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骨 作者︰無語的命運 (連載中)

 
as000538 2018-5-3 11:17: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5 373881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3 12:54
第279章 君臣子

    儘管對熱心公眾慈善事業的人士授予「太平紳士」的消息,還沒有完全傳出。即便是號稱「無秘密」的報紙上,頂多也就是有那麼一點有關「表彰」的消息,在許多人看來,無非也就是什麼樹立牌坊之類的表彰,什麼急公好義、什麼古道熱腸,總之,大抵上也就是如此。

    可就在外界波瀾不驚的時候,一場看不見硝煙的角逐,卻已經在內閣中展開了。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有資本、有利益的地方就有衝突。

    即便不過只是興乾十七年,可是大明內部的各方同樣也是盤根錯節,文官大抵如此的,勳貴亦是如此,而過去的十幾年間,文武全體的表面下,暗潮同樣湧動著,畢竟,文臣的目的是為了用妥協換取主導,正如同在歷史上,他們一次次的適應著變化,最終仍然主導著一切一樣。而軍功侯們自然不願意淪為文官的走狗,看似融合的表面下,實際上明爭暗鬥從不曾停止過。

    幾乎是從內閣開始制定「太平紳士」的授予條令以及其權責的時候,在消息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傳出時,各方的電報便雲集於內閣之中,公函、私件不斷。

    每當身為首輔的方以智走到文華殿附近,他就自然而然的感到一種沉重的負擔。這是一種負擔更多的是責任。

    作為內閣首輔,最早希望通過對熱心人士加以表彰的方式,挽回民心趨奢下的私慾橫行。但是現在的局面卻讓他感覺有些疲憊。

    剛進入內閣公房所在的文淵閣。方以智看到有侍衛領著張煌言往宮內走去,看到這一幕,他的眉頭微微一皺,只感覺肩膀上的壓力更重了。

    「首輔,方才陛下命張閣輔進宮了!」

    一見到首輔,周培公便輕聲提醒道,然後又拿出一封信說道。

    「這是東北總督寄來的私信……」

    好吧!

    甚至都不用看,方以智都知道,這封信的內容是什麼——無非還是一個問題,太平紳士如何授予。

    與軍功授爵、文官士紳授公士不同,太平紳士是個全新的體系,表面上似乎不如爵位、公士,但實際上在享有的權責,與兩者並沒有多大的差別,甚至於將來,還會成為進入省咨議院的前提——必須是勳士、公士或太平紳士方能進入省咨議院。

    換句話來說,太平紳士將會成為地方士紳參與地方事務的前提,直接關係到士紳在地方的影響力。儘管現在民間還不清楚,但是各省巡撫、總督,已經得到了草案的密本,幾乎每一個人都不反對通過授予熱心公從事業的地方士紳「太平紳士」這一榮譽稱號,但是,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打算。

    「首輔可準備去見陛下?」

    周培公又一次提醒道。

    在周培公看來,陛下之所以詔見張煌言,必定是其所請,他肯定是去爭取陛下的支持。

    「你還是不懂咱們的陛下啊!」

    朝著宮內望了眼,方以智反倒是變得淡定了,對於肩負著國家重任的他來說,唯一能做的就是認真工作「以報君恩」了。

    在侍衛的引領下,張煌言進到御花園,不過這個御花園並不在後宮,按皇宮的宮禁,侍衛不能進入後宮,後宮是皇妃的住所,其中自有女官、使女以及女兵拱衛。而朝官非旨意也不能進入宮內,而這御花園位於宮內。

    隨侍衛來到御花園,看到陛下正在那裡垂釣,而一旁還坐著十三、十四皇子,他們都在那裡垂釣,他連忙持笏行揖。

    「臣參見陛下、十三、十四皇子!」

    「免禮,賜座。」

    正在釣著魚的朱明忠話聲不大,在張煌言坐下之後。

    朱明忠看著魚浮輕聲說道。

    「忠義公,你有事稟報?」

    從忠義伯到忠義公,張煌言是大明勳貴中,除了閩王、晉王之外最尊貴的公爵。與過去不同,興乾朝的公爵是超品,但只加美號,不加國號、邑。

    「陛下,其實,這件事臣本不打算打擾陛下,只是……」

    苦笑著,張煌言無奈說道。

    「最近一段時間,各地知道陛下意欲授予百姓「太平紳士」這一榮譽頭銜之後,地方上人心浮動,但凡士紳無不不紛紛試圖得此頭銜,而地方官員更是紛紛上書內閣……」

    在張煌言提到地方上的反應時,朱明忠只是略點下頭,儘管他現在很少過問內閣事務,但是並不意味著他是瞎子,軍正司、調查局都是他的眼線,作為皇帝必須要眼觀六路。

    「……現在朝野勳臣,大抵也對此事看重他們以為陛下單授「太平紳士」,未免有失公允。」

    「哦?為什麼這麼說?」

    將視線轉到張煌言的身上,朱明忠反問道。

    「陛下,這「太平紳士」非是有熱心公益且特殊貢獻之人士,如此,豈不把尋常在鄉軍人排除在外?畢竟,他們的資本不過只是小康,遠不能傳統地方士紳相比,若是是僅以熱心公益的貢獻比對,恐怕最終還是要看捐了多少錢,做了多少事,如此來,最後只恐怕這太平紳士,只會落到地方士紳之手。」

    張煌言提及這些話時,神情中多少帶著些無奈,畢竟,他同樣也是出身於地方士紳,張家本身就是浙江鄞縣大戶,但是隨著他成為興乾朝少有幾位受封爵位的文官,他也自然成了勳臣中的一員,而不僅僅是文官,他首先是勳臣,其次才是文官。

    「軍隊系統不是有勳士嘛,他們想多了!」

    朱明忠搖搖頭。

    「都十七年了,到現在,他們還是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啊!」

    這聲音感歎與其說是感歎,倒不如說是失望,讓他失望的是不但普通的勳臣沒有弄清楚自己的位置,就是張煌言也沒有弄清楚。

    「可文官也有公士,現在又多了太平紳士。而且他們考慮的是將來,戰時授予的勳士,本身就有比例的限制,平時的比例更小,每年授予的不過只有數十人。如若這太平紳士再盡由地方士紳壟斷,只恐長久下去,士重勳輕的局面,勢必不可避免。」

    儘管張煌言的話語似乎帶著對未來的擔憂,但朱明忠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道。

    「忠義公,那麼他們是不是覺得,在鄉軍人作一件善事,就相當於普通士紳做十件善事?」

    「當然不是,陛下,他們希望至少能一定的比例……」

    「道理不還是一樣嗎?」

    搖搖頭,朱明忠說道。

    「如果給他們比例上的照顧,那就是對絕大多數人的不同,軍也好,民也罷,都是朕的子民,朕是一率平等對待,這「太平紳士」本身就是為了表彰熱心公益事業的士紳百姓,又豈能因為身份不同,而區別對待?」

    看到兒子的魚浮動了下,朱明忠便笑著對兒子說道。

    「和圻,你那魚上鉤了。」

    在看著朱和圻把魚拉上岸放入網中的時候,朱明忠又對張煌言說道。

    「況且,蒼水,你告訴朕,這熱衷於公益善事的往往都是什麼人?是尋常百姓?還是小康之家?」

    「陛下,大抵上也是地方士紳之家,尋常百姓即便是有心,往往而力不足。」

    如此回答陛下的同時,他又補充道。

    「但聖人亦言勿以善小而不為,這尋常百姓往往亦是積小善而為大善。」

    「確實如此,但是歸根結底,普通小康之家,每到週末去聖廟的時候,捐出幾文錢,就已經足夠,所圖者為心安,而士紳於鄉間修橋、鋪路、助學,所圖的一是為了自己便利,至於這二嘛,也就是為了名。而所謂「太平紳士」歸根結底,也就是名,是頭銜,其為人所珍惜、看重,不在於權責,而在於不易得到,越是不容易得到的,往往大家就會越發珍惜。但是,還有一個因素,就是要公平,如果不公,勢必會引起人們的反感,最後所謂的「頭銜」就會成無用的廢物,到時候,損傷的可不僅僅是士紳的熱情了……況且,這「太平紳士」還是重建建立士紳與皇家聯繫的一個紐帶!」

    什麼?

    不解的看著陛下,張煌言顯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當年朕廢除科舉之後,這士紳與皇家的聯繫也在某種程度了被割裂了,士紳作為地方精英,一直是官府管理地方的助力,現在儘管設立了咨議局,把這種助力正式化,但是咨議局卻有可能導致地方勢力,導致地方離心,這都是有可能的,如何加強士紳與朝廷,與皇家的聯繫呢?」

    陛下的反問,讓張煌言陷入沉默,當年廢除科舉之後,何止是割斷了士紳與朝廷的聯繫,根本就是讓很多人離心離德,尤其是廢除科舉後,許多不知將來如何的士紳,更是迷茫至極,儘管現在他們中的許多人紛紛轉入商場,而且隨著學校的興辦,他們中的不少人轉入教育,可那種割斷的是生硬的。

    「而太平紳士則提供了一個紐帶,因為它的冊封是以朕的名義冊封的,儘管不像過去科舉晉身有俸祿,但畢竟是頭銜,是榮譽,我想這應該能讓一部分人滿意,而且無論如何,朝廷都能夠坐享其利,畢竟,無論是他們助學、修橋、築路亦或是資助孤寡,官府都能坐享其利,而且也有助於民風向善,這是好事!」

    「陛下苦心,臣方才得知,實在是臣愚鈍。」

    恰在張煌言請罪的時候,魚上鉤了,在收線時朱明忠繼續和張煌言聊了一些其它事情,最後又語重心常的說道。

    「忠義公,你是我大明的勳臣,是世襲罔替、與國同休的,咱們興乾朝的軍功侯,大抵上都只是略通文墨,很多事情他們看不清楚,你要告訴他們,不要把眼睛盯著這些事情,他們是大明的勳貴,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天下官民的榜樣,勳貴……」

    沉吟片刻,朱明忠看著湖面說道。

    「他們現在只是勳,但不是貴,什麼是貴……可不僅僅只是有錢那麼簡單!好了,等到今年的勳貴會議的時候,朕自會有話對他們說的!」

    在張煌言告辭之後,朱明忠看著湖面,然後看著身邊的和圻,他已經十二歲了,再過四年就要就國了。

    「和圻,你告訴父皇,誰才是皇家之友?」

    正釣著魚的朱和圻思索片刻,然後答道。

    「皇家替天牧民,民受制於皇家,所以民非皇家之友,大臣不過是食君之祿,與君分憂,不過名利驅使,所以其亦非皇家之友。」

    兒子的回答,讓朱明忠略點下頭,儘管沒有人告訴過他什麼是「帝王術」,但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那個資訊大爆炸的時代,讓他學會了很多東西。

    如果說,歐洲皇室與中國皇室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就是前者很清楚自己的朋友是誰,至於後者,卻總在這個問題上徘徊反覆。

    每一個群體都有自己的基本盤,皇帝的基本盤從來都不是普通百姓,對於普通百姓而言,他們只需要知道皇帝是天子,皇帝是替天牧民的就可了,這才是統治者的本質。

    至於大臣,無論是「食君之祿,與君分憂」或是「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都道出了大臣的本質——有更好的待遇,多數大臣會立即跳槽,所以才有了「士大夫投敵爭先恐後」的說法。

    不在於忠誠於否,而在於本質,就像後世的人才於企業間流動跳槽一樣,公司只是他們拿工資的地方。

    讓那些拿薪水的人與公司共存亡呢?現實嗎?

    如果說來自21世紀的朱明忠,在未來學到了什麼,除了領先於時代的科學知識之外,最重要的恐怕就是明白,要求天下所有的大臣都要「事君以忠」,都要「身許君王」,其實不過只是奢望。

    人生自古誰無死?

    可願意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不過也只有那麼一些人罷了,絕大多數所謂「忠心耿耿」的大臣,實際上,與後世的許多公司職員一樣,他們能夠在面對誘惑時抗拒誘惑,在公司面對危機時,不倒向敵營,出賣公司利益,就已經算是「忠心耿耿」了,至於苛求他們與公司共存亡……

    「千里來當官,只為吃喝穿……」

    回頭看著兒子,語間略帶著絲許嘲諷,朱明忠又問道。

    「那誰才是皇家之友呢?」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3 12:55
第280章 皇家的基本盤

    「那誰才是皇家之友呢?」

    面對父皇的問題,朱和圻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盯著魚浮看了一會,然後才認真的說道。

    「父皇,千里來當官,只為吃喝穿,或許說的是事實,那些大臣受命於皇家,於朝中為官,自然要給其俸祿,但是這樣的話,外人可以說,官員可以一笑了之,父皇可以用於教導皇兒,但話卻絕不能予外人說。」

    兒子的認真的回答,讓朱明忠笑應道。

    「哦?這是為何?」

    「父皇,國家面對外敵存亡時,大臣投敵,有負君恩,國家安定時,大臣貪腐,亦是有負君恩,皇兒以為,古往今來,但凡是皇家都於大臣說著這「君恩」,無非就是希望其能夠「以死報君恩」……」

    看著父皇,朱和圻又說道。

    「所以「千里來當官,只為吃喝穿」這樣的話,若是讓他們知道是從皇家口中說出,勢必會讓其心冷。畢竟,於皇家而言,那怕是表面上的忠心耿耿,也是有利的,即便是錢……」

    原本想說錢謙益的朱和圻立即想到宮裡的那位長輩是他的女兒,便改口說道。

    「便是甲申天變時,亦有大臣雖是膽怯,但也曾有投河的舉動,儘管沒有下去,但千百年來的道德上的約束,卻仍然使得許多人不敢盡心盡力為異族效力,皇兒以為,這吃穿固然是本意,可卻要不斷的告訴他們報君恩,給予忠臣名譽上的獎勵,將共寫入史冊,永為後世楷模,只有如此,才能讓更多的人忠於國事。」

    兒子的話讓朱明忠頗為滿意的略點下頭,但隨後又搖頭說道。

    「這確實是皇家用人的道理,非如此不能籠絡人心,聖人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古往今來,忠臣義士為何前撲後繼?一是人心自有忠義,至於這二,正是為報君恩,三,則是先賢楷模可為前車……」

    對兒子的觀點表示贊同時,朱明忠又反問道。

    「但是,作為皇帝,國君,首先必是一個實用主義者,必須要看到的是,大臣受恩於上,方才報君恩,於大多數大臣而言,其一生所求,無外名與利,有重名節的忠義之士,可為後世楷模。亦有洪承疇這等重利者,甘為異族驅使。在這個時候,作為統治者的皇家,就必須要謹慎的選擇朋友,那麼誰才是皇家之友呢?顯然,應該是前者那樣的忠義之士,但是如洪承疇者,當初亦也是表面上忠心耿耿,而且在大多數時期,比如在太平盛世時,大臣至少在表面上都是忠心耿耿的,在這種情況下,誰才是皇家之友呢?」

    父皇的反問讓朱和圻思索片刻,然後語氣堅定的說道。

    「父皇,大臣本就不是帝友,民、臣、貴三者之中,只有勳貴才是皇家之友。」

    兒子的回答,讓朱明忠的唇角一揚,反問道。

    「這又是為何?」

    「父皇,因為勳貴與大臣不同,大臣所憑借的是個才學,正如當今的人才,無論是於大明,亦或許是於諸夏以至於諸國,都可獲得重用,但僅局限於他個人,與其子女無關,其子女將來的地位,依然需要依靠個人的才學。但是勳貴卻不然,他們離開大明之後,於異國不過只是普通百姓,所謂勳貴者,一代皆是「軍功侯」二代之後,全都是憑其血統,他們所有的地位、財富,完全建立在皇家賜予的爵位上,沒有了皇家,他們什麼都不是!所以,相比於大多數大臣,勳貴更親近皇家,更希望邀寵於皇家……」

    在兒子的解釋中,朱明忠只是笑而不語。

    這個觀點正確嗎?

    以大臣以及平民百姓的眼光,這個觀點無疑是大錯特錯的。

    因為這違背了最起碼的政治認知。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卻又是最基本的政治認真——鞏固統治基礎。

    對於皇權而言,它的統治基礎是什麼?

    是億萬平頭百姓?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的古訓或許讓人引以為戒,但是這句話與歷史一再的告訴統治者——民眾會推翻他們的統治。

    一次次的起義,儘管有著天災人禍、貪官污吏等諸多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百姓對於皇家有忠誠是有限的,在絕大多數時候,於百姓的心中,皇家只是交皇糧、納苛捐的對象。

    順民會變成暴民,義民會變成賊寇。

    而朝廷制定法律,一方面固然是為了保持社會的最基本秩序,而另一方面,則是威懾大多數百姓——約束其為順民。這也是法家的核心——制民、愚民。

    至於大臣……他們來自於民眾,替皇家統治百姓。按照階級論而言,當民為官時,為統治者服務的他們往往會背叛自己的階級——百姓。對舊階級的背叛,讓他們得到了權力、地位,屁股決定了腦袋。如果背叛可以得到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權力,這些本質上的背叛者中的想當一部分,會選擇背叛。

    民與官,與皇家,從來都不是同一階層的,儘管官看似是「統治階層」。

    皇帝的基本盤是什麼人?

    隨時準備推翻他們的百姓?

    還是隨時準備著謀權的官員?

    都不是!

    是世襲罔替、與國同休的勳貴!

    與被統治的百姓不同,與憑才學進入「統治階層」的官員不同,勳貴與皇家相似,他們「生而統治」,他們憑借血統,就可以擠身高位。這也是為什麼古往今來,勳貴是文官的天然對立面的原因。

    「而且勳貴生而尊貴,往往二三十歲,但可位居高位,而為官者卻需十年寒窗,從小吏一步步晉陞,其數十年辛苦,卻不如勳貴繼承人的門楣之貴,如此,他們心理自然難以平衡,所以於朝中,文官與勳貴無疑是對立的。而這種對立……」

    看了父皇一眼,朱和圻說道。

    「於皇家是有利的,皇家只需要平衡好兩者的關係,既可保持政局的穩定。」

    儘管兒子的回答,讓朱明忠感覺頗為滿意,但是他的回答還是沒有涉及到關鍵的核心——皇帝同樣也是文官的對立面!

    因為皇帝,也是生而尊貴!

    這恰恰是皇家與勳貴最大的共通之處,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是天然的盟友。勳貴的利益早就捆綁在國家的身上,完全依附於皇權。明智的君主應該想辦法確保勳貴後代的培養育才,而不是將其視為皇權的威脅,加以打壓。而且他們還是平衡大臣的籌碼,因為他們隨時可取而代之。

    就像英國一樣,一戰後的貴族內閣,在戰爭結束後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恢復帝國的榮耀,那怕代價是那些在大陸前線的泥濘中掙扎、犧牲了數年的士兵們,退役後需要忍受疾病、貧窮,也在所不惜。對於貴族高層而言,相比於百姓眼前的福祉,他們在意的是帝國的利益。

    而二戰後把丘吉爾趕下台的文官內閣,他們所考慮的從來不是帝國的利益,永遠都是——選票!

    他們為了選票,可以放棄一切!

    在戰爭即將結束的時候,他們在那裡喊著「我們的責任,是確保我們的朋友、家人、鄰居,英國的勞動人民,不會再遭到當權者的背叛……全民醫保、全民住宅、從生到死,全面的福利」。

    然後,為了達到這一切,英國人放棄了全部,印度、非洲……他們把大艦隊送進船廠拆除,變成了建材,把武器扔進熔爐,變成了玩具。不過只是短短幾年,曾經顯赫一時的大英帝國,就走向了沒路。

    而在幾十年前的另一場戰爭結束的時候,那些貴族出身的當權者們在幹著什麼?當士兵們拖著泥濘的雙足回到英國,希望回到曾許諾給他們的「英雄之鄉」時,在倫敦的密室中,那些貴族政客們,他們坐在壁爐前,手拿威士忌、叼著雪茄煙,在那裡談論著如何鞏固他們的殖民,恢復在戰爭中受到重創的大英帝國的威信,那怕此時,整個島嶼都面臨著飢餓、疾病。

    短期的代價之後,殖民地的資源源源不斷的進入本土,殖民地龐大的市場刺激了英國的經濟恢復。大英帝國很快再一次重新恢復了他們的領導地位,即便是在經濟危機中,憑藉著龐大的殖民地,英國、法國很快走出了蕭條,反觀美國,如果沒有二戰的拯救,他們會陷入長期的大蕭條之中。

    站在民眾的立場上,工黨或許最好的,但是國家呢?

    作為統治者的朱明忠,很清楚自己的立場在什麼地方,同樣也很清楚,沒有制約的文官會幹出什麼。當然,也很清楚勳貴們會幹什麼。

    「勳貴固然是皇家之友,但是勳貴之中也是良莠不齊,當年清軍南下,勳貴皆降,國家養其三百年,又有何用?所幸,滿清暴虐,即便是勳貴投降,其又是什麼下場?投降的文官或可為滿清重用,但是勳貴投降後,不是被種種借口殺害,就是被奪走家業,驅為平民,與國同休……」

    冷笑一聲,朱明忠在內心深處,倒是挺感謝滿清。

    「確實不是一句空話,他們以為投降,就可以換來新主的青睞嗎?當然不可能,王朝的興替,就是新勳貴代替舊勳貴的過程,官員換個主子可以繼續為官,但是勳貴不行!所以,朕才會在皇家學校中,讓他們去記住那些人投降後的下場,臣可降,君不可降,勳亦不可降!」

    回頭看了眼兒子,朱明忠語重心常的說道。

    「圻兒,將來你就國之後,亦要治國領民,這些事情必須牢記於心,貴、臣、民,三者之中,民心是可以收買,但必須要由皇帝去收買。大臣往往皆有其才,可為驅使,但絕不能讓其施國恩於民,籠絡民心。至於勳貴難免亦良莠不齊,要注重養才,萬萬不能讓其淪為世代食祿的廢物,需要讓他們知道,勳貴不過只是稱號而已,想在顯赫門楣,還要靠自身的才學,為君者要不吝惜於給他們這個機會。」

    回憶著古往今來,皇家對勳貴的防範,朱明忠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道理。

    「但絕不能給他們專權的機會!無論是文官也好,勳貴也罷,專權既獨,君權既會旁落……」

    沉吟片刻,朱明忠又補充道。

    「雙駕馬車,缺一不可,作為皇帝,不要試圖用誰去取代誰,也不要用誰去打擊誰,而是要告訴他們,他們都是皇家的左膀右臂,但左是官右勳,分出輕重就行了,保持平衡,永遠不要偏聽偏信,尤其是不要相信,他們說的「為民如何」的話語,因為,除了皇家之外,無論是文官,亦或是勳貴,他們壓根就不在意百姓,只是以百姓為由,去為自己爭取利益,當他們以百姓為名的時候,皇帝就必須要加以警惕。」

    魚上鉤了。

    對於兒子如此教導之後,朱明忠把魚釣上的時候,似乎是對兒子,又像是對自己說道。

    「身為皇帝,必須要愛百姓,但是這種愛,應該是慈父式的愛,而不是一味的溺愛,那樣的話,毀掉的會是整個家……」

    一聲長歎之後,朱明忠又說道。

    「讓他們去爭,至於這為君,給予百姓一點恩澤,讓百姓感激皇家的恩德就行了。」

    看似輕飄飄的一句話,更多的是一種無奈,只有為君者才知道為君者的孤獨。

    皇帝是沒有朋友的!

    所謂的「皇家之友」,不過只是戲謔之言,只是為了籠絡人心的言語罷了。

    就像半個月後,那場不可不謂之盛大的典禮上,超過一百三十六名平民百姓被授予了「太平紳士」的頭銜,而且是由皇帝本人親自的授予,每一個被授予的百姓,無不是感激涕零,無論是面君,亦或是授銜,都足以讓他們為之炫耀一生,讓他們一輩子都心甘情願的作為皇家的忠臣。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有時候,作為皇帝的,只需要讓百姓感激涕零皇家的恩德就行了,至於什麼加稅之類的……那是朝廷的官員們的禍,皇帝不背。

    當然,也不會有人在意,興乾七年授予的「太平紳士」中,有15%的人是勳貴的子嗣,他們同樣需要用一些善舉,為次子們換取某些回報。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名譽的背後永遠是利益……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5 21:01
第281章 發明家

    江南鐵廠坐落在南京的西郊的長江邊,有一條鐵路與幾十里外的南京城相連接在一起。

    一根根煙囪和廠房覆蓋了長江南岸邊的大片地區,每天都有船舶駛到這裡,將淮南的煤炭運到鐵廠,將鐵廠生產的鋼鐵運往各地。作為江南最大的鐵廠,年產十幾萬噸鋼鐵江南鐵廠,一直都是最為重要的鐵軌供應商之一。

    很多工人就住在工廠附近的,儘管有不少人都是住在宿舍中,但是更多的工人都在工廠附近買了房子,慢慢的工廠附近形成了幾個集鎮,這種依托工廠形成市鎮,與普通的市鎮不同的,其居民大都是在鐵廠工作。不過慢慢的也有很多外人出現在這裡,開始是一些商販,然後是商販的家人,慢慢的,一個萬人的小城出現在這裡。

    雷濤並不算是在鐵廠裡的人,他是十年前來到這裡的,那時候,這個小鎮還顯得有極為混亂,沒有排水的陰溝,沒有自來水,只是一片各種各樣的房子,有高有低,在木屋有磚房。

    九年前,這裡變了個模樣,當初亂七八糟的房子,統統都被推倒了,一個規劃整齊的市鎮出現在江邊了,他知道,這並不是工廠的主人武寧伯自己願意做的,而是因為九年前,陛下曾經來鐵廠參觀,看到亂七八糟的市集後,踩了一腳泥的陛下對武寧伯王明恩說道。「一個正直的廠主,會在計劃興建廠房的同時加以考慮職工的住宅,當然,還有學校。」

    在陛下離開之後,王明恩立即拿出了十幾萬兩銀子,請人規劃重修了市鎮,這鐵廠旁邊工人終於搬進了亮堂堂的房間,道路也都鋪有整齊的石板。不過一年之後,江南鐵廠旁邊的「鐵廠鎮」就成了聞名大明的上等鎮。當然,工人並不是白白搬進去的,他們都欠下武寧伯少則十幾兩,多則數十兩的銀錢——他們需要從武寧伯的手中買房子,不過作為鐵廠的工人,武寧伯大方的准許他們按月償還,從工資中直接扣除借款,當然,需要付出一點利息。

    但鐵廠鎮只有一個,迅速興起的工業,儘管吸納了數百萬離家的次子和他們的妻子們,但卻也讓千百萬人無處安身——來到城市中的他們,大都租住於居民家中,而在工廠附近,則只是勉強找到一塊棲身之處。不少人住的離工廠很遠,需要走上半個鐘頭才能到工廠。

    在鐵廠鎮,工人家的窗戶上裝著玻璃窗,家裡通著自來水,甚至還裝有抽水馬桶,可是,在不少地方,很多工人只是和他們的家人擠住在一個並不算寬敞的房間裡,買房子,至少要等上兩三年的時間。

    「早晚有一天,我也能住進那樣的房子裡。」

    穿行在街道上,雷鳴濤看著路邊的房子,暗自給自己打著氣——他就是那種租房子住的人。

    在過去的幾年中,他住過的木板房,住過宿舍,無論是什麼地方,到了冬天,屋子裡都很冷,窗戶關得緊緊的,四周的縫隙塞著破布抵擋寒風,屋裡的氣味十分重。

    他現在也能從想像中聞到那股氣息,冬天時,屋子裡就是那種味道。

    但,很快,我就能搬出那裡,搬到新房子裡。

    不過,很多人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作出了另一個選擇,他們離開了大明,前往南洋或者新夏,甚至更為遙遠的美洲,到那裡去尋找新的生活了。

    就像三年前,雷鳴濤的弟弟,雷鳴江在南京的移民處中,在確定了到了北美殖民地,殖民地官府會為他提供100畝田地之後。他選擇了去紐約——在大海的另一邊。

    那天,鳴江回到家裡的時候,整個人都很興奮,也很激動。他想立刻動身,早就等不及了。隨著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鳴江就也越來越渴望自己站在甲板上,可同樣也很傷心,因為他知道,當他離開的時候,他的家人、朋友以及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會從他生命中永遠消失。

    臨行前的那個晚上,大哥也從穎州老家乘火車趕了過來,他兄弟三人就在工廠附近的飯館裡聚了一次。

    那天晚上,他們兄弟三個人都醉倒在地了,三個人最後哭的很厲害,因為他們知道,老三這一走,這輩子都不能再見到了。

    一切都結束了。

    第二天,老三帶著媳婦離開了,在南京坐上了輪船,然後從上海坐上了遠航的帆船。直到半年後,雷鳴濤接到了弟弟的信,他平安抵達了紐約,也分到了土地,總之,一切安好。

    「好什麼啊!這一走,這輩子都見不著了……」

    雷鳴濤在心裡抱怨著,抱怨著的時候,他來到了工廠,他並不是鐵廠的工廠,但是他這次來,是為了另一件事。

    半個小時後,在江南鐵廠經理辦公室,雷鳴濤站在那裡,而李存玉這位工廠經理,則打量著他,儘管雷鳴濤身上的衣服很乾淨,但還是看出來他的情況很窘迫。

    「你說有一個發明要賣給鐵廠?來,說給我聽聽。」

    作為工廠經理的李存玉,並沒有因為雷鳴濤沒有上過書院,而沒有給他機會,反倒是興致勃勃的等著欣賞他的發明。

    深吸一口氣,雷鳴恩說道。

    「是的,我的這個發明是蒸汽錘。」

    「蒸汽錘?」

    李存玉立即來了興致。

    「經理,我曾在鐵廠裡工作過,鐵廠錘鍛鐵器,用的是水力錘,這也是鐵廠修在江邊的原因……」

    水力錘,從陛下在清河發明以來,直到現在仍然是最重要的錘鍛設備,從幾十公斤,到幾百公斤的水力錘,在機械生產中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而雷鳴濤變曾在錘鍛車間工作。

    「……儘管水力錘鍛看似性能出色,但是在使用卻有各種限制,除了受水流影響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其它錘鍛並不均勻,因為它就是一個借助水力的錘擊的大錘,槓桿作用下的錘鍛,這是不可避免的……」

    一一說道著水力錘鍛的不足,雷鳴濤拿出了他的圖紙,然後說道。

    「經理,你看,這是我設計的蒸汽錘,它的原理是靠水蒸汽推動的機器錘,錘頭和汽缸的活塞桿裝置能上下活動,錘制鍛件,相比於舊式的水力錘,蒸汽錘能鍛造大型鍛件……」

    在雷鳴濤解釋著蒸汽錘的運行原理時,儘管對於機械並不是特別精通,但畢業於書院學習冶金的李存玉,還是立即看出對方設計的蒸汽錘在原理上是可行的,而且確實比水力錘有更多的發展空間。

    不過李存玉,並沒有立即同意買下他的發明,而是作出了另一個決定。

    「你的這個發明,現在只有圖紙是嗎?」

    「是的,還有一個模型。」

    「這樣的話,僅只是憑借這份圖紙,你的這個發明,很難讓人相信的……」

    「可是經理,我……」

    「聽我說完。」

    看著面前有些急切的雷鳴濤,李存玉笑著說道。

    「如果,我給你一份工作,比如,鐵廠的工程師,專門負責研製這個蒸汽錘,你可以得到你所需要的一切原料和幫助,當然,未來,這份蒸汽錘的專利將會由工廠獲得,你覺得的怎麼樣?」

    顯然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提議,儘管也許掌握專利將來可以獲得更多的回報,但雷鳴濤很清楚,他沒有錢把圖紙變成實物,也就意味著,除非得到投資,否則他的發明很難被製造出來。

    而李存玉的建議,則解決了所有的問題,工廠的工程師,每個月的收入高達幾百兩,他幾乎可是立即買到一處非常不錯宅子,讓一家人立即過上很好的生活,從此之後,他的生活就會改變。

    但是,應該這麼做嗎?

    「經理,我……」

    就在準備同意的時候,雷鳴濤說道。

    「我可以考慮兩天嗎?」

    回到家中,面對妻子的期待的眼神,雷鳴濤並沒有說出工廠的邀請,只是說今天有見到經理,有時候,一些事情,並不需要告訴女人。

    臨睡前,雷鳴濤裡查看了一下他放著圖紙的櫃子,那是他繪製了一年的圖紙,在過去的一年中,他一直在完善自己的設計,儘管他今天向經理展示了自己的發明,但是最關鍵的部分並沒有告訴地方。

    在過去的三年中,為了這個發明,他一直呆在蒸汽機前,做著那份收入並算高的工作,為的就是弄明白一些事情,儘管他曾在縣學裡讀過書,但是對於蒸汽機的瞭解,也就是掛圖上的圖樣罷了。

    「沒事,今天沒見著,明天再去見他,經理管那麼大的廠子,肯定是個大忙人。」妻子頗能體諒他,儘管過去的三年中,他的收入不高,但妻子一直都能體諒他,理解他,當然沒有她的支持,或許他早就放棄了。

    「也許,我應該答應他。」

    這一天,躺在床上的雷鳴濤一直無法入睡,他的耳邊聽著火車駛過時發出的轟鳴,之所以會住在這裡,因為這裡的房租很便宜,但是卻靠近鐵路,這意味著會很吵,他甚至看到女兒在睡夢中動彈了一下。

    要不然就答應他吧!畢竟,只要這邊一答應,那邊就能搬到新家,李經理在他離開時,曾告訴他廠裡幾所房子,如果他願意的話,隨時都可以搬過去。而且工廠會按照工程師的待遇給他租用一輛馬車,供他上班。

    這個待遇真的是再好不過了,對於一個沒有讀過書院的人來說,能夠成為工程師,無異於考中了進士,魚躍龍門了!

    可是,為什麼心不甘呢?

    琢磨著將來蒸汽錘可能帶來的收益,雷鳴濤不知道,自己到時候可以掙到多少錢,但可以肯定的是,肯定會比現在多。他甚至可以自己開辦工廠,然後把老四接過來,然後再寫給給老三……

    似乎,那樣日子會很好,至少兄弟們都在一起。

    可是,那一切都很虛無,誰也不知道將來,可答應經理的話,從明天起,他的生活就會得到改變,不需要再像現在這樣,成日為生活擔心。

    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嗎?

    如果答應的話,就解脫了,就不需要考慮那麼多了。

    跟往常一樣,儘管一夜未睡,但是雷濤鳴還是在早晨六點鐘就醒了。

    醒來之後,他和過去一樣,洗臉、刷牙,然後就在他吃完飯的時候,就去了工廠,他所在的工廠是一家生產火車車輪的工廠,儘管位於江南鐵廠旁邊,但是卻並不是鐵廠創辦的,而是其它人創辦的企業,像這樣依托江南鐵廠生產各種鐵器的工廠,在鐵廠鎮有十幾家,而雷鳴濤選擇在這家工廠工作,是因為當時這是唯一一分可以在蒸汽機旁工作的地方。

    儘管工資並不多,但是也就在這裡,雷鳴濤成為蒸汽機學徒,學習如何維護、操作蒸汽機,也正是在這裡,他一點點的完善著自己的想法——如何用蒸汽的力量錘擊鋼鐵。

    再好的構思,總需要實際經驗,作為工廠學徒的他或許收入不高,但是作為回報,去年前,他甚至有機會去南京的書院中學習了半年,這也是他最後成為廠中僅有的兩個可以維修蒸汽機的工人。

    不過,即便是如此,他每個月的收入,也只有六兩銀子,看起來似乎不少,可實際上,就在一年前,他的工錢只有三兩四錢——學徒工的收入。不過到明年的話,他就可以拿到八兩銀子,到時候,他就會成為鐵廠鎮,收入很高的工人。可以買得起房子,甚至,現在他也可以買自己的房子,只要他願意付上15兩,再從廠裡借上30兩,然後廠裡會在未來的五年中,每個月從他的工資中扣除一兩銀子。

    不過,他並不甘於這樣的生活,他希望擁有更好的生活。

    來到了工廠之後,和往常一樣,換上了一身帆布工裝的他,直接進入了蒸汽機車間,現在因為鍋爐還沒有點著,所以車間裡很安靜,可是等到鍋爐點火後,這裡的聲音就是震耳欲聾的。

    正當他首先檢查著蒸汽機的時候,一個學徒工跑到他身邊說道。

    「師傅,廠主讓咱們把車間收拾乾淨些,今天有人過來參觀……」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5 21:02
第282章 投資  

    即便是直到現在,直到興乾十七年,許多人仍然會覺得的蒸汽機很新鮮,可以新鮮到什麼地步呢?

    總會有人到工廠中參觀,那怕就是為此掏上幾十文錢,在他們看來也是值得的。畢竟,那可是普天下最新鮮的東西。

    好奇心人皆有之。

    只不過,有些人,並不僅僅是因為好奇,才會花上一百文錢,來個「鐵廠一日游」——這種工業旅遊,也許算是這個時代的特色了。

    只需要花上一百文錢,就可以從南京來到江南鐵廠,然後在這裡參觀一圈,不但包往返車費,還包中午一頓簡餐,簡直就是旅遊界的良心。

    穿著一身淡色生員衫的鄭克臧是這一小撥參觀鐵廠的遊客中的一個,作為曾經的閩王世子,差點繼承了閩王王位的他,對於閩王鄭氏而言,幾乎等同於恥辱,作為鄭經的庶出長子,他系鄭經之妾昭娘所生,而昭娘卻是鄭經弟弟的乳母。這也是後來也是鄭經去世後,由其兄弟鄭聰襲位,而不是鄭經襲位的主要原因。

    儘管鄭經暴病身亡後,昭娘「自縊」,而作為曾經的世子,鄭克臧一直深藏於南京遠郊鄭家別業之中,與那位在皇家學校中就讀的弟弟鄭克塽不同,除了少數鄭家人之外,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直到去年,在閩王府故臣工部尚書陳永華的干涉下,鄭克臧才算是從那種半軟禁中走出來,隨後考入了南京的鍾山書院,也就是在今年年初,經現任閩王鄭聰的同意,鄭克臧繼承了郊外的別業和一筆銀錢,由此也算是某種補償。

    繼承了那筆相比於鄭家不過只是九牛一毛,相對普通人卻是一筆巨款的鄭克臧,並沒有坐吃山空,而是一直在考慮應該進行什麼樣的投資。思來想去,他還是來了江南鐵廠——這是整個南直隸最大的工廠,鐵礦以及鐵廠僱傭了三萬多工人,有男有女,還有不少15、6歲的學徒工。

    之所以選擇參觀鐵廠,是因為在鄭克臧看來,鐵廠是最值得投資的企業,畢竟,無論論是鐵路或者蒸汽機以及其它的各種機器,都離不開鐵廠生產的鋼鐵。

    不過受限於資本,鄭克臧知道自己並沒有創辦鐵廠的資本,所以,他便考慮創辦一家依托鐵廠的小工廠。而在江南鐵廠周圍,這樣的小工廠足足有幾十家,就像現在參觀的這家李記車輪廠,就是一家依托鐵廠專門生產火車車輪的工廠。

    因為只要作好檢查,蒸汽機就可以正常工作,所以雷鳴濤每天的工作也很清楚,這也讓他多了一項任務,就是帶遊客參觀工廠,不僅僅是蒸汽機車間,還負責加工機車車輪的車間。

    因為雷鳴濤一心想著自己的事情,所以路上的講解也很枯燥。在進入鑄造部的時候,車間監察員寧程正在那裡監督著工人鑄造。他是個有執照的工程師,身材又高又瘦,介紹車間工作的活,當然不是他工程師的工作,他只是看了一眼雷鳴濤和身後的遊客,然後就繼續自己的工作了。

    「大家注意一下,不要靠近地上用黃漆隔開的區域,那裡是工作區,我想大家都不想發生意外。」

    看到遊客中的一個青年人探頭想要走進工作區參觀。雷鳴濤連忙阻止道。從這個人的衣著上就能看出這人一定是個有錢人。他穿得像個讀書人,一身綢子的生員衫,頭上戴了方巾,也許天下的讀書人都是這種穿戴打扮。他與普通遊客的好心不同,他更專注於生產。

    「你們這裡,一天能生產多少車輪?」

    鄭克臧興致勃勃的問道。

    「我們這裡每週能生產700個車輪,平均的話,每天就是130個左右。」

    「這可真了不起。」

    鄭克臧忍不住說道。

    「如果加班的話,一天可以生產一百五十個左右。」

    雷鳴濤又補充道。

    「我們是不是要參觀生產過程?在什麼地方看?」

    鄭克臧樂呵呵地說,流利的官話裡帶著很重的閩南口音。在南京,這種口音很平常,因為有很多閩王舊部就住在南京,他們的家人、僕人往往都說著帶有閩南口音的官話。

    「很快,那邊有專門的演示參觀的地方。」

    在演示參觀的區域。工人裡把鋼錠放入料鬥,往爐子裡填好煤,很快金屬就開始熔化。十幾個參觀者,都擠在制輪車間門邊的參觀區,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都眼巴巴的看著融鐵爐,對於他們來說,除了蒸汽機之外,這恐怕是這座工廠最吸引人的地方了。

    站在參觀區內的雷鳴濤開始作著講解,他朝李全點點頭,後者與他年齡相仿,是制輪車間的三等工。在鐵錠化成鐵水之後,李全打開模具。然後,他跟一個學徒工兩個人抬起一個拋光的木質火車車輪模型。幹這個活需要嫻熟技巧,輪輻的結果很複雜,這種車輪是為蒸汽機車準備的,模型並不多有一個人高。

    「現在他們開始用木製模型制模……」

    在嚮導的介紹中,鄭克臧看到他們把模型壓入裝滿潮濕沙質混合物的深槽裡。他們把輪面和凸緣壓實,最後是模型的頂部。

    對於這個過程,鄭克臧並不陌生,畢竟,他在鍾山書院就是學習機械,而鑄造學又是必學的科目。看著工人們把沙箱的組件打開,其中一個工人檢查著那個用模板塑出來的孔。整個沙模看上去一切正常。隨後工人又用噴壺向裡面噴了些油,然後再次合攏沙箱。

    「現在請大家往後站。」

    雷鳴濤對觀眾們說道。

    李全已經經把料斗的噴嘴移到模具的上方。然後,另一個工人裡拉動槓桿,讓料斗傾斜下來。

    火紅的鋼水緩緩倒入模具。潮濕的沙模絲絲的響著,從小孔裡不斷的噴出蒸汽。憑著以往的經典,工人們知道何時提起料斗停止澆注。

    「下一步是對車輪整形,」

    雷鳴濤繼續說道。

    「因為鐵水需要很長時間冷卻,我在這裡放了一個預先冷卻好的車輪。」

    輪子已經放在車床上,那是由蒸汽機帶動的車床,由懸在半空中的天軸帶動蒸汽機,雷鳴濤朝車床工點點頭,車床工立即推動車床的離合器,在連接著天軸的傳動皮帶的帶動下,讓輪子快速轉動起來,然後開始用銼刀整形。

    「請大家與車床保持適當距離。」

    雷鳴濤對參觀者說,提高嗓門以蓋過金屬車削時發出的噪音。

    「如果一不小心的話,即便是再輕,也要丟掉一根手指,甚至丟掉一隻手掌。」

    工廠的工作是危險的,經常發生一些工傷事故,這幾乎是不可避免的。其實不用他說,那些參觀者,也會主動保持一定的距離,畢竟從不斷切下的金屬碎屑中,他們能夠明白其中的危險。

    車削加工的過程很快,在車床工停下車床的時候,雷鳴濤走到車床邊。

    「下面,是用卡尺測量車輪的尺寸。」

    他舉起需要使用的工具。

    「火車輪子大小必須完全一致。直徑變化如果超過0.5分(1.6毫米),也就是鉛筆芯那麼粗,車輪就必須要回爐重造。」

    參觀的遊戲們這個時候,都開始問了各自的問題。

    「你們工作幾個小時?」

    「從早上六點至晚上七點,從週一到週五。週六的話,可以休息一天,但如果工廠的活多,至少要加半天的班……」

    雷鳴濤注意到那個讀書人,正興致勃勃的看著那個車輪,嘴裡頭似乎在那裡念叨著什麼。

    「火車車輪都是這樣的製造出來,為什麼馬車車輪不能像火車車輪一樣,按照統一的尺寸、規矩製造呢?」

    與火車的車輪不同,馬車的車輪往往都是各個馬車行就近在本地鐵廠定制,車輪的尺寸各異,只有軸長是一致的。

    「也許,可以考慮辦個專門生產馬車車輪的工廠,如果建在南京的話,應該會有一定的市場,畢竟大宗生產的成本會更低……」

    他要辦工廠?

    雷鳴濤驚訝的看著這個年青人,也正是在這一瞬間,他的心裡冒出了另一個念頭,如果能夠說服他投資蒸汽錘呢?

    訪客們陸續離開了,他們還要去參觀鐵廠。在遊客們要離開的時候,擔心錯過眼下的機會,雷鳴濤看著那個年青人,便壯著膽子碰了碰年青人的。那個人只是轉過身來,禮貌地笑了笑。

    「公子,剛才我聽您說,似乎想要辦工廠?」

    雷鳴濤有些緊張的問道,這麼問,會不會太失禮了?

    「不錯,我確實有這個打算。」

    鄭克臧並沒有隱瞞自己的想法。

    「看樣子你是這裡的熟練工,我也準備辦個車輪廠,你有什麼建議嗎?」

    「怎麼說呢?現在車輪廠,有好幾家,我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加班了。」

    「如果是生產馬車的車輪呢?你覺得的怎麼樣?像生產火車車輪一樣,製造標準的馬車車輪。」

    「這個我並不清楚,但是如果你想要辦工廠的話,也許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

    「哦,什麼建議?」

    鄭克臧並沒有因為面前的是一個普通的工人,而小瞧對方,實際上,從小到大只有僕人陪伴的他,對待下人的態度一直都極為友好,出府後,對待普通人也是這種態度。

    「公子,馬車的車輪,有很多人製造,如果你想要辦廠的話,最好製造別人都沒有製造過的新產品。」

    雷鳴濤想了一下,然後說道。

    「公子,就像這間車輪廠一樣,現在大明一共有六家生產火車輪的企業,他們每天可以生產上千個車輪,生意自然有好有差,可如果只有一家呢?他的生意肯定會很好?」

    「是的,」

    鄭克臧笑著說道。

    「所以,我才想生產馬車的車輪,像生產火車車輪一樣,畢竟,還沒有人這麼做,也許可以試一下。」

    「但是有很多馬車行在製造啊。」

    雷鳴濤看著面前這個態度平易近人的公子,試探著說道。

    「如果你想要辦廠的話,也許,可以生產蒸汽錘。」

    「蒸汽錘?這是什麼東西?」

    學習機械的鄭克臧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這個工人的話,立即引起了他的興趣。

    「難道是最新的發明嗎?是那個工廠發明的?」

    「是我的發明,公子,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也許……」

    看到另一邊的監察員在看著自己,雷鳴濤說道。

    「等到晚上下班之後,我們可以找個地方談一下。你看怎麼樣?」

    滿懷期待的看著對方,雷鳴濤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跳到了嗓子眼裡,這個富家公子會答應自己嗎?

    「嗯……」

    看著目中儘是期待的工人,鄭克臧猶豫片刻後,點了點頭說道。

    「行,等晚上我們見面再談,那個,我就住在……」

    想到下火車時看到那家旅館,鄭克臧說道。

    「就在鐵路飯店裡住,等你下班後,直接去那裡找我就行了,我姓鄭。」

    不過只是多呆一個晚上而已,在離開車輪廠的時候,鄭克臧暗自想到,之所以願意多呆一天,是因為「蒸汽錘」確實引起了他的興趣。

    很快,幾個小時,在火車站附近的鐵路飯店中,面對雷鳴濤展示的蒸汽錘的簡易圖紙,鄭克臧立即確信自己的等待是值得的。

    「用蒸汽的力量驅動錘頭,這個構思可真不錯,就像蒸汽機汽缸裡的活塞一樣,只不過這個活塞是錘子,它的力量可以達到幾噸?」

    抬頭看著雷鳴濤,鄭克臧搖頭說道。

    「我看不僅僅只是幾噸,如果進一步改良的話,也許可以達到幾十噸,甚至上百噸,有了它,鋼鐵變得就像是麵團似的,而且它的行程是可以控制的……」

    作為機械工程專業的學生,鄭克臧以機械工程師的敏銳看到了蒸汽錘的未來,當然也看出對方設計的可行,作為年青人的他,壓根就沒有絲毫猶豫,而是直接說道。

    「你有完善的圖紙嗎?如果有的話,而且確定可行,我想我們可以合作的……」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5 21:03
第283章 跨越時代

    興乾二年九月初六,蒸汽機的原型誕生於清河書院。

    三年,發明分離式冷凝器。

    四年,南京國子監機械工程系發明了一種稱為「太陽與行星」的曲柄齒輪傳動系統,並以國子監的名義成功申請了專利。同年,技術人員發明了平行四連桿機構。

    五年,發明了離心式調速器。發明了蒸汽機氣缸示工器。

    興乾十二年,清河兵工廠發明高壓蒸汽機,儘管最初只有5馬力,但它的體積只有傳統蒸汽機的1/25,這是難以想像的……

    從興乾二年,直到興乾十七年,在長達十五年間,無數工程師、書院以及工廠對蒸汽機的改進不僅在於結構和製造工藝上的完善,同時還完成了許多蒸汽機的控制裝置的設計,使蒸汽機更加的趨於穩定工作。使得紡織業、採礦業、冶金業、造紙業等工業部門,都先後採用蒸汽機做為動力。

    蒸汽船、蒸汽機車,最終這一系列的發明,把大明帶到了蒸汽時代,而這個時代的腳步並沒有停止,在持續不斷的改進中,蒸汽機的效率不斷的得到提高,它的應用範圍也越來越廣。也正因如此,才會有許多人與企業投入大量的精力財力改進蒸汽機,提高其效率。

    位於天津的新能蒸汽機廠,是大明數十家蒸汽機製造廠中的一個,天津,是最早應用蒸汽機的地方,從最初的底壓蒸汽機,再到現在效率更高的高壓蒸汽機,因為天氣寒冷的原因,在北方,蒸汽機一直受到企業的歡迎,不過在最初的使用中,因為蒸汽機時而發生故障,所以總需要維修,大廠往往會有專門的工程師為其維修蒸汽機,但小廠卻只能聘請外人,加之有些部件需要自行製造,從維修作坊到工廠,許多小型的蒸汽機廠,就是這樣發展起來的。

    而新能蒸汽機廠也不例外,作為工廠主的李東山,儘管只是中學畢業,但卻很快掌握了蒸汽機的維修,開始時只是幫人檢修蒸汽機,從配製零件,再到生產蒸汽機,四年前,他們仿製了通用機械廠的小型高壓蒸汽機。儘管很多特殊的零部件是李東山和工廠裡的兩個鉗工手工製造出來的。但是這台高壓蒸汽機,仍然為新能蒸汽機廠打開了市場,在蒸汽機市場上站住了腳。

    現在的蒸汽機是賣方市場——只要能生產出來,都能夠賣得掉,不過即便是如此,李東山並沒有滿足仿製高壓蒸汽機,他還想要設計出更好的蒸汽機,與其它的工廠不同的是,在新能站住腳之後,他就高薪聘請了多名工程師,為工廠設計新型的蒸汽機。

    從新式鍋爐到新型蒸汽機,在過去的幾年間,儘管新能的規模並沒有擴大,每年不過只製造幾十部蒸汽機、幾十台鍋爐,但是其蒸汽機以及鍋爐的性能卻不斷得到提高。

    「在現在的蒸汽機中,高溫蒸汽會被注入汽缸,同時推動活塞向上運動;當活塞運行至汽缸頂端時,活塞的上下移動均由蒸汽推動,不過蒸汽機的效率依舊上不去。它的效率仍然太低。我覺得的問題就出在那些流入冷凝器的蒸汽上。」

    周鴻達看著李東山繼續說道。

    「我們設想一下,把蒸汽機的冷凝器去掉,讓膨脹過的蒸汽直接排入大氣,那我們會看到什麼樣的畫面呢?」

    其實,這個畫面並不難想像。

    甚至可以說,他們都曾目睹過,因為蒸汽機車並沒有冷凝器;從汽缸中流出的蒸汽會直接朝車體兩側噴射。因此,大家在火車站或者鐵路邊都曾看到過一個畫面,一個巨大的車頭呼嘯而來,一邊轟隆轟隆地衝過鐵軌,一邊呼哧呼哧地噴著蒸汽,車頭兩邊拖著兩道衝出去老遠的白霧。

    「沒有冷凝器的蒸汽機車在蒸汽作功後,會排放出來,但顯然,在經過了一次蒸汽機之後,蒸汽的能量還沒有被完全搾乾,而在蒸汽機上這些能量隨著衝出汽缸的蒸汽一起流進了冷凝器,也就是說,跑掉了;而這部分跑掉的能量,本來可以繼續推動引擎……」

    李東山被周鴻達的話勾起了興趣,說了這麼多,他總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那你是什麼想法?」

    「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再增加一到兩個汽缸。」

    「增加汽缸?」

    李東山一愣,在過去的幾年中,他一直相信提高蒸汽機的壓力是增加蒸汽機功率的根本,壓根就沒有想到再增加汽缸。但是周鴻達的建議還是引起了他的興趣。

    「沒錯,既然汽缸中排出的蒸汽中依然含有能量,那麼,我們自然可以用這股蒸汽繼續推動引擎,流經一個汽缸、兩個汽缸,甚至三個汽缸,總之,就是盡可能的把蒸汽的力量全都壓搾出來,這樣,蒸汽機的功率自然也就提高到了極限。」

    畢業於海河機械專科學校的周鴻達,雖然不是名校畢業,但是在過去的幾年間,多次參與蒸汽機的仿製與改進。其技術水平提高的很快,在蒸汽機的研製方面也有了很多經驗。正因為瞭解蒸汽機的原理,他才會產生這個想法。

    「廠長,我的想法是這樣的……」

    指著一張簡易的草圖,周鴻達解釋道。

    「與普通的蒸汽機不同,我叫它多漲機,意思就是蒸汽經達多次膨脹,由多個直徑不斷增大的單動汽缸組成,假設兩至三個汽缸組成。從鍋爐出來的高壓蒸汽首先推動第一個和最小的一個活塞,蒸汽首先在高壓氣缸做功。當這個活塞開始回退時一部分擴張的蒸氣通過管道排入第二個汽缸推動它的活塞,高壓缸排出的蒸汽或許不能推動高壓缸,但是應該可以推動中壓氣缸,讓其繼續做功,這樣繼續使用在第一個汽缸膨脹的蒸汽。第三個汽缸則使用在第二個汽缸中膨脹的蒸汽,中壓缸排出的蒸汽可以在低壓氣缸繼續做功。這些分級做功的方式可以更加有效的利用蒸汽的能量……」

    在周鴻達的解釋中,李東山的眼睛盯著面前的這張簡易圖紙,在腦海中想像著它的工作過程,很快,他就指出了問題的關鍵。

    「把蒸汽依次排入高壓、中壓以及低壓三個汽缸沒有問題,但是,問題是怎麼樣先後把活塞作用產生的力量傳遞給傳動軸呢?現在是一個汽缸,當然沒有問題,可是再增加一個,高壓汽缸與、中壓汽缸再加上低壓汽缸,三個汽缸它們產生的力也有所區別,而且還有蒸汽傳遞的前後區別,怎麼把三個汽缸產生的力量集中到一根傳動軸上?」

    廠長的詢問,讓周鴻達笑著說道。

    「這個問題簡單,改進傳動軸。把直軸改進成曲軸!」

    一個偉大的發明,有時候會因為靈光一現的靈感,就像周鴻達所想像出來的多脹蒸汽機和曲軸一樣,即便是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發明會帶來什麼樣的改變。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多脹機的發明,從根本上改變了蒸汽機,推進了蒸汽時代的發展。

    幾個月後的興乾十八年,當新能製造的第一台三脹式蒸汽機,在運行時達到驚人的500馬力時,立即在蒸汽機行業引起了轟動,畢竟,在此之前,即便是效率最高的蒸汽機,在同樣體積大小下,其功率最多只有200馬力,而且耗煤量遠高於這台多脹機。

    幾乎是在新能有多脹機接到十餘台定單的同時,他的工廠中來了一個客人,這個客人倒不怎麼顯眼,似乎與普通的客戶並沒有多少區別,他只是在那裡一一詢問與多脹式蒸汽機相關的技術問題。

    很快,來客就作出了他的決定。

    「你們可以建造更大的三脹機嗎?」

    隨後他又給出了一個具體的尺寸大小。看著顧客給予的尺寸大小,李東山就有些疑惑的說道。

    「是用在船上的?」

    只有船上的蒸汽機才會這麼大,而且限制高度。

    「是的。」

    朱和域並沒有隱瞞自己的想法。

    「我想把它裝到船上,因為它的功率很高,你知道的,功率越大,船的速度就越快!而且,這種蒸汽機還有進一步改進餘地,如果加以改進的話,肯定更適合海上航行!」

    看著李東山,朱和域指著模型說道。

    「你看,從低壓活塞中排出來的蒸汽,在做功的過程中不斷減壓後可以重新進入鍋爐加熱,這一點,尤其對海上的輪船非常重要。海上的輪船必須節約用水,因為它可能很長時間無法補充水,而陸上的蒸汽機則可以不斷加水。所以,我希望,你們可以改進一下,考慮到把排出的蒸汽重新引回鍋爐,這樣一來,不僅可以減少水的消耗,而且還可以進一步降低煤耗。」

    儘管只是一個提醒,但是卻讓李東山的眼前一亮,甚至就連呼吸也隨之停頓了一下,不僅僅是因為顧客的建議是一個價值千金的建議,更重要的是,顧客的話,讓他意識到,他完全可以去開拓另一個市場——船用蒸汽機!

    蒸汽船隻會越來越多,如果現在憑借三脹式蒸汽機進入船用蒸汽機市場,那麼他將有機會憑借這種先進的蒸汽機,實現新能廠的擴張。

    「公子,你應該知道,你的這個建議,對於新能而言,是一個極具價值的建議。」

    李東山看著面前這位年青的公子說道,仔細打量著對方,這才發現他年青的出奇,最多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如果不是因為對方拿出了皇家銀行的本票,他甚至不敢和這個公子談這個生意。

    「嗯,所以,我希望能夠和你展開進一步的合作。」

    「進一步合作?」

    李東山詫異的看著這個青年人,沒明白他的意識。

    「在來天津之前,我就已經翻看了新能的資料,這兩年你添加了不少設備,但是呢,規模仍然很有限,過去每年的產能大概是60台蒸汽機,其中有部分關鍵部件還需要外包,現在生產三脹機,因為結構更複雜,所以最多只能生產40台,但是考慮到蒸汽機功率的增加,利潤率會增加兩倍以上,不過,即便是如此……」

    看著李東山,朱和域笑道。

    「銀行界願意向你提供貸款,但是貸款卻不會超過你的資本,他們更願意提供投資,但是條件卻非常苛刻,我說的對嗎?」

    對於十三歲就開始利用假期,在自家的銀行裡旁觀經理人投資的朱和域來說,他深知銀行家們投資的特點——利潤,他們會盡可能的壓低企業的股本,從而增加自身的股本。即便是像新能這樣掌握著新技術的企業,也不例外。

    「實話不瞞公子,我並沒有打算接受銀行的投資。」

    李東山的拒絕,讓朱和域笑著說道。

    「因為他們的開的條件不好,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的投資應該是50萬元,但卻要求50%左右的資本,嗯……也許會是70萬元,畢竟,你的工廠需要進一步擴大,這樣你的股本最多只有40%,也可能會更少一點,而且將來,他們還會進一步追加投資,對嗎?」

    「公子高明!」

    李東山苦笑道。在過去的一段時間,確實有很多銀行表示願意投資新能,但條件都太苛刻,甚至比眼前的這位公子說的更為苛刻。

    「高明談不上,只是過去在銀行裡做過幾個月,銀行家,無利不起早的……」

    面帶微笑,朱和域看著李東山說道。

    「我可以給你70萬元的投資,只需要49%的股份,而且絕不會干擾新能的運營,只是每年會派一個代表過來,核算應得的回報,換句話來說,工廠一切都由你作主,我只是坐取其利。」

    驚訝的睜大眼睛,李東山沒有想到對方會開出這麼優厚的條件。

    「真、真的嗎?」

    面對李東山的詫異,朱和域只是微笑一笑。

    「我們可以寫進合同裡,不過,我額外還有一個要求,就是在時機成熟裡,我需新能在我指定的地區投資興建一家分廠,建設分廠所需要的資金完全由我提供,新能提供技術,怎麼樣?」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5 21:04
第284章 兄弟

    興乾十八年二月底的一個上午,狂風呼嘯,寒風刺骨,即便是到了二月,這天空中仍然飄揚著雪花。

    北方的冬天總是如此的漫長。

    可即便是在這溫度表定在了零下十幾底的低溫的時候,卻仍然有兩位穿著藏青色呢絨大衣的男子沿著大沽碼頭的防波堤走了過來。儘管他們身上的大呢樣式相同,但是他們頭上的帽子卻有不同,一個戴著海軍的軍帽,而另一位則皮草帽。因為他們的相貌秀像,所以對這兩個青年的關係,大家一眼就瞧了出來。

    他們是兄弟。

    只不過,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大沽碼頭的防波堤在過去的十幾年間,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對於許多人來說,這座防波堤是新鮮的,畢竟,這是十年前才出現的新事物,十幾年前,海軍出錢修建了防波堤,使得這裡成為海軍的一座備港,一座小型的港口基地。

    不過,民間的船隻也會進入這裡,儘管在很多時候,民間的船隻往往都是直接駛入海河,直抵天津,但到了冬天,那些海船就能呆在大沽港。而且如果海船沒有蒸汽機的話,也只能進入大沽港。

    也正因如此,大沽港儘管是海軍興建的港口,但是現在卻是軍民兩用港,只不過,這裡的民船永遠多過軍艦,不過即便是如此,這座港口仍然為官府帶來了巨額的收益,畢竟,大沽港是北直隸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港口。

    因為只是備港,所以港內的軍艦很少,只有幾艘小型巡邏艦,如果不是岸上的堡壘要塞,很難讓人覺得它是軍港。不過從防波堤上看去,仍然可以看到要塞處的炮壘。

    兄弟兩人來到了防波堤的盡頭,他們站在燈塔下方,凝視著遠方,看著遠處的大海,看著海上的帆船,誰也沒有有主動開口,只是站在那裡,任由海風吹來,人只管向大海望去。

    「下個月,佩兒就生了。」

    良久的沉默之後,朱和嘉看著遠處說道。

    「嗯,我知道,所以我才會來這裡,我想,在臨走之前,和大哥見上一面。」

    朱和域的臉上帶著笑,佩兒是太子妃,如果她生出的是兒子,那麼他這個二皇子就要往海外就國了。

    所有的一切都有〈皇明皇位繼承法〉在,任何人都不能違背這一法律。當然,即便是如此,在宗人府今年排排出的皇位繼承排位上,他朱和域仍然是大明皇位的第三繼承人。

    為了避免發生諸如英宗、世宗等皇位更迭時可能發生的變故,父皇特意命人制定了〈皇明皇位繼承法〉,每當有新的宗室子弟出世之後,宗人府都會重新編寫繼承順序,並將其告知天下,任何人都可以查閱。

    這種以法律的方式確定的皇位繼承順序,直接了當的阻止了像「土木堡之變」後,大臣以「免主少國疑」為由勸服太后,立郕王朱祁鈺為帝,進而導致了皇位動盪的局面,所謂的「主少國疑」,不過只是大臣們為了獲得擁立之功的借口。畢竟,「疑」的不過只是大臣,百姓不會懷疑,天下也不懷疑,所謂懷疑者,正是那些大臣,他們只是借此謀取權力罷了。

    而繼承排序的出現,則從根本上排除了「擁立」的可能,畢竟,按照繼承法的規定,敢建言逆序者以從逆罪誅九族,換句話來說,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大明都將嚴格的遵守這一繼承順序。而朱和域,這位曾經的第二繼承人,也將因為皇太孫的出世,成為第三順位繼承人。

    不過,對於那個皇位,他從不曾渴望過,畢竟,相比於幾十後才能繼承的皇位,對於皇子而言,就國後為一國之君的誘惑更大。

    而且,與舊時所謂的「天家無情」不同,朱和嘉與朱和域的感情極為親近,畢竟,他們的母后母妃本身就是好友,而且在父皇的刻意引導下,他們雖然是同父異母,但是因為自幼生活在一起,感情卻遠勝過親兄弟。

    「晉國離這裡很遠……」

    朱和嘉看著身邊的弟弟,語氣顯得有些不捨。

    「你我此次分別之後,也許……」

    眼簾微垂,朱和嘉強忍著內心的不捨。

    「今生再無相見之日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目中微紅,險些流出淚來,儘管對於這一切早就有了準備,但是想到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弟弟,心裡自然難受到極點。

    「不是還要再等兩年嘛。」

    朱和域咧嘴笑道。

    「十六歲封國,二十就國,我才十八,還要再準備兩年,大哥,你可不要怪我到處拉人啊,我那裡最缺的就是人……」

    看似在開玩笑的同時,朱和域最後語氣又變得有些低落。

    「哎,說實話,真的挺捨不得這裡的。尤其是……唉,大哥,你說將來我的侄子會記得我嗎?在他的眼裡,我會不會只是晉國王君?而不是他的叔叔?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印象啊……」

    想到侄子可能不記得自己,朱和域的心裡一陣五味雜陣。

    「怎麼會不記得你,我會告訴他的,而且,將來,也許,他可以做船去晉國,畢竟,身為皇家子弟,巡視諸夏,也是理所當然的。」

    三年前,身為皇太子的朱和域就曾代表父皇前往南天門,巡視帝國最南端的國土,順便訪問了秦國、周國、桂國等諸夏。將來他的兒子也將會履行同樣的責任。他將會去更遠的地方。

    「嗯,那樣的話,我要盡快把我的鐵船造出來,」

    「鐵船?」

    詫異的看著弟弟,朱和嘉的語氣有些不解。

    「嗯,我定造了一艘鐵船,而且會用新式的三脹蒸汽機,還有有螺旋槳,我估計,它的航速可能超過14節,最重要的是,他它是用鐵板造出來的。」

    說完這番話,朱和域眨著眼睛說道。

    「也許,我這一艘船,就可以擊敗一隻艦隊,畢竟,它的船板是鐵造的!」

    「那你準備擊敗誰的艦隊?」

    看著弟弟,朱和嘉笑著反問道。

    「新夏那邊,可沒有艦隊讓你去擊敗,相比於艦隊,你現在需要的是移民船,大型的移民船,把盡可能多的移民送到晉國,才是正理,至於海上力量……」

    搖搖頭,朱和嘉指著港灣中的幾艘小型的巡邏隊,然後說道。

    「皇家海軍,有幾十艘封存的巡航艦,雖是十幾年的舊艦,可是用於海上巡航,卻沒有任何問題,而且價格便宜,至少在晉國的人口突破100萬之前,都不需要考慮海上的力量,畢竟,晉國並沒有擴張的必要性,與其建立海上力量,不如盡可能的擴充船隊,把盡可能多的移民送到晉國……」

    作為海軍軍官的朱和嘉,自然知道海軍艦隊的用處,海軍是進攻性的。

    「和域,你記得父皇曾說過,海軍進攻性的,立足於防禦性的海軍,是沒有前途的,而大明想要在這個時代獲得更多的土地,就必須要建立一支強大的海軍,我們的海軍規模是歐洲各國海軍的總和,這意味著,皇家海軍的艦隊可以為所有的封國提供保護,你們只需要提供港口就可以了,在這種情況下,諸夏發展海軍,無疑是一種浪費,就像秦國、周國他們,頂多就是有幾艘武裝商船,其實也就是以防萬一,萬一土人作亂,他們可以乘船離開,僅此而已……」

    想到在南洋各封國,瞭解到其海軍艦隊的職責,朱和嘉忍不住搖頭輕歎。

    「不過,即便是如此,他們的艦隊在土人的面前,也是極為強大的,是不可戰勝的力量。」

    「大哥,我可是花了大錢的!」

    意識到自己的艦隊無用,朱和域有些鬱悶的說道。

    「其實,我對艦隊並沒有興趣,只是喜歡而已。」

    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願意花大筆銀子去打造艦隊,即便是他壓根就沒有想過打造艦隊。

    「我只是想造一艘玩玩,畢竟,蒸汽機、鐵甲、螺旋槳,這些真的很有意思。」

    瞭解弟弟性格的朱和嘉知道,他只是對那些技術感興趣,至於軍艦?不過只是喜歡罷了。笑著說道。

    「可你現在需要的是移民船,這樣吧,你把這件事告訴父皇,讓父皇出錢收購就是了,沒準還能掙上一筆。」

    「大哥,你這麼可不地道,要是讓父皇知道,你這麼算計,肯定會不高興的。」

    朱和域笑說道。

    「在商言商,你既然造出了鐵甲艦,如果性能確實非常優良的話,那麼,你就應該賣個高價,海軍想買,也必須要掏銀子,這是最基本的準則。也是父皇所希望的。」

    多年來,在朱明忠的教導下,朱和嘉並不像過去的皇子那樣,會有「皇帝坐有四海」的想法,更不為因為喜好,要求百姓或者地方無嘗的進貢,即便是那些商人願意進貢,那也是經過仔細認證的,是用「皇家御用」的名銜換取商人的進貢,這種利益交換,商人們從中獲利更多。

    「而且,我相信,海軍也肯定願意掏高價,畢竟,海軍也希望籍此推動人們研究新技術在海軍艦船上的應用。」

    一直以來,軍隊在新技術的應用上,都是有為積極的,畢竟,新技術意味著他們可以對敵人形成壓倒性的優勢,在目睹了燧發銃、擊發銃對敵人的一系列壓倒性優勢之後,海軍同樣也希望能夠獲得一些絕對的技術優勢。

    「蒸汽機,螺旋槳,總比明輪更好一些,如果你去和海軍談的話,可以趁機低價索要幾艘巡航艦,畢竟,如果出現了鐵甲蒸汽艦,木殼的風帆巡航艦就會被淘汰,海軍肯定很樂意淘汰一批軍艦的。」

    他們向前走了幾步,然後朱和嘉才說道:

    「和域,到了晉國之後,你準備怎麼做?」

    「嗯,我也不太清楚,但是那裡的環境,很適合發展牧業,應該是以養馬為主,畢竟,南洋很多地方都需要馬匹,暫時應該是這樣。」

    「確實應該因地制宜,不要因為百姓擅長耕種,就非要耕種,有些地方是不適合耕種的,米糧不足,可以直接從南洋購買,南洋各封國的米糧產量很高,出口馬匹,換回米糧,應該是划算的。」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著,相比於中原,晉國除了一座城,還有十幾萬移民之外,可以說是一片空白,也正因如此,對於弟弟的將來,朱和嘉總想瞭解的更多。

    「夏天,巡航經過海州時,我曾見過父皇,和父皇討論過你的封國。」

    「哦,那麼你們談了些什麼?」

    「父皇認為,新夏的封國,將來會各有所長,讓我不需要為你們擔心,而且相信你們將來必定會在那裡開創不遜色於大明的文化,這也是分封諸夏的用意,是為了文明的競爭。」

    「晉國怎麼能夠與大明競爭呢?」

    朱和域笑道。

    「大明何等遼闊,人口何等之多。」

    「現在不行,一百年、兩百年後,或許也不行,但是父皇說,這種競爭,不在於國力上的競爭,而在於文化上的競爭,這種文化上的競爭,不僅會讓華夏文明再現百家爭鳴的輝煌,而且還會有利於科學上的創新,激烈的競爭,會讓我們不至於失去前進的動力。」

    沉吟片刻,朱和嘉朝著大海看了眼,然後說道。

    「父皇說過,倘若有一天,大明擊敗了所有的國家,即便是一統世界,那麼,勢必會帶來一個結果,就是失去了進步的動力,就像秦朝一統之後那樣,秦漢之後,我們面對的只是周邊蠻夷,文明的發展,就陷入了某種停滯,因為沒有了國與國之間的技術競爭,而在戰國時,這種競爭關係到國家的生死存亡,所以……」

    朱和嘉邊走邊朝他望了一眼,然後又把頭扭向一邊。

    「內部的競爭也是競爭。」

    「我知道,」

    朱和域有意停頓一下。

    「其實,父皇的意思,肯定並不僅僅是內部競爭,而是兩三百年之後,諸夏之間勢必會有吞併,會有征服,儘管我們的血緣相同,但是……當年周天子分封天下時,很多封國也是姓姬的。」

    說出這句話後,朱和域朝著遠方看去,然後說道。

    「父皇是擔心將來有人建議你削藩是嗎?」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5 21:05
第285章 利益至上

    削藩!

    當這個看似簡單的名詞,從朱和域的口中道出時,朱和嘉沉默著,他並沒有立即給予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遠方。

    片刻後,他才說道。

    「建文削藩……」

    念叨著這個詞,朱和嘉反問道。

    「到底是大臣蠱惑,還是勢之必然?成祖之後,百年間歷代皇帝無不以削藩為已任,假名種種行削藩之實,到最後,宗藩變成了什麼?」

    搖頭苦笑著,朱和嘉又說道。

    「甲申天變,天下諸藩,上不能衛社稷江山,下不能抵禦外夷,若非是如此,我大明又怎麼可能幾近亡國?」

    幾乎亡國的教訓、億兆百姓死難的悲劇,給大明帶來了極為深刻的改變,除了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北方的邊患消除之外,另一個改變,就是封建。而南洋以及海外領地的拓殖,為大明提供了封建的機會。

    「封建即是為了避免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的保險,同樣也是為了拱衛中央,他日無論是朝中有奸臣,意圖竊居國權,亦或是有異族入侵,或是百姓起事,諸夏既可起兵拱衛中央……」

    凝視著海外,朱和嘉沉吟道。

    「父皇擔心的是,百年後,會有朝臣借口對諸夏不利,畢竟百年後,諸夏亦有可能是人口億萬的大國。」

    「應該是累加吧,幾十國加在一起,人口億萬,又怎麼能比得了大明呢?到時候,有人這麼想,以小弟看來,他們肯定是為了個人的權柄。」

    朱和域冷笑道。

    「古往今來,即便是所謂之賢臣,亦受名利所累,更何況大多數凡夫俗子,他們總會借口種種,圖謀個人名利,當年齊泰、黃子澄等人不顧祖宗成法,一味削藩,以至於逼死宗親,如此種種,看似為國,實則不過只是為了個人之名,其想為朝廷砥柱,便以削藩起事非,試圖借削藩成就個人之名……」

    受父皇的影響,朱和域對齊泰、黃子澄等人從來沒有絲毫好感,在他看來,正是因為他們圖謀個人名聲、權柄,才導致了靖難。

    「只有製造矛盾才能從中漁利,如果沒有矛盾,又怎麼能突顯出他們的重要?於大臣而言,無論是藩王亦或是勳貴,如果與皇家一團和氣,大臣權柄就會受到重重制約,只有製造出矛盾,讓皇家對藩王、勳貴生出不信任,產生危機感,皇家才會依靠大臣,只要借此打倒兩者,皇家唯一所能依靠的,就只有一個選擇,就是大臣……」

    朱和嘉看著二弟說道。

    「這個道理,父皇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曾告訴過我們,我大明到最後,表面上是亡於黨爭,可黨爭起因實則是亡於文官權力過大,就像內閣大學士,設立之初是高祖、成祖時是由皇帝點選大學士,往往都是由幸臣充任。英宗九歲即位,無法正常的處理朝廷事務,因此政事的決策權基本上全都落在了內閣的肩上。內閣大學士們基本擺脫皇權的約束和控制,利用自己的意志處理政務,保障文官集團的利益。這在內閣發展史上極為重要,這是內閣獨立處理國家事務的開端。此後,閣臣入閣便由皇帝欽點幸臣變成為閣臣推薦,再由皇帝任命。到萬曆二十二年開始,以國本案為始,黨爭開始,各黨會同東林黨明爭暗鬥,搶奪內閣及六部席位,到最後,因為黨爭激烈,內閣大學士只能收各方推薦,靠皇帝抓鬮決定,說到底,是大臣權力膨脹到已經對皇權產生威脅,而大臣權力膨脹,與其不受制約有很大的關係。」

    凝視著大海,朱和嘉又繼續說道。

    「土木堡之前,大臣受勳臣制約,皇權尚能平衡,而到熹宗時,皇帝卻只能依靠閹人與大臣爭權奪利,而閹黨者良莠不齊,不堪為用,到孝烈皇帝即位後,忌憚閹黨權勢過大,於是召起東林黨的殘餘,打倒魏忠賢,並對閹黨人員一網打盡。東林黨重新當權後,但東林黨又威脅皇權,於是又開始打壓東林黨,譬如溫體仁等投機分子走向前台,但最終孝烈皇帝懷疑溫體仁結黨,也將內閣首輔溫體仁驅逐出了朝廷。你記得陛下提及烈皇舊事時是怎麼說的嗎?」

    大哥的反問讓朱和域點頭說道。

    「父皇說,歸根結底,是他們皆無人可用,神宗避朝,是因為朝臣權力過大,即便皇權亦只能退避,至熹宗只能借閹人打擊臣權,而無論是所謂閹黨亦或溫體仁等人,他們歸根到底,還是大臣,無非就是打倒一方,另一方繼承權力,但是繼承權力的那一派,仍然會對皇權產生威脅,嗯,應該說,臣權依然對皇權形成優勢,而相比於臣權,皇權就顯得勢單力薄,以一人對滿朝,況且皇帝還必須要依賴他們治國,無論是耿直之臣,亦或是投機之徒,權力集中於他們身上,對皇家總歸是不利的。」

    聽著弟弟的回答,朱和嘉默默的向著海岸的方向走著,雪花不時的飄蕩到他的肩膀上。

    「臣權的擴張,歸根結底,還是有一個過程的,而這個過程,就是打擊異已,製造矛盾,一點點的剔除異已,最終導致皇帝無人可用,便是到孝烈皇帝那會,儘管看似天子獨斷,但無論是打擊閹黨亦或是東林,或者溫體仁,最終受損的總歸還是國家……」

    回頭看著弟弟,朱和嘉說道。

    「儘管現在,看似臣權受制於君權,勳臣可為君權的助力,但是幾十年後,百年之後,依然會有大臣借口種種打擊勳貴,而勳貴若不能自重,必定為其所打擊,至於削藩……」

    向著大海看去,朱和嘉似嘲似諷的說道。

    「現在都有聲音要求朝廷迫使日本開國,因為國內的紗線棉布產量日益增加,商人需要更大的市場,也許,建文繼位時的,諸臣是以江山社稷的千秋萬代為由,建言削藩,但是百年之後,也許,他們會變成以「統一市場」為由,他們會以民眾的呼籲,會要求諸夏廢除關稅,實現諸夏的統一市場,如此種種,反正,他們會找到理由的,而且在利益的驅使下,即便是勳貴也很有可能有會倒向他們……」

    聽著皇兄的話,朱和域並沒有說話,現在國內確實已經開始出現了要求日本開國的聲音,不過現在這個聲音並不是主流,畢竟,相比於用戰爭換取日本開國,然後對其輸出商品,印度已經敞開的市場對他們的吸引力更大,而且朝中的大臣們,也無意去為商人開疆拓土。

    但是,現在大臣們或許會覺得為商人進行戰爭,總讓人所不恥,但幾十年後,如果大臣們本身就是商人,甚至勳貴也為利益驅使,他們會不會達成一致呢?

    日本,也許只是一個開始。

    確實,像大哥說的那樣,在利益的驅使下,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沉默片刻,朱和嘉苦笑道。

    「這正是父皇所擔心的!」

    但是父皇最擔心的是什麼?

    凝視著大海,朱和域突然開口說道。

    「記得父皇說過,他害怕的從來都不是什麼亂臣賊子,因為亂臣賊子,可時隨時誅之,他最害怕的是忠臣!」

    朱和域用的語氣中帶著些許嘲諷,

    「因為忠臣永遠會擺出一副大公無私、事事為國的模樣,他會站在道德的致高點上,他會用人民的名義去索求一切,如果統治者拒絕,那麼統治者就是暴君、獨夫,而忠臣永遠都是慷他人之慨!」

    「虛偽的道德最可怕,虛偽的崇高最無恥……」

    苦笑著,朱和嘉長歎道。

    「就像舊時黨爭,個個皆君子,看似為國計,可實則各懷鬼胎,東林君子如此,小人亦是,閹黨小人如此,君子亦是如此,無論君子小人,他們的眼中只有權力,至於所謂百姓……不過只是他們爭權奪利的借口罷了。」

    「所以,古往今來百姓才是最可憐的,世人皆假名百姓,而百姓又有誰人在乎,所謂在乎,不過就是示恩於百姓罷了。」

    搖著頭,朱和域凝視著遠方說道,

    「在將來削藩一事中,他們同樣也會假借民意,並以此驅使朝廷為其所用,即便是那些勳貴也有可能倒向他們,因為利益。」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朱和域又繼續說道。

    「利益……統一無關稅的市場,對於那些勳貴而言,是有利的,畢竟,他們一直都是工商業最重要的投資者。」

    與任何時代不同,大明的勳貴們並沒有把資金用於土地,當然這既是因為國法的限制,同樣也是因為土地的收益不多,相比於土地,工商業可以帶來更為豐厚的回報,甚至有勳貴投資紗廠,一年獲得數十萬的例子,一年所得便相當於過去累世所得,正是在投資工商業的高額回報下,他們才會紛紛投資工商業,即便是外行,也會購買企業的股票。而不是把金錢凝固在土地之中。

    「是啊,對此父皇是鼓勵的,相比於讓勳貴們把剩餘的資金投資土地,讓歷代土地兼併即便於大明上演,並且愈演愈烈,父皇更希望他們把資金投資於工商業,按照父皇的說法,就是無工不強,無商不富。他們每創辦一家工廠、一家企業,不僅可以讓國家富強,國家可以從中課稅,而且還可以吸納大量的百姓進入工廠,如果不是因為工商業的發達,也許,現在中都以及大明的任何一個城市,都會像歐洲一樣,遍地的乞丐、流浪者。」

    朱和嘉略點下頭,然後感歎道。

    「國家承平十七年,人口迅猛增長,而長子繼承未能更是令千百萬次子不得不離開家鄉,沒有工廠吸納這些剩餘人口,這些人除了一部分移民南洋之外,更多的人會變成流民聚集在中都、南京這樣的大城市周圍,在官地上會形成規模巨大的貧民窟。這些人口大都是無所事事。他們就會成為暴動的隱患,就像現在的歐洲,歐洲的城市為什麼時而發生城市暴動,就是因為貧民窟聚集著大量的無所事事的平民!」

    「所以,工商業是吸納剩餘勞動力最好的途徑,現在我大明的人口已經超過一萬萬人,若是再加上南洋諸夏以各殖民的人口,早已經超過一萬萬一千萬人。沒有工商界吸納剩餘勞動力,國家肯定會陷入動盪不安!所以,無論在任何時候,大明都必須要發展工商業。」

    沒有絲毫的猶豫,朱和嘉又看著弟弟說道。

    「移民,當然也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實際上,現在那些遷入城市的人口中,儘管有一部分被工商業吸納成為工業化的勞動力,可他們即使是成為了工人,可是因為工廠主的盤剝削,往往也只能住在貧民窟中,也不過只是能溫飽罷了,就像在湖廣,工人的工資往往不超過四兩左右,即便是南京,也不過五六兩上下……」

    大多數工廠的工資並不高,即便是這幾年民風趨奢的情況下,普通工人的工資並沒有得到實質性的提高,除非是那些技術工人,否則普通工人也就只是餬口罷了。

    「確實不高啊,如果不是因為天下十幾年承平,再加上有廉價的南洋米,米價現在每石只需半兩銀子,比過去跌了足足一半,估計,那些百姓又要負擔房租,又要吃飯,恐怕日子過去的只會更艱難啊!」

    朱和域的感歎讓朱和嘉點頭道。

    「所以,父皇才希望盡可能的多的往海外移民,當年南洋諸夏初封時,南洋漢人不過區區數十萬,而現在卻有多達七百萬之眾,其中的60%都是過去十年移民過去的,現在諸夏各國,漢人越來越多,土人不斷教化,可即便是如此,仍然不夠,還是應該盡量的移民。」

    隨後他的話峰一轉,指著港灣中的一艘移民船說道。

    「所以,我才希望的你盡量建造更多的移民船,飛剪船,蒸汽船,人口不僅是未來晉國發展的根本,同樣也可以幫助大明減輕危機,畢竟,能否把國內剩餘的人口遷往海外,直接關係到大明的將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5 21:06
第286章 移民

    「興乾是什麼樣的時代?

    在三百年後的當代人看來,興乾意味新生、意味著開始。

    但是在興乾時期,政府推行的一系列政策損害了百姓利益,導致大量百姓因為「長子繼承法」不能繼承父輩的土地,而「荒地官有」更讓失地的次子們即便租種到官田,也無法獲得土地所有權,同時還要承受高額地稅的重壓,生活日益困窘。與此同時,人口出生率急劇上升,新興的工商業經濟無法消化、吸收大量「過剩人口」,農民和失業城市民眾成為社會潛在的不穩定因素。為此,從興乾之初政府就出台政策鼓勵民眾向海外遷移,即所謂「海外華夏」。

    ……分封諸夏,這一改變了今天世界格局的決策,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海外華夏」的延續。」

    《皇明史記》

    從興乾前,拓殖台灣,再到興乾元年後拓殖南洋,直到分封諸夏,每年遷移海外的人口,都在不斷的增加著。

    從興乾元年當年海外移民為23165人,其中6成為流放犯。而到興乾五年,當年移民海外人數就超過十萬,至興乾十年,更是突破二十萬大關,隨後,每年都以20%的速度激增。

    畢竟,相比於在國內工廠做工,或者租用官田,移民海外,他們可以立即得到足夠的田地。只需要連續耕種數年,就可以無償獲得那塊田地。

    對於絕大多數百姓而言,移民無疑是最好的選擇。興乾十七年,當年移民海外的人數突破了六十萬。

    在過去的十幾年間,南洋諸夏一直在不遺餘力的通過各種渠道吸納移民。而大明同樣也在不遺餘力的推進這一事業。尤其是隨著「新夏」以及北美殖民地的創建之後,大明官府開始撤出也南洋移民,將南洋移民事業完全交給諸夏,畢竟,經過十年的發展,諸夏已經擁有足夠的財力、物力繼續進行這一事業。

    而此時大明所面對的是,如何把眾多的移民快速、安全地輸送到遙遠的「新夏」以及美洲殖民地,這是官府必須認真考慮的重大問題。

    最早期前往大洋洲的以及北美的移民是乘坐快速商船前往目的地的,相比於移民北美,移民「新夏」或許更容易一些,畢竟,沿途可以在南洋諸國靠港,而移民北美無論是通往西海岸的「黑潮航線」,亦或是從南洋到好望角,再從好望角到紐約,都需要長達半年以上的航行。

    儘管航行的時間長、航程遠,但是在最初的幾年,大明海軍的運輸商船,仍然在這兩條航線上輸送了大量移民。截止到興乾十年,共有超過25000名明人抵達北美西海岸的新城以及紐約。

    興乾十年六月初九,海州船廠建造的「飛魚」號下水,該船擁有極為特殊的空心船首,雖然其長寬比為5,其航速尚未達到以後飛剪船所能達到的驚人的航速。但是仍然在航運界引起轟動,後來她的設計特色為許多船舶設計家所倣傚。

    這類船有小的干舷,較少的上層建築,不僅改善了船舶穩性,而且可以充分發揮帆的作用。船幾乎貼著水面航行,長寬比一般大於6:1,其水下形狀設計成最小阻力休,以提高航速,但保持一定的橫向阻力剖面,導致水線特別優美,甚至在首部水線面有內凹,長長而尖削的曲線剪刀型首柱呈一種適合於賽跑的態勢,在海上能劈浪前進以減小波浪阻力,故而被稱為「飛剪」。

    這種「飛剪船」相比於過去的快速帆船,它的速度更快,甚至兩倍於普通帆船,尤其是當年第一部《航海天文歷》印發於海軍之後,使得海上航行船隻實現了在海上的準確定位,從而擺脫了季風、洋流的制約,在浩瀚的大洋上搶風航行,把過去長達半年的航程,縮短到了三個月以內。

    飛剪船的出現改變了一切,從「飛魚」號滿載著500餘名移民在駛離廣州的136天後,再次返回廣州,一艘艘飛剪船投入了美洲航線。

    進入興乾十八年,剛剛建成的2483噸的「紐約號」則成為「廣州至紐約」航線上最大的一艘商船。

    廣州是大明最重要的一個港口,也是千百萬移民離開大明的必經之地,在漢粵鐵路築通之後,不知多少百姓,乘火車抵達廣州。

    大明與美洲相距遙遠,艱辛的旅途上充滿著不確定性。每當移民登船出海時,喜悅與別離的悲傷往往交織在一起,使得每一艘移民船的起航氣氛異樣凝重。對於遠赴美洲的移民而言,那是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幾乎每一個移民,只要想到即將前往的從未想過和見過的異域!,都會引起他們的不安。於是,和其它的移民一樣,攜妻帶女的李明典又一次想起了家鄉的山水,想起家鄉衰敗的房屋,還有那尚在積雪覆蓋下生長著整齊麥苗的幾畝麥田。

    當然,這一切,都與他沒有關係了,作為家中的老四,他成年離家的時候,除了父親為他置辦的一處房子,還有承租的30畝官田,也就是父親為他說好的親事了。

    三十畝官田,即便是付了三成的地租,收成也夠一家人吃用的,他和媳婦在那片田地上勞作了七年,從女兒出世,再到兩個兒子先後出世,日子過得也還算自在,但是他仍然選擇了離開。

    「不能讓將來兒子和自己一樣租一輩子的田!」

    和大多數選擇移民的人一樣,李明典之所以選擇移民,是衝著到了那裡可以得到500畝地,那500畝地世代都屬於他,只要他連續耕種十年。當然,在這十年裡,他還需要償還一家人的移民費,畢竟移民費用是官府墊付的。

    其實,儘管早在江北潛邸時,就開始向海外移民,但是那個時候的移民卻是混亂的,官府很多時候是把移民交給各家船局,隨著移民人數的逐年增長,經營移民業務成為一項有利可圖的生意,湧現出許多移民公司。但移民公司良莠不齊,與航運公司相互勾結,謊稱客艙已滿,向急於出國的移民收取額外費用,降低伙食和衛生標準等。興乾二年,停泊在廣州港的移民船「新舟號」發生了流放犯跳海逃亡事件,揭開了移民尤其是流放犯在旅途中遭遇殘酷虐待的黑幕,震驚了大明朝野,也引起了政府對移民輸送的重視。經過反覆討論之後,最終朝廷決定全盤接管了移民事業,包括移民的遴選、培訓、輸送、安置和保護等,並成立了國策性質的移民公司———海外興業公司,並對移居海外的百姓提供全額旅費和手續費補助。當然,補助是需要償還的。

    正是國策性的移民,在短時間內改變了南洋的人口比例。對北美的移民,同樣也是國策移民的一部分,只是相比於「新夏」,每年前往美洲的移民仍然不多。畢竟,移民的成本高昂的。

    港搭船出海的移民們一般會在港口附近的「移民旅社」滯留  7  天左右,辦理移民手續和衛生檢疫,並準備好相應的航海物品。這些「移民旅社」一般是由各省海外移民協會指定的旅館,為  2—3  層的木製建築。移民在海港滯留期間,需要辦理護照、購買船票、體檢及接種天花疫苗,還要進行行李的消毒檢查等。對於大多出身農家的移民來說,這些都是從未遇到的難題,使他們的身心備受煎熬。此外,滯留期間的花費也是他們難以負擔的。

    廣州港移民收容所為  5  層木製建築,其中設置了  50  間收容室,每室定員  12  人。最初收容所能容納  600  餘人。這個人數與北美的移民船所載的船客數量基本一致,其室內的裝飾與移民船的船艙為模版,以便使移民盡快適應船上生活。

    和其它的移民一樣,在進入這座內部有些像船的「移民旅社」後,第一步就是要排隊登計,帶著妻兒排了半天的隊,在移民官員接過李明典的移民表格時,頭也不抬的對他說道。

    「到紐約的船票票價100兩,航海手續費是25兩,港口滯留費,每天是2錢,按十天計,就是2兩,檢疫消毒以及天花接種費1兩三錢,駁船費和行李搬運費一錢,合計126兩4錢,女子和小孩的船費半價,手續遇免除,一共是……」

    划動著算盤,算出了總數的官員看李明典說道。

    「一共是352兩,這筆錢是官府以無息貸款的方式提供的,只要簽字畫押就行。」

    看著那張紙,李明典知道,只要畫押之後,他就欠下了大明官府352兩銀子!

    在老家種地的時候,一石麥,也就只能賣4錢銀子,三十畝地最多也就是三十石麥。所以,如果沒有國家和其他方面的補助,移民是難以承擔高額的旅行費用的。

    即便是有官府的補助,352兩對於移民而言,也是天價,以至於在簽字的時候,他猶豫了很久。

    「別猶豫了,到了紐約之後,你能分到600畝地!十年的時間,肯定能還得上這筆錢的!」

    六百畝地!

    這是移民北美的百姓所能得到的地塊大小。只不過,沒有人知道,那塊土地往往只是一塊荒地,他們需要用數年的時間去刀耕火種,才能把荒地變成良田。

    「簽在這。」

    在移民官指點下,李明典在紙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在安排房間之後,那移民官又對他說道。

    「一會,你拿著這張表,到槍行裡憑表去買火銃,記住了,要買六響轉輪銃知道嗎?四口人,最少要買五支,再加上兩支長銃……」

    「先生,為啥要買火銃?」

    李明典有些不明所以的問道。他確實還有一百多兩銀子,但那些銀子都是他準備到了紐約之後,在那買馬,買農具的,買火銃?或許有必要,但需要買那麼多嗎?

    「就是,還一下買那麼多?」

    旁邊的人也跟著問道。

    「怎麼?怕錢不夠,你們放心,這六響轉輪銃,可都是按軍隊採購價賣給你們,你們可是佔了大便宜了,擱外面一支六響銃至少要五六十兩銀子,要不是因為北美那邊的土人太多,官府也不會操這個心,不過你們買了銃彈之後,暫時不能用它們,武器會直接送到移民船上,抵達紐約後憑票領取……」

    儘管移民旅社的職員沒有告訴他們,在紐約殖民地附近有很多土人生番,他們時常與移民發生衝突,移民與原住民之間的戰爭更是時有發生,但從讓職員的話中,他們仍然感受到了,那裡並不是一個太平的地方。

    「他爹,你說,咱們為啥要去那麼遠的地方?」

    進入房間後,在女兒和兒子們歡喜的跳到床上的時候,女人看著李明典問道。

    「其實,去南洋也不錯,那裡還近,雖說地少了點,可,沒聽說那裡要動刀動槍的……」

    媳婦的話,讓李明典一愣,然後說道。

    「紐約那邊地多,而且,天氣還和南陽老家差不多,一年四季分明,南洋那邊是熱帶,一年四季只有夏天,而且蚊蟲疾病多,況且種的是水田,咱們習慣了種旱田,所以,還是去那裡好些……」

    在社學裡讀了幾年書的李明典,雖然只讀過幾年的書,可卻也知道北美與南洋氣候的不同,而十幾年來,教育的普及,也讓這個時代明人不不規則像過去那樣,視海外為蠻荒之地,畢竟早在他們少年時,就通過世界地圖和教學掛圖知道了世界,知道大明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在海外有許多地方,那裡的土地比大明的土地更為肥沃,只是需要人去耕種罷了。

    「全德、全仁,你們看,這裡就是美洲,這裡就是大明,咱們在就在廣州府,等再過幾個,咱們就從這乘大船一路朝這裡過去,你們看……」

    趴在床上的女兒指著書上簡易的地圖對弟弟們說著,講述著那裡的美好。

    「等咱們到了那,家裡就會有種不完的地,等將來你們長的時候,也能過上好日子……」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7 20:18
第287章 來與去

    一艘大型的飛剪船泊於珠江江中,這就是「紐約號」,這次航行是紐約號的處女航。它也是紐約殖民地建造的噸位最大的商船。

    相比於只有遼東才有的櫟木的本土,在紐約殖民地,遍地都是百年的橡木,正因如此,早在紐約殖民地開拓之初,殖民地政府就建立了造船廠,早期的移民也是以伐木造船為主業。豐富且廉價的木材,使得紐約殖民地的船隻價格遠低於本土,這也是其建造的船隻受歡迎的原因。

    在過去的十幾年間,紐約殖民地不僅建造的數百艘商船,甚至還建造了十數艘軍艦,現在這些商船被廣泛應用於非洲以及天竺海等地的貿易,甚至就連好望角西平殖民地的海軍艦隊,半數的軍艦也都是由紐約殖民地建造。

    置身於「紐約號」商船上,約翰·萊弗裡特的神情顯得有些失落。

    「怎麼樣?收到回信了嗎?」

    朋友的詢問,讓約翰·萊弗裡特搖搖頭,

    再過兩天「紐約號」就要離港了。

    「實在不行,你就直接到書院問問去,這樣,成與不成,總會死心不是?」

    李乾一說道。

    「我和你不一樣,你是明人,我是……」

    約翰·萊弗裡特的話音停頓,然後才說道。

    「我是殖民地人,如果我是土人的話,甚至都沒有資格進入大明的本土。」

    現在的大明是開放的,他對全世界的學者和他們的家人都敞開了懷抱,同樣也是保守的,外國的船泊只能駛往位於馬六甲海峽的南天門,繼續往南大明海航行一率視為海盜。

    同時,大明的本土還禁止學者和他們家人之外的外人進入,那怕就是殖民地或者諸夏的土人,也被禁止進入。

    天朝不是誰想來就來的!

    但是對於任何一個來過天朝外人而言,他們都會為天朝而著迷。

    他們著迷於這裡的平靜、祥和且美好的生活。

    「我不知道天堂是什麼樣子,但是天朝,也許是距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十年前,在哈佛學院,畢業於哈佛校友在信中如此描述天朝,他和家早已經遷往天朝。

    在他的信中,天朝的一切都是完美的,是最靠近天堂的地方。在歐洲人的遊記中,天朝永遠與天堂聯繫在一起。

    只是現在,這個天堂卻對歐洲人關上了大門。

    當然,作為學者的約翰·萊弗裡特,他之所以渴望來到天朝,並不是因為這裡距離天堂最近,而是因為他渴望在這時學到最新的科學知識。

    畢業於哈佛的約翰·萊弗裡特,在紐約殖民地與殖民地的大明學者交流時,儘管總能從他們的身上學習不少知識,但是紐約殖民地的學者很少,而且大都不是知名的學者。

    其實,殖民地是落後的。紐約殖民地除了一些造船工程師外,學術上遠遠落後於大明本土。那裡甚至都沒有蒸汽機。也正因如此,在三年前,約翰·萊弗裡特作出了一個決定——前往大明本土求學。

    他的這個決定,得到了哈佛學院的支持,他們甚至以學院的名義向大明的紐約殖民地總督請願——當年根據條約租借給大明的只有紐約,由馬薩諸塞灣、紐黑文、康涅狄格、普利茅斯聯合而成的新英格蘭同盟地區以及新澤西、羅德島等地,仍然屬於英國。他們的請願,理所當願遭到了拒絕。

    不過約翰·萊弗裡特並沒的放棄,本身是哈佛學院教授的他,先是研究了紐約殖民地法律,他先辭職遷入紐約,在當地住滿兩年後,在殖民地歸化。然後,他得到了總督的推薦信——根據殖民地的教育令,任何通過書院考試的人,都可以獲得總督的推薦信,前往本土求學。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他的求學之路一帆風順。他還需要有書院同意錄取他。儘管他現在有一個漢名「李傑」,可是在面試時,他仍然能夠感覺到,教授們異樣的眼神。

    他是歸化人。

    而且不是本土的歸化人,是紐約殖民地的歸化人。

    「殖民地人,也是明人。而且你已經歸化了,至於什麼其它的……」

    李乾一朝遠處看一眼,然後說道。

    「其它的,不要去考慮那麼多,現在,也許還有什麼紐約和新英格蘭,但是也許將來,紐約和新英格蘭,就會合併為一個殖民地,誰知道呢?」

    李乾一的話,讓約翰·萊弗裡特一陣沉默,在紐約殖民地生活的兩年間,他認識了很多朋友,那些看似溫文爾雅的朋友們,一直都對殖民地的租借耿耿於懷,對新英格蘭也是虎視眈眈。

    「也許有一天,我們的軍隊會佔領新英格蘭。」

    即便是最友善的明人,也相信存在著這個可能。也正因如此,約翰·萊弗裡特的內心才總是會糾結,現在他已經歸化為明人,按道理來說,應該站在大明的這一邊,但是在內心深處,他知道自己更傾向於那裡。甚至他之所以選擇來大明求學,也是希望學成之後,把這裡的科學引入美洲,帶到哈佛。

    「也許吧。」

    約翰·萊弗裡特無奈的聳聳肩膀,他的目中帶著些憂慮。

    只有來到大明,才會知道大明有多麼的強大。

    在來到廣州,登上廣州碼頭之時,儘管對於將要目睹的一切,早就有了準備,便是在這一瞬間他仍然被震動了。他從不曾見過如此繁華的城市,碼頭上,到處都慢人,街道上同樣也是人頭攢動,像潮水似的。而在歐洲人眼中,這些東方人不分男女老少都擁有著相似的容貌。如此多的人擁擠在一起所造成的壯觀景象,讓碼頭上的約翰·萊弗裡特大為驚駭。

    這一瞬間,他甚至感受到一種恐懼,對於天朝人力的恐懼。毫無疑問,此時的世界上只有在大明才能見到這麼多的人群。如此龐大的人力資源,足以讓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歐洲國家為之膽戰心驚。

    在說出也許的時候,約翰·萊弗裡特的內心深處一個聲音告訴他——這一切甚至是不可能避免的!

    因為源源不斷的移民,正在不斷的進入北美殖民地。凝視著遠處的移民旅社,他的心裡不禁冒出一個念頭——也許,這一天會很快。

    正當他幻想著源源不斷的移民是怎麼改變北美的殖民地時,一艘小舢板劃到了舷邊,船上一名郵差大聲喊道。

    「李傑、李傑,「紐約號」的李傑,有你的信!」

    信是從書院寄來的,心情緊張到極點的約翰·萊弗裡特,不,現在他應該叫李傑,撕開信封後,看了一眼信中的內容,然後就激動的喊道。

    「我被錄取了,我被禺山書院錄取了……」

    在「紐約號」的甲板上,看著信李傑激動的大聲喊叫著,他揚著手中的錄取通知,在接受別人的祝賀之餘,他的視線不時的撇向移民旅社,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管他哪,過一天是一天,也許等到他畢業的時候,殖民地真的成為了一體,誰知道呢?

    在李傑告別了「紐約號」,搭乘舢板前往廣州的時候,在「移民旅社」中,移民們還在進行著簡單的體檢,防止在船上爆發流行性疾病,畢竟,在狹窄的船艙中,傳染性疾病是致命的。

    不嚴格的體檢會導致移民船上發生流行性疾病。十幾年前,移民收容所送出的第一批移民在移民船上發生了霍亂,造成十幾人死亡。為此,官府加強了對移民所的監督,移民所也進一步規範移民體檢程序。衛生防疫成為移民收容所最重要的工作。

    食堂位於收容所的一樓,裡面佈局,同樣參考船艙,排列著 8 人座的飯桌,為移民提供簡單飯食,儘管簡單,但是伙食還算不錯。除此之外,移民收容所還設有商店、浴室、圖書室、兒童遊戲室、娛樂室、理髮室、教室等。這裡還具有相應的教育機能,開設了包括社交禮儀、移居地介紹、衛生常識、宗教等課程。此外,還開設兒童學校,帶孩子們參觀動物園。對於李明典的兒女們來說,參觀動物園的時候,無疑是最開心的時候,畢竟,他們從不曾去過動物園。

    除此之外官府專門編印了《北美航路指南》,告知移民們在航海旅途中必須攜帶的物品,包括衣服生活用品以及易於攜帶的農具和木工工具,畢竟,在殖民地,這樣的農具價格,遠遠高於本土。

    終於,在經過長達七天的等待之外,李明典一家人接到了登船通知,而在登船之前,移民們要將全部行李送到移民所的院子裡讓辦事員檢查。

    「大家注意了,除了農具、工具和隨身的衣物之外,像成匹的棉布、絲綢等等,都需要交關稅,大家千萬不要因小失大,知道嗎?」

    儘管有辦事員的通知,但是在「艙室」中,李明典仍然對媳婦說道。

    「把這件綢子裹緊了,纏在腰上,多纏一點……」

    和所有的移民一樣,李明典也是心存逃稅念頭,移民們會把絲綢纏在腰上。

    在殖民地,絲綢、棉布都能賣上高價,尤其是前者。對於這些移民來說,幾匹絲綢也許可以讓他們在異域的生活變得更輕鬆一些。

    也許辦事員們也能體諒他們的心情,所以檢查並不算嚴格,別說是搜身,甚至就連行李,也只是簡單的查看一下,在捆紮好的行李上繫上姓名卡片,寄存到船上的倉庫,只有在船到赤道附近時,才可以取出單衣替換。

    興乾八年,三月初六,這一天,移民旅館裡的移民們,一直忙亂到傍晚時分。在收拾好一切之後,啟程前,按照一直以來的習慣,移民們集中前往港口旁的聖廟中參拜,祈禱航行安全和在異國他鄉取得成功。

    儘管,按照販海人的習慣,本身應該拜媽祖的,但是移民們往往更習慣於往聖廟中參拜,畢竟,過去的幾十年間,聖廟早就滲到他們的方方面面。

    五月初七的清晨,李明典一家和移民們用完簡單早餐後,在禮堂集合。收容所發放航輪床位號碼牌,並向大家介紹隨船同行的移民公司的輸送監察及其助手。最後,移民收容所所長走上講台,勉勵移民們要有開發海外的「宏圖大志」,最後台上的所長高呼道。

    「渡航海外的移民們,讓我們一起向北揖拜,感激皇帝陛下恩德!」

    在所長的帶領下,移民們集體向北揖拜。

    這個過程充滿著儀式感,其實這也是官方移民特意制定的儀式,是為了讓移民們感激皇家,讓他們牢記自己的新生活,都是受益於皇家。

    集體揖拜之後,身著盛裝的移民們列成隊列從收容所出發,沿收容所門前的道路,向港口步行。與初代的移民不同,現在的移民大都上過社學,在社學中學過隊列,他們列著隊離開時,總會往左右看去,雙眼中儘是留戀。

    「二子,你記住,記住啊,這裡廣州,是大明……」

    和所有人一樣,李明典抱著年幼小兒子,想讓他記住眼前的一切,他們知道,離開了廣州之後,他們永遠都不會再回到大明,回到本土。

    本來絕大多數移民都是走投無路、失意落魄的次子們,他們中的一些人的內心甚至充滿了怨恨,但是真到了遠別大明的那一天,人們心裡仍不免五味雜陳,不少人都忍不住流出了眼淚。看著周圍的一切,目光中儘是不捨。

    在移民們進入碼頭的時候,附近學校的樂隊奏起激昂的進行曲,他們是專門來為移民們送行的。除了樂隊之外,還有附近幾所社學裡的學生,也來到了碼頭,為他們送行。在樂隊的伴奏下,那些不過八九歲的孩子們,一邊揮動著日月旗,一

    邊和著樂隊的節拍演唱《移民之歌》。

    「前進!同胞們,跨越大洋,向著南國,向著新夏……向著那未曾開拓的富饒土地,成為英雄的開拓者,讓那異域沐浴華夏文明的光輝……」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7 20:19
第288章 百姓苦

    在商船靠港的時候,《移民之歌》的曲樂聲,遠遠的從港邊傳來,那艘遠航的飛剪船的甲板上,站滿了移居異域的人們。此時,他們站在甲板上,看著即將遠去的故土,在那裡大聲呼喊著,許多人都跪了下去,衝著家鄉的方向哭喊著,叩著頭。

    這一幕,總是如此的撕心裂肺,總讓人如此的難過。在移民們的哭喊聲中,移民船被蒸汽拖船拖出了港灣,它將被拖至外海,然後乘風破浪,把移民們送到移居地。

    隆隆的禮炮聲響起了,灣內船舶都在用禮炮為他們送行,為這些開拓者們。

    「前進!同胞們,跨越大洋,向著南國,向著新夏……」

    於唇邊輕輕的吟唱著這首《移民之歌》,朱和域的眼睛微紅,淚水幾度險些落下。

    他同樣也是移民,再過幾年,他同樣也要離開大明,前往異域。

    拜別爹娘,祖墳,前往異域他鄉謀生。

    儘管《移民之歌》的歌詞看似豪邁,什麼開拓者、什麼文明傳播者,什麼英雄,不過都是掩飾罷了。

    「父皇啊,當年你在寫這首歌的時候,是否想到有一天,他們也會唱著這首歌,送兒臣離開啊……」

    凝視著港口中那些離開的學生,朱和域默默的想到。

    最後又是搖頭長歎,說是英雄,可不是迫不得已,誰又願意離開家鄉?

    即便是皇子,歸根到底,也與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

    很快,朱和域便下了船,登上了前往火車站的馬車。然後乘火車前往中都。

    晉王的到來,在中都並沒有引起任何波瀾。甚至都沒有大臣知道此事,實際上,這只不過是孩子回家而已。

    而皇帝與皇子在一起時,是不是應該恪守君臣之禮?

    首先應該是父子。

    當朱和域在南京的途中,「經過」中都時,除了田昭這個當娘的歡喜的差點流出汗來,作為父親的朱明忠同樣也很是歡喜。

    父子兩人應該一起去做什麼呢?

    最終兩人選擇了在皇家林場狩獵,騎在馬上,馳騁於森林間,在獵犬狂吠中,銃聲時而響起,更多的則是父子兩人的歡笑聲。

    從清晨,直到中午,整整半天時間,就像朱和域小時候一樣,父子兩人在獵場中狩獵,只不過今天,沒有其它的皇子參與罷了。

    這樣的機會很難得,尤其是當父皇親自烤起剛捕獲的獵物時,看著父皇,朱和域把那天與皇兄談過的話題,一一說給了父皇。當然也提到了他與皇兄的憂慮。

    「……我和大哥,都擔心將來,大臣和與勳貴,是否會因為商業利益,而結成利益的共同體,這樣一來,是否會對皇家構成危險。」

    看著父皇,朱和域並沒有因為自己是晉王,而小心翼翼的不去談論大明的將來,畢竟大明的將來,同樣也與他有關,他是晉國的晉王,但是卻受封於大明,即便是將來,他的兒子、孫子,也將受封於大明,只有得到大明的冊封,才會成為晉國的正統。

    「那麼,你們是怎麼想的呢?」

    朱明忠笑問道。

    「你們兄弟兩個在天津呆了半個月,應該有些自己的想法吧。」

    「父皇,皇兄覺得,僅僅只是依靠大臣制約勳臣,勳臣制約大臣的平衡,並不能保證平衡,我也這麼認為,所以有必要再引入另一股力量,對兩者加以制約。」

    見父皇似乎很有興趣,朱和域又繼續說道。

    「比如咨議局,給予他們更多的權力,通過咨議局,借助百姓的力量去制約他們。」

    在天津,他和皇兄討論了十幾天,到最後得出的一個結論,就是引入新的力量,借助新的力量去制約兩者,平衡兩者。

    「嗯,應該說是大臣、勳貴以及咨議局的三重互相平衡,互相制約。」

    在兒子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朱明忠甚至有些詫異的看著他,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他很清楚,兒子的這個建議是什麼意思,等同於開設議會!

    在過去的十八年中,朱明忠一直在借鑒著後世的經驗對大明的政體進行改良,十八年來,一方面是工業革命的在改變著大明,而另一方面,充分借鑒二十一世紀的政權結構,已經出現在大明,並且被普遍接受,當然,其中許多機構都是以復古的名義設立的,比如咨議局,就借鑒了漢代的「三老」。

    儘管驚訝於兒子化咨議局為議會的建議,但是是朱明忠卻也深知議會的不足。

    「大臣不可靠,勳貴亦不可靠,究其原因,在於利益!」

    看著火中正滴著油的鹿肉,朱明忠顯得有些失望,現在這片佔地面積不菲的皇家林場,已經引來了像老虎、豹子、狼之類的猛獸,但可惜的是他還沒有獵到那樣的猛獸。

    儘管對於沒有打到老虎感覺有些失望,但朱明忠還是沒有忘記與兒子的聊天。

    「既然他們會因為利益變得不可靠,那麼百姓就不會如此嗎?」

    轉動著烤架上的鹿肉,朱明忠繼續說道。

    「父皇,兒臣以覺得,現在地方咨議局,可以用於制約官員,也可以用於約束勳貴,只要皇家給予他們足夠的支持。」

    見兒子提及咨議局,朱明忠心底只是一陣無奈,設立咨議局的作用,是為了監督官府施政,一定程度上是繼承漢代的「三老制度」。但如果按照和域的說法,這咨議就會變成議會,而這恰恰是朱明忠所不願意看到的。

    不過儘管如此,他仍然示意和域說下去。

    「兒臣以為,現在咨議局既然可以監督地方官府,向吏部提交任免建議。那為何不能將官員考核等事由交給咨議局呢?如此官員上受制於朝廷,下受製造於咨議局,其自然不敢越雷池半步。」

    「和域,你的想法很好,但是,」

    聽著兒子的講述,朱明忠反問道。

    「如此一來,官員應該向誰負責呢?如果是向朝廷,那他就必須達成朝廷下達的各項指令,如果是向咨議局,那咨議局議員提出不合理要求,比如某地咨議局要求減少教育附加,以減輕百姓負擔,教育經費,應該由官府承擔,官員若是拒絕,他們考核官員為不稱職,又該如何?若是官員為圖稱職、為謀晉陞,百般討好咨議局,又該如何?」

    「父皇,您不是說過,朝廷負擔教育開支是理所當然嗎?」

    朱和域有些不解的問道。

    「一開始是教育,然後是施藥局,然後濟貧撫困,然後,嗯,從搖籃到墳墓,會願意給予百姓一切所需要的,只要有利於他們獲得權力!相信我,一旦那些官員發現,他們只需要討好咨議局,就可以陞官,那麼為了獲得咨議局的支持,他們絕不會介意損公肥私。」

    「父皇,咨議局中皆是士紳,他們絕不會如此的……急百姓之所急的。」

    受父皇的影響,對於所謂的「士紳」。朱和域同樣持以警惕的態度。

    「確實,他們現在確實不會,非但不會,他們還會通過法律的方式,去千方百計的壓搾百姓!去損公肥私。」

    受限於時代,朱明忠便從另一方面說道。

    「比如,為了邀好掌握著他們仕途的士紳,官員們會紛紛支持「官田發賣」,現在,就有很多官員支持發賣官田,他們的理由是「朝廷握有天下土地之半,實不利於百姓,坊間不知多少百姓無地可種,只得於城中乞食」,看似是赤子之心皆為百姓,可假如現在朝廷發賣官田,和域,你覺得會有多少百姓能得到土地?」

    父皇的反問,讓朱和域一陣詫異,思索片刻,他搖頭說道。

    「現在地價昂貴,尋常百姓自然買不起,到最後從中受益的恐怕還是地方豪門大戶。」

    稍作思索,朱和域又說道。

    「可以通過立法的形式加以限制,比如只准少地無地的百姓購地,而且……」

    話未說完,朱和域有些鬱悶的說道。

    「恐怕,到最後,還是禁止不了百姓把土地賣給大戶,古往今來,每逢災荒豪門大戶總會行以土地兼併。」

    「是啊,發賣的結果,最後還是落到豪門大戶的手中,而現在,官員就可以以此邀好於豪門大戶,損公肥私,施恩於民,你說如果讓咨議局來考核官員,甚至任免官員,會不會導致這一切?」

    見兒子在那裡沉思著,朱明忠又說道。

    「而且,未來在咨議員的任命上,也會隨著時間的變化發生變化,現在是官員點派地方知名士紳擔任,而到了省、府兩級咨議局,就是各府縣咨議局選舉代表,那麼,將來會不會由百姓選舉縣咨議局呢?」

    反問之餘,朱明忠笑說道。

    「百姓的心裡有桿秤,他們在選擇人選的時候,往往會因為誰的許諾更為誘人,而作出選擇,久而久之,為了得到選票,那些咨議員就會急民之所急,為百姓發聲,為其爭取權益,這個權益合理了,對於國家是件好事,可如果不合理,就會拖垮整個國家。」

    想到穿越來到明朝之前,歐美那些曾經顯赫一時的發達國家陷入的死循環,朱明忠的心裡暗自長歎,那些左翼黨派靠著對百姓許諾建立「從搖籃到墳墓」的福利獲得政權,為了獲得選票他們推出的福利更是幾乎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可是代價是國家背負沉重的負擔,只能不斷的降低軍費、教育、科研等各個方面的開支的。即便是有些國家失去政權的右翼力量上台,也是積重難返,因為民選政府降福利就是結束政治生涯,順便給繼任者提供提高威望的工具,所以歐美各國面臨的死循環。

    而現在談論這種死循環對於大明來說,還為時太早,畢竟,按照「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現在的大明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占主導的人數比例較大。

    可是朱明忠的內心是排斥「黃左」的,甚至排斥所謂的「兼愛」或者「博愛」,畢竟,在他看來,一個帝國是不需要「兼愛」的。

    「父皇,他們真的會這麼做嗎?」

    朱和域有些不解的反問道。

    「當年闖賊兵臨京師城下,有人建議南遷,而烈皇本人也希望南遷,當年那種內憂外患的形勢下,朝廷遷都南京、再籌復興應該是最好的抉擇。要知道強盛如唐,首都長安也曾被安史叛軍和吐蕃相繼攻佔,最終唐廷避往蜀地才得以平定叛亂;北宋末年皇九子趙構退往臨安甚至一度避敵海上,雖是偏安,但卻也得以繼續享國祚百年。可是為什麼,沒能南遷?」

    朱和域立即答道。

    「當年儘管烈皇自身極度渴望遷往南京、躲避敵鋒,自崇禎十六年春便與時任首輔周延儒商議南遷之事。但是在後來的多次商議之中,烈皇都未曾明確表態支持南遷,僅有少數品階較低的官員提出南遷方案,但因得不到大臣的支持最終只能作罷。後人常言烈皇不主動提出南遷而指責其不能承擔責任,不願意背負丟棄國都、宗室陵寢的罵名,實則大臣亦也是如此,烈皇不願負其罵名,大臣大抵也是不願背負罵名。」

    提及當年的舊事,朱和域的眉頭一鎖,然後說道。

    「父皇我明白了,當年面臨亡國的危險,儘管烈皇固然不願背負罵名,但為人臣者,理應為君分憂,可諸臣仍然只考慮個人名聲,而不顧天下,他們既然能如此,那麼將來,他們事必會為個人利益,施恩於百姓,全不顧國家利益。」

    「所以啊……」

    向烤肉上撒了一把孜然,朱明忠笑道。

    「勳貴、百官、百姓,其實,說到底,本質上都會為利益驅使,而作為皇帝的,就是要平衡各方的利益,不能讓任何一方失衡,也不能讓任何一方與另一方結成鞏固的盟友,至於其它……」

    原本朱明忠想說順其自然,但沉思片刻,朱明忠說道。

    「不過,你剛才的那個建議很好,確實應該建立國家的咨議局,但不是大明的……應該是……帝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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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的高雄人,但是心裡想回台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