線相近的天生曲木。這種木料不僅價格高昂,而且量少,甚至經常出現有價無木的現象,直接影響到海軍的造船。與這些木料相比較而言,鋼鐵就顯得廉價了許多,而且鋼鐵的可塑性強,可以任意鍛造成形。所以海軍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嘗試用鐵肋,而且試驗非常成功,在過去的幾年中,新建的軍艦往往都採用鐵肋。

    也許可以考慮一下鐵殼!以鋼鐵作為鎧甲,可以加強戰艦的防禦能力。

    鐵肋、鐵殼,如果再加上蒸汽機、螺旋槳,可以建成什麼樣的軍艦呢?

    對於拿著父皇給的500萬兩銀子,壓根就不知道什麼是差錢的朱和域來說,在李義拿著模型下來的時候,便笑著對他說道。

    「雲台,你有沒有興趣造一艘用螺旋槳推動的輪船試驗一下?」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0 14:09
第273章 皇儲

    興乾十七年八月,大明皇家海軍大沽港,每年的這個時候,海軍都會迎來一批剛剛上任的年青軍官,每年的六月都是皇家陸海軍軍校的畢業季,畢業後的,那些青年軍官會迎來一個假期——長達兩個月的假期,然後他們要在八月三十之前抵達各陸海軍折衝府報道。

    而所謂「折衝」就是使敵人的戰車後撤。即制敵取勝的意思。

    折衝府類似於後世的軍區,其實建立健立折衝府是既借鑒了後世的軍區制,不過更多是借鑒了古代的府兵制。各地陸海軍折衝府主要負責所轄區域的防備,所屬部隊的指揮、補給、出發準備,兵員的徵募、訓練,施政的運作、監管等。

    與陸軍折衝府與一省為單位不同,海軍折衝府則是以港口為單位,從北至南大明一共設立了旅順、海州、香港、南天門四大折衝府,但其港口並不局限於這四個地區,就像旅順折衝府,其就下轄有旅順、大沽、仁川、鎮海、廂館、海參崴等多個港口,只不過其主力集中於旅順罷了。

    其實,旅順鎮守府的海上力量是大明海軍最為薄弱的,畢竟,這裡是帝國的腹地,根本就不需要保留強大的海軍艦隊,即便是在旅順,也不過只有數艘40-50門炮的巡防艦,其它各港大都是只有數艘雙桅縱帆船,船上不過只有10-14門10斤炮——簡單弱小到可憐的地步,可即便是如此,在北中國,這仍然是一支極為強大的海上力量。

    這天,大沽基地外的路邊停了一輛馬車,馬車是很普通的四輪馬車,看起來,壓根就不怎麼顯眼,馬車中一個相貌嬌美的女孩,正眼巴巴的看著身邊穿著海軍制服的中尉軍官。

    「殿下,海上風高浪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浪大的話,千萬不要出海啊……」

    女孩叮囑著軍官,嬌美的臉蛋上流露出的儘是擔心。

    「好了,你就放心吧,兩年後,我就會回家了,家裡這兩年可就全交給你的了,對了……」

    像是想起什麼似,青年軍官朝著女孩的小腹看去,然後笑道。

    「等兒子出生的時候,我肯定會回家。」

    車門開了,在女孩的不捨中,朱和嘉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地跳下車,呼吸著海邊的吹來的略帶些許海腥味的新鮮空氣,好奇地觀察這一切——他即將在這裡服役兩年。

    事實上,他已經在北直隸折衝府服役了一年,只不過,那是陸軍折衝府,作為陸軍中尉的他,甚至曾隨軍出張恆,在大草原上參與秋操,銃炮的轟鳴聲震撼著大地,同樣也在震撼著那些已經被馴服的蒙古人——那些曾經在數百年間都對大明構成威脅的蒙古韃子,現在已經完全被馴服了,馴服他們的不是火銃、火炮,而是綿羊。

    在過去的十七年間,天氣的寒冷使得毛呢、毛線在大明越來越受到百姓的歡迎,儘管東北、陝西等地都提供大量的羊毛,但蒙古草原仍然是最重要的產地,羊毛給草原帶來了巨額的財富,草原上一個個奢華的王府中,那些蒙古王公沉迷於奢華的生活中,他們離不開已經羊毛帶來的財富和美好的生活,甘願沉迷其中。

    不作為「替父守邊」的皇太子,朱和嘉很清楚,羊毛帶來的財富只是其次,喇嘛教是另一個利器,現在喇嘛教在大明皇家的支持下,已經成為蒙古唯一的信仰,底層民眾將希望寄托與虛無縹緲的來世,王公貴族則是傾其所有以換取來世幸福,僧侶不事勞作、不交賦稅,使得青年男子都嚮往成為喇嘛,致使人口急劇減少。

    當年以避免草原衝突劃定的牧區,也是另一道枷鎖。總之,在過去的十七年間,父皇以羊毛為誘餌用數道枷鎖完成了對草原上韃子們的馴服,讓其正在變成綿羊。

    當然,這也讓朱和域有些失望,畢竟,行宮設於京師的他,還曾渴望著像父親一樣躍馬揚鞭……但最終,這一切不過只存在於他的幻想之中,北國無戰線,百姓最安寧。

    而現在,大海已經向他敞開的懷抱。

    這是一場新的探險,在皇家中,他是第一個走向大海的,相到這裡提著行李的朱和嘉便更加迫不及待了。

    在太子妃依依不捨目光中,朱和嘉走到基地的大門前,敬禮,出示證件,說明來意。

    「我是皇家海軍中尉朱燚,奉海軍都督府命令前來報道!」

    一切都和過去沒有任何區別,門前的衛兵檢查證件之後,朱和域走進了基地,隨後他轉多衝著站在馬車邊的太子妃揮了揮手。

    就在太子妃依依不捨的離開基地返程的時候,一份電報從天津拍出,很快電報就被送進了皇宮。

    「終於要出海了!」

    放下電報的時候,朱明忠的語氣中有些不捨,儘管八年前第一部《航海天文歷》出版之後,大明海軍的艦長憑借一本《航海天文歷》和六分儀就能夠完成經度的測量,再用六分儀測量緯度,從而完成海上的準確定單,但是航海仍然充滿著各種危險,海難仍然時有發生。

    所以,在接到兒子到海軍基地報告的電報時,朱明忠的心裡未免會有些擔心。

    「陛下,是在擔心太子殿下?」

    聽到陛下的長歎,寧雲婷看著陛下問道。

    「嗯。」

    朱明忠點了點頭,然後說道。

    「畢竟,海上總還是有很多風險的。」

    雖然是渤海,雖然是海軍。

    「可讓太子殿下去海上,不也是陛下的計劃嗎?」

    寧雲婷婉聲寬慰道。

    「況且太子殿下十歲的時候,就曾駕船出海,陛下也是知道的,這次進入海軍,想必也是如龍入大海一般。」

    「確實,他啊,和朕一樣,喜歡大海!」

    朱明忠笑了說道。

    或許,這就是每年到海邊避暑的好處,皇家的子女都很喜歡大海,甚至包括勳貴大臣的子女也是如此。

    對於海洋的意識正是在玩耍中,在他們少年時就已經形成了,在他們看來,大海不僅只是海,是大明的疆域,是大明的財富,是未來。而不像傳統的國人那樣,覺得大海只是一片鹹水罷了。

    在寧雲婷刻意引導下,朱明忠和她聊了很多事情,當然也有今年避暑時孩子們的一些趣事,聊著聊著,自然聊到了在避暑結束,準備返回中都前的那場舞會,與另一個時空中,舞會盛行於西洋不同,在過去的十幾年間,隨著漢人舞蹈的復興,與歐洲的宮廷舞在經過改良後,同樣出現在大明的宮廷之中。宮廷舞已成為奢華慶典的重要組成部分,當然也是一個重要的交際場合,尤其是對於那些未婚的男女而言。

    對於主張勳貴之間通婚的興乾朝來說,宮廷舞會從來都是最受未婚男女歡迎的娛樂活動。

    「雲婷,那天舞會上,恐怕你才是最受歡迎的女主角……」

    聊到那場舞會的原因,是因為朱明忠注意到在舞會上有好幾位勳貴高官向寧雲婷發出了邀請,而且大都是鰥夫。其用意自然再明顯不過,秉筆女官——雖然只是五品官,但作為皇帝身邊人,身份足夠顯赫。

    提到這裡,心裡難免有些吃味,守了十六年沒碰的大白菜,難道就這麼便宜別人?

    抬頭看著寧雲婷,看著那張俏美的臉蛋,朱明忠不由有些失神。已經三十二歲的她,身材仍似少女般纖細且不失豐腴,看起來著實誘人。

    十六年!

    從她進宮至今,十六年對於身邊的她,朱明忠一直報著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態度,但不知為何,今天他卻有一種不想再克制自己的想法。

    「陛下,」

    感覺到陛下的目光,寧雲婷的臉頰微熱,微微垂首。

    過去的十幾年間,她已經習慣了陛下看著自己時的目光,從懷春的少女,到現在徐娘半老……她早已經習慣了,只是看一眼而已,已經看了十七年了。

    「臣覺得……」

    就在她像過去一樣出方安慰著陛下的時候,手卻被陛下握住了,然後她便感受到一陣火辣辣的目光。

    看著寧雲婷那俏美的容顏,朱明忠沉默片刻,然後說道。

    「雲婷,朕不想後悔!」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朱明忠的手一用力,便把滿面羞紅的她拉到自己的懷中,片刻後在衣帛鬆解聲中,在這間御書房內,又響起了一陣陣女子的嬌吟……

    數天後,宮中傳出了旨意,秉筆女官寧雲婷入宮為貴人,儘管,這只是皇家的事情,可是還是引起了外界,倒不是因為在他們看來,寧貴人等了十六年才從女官熬到貴人,而是看到了秉筆女官的空缺,一時間,中都城中暗流湧動,誰都知道秉筆女官的意識著什麼。

    能否得到皇帝的青睞,入宮為妃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那是皇帝的身邊人,但凡是只要有女兒親戚在宮中為女官的官員、商紳,無不是紛紛活動起來,紛紛通過各種渠道,試圖為自己的親戚女兒爭取這個位置。

    不過,這一切很快就消停了下來,對於下一任的秉筆女官,其實也就是與「秉筆太監」類似,朱明忠早就有了人選,應該說是寧雲婷已經推薦了合適的人選。這當然是她的權力。

    「為什麼選她呢?」

    在御書房中,看著寧雲婷給出的女官人選,朱明忠不由一愣。

    「因為她是選侍啊。」

    寧雲婷笑著說道。

    所謂的「選侍」就是選入宮中而未有名封的侍女為選侍。這些侍女與女官不同,女官是宮女,是侍女,而選侍是等待著皇帝臨幸的女子。不過與舊時那些選侍要在宮中等待一輩子不同。按皇家的規矩,選侍十四歲進宮,六年後若是沒有陛下臨幸,皇后就會賞賜其錢物讓其出宮,此後婚嫁自由。

    「在宮裡和她一樣的選侍,有五十六人,說是選侍,其實平日裡做的事情,與女官倒沒有多少區別,只是自由的時間更多一些,這個李選侍,已經入宮五年了,相貌嬌美可人,若是陛下見了她,必定會喜歡她的。」

    寧雲婷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幽怨,她可是等了十六年,從豆蔻之年一直等到現在的徐娘半老。

    「雲婷,看來,你不是為朕選女官,而是為朕選侍妃啊!」

    說話時,朱明忠的左手便朝著她的臀部拍打一下,感受著那豐腴的彈性。

    「陛下。」

    儘管已經從女官成為侍妃,陛下的舉動仍然讓寧雲婷的俏臉微紅。

    「你知道,作為你的秉筆女官,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

    「嗯?」

    眉頭微挑,朱明忠反問道。

    「是什麼?」

    「就是,但凡是外官都會想結交臣妾,希望能夠從臣妾這裡得知陛下的心思。」

    「嗯……」

    略點下頭,朱明忠眉頭說道。

    「揣摩上意,這是官場千年不變的陋習,你是朕的秉筆女官,必定有人千方百計的結交,試圖得到朕的想法。」

    看著寧雲婷,朱明忠開玩笑似的問道。

    「那麼,雲婷,你告訴朕,是否有人賄賂過你?」

    「若是臣妾說有的話,陛下會不會很生氣?而且希望知道是誰?」

    在陛下身邊呆這麼多年,寧雲婷自然能聽出陛下語氣中的玩笑。

    「不需要知道,官場積鄙,不是朝夕能改的事情,況且,官場亦有人情,水至清則無水啊。」

    這樣的感歎,更多的是一種無奈,或許通過調查局的調查,可以保證官員不敢貪污受賄,不敢為了蠅頭小利,犧牲自己的致仕後的俸祿以及年金,但是很多隱性的積鄙,即便是身為皇帝,也只能裝作視若無睹。

    「陛下,銀子臣妾從來不敢收,而且臣妾不差錢,寧家也不差錢。至於人情……」

    寧雲婷微微垂首道。是最早從事南洋米貿易的寧家確實很有錢,家資不下百萬。「至於那些人情,若是陛下不願意給,臣妾也是不敢給的。」

    寧雲婷的回答很巧妙,將一切都歸於朱明忠,然後她看著朱明忠說道。

    「所以,臣妾才希望由李選侍接任,作為陛下的身邊人,遠侍算是陛下的家人。」

    略點下頭,朱明忠便同意了她的推薦。然後笑瞇瞇的看著她,那隻手又有些不太老實的放到她的翹臀上,片刻後這御書房中又是一片春光……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3 12:51
第274章 帝王的無奈

    蠟台上的白蠟散發著柔和的光亮,儘管在御書房中點著數十支蠟燭,但是相比於電燈,它的光亮同樣是有限的。

    「哎,真應該弄個電燈……」

    揉著因為視線不良導致有些發酸的眼睛,朱明忠又一次長歎道。

    看著那些蠟燭,他倒是希望能夠現在就弄出電燈,取而代之。

    儘管已經來到這個時代二十多年了,朱明忠仍然會不時的懷念另一個時空的生活,至少懷念那個時代的生活上的便利,也正因為懷念這種生活上的便利,他不斷的推出各種「發明」,諸如彈簧床墊等種種發明,至少改善了他以及許多百姓的生活。

    不過,直到現在,他還是沒有發明對生活更為便利的電燈。倒不是製造不出來,畢竟無論是玻璃或者抽真空亦或竹炭燈絲,對於大明而言都沒有難度。但是,在是否發明電燈的問題上,他卻一直有些猶豫不決。

    電燈之後是什麼?是以電力為核心的第二次工業革命,而現在大明不過只是剛剛步入蒸汽時代。

    不過,相比於歷一個時空中的英國,大明的蒸汽機的推廣以及使用卻是驚人的,儘管偶爾還會的蒸汽機爆炸的新聞,但是在過去的十年間,蒸汽機迅速在大明得到普及,究其原因恐怕還是因為天氣原因——受小冰川期的影響,現大明的冬天是漫長的,長江北部甚至江南部分地區的河流,會有長達三至六個月的的冰封期,這直接影響了水利設備的使用。

    而蒸汽機的出現改變改變了這一切,從北方開始,在短短的十年間,不受天氣限制的蒸汽機就在全國迅速得到普及,即便是蒸汽機產生一馬力的成本,直到現在仍然高於水力產生一馬力的成本,但是在天氣的影響下大明的製造業仍然大量使用蒸汽機。

    而在歐洲,則要等到瓦特改良之後將近一世紀,蒸汽機才比水力有成本上的優勢。因為之前之前的蒸汽機壓力不夠,要燃耗過多的煤,才能產生所需的推動力。1850年之後改良出新式渦爐,能提供高壓動力,降低煤的消耗,提升馬力效率,蒸汽機在產業界才具有競爭力。但是在大明小冰河期的寒冷改變了一切。

    興乾六年,大明擁有蒸汽機301台、4712匹馬力,而到興乾十六年就猛增到15743台,376850馬力。

    在驚訝於這個時代的人們對新技術接納之快的同時,更讓朱明忠驚訝的是,他們的發明創新。除了工廠用於動力,礦山用於抽水、通風等用途之外,蒸汽機車、輪船……一系列與蒸汽機有關的發明創造,不斷的在大明被發明出來,

    現在的大明,正在全面步入蒸汽時代,甚至朱明忠隱約覺得,最多再過二十年,大明的學者很有可能就會自己步入電力時代,畢竟,電報的出現,早就讓一些學者把目光投向了電力,投向了那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神秘力量。

    「哎,罷了,再等等吧……」

    長歎口氣,朱明忠頗為可惜的搖著頭,只有老天才知道,他的內心非常渴望「發明」電燈,不說其它,至少可以改善自己的生活。

    休息了一會眼睛,朱明忠繼續翻閱著桌上的奏折,儘管現在在很多時候,政務在內閣的處理下,他早就習慣了做甩手掌櫃,可是難免還是要處置一些政務。

    「嗯?」

    翻著其中的一份奏折,朱明忠的眉頭一跳,是禮部主事的奏折。看著那份奏折,朱明忠的心情不禁變得有些沉悶,就連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

    一旁的李玉蕊這位剛剛接任寧雲婷在的職位的選侍,看到陛下緊鎖的眉頭,便試探著問道。

    「陛下是為什麼事煩心?」

    「家事啊!」

    朱明忠搖頭長歎口氣,然後感歎道。

    「朕今日終知道什麼是離別苦了……」,

    禮部的折子簡單,三皇子朱和壚與四皇子朱和奎還差數月就滿十六歲了,按《皇明宗例》他們需要出宮開府自立,換句話來說,又有兩個兒子要離開自己了。

    皇帝不急太監急。

    搖頭長歎口氣,朱明忠頗為無奈的歎道。

    「他們這是在報復朕啊!」

    那些在《長子繼承法》的逼迫下,不得不與兒子們分別的人們,開始報復了……

    「陛下,不是還要再過幾個月才滿十六嗎?」

    「他們可是等十幾年了……」

    苦笑著,朱明忠將奏折一丟,然後起身說道說道。

    「今晚去坤寧宮。」

    按大明後宮的制度只皇后以及皇貴妃的住宅稱「宮」,其它貴妃、昭儀、婕妤、美人、才人,住的地方稱為「居」,其實也就是一個個風格各異的庭院。而坤寧宮就是皇后寢宮。

    坤寧宮掩隱在濃密的林木間,作為後宮之主的宮殿,這座宮殿富麗而不失莊嚴,周圍的風景別緻,即便是現在有妃子數十人,但朱明忠每隔數日都會來這裡,這同樣也證明了,皇后從不曾失寵。

    現在正是初秋,天氣已漸涼爽。先把睡著了的小女兒安頓好睡下之後,鄭靈雖然面帶倦色,卻好像都還有話要說。

    「你先說。」

    朱明忠側身躺著,手指攏著女兒的長髮,這是鄭靈給他生的第七個孩子。對於一個擁有三十九個子女的父親,朱明忠依然會抽出時間來陪他們。依然很是寵愛孩子們。

    對於鄭靈的瞭解,朱明忠知道她今天也有話對自己說。

    鄭靈抱歉般地低了低頭,盡量壓低聲音說道。

    「原本,我是準備請人去請陛下的……」

    聽到「陛下」兩字,朱明忠咧嘴笑道。

    「跟你說過幾遍了,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就跟普通人一樣說話好了。」

    什麼「朕」啦、「臣妾」啦,「陛下」、「皇后」在朱明忠看來,都不應該出現在家裡。

    「嗯……我是想讓人去喊你過來的,今天上午,燚兒那裡來了封電報……」

    鄭靈看著他,臉上露出了笑容。

    「佩兒有身孕了。」

    佩兒是和嘉的妻子,也是在大明有太子妃,是武威伯甘輝的女兒,而甘輝是鄭家舊將出身,對於鄭靈為兒女們的婚嫁往往選擇鄭家舊將的勳貴,朱明忠不從曾干涉過,就像田昭為兒女們選擇南直隸出身的勳貴一般。對此他可以理解,而且也不反對。他並不擔心出現什麼外戚集團,因為時代在改變。而且皇家本身就應該靠近勳貴,他們是天然的盟友。而平民……就立場上來說,實際上是皇家和勳貴的對立面,一類是個人奮鬥,一類生而富貴,兩者的階級立場不同啊。

    「哦!」

    朱明忠睜大眼睛,

    「這麼說,我要做爺爺了?」

    驚喜的看著鄭靈,朱明忠又說道。

    「這是好事啊,這可是我的第一個孫子,當然,孫女我也喜歡!」

    看著滿面喜色的朱明忠,鄭靈又說道。

    「所以,我想,我想接佩兒回中都,也好照顧他,還有,就是燚兒,我想讓燚兒調到海州,這樣他們夫妻也好經常相聚……」

    點了點妻子的小嘴,朱明忠笑道。

    「接佩兒過來沒有問題,但是燚兒……」

    看著鄭靈,朱明忠搖頭說道。

    「你應該知道,他駐在京師是替朕守邊……」

    提到這個「守邊」時,朱明忠忍不住咧咧嘴,心想著,那朱棣倒是挺會坑子孫的,南京睡得不踏實,就不踏實唄,非弄個什麼「天子守國門」結果把子孫給坑的,更要命的是漕運更是拖累了大明幾百年。

    他們守了二百多年的國門,也沒見得消滅北方的邊患。相比之下,我不守,不還是把北方的邊患給收拾了,把蒙古人馴成了綿羊,把生女真變成了伐木工,拓土幾數千里,甚至就連貝加爾湖東岸也修建起了堡壘。想到這裡,朱明忠不禁擁有一陣小小的滿足感。

    「治隆唐宋」、「遠邁漢唐」,無論從任何角度來說,現在朕的大明,絕對當得起這八個字。

    「我……我理解你想讓燚兒進海軍鍛煉的苦心,而且燚兒也很喜歡大海,一定會抓住機會磨練自己,將來必定能成為優秀的皇太子的……」

    作為皇太子的朱和嘉,必須要學會很多事情,之所以讓他去海上,去軍艦上,就是為了讓他提前知道身為船長的責任。他的任何決定,都直接關係全船人的生死,大海不會容忍他犯錯,這一點與身為皇帝的是相似的,歷史不會容忍皇帝犯錯,那怕在他的身上沒有得到應驗,也會在未來得到應驗。

    「所以,才不能徇私啊。」

    愛憐的握著鄭靈的手,朱明忠看著她說道。

    「靈兒,有件事情一定要告訴你。」

    儘管明知道鄭靈想讓孩子回來,是因為想念兒子了,但朱明忠還是要和她說一些事情。

    一句徇私,讓鄭靈有些不知所措地,又有些不安地看著朱明忠,唯恐他會生氣。

    「我決定封建和壚楚國,和奎韓國,他們已經快到十六了,是時候封土建國,將來赴國領土了。」

    這句話如同攝人魂魄的咒語似,瞬間吸盡了鄭靈的全部精神,她愣愣的側躺在那裡,漂亮的眸子牢牢地聚焦在看不見的遠方,足足持續了一分鐘,甚至更長時間。

    儘管對於這一天早就有了準備,可是她卻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快,她養了十六年的兒子,就要封建海外了,而且是數萬里之外的新夏!

    「靈兒?靈兒?你還好吧?」

    朱明忠雖然明知妻子會有這樣的反應,卻還是擔心她承受不了,看到她一動不動了那麼久,還是不得不伸手去推她。

    連推了好幾下,鄭靈才猛然從失神狀中醒過神來,緊盯著朱明忠看了許久,眼中不禁掉下淚來。

    「臣妾知道了,這是家訓,臣妾知道了……」

    作為娘,她不希望兒子遠去異域,可是同樣也希望他們擁有自己的國家,這總好過像大明舊時的藩王那樣,一生困於王府之中,不過只是囚徒罷了。

    朱明忠知道她捨不得,忙為她拭淚:

    「這也是朝臣們的意思,況且,楚國那地方確實不錯,土地肥沃,氣候於中原相似,即無南方的瘴氣,也沒有北方的酷寒,說實話,若是有時間,我都相過去看看。」

    「臣妾沒有別的意思,請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話是這麼說,眼淚還是宛如掉了線的串珠般落個不停。

    「好了好了,別哭了,不需要為這種事哭,畢竟,兒子們有自己的國家,能夠成就一番功業,我們做父母的應該高興才對啊,況且,你想啊,將來這普天之下,到處都是你我子孫的邦國,這可是好事啊!」

    與其說是在勸鄭靈,朱明忠倒不如說是在勸自己,畢竟,他同樣也捨不得,他有幾十個兒子又怎麼樣呢?隨著他們一個又一個的長大,然後就像是老三、老四一樣,接連封建於海外,到澳大利亞、到北美,也許,這一生都見不到他們,如此……

    「臣妾,只是想,想著再見不著他們,心裡難受……」

    頭埋在丈夫的懷中,鄭靈又一次流出了淚來。

    「不難受,靈兒,你放心,我會命人造出大船,用鋼鐵造的大船,就像一座海上的城市那麼大,到時候,咱們就可以直接坐船去各國去看他們……」

    還猶豫什麼,就是為了自己去看兒子們,這技術也要進一步推動。在這一瞬間,朱明忠暗自在心裡做出了這個決定。

    「真的?」

    鄭靈有些不敢相信看著朱明忠。

    「到時候,國事怎麼辦?」

    「不是有燚兒嘛,還有內閣,當年這神宗皇帝都能幾十年不朝,我大明依然在,有燚兒監國,朕出巡諸夏,揚我漢威於海外,又有何不可?」

    「真,真的可以嗎?」

    「朕是皇帝,無所不能……」

    見鄭靈依然有些不太相信,朱明忠知道這種時候,需要男方當機立斷,女人是不需要也不可能講道理的。腦海中閃過這句話的朱明忠準備以行動代替語言時。那邊就有內侍女官通傳道。

    「陛下,顧首輔送進宮的急折」

    這個時候送來的折子?

    接過折子,朱明忠看了一眼,臉色微微一變……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3 12:52
第275章 江山代有人才出

    中都,府邸街,有一座青瓦紅牆的大宅,那大宅的院門上方鑲金木匾上醒然兩個大字「閣邸」。

    這裡就是內閣首輔大人的官邸所在,因為中都房價昂貴,所以朝臣大都可以申請廉價的公房官邸。而內閣大臣則享受額外的待遇,擁有專門的官邸,而「閣邸」就是首輔大臣的官邸。

    與平素不同的是,今天這官邸大門下懸著的燈變成了白色的喪燈,院門大開,門邊站著人也是披麻戴孝,門前的路上停著許多馬車。

    內閣首輔大臣家有人故去了。很快中都就傳來了,顧首輔的夫人昨夜去世了。

    上午九時許,先是從一隊軍警來到首輔官邸,如臨大敵似的在官邸內外戒備,又過了半個小時,數輛外表極普通的輕便馬車在一小隊騎兵的護衛下駛來了,馬車上帶有皇室的徽章。

    這是皇家的馬車,不用問,人們也知道這馬車上坐著的是什麼人,必定是陛下了,來的不僅僅只有陛下,還有皇后鄭靈、皇貴妃石昭等人,畢竟她們與顧夫人是相識多年,這個時候,自然要過來拜祭。

    在朱明忠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顧炎武在兒子的攙扶下,已經走出了大門。鬍鬚雪白的他看起來極為憔悴,「臣參見陛下、皇后、皇貴妃……」

    在得知陛下與皇后前來時,著實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寧人……」

    看著顧炎武像是一夜老去數歲的模樣,朱明忠扶著他,只是拍了下他的手,然後便不再言語了,這個時候,言語的安慰並沒有絲毫意義。

    穿堂過院,來到靈堂中,入耳的是和尚念的經文聲,朱明忠的腳步沉重,心有所思的他,看著靈堂中的牌位,儘管朱明忠無法體會夫人去世後,顧炎武的悲痛,但是他卻想到在另一個時空中,顧炎武的幾度欲絕。他在妻子的靈位前痛哭祭拜,作詩云「貞姑馬鬣在江村,送汝黃泉六歲孫。地下相逢告父姥,遺民猶有一人存。」……

    接過線香,想著那儘是遺民淚的首詩,朱明忠默默的念道。

    「顧夫人一路安走,地下告知先人,我大明已經中興……」

    拜祭過顧夫人之後,在顧炎武兒子顧衍生的引領下往後宅走去,路上顧衍生輕聲說道。

    「陛下,昨夜家母去世,家父實在是悲痛難忍,方才要上折請致仕還鄉,還請陛下恕罪……」

    顧炎武一生無子,顧衍生是他的嗣子,現在於刑部任職,除了這個嗣子之外,還有一個插曲就是多年前顧炎武最小的弟弟顧紓的兒子顧洪慎,生養了兩個兒子,分別取名世樞、世棠,顧紓考慮再三,決定將世樞作為顧炎武早殤的兒子顧詒谷嗣子,讓他伴隨嗣祖母也就是昨晚去世的王氏,無子而立孫,這也是顧炎武那首詩中的六歲孫的來歷。

    「嗯,朕知道!」

    朱明忠略點了下頭,昨天晚上那個奏折確實讓他嚇了一跳,顧炎武居然要致仕還鄉,可以想像這事對他的打擊。

    但問題是,現在朱明忠是不可能放他致仕還鄉的。內閣現在還離不開顧炎武。現在的內閣是首輔是顧炎武,另外有五個閣臣,他們是方以智,張煌言,朱大鹹和錢磊,還新增加的周培公。

    說來但凡是人才,總會顯露出來,就像周培公,當顧炎武舉薦他為江西巡撫時,朱明忠甚至都不知道,這個人已經在大明為官多年,沒曾想他在自己這邊也能夠引起內閣的注意,最後在權衡再三後,去年朱明忠才擬選他入閣,這人確實可堪大用,而且他還是清河書院畢業。當然還有姚啟聖,只不過姚啟聖當年在李子淵覆滅後,傾省而降確實有功於大明。

    其實在過去的幾年間,許多因為辮子戲而熟悉的人物,紛紛進入朝中,這不能不讓朱明忠感歎著是金子無論在什麼地方都能發光,就像朱明忠從不曾想到,接任遼寧巡撫的居然會是李光地一樣。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面對內閣閣臣們的老去,自然會有新一代的官員接替他們,而按朱明忠的計劃,顧炎武與方以智,他們年歲相仿,能力不分上下,無論是誰去世,其中一人都可為首輔,而朱大鹹、錢磊的能力就差了點很多,所以,他們之後,應該由張煌言接任首輔,而在這個過程中,會引入像周培公之樣的年青閣臣,這樣一代代的傳承,才能保證內閣的穩定。

    可現在顧炎武還不能走,因為朱明忠暫時還不想讓方以智接任首輔,那怕他已經69歲了。

    一邊是有心留,可另一邊是有心走,在書房中不過只聊了一會,顧炎武就再一次提出了致仕。

    「陛下,昨夜內子去世,臣痛哭流涕之餘,思及近年來時常覺得兩目昏聵,略一操勞就身熱暈眩、心搖手顫,「七十懸車、古今通義」,臣虛齡已經七十歲了,懇請陛下允臣歸隱林下,舞鶴於昇平之世,歌詩於泉亭之間,不也是盛世美談?」

    面對顧炎武的請求,朱明忠笑著說道。

    「朕今日過來,是因為私誼,你倒說起這個來!寧人,你為我大明可謂是辛勞一生,甲申天變後,你懷遺民之志十數載,如此忠貞不渝,朕豈能不知?再後你身為輔臣,操勞國事十數載,於我大明輔臣之中,也是異數了。雖說非軍功不封爵,自開國以來,可朕心裡有數,去年朕曾對太子說道,他日朕若去世,你是配享太廟的功臣,哪有入祀元勳歸田養老的?」

    說罷朱明忠揮手說道。

    「此事不要再提了。」

    按國朝歷代的規矩,當朝君主過世後,繼任君主的在位其間,應當在進入太廟的先朝君主旁邊指定功臣配享。在歷史上許多正值壯年的皇帝,為了表示對大臣的寵信,往往會提前指下某位大臣將來配享太廟,這是對大臣的恩澤。

    「陛下皇恩浩蕩,臣焉能不知?」

    偷瞟了陛下一眼,見陛下神色如何,顧炎武語氣堅定的說道。

    「宋朝和我朝配享太廟的臣子也有乞休得允的。」

    「不然。」

    看了顧炎武一眼,朱明忠笑著說道。

    「若是七十歲一定懸車致仕,為何還有八十杖朝之典?況且還有武侯「鞠躬盡瘁,死而後己」又為了什麼呢?」

    本來,君臣之間的答對到了這個地步,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再說下去了,這個時候,作為臣子的只需要謝恩就行了。而去意已決的顧炎武,聽到陛下把自己比了孔明,頓時覺得不敢承受,遂起身揖禮道。

    「陛下,武侯受任於軍旅,臣有幸優遊於太平盛世,二者似乎不可同日而語。」

    認真看著顧炎武,朱明忠搖頭說道。

    「不對,這天下何時太平過?那建奴還佔著西域,正枕戈待旦國準備再犯我大明!況且既然身任天下之重,又豈能以「太平」借口自逃安逸?況且朕捨不得你去,你難道就忍心辭朕而去?」

    說罷朱明忠直視顧炎武不言語。

    君恩深似海!

    換成其它人,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必要謝恩,可顧炎武卻搖頭苦歎道。

    「陛下,非是臣不知報效君恩,只是,臣去意已決了!」

    顧炎武的回答,讓朱明忠一愣,他沒要想到對方居然這麼固執,儘管有些不悅,可看著顧炎武已盡為白色的發須,這些年,他確實是太過操勞了。

    「朕實在是捨不得你走!」

    偏著頭想了想,朱明忠點頭說道。

    「可,既然你去意已決,朕若是再一意強留,卻顯得朕的不是了,罷了,罷了。」

    看著顧炎武,朱明忠常歎口氣,然後說道。

    「不過,你既然要走,朕的這閣臣裡就少了一人,在走之前,可有合適的人選,推薦一位入閣?」

    薦人入閣,這是閣臣的責任,對此,顧炎武也沒有拒絕,早就已經考慮好人選的他,先思索片刻,而後才說道。

    「刑部尚書李因篤、禮部尚書朱彝尊、東北總督姚啟聖,都可以作為入閣的人選。」

    見陛下沉默不語,顧炎武又說道。

    「不過姚啟聖曾事清,事逆,雖有才,卻不宜出任閣臣,嗯,李因篤、朱彝尊兩人皆可入閣,不過臣傾向於李因篤入閣。」

    「哦?」

    朱明忠看著顧炎武,笑了笑,

    「為何是他?」

    「陛下,臣之所以推薦李因篤入閣,並非是因為臣與其是故交,而是因為他的祖籍和現籍。」

    甲申時李因篤不過才13歲,深感亡國之痛,立志反清復明。18歲時,他告別故里,出外遊學時與顧炎武、傅青主、屈大鈞等人結為至交,後來以布衣官至刑部尚書,也是因為他不曾考取過功名——甲申時尚幼,再後來,就沒有科舉了。「自有名士以來,以布衣聳動四方,未有如公之盛也」。說得就是他李因篤。

    「說來聽聽!」

    「李因篤的先世是山西洪洞人,後遷移關中,定居富平東鄉,他祖籍山西,現籍陝西,而我朝中,已經多年不見山陝重臣了!」

    顧炎武的這番話,讓朱明忠略點下頭,他能聽出其話中的意思。

    「朕對山陝之人絕無偏見!」

    清算晉商、陝西移民,很多人都覺得身為皇帝的他對山陝有偏見,可實際上從來沒有。

    「臣知道,可是天下人不知道!」

    想了想,朱明忠點頭說道。

    「那李因篤入閣後,刑部尚書,應該由誰負責?」

    陛下這邊剛問,那邊顧炎武便笑道。

    「這個人選,應該由新任的首輔擬選,然後同經內閣票選後交給陛下!」

    已經決定致仕的顧炎武,自然知道,自己應該在什麼地方點到為止,他可以推薦閣臣,但是部臣,還是交給下一任首輔吧。如此才能不若人嫌。

    朱明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於是便笑道。

    「你這是讓方以智施恩於人啊。」

    顧炎武忙說道。

    「所施之恩,皆出於上!」

    對於陛下提到方以智的時候,他同樣也不覺得意外,甚至他之所以決心致仕,正是因為知道方以智可以做好這一切。

    略點點頭,朱明忠又說道。

    「既然你已經決心致仕還鄉,那朕便不再挽留了,不過要再等一陣子,你老家的家宅破舊,需要重新修葺,這銀子戶部不方便出。你有大功於我大明,所以這銀子應該由朕出……」

    看了眼感激涕零的顧炎武,朱明忠說道。

    「這些年你確實是辛苦了,等到房子修好了再回去。至於閣臣的位置,就叫李因篤補上。這個事情,你先告訴他,待到回頭,朕再下旨。」

    看見陛下已經去遠,而顧炎武仍然長揖不起,方以智雙手挽起他說道。

    「陛下於賢弟恩澤,實非凡臣所能比啊。」

    顧炎武並沒說什麼,只用手拍了拍他手背,片刻後才說道。

    「密之,我已經向陛下致仕了!」

    「啊!」

    驚訝的看著顧炎武,方以智的目中儘是不敢相信。

    「你這是……」

    「將來,國事就拜託密之了……」

    送走了方以智等人,已經疲憊不堪的顧炎武在兒子攙扶下坐在椅上,不勝疲累地長長歎息一聲,撫著前額上稀疏的白髮,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異常蒼老深沉。

    「這些年,東奔西走三十餘載,現在,終於可以歇了一歇了……」

    顧衍生沒想到父親會說出這句話。思量片刻,儘管對於父親致仕有些不能理解,但是想到父親這些個的奔波與操勞,他便問道。

    「陛下同意了?」

    「嗯,」

    嗯了聲,顧炎武卻沒有再說話,瞇縫著眼望著房頂,良久,只粗重地透了一口氣。此時天已黃昏,天色晦暗樹影蕭索,一樓冷風透門而入,掀得牆上字畫不時作響,更顯得這屋中寂寞難耐。看著這空蕩蕩的屋子,顧炎武長歎口氣,他在心裡默默的說道。

    「好了,這下輕鬆了,待回老家後,為夫便好好陪你了……」

    說出這番話時,淚水又一次從他的目中流出……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3 12:52
第276章 盛世危言   

    入夜時分一輛黑色的馬車穿過了繁華熱鬧的街道,在中都的富民街一處略現僻靜的園子前停了下來。這是一座莊嚴而不失典雅的建築。這間門篇上書寫著「竹園」兩字的院子,正是首輔方以智的府邸——這座竹園,其最初的主人就是皇帝陛下,是方以智花了四萬餘兩高價購得,即便是如此,這園子也是半買半送的。

    而從馬車上緩緩走下的一人,儘管穿著便裝,可是無論是誰搭眼一看,也知道其身份必定不是尋常人。

    剛剛入閣的李因篤最近一段時間很不輕鬆,究其原因再簡單不過,過去主持一部的時候,他只需要過問部中的事務,身為閣臣之後,卻面臨著許多過去不曾參與的問題,比如殖民地擴張,過去一直不能理解的為什麼容忍西班牙佔據呂宋的原因,也終於弄了個清楚,固然是因為北美殖民地與西班牙接壤,相比於經營超過百年的西班牙人,大明在北美的力量還很薄弱,呂宋的衝突很有可能會導致兩國在北美爆發戰爭……這是眾所周知的理由,至少在北美的力量沒有對墨西哥形成優勢之前,大明都會容忍西班牙人佔領呂宋。

    但是這個眾所周知的理由之外呢?

    還有一個理由是極為荒唐的——因為白銀,因為大明需要從呂宋輸入大明的白銀……這個理由很扯淡,也很荒唐,但卻是事實,烈皇在位時,白銀輸入的減少,給大明帶來的影響是災難性的。

    對於不產白銀卻又以白銀為貨幣的大明而言,白銀輸入的減少必然會產生白銀匱乏,導致物價飛漲,進而會導致經濟崩潰。儘管現在大明實際流通的白銀不過三萬萬兩,而銀元券早就超過五萬萬元,可即便是如此,朝廷也不願意見到與西班牙爆發戰爭後,白銀輸入的驟減。

    牽一髮而動全身,這個道理李因篤自然很清楚,但過去身為部臣時,他不需要考慮全局,現在卻必須要考慮全局,所以,在更多的時候,他都會把自己擺放到學生的位置上。

    畢竟,閣臣看待問題的角度必須要總攬全局。而這也讓他比其它人更辛苦一些,直到下午六時許,才處理完衙門的公務,然後才趕回家換上了便服趕到了首輔的宅邸。在來到方家時候,白日裡積壓的事務帶來的煩悶,自然隨之煙消雲散了。

    來到方家後府風景別緻的花園中,藉著亭中的燈光,李因篤看到方以智正與人說笑,待走進後,見到來客是屈大鈞時,便笑著說道。

    「見過首輔、介子兄。」

    青年時,李因篤就與屈大鈞相交,兩人關係極為親近,只是他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

    「坐!」

    方以智指著一旁的石凳,然後說道。

    「今日請你們兩位過來,不為其它,只是來府中賞月,如此良辰美景,吟詩作賦豈不也是人生樂事?」

    儘管方以智這麼說,但是誰都知道,有兩位閣臣、一位侍郎在這,就絕不可能僅僅只是作飲酒賞月。

    方家的菜倒也簡單,不過只有三葷三素,一份湯,之所以簡單,是因為大家怕「逾越」,畢竟誰都知道,陛下與皇后兩人一起用餐時,最多也就是六菜一湯,所以為官者兩三私聚,往往也會控制在這個範圍內。

    上行下效,這是古往今來最尋常的道理,只不過,官場上如此,民間卻不同,現在民間風氣日趨重現萬曆年間的奢侈,也是眾所周知的。甚至三人談著談著,就談到了民間風氣趨奢上。

    「你看,這石榴……」

    時近中秋,正是吃石榴的時候,拿起陝西來的臨潼石榴,方以智說道。

    「這臨潼石榴色澤艷麗,果大皮薄,汁多味甜,歷代是皇帝的貢品,現如今得益於鐵路之便,卻早就進入了尋常百姓家,在中都,像這樣的一個大石榴,不過區區十數錢。」

    在吃下石榴籽的時候,方以智又感道。

    「中都百姓現如今吃石榴皆以臨潼石榴為上,即便是府裡的家僕都是如此以為。」

    「能如此,也全是鐵路火車的功勞,從西安過來的火車,一天半的功夫就能中都,現如今,也就是因為火車的便利。」

    李因篤的話聲一落,旁的屈大鈞便感歎道。

    「可不正是如此,今年新年,若非是因為火車,我又豈能一路從中都回廣東老家,陪家人過年,若是說便利,恐怕這鐵路與輪船、與電報一般,皆是天下最便利的東西。」

    作為番禺的屈大鈞不止一次的體會到火車的便利,曾經的遠在天涯,現如今只需區區數日。

    「確實如此,前天,閒來無事,我便到街上逛了一圈,你們猜,在街上,我看到什麼?」

    以石榴切入話題的方以智,看著兩人問道。

    「哦?首輔可是看到什麼新鮮事?」

    「新鮮事倒是談不上,只是看到了街上有商販叫賣從南洋來的水果。」

    「菠蘿?」

    對於南洋的水果,無論是屈大鈞或是李因篤都本能的覺得應該是這種水果,儘管它的原產地並不是南洋,而是從美洲引來的水果,但卻是大家最熟悉的南洋水果,因為它可以製成罐頭。

    搖搖頭,方以智說道。

    「是香蕉。」

    李因篤不由有些詫異,對於香蕉他並不陌生,在皇家的熱帶植物園中就有,不過其中的熱帶水果往往都是皇家專享,在沒入閣的時候,他倒是有幸得過皇后賞賜的果籃——區區一籃水果,但卻都是市場上罕見異域水果,雖然不多,但卻也是皇恩浩蕩。

    倒是屈大鈞於一旁說道。

    「哦?原來是這個,這種水果不單南洋有,廣東也有,以下官看來,中都即便是有人販賣,應該也是從廣東過來的,畢竟,南洋那邊仍然太遠,廣東嘛……嗯,倒也還可以,不過香蕉容易熟透變壞,所以廣東的可能性更大。」

    屈大鈞的解釋,讓方以智只是略點下頭,然後說道。

    「一支香蕉四十至五十文,而中都的肉價幾何?每斤不過十幾文,這香蕉的價格是肉價的數倍,不過因為是長途販運,而且容易變壞,倒也能理解,只是,不知兩位可知道,目下百姓皆以食用這些異地新鮮之物為趣?」

    方以智看著兩人反問道。

    「十數年前,這天下百姓不過只求溫飽,而今日卻又是人心競奢,縱使販夫走卒亦是皆著綢衣,你們以為天下民風如此,是否是我大明之幸?」

    首輔的反問,讓他們兩人一陣沉默,片刻後,屈大鈞說道。

    「陛下治世十七載,天下已重現神宗舊日風貌,百姓能富庶如此,實是聖天子在位,方才讓我等得見盛世。」

    對於舊時的繁華,天下人大都是懷念的,在他們的記憶中,在天啟之前,天下十分繁榮的,在正史的記載中也是一片繁華綺靡,國泰民安的景象。尤其是以萬曆年間為最,每每人們看到《金瓶梅》時,就會心馳神往臨清的熱鬧繁華,當年那裡是商賈往來,船隻彙集地方,因為人多,商人多,更重要的是商人都有錢,商人們無論是在談生意中或是做成生意之後,往往都會揣著銀子去找點樂子。

    於是,臨清之地就有三十二條花街柳巷,七十二座青樓妓院!西門慶的女婿陳敬濟開的酒樓,樓上樓下竟然有好幾十間閣。一個閣擺一張桌子,就可以好幾十桌同時開席,這種規模的酒樓,在十幾年前,即便是在中都,也不過只有區區十幾家而已。

    昨日的繁華與輝煌,都因為滿清的入關變成了文字中的回憶,儘管現在天下再次繁華,仍然無法與那時相比。

    「神宗時,天下風氣趨奢,究其原因還是因為百姓富足,今日天下百姓亦是如此,論其富足遠甚於那時,而民風趨奢,更是愈演愈烈,長久下去,恐怕絕不是我大明之福!」

    首輔的話,讓李因篤反駁道。

    「首輔此言詫異,若是沒有今日天下繁榮、藏富於民,又豈有今日我大明國入億萬之多?當年烈皇在位時,即便是能有數千萬的稅賦,那闖賊、建奴又豈不能平定?」

    在這個觀點上,李因篤顯然是站在陛下的觀點上——消費刺激經濟。

    「況且,陛下早在十數年前,就曾於朝中言道,只有消費才能刺激經濟,於是要求各地官府必須修建路燈,必須要讓夜晚亮起來,除非是有匪盜威脅的地區,城門不需緊閉,讓百姓於夜市中安享太平,如此,各地每到夜晚,儘是一片不夜天,官府得稅、商販得市、百姓得工,無論是官府、商販、百姓都從中獲利頗多。」

    見首輔微微皺眉,李因篤又特意補充道。

    「侈靡之風盛行,消費增加,提供人民更多就業機會,尤其商品的貿易質與量的增加,更促進商品經濟的發達,官府亦從中得到稅賦。如此官、民皆從中得利,豈不正有利於我大明嗎?」

    而屈大鈞也於一旁說道。

    「確實如此,今日與舊時不同,這天下商品經濟的繁榮,官府可從中徵收巨額稅收,商品於路上需要過路費、關稅,抵達目的地後,又要交納落地稅,去年除田賦、官田地租之外,其它雜稅收入已超過三千六百萬兩,以在下看來,十年後,各種雜稅收入將佔我大明財入的六七成以上……」

    看著首輔,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屈大鈞又說道。

    「當然,社會風氣侈靡,日甚一日,百姓失之以淳厚,僭禮犯分之風流行,尤其侈靡之風,刺激人們慾望,為求滿足私慾,皆言之以利,於國而言,實在是有害而無益,長久以往,天下人皆重利而輕義,勢必重現當年恬不知恥之境,如此,亦非是大明之福。」

    微微點頭,方以智看著他們二人說道。

    「貧者亦槌牛擊鮮,合享群祀,與富者斗豪華,至倒囊不計焉。若賦役濟,則毫釐動心。裡中無老少,輒習浮薄,見敦厚儉樸者,窘且笑之。逐末營利,填衢溢巷。」

    眉頭緊鎖的方以智不無憂慮的說道。

    「自世宗皇帝之後,天下人在競奢的同時,卻不肯承擔分內的賦役與社會的救助。如此,才有了後來,北方大旱之時,老幼流移,賣妻鬻子,以求苟活,而江南各地,仍然競奢無為,完全不顧北方各地難民易子相食之窘境,若非是如此,我大明又豈會險亡於甲申,險淪為異族之奴?」

    方以智看著李因篤反問道。

    「子德以為我是因為民風趨奢,而意圖加以挽回,可這種風氣趨奢,又豈是否我等所能阻攔?究其原因還是因為百姓手中有錢!因為有錢,販鬻廝隸走卒,亦多纓帽緗鞋,紗裙細褲。因為有錢,酒廬茶肆,浸淫其間。所以,即便是朝廷以官命令其節儉,恐怕也不過只是廢紙一張,我所憂慮的事情,倒不是百姓奢迷,而是一邊百姓競奢,另一邊是於稅賦救濟,則毫釐動心,以至於人心意奢,卻冷漠非常!這才是我大明之患啊!」

    方以智又一次拿起那個石榴說道。

    「一般尋常百姓家,買上幾個石榴,寧可壞掉了,百十文錢打了水漂,卻不願意拿出幾十文錢,於聖廟捐出,救濟貧弱,如此人心冷漠,絕不是大明之福,所謂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可問題是,現在天下百姓,達則不能兼濟天下,窮則卻不能獨善其身……」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感歎,是因為無論是在過去流亡期間,亦或是在東北任上,方以智都曾接觸過很多普通百姓,即便是現在,他也會時常往民間與尋常百姓接觸,以瞭解百姓的疾苦心思。而越瞭解,心裡的憂慮就越重,過去他是次輔,有些事情不方便說,但現在,他是首輔,有些事情必須要去做了。

    「那首輔的意思是?」

    看著滿面憂色的首輔,李因篤不禁有些汗顏,他確實沒有考慮到這麼多。

    看著兩人,方以智神情凝重的說道。

    「達者必須濟天下,窮亦不能獨善其身……」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3 12:53
第277章 誘之以名

    在中都的皇宮之中,方以智、張煌言、朱大鹹、錢磊、周培公以及李因篤六名閣臣都站在御書房,等待著陛下的御批。

    「臣以為,給予熱心公善之事的士民以名譽上的賞賜是必須的,如此可以鼓勵他們熱衷慈善。」

    作為首輔的方以智話聲不大,但語氣卻很堅定,完全沒有因為之前在內閣的爭吵,而有絲毫的顧忌。

    「臣以為,若是如此,勢必開朝廷濫賞之先河,一但爵位濫賞,勢必會讓天下勳臣寒心,況且,臣以為如果捐銀萬兩或者米萬石,就可以得賞賜爵位,如此一來,與買官鬻爵又有什麼分別?」

    張煌言的立場同樣極為堅定,作為內閣中唯一的勳貴,他的根本立場就是必須維持爵位的體面,一但爵位氾濫,那怕是低等爵位的氾濫,也會導致整個勳臣體系的地下下降,這是他絕不願意看到的。他是文官不假,但他同樣是大明的忠義公。隨後他又強調道。

    「況且,我大明爵位自有封賞定制,非軍功不得封,單憑此議,臣就可請旨誅賊!」

    非軍功不封爵!

    這是當年朱明忠為了避免爵位濫封制定的規則,而為了維持這一規則,違背這一制度的皇帝可廢,進言的大臣可誅。所以張煌言的話絕不僅僅只是威脅。

    「張閣輔說笑了,禮部尚書屈大鈞所言的賞給士爵,指的當然不是大明的公伯候男子這樣的爵位,而是類似的公士的封號。」

    李因篤的話音剛落,那邊的朱大鹹就不緊不慢的說道。

    「那就直接賞賜公士吧,反正無外就是名譽嘛。」

    「公士是為表彰有卓越貢獻的社會賢達之人,焉能輕易許之?」

    周培公這邊剛說完,那邊錢磊則笑道。

    「熱心慈善事業的士民,難道不是社會賢達?」

    看著他們六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作為皇帝的朱明忠仍然保持著沉默,今天的這一幕,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這也是他重設內閣時刻意安置的。

    內閣制是大明權力機構最大的特點。宣宗即位後,給予了內閣票擬權,給予了司禮監批紅權,從而確保內閣與司禮監雙軌輔政,使其互相制約。票擬權是指對各部及地方奏疏進行草擬批復,由內閣大學士將處理意見寫在紙上,貼在奏折上交給皇上決策。批紅就是對內閣的草擬意見進行同意或反對。當然最終決策權依舊掌握在皇帝手中。這麼做僅僅是為了減輕皇帝的負擔,保持朝政高效率的運行。

    皇帝除了上朝很少再與其他大臣商議國事,往往內閣大學士提出了票擬意見,皇上同意就是有法律效力的文件,各部和地方都應當遵從執行。在隨後的一百多年間,內閣在武宗、世宗、神宗等時期,早就證明其可以獨立承擔國家一切事務,內閣大學士管理國家,皇帝控制內閣大學士,這就等於皇帝間接地控制了國家。

    如果說儒家的「君逸臣勞」要找一種理想模式的話,那麼內閣票擬便是這種模式。興乾朝廢除了太監,自然也就沒有了司禮監。不過只是將批紅大權改由皇帝本人罷了。

    不過鑒於從神宗時黨爭的激烈,甚至到了弘光、永歷時仍有黨爭,最終導致朝政崩潰的舊事。在將閣臣的任命,朱明忠恢復了永樂時的皇帝特旨,而不是廷推,更不是因為黨爭激烈導致廷推不成,只通過通過吏部推薦候選名單,然後由皇帝抓鬮決定的枚卜。

    不過,即便是特旨,往往也是由內閣推薦候選名單,再則朱明忠下特旨,而這就需要內閣先投票決定推薦候選人,這也是興乾時內閣運行的原則——投票,少數服從多數。因為只有六名閣臣,所以有時候,內閣的票擬會因為三比三而無法通過,這時就需要內皇帝的御批,換句話來說,皇帝就是第七票。

    這種集體領導制,即是明朝內閣制的沿襲,同樣也是朱明忠借鑒後世的集體領導制。在過去的十幾年中,儘管內閣中時有爭執,但少數服從多數一直被很好的運行著。

    在朱明忠看來,只要選擇好閣臣,在這種機制下就絕不會再出現黨爭導致朝政崩亂的局面。關鍵就是在選擇閣臣,他們六人中,方以智、周培公和李因篤,他們三個人是真正的文官,而張煌言、朱大鹹以及錢磊三人,前者是忠義公,至於後兩人他們早已經與勳貴結親,也算是半個體系內的人。

    無論是閣臣的投票,亦或是選擇,經過經心的設置之後,內閣就一直按朱明忠意料的那樣運行著,在大多數時候,它的運行都是順利的,只有極少數的時候,會需要他的這張「票」。比如現在。

    而導致分歧的原因,正是因為涉及到文官、勳臣兩個體系的利益衝突。

    「陛下,現在民風趨奢,但百姓只逐私利,全無公利之心,長久以往,勢必會重現舊時的人心冷漠,所以臣以為只有通過對熱心慈善事業的士民加以榮譽上的表彰,才能讓世人形成「達者必須濟天下,窮亦不能獨善其身」的想法,進而防止民風趨奢下的逐利之心,令其逐公利,而非單純私利……」

    聽著周培公在那裡說了一大堆理由之後,身為皇帝的朱明忠又怎麼可能不明白,他們雙方的觀點,一句話——他們都在互相推,都試圖把「買官鬻爵」的那群人往對方陣營中推。

    儘管那些人是通過慈善捐款獲得榮譽稱號的,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仍然等同的「買官鬻爵」,如此一來,無論是勳臣,亦或是文官,都不希望對方進入自己的序列,尤其是後者,後者之所以在「公士」的推選上極為苛刻,其實就是為了弄出「文貴」,就是為了通過那種苛刻讓盡可能少的人獲得那一封號,從而確保「公士」的含金量,畢竟,這是絕大多數文官唯一成為「國士」的機會——晉陞為從一品官員由皇帝賞賜獲得「公士」封號,四品以上或者入朝為官三十年的官員致仕時也可恩賜「公士」。

    「封侯非我願……」

    心裡念著這句話,看著六名寸步不讓,堅決捍衛身自己或者群體利益的閣臣,朱明忠突然發現,這句話不過就是扯淡,所謂的高風亮節,恐怕更多還是對爵位的渴望吧。

    不過只是借高風亮節告訴世人……我本應封侯!

    如此而已!

    「覓得萬戶侯恐怕才是你們心中所願吧!」

    心裡這麼暗自尋思著,心知雙方利益無法調和朱明忠已經打定主意和稀泥了,有時候,即便是身為皇帝,也只能如此。

    「既然如此,那賜於熱心公益者旌表牌坊吧。」

    決定和起稀泥的朱明忠笑著說道。

    「前些年朝廷賜了不少忠義牌坊,也賜過好義牌坊,我看可以用旌表牌坊,御賜、或恩榮、或聖旨,因事而宜嘛!」

    在朱明忠看來,這樣應該滿意了吧,畢竟旌表牌坊與爵位、與公士沒有任何聯繫,如此一來,你們應該滿意了。可那曾想他的話聲一落,方以智便大聲說道。

    「陛下,臣不敢奉旨!」

    手持笏板,方以智行揖道。

    「估且不說其它,這旌表牌坊即便是廉價者,亦需銀不下二三百兩,高者甚至不下數千兩,如此糜費雖為表彰,卻難免浪費之嫌!況且,牌坊不過只死物,遠不及稱號,如爵位,可稱於名貼上某公、某伯、某侯。如勳士、公士,亦可稱為「士」,何曾有人於名帖上上書「急公好義」?」

    「臣附議!」

    即便是作為反對者,朱大鹹仍於一旁贊同道。

    「稱號之所以為仕民所樂道,正在於其是「稱」,只有拿得出去的「稱」,才能被人「呼」,如此方才有榮譽感,至於牌坊,雖然看似尊貴,可不過就是無用之死物……」

    瞧見先前勢成水火,這會又立場一致的他們,朱明忠一陣氣結。

    好吧!

    算你們會找理由。

    雖然心裡這麼嘀咕,可朱明忠也知道,他們說的是實話,牌坊那東西,沒有誰會在名片上印上一個「**牌坊」,要是到了外地,沒有人在一旁捧著,恐怕誰也不知道。

    可相比之下,歐洲的那個什麼爵士,不過就是一個名聲,但是卻能印在名片後面,被視為身份象徵。即便是在香港,那樣的殖民地中,也有太平紳士……

    想到香港的太平紳士,朱明忠的眼睛一亮,在香港獲委任為太平紳士的人可在其名字後加上「JP」字樣,作為個人正式銜頭之一部份。香港一般人視成為太平紳士為一種身份象徵,因此有不少社區人士皆踴躍捐款或擔任公職,以期獲委任為太平紳士。

    他們爭論半天,爭得不就是這個名嗎?

    牌坊不稀罕,那就直接再造一個稱號就是了!

    想到這,朱明忠唇角一揚,看著眾人說道。

    「諸卿操心國事,朕豈能不知,這熱心公益人士必須加以表彰,非如此不能彰顯其付出,不能激勵百姓效仿,即便是牌坊不合適,這爵位是非軍功不授,這一點,亦是原則,至於公士……嗯,亦不宜擴大授予範圍,這熱衷地方公益者,往往是地方士紳,那就授予他們「太平紳士」的頭銜吧!」

    「太平紳士?」

    他們六人一聽,無不是微微詫異。

    懶得在這件事上再費什麼腦子,也不想這件事影響了內閣「安定團結」的朱明忠說道。

    「對,就是「太平紳士」,就是我大明這個太平盛世裡的熱心士紳,這個太平紳士呢不僅是個體面的榮譽稱號。也可以用以維持社區安寧、防止非法刑罰、巡視指定機構。嗯,關於太平紳士應該有什麼權責,可以再協調,可以借鑒一年勳貴、公士的權責……」

    和稀泥的朱明忠直接了當的拍了板,作出了最後的決定。

    原本還爭執不下的雙方,在思索片刻後,發現對自己這邊沒有任何損害,方以智最先恭維道。

    「陛下聖明!」

    「陛下英明!」

    一時間,馬屁聲響成一片,可朱明忠卻知道,這所謂的「英明」也好「聖明也罷」,不過都是利益得到了調和,若不然的話……

    「陛下,這太平紳士一出,天下士紳必定變得熱衷於公益,以求獲得朝宮廷賞封的稱號。」

    在內閣諸臣離開之後,李玉蕊於一旁輕聲恭維道。

    「不過就是一個稱號,和公士沒有太多的區別。」

    「陛下,區別大了。」

    「哦?」

    抬眼看著李玉蕊,朱明忠示意她說下去。

    「陛下,可知道,古往今來為官者往往都不願意致辭仕,可今天官員卻不排斥致仕,年到六十,往往就會請求致仕?」

    李玉蕊的問題,讓朱明忠思索片刻。

    「退休金?」

    其實古往今來朝廷一般是不給發退休金的,像有功勞的人才會有的或者如果家裡特別困難的時候,你也可以申請每個月提供一定的糧食一直到終身。這也是官員貪污的原因之一。

    而現在大明的官員是有退休金的,而且非常豐厚——儘管薪水微薄,但養廉銀卻按在職時的50%發放。除此之外,還有在任時扣除的30%的養廉銀,也是致仕後一次性發放,當然,如果貪腐事發,這筆銀子就會被沒收。

    「陛下,官員所在意者,非是退休金,而是返鄉後,地方官員如何待他。儘管朝廷往往會晉陞名銜,以免其為地方所輕,可即便是如此,仍難免有人致仕後為地方所輕,甚至不乏因任時得罪舊人出任地方,而遭其欺凌的事情,可是有「公士」頭銜,卻讓致仕官員可以行使「提察地方」,如此地方官廳自然對其所有顧忌,其回鄉後地位超然,自然樂意回鄉。」

    勳貴、公士提察地方,不過就是為朝廷監督地方官員施政,為地方官的權力裝上一個籠子而已。

    「玉蕊,這都是你入宮前見到的?」

    朱明忠看著李玉蕊問道,她是六年前入宮的,自然見過那些地方上的「公士」。

    「陛下,臣是武昌人,武昌亦有不少公士,其身份超然,是臣妾幼時親眼所見。過去常人欲求公士而不得,今日陛下特意賜「太平紳士」,士紳豈能不趨之若鶩?」

    「嗯……」

    點點頭,朱明忠說道。

    「有得就有失,他們想要成為太平紳士,就不能吝惜銀子,即便他們熱心公益,那麼朕也不會吝惜一張紙的!」

    或許,對於普通人來說「太平紳士」象徵著榮譽,身份以及地位,他們願意通過各種活動換取這一稱號,但是對於朱明忠來說,這不過就是一張紙。

    而且這張紙,對於朝廷而言,百利而無一害,因為這張紙的背後是對官員的監督,是對權力的一種約束。

    「陛下不吝惜一張紙,可卻必須要讓他們知道,這張紙是金貴的,若無論什麼人,隨便拿出個幾萬兩銀子做個善事,就能成為太平紳士,到時候,非但朝廷的紙不值錢了,就連陛下的旨意,恐怕也為人所輕了!」

    李玉蕊於一旁輕聲提醒道,她的提醒,讓朱明忠先是一愣,他或許可以不吝惜於一張紙,但絕不能因為這種不吝惜,把皇家的身價降低。對於李玉蕊的這個提醒,朱明忠倒覺得的提醒的很及時,要不然,這「太平紳士」沒準會成為官員結交地方士紳的籌碼,然後任意上書請求朝廷封賜。

    要讓它變得金貴!

    想通這一點後,朱明忠隨後才點頭應道。

    「確實如此,這太平紳士也不能氾濫,無論是什麼東西,一氾濫,就成災,成了災,自然也就不金貴,玉蕊,一會批紅時,告訴內閣讓他們控制名額,嗯,可以按每十萬……」

    原本想說十萬人一名的朱明忠,想到現在的交通條件和各府縣的人口,還是臨時改了主意。儘管朱明忠廢除了司禮監,但女官卻一直協助他處置各種事務,在某種程序上,現在他身邊的秉筆女官,等同於舊時的秉筆太監。

    「每萬人一名太平紳士,先確定總額,然後每年封賜的名額,以總額除十五或二十年期限,這樣每年也就兩三百人,待到總額名滿後,再統計新增加人口,再定總額,總休原則就是額滿後,非特旨不賜……」

    東西越少才越值錢,萬人一個太平紳士,全縣頂多也就幾十位,突然,朱明忠就像想通什麼似的,他想到了廢除科舉後,地方士紳與皇家的脫離,將士紳從傳統官僚隊伍中剝離出來,舊時科舉制是聯繫地方士紳與皇家的一道紐帶,而這個紐帶現在卻早被斬斷了。

    「也許,可以通過賞賜地方士紳為「太平紳士」重新建立起這根紐帶。」

    心裡這麼尋思著,朱明忠默默的點著頭,確實,應該通過某種形式去建立地方士紳與皇家的聯繫,重新建立兩者的聯繫,重建建立士紳管理體系。對於統治者而言,無疑是有利的。

    「看來,確實需要彌補一下裂痕啊……」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3 12:54
第278章 無用

    時近中秋,按照千百年來士林的習慣,士林中人紛紛舉行各種聚會,一時間詩詞新作更是層出不窮,儘管傳統的士林正在趨於沒落,但是在過去的十年間,一種新士林出現在大明——舊士林為了傳承不僅接納了書院大學的「學士」,甚至還主動通過聯姻等方式實現了所謂的文武合流。

    曾經為士林輕視的勳貴、勳士也主動的研修文章,當然,他們並沒有拋棄「武」,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一種倡導忠君、信義、廉恥、尚武、名譽的士林精神,取代了舊時的士林精神。

    在這個過程中,與其說傳統士林改變了勳士,倒不如說是時代改變了傳統士林,讓他們從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變成了手持刀劍的隨時捨生取義的士人,春秋戰國時傳統士人價值觀再一次出現在這片大地上。

    在這個過程中,舊時逞一時嘴利的「嘴炮」消失了,這種消失則是因為武人的習慣——面對他言語上對個人榮譽的污辱時,他們會直接選擇用決鬥來解決問題。

    為榮譽而決鬥,不惜性命!

    這是新士林與舊士林最大的區別,也正因如此,過去以一句「匹夫之勇」輕蔑他人,任意逞口舌之利的嘴炮,在短短兩三年間就徹底消失了,匹夫之怒,流血五步。嘴炮們在新的榮譽觀面前,迎來了他們的末日。

    有時候看似落後的東西,往往可以起到出人意料的作用。

    不過,傳統的士林仍然有著他們自己的影響力,比如士人的聚會時文人騷客把酒言歡,互贈詩詞,都是舊士林的習慣,現在大明的士林仍然沿襲著這一切,並沒有因為他們的腰間挎上了刀劍,而發生任何變化。

    中秋前後,但凡是公園、宅園會有無數的詩會,即使是平時以穿軍裝為榮的勳臣、勳士,也會紛紛脫下軍服,換上團領衫,一如尋常士人似的那裡吟風弄月。

    「又是一次無聊的聚會,為什麼讀書人總喜歡做這種事情呢?」

    扶著爛醉如泥的朋友爬上馬車的時候,望著天上那皎潔的月亮,年青人暗暗歎了一口氣,一邊不住的笑著和那些從身邊走過的半醉的書生們說著「告辭」。與其它人不同,這個青年人儘管穿著團領衫,可舉手投足間卻帶著軍人特有的氣質。

    「實學、詩書、武功……文恬武嬉……」

    許是醉了,他坐在車上在那裡胡思亂想著,這些天的交遊結識的那些書生,只讓他感到一陣迷惘,他所讀的報紙中、書籍上,都說現在的士大夫氣節遠盛於過往任何時代,即便是文士亦是剛烈非常。

    「不是說但凡文士亦威武不屈,匹夫不可奪志嗎?為什麼我看到的卻一幅文恬武嬉的景像嗎?」

    一邊看了一眼在身邊酣睡的朋友,他輕聲對馬車伕說道。

    「慢點走。」

    顯然年青人對於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似乎不太滿意,在最近一段時間,他結交了讀書人,也結交了不少勳士,但是他卻覺得有些失望。

    儘管文人佩上了刀劍,勳士穿上了儒衣,兩者看似融合在一起,可是他仍然覺得雙方似乎都太刻意,那種刻意,甚至讓他覺得有一種文恬武嬉的錯覺。

    武與文,在興乾十七年的大明,以一種特殊的方式結合著,互相溶匯、互相融合著。而在這個過程中自然有其唐突的地方,以至於讓人覺得的不舒服。

    恰在這時,青年聽到友人酒醉的輕喃。

    「……個書生萬戶侯。」

    顯是即便是在夢中,他仍然在嚮往著那萬戶侯的風光。

    非軍功不封爵!

    大明重軍功、實學,輕文治,這是天下眾所周知的事情。

    「難道將來大明的文治武功就是這麼不倫不類的嗎?」

    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年青人又一次自言自語。最後他的眼睛朝著遠處看去,低聲輕喃道。

    「勳士如此,那些勳貴又是什麼模樣呢?」

    青年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些號稱的是「帝國擎柱」的勳貴,與過去任何時代不同,興乾朝對於勳貴是極為看重、推崇的,在軍中許多勳貴出任要職,儘管勳貴大都以軍職為主,可也有不少十幾年退役的勳貴在地方任職,而且聲譽頗佳。不過,對於青年人來說,因為沒有渠道接觸勳貴,自然不瞭解那些人。他更擔心那些憑借當年的軍功搖身一變為「軍功侯」的勳貴們,會不會如史書上的勳貴那樣,其初代尚有用,但是子孫後代卻沉迷於祖宗的軍功中,多數都是紈褲子弟。若是這樣的話,那麼大明的將來怎麼辦?

    想到這裡,青年自然想到烈皇之前的大明,現在的大明與過去一樣都是由勳臣出任高級軍職,以達到拱衛皇室的作用,但在世襲制度的保護下,勳臣的培養收效甚微,最後往往不過紈褲子弟。勳臣任職不但不能發揮應有的職能,而是加劇了軍政的廢弛與腐敗。

    這又豈是大明之福?

    正因為年青,所以,他有著自己的顧慮,或許,在他的記憶中,沒有經歷過的剃髮易服的慘痛教訓,甚至對於那一切的記憶都很模糊,但是從書冊中看到的那字字泣血的過往,卻讓他永遠無法釋懷。

    「應該去中都,去那裡看看,也許,在那裡還可以接觸一些勳貴……」

    在大明,勳臣最多的地方,一個是南直隸,一個是江西,還有就是福建,究其原因,因為當年閩王北伐所領將佐大都是福建人,而陛下起兵於江陰,奠基業於江北,麾下將領自然多是南直隸人,而張煌言則以江西為根本,其麾下自然以江西人為眾。

    興乾元年,剛登基的皇帝論功行賞,忠義軍、鄭家軍、以張煌言為主的各地明軍其將領大都獲封公伯侯,還有許多軍官獲封勳士,而隨後明軍的裁減使得數千軍中官佐退役返鄉,他們搖身一變成為地方的名流,作為介於官方和民間之間的社會階層,將政府與社會聯繫起來。與官府互相配合,共同管理社會。

    作為平鄉侯爵的張義,與許多大多數沒有公職的勳臣一樣,早在十幾年前裁軍後,去除軍職後就回到了家鄉,在家鄉重修了張家大宅。當年張煌言入江西時,他曾率千餘同鄉子弟前去投奔,最後那些人大都也是功成名就——即便是被裁撤也得到了應有的勳田,儘管他們不得不遷往四川等地。可即便是如此,也讓他在家鄉,在萍鄉擁有極為特殊的地位。這個地位,並不是因為他的財富在江西能夠排得上首位。而是因為,他為家鄉子弟謀得很多福利。

    作為平鄉侯的張義不用做任何事便可掙得巨額收入。他在江西和湖北有上萬畝的土地——那是他的勳田,不過田地賺不了什麼錢,那怕是他的勳田是免賦的,每年不過區區幾千兩的收益而已。真正讓他成為富豪的,是萍鄉地下蘊藏著的煤炭,通過投資煤礦,他變得非常富有。

    憑藉著煤礦每年數十萬兩的收益,張義成了江西首富,但是他覺得自己仍然少了點什麼。

    他的父親——烈皇時的舉地——完全是另一種人。當年清軍入關,兵犯江西時,他與友人起兵,兵敗後自盡。是老僕把他的屍體背回家,再後來,張蒼水領兵進入江西,二十六歲的張義率領鄉人投奔,一千二百同鄉,還者不過六百。

    一半人功成名就的同時,另一半人卻死去了。

    也正因如此,在過去的幾年間,張義才會每年拿出數萬兩銀子資助江西遺族子弟讀書,儘管他們實際上並不需要——他們都繼承有父輩用性命換回的功田。

    但張義仍然希望自己做點什麼。

    「也許,我可以去做更多的事情……」

    看著鏡中,鬢角的斑白,張義自言自語道。

    「也許應該為普通的百姓做些什麼,是不是應該在咨議院裡提一下?」

    咨議院是興乾十二年,經皇帝特旨興建的咨議機構,儘管千百年來士紳作為介於官方和民間之間的社會階層,將政府與社會聯繫起來。與官府互相配合,共同管理社會。但是實際上,他們的參與卻沒有任何合法性。

    興乾十年,陛下夜讀史書時,看到漢代的鄉三老、縣三老可以向朝廷反映地方官的政績、替朝廷監督地方官員的典故時,想到了士紳與官府的合作,就想把民間輿論通過制度化的、合法化的、代議制的方式納入到制度中來。隨後便與閣臣探討如何在大明建立類似的制度。經過兩年的研究,大明於各地設立咨議院、咨議局,咨議員都是選擇公正明達士紳。

    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張義就作為省咨議院的議員,作為勳貴的他不需要經過府咨議院的選舉,就可以直接進入省咨議院為咨議員。也正是在咨議院,張義找到了存在的價值。他可以在院中議論本省事務——預算、決算、公債、工程等,也可以監督地方官員政績得失,甚至如果通過的話,可以直接以咨議院的名義上書內閣建議處置官員。

    現在咨議員的風光,絕不遜於史書中的三老。遺憾的是,除非省巡撫特定召集議員,否則省咨議院每年不過只召開三次會議。

    在絕大多數時候,張義的生活都是平淡無奇的。

    不過,他也有一些值得驕傲的事情,當列車呼呼冒著蒸汽穿過這裡的山谷時,他都會為之驕傲——那條鐵路正是他力主創建的,儘管初衷是為了煤炭,但是鐵路卻把萍鄉與整個大明聯繫在一起,在過去的多年間,鐵路早已經改變了這裡的人們的生活,成為人們生活的一部分。

    「還是穿軍服吧!」

    看著鏡中的自己,在思索良久之後,張義選擇了穿上軍裝。兩個星期前,他接到了以陛下發來的電報。陛下將會召見他,並且希望他帶上次子一同進京,表示希望瞭解年輕人的想法。現在,他正準備去中都,他必須為這次詔見提前做好一切準備。

    不過,他到不需要帶著次子,因為他的第二個兒子,就在中都的書院就讀,至於長子,則遠在好望角——作為海軍軍官的長子,是張家走的最遠的人。

    望著車窗外面,日益繁華的家鄉,張義可以看到人們的生活方式正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就在張義踏上火車的時候,兩個年青人也從湖南長沙擁擠的車站月台上登上了前往武昌的火車。

    「哎呀,總算是舒服一點了!」

    進入二等車廂後,在先前的擁擠中,擠的滿頭是汗的楚明,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這車廂,相比於擁擠的三等車廂,二等車廂裡的人倒不多,車廂裡的乘客,憑身上的衣裳也能看出來,大抵上都是士紳。畢竟,二等車廂的票價倍於三等車廂,一般人是不會選擇這麼貴的二等車廂。

    「哎呀,明常,你說等我們到了武昌之後,是坐輪船,還是坐火車?其實,如果不是因為好奇這火車到底是什麼模樣,咱們其實大可以坐輪船去中都的……」

    楚明扭頭看著朋友,卻看到朋友的眼睛盯著車窗外,只是一言不發的做的在那裡。

    「明常、明常?」

    有些走神的左子明聽著好友的在喊自己,回頭看著好友。

    「硯生,有什麼事嗎?」

    「你啊……」

    見左子明那副迷茫的模樣,楚明笑道。

    「怎麼最近老是這麼容易走神,若不是我知道你是號稱我湘陰第一才子,還道你成日心智迷失呢。」

    「休再提什麼湘陰第一才子,這天下最不需要的就是才子。」

    見好友又提及在縣學中老師的戲言,左子明有些不快的說道。

    「哦?」

    詫異的看著好友,楚明反問道。

    「明常為什麼這麼說?」

    「甲申天變,天下才子何其之多,可又有何為?」

    左子明凝視著遠處,語氣顯得有些沉重。

    「這與國最是無用的,恐怕就是所謂才子的詩書文章了,至多也就只能陶冶情操吧……」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as000538

LV:8 領主

追蹤
  • 385

    主題

  • 21095

    回文

  • 12

    粉絲

北漂的高雄人,但是心裡想回台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