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骨 作者︰無語的命運 (連載中)

 
as000538 2018-5-3 11:17: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5 373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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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王與將

    細雨濛濛中,如果不看遠處荒涼的沙漠,也許會讓人生出幾分身在江南的錯覺。

    一邊是浩瀚而荒蕪的沙漠,一邊是綿延百里的田地,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場景,是得益於靖南河(澤拉夫尚河)河水的灌溉。

    從雪山流下的河水擊打著河岸泛起滾滾的泡沫,幾隻水烏貼著在河面上飛來飛去,偶爾在水面上駐足片刻,然後又鑽入低垂的、灰濛濛的、雲霧繚繞的天空。

    細雨濛濛中,在河邊橋頭的一間小房子裡,幾名士兵坐在那裡,躲著雨,他們大多數時候,都是在這裡閒聊,畢竟,敵人早就被因在靖南了。不過儘管如此,他們偶爾的還是會把目光投到門外,聽一聽遠處是否有人經過。

    這座橋,並不是一個什麼必經之地,不過只是一座簡陋的木橋,偶爾的會有一些騎兵經過這裡,除此之外,很少有人來,對於守橋的明軍來說,他們希望看到弟兄們從這裡路過,然後帶來一些新的消息。

    「好像有人來了!」

    突然,李作義抬起頭往雨地裡看去,

    「好像人還不少!不過速度不快。」

    弟兄們也紛紛站了起來,他們端起了火銃,李作義走到了門口,站在那,往遠處看去,突然,他一下子楞住了,他清楚地看到雨地中有一隊騎兵趕了過來,他們穿著的軍裝並不是明軍的紅色軍裝,而是……清軍!

    睜大眼睛,李作義正要大聲吼出來的時候,他看到在那股清軍的前方,有幾個穿著紅色軍裝的騎兵。

    這是怎麼回事?

    詫異的功夫,他聽到橋上傳來的馬蹄聲,連忙走過去看了一眼,只看到一隊騎兵在橋上走著,是大明的騎兵,其中一個騎兵朝他走了過來。

    即便是隔著雨衣,李作義也看到了那個騎兵是校慰軍銜,於是他連忙立正敬禮。

    「穿上雨衣,讓弟兄們先避一避!」

    得到命令之後,他立即招呼著弟兄們穿上了雨衣,避到了遠處。在朝遠處去的時候,他不時的回頭看著橋頭,心裡疑惑道。

    「這是怎麼了?」

    在距離橋還有百步的時候,王化行勒住了馬,他朝著身後的親衛看了眼,然後說道。

    「我自己過去就行了。」

    「大帥……」

    「不用擔心,晉王要是沒有這點胸襟就不是晉王了!」

    就這樣,下了馬之後,王化行在路上上走著。風夾著雨點打在他的臉上。夏雨暖融融的,只不腳下的路很爛,走路的時候,他總感覺泥在拖著他腳上的靴子。這又靴子是明式的銅釘牛皮靴,很重,很沉。

    聽說,在大明現在已經有了橡膠製成的軟底軍靴。

    也不知道,那靴子穿著是不是舒服一些……

    就這樣默默的走著,王化行走到了橋頭附近停下腳步,對著前方,他凝神看起來。可是他現在既看不見前方,也聽不見聲音,此時此刻他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只有一個片紅色,在緩緩的朝他走來。

    「待他日凱旋時,再為你慶功!」

    這句話又一次在他的耳邊邊迴響。

    多少年了,他一直在期待著這一天,他從沒有期待過活,但是他期待著勝利的一天,期待著摘下面具的一天。

    現在,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紅色,那是久違的紅色,那紅色,多少次在他的夢中出現過。

    多少年了。

    也許,可以重新穿上紅色的軍裝,也許……

    其實王化行覺得自己很累,真的很累。

    即便是現在再穿上那身紅色,也無法掩去內心的疲憊。他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女兒們,也許,現在是時候考慮自己了。

    就在這時候,那個紅色在他的面前停下來,是一個六十餘歲的將領,他站在王化行的面前。

    「王化行……」

    李定國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中年人,他看來很精神。

    王化行也看著他,他猶豫著應該怎麼行禮,是按滿清的規矩行跪禮,還是按大明的規矩行揖,或者是抱拳,或者是軍禮……猶豫片刻,王化行向他行了個軍禮,

    這是一個久違的軍禮。

    「見過晉王!」

    打量著王化行,李定國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他,很難想像,一個人可以身在敵營二十餘年,潛伏如此之久,數十年不改初心,實在是難得的很。

    「可以回家了。」

    即便是有千言萬語,但話到嘴邊,李定國也只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是啊。可能回家了。」

    王化行笑了笑,他整個人都顯得極為平靜,平靜的出奇。

    等了這麼多年,總算是等到了這一天,終於可以回家了。

    儘管是這是期待已久的事情,幾乎每天在夢裡,王化行都會夢到這一天,可是現在,他卻沒有什麼情緒的表露。

    「當年,你為什麼離開陝西?」

    李定國有些不解的問道。同時拿出香煙,抽出一根遞給王化行,隨後又主動給他點著了火柴,幫他點著煙,王化行深深地吸了一口,說道。

    「人,總需要做出一些決定……其實,我一直是想當官,那樣的話,可以光耀門楣,可能,是因為我知道,大清是兔子的尾巴吧,也可能是因為,反正,就離開了。」

    吸著煙,王化行又沉默了片刻,然後才用緩慢地聲音說道:

    「我不想說,因為我是漢人,所以與滿清勢不兩立,其實,沒有多少人有晉王您們那樣的覺悟,至少一開始的時候,真的沒有,綠營……也就是為了混口飯吃,漢奸……其實,也是為了個人的富貴,那個時候,誰在乎那些呢?其實,不過也就是換個主子而已,就像那些清軍一樣,他們現在願意投降,也只是因為,覺得自己換了個主子,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換個主子保住了性命,很划算的買賣不是嗎?」

    對於王化行的回答,李定國並沒反駁,只是默默的點著頭,確實,又有多少人分得清那些,至少在那個時候,人們是分不清的。那些讀了幾十年書的人都分不清,或者不願意去分清,更何況是普通的百姓。

    沉默了片刻,王化行又問道。

    「不知道晉王準備如何對待他們?」

    他口中的他們,指的自然是那些隨他投降的旗人,作為他們的統帥,王化行並不能僅僅只關心那些官佐將領。他同樣關心那些普通的士兵。還有他們的家人。

    對於幫助感情把這裡掃蕩一空的王化行來說,他非常清楚,想要解決一些人是多麼的簡單。他不過只用了幾年的時間,就讓曾經生活在這裡的人,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正因如此,他不希望那些和他一起投降的人,成為消失的那群人。

    「首先會對他們進甄別。如果發現在入寇時曾參與屠城,殺無赦!」

    李定國的聲音不快不慢,只是靜靜的在講述一個事實。血債血償。這是一個最起碼的處世方針。至於什麼所謂的以德報怨,不過只是笑話罷了,這個笑話可以說出來聽聽,但是絕不能真拿這當回事,更不能真的這麼做。

    「確實,那些人確實該殺,按年齡就差不多能糾出一半來,這個事好辦,也必須要辦。」

    有些事情是無法避免的,對此王化行非常清楚,這不是報復,而是伸冤,殺人者人必殺之!

    「我那裡有一份名單,雖不敢說十成十都在裡面,可也有個**成,你們可以對照一下。」

    「你有心了。」

    李定國點點頭,然後說道。

    「建奴步兵衙門裡也有相應的資料,那些資料……」

    原本想說那些資料可以對應的他,突然想到,現在靖南被圍,早晚那些資料會被城裡的人當成柴火給燒掉。想要獲得那些資料,恐怕還真有些困難。

    不過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畢竟軍正司的那些傢伙最擅長的就是幹這種活,只要那個人會說話,他們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他們所知道的一切都掏出來,沒有任何人能夠瞞得過他們。

    現在頂多也就是費點功夫罷了。

    「那其它人呢?」

    王化行繼續問道。

    「你給名單,名單上的人,都可以安排前往諸夏或者殖民地,如果確實是有功的人,比如你之前發展的下線,這樣的人可以留在大明,希望你能理解,畢竟,現在的大明不同於過去。」

    對於這個問題,李定國同樣也沒有隱瞞,他知道王化行一定會問這個問題,同時又特意說道。

    「至於明珠,他可以去諸夏或者各殖民地,如果他一定想要留在本土,那麼就去北海省,北海島、庫頁島上人煙稀少,應該比較適應他。」

    聽到對明珠的安置,王化行笑了笑,然後點頭說道。

    「想來,他勢必更願意去諸夏,去好望角吧,那裡的天氣更適合他,至於北海省,太過苦寒了,比寧古塔還靠北,他肯定不會去的。不過,我希望他在靖南的房子,還有土地,都能夠折筆銀子給他,畢竟,我答應過他,要保全他的性命,家業,這是遊說他幫咱們做事的前提。」

    王化行主動的為明珠做了決定,當初他遊說明珠的時候,給過他一些保證,所以他才會提出這些要求。

    對於這個結果他已經非常滿意了。畢竟。明珠並不是普通人,如果不是因為他立下的功勞,他肯定是必死無疑的。現在能夠保住他的命已經非常不錯了。

    「實在不行,我想由我拿一筆銀子出來補償他。」

    「那有讓你這樣的功臣掏腰包的道理,這筆銀子,朝廷肯定會出的,你放心,既然已經答應了他,那咱們就會做到。」

    晉王的答覆讓王化行輕了口氣,這個結果無疑是最好的結果。他又沉默片刻,然後才問道。

    「那麼他們呢?那些普通的兵丁怎麼安置?」

    面對這個問題,李定國並沒有立即回答,而只是在那裡沉默著,現在對於投降的清軍兵丁如何處置,還沒有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也不是他能作主的。

    「暫時集中收於看守營,至於將來,還是要等朝廷決定的。這件事是大事,不是本王所能決定的。」

    晉王如實的回答,讓王化行略點了下頭,這也是他目前所瞭解到的現實。對於投降的清軍,明軍直到現在也沒有「處置」,可以肯定的是,將來他們肯定要去解決這個問題。思索片刻後他說道。

    「其實,我有一個建議……」

    看著晉王,王化行說道。

    「當年進軍西域,建奴為避免舊事重現,所以決心「騰籠換鳥」,本地的土人或進被殺,或是被逐,可以說是百不存一,如果一下子將他們都處置了,恐怕……到時候,無論是土民返還亦或是山民佔地自立,勢必會起起諸多問題,所以,我覺得,可以不處置他們。」

    王化行口中的「處置」非常簡單,就像當年他「處置土民」一樣。讓他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不處置他們?」

    李定國有些詫異的看著王化行。他的心裡甚至浮現出一個念頭。這小子身在敵營幾十年,不會是呆傻了吧。難不成他真準備保住那些人。

    他就不知道現在國內對那些人的看法。

    「是的,大王,既然他們不介意誰做他們的主子,不妨讓他們投入各家為奴算了,就像遼東的朝鮮人投身移民家中為奴一樣,反正,他們已經當慣了奴才,讓他們繼續維持這個身份。豈不更好?」

    「繼續維持這個身份?」

    李定國愣了愣。一時間他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們總不能把這上百萬人都殺了吧。大王,我知道。現在內地很多人都希望能夠血債血償。當然。血債血償沒有錯。可是咱們不能因為他爹殺過人就把他兒子一起殺了。咱們沒有那麼野蠻。」

    王化行看著晉王繼續說道。

    「或許現在我們可以快刀斬亂麻的把那些人全都殺死。但是將來呢?將來我們怎麼記錄這一切?末將知道。知道大王可以不計較個人榮辱。但是,我們必須要考慮到將來。我們不應該在天朝的歷史上留下這麼一筆,天朝和蠻夷的區別是什麼地方?當然不是以德報怨。我們也不可能那麼做,但是我們同樣也不會濫殺無辜。」

    「他們之中有幾個人是無辜的?」

    李定國有些不滿的說道。

    「至少那些婦孺還有很多年輕人是無辜的,那些女人是他們搶來的。那些孩子和年輕人的手上並沒有粘著我們的血,甚至他們的父親手上同樣也沒有沾著我們的血,我承認他們殺了很多土人,但是,他們卻沒有我們的人。」

    迎著李定國的目光。王化行把目光投向遠處。

    「大王。我們必須要考慮到將來。現在這裡,這裡絕大多數土人都已經被殺死了,如果現在我們把那些人全都處置了。在未來,我們要用多少年的時間才能讓我們的移民重新佈滿這裡?如果我們做不到的話,很快這裡會重新出現那些來自南方的色目人。他們會再一次佈滿這裡的平原,河谷,山川。相比於那些人,我覺得還不如放這些人一條生路,讓他們成為移民的家奴,我相信,他們必定會對此感恩戴德,並且對主人唯命是從,那些人可以幫助我們在這裡站穩腳,而且,大王在那些人之中,有絕大多數人,他們本身就是漢人,和我們一樣,或許他們是漢奸,讓他們世代作為家奴,這個懲罰應該比殺了他們,更加嚴厲,畢竟家奴的一切都是屬於主人的。」

    面對王化行的建議,李定國並沒有立即回答他。而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

    此時的這裡靜悄悄的,他們兩個人就那樣站在那裡,誰都沒有說話。

    再說出自己的建議之後,王化行就沉默了,他知道自己並不能左右什麼。但是,他仍然按照自己的想法,提出了這個建議,這個建議的出發點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對那些人的承諾。同樣也是因為他對這裡的瞭解。

    這片陌生的土地和內地是截然不同的。決不能把內地的很多事情往這裡套。

    看著河水流淌的聲音,王化行默默地看著河水,他突然打破了沉默。

    「這麼多年,我做過很多事情。甚至我自己都記不清楚,到底做了哪些事情?或許,現在在很多人看來,這裡的人煙實在太過稀少了,但是,當年我來到這裡的時候,其實這裡到有很多繁榮的城鎮。後來發生的一切您是知道的,我做了很多事情,為什麼去做?」

    張張嘴,王化行長歎了口氣。然後又繼續說道。

    「歸根到底。那些人裡頭,少有六七成人血管裡和咱們留著同樣的血,他們或許曾誤入歧途。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話,我仍然希望能夠給他們一條活路。畢竟,這裡……」

    扭頭看著晉王,王化行語重心長的說道。

    「我們總需要考慮一下這裡。考慮一下這裡的將來。」

    面對他的請求,李定國只是默默地站在那裡,他靜靜地抽著煙,看著流淌的河水,一言不發的站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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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從春到夏,再到初秋,靖南已經被圍困已經快滿六個半月了。

    天氣開始轉涼之後,儘管靖南的氣候乾燥,但是在入秋之後,仍然連續陰了十來天,下了幾天的雨衣,隨後天氣開始放晴。儘管雨下的並不大,可街上卻也是滿地泥濘,坑窪的地方都積滿了臭水。街上鮮有行人,冷清淒慘的模樣簡直不像是在人間。

    而在路邊有些角落裡,總能看到些白骨,入夜以後有磷火在空氣裡飄蕩,這些白骨大都是人骨,人吃人,在現在的靖南城,已經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過去靖南城內外的房子很多,如今卻是的人死房空,空房又被拆毀當做柴燒,房子被推倒,人們在那裡種起了土豆,城內空曠的地方也更多了。若大一座靖南城,現在甚至連一聲狗叫也聽不見,狗早就進了人的肚子裡。甚至就連鳥都已經絕跡了。每一次有鳥飛過來,總是被人們設法捕抓它,或用彈弓打死。也可能是因為城中沒有糧食,也沒有青草和蟲子可做食物,所以久而久之,鳥也不再飛來了。別說是鳥了,甚至就連同老鼠,也越來越少了,對於飢餓中的人們而言,老鼠也是難得的美味。

    對於飢腸轆轆的人們來說,那些空地上種著的土豆,更是難得的美味,即便是尚未成熟的,只有雞蛋大小的土豆,也會被他們扒出來,為了填飽肚子,他們會扒出更多的土豆,這樣的惡性循環,進一步加重了城內的饑荒。

    糧食越來越少,人越來越餓。

    這天下午,在慘淡的斜陽中,靳輔騎著一匹瘦骨磷峋的老馬,從知府衙門出來,前後跟著二十幾個兵丁和差役。在平常日子裡本來用不著帶這麼多人護衛,但現在的情形不同,現在人吃人在城內可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就是城中的菜市上,也隨處可以看到當街叫賣人肉的人,萬一落了單,指不定人就被擄走殺了被人分食了,或者被送到肉攤上。

    所以每次出來的時候,靳輔必須多帶幾個人出來,以防在街上被人殺死。至於他騎的這匹馬,如今在靖南也成了稀罕東西,只有軍中還有一些戰馬未被殺掉,其餘那些各個衙門裡,至多也只剩一匹二匹馬了,靳輔的這匹馬現在看去毛色看起來暗淡無光,肋窩也深深地陷了下去,非但肋窩瘦的能看清肋骨,甚至就連頭部都顯得瘦骨稜稜。它馱著靳輔,艱難地走在泥濘的街道上,走走停停。其實瘦馬已經走不動了,只是在鞭子的驅使下才勉強往前走。

    其實的靳輔原本也不願意騎它,無奈他自己也是餓的沒什麼力氣,雖說身為知府,他每月都有二百斤糧食,可是家裡那麼多人,靠的就是他這二百斤糧食,也是不夠吃的,餓了這麼幾個月,他的身體也已經極為衰弱了,如不騎馬走不了多久,恐怕人也就倒下了。

    從衙門裡出來後,靳輔的心情非常沉重,這路邊,曾幾何時還有朝廷設立的粥場,可是現在,粥場早就停下了,朝廷已經沒有多餘的糧食給粥場了,大家只能靠自己了,靠院子裡、空地中種的那點土豆了。

    可是現在,為了填飽肚子,人們紛紛把還沒長成的土豆扒出來吃了。

    以後呢?

    等到冬天的時候,又怎麼辦?

    其實靳輔並不需要關心城內百姓的死活,他所需要的只是等待,等著城破的那一天,等到城破的時候,就會論功行賞,過去的付出就可以得到回報,可是,現在,在目睹了城內的變化之後,他忍不住會去想——城什麼時候會破?

    經過差不多六個半月的圍困,城內的人已經死了很多,不管是軍民還是官紳都受了很大的苦。如今朝廷已經到山窮水盡,再也支持不下去了,甚至就連守城的兵丁,每人每天也就只能喝上幾碗粥。

    靳輔明白,城是守不住了。

    所以,他多次向城外送出情報,告訴他們城內的情報,告訴他們應該立即攻城。

    可是每一次,每一份情報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為什麼還不攻城呢?」

    又一次,靳輔的心裡冒出個這樣的念頭。

    作為靖南知府,他可以隨意的往返內城和外城,外城的土牆根本不堪一擊,即便是內城的磚牆,也可以輕易用大炮轟開,至於城中的軍民,現在飢腸轆轆的,別說是打仗了,恐怕現在只要明軍散傳單過來,說投降管飯,恐怕他們中的許多人就會立即投降。

    飢餓!

    別說是普通人,就是靳輔自己也記不清楚,多少天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

    回到理衙門院中,靳輔被人扶著下馬,直接往後邊的簽押房走去。可是剛走了幾步,他回頭看見先前騎的馬正在被馬伕牽到偏院馬房中去。可是它不小心碰著一塊石頭,打個前栽,幾乎要倒下去。

    看著將要倒下去的馬,靳輔忽然想到,整個衙門中的兵丁、衙役、官吏這些日子也都和他一樣,也是飢腸轆轆的,這匹馬瞧著也很難再騎下去了,於是靳輔咬了下牙,心一狠對一旁的管事吩咐道。

    「把這匹馬宰了吧,每個人分一斤馬肉。剩下的留到明天再分。」

    為什麼明天再分馬肉,靳輔也不知道。至於衙門裡僕人也不管什麼明天不明天的,一聽說老爺要殺馬分肉,都高興地往偏院走去。一斤肉,不定能讓一家人多活上幾天!

    靳輔走進簽押房,師爺許成林已經在那裡等他。整天吃不飽的許成林臉已經瘦得走了相,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作為師爺的他,靠的是衙門裡發的15斤糧食和靳輔給他的15斤糧食餬口,這點糧食夠他一個人吃的,卻不夠一家人吃的,可現在,一家三口人,靠的就是這三十斤糧食,幸好,他每天還能在衙門裡喝上一碗稀粥。

    見靳輔進來了,許成林揮手使僕人們退出,小聲問道。

    「老爺去朝見禮王爺了,禮王爺那邊有什麼指示?」

    靳輔苦笑,搖搖頭,接著小聲說道。

    「王爺那邊還能有什麼吩咐,無非就是叮囑我們好生辦差,不要辜負主子的信任,還說什麼援兵不日將至,可援兵在那呢?」

    現在,對於靳輔而言,王爺寄予希望的援兵已經不再是什麼秘密,因為朝中糧食日益緊張,軍民受餓,為了鼓舞軍心士氣,所以朝廷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告訴了他們,南方駐防旗兵正在調兵遣將,很快就會過來增援靖南,到時候,他們會裡應外合,把明軍全殲於城下。

    這個消息固然讓軍心士氣為之一振,可是現在靳輔和許多人一樣,越來越絕望,不是因為他看不到援軍在那,而是因為在他看來,現在的靖南根本撐不到援軍到來,因為他隱約猜到,明軍很有可能就沒有攻城的想法,他們是想餓死城中近七十萬軍民。

    當然,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多人了,許多人都餓死了,或者變成了他人口中的食物……

    「現在城裡的百姓在乎的可不是什麼援兵,而是活命,是糧食……」

    靳輔隨即又說道:

    「我今天去見王爺本來是為著拯救一城生靈,可是……哎。」

    搖頭長歎一聲,靳輔歎息道。

    「王爺那邊也是愛莫能助啊!」

    許成林聞言吃了一驚,隨即恢復鎮靜,低聲說道:

    「看樣子,朝廷真的沒有糧了。」

    「如果明軍當初沒有燒糧,那麼朝廷就可以用糧食接濟城中百姓,可是明軍燒糧後,城內糧食損失大半,朝廷現在連兵卒都餵不飽,更何況是尋常百姓。」

    提到當初的燒糧,靳輔的心底一陣感歎,燒糧那件事裡,他也是立下功勞的。可是這個功勞卻餓死了太多的人。

    哎……都是命啊!

    思索片刻,許成林又說道:

    「凡事都要多從壞處著想。萬一朝廷無糧了,等到了冬天,待到百姓把自種的土豆什麼的都吃完了,到時候,朝廷不放糧,豈不全城生靈同歸於盡?」

    靳輔點了點頭。

    「怕也就是如此了……」

    「這天已經轉涼了,等到了冬天,到時候,無糧、無柴,只怕這靖南是撐不了多久的。」

    許成林盯著靳輔然後繼續說道。

    「一但城中軍民絕糧,人心不同。三兩天內城中必定瓦解,不戰自潰,明軍進城,到時候、到時候,可就全完了……大人還要早做打算才是啊。」

    壓低聲音,許成林又說道。

    「當今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大清國是已經沒指往了,若是大人有意,不妨考慮一下先前在下所說之策。」

    在許成林說出這些的時候,靳輔只是沉吟、歎氣,既不說可行,也不說不可行。

    他說的是什麼策?

    之前許成林曾委婉的提過一次——投降!

    不過當時靳輔也和現在一樣,既然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也正因如此,許成林才覺得這件事情有戲。

    「大人還是得早做決斷的好啊!」

    又一次,許成林鄭重其事的說道。

    靳輔又搖了搖頭,然後苦笑說,

    「這件事,又豈是我一個文官所能決斷的?萬不得已只好以一死報答主子了。」

    靳輔只是一個文官而已,即便是要決斷,又怎麼能決斷呢?

    「大人,其實,只要大人願意,這城門還是能打開的……」

    心知許成林所指是什麼的靳輔,只是岔開話題說道。

    「城門打開了,又能如何,別忘了,明軍還在城外十里的地方,那裡還有朝廷的大軍擋著呢。」

    沒有那邊的命令,自己又怎麼能輕易打開城門?靳輔不是不願意投降,而是他必須要等待那邊的命令。

    「想讓他們投降還不容易?」

    許成林看著靳輔繼續說道。

    「只要沒有了糧食,他們肯定撐不住,到時候,一但這邊的城門大開,百姓爭相出城,到時候,那些人是殺還是不殺?當然,這也是最後一著棋。不過這著棋一用,這靖南城自然也就破了,到時候,大人可就是大功一件啊!」

    聽著許成林的建議,靳輔深思片刻,然後說道:

    「這件事辦起來,風險實在太大,一不留神,可是要賠上性命的。」

    許成林盯著他,沉聲說道:

    「可要是不想個法子,肯定也是要賠上性命的?無論如何,只要您把城門一開,到時候,肯定是大功一件!」

    而對許成林的建議,靳輔沉默了下來,儘管他早就和明軍那邊取得了聯繫,也深知自己應該聽從城外的命令,可是在另一方面而言,他卻不得不承認,許成林說的是實話,確實是大功一件啊!

    更重要的是,靳輔相信,在城中與明軍有聯繫的人肯定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其它人,那些人萬一要是搶了獻城的頭功,到時候,自己該怎麼辦?

    獻城的頭功啊!

    沉思片刻,靳輔問。

    「陳軍門在那裡?」

    「還能在那,就在營中,他那邊也是尋思著想找一條活路。只要大人這邊有吩咐,他會立即開城門。」

    見大人還在猶豫,許成林又繼續勸道。

    「陳軍門他多年帶兵,很有閱歷。如今城中情況,他也最為清楚。他說今日城中人心已經不穩,從斷糧那時起,城內就已經人心盡失了。他又說守門兵了將士也是怨言甚多,埋怨他們拚命也好,餓死也好,都是為皇上賣命,可是皇上卻不給糧食給他們的家人,他們守城,可是自己的家眷卻在忍饑受餓,天天有人餓死,甚至莫名其妙的失了蹤,不知被誰給殺了燉成了一鍋湯,他那邊肯定能辦成。」

    「我知道,我知道現在人心亂了,可是……」

    沉思片刻,靳輔搖搖頭說道。

    「現在還沒到時候,沒到時候,時機還不成熟,這個時候動手,指不定會賠上咱們的性命!」

    「大人,您是同意了?」

    許成林嚥了口口水,他的神情顯得有些激動,盯著大人問道。

    「要,要是這樣的話,在下,在下可就出城聯絡城外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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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絕望

    出城聯絡城外的人!

    盯著許成林,靳輔低聲問道。

    「你現在和城外有聯繫?」

    「有那麼一點……」

    許成林這邊的正要回答,忽然,靳輔的小妾驚慌地進來,將他們之間的談話打斷了。

    「老爺,大事不好,不好了……」

    本就是色目人的小妾臉色煞白,用生硬的漢話哭嚷著。

    「衙門中已經亂起來了,馬上就要你殺我,我殺你了,老爺你再不過去看看,就沒法收拾了……」

    聞言,靳輔大驚失色道。

    「什麼事?怎麼回事?萍喜!怎麼回事?」

    面色惶恐的小妾連忙答道。

    「老爺不是叫他們把馬殺了嗎?大家都只分一斤肉,衙門裡的人全都是一樣。可是蘇明亮那狗奴才倚仗著老爺對他的信任,他不但非要多切肉,而且還要把馬心肺什麼的拿走不可。分肉的說不行,旁邊的人也說不行。他馬上就拔出刀子,嘟嚷著:「你說不行,我連你的心肝一起吃掉!」分肉的人一看他要動手,一邊賠笑著勸他,一邊趕快多割了些肉,往他手中一扔,故意把肉丟到地上。蘇明亮彎下身去剛要拾肉,分肉的奴才就的跳起來一刀將他砍死了。蘇明亮的剛死,衙門裡的人就都圍上去,說要分他的死屍,也有說不行,不同意分他的肉。兩邊越吵越凶,眼瞧著就要動手了。老爺,你趕快去吧,馬上就要出亂子了……」

    色目小妾進靳府已經十來年了,漢話雖然說不流利,但卻也還算利索,說的倒也還算清楚。

    靳輔都沒等她說完,就立刻就往偏院奔去。許成林怕他處理不當,緊緊地跟在他的後邊。到了偏院分肉的地方,一群人正在那裡爭吵著,他們都把刀拔了出來,沒有刀的就找根棍子握著,眼看馬上就要互相廝殺起來。

    眼前的這一幕,讓靳輔勃然大怒,衝上去就要破口大罵。

    「老爺……」

    許成林連忙在背後拉了一下他。靳輔這才猛地省悟,明白眼下決不是怒罵僕人和衙役的時候,再罵的話,就是火上澆油,沒準會真出什麼亂子。

    略作思索,靳輔就走前兩步,雙膝跪到地上。

    「諸位,你們趕緊殺了我吧,你們既然想吃肉,就把我殺了,然後肉分給你們吃了吧,不要吃別的人。」

    原本怒氣沖沖,眼瞧著就要打起來的眾人,一看老爺跪在地上,都害怕起來,有的趕緊去攙他,更多的慌忙跪下磕頭,喊著「不敢」,也有些人偷偷溜走。

    見大家都不再爭吵,靳輔才站了起來,吩咐說:

    「現在的情況,大家都差不多,你們挨餓,我靳某人也沒吃飽過,你們每人有一斤肉,可以暫時填填肚。還剩下來的肉,我靳某人決不會私自吃掉,明天再給大家分一次,馬皮、心肺、大腸什麼的還能燉些雜碎湯。蘇明亮跟我多年,也是出過力的人,我不能看他被眾人吃掉,更不能看到大家互相殘殺,你吃我,我吃你。我現在只求你們將他埋起來,讓他安心地歸天去吧。」

    說到這裡,靳輔不由得落下淚來,同時不住的朝著眾作揖。

    跪在地上的眾人連忙磕頭答道。

    「請老爺放心,我們馬上就去埋他。」

    然後就有人去抬蘇明亮的死屍。

    他的屍體被埋到什麼地方,靳輔並不關心,也不在意,他很清楚,也許這邊剛埋下去,就會有人把屍體挖出來,然後被切下來燉成一鍋湯,可那個時候,就不是他所能問得了的了。

    隨後,靳輔又囑咐管家親自到廚房看著收拾馬皮、馬腸、心肺等雜碎,吩咐他先燉一鍋湯,讓大家每人都吃上一碗。然後,才同許成重新回到簽押房來。坐下以後,兩人卻是相對無言,只是不時歎氣。

    儘管兩人相對無言,只是不住長歎,但他們兩個人卻知道,現在已經到了生死關頭,是時候商量一下對策了。

    沉默了一會兒,靳輔看看許成林,許成林看看他,終了,靳輔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確實能聯繫到城外?」

    儘管靳輔與城外有著聯繫,但是現在城外每每給他人回應都是稍安勿躁,總是讓他等待。

    再這麼等下去,即便是他不餓死,早晚也得被亂民殺死。

    「現在想聯繫明軍,可不容易,不說其它,就是想進入明軍的陣地,都不容易,畢竟,明軍的火器不饒人,前些天有人拖家帶口的想要逃過去,剛走了一半,就被地雷炸死了……」

    儘管提著死,可是許成林的語氣卻仍然顯得很平靜,隨後,他壓低聲音說道。

    「不過,倒也不是沒法子,陳總兵知道還有一條路,能和明軍聯絡得上!」

    「還能聯絡得上?」

    靳輔壓低聲音說道。

    「這件事,你抓緊時間去辦。我決不能坐等靖南瓦解,死於亂民之手!」

    網用紙包著,揣在懷裡的頭,朝家走的路上黃老六的手按著腰刀,不時的用警惕的眼神望著周圍。偶爾的他會碰到一些路人,那些人眼神使他感到害怕,後背上一陣發涼。

    不過,即便是如此,他仍然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他知道,只要自己顯露出一絲怯意,沒準走不了多遠,就會從路旁竄出一個人來,然後對著他就是一刀,不消半個時辰,他就會變成別人的口中肉,腹中食。

    這年月,這靖南城裡的頭活著的人,就是書中的「兩腳羊」。

    火紅的夕陽籠罩著靖南城,到處都是紅通通,可是落在黃老六的眼中,這一切卻都是陰森森的,特別是紅通通的夕陽把天映的紅色,在他看來,更是恐怖到了極點,就像是……血味。

    一陣秋風吹來,黃老六感到身上一陣寒意。風,送來了一陣腥臭,這是什麼味道?

    也許就是「兩腳羊」的味道。人在餓急的時候,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

    作為衙役的黃老六這陣子,在衙門裡見識過不少慘絕人寰的事情。別說是易子相食,就是虎毒食子的事情,那也是見怪不怪了。為了能夠活命,城裡頭的人不知道幹出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

    「命啊……」

    黃老六長歎了口氣,把懷裡的那塊肉揣的更緊了,這塊馬肉,又能讓一家人多撐上幾天。

    拐到回家的那個胡同裡,當黃老六踏進巷子,想到自己正一個人走在空洞洞的胡同裡,而且懷裡頭還揣著一塊肉的時候,儘管手上按著腰刀,身上穿著衙役的號衣,可是他的心裡頭仍然不踏實,畢竟,人餓了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那些人的眼裡頭可沒有什麼衙役,就是五品六品的大老爺,要是落了單不定也就變成鍋裡的肉了。

    「不成,得快點……」

    想到衙門裡聽說的事情,一個五品的老爺出了門,就再沒回去的事情,黃老六不禁更加緊張了,他連忙加快腳步,希望盡快地趕到家中。儘管先前在衙門裡吃了一碗馬皮、馬腸、心骯什麼的燉成的一鍋湯,但是因為長時間的飢餓,他的身上並沒有什麼氣力,剛走了一陣就出了一身汗,還不斷喘著粗氣,心也越來越慌,跳得越來越快。

    「要不先緩口氣……」

    這邊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卻聽到背後有腳步聲傳了過來。

    「該不是……」

    心裡緊張著,黃老六他回頭一看,只見有兩個人緊緊的跟著他。這兩個人雖然看不清模樣,可卻能看出來他們的目光冰冷。而且他們倆顯然比他強壯,走得也很快,離開他也越來越近。

    心裡緊張到極點的黃老六,只感覺後背冒出一陣冷汗,他想要抽刀,但渾身卻沒有什麼力氣。

    「要不然,就,就把肉給他們……」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就想著一斤肉怎麼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看樣子今個兒肯定會死在這倆人的手裡了,自己會和那些失蹤沒了音信的人一樣,被他們殺了,扔進鍋裡頭,燉了吃掉。心裡發悸的黃老六,又想到了他的妻兒,他們肯定也會餓死,不定,餓個差不多的時候,就會被人搶走,然後……

    想到妻兒可能也和自己一樣,變成兩腳羊,黃老六猛的一下有了力氣,他一下子抽出刀來。

    在他抽出刀的時候,那兩個人明顯一愣,但卻仍然朝著這邊走了過來,他們的手中也提著兵器。

    盯著朝自己走來的這兩人,忽然從旁邊的另一條胡同中走出兩個人,黃老六一看,總算是松下口氣,來的是他的鄰居,李鐵柱和李鐵塔,他們兄弟倆個,他們還背著火銃,身上穿著號衣,顯然是剛從兵營裡出來。

    他們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黃老六,只見他面色惶恐,氣喘吁吁的模樣,李鐵柱趕快上前喊道:

    「六哥、六哥,你這是咋了?」

    看到他們倆,黃老六明白自己得救了,總算是長鬆了口氣。

    「回家哪,你們這是剛從營裡回來,還帶著火銃哪……」

    再一回頭,那兩個人已經停住了腳,他們遲疑片刻,扭頭走了。看著轉身離開的兩人,李鐵柱差不多明白了。

    「他們是抓羊的?」

    抓羊的,這是城裡的人對有些人的稱呼,他們會在城中抓那些落單的「兩腳羊」,這陣子不知多少人隻身出去,沒有了音信。

    手中提著個布包的李鐵塔抱怨道。

    「六哥,你也太不小心了。這是什麼時候啊,你居然敢一個人出來?」

    「這不是得到衙門裡當差嘛……」

    黃老六解釋道。

    「在衙門裡當差,總還能混上一碗稀粥,能給家裡省一口糧食。我不能眼看著一家老少都餓死不是。」

    李鐵塔詫異的問道。

    「衙門裡還有糧食?」

    「那有什麼糧食啊。都是大老爺從自己的嘴裡省出來的……」

    黃老六頗為感激說道。

    「大老爺到底跟別人不同!他從自己口糧裡省出糧食來,每天保著大傢伙吃上一頓稀粥,雖說吃不飽,可卻也能吊著命!要是不死,我一輩子不會忘下大老爺的恩情……」

    「靳大人倒也還算厚道……」

    李鐵柱點頭說道。

    「可不管怎麼樣,以後一個人還是小心些,還是和衙門裡的人結成伙出來安穩。」

    黃老六連連點頭說道。

    「這次是我太大意了!剛才那兩人肯定是在追我,要是你們晚來一步,我可就完了。你們兩個怎麼會這時候回來?營裡頭不是當兩天差,歇兩天嘛?」

    「營裡頭現在也供不上糧了,現在是當一天差,歇兩天,這樣就能省一天的口糧……」

    李鐵塔罵道。

    「龜孫子,那些個主子總是想從咱們的口裡扣食吃,一個個的都是什麼玩意兒……」

    「可不是,讓他們賣命,還他麼的不給咱們糧吃,再這麼下去,不等明軍打過來,咱們自己個就餓死了……」

    他們兄弟兩個一替一個的抱怨著,到最後,李鐵柱罵罵咧咧的說道。

    「他麼的,實在不行,老子就逃了,逃出去,他娘的,就是讓地雷炸死,也比餓死強!」

    「可不是,即便是炸死,那總能落得全屍吧,擱這死了,指不定這邊一埋,那邊就讓別人吃了……」

    「哎,眼下這靖南就像地獄一般,但凡有條活路,還是盡早打算的好……」

    黃老六歎了口氣,然後把他們兩個打量一眼。

    「你們倆個不是城外當差嘛?那你們知道,出了城,怎麼到那邊嘛?」

    他口中的那邊,指的是明軍那邊。

    「那邊?不好過啊,到處都是地雷不說,他們還拿火銃瞄著咱,這邊不被地雷炸死,指不定也會被火銃打死……」

    聽著他們兩人的話。默默無言的黃老六,跟著他們一同往家走去。

    轉角經過一家門洞大開的人家時,黃老六和鐵柱、鐵塔兩兄弟不約而同地投了一眼,只見這家的房門大開著,裡頭早已是空無一人。

    「別看了,開著門,人肯定沒了……」

    黃老六歎口氣,然後朝著遠方看去,最後抿抿嘴說道。

    「呆在這城裡頭,早晚得死……」
as000538 發表於 2019-7-27 08:47
第418章

    從天寒地凍的初春再到盛夏,再從盛夏到涼意逼人的初秋,被圍困的靖南城,在長達七個月的圍城中,已經瀕臨絕境,糧食、青菜和柴火一天比一天困難起來,一開始朝廷還有糧食,可是隨著糧倉被燒,大量糧食被焚,朝廷發放的糧食也就越來越少。先是減量,然後是施粥,最後,在一個月前,乾脆連那陣粥也省了。

    如果不是因為旗丁皆兵,每個月男人們還能在營中領取十斤糧食,再加上院子裡種的土豆在那裡吊著,不知多少人得餓死,不過即便是如此,飢餓仍然是不可避免的,畢竟相比於人口,家中於牆邊院裡種的土豆總歸是有限的。

    飢餓的陰雲在過去的幾個月裡一直籠罩著這座城市裡的所有人。尤其是當飢餓驅使著人們把尚未成熟的土豆挖出來裹腹的時候,一切似乎都已經注定了。

    早在兩三個月前,一般小戶人家就已沒法過活了,而那些有錢的人家則想盡一切辦法囤積各種糧食,他們知道在圍城的時候,糧食就是命。越囤積,糧食越恐慌,糧價越上漲。糧商們因為糧食的來路已斷,不願把全部糧食賣完,往往借口沒有糧食而把大門關了起來,哄抬市價。開始時官府三令五申,嚴禁糧食漲價,要糧商一定得按官府規定的價格出售。不但禁止不住,反而促使家家糧店閉門停售。隨後官府就嚴禁糧商閉門停售,價格可以不限。這樣一來,糧價就像洪水氾濫,不停地上漲。只有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才能買到糧食,窮家小戶望天無路,哭地無門,只好等著餓死。

    到了秋天,城內本就不多的糧鋪也紛紛關門了無糧可售了!

    不過即便是如此,街上仍然有些鋪子在做著買賣,老鼠肉、兩腳羊肉,大抵上也就是諸如此類的肉食,就那麼直接掛在街上。夏天時百文錢一隻的老鼠,這會已經漲到了數百文,至於兩腳羊也漲了不少。

    對於城內發生的一切,儘管身處深宮之中,但是玄燁仍然瞭如指掌,不過,作為皇帝,他並沒有任何辦法,甚至於有時候,他寧可自己變成那些每天只需要為食物發愁的百姓,也不願意去面對眼下的國事。

    王化行降了!

    這個消息傳來的時候,玄燁驚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儘管在王化行投降之前,他就已經收到從南方來的密奏,在那些人的密奏中,提到了傑書被太子斬殺,提到了太子奪取兵權,也告訴他南方的形勢。

    在接到那些密奏後,玄燁整個人都處於驚慌之中,隨後他明白了太子為什麼會殺傑書,為什麼要自毀長城,是因為他的那道旨意,讓太子感覺到了威脅。

    「那個廢物怎麼就不能體諒為父的苦心啊!」

    看了他們的密奏,玄燁惱怒的漫罵道,繼而甚至放聲痛哭,瞭解兒子的他很清楚,傑書死後,南方的駐防是指往不上了,無論如何,他那個兒子,都不會再領兵回援了。

    對兒子的瞭解,讓玄燁很清楚,他那個兒子絕不會冒險來救他。

    「這個孽子!」

    又一次,痛罵一聲,玄燁的臉色變得鐵青。

    原本得知傑書的死訊後,儘管他也曾為之憤怒,可是,也就只能如此了,儘管他曾通過信鴿帶去了一封封情深意切,充滿父愛的信,但是卻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沒有絲毫音信。

    再然後,就在他慢慢平靜下來時,又一個消息傳了過來王化行降了!

    王化行投降的原因是因為太子派他領兵北上救援靖南領兵兩萬!這不是讓王化行送死嗎?

    難道那個孽子就不知道這樣逼人送死,必定會把人逼反嗎?

    儘管惱怒,但是玄燁卻沒有任何辦法,畢竟,他困在靖南城中。

    這會,面對傑書死死,王化行投降的局面,玄燁所能做的也就是歎息了,歎息著自此之後太子身邊剩下的全是庸才,歎息著大清國的氣數將盡了。

    太子擁兵自重,不願來救。

    王化行投降。

    想到這一切,玄燁在心中傷心地歎息說:

    「唉!亡國之相啊!」

    曾幾何時,玄燁不願意去面對現實,在過去的一年中,他曾經有過各種各樣想法,甚至也曾動過與大清國共存亡,用自己和朝廷的死去換取大清國的未來,但是面對明軍深入的現實,在王化行等人的勸說下,他又動了旁的心思。

    「以靖南為誘餌,使其專心於靖南,待明軍聚兵於靖南時,再調南部駐防兵,裡應外合,包圍明軍將其重創,進而以戰求和……」

    以戰求和……

    又一次,玄燁的腦海中浮現出了當初王化行跪在地上說出的這番話,也就是王化行的話,讓他看到了生的希望。

    就像最後一根稻草似的,絕望的人總希望抓住它,可是現在,那根稻草卻一下被奪走了。非但奪走了,甚至還把所有的希望都給撕的粉碎了。

    怎麼會這樣呢?

    又一次,玄燁想到了那個夢。正是因為那個夢,才讓他做出了那個決定。

    難道朕錯了?

    「不,朕沒有錯,只是太過信任太子了……」

    是的,太信任太子了。

    「他到底還是年歲太小啊,怎麼能擔起得那樣的重任呢?即便是朕,當年要不是太皇太后在一旁招應著,不定要犯下多少大錯。」

    玄燁自言自語的說道,然後,他坐在那裡,又一次浮現出了太皇太后的身影,想著太皇太后,他發現現在自己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了。

    太皇太后已經走了,就剩下自己了。

    「太子那邊應該也是如此吧,哎……」

    想著太子身邊,也是沒有個商量的人,玄燁突然之間,發現自己錯了,甚至可以說大錯特錯,當年自己的身邊有太皇太后,可是太子呢?

    明珠,明珠不過就是個奴才罷了。

    又豈是個能商量的人。

    「哎,說到底,總歸是明白的太晚了,要是能早點明白就好了,只是……」

    猛然坐起身來,玄燁自言自語道。

    「現在還有機會嗎?」

    心裡這麼想著,玄燁對太監吩咐道。

    「去,請禮親王和索額圖過來。」

    也許,應該聽聽他們的意見,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

    差不多過了小半個時辰,一個太監掀開簾子,禮親王岳樂走在前面,索額圖跟在後面,他們兩人一進來,就跪到玄燁的面前叩頭。

    任由他們兩人跪在地上的玄燁直接問道。

    「禮王,城上守禦如何?明軍有何動靜?」

    岳樂連忙答道。

    「回皇上,目前,雖然明軍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但是現在人心紛亂,營中兵卒皆無戰意,若非是明軍陣前有大量地雷阻擋,只恐怕早就有人降了他們,如今王化行降明後,軍心更是混亂非常,眾心更加瓦解。」

    岳樂倒也沒有隱瞞,有些事情是瞞不住的。

    「尤其是目下,營中糧食日益困難,每天都有兵卒餓死,臣以為,長久以往,只恐怕明軍尚未攻城,城中軍隊就已經悉數餓死了?」

    然後岳樂痛心疾首的地說道。

    「皇上,目標前城內糧草日益減少,當初堅守所圖,不過是為了與南方駐防旗兵匯合,合師破明,如今南方旗兵久侯不至,援兵不至,城中人心難免瓦解,若是再久待下去,只恐怕軍民必將餓死於城中,雖然奴才們都有與主子共存亡的心思,可如此餓死,卻也是恆古未有之事……」

    岳樂突然說不下去,伏地泣不成聲。索額圖也默默流淚,他現在甚至後悔,當初為什麼不能與明珠一同隨太子南下,否則又豈會有今日之禍,當然,沒有皇上的同意,他是不能隨太子南下的。

    只是現在太子……哎,大難來時各自飛啊!

    太子這麼一飛不當緊,可把滿城的老少爺們都給坑了,原本他們還指往著太子領兵過來,把他們救出這死城,可是現在,除了困死、餓死在這裡,還能有什麼法子?

    想到這,索額圖不禁悲從心中來,哭更是情深意切了。

    見兩位大臣哭,玄燁也不禁心生感傷,恨恨地說道。

    「明人殘暴,圍城不攻,焚我糧庫,所為所圖,都不過是為了餓死咱們旗人罷了!明人如此狠毒,意圖餓死數十萬旗人,能豈能配得上天朝上國?配得上禮義之邦?」

    這樣的話,從玄燁的口中自然是笑話,畢竟論到狠毒明軍顯然比不上清軍,而處於絕望中的玄燁,似乎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畢竟在陷入絕境的時候,但凡是人總會把責任歸於敵人。

    索額圖也接著說道。

    「明人殘暴,實在是匪夷所思,想我大清當年對明人何等寬容,不曾損其宗廟,並且葬崇禎,禮待舊臣,而今日反觀明人如何待我?其只想餓死我等大清軍民,古往今來,又有何人曾有如此暴虐之行徑,臣以為,既然明人如此殘暴,那麼我大可破釜沉舟,領兵出城,與其決戰,在期殺出重圍,而不是坐以待斃。奴才於危難之際,已經決心以一死報主子,只要主子一聲令下,奴才必定衝殺在前,拼下性命,也給主子殺出一條生路!」

    說完,索額圖又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叩頭。

    看了著跪在那叩頭大哭的索額圖,玄燁頗為感動的說道。

    「索額圖,你家世代忠心,朕又豈能不知,於你,朕還是有用的,君臣患難與共,你的性命可萬萬不能如此賠上……」

    想著現在還有一絲突圍的可能,玄燁轉臉上向岳樂問道:

    「禮王,如果現在突破的話,有多少把握?」

    聽到皇上的這一句話,岳樂的肩膀微微輕顫,然後磕頭沒有再說話。

    幾分把握,岳樂一時間答不出來,見他不說話,索額圖便說道。

    「王爺,這殺出重圍有幾分把握,您總得給個話啊!皇上在那等著呢!」

    索額圖的發問,讓岳樂又一次磕頭,良久之後,才說道。

    「回皇上,今日不同往日,如果是兩個月前,皇上有此問,臣有十成把握殺出重圍,護送皇上與朝廷南下,但是目下軍心紛亂,城中軍隊餓死甚多,一但突圍,臣擔心兵卒敗而繼降,到時候非但殺不出重圍,反倒全軍覆滅啊!」

    聞言,玄燁愣了片刻,他半晌都沒有說出來話,儘管他知道局勢於大清國非常不利,但卻沒有想到,居然會這般不利。

    「王、王爺,你,你這是危言聳聽!奴才、奴才們都是主子的奴才,只要主子下旨,奴才們必定會盡心效命,為拼盡全力幫主子殺出一條生路!」

    又一次,索額圖磕著頭,流著淚說道。

    「主子,請主子下旨突圍,奴才親自領兵,就是死,也得把主子安全的送出靖南,只要主子到了南邊,與太子匯合了,我大清國就還有得救,奴才求主子下旨!」「咚咚」的磕著頭,索額圖儘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看著他這副模樣,玄燁的心底不由一陣感歎,要是當時把索額圖派到太子身邊,太子會不會做出其它的選擇?

    自己怎麼就選擇了明珠了呢?

    明珠那狗奴才,當真是不堪大用啊……

    岳樂也在一旁跟著磕頭道。

    「皇上,臣領兵守城,深負陛下,死有餘辜、死有餘辜!」

    看著岳樂磕頭請罪,玄燁不由的長歎口氣,然後說道。

    「朕清楚記得,當初守城的時候,禮王你就建議朕離開靖南,只是那個時候,朕所思所想,是為了保住大清國的一絲元氣,想要破釜沉舟,可……現在看來,是天意如此,既然天意不在我,即便是勉強掙扎又有什麼用呢?朕雖深居九重,日理萬機,可是你如何治事勤謹,朕全知道!什麼死有餘辜的話,就不要再說了,」

    心灰意冷的玄燁擺了擺手,然後看著他們兩人說道。

    「看樣子,大清國的命數也是如此,造化弄人啊,想當年,我大清入關時,氣勢何等之盛,而今卻落得這步田地……哎!」

    長歎一聲,玄燁冷冷的說道。

    「朕、朕不甘心啊,不甘心啊!為何他朱明忠能力挽狂瀾,而朕卻……不甘心啊!」
as000538 發表於 2019-7-27 08:48
第419章 南方

    當十萬西征軍聚焦在靖南,漸漸的收緊那個鐐銬的時候,準備給予這個敵人以致命的一擊時。在數千里外的南方邊陲之地——廣西,又一次迎來了大明的皇帝,作為最邊陲的省份,這是歷史上第二位抵達這裡的皇帝,上一個皇帝是昭宗朱由榔。

    作為最為偏遠的省份,廣西一直都被視為蠻荒之地,歷史上幾乎不會有什麼達官顯貴來到這裡。不過現在,得益於鐵路、蒸汽輪船等交通工具的出現,尤其是鐵路的出現,徹底改變了空間的距離,曾經遙遠的邊域,不過只需要區區數日,就可以抵達,在很大程度上來說,鐵路的出現從根本上改變了大明,改變了大明的行政結構,大明的官員可以在隨時抵達各地進行巡視,從而避免了山高皇帝遠所導致種種問題。

    對於身為大明皇帝的朱明忠而言,火車、鐵路也讓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前往偏遠的邊域。微服出巡也好。正常的巡視也罷。在過去的多年間,他的足跡已經遍佈了整個大明,但這是第一次,他向更遙遠的地方走去。

    透過車窗,可以看到遠處的山巒重疊。坐在車窗邊的朱明忠偶爾會把目光投向車窗外。

    半個小時前,結束了對邊境最後一個火車站裡的站務人員以及邊防人員的慰問後,帶有蟠龍徽章的皇家列車停在了那裡,轉而搭另一輛民間的列車繼續往南行駛,這是朱明忠第一次前往大明之外的異域。

    其實,根本談不上什麼異域,因為現在交趾,並不僅僅是大明的屬國,這裡是大明第一批封建之地,當年大明借口鄭家攻擊據守高平的莫朝政權,將鄭氏滅亡後,順便又以南方阮氏不敬為由,滅阮氏。隨後在交趾故地的問題上,朝中發生了爭執,一邊主張重設交趾承宣佈政使司,理由是那裡是中國故地,而另一邊主張交還土人,另立國君,理由是吸取歷史教訓。

    面對這種爭執,作為皇帝的朱明忠,作出了一個對大明影響極為深遠的決定——分封宗室、封邦建國,原本數十位拿著朝廷俸祿的郡王、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被分封到交趾,二十年前,那些宗室郡王、將軍們,即便是百般不願,也只能離開大陸前往分封地。

    二十年來,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改變?

    作為皇帝的朱明忠,儘管可以通過各種渠道瞭解到這裡的一切,但是,他從未到達過封國,一直以來,他都渴望著實地體驗一下,體會這裡的變化。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想要查看他的「教土歸夏」的政策是否成功,儘管在過去的多年間,所有人都告訴他,這個政策規定是成功的。千百萬土人已經放棄陋習遵從漢禮、漢俗。

    幾乎所有人都告訴他。現在。這裡和內地已經沒有多少區別。但是如果不親眼看一看這裡的變化,又怎麼能相信這一切呢?

    「這裡就是新安了……」

    默默的看著車窗外的山嶺、水田,朱明忠暗自想到,新安是寧靖王朱術桂的封地,作為郡王的他,儘管按明制制「封地其外五百里曰郡服」,可是考慮到當地的環境,朝廷又將諒江府也劃為其封地,之所以對朱術桂如此厚待,完全是因為朱明忠個人對他的好感,畢竟,他是大明最後一個舉家殉國的宗室。也正因如此對他,一直懷有特殊的好感。所以著名中才會選擇這裡作為自己此次南下的第一站,當然他並不是以皇帝的身份的到這裡,而是以微服私巡的方式,來到這片既陌生而又熟悉的土地。

    「看起來,百姓倒也平和……」

    靜靜的坐在窗邊,將視線從水田中勞作的百姓身上收回時,朱明忠看到了自己的兒子——朱和垊,儘管這些年,一個又一個兒子分封到新夏,甚至就在去年十五子朱和圸、十六子朱和阡分封到北美,他們將在明年成行,他們將會開闢那片新大陸的新紀元。也必將把華夏文明在那片新大陸上永遠的傳承下去。

    甚至於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朱明忠一直渴望著那一天。渴望著自己的兒子們在北美大陸上建立屬於他們的國家,傳播華夏文明的那一天。

    儘管渴望,但是內心未必沒有某種失落。畢竟。在這個時代。將兒子們分封到那麼遙遠的海外。這意味著他們父子此生都不可能再有相聚的時日了。

    不過,唯一值得欣慰的恐怕就是他的身邊仍然有十幾個兒子,只有朱和垊在皇家排行十八,今天才十五歲,按道理應該在軍校讀書,不過因為是假期,所以朱明忠才會帶著他一同南下。他的母親是艾米爾,因為是葉爾羌人的關係,所以相貌明顯帶有混血兒的痕跡。

    見他又一次在翻看著地圖,朱明忠知道他在想什麼。

    「和垊,再過幾天我們就可以見到你二哥他們了。」

    與歷代皇家不同,也許是因為分封,也許是因為現在的皇家人丁稀少,在朱明忠刻意引導下,這些孩子們的感情極深,畢竟他們之間並沒有任何利益衝突。不過即便是如此,兄弟之間也難免也遠近。而朱和垊最親近的人是他二哥,不過因為他早就分封就國,所以兩人已經多年不見了。

    「嗯。」

    抬起頭來,朱和垊說道。

    「父皇,明年,可以把我的封國封在這裡嗎?」

    他的手指著地圖問道。自從過完十五歲的生日後,他就一直在研究地圖和航海日誌、探險日記,即便是在他於軍校的宿舍中,也堆積了上百本主要記錄著大明的探險家們在各地探險的書籍以及大量的地圖,對於「未開化地區」的瞭解,他甚至可以讓清河書院的許多地理學教教授驚歎不已。

    「那裡?」

    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朱明忠拿過地圖問道。

    「是什麼地方?咦?是這……」

    看到地圖上畫著的位置,朱明忠不解的問道。

    「怎麼想起來選這個地方?」

    之所以不解,是因為他選擇的地方,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封地,甚至於在諸多封地之中,朱明忠都沒有考慮這個地方。

    「蠻荒地」——對於這個地名,朱明忠或許並不熟悉,但對於「新幾內亞島」這個名稱,他卻不陌生,它與新夏只隔一條海峽,是太平洋第一大島嶼和世界第二大島,全島都是茂密的熱帶雨林。

    作為父親的朱明忠,對兒子們封國,一直都是極為看重,無論是新夏亦或是北美,都是先移、民、再建城,等到兒子們就國後,他們的國家基本上都是穩定的,少量的土人,也無法影響大局。

    但是現在朱和垊選擇的地方,顯然不是一個好地方——那裡根本就沒有從大明過去的國人,也就是內地移居到那裡的百姓。

    「是因為和你二哥的封國隔一道海峽嗎?」

    朱明忠自然而然的想到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會有其他的原因嗎?

    「確實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朱和垊淡淡地說道。

    「不過,另一方面來說,是因為這地方足夠大,或許它是蠻荒地,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只要兒臣願意,在未來的十幾年內,沿著島嶼設立殖民點,就可以控制整個蠻荒地,到時候全島都是兒臣的封國,而且……島上的土人很少……」

    「土人是不多,可你別忘了,那裡的土人可都是食人族。」

    朱明忠很乾脆地說道。那個地方即便是在21世紀也沒有發展起來。或許看著面積不小。但是就國家的發展來說,有著先天的不足。

    「就在幾年前,還有咱們的人被他們抓住吃掉了……」

    別說是17世紀,就是在20世紀七十年代,在新幾內亞仍然有許多土著人捕獵人類為食,人甚至是他們「主食」。

    「哦,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呢?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兒子的回答,讓朱明忠楞了一下。

    「台灣和婆羅洲都有獵頭族,相比於蠻荒地的食人族,獵頭族更為野蠻、殘忍、暴虐,食人族的戰鬥力幾乎不值一提,可是獵頭族卻不一樣,可是現在呢?」

    朱和垊微微一笑。

    「不都已經消失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其實……」

    看著兒子,過去並沒有和他就未來有過太多交流的朱明忠語重心長的說道。

    「就我的想法而言,我希望你將來去歐洲,去巴爾幹。」

    父皇的話,讓朱和垊詫異的睜大眼睛,不解的問道。

    「父皇,這是為什麼?」

    「你是我的兒子,是大明皇室的血脈,從你出生的那裡起,就必須要承擔責任,而你的責任是什麼呢?」

    朱明忠看著兒子,毫不猶豫地說道。

    「撫夷歸夏!讓世界沐浴在華夏文明的影響下,這就是你的責任。而巴爾幹,現在儘管在土耳其人的統治下,但是土耳其人在那裡的統治,很快就會被推翻,當然,是在我們的幫助下,而根據目前我們掌握的情報,我已經給你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妻子,她是塞爾維亞國布蘭科維奇家族的直系繼承人,而你作為她的丈夫,理應是未來塞爾維亞國王!」

    對於兒子們的未來,他一直有著完好的計劃。當然這些計劃並不僅僅只是為了兒子們,同樣也是為了大明。為了華夏的未來。

    直視著目中仍然帶著不解的兒子,朱明忠將手中的地圖冊翻了過來,翻到了歐洲的那部分,然後說道。

    「你看,這裡是歐洲、這裡是亞洲,這裡是中亞,也就是我們的西域,就現在來看,未來世界的文明競爭,必定是在歐洲與我們之間的,歐洲的文明經歷了黑暗中世紀的沒落之後,正在迅速崛起,在過去的一個半世紀內,他們的文明正在迅速崛起,而在未來,他們也是唯一有可能挑戰我們的,我們的文明與他們的文明有著本質上的不同,文明的競爭、文明的衝突,都將是不可避免的……」

    指著地圖的手指,從西歐向南方劃去,然後落在奧斯曼帝國,朱明忠又繼續說道。

    「維也納之戰後,奧斯曼帝國的衰退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如果說過去他還是一個強國的話,那麼現在和以後他將是獵物。至少將會成為我們的獵物,而且,你知道,你九哥他的妻子是拜占廷皇位的唯一繼承人,他擁有拜占廷帝國的繼承權,也必定將會在君士坦丁堡戴上拜占廷的皇冠,而在奧斯曼帝國的瓦解之後,巴爾幹的問題就會暴露出來,是把那裡交還給他們,還是建立一個受大明影響的塞爾維亞呢?這就是一個問題?」

    笑而不語的看著兒子,朱明忠的心裡發出了一聲歎息,這或許是他對世界未來的最後的構建了。

    大明治下的世界會是什麼模樣?

    朱明忠並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自己需要做什麼。在未來的幾十年間,大明將會通不斷的分封,在世界上構建起一個龐大的帝國,而這一帝國之中,不僅僅只有諸夏,還有通過分封皇子為他國國君的「冊封國」,血統將會令這些冊封國親近大明,血統的影響也會讓他們甘願引進大明的知識,最終作為大明在歐洲的前沿。

    「這是我們的機會,畢竟,土耳其人用了兩百年的時間,摧毀了那裡的一切,我們所需要的,就是重建,在當地被摧毀的信仰、文化上,滲透進入華夏文明的痕跡,所以,就我看來,你應該到那裡,當然……」

    看著兒子,朱明忠笑著說道。

    「你也可以拒絕,畢竟,如果你選擇接受的話,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你什麼時候可以就國,即便是你九哥,仍然還沒有就國,不過,應該很快了。」

    儘管早在數年前,就已經安排好了老九的婚事,甚至現在她們的孩子,拜占廷帝國皇位的直接繼承人也已經出生,但是拜占廷復國仍然遙遙無期,老九和他的妻子仍然呆在南京的行宮裡,如果說有什麼好處的話,就是他的兒子可以接受大明的教育。他將會受到華夏文明的影響。意味著至少在未來那裡的兩代皇帝都將會深受華夏文明的影響。

    「好吧,既然如此,兒臣又怎能拒絕呢?」

    放棄了自己的選擇之後,朱和垊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在拜占廷復國後,土耳其人呢?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們的信仰與拜占廷人是截然不同的。」

    抬起頭,朱和垊看著父皇,他知道父皇在一些信仰上的習慣,他的母親,早就改變了信仰。

    「嗯……」

    合上地圖冊,朱明忠先是一聲長歎一口氣,然後說道。

    「他們的未來如何,會有拜占廷人去決定,就像你到了塞爾維亞,也需要依靠當地的人們,而不能全憑好人好惡。至於其它……欠下的債是當然要還的。」

    沉吟片刻,朱明忠語氣凝重的說道。

    「就我看來,文明的未來在於發展,如果一個文明拒絕進步,排斥其它文明,仍然停滯不前的話,那麼,他們是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

    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答案……

    「兒臣明白了。」

    朱和垊點了點頭,沉思片刻,然後又說道。

    「父皇,兒臣的心裡有一個疑問,為什麼他們能夠很輕鬆的接受一個大明的皇子作為他們的國王,甚至皇帝呢?就像在埃及,那些埃及人,就可以接受一個大明的皇子作為他們的國王,將來如果塞爾維亞人不願意怎麼辦呢?」

    「不願意?」

    微微一笑,朱明忠緩聲說道。

    「這又怎麼可能呢?要知道,歐洲人與我們不同,他們相信貴族的血統,他們相信只有擁有貴族的血統,才能夠成為貴族,成為國王,如果沒有血統的尊貴,一切都是空談,對於現在的歐洲而言,大明皇家的血統是最尊貴的,而且大明還是最強大的,所以,他們當然可以接受,就像……」

    看著車窗外,此時列車正在漸漸減速,現在列車進站,透過車窗可以看到車窗外的人們,朱明忠突然笑道。

    「為什麼土人願意嫁給明人?而且其家族也以土女嫁給明人為榮?其實,歐洲人與我們並沒有多少區別,攀龍附鳳是人的本性罷了,你的血統比歐洲所有的貴族更為高貴,對於國民來說,這就是他們得意的本錢,因為國王的血統高貴,這意味著,他們被更為高貴的人統治者,就像他們……」

    指著車窗外的那些人。朱明忠繼續說道。

    「文明的優勢將會讓他們甘願臣服於我們,對於絕大多數普通人來說。他們所能夠體會到的文明上的優勢。大體上也就是這樣了,即便是天朝的一個窮光蛋。他來到了這裡,也會被本地人高高在上的當成老爺,那些有錢的土人,會歡天喜地的把他們的女兒嫁給他,不是因為其他。僅僅只是因為他們是天朝人,我想這就是文明的優勢。」
as000538 發表於 2019-7-30 08:54
第420章 影響

    華夏!

    數千年來,這個詞滲透並影響著整個東亞。這個詞彙象徵著文明、象徵著開化,無論是日本,亦或是朝鮮,都深受華夏文明的影響。

    可事實上,在東亞藩籬之中,受華夏文明影響最深的卻不是日本或者朝鮮,而是位於天南的廣南,也就是所謂的「安南」、「大越」。從秦始皇遣趙佗領五十萬大軍征嶺南,設置了桂林、南海、象郡,再到漢武帝征服南越設立交趾郡。直至唐代,交趾與內地無異。

    千百年來,即便是在唐末「背華自立」之後,其文廟以供奉孔子和周公,師法唐宋的科舉制度;文章皆用漢字,漢音亦滲入土語。且千百年間,其一直自稱「漢,人」,尤其是北方越人更是以此為榮,稱南方高棉人為「高蠻」。

    而到了興乾後,當大明再次吞併這片華夏故地之後,一直自稱「漢,人」並且以此為榮的越人,才得到了某種承認。

    「自秦漢始,交趾併入華夏,土民耳濡目染,漸入漢風,千年政教,用夏變夷,今日此地土民與漢民無異……」

    看似簡單的文字,終於承認了越人的身份,也讓他們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明人。

    明人、大明、華夏!

    這三者其實就是一個不斷拓展的民族認同。

    至少在眼下的大明是這樣的。所謂的「撫夷屬夏」,實際上就是首先通過教育令他們接受華夏文明的教化,再令其認同大明。

    而最終,他們會成為明人!

    這種看似反動的民族融合政策,在朱明忠看來,是大明唯一的選擇,如果大明想要建立一個千年帝國,就必須將本國的不同民族融合成一個民族,做不到這一點,那麼在兩百年之後,大明必將會為此付出代價。

    也正是基於樸素的「民族融合」觀,在興乾之後,他首先是將包括明人在內的大明之民融為一族,在南方提出「漢苗同源,入山為苗,出山為漢」,而且就歷史而言,並沒有任何問題,畢竟蚩尤也是華夏先祖。正是通過這種認同,將南方的山民納入漢民的行列,至於一些風俗習慣,則只是「居於山林不受教化」導致。

    民族融合的前提是文明的認同,而文明的認同通過教育就可推行。在大明的西南諸省如此,在交趾同樣也是如此。

    穿著打扮與普通商人無異的朱明忠,帶著兒子在幾名侍衛的陪同下進入靖安州時,並沒有什麼異域的感受,無論是路邊的建築或是路人的服裝、相貌皆與明人無異。

    「父親,我們現在去那?」

    跟在父皇的身邊,朱和垊問道。

    「先在隨便逛逛吧。」

    朱明忠笑著說道。

    作為寧靖郡國的王城,這座城市並不大,人口不過區區數萬,瞧著與大明內地的縣城無異。不過即便是如此,行走在這座城市的街頭,朱明忠仍然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

    廣府話、廣西話以及官話在街上混雜著,偶爾的還能聽到一些土語,不過大多數時候,都只能聽到官話,儘管許多人的官話說的並不流利。不過即便是如此,也讓他倍覺欣慰。

    「走,我們到那邊的茶館裡的喝口茶。」

    指著路邊的一個茶館,朱明忠就直接走進了茶館,朱和垊和幾名侍衛也急忙跟在他的身後。

    「哎呀,幾位客官二樓雅座請……」

    茶館的夥計一見有客人上門,善於察顏觀色的夥計連忙招呼著。

    「客官要喝什麼茶,一瞧客官您的打扮就知道你們肯定是從天朝來的,肯定是喝天朝茶,我們這裡上好的碧螺春,還有……」

    在小二介紹著茶葉時,朱和垊則在一旁說道。

    「一壺上等的碧螺春就行了,對了,你是怎麼看出我們是從天朝來的?」

    大家的相貌、打扮似乎沒有什麼區別啊。對於夥計一眼看出他們的來歷,朱和垊倒是有些好奇。

    「公子,一看先生和公子氣宇不凡的模樣,那肯定是天朝人物,小邦寡民是絕不會有先生公子這樣的人物的……」

    小二笑嘻嘻的答道,對於這個答案,朱明忠微笑道。

    「你這人倒是會說話,你是本地人,還是從內地過來的?」

    「回先生,小的是本地人。」

    小二的回答,讓朱明忠打量了他幾眼,然後點頭說道。

    「你的官話說的倒也流利,我看就是不少內地人的官話,也不一定能比得個你。」

    內地像是兩廣、福建等地百姓更習慣說方言,這一次途徑廣東、廣西時,對於當地百姓說方言,朱明忠可謂是深有體會,甚至許多火車站的員工,也只能說方言,否則就無法與當地百姓溝通,反觀在這裡,許多人都說著發音有些生硬的官話。

    「嘿,先生,不是我吹牛,不少內地人根本就不會說官話,反倒是我們,上過社學的人,是都會說官話的,就像我說的官府,很多人都說和宮裡說的沒有區……」

    瞧見小二得意模樣,朱明忠笑道。

    「想必你學官話的時候,肯定沒少用功吧。」

    「用功,哎,先生不知道,在社學裡讀書的時候,如果不說官話,是要被罰抽戒尺,還要掛牌子罰站,我剛到社學的時候,手天天被打腫,天天罰站,後來罰著罰著就習慣了……」

    小二的回答,讓朱和垊的神情變得有些異樣,他沒有想到,熟練的官話背後,居然會有這樣的事情。注意到兒子的異樣,朱明忠點頭說道。

    「哎,這麼說,你當初學官話,是沒少受罪吧。」

    「受罪?」

    搖搖頭,小二說道。

    「也談不上受罪,我們是明人,自然要說官話,要不然大王說什麼我們聽不懂,我們說什麼大王聽不懂,這樣即便是官府說我們是明人,也沒人把我們真的當成明人,客官,只顧得說話,忘記給您們要茶了,您們稍待,我這就去給你們把菜送來……」

    在小二離開包廂後,看著神情不太自然的兒子,朱明忠笑著問道。

    「怎麼,感覺有些不舒服?」

    搖搖頭,朱和垊反問道。

    「父親,是不是,在這裡,所有的地方都是如此,如果不說官話,就要受到懲罰?」

    「嗯,大抵上應該都是這樣……」

    朝窗外看去,朱明忠說道。

    「不過,這裡應該更寬容一些,畢竟,這裡的百姓千百年來一直受漢風影響,在習俗上與我們並沒有太多的區別,在秦、周、桂等國,推行的教化更嚴厲一些,畢竟,必須要有文化上的認同,才會讓他們認同華夏,認同大明,而語言、文字的認同,又是所有一切的前提,只有通過文明上的認同,將來,這裡的人民才會真正的融入大明。而這種文明上的融入,大概需要五十年左右的時間,說官話、習漢字、從漢俗,如此推行幾十年後,他們身上土民痕跡就會完全消失,就會變得與明人無異,到那時,就不分華夷,所有人都融合為一體,而這種認同基礎就是語言、文明,對於諸夏各封國的國主而言,他們以少統多,想要做穩天下,就必須加強文化上的認同,在文化上強制認同的同時,通過聯姻開成血統上的融合,然後在這一基礎上,構建起一個屬於他們的國體,甚至文明……」

    看著窗外熙攘的行人,朱明忠知道這種融合才是未來,是人類的文明的未來。

    事實上,這樣的融合併不僅僅發生在諸夏,在北方同樣也在實施,對蒙古人的融合,是通過商人、駐軍娶納蒙古女子的方式推行,在朝鮮是通過的設立社學的方式,至於東北等地的生女真則是採用一種相對強勢的方式,至於西南山民,則是採用相對溫和的手段。現在的融合是一個被人為加速的過程。看似溫文爾雅,可是實際上,卻又是強制的、不容抗拒的,不過即便是如此,手段也比歷史上的蒙古人更為溫和。

    「屬於他們的國體和文明?」

    朱和垊的眉頭微微一揚?神情中帶著不解。

    「是啊,諸夏雖然是大明分封的封國,受大明文明的影響,但是因為自身環境以及土民性情的不同,他們最終會發展出屬於自己文化,正所謂「桔生淮南為橘,生於淮北為枳」,諸夏的文明雖然受大明影響,但是,他們的百姓,大抵上都是土人,就像……」

    指著窗外的路人,朱明忠看著兒子笑問道,

    「你看,他們與內地百姓有什麼區別?」

    「與內地百姓有什麼區別?」

    看著窗外的路人,表面上看來,確實與內地百姓無異,但仔細觀察一會,朱和垊還是找到了一些不同。

    「似乎衣裳與內地有所不同,尤其是女子的衣服,似乎、似乎大都是廣領……」

    「諸夏女子多著廣領,猶近唐宋風……」

    朱明忠笑道。

    「其實,從漢代起,漢家女子的衣裳大抵上都是以廣領為主,唐代更甚,宋代服飾沿襲唐代,所流行的也是身前半露的廣領服飾,高交領服飾是金人帶入中原的。宋滅亡以後,漢衣受金蒙女裝影響才告別的低領。封建諸夏於南洋,南洋四季皆夏,所以,適合北方苦寒天氣的高交領女裝不為百姓所喜,所以類似唐宋時期的廣領服飾就開始於諸夏流行,後來又傳至諸夏,現在於內地也頗為風行,不過,這也算是回歸正源吧……」

    其實,即便是「程朱理學」對服飾的要求也不保守,淳熙年間,朱熹定女性禮服為大衣,褙子為窄袖對襟,裡面配抹胸(內衣),也就是廣領半露。現在廣領呈現出取代高交領女裝的趨勢,在朱明忠看來反倒是件好事。在一定程度上來說,這是一種傳統的回歸。

    「當然,廣領服飾復起於諸夏,所謂「秦服」、「周服」、「桂服」以及這裡的「南服」,其實只是華夏文明於諸夏各自發展的一種體現,服飾上如此,語言、文化上也是如此,就像周天子分封各國之後,各國皆因地制宜的發展出適合自身文化,也正是這些文化共同構成了華夏的文明,現在,大明是向諸夏傳遞的是華夏文明本質上是大明的文明,但是未來的華夏文明,必定是包括諸夏諸國文化在在內文化統稱,嗯,未來的拜占廷、埃及,巴爾幹,也會受到華夏文明的影響,並在華夏文明的影響下發展出截然不同於歐洲的文化,而華夏文明同樣也會受到他們的影響,那怕是非常細微的影響,這是一個互相影響的過程,任何一個文明想要獲得發展,必須要持以這種開放的心態,其實,華夏文明能夠有今天,也正是因為這種相互交融、相互影響,若非是如此,又豈會有今天華夏文明的繁榮?」

    聽著父皇微笑著說完這番「文明發展」的觀點後,朱和垊皺眉說道。

    「父親,那麼是不是未來的巴爾幹也必須要像這裡一樣?」

    「不,完全沒有那個必要,畢竟那裡截然不同於這裡。」

    看著窗外的那些路人,無論是從任何一個角度看來。他們和內地人並沒有什麼區別,但是歐洲卻不一樣。朱明忠對兒子說道。

    「這裡的人相貌上與我們是相近的,血統上文化上也是,但是巴爾幹,那裡的人和我們截然不同。同樣文化上也有著根本上的區別,我們所需要的只是一個受我們影響的巴爾幹,而不是一個華夏化的巴爾幹。而且,至少在未來200年內,我們都不可能做到這一點。但是我們卻可以影響他們,他們接受我們的文明,接受我們的影響。」

    征服歐洲,至少現在朱明忠並沒有興趣去征服那個充滿飢餓,貧窮以及疾病的地方,但考慮到在另一個世界那裡是現代文明的誕生地。所以朱明忠才會費盡心思去安排這些。

    「只需要做到這些,也就足夠了……」

    就在這時從窗外傳來的激動的喊叫聲打斷了朱明忠的話語。

    「完了,建奴完蛋了……」

    順著聲音朝窗外看去,只看到有一個年輕人在那裡激動的發著號外……
as000538 發表於 2019-7-30 08:55
第421章 等待

    晨霧,在陽光的照耀下,有些不太情願地散去,露出了漫山遍野安營紮寨、正在沉睡的一支軍*,隊。

    沉寂了一夜的軍*,隊甦醒了過來。從帳篷裡走出來的官兵們,或是吃飯,或是沿著營地前的道路朝著前方走去,那條在他們腳下踩踏的道路,已變成了一條大路。遠處一條小河緩緩流淌著,儘管冬天到來了,但讓人慶幸的是,河水還沒有結冰。

    「也許,再過幾天就下雪了。」

    楊成自言自語道,手中抱著幾件軍裝的他,想去河邊洗洗衣裳,已經積了好幾件髒衣服了。

    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楊成拿著肥皂洗著衣裳,肥皂泡在河水裡漂流著,在河邊的到處都可以看到正在洗衣服的戰士,這裡和內地不同,在內地,他們可以把髒衣服丟給兵營附近的洗衣房,只要花上幾十文錢,就能把衣裳洗個乾淨,但是在這裡並沒有百姓開設的洗衣房。

    就在他們洗著衣裳的時候,小橋上一個騎兵騎馬跑了過去,他看到河邊正在洗衣裳的戰士們大聲喊道。

    「快點,快點,別洗衣裳了,趕緊回去,要行動了……」

    那個騎兵是傳令兵,對於他的話,沒有人會懷疑,原本正洗著衣裳的戰士們一聽,無不是紛紛放下手頭的活,只是簡單的把衣裳在水裡撈了一下,然後就抱著衣裳朝各自的營地跑去。,

    「要行動了!」

    一回到營地,楊成就對弟兄們嚷道。

    「明天咱們就要行動啦!是鎮指揮部的傳令兵說的。」

    眉飛色舞的楊成,朝隊裡的弟兄們說道。

    「等了這麼長時間,終於他麼的不用再等了,到時候,炮兵肯定會先轟開城牆,就那道土牆,我敢說,只要一炮打過去,肯定就能轟塌了,然後咱們直接殺進去,把城裡頭的敵人殺個乾淨。」

    他對身邊的弟兄們描述著一個場面十分壯觀的戰役,甚至還進行了戰鬥的部署,看起來似乎也是既果斷又詳盡。

    「得了,得了,等到命令下來再說吧,這樣的事,咱們都碰著好幾次了。」

    相比楊成的激動,周圍的弟兄們似乎沒有多少興趣,他們紛紛四下散開來,似乎對這樣的「謠言」已經不怎麼相信了,可是在一排排低矮的茅棚之間,他們就那麼三三兩兩的坐著,檢查著手中的武器。

    而一個本地的土人車伕,原先在弟兄們的熱情的邀請下,在彈藥箱子上表演起了舞蹈,這些所謂的「土人」,其實大抵上都是「旗人」,或許他們自稱「明人」,可是相貌卻與明人不同,他們的母親往往都是本地的色目土人。受母親的影響,他們大都是能歌善舞。

    先前在彈藥箱上跳舞的李還給弟兄們晾到一邊,只好喪氣地坐在那裡,也就是在這時候,有一個軍官拿了一個布袋給他。

    「給,拿好了。」

    這是一小袋饅頭,也是李還願意跳舞表演的原因,他希望通過討好這些兵士,去換取額外的食物,饅頭、麵粉甚至餵馬的玉米,這一切都可以改善他和家人的生活。

    「謝、謝謝軍爺……」

    對於李還的感激,軍官壓根就沒有看在眼裡,不過只是幾個饅頭而已。

    「鬼話!全都是鬼話——都是騙人的鬼話!」

    另一名二等兵的嗓門很大。他的臉漲得通紅,雙手氣沖沖地往褲袋裡一捅,壓根就沒有任何檢查武器的意思。

    「我才不信該死的部隊會行動,咱們釘在這兒啦。過去兩星期就有八次準備行動,可一回也沒動成,照我說,咱們就是在這裡吃飽了等餓,等到城裡頭的人,都餓死了,到時候,就讓咱弟兄們進去收屍。」

    弟兄們的反應讓楊成感到有責任去解釋一下。

    「哎喲,你想的美,收屍?指不定都讓人吃完了,還收什麼收?」

    下士搶在他前面在那罵罵咧咧起來。

    「這不,學學我,我昨個剛給自己的窩棚裡鋪了層木頭地板。剛來到這的時候,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把住處再收拾得舒服一些,那時候,總覺得咱們馬上就要行動,可現在……哥幾個,我覺得咱們差不多要永遠在這裡住下了,這住的地方收拾舒服一些,日子也舒坦不是?」

    「話也不能這麼說,指不定這次就是真的了……」

    大伙們在那裡爭得熱火朝天。有人還在那裡把作戰計劃講得頭頭是道,結果遭

    到認為不會行動的弟兄們的反對。大傢伙在那彼此說著各自的觀點看法,都想引起別人注意。而楊成兵則不斷應付眾人的發問。

    「咱們要幹啥呀,楊成。」

    「要行動。」

    「噢,滿嘴瞎咧咧。你咋知道?」

    「哼,愛信不信,我不在乎。」

    楊成答話的樣子耐人尋味,不屑拿出證據的態度令所有人都深信不疑。不少弟兄開始檢查著各自己的武器。

    豎起耳朵,聽著弟兄們在那裡七嘴八舌的議論。聽夠了行軍打仗的閒聊,李明天重新走進了自己的窩棚。在冬天的時候,這半入地的窩棚比帳篷要暖和,所以在天氣轉涼之後,窩棚紛紛取代了帳篷。

    李明天只想獨自待著在這裡,好讓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在木板床鋪上躺下。另一頭,彈藥箱被用作傢俱,壘在火塘邊。

    木板壁上貼了一張畫刊上撕下來的畫,簡單線條勾勒出來的女人,是戰士們的某路安慰,木釘上一溜掛著幾支線膛銃。裝備都掛在牆上上,頭頂上一頂折疊帳篷充當屋頂。

    外面的陽光照在帳篷上,使窩棚裡發出淺黃色的光。小窗射進來一束陽光,在亂

    七八糟的地板上留下一塊斜斜的白印子。火塘上的青煙時時不睬泥巴做的煙

    囪,在屋內繚繞不散。這靠不住的煙囪和柴火,時時刻刻有將整座棚子一把燒

    掉的危險。儘管如此,火塘仍然是入夜後他們唯一可以依賴的取暖的工具。

    李明天被剛聽到的消息嚇得有點恍恍惚惚。

    看樣子,到底要開打啦!

    明天,也許,就有一仗!

    他也得參加。

    儘管在參軍的時候,他就知道,戰爭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他只要一想到死亡,就會感覺到恐懼。

    當然,和許多年青人一樣,李明天同樣一直夢想打仗,他曾想像過自己在戰場上流血戰鬥,想像著那橫掃一切的炮火,這一切都曾使他渾身激動。在夢中,他目睹自己參加過多次戰役,當他凱旋的時候,鄉親們會祝賀他,會羨慕他。

    可是一覺醒來,面對著隨時將要投入戰場的可能時,他卻感覺到害怕,感覺到恐懼。他不斷的想讓自己變得堅強一些,以令自己不會臨陣逃脫。

    儘管他知道,自己不會臨陣逃脫,但是他真的恐懼死亡。儘管他的內心充滿了對勝利和軍功的渴望。可另一方面他心中生出一種無謂的恐懼。一想到打仗,眼前就出現種種的可能。

    死亡的可能!

    他尋思著將會遇到的危險,沒勇氣能夠做到堅定不移。

    從鋪上一躍而起,李明天開始神經質地來回走動。

    「老天爺啊,我這是怎麼了?」

    李明星抱著頭大聲間自己。

    從前對自己的所有認識都是模糊不清的,李明星沒有想到對自己竟然毫不瞭解,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這麼膽小。他害怕因為自己的膽怯,令自己和家人甚至整個李家都陷入永遠的恥辱。

    逃兵!

    懦夫。

    「啊!」

    他再次沮喪地大叫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趙鵬走了進門,嗓門響亮的王遠緊隨其後,兩個人仍然吵個不停。

    「好啦,」

    趙鵬進來時說道,表情豐富地揮揮手,

    「隨你信不信我的話。你只要坐下,老老實實等著就行了,很快就會明白我是對的。」

    王遠同樣也顯得很固執,他隨口說出一句:

    「哼,你總不能這麼肯定吧,你以為你是鎮守使哪?」

    「我也沒這麼說啊,我就是一個上等兵而已。」

    趙鵬一邊說,一國開始往背包裡收拾零碎東西,顯然,他已經認定了明天肯定會開戰。

    瞧瞧弟兄忙碌的身影,李明天問道。

    「要開打了吧,是嗎?」

    「肯定的,」

    趙鵬自信的回答道。

    「只要等到明天,咱們就能見識見識最大的一仗。等著瞧好啦,等打完這一仗,咱們這輩子,都能在別人面前顯擺。」

    「真的嗎?」

    李明天問道,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猛的跳動了一下。

    「嘿,我說兄弟,這回你就可真能確眼看到打仗啦,地地道道的大仗。」

    趙鵬有些得意的說道。

    「明天,保證了萬炮齊鳴,到時候,那炮都能把天給轟個洞出來……」

    他一心要向弟兄們展現出一場激戰的戰事,但描述的並不怎麼詳細,不過即便是如此,也足夠讓大家想像明天的戰鬥會有多麼激烈。

    「你就吹吧……」

    王遠隨口哼了聲,然後嚷嚷道。

    「明天要是打仗的話,我的姓就倒著寫!」

    「你是姓王吧,倒過來寫也是王吧!」

    趙鵬笑著說道。

    「你小子找抽哪,又他麼刁罵我!」

    王遠聽到他話中罵人的意思。

    「嘿,明天你看唄!」

    佔了句便宜的趙鵬沒有繼續,而是岔開話題又說道。

    「明天肯定要打起來,我聽說已經有好幾支部隊,今早出動了,聽說營地裡頭沒剩下幾支部隊了。他們已經進入前線了,我有個同鄉是親眼見到的,我敢說,明天肯定能打起來,」

    「真的……」

    李明天愣愣的看著趙鵬。這時,他聽到趙鵬在喊他。

    「明天!」

    「啊?」

    「明天,你覺得的,我說的對嗎?」

    「噢,能打好的,依我看,打起來倒是不錯。」

    李明天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他的膽怯,他非常滑頭地不想參與到弟兄們的爭執之中。

    「當然了,打不打,最後還得看晉王的命令不是,沒有命令過來,肯定是不會打的,如果有命令下來,就是天上下刀子,也要殺過去。」

    「你小子,說了等於沒說,你說咱們營裡頭會不會有人開小差?咱們營裡的新兵那麼多。」

    趙鵬的問題,讓李明天的心頭一顫,他該不是看出來了吧。不過他似乎沒有看自己,只是埋頭收拾著東西/

    「噢,沒準兒會有幾個。不過哪個團沒這號人,尤其頭一遭碰上槍林彈雨的,沒有人敢當逃兵,頂多也就是不敢衝鋒,被嚇唬住了而已。這有啥大不了的?」

    李明天擺出一副寬宏大量的模樣。

    「當然,大多數弟兄肯定不會那樣的,他們肯定是想打個痛快。別瞧咱們營裡頭的「新兵多」,可可弟兄們個個都有種,只要開了頭,弟兄們肯定會打得非常勇敢,不比別人差。」

    他特別強調最後一句話,不比別人差就行。這也就是他現在的想法,不比別人差就行,然後保住自己的性命。

    「得了,得了,你們就別在那一唱一喝得了,我敢說,明天肯定打不起來……」王遠的大嗓門又一次響了起來。

    「肯定能打起來,我敢說,要是快了,指不定夜裡就打起來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開交,在這個問題上,似乎兩人誰都服誰,可是爭執這些又有什麼意思呢?

    看著他們兩個人在那裡爭執著明天會不會打起來,李明天實在弄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爭。

    「其實,不打也好!」

    終於,李明天開口打斷了他們的話:

    「要是不打的話,等這一個冬天過完,指不定城裡的人都餓死了,到時候,咱們也就不用再打了,這仗贏得輕鬆。」

    「放屁,那樣的話,咱弟兄們還撈什麼軍功!」

    王遠立即不樂意起來。

    「可不是,沒了軍功,咱們當兵幹啥?」

    趙鵬意味深長的說道。

    「我早想過啦。只要上了戰場,我就拼了命的多殺幾個敵人,然後立下軍功。沒錯,就是這樣,老天在上,我到時候肯定能立下軍功……」

    「哼!你以為,就你一個這麼想嗎?」

    王遠又哼了一聲。

    每一個人都渴望著軍功,所有人都是如此,看著戰友們,李明天沉默了下來,在他為自己的膽怯而懊惱時,突然,空氣中隱約的傳來了爆炸聲。
as000538 發表於 2019-7-30 08:55
第422章

    風雨飄搖!

    臨近末日,即便是作為皇帝,玄燁的心裡也會生出這樣的感覺,一種絕望的感覺,不過在大多數時候,他都會隱瞞內心的想法,也就是只有在少數幾個人的面前,才會顯露出內心真實的想法。

    此時看著跪在地上的王熙,對於這個曾經擬寫先帝遺昭的漢臣,玄燁一直都是極為信任,先帝這麼相信他自然有先帝的道理。玄燁繼位之後,對於他同樣也是極為信任。在他看來,王熙是朝中難得幾個可以信任的漢臣,甚至是可以托付重任的人,他和王化行不一樣,那個逆臣辜負君恩,但是王熙不會,當然他現在也沒有那個機會。

    現在看起來漢臣不是不可以用,關鍵是要看用在什麼地方,讓他們去領兵打仗是肯定不行的。他們到最後還是會背叛大清。只要他們手中有兵有權。他們骨子裡瞧不起旗人,在他們看來,所有的蠻夷都是蠻夷。讓他們當個不能領兵的謀士。自以為聰明的明人,為了高官厚祿還會盡心盡力。一旦讓他們領兵,讓他們手裡掌握兵權,他們只要看準機會就會造反。

    只可惜直到現在自己才想通這一切,其實這一切在史書中。早就有了記載。那些人表面上看是忠心耿耿,可只要他們抓住機會總還是會造反,總還是會記得他們的身份。

    那些人啊!

    終歸還是忘不掉自己的身份啊!

    想著這些年的過往,想到自己居然直到現在才想通其中的應有。玄燁後悔之餘。更多的是感歎。

    良久之後。他才感慨地說。

    「要是大臣們都似先生居官清正,忠心耿耿,國事何能壞到今日地步!」

    王熙再次叩頭,顫聲說道。

    「陛下!國家到此地步,老臣死不蔽辜!」

    他這當真是忠心耿耿的話語嗎?

    至少現在看起來確實如此。這些人只要他們手裡沒有兵權,作為謀士他們肯定是忠心耿耿的。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也還是可以相信的。

    玄燁愣了片刻,問道:

    「你何出此言?」

    「臣有誤君誤國之罪。」

    「你何事誤國?」

    「此事陛下不知,但臣心中明白,如今後悔已無及矣!」

    玄燁聽出來王熙的話中含有很深的痛悔意思,但是他一時尚不明白,一邊胡亂猜想,一邊問道:

    「你所指何事?」

    王熙跪下身來說道。

    「今年歲初,明軍大舉犯境,明軍勢大,而不可擋,靖南守禦亦弱,識者無人不知靖南將不能堅守。眾臣建議皇上乘敵兵尚遠,迅速起駕往南,然後憑借南方深山與兵源,整軍備武,待明軍深入時,予其以重創,次第再收復天下,此是謀國上策……」

    「當時王化行那廝獻計,讓朕以自身為餌,誘明軍集兵靖南,再調兵北上,裡應外合,如此既可重創明軍,如此建議亂了朕意。此計未行,朕如今也很後悔。可恨太子無知,竟然殺害忠良,逼反王化行,以至於前功盡棄,如此逆子殊為可恨至極!」

    提及太子時,玄燁是一副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樣,所有的計劃都因為太子的無知而功虧一簣,這讓玄燁如何不惱火。

    「雖然當時皇上為天下計,不惜以身犯險。但臣是兩朝之臣,當時也顧慮重重,未能披肝瀝膽,執奏南狩,也同樣有誤君誤國之罪。」

    所謂的「南狩」不過只是「逃跑」的代名詞罷了,畢竟是忌諱南逃的。

    「你當時建議擇重臣護送太子撫軍南方,也不失為一個良策。」

    「臣本意也是要建議皇上往南京去,因見皇上聖意已決,所以臣就改為請送太子撫軍南方了。」

    「啊!」

    「確實如此,所臣也有負國之罪。」

    玄燁沉默片刻,但他對王熙沒有抱怨,搖頭說道。

    「氣數、氣數,實在是氣數啊!」

    停了片刻,玄燁又問道。

    「那據你看來,當時如若朕去南方,路途如何?」

    「當時明軍剛剛犯境,欲攔截聖駕南狩,根本無此可能。欲從後追趕,尚隔千餘里。所以皇上和靖南軍民大可安然撤往南方。」

    「可是即便是撤往南方,又有可用?百萬軍民如何就食?如何安置,況且明軍又豈會放棄追擊。」

    「皇上,南方山高路險,明軍即便是追擊,也要翻山越嶺,山高路遠、道路如此困難,明軍或許可以佔得了一時,又豈能佔得了一世,這山中不適合大隊人馬集結,小隊人馬,我大清自然可以從容應對,久而久之,明軍勢必為我軍所疲,若是皇上再去帝號,不定明軍也就乘勢收兵了……」

    王熙的話,讓玄燁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

    「朕也不是沒有這麼考慮過,只是當時顧忌太多,而且,朕覺得,只要朕在,明軍勢必會一路追殺的!就像當年明廷追殺元順帝一般,一路追殺,直到其身死,才收兵南返。」

    「陛下!那是因為蒙元根基尚在,是因為元順帝仍然自稱為帝,以臣看來,若是陛下南狩時,去除帝號,明軍即便是追擊,想來也不會窮追不捨,現在……」

    抬頭看著陛下,王熙又說道。

    「其實,現在這個局勢,看起來對皇上似乎不利,可實則現在看來,可能更有利一些。」

    「更有利一些?怎麼說?」

    玄燁不解的反問道。

    「皇上,其實,現在看似處於絕境,可實際上,如果抓住機會的話,倒不是無路可走的。」

    跪在地上的王熙抬頭來,看著皇上說道。

    「皇上,臣有一個建議,從大內侍衛中召千名敢死之士,以護衛皇上突圍離開南京。臣在密疏中不敢明言,恐觸犯皇上的忌諱。今日事已至此,臣不能不說。臣以為,如此必可助皇上南狩時扈!」

    「道路紛擾,縱然招到千名死士,又能濟何事?況且明軍於城外層層設防,即便是有死士護士,僅憑千人,又豈能殺得出去?」

    對城外形勢非常清楚的玄燁,當然不覺得這個法子有什麼可用的地方。

    「倘若皇上南狩,臣當然要計出萬全。明軍看似於城外重重佈防,可並非沒有漏洞可尋,以臣看來,要是皇上有意殺出重圍,不妨先令重臣領兵,殺向敵陣,不計代價,衝破敵陣,趁前方混亂時,再由一忠貞知兵心腹統帶千人,不離聖駕前後,若是不得已,可再由這千名死士衝殺,而皇上可同近隨殺出重圍。離開靖南往南不過區區數百里,沿途無人,尚還算平穩。皇上輕裝簡從,可直趨南方,只須二三日即可趕到。待陛下一到南方,可就地召南方駐防扈駕,然後可以緩緩撤入山內。」

    玄燁沉思片刻,然後又問道。

    「宮眷如何?」

    「若是明軍尚未圍城,當時皇上下決計南獰,自然可以同行……可是現在,只有請其為大清國盡忠了。」

    「倘若明軍聞訊後,傾巢入山,不尋得朕,誓不罷兵,又該如何?」

    「倘不得已,可以走海道西狩。」

    「海道西狩?」

    玄燁不解的看著王熙,目光中充滿了疑惑。

    「是的,皇上,就臣所知這天下之大,遠超過我等想像,這幾年,臣從明朝地理書籍中得知,除神州之外,尚有美洲、非洲、歐洲等地,而明朝雖然封建天下,可是其封建者無外南洋、新夏以及北美。除這些地方之外,天下還有其它地方……」

    「你是說天竺?」

    玄燁自然想到了莫臥爾的天竺,想到了巴布爾。

    「非也!」

    迎著皇上的目光,王熙說道。

    「如果明人窮追不捨,那麼即便是聖駕撤往天竺,即便是短期內安全,可卻難保將來,所以臣以為,可以西狩……非洲!」

    「非洲?」

    玄燁詫異的看著王熙,作為皇上他同樣看過不少地理書籍,自然也知道非洲在什麼地方。

    西狩……非洲!

    這,這是什麼意思?

    即便是身為皇帝,見慣了太多靠譜的、不靠譜的東西,可是現在玄燁仍然被王熙的建議嚇了一跳,或者說,因為他這天馬行空的想法,而驚駭不已。

    非洲?

    那裡是什麼地方?

    按照地理書上的說法,那地方除了遍地的黑膚生番之外,就再也沒有了其它,甚至許多大明的探險家,直接了當的稱當時並不適合人類生活,至少不適合建立殖民地。

    ……突然,玄燁的心裡冒出了另一個想法,如果大明覺得那裡並不適合建立殖民地,只是在沿海建立一些航海站的話,那豈不是說,大明永遠都不會染指非洲,如果撤到那裡的話,或許……會有一念生機!

    「是的,陛下,非洲目下只有野人生番,尚沒有國家,即便是明國,於非洲亦只有好望角一地作為殖民地,其它各地大都維持原始狀態,當地野人生番性情愚鈍、懶散,若聖駕西狩非洲,其勢必不會為我之患,而聖駕到達後,為防患未然。可以直接進入內陸腹地,其內陸腹地,一直不為外人所進攻,皇上可於內陸重建大清,如此,於外界看來大清消亡,可實則卻於潛龍於淵,只待數十年生息後,我大清,自然可以再次崛起。臣以為,如此,我大清方才有中興之望啊!」

    心急著大清國的將來,淚流滿面的王熙,跪在地上渾身不住的顫抖著。

    「皇上,臣請皇上南狩!」

    臨到眼下亡國的境地,玄燁對這位王熙的忠心十分感動,不禁感動的湧出熱淚,哽咽道。

    「王熙,到了這個時候,你所思所想仍然是我大清的將來,算起來,你是明人,可是你這個明人,對大清卻比許多皇親國戚更是忠心啊,要是滿朝的大臣,都和你一樣,我大清國,又何至於今天啊!」

    或許這樣的話在旁人聽起來像是諷刺,可是聽在王熙的耳中,卻讓他感激涕零道。

    「皇上,臣能得皇上如此褒獎死而無憾,只是臣身為朝臣,還是要再請皇上以大清國的將來為計,請皇上南狩……」

    此時的王熙完全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你只是看他的表情,他的做派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他對大清國的忠心。

    只不過他並不知道。對於他盡心效忠的主子來說,對於他的忠心耿耿卻是半信半疑的。

    聞言,玄燁便歎息道。

    「哎,現在局勢如此,如今說也晚了!」

    玄燁此刻心情只求活命,可他也知道,現在的情況是活路難尋啊!

    便是他對王熙是半信半疑的。也不妨礙他這個時候。選擇相信他。畢竟。至少從表面上看起來她的建議確實有那麼幾分可行的希望。

    「出不去,所有的一切都是白搭啊!」

    因為王熙提到由海道西狩的話,忽然使他產生一線幻想,低聲問道。

    「海道西狩,西狩非洲,此計真的能成嗎?」

    姑且不說其他,就是這樣的建議確實有那麼幾分成功的可能。至少看起來比逃到印度更可靠一些。人在絕望的時候,總會對希望充滿渴望,哪怕是那希望是看起來是極為渺茫的。

    「此計定能成功。」

    「怎麼說定能成功?」

    玄燁按耐下心頭的狂跳,原本的一線生機在這個時候又被放大了。

    難道真的還有機會?

    「回皇上,海船出海後,陸地既對其音信全無,只要做好保密,皇上只管乘船離開大陸,而非洲各地一無國家、二無城邦,皇上抵達非洲後,既可焚船深入內陸,而即便是明軍知道皇上乘海船離開,可只要他們從各地的消息中提到,皆沒有發現皇上的行蹤,最終,他們會誤以為皇上的船碰到風暴,消失於海上,如此下落不明,明軍自然也就沒有了討伐的目標,一兩年內,他們或許還會查找一二,時間一次,自然會放棄,再過二三十年,只恐怕世人早已經忘記,而我大清自然可在這種遺忘間,奮力中興……」

    王熙的建議讓玄燁深以為然的點著頭,最關鍵的就是讓他們找不到自己,只要沒有目標,明軍自然而然的會停止追擊,即便是他們想追到天涯海色,也得先找到天涯海角才是,如果他們找不到的話,即便是在那裡不能夠中興大清,總可以把大清國的香火傳承下去吧。

    心裡這麼尋思著。玄燁也就靜下心來聽王熙再說下去。

    見皇上聽的認真,王熙接著說道。

    「皇上想必會考慮,這海船從那裡來,其實,想要得到海船倒是再簡單不過,如今明朝興貿易於海上,海船豈止數萬艘,僅就是在波斯各港,就有明船不下數百艘,到時候,可以請可靠的人僱傭海船,只待上船後,再制住海員,令其將皇上送往非洲,待到了非洲後,再將其殺死,或是燒船、或是沉船於海上!而且船上火炮,也可以供皇上進入內地使用。」

    聽王熙頭頭是道的建議,原本只是有那麼一點心動的玄燁突然意識到。這或許是對大清最有利的選擇了,甚至也是這麼多年以來,最為現實的選擇。畢竟只有這麼一個選擇可以讓明朝放棄。放棄對大清國的窮追不捨。

    只要能夠擺脫明朝,玄燁自己就一定能夠中興大清。一定能夠重振大清國的聲勢,想通了這一點之後。他不禁懊惱萬分的頓足說道。

    「哎如今後悔已遲,可恨!可恨!若是能早聽你的勸,又何至如此啊!」

    一直以來,儘管玄燁曾不止一次的幻想過,自己能不能像巴布爾一樣在異域中興大明,但是如影相隨的大明,卻總像是惡夢一樣,難以擺脫,但是現在,王熙的建議,讓玄燁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讓明軍放棄追擊的希望。

    可是這一切來的總歸是太晚了!

    忽然,就在這裡,主事太監不管皇上正在同王熙談話,神色倉皇地掀簾進來,跪到皇上面前,奏道;

    「皇上!奴婢有緊急軍情奏聞!」

    原本正為自己錯過機會懊惱不已的玄燁的臉色突然煞白,心頭一陣急跳,怯聲問道。

    「什麼事?怎麼回事?……快說!」

    王熙也詫異的看著這闖進來的太監,難道城中出事了?

    看著驚慌失措的太監,玄燁跟著從御座上突然站起,渾身驚顫的他驚慌不已的問道:

    「快說!是不是城上有變?」

    「回,回皇上,城,城內傳來消息稱,稱,朝廷打開城門,放婦孺出城,現在城內外到處都是想要出城的婦孺,城門那邊眼看守不住了,婦孺之中混雜著的青壯,想要打開城門乘亂出城……」

    聞言,玄燁只覺得的一陣目眩,亂民要打開城門!這豈不是等於敞開城門,請明軍攻城嗎?

    「快,快,立即告訴步兵衙門,讓他們會力彈壓亂民,絕不能放一人出城……」

    不等玄燁把話說完,跪在地上的王熙眼前卻猛然一亮,剛開始他還有些猶豫。是想到皇上之前的表現,他突然想明白了,對於現在的皇上來說,重要的是自己活下去,至於其他的並不重要。他大聲說道。

    「皇上,臣有一個想法,不知該不該說……」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2 12:14
第423章

    進了十月,天氣越來越冷,儘管雪還沒有降下來,但是對於靖南城內的人們來說,冬天的到來,意味著死亡。

    長期的缺糧,使得城裡的人們無不是身體極為虛弱,在飢餓與寒冷的雙重折磨下,不知多少老弱先後身死,儘管這一切讓城中的「肉市」興隆了不少,可所有人都知道,沒有幾個人能熬過這個冬天。

    一場白毛雪之後,城裡就不會再有死人了!

    在人們穿上棉襖的時候,這樣的話語在城中流傳著,對此,沒有任何人會懷疑,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事實。

    對於困守在城中,處於飢寒交迫中的人們而言,這或許是他們唯一的出路了。

    就在人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不知從那裡傳來的消息說:今天巳時內外城門九門開放四個時辰,婦女老弱可以出城逃生,壯年男子不許混出城去。

    這個消息沒有人知道,是從那裡傳出來的,但可以肯定,大家是從衙差的口中聽說的。在不到半個時辰裡頭,消息就傳遍了全城,在城內居民中引起前所未有的震動。

    這一陣子,人們早就在那裡傳說著什麼李定國曾給皇上一封密書,說他體上天好生之德,不忍見全城百姓同歸於盡,要主子速將老弱婦女放出城去。可是皇上、朝廷和靖南知府對這件事諱莫如深,堅決否認李定國曾有這封書信送進城,甚至還說,明軍要餓死他們。

    可是對於飢腸轆轆的人們而言,他們對這封書子的傳說是半信半疑,直到現在那些衙差們到處說道著城門大開,准婦孺逃生的消息後,所有人都相信,這件事是真的。

    在給人們帶來生的希望的同時,也給人們帶來各種疑慮和將要生離死別的悲傷。城裡的人們紛紛議論著,有的人擔心明軍未必像傳說的那樣不隨便殺戮老弱,有的人擔心明軍的報復。當然,更多的人擔心,出城之後怎麼辦?畢竟,他們在城外根本就沒有什麼親故,出了城,也沒有安身之處,到時候婦孺們又如何求生?

    這一切都使人們產生各種疑慮。而且男人們不許出城,這樣一家人難免生離死別。所以聽到這個消息後,家家都在議論,家家都有哭聲。

    「真的,真的,是真的,再不走就來不急了,快點,什麼都別收拾……男人?管他什麼男人女人,換上女人的衣裳,不一樣的出去……」

    又一次,作為衙差的黃老六對鄰居嘟嚷著,他一邊說,一邊對媳婦說道。

    「快點,別收拾了,就那麼幾個時辰,再不走,朝廷萬一把城門關上了,到時候,想走也走不了……」

    黃老六看著正收拾著行李的媳婦,火急火燎的說道。

    儘管他這個媳婦,也是分給他的色目婢,但從她進門後,黃老六對她一直是寵愛有加,說是包衣女,可實際上卻是當成媳婦,慢慢的女人也認了命,她日子也算是恩恩愛愛,不曾有過反目的時候。

    「這,這什麼都不帶,出去了咋辦?」

    香憐看著黃老六問道。開始剛聽到消息的時候,她寧願跟丈夫餓死在一起,不願意單獨逃生。可是又想到要是逃生的話,可以把兒子、女兒帶出城去。兩個孩子都是黃老六的孩子,不能跟著她一起餓死在城裡。

    實際上香憐自己也餓得皮包骨頭,走路沒有一把力氣,帶著兩個孩子逃出去,已能走得動嗎?如果不出城,只有餓死在這裡,如果出城,到時候走不動,又該怎麼辦?

    就在香憐左右為難的時候。正在這時,黃老六回來了。他回來就只有一句話。

    「走,現在就走。」

    當然,他也跟著一起走。

    就在黃老六換上女人的衣裳時,鄰居李鐵塔也回來了。

    他看到黃老六身上的衣裳,詫異道。

    「六哥,你這是?」

    「這是什麼,趕緊回去換衣裳,打扮成女人走!」

    黃老六看著李鐵塔說道。

    「別犯糊塗,我告訴你。這是難得的逃生良機!不乘此時逃走,難道讓一家人全都餓死在這裡不成?」

    隨後,黃老六又壓低聲音說道。

    「要走就趕快,晚了就來不急了!」

    原本的,他甚至和李鐵塔兄弟兩個人商量過,怎麼樣逃出去,可就在這事還在那商量著的時候,那邊靳大人帶來了這個消息,儘管靳輔沒有明說,可黃老六還是聽明白了,這城門是私開的,當然,即便是猜了出來,也不能說出去。

    到時候,趁著亂,先衝出去再說,等到朝廷回過神來的時候,再想出去可就沒機會了。

    李鐵塔聽著了,愣神說道。

    「這是咋回事?」

    「還能是咋回事,你以為這城門能開多長時間?也就是幾個時辰,要是朝廷回過神來,這城門肯定還得給關上!」

    李鐵塔聽了點頭說道。

    「那可得趕緊了。」

    「穿上件女人的衣裳,別裝傻啊!」

    黃老六又嚷了一句。

    「咱們一起走,到時候,也好有個照應……」

    在臨出門的時候,黃老六突然問道。

    「鐵塔,你爹過去和明軍交過手,那明軍人馬是不是真的都那麼好,不遭塌婦女,不殺害百姓?」

    「嗯……」

    李鐵塔說道。

    「我實話對你說,明軍人馬並不像咱們那麼壞,咱們到處殺人,明軍可沒殺過人,咱們屠城的時候,明軍可沒屠過,可是這話只能背後說,人前可不能亂說。只要咱們出去了,明軍肯定不會殺人的。」

    隨後他又壓低聲音說道。

    「就是,明軍前面都是地雷,到時候,到怎麼辦?」

    一旁正收拾著東西的香憐連忙說道:

    「既然明軍傳信到城裡,肯定會給我們一條活路的。」

    點點頭,李鐵塔說道。

    「嗯,也是這個道理,成,六哥,你們先等我一會,我這就回家收拾一下……」

    這一天,靖南城內的所有人都在收拾著東西,成千上萬的人紛紛離開家,拖家帶口的朝著城門走去,當他們到了城門的時候,城門果然是大開的,甚至都沒有兵丁查驗,見狀人們紛紛歡喜的逃了出去,其中既有男人,也有女人。

    黃老六拉著香憐,拉著兒女,只是帶著一個小包袱,他的手裡還準備了一根棍子。這棍子為的是怕上路以後,萬一走不動,可以當枴杖拄著,在必要的時候,也可以防身。

    「但願還來得急吧……」

    隨著人潮往城外走著的時候,黃老六的心裡緊張到了極點,他知道,城門隨時都有可能關上,一但城門關上了,到時候,一家人肯定會餓死在這裡。

    「走快點,快點,出了城,到時候,明軍就會給咱們的飯吃……」

    儘管心裡頭擔心著,但是黃老六卻仍然對媳婦盡量說了些安慰的話。

    在臨走之前,他們已經把家裡最後一點吃的都吃了,這會也算是有了點力氣,腳步也能跟得上。不過這時街上的人走的都不快,畢竟,大家都餓得極其虛弱,大有一陣風吹來就會倒下。

    跟在黃老六身邊的李鐵塔兩兄弟,他們帶著家人,也隨著人流,朝著城門湧動著。看著越來越近的城門。他們兩的心也在那裡懸著,他們已經看出來來了,這城門不一定是朝廷開的,要是朝廷開的,又怎麼可能沒有兵守著,可是現在城門大開,兵卻沒有了。

    這城門該不是被人私開了的吧!

    儘管內心提心吊膽,但是最終,他們還是卷在擁擠的人流中出了城門,離開了靖南。

    置身於城門上,看著熙攘的人流朝著城外湧去,靳輔頗為激動的對一旁陳得功說道。

    「陳軍門此次活命豈止數十萬口,靳某代城中百姓謝過軍門活命之恩!」

    面對靳輔的道謝,陳得功只是咧嘴笑道。

    「活命?」

    搖了搖頭,他又說道。

    「我開這個城門,與其說是為了讓他們活命,倒不如說是為了自己,靳大人,你說,咱就這麼開了三個城門,把城裡頭的人都放了出去,到時候,明軍那邊會怎麼辦?」

    「怎麼辦?」

    靳輔笑了笑,

    「還能怎麼辦?這城門都開開了,你我的獻城之中,可是已經坐實了!」

    靳輔的面上帶著笑,至於陳得功卻有些不安的看著皇宮的方向,然後問道。

    「你確定,皇上那邊會,會那麼幹?」

    陳得功之所以敢打開城門,倒不僅僅只是因為為了和靳輔一同得「獻城」的功勞,而是因為,靳輔明確的告訴他——皇上不會阻攔。

    「只要皇上想活!」

    靳輔冷笑著,往皇宮看了一眼。

    「皇上絕不想死在這裡,所以,只要有機會,他必定是會逃出去的,至於機會……」

    手指著通往城外的道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潮,數十萬婦孺正在通過各個城門往城外逃去。

    「有這麼幾十萬人拼了命的往城外跑,你說說,天底下還有比這更亂的亂子嗎?皇上不是傻子,他或許會惱怒,但冷靜下來之後,他必定知道,這是他最後的機會,如果他想逃出城的話,勢必會抓住這個機會!」

    只有混亂,才有混水摸魚的可能!

    在陳得功深以為然的點頭稱是後,他又有些不太確信的問道。

    「靳大人,你說,皇上,真的會從我這裡走?」

    陳得功有些緊張的嚥了口口水,然後說道。

    「這麼多城門,皇上怎麼可能會選我這?」

    這才是陳得功最擔心的地方,他不害怕開城門,也不害怕放百姓出城,更不害怕明軍會因此惱火,而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拿下皇上,然後把皇上獻給明軍,到那時,獻城、獻酋首兩個天大的功勞加在一起,沒有任何人會怪罪他!

    「哼哼,咱們那個皇上啊……」

    長長的歎了口氣,靳輔極為自信的說道。

    「是個聰明人,你只管看好了,他肯定會出現的……」

    幾件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的衣裳,放在面前的時候,玄燁的神情變得有些異樣,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了,現在就要出城!

    不再是什麼集中大軍衝殺明軍,然後再由死士殺出一條通道,而是趁亂出城,混在逃難的人群中,離開靖南。

    「王熙,真能出去嗎?」

    又一次,玄燁看著王熙,他語氣不太確定。

    「皇上,要是錯過這個機會,就再也沒有其它的機會了。」

    迎著皇上的目光,王熙說道。

    「皇上,城內有四十幾萬婦孺,他們無不是飢腸轆轆,為求生計,必定拚命衝往城外,而皇上可以混在其中,有幾十萬人作掩護,何愁不能逃出生天?」

    因為知道時間緊迫,所以王熙甚至忘記了掩飾,沒有說什麼南狩,而是直接用了「逃。」,對此,一心求生的玄燁倒沒有表露出不悅。

    「不過,皇上,現在是萬萬不能出去的,這城門被打開,必定有人暗中勾結明軍,指不定,他們也會算計著皇上會乘亂出城,他們必定會半路設伏,所以,皇上,臣以為……」

    壓低聲音,唯恐自己的話語被別人聽見的王熙說道。

    「現在,必須下旨讓威遠、威平、兩堡與靖南守軍一同強攻明軍,如此一來,城外局勢勢必更加混亂,皇上可以直接藏身於守軍之中,從容離開此地……」

    聽著王熙的建議,玄燁並沒有立即表態,他只是在心裡暗自尋思著這個建議的可行性。

    確實正像王熙說的那樣。現在既然有人敢把城門給打開。那麼肯定就是有人和明軍內外勾結。他們肯定在等著自己這邊兒自亂陣腳。到時候他們幹起事情來也就簡單多了。

    那些人不可靠,但是眼前的王熙可靠嗎?他會不會和那些人勾結在一起,圖謀不軌。現在這樣只不過是在那裡惺惺作態罷了。

    人總是會懷疑很多事情。

    之前覺得王熙忠心耿耿。那不過只是一時的想法罷了現在。對於玄燁來說,他並不相信什麼所謂的忠心耿耿。

    畢竟這麼多年他見識了太多的背叛。即便是自己人都不可靠,更何況是他們這些外人。

    但是現在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2 12:14
第424章

    絕境!

    興乾二十二年十月初,對於靖南城中的數十萬旗兵和旗眷而言,他們已經瀕臨絕境,幾乎所有人都在死亡的邊緣掙扎著。

    缺糧少食的人們用盡一切辦法去充飢,任何可以裹腹的東西,都被他們吃進了肚子裡,甚至就是從地裡挖出來的「地龍」,也是難得的美味。即便是如此,絕大多數人仍然終日飢腸轆轆,在死亡的邊緣苦苦煎熬著。

    每一個人,無論是男人,還是婦人,都在那裡飽受著飢餓的摧殘!

    絕望,當人們處於絕境中的時候,曾經看似不值一提的希望,往往會成為他們最後的救命稻草。

    城門大開、准婦孺逃生求活!

    看似有些虛假的消息,從城內傳來的時候,威遠堡這座位於靖南城外的大型稜堡內的數萬守軍,開始時還有些懷疑,當他們看到成千上萬的婦孺從城內逃出來之後,人心立即浮動起來。

    「走,趕緊回家讓家裡人逃出來……」

    沒有任何遲疑,但凡是人,在這個時候,首先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家人,什麼朝廷,什麼江山,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對於奴才們來說,他們從來就不在乎什麼朝廷、江山,他們所在乎的往往不過只是當奴才所帶來的收益、回報,當收益、回報小於預期,甚至沒有收益、回報,只有付出的時候,奴才們或許會選擇忍耐,甚至看起來比平常還有忠心,可一但那層蛋殼被打碎,就會立即顯露出原形。

    當堡壘內的旗兵因為看到婦孺出城時,擔心著家人的他們紛紛丟下自己的崗位,朝著城門跑去時,那些守衛城門的兵丁,還試圖阻止他們。

    「都不准逃,不准逃,朝廷只准婦孺出城,沒說你們,咱們可都是拿朝廷兵糧的……」

    這邊聲音剛落,那邊人群中就傳出一句話來。

    「還他麼的說兵糧,還好意思提,他麼的一天就一碗能見底的稀飯,沒餓死都是老天爺保佑了!」

    「可不是,兵糧,那兵糧是打發叫花子哪……」

    「快開門,再不開門,就別怪老子的火銃不認人了……」

    在眾人的紛嚷聲中、叫罵聲中,守門的海那急的滿頭是汗,只是大聲嚷道。

    「弟兄們沒吃飯,咱不也是沒吃飽嘛,你們要是把這城一丟,到時候,可就全完了,大清國完了,誰給你們發糧餉,誰管你們一家老少的活計……」

    焦急不已的海那這麼一嚷嚷,原本還亂哄哄的城門前,突然靜了下來,他這句話確實說到了這些人的心坎裡頭,要是沒了大清國,自然沒有人發他們糧餉,沒有有人去養育他們的妻兒,他們的子孫兵後代也不可能這邊一出生,那邊就有落地銀和口糧。

    「各位爺,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眼見大傢伙似乎被自己給勸住了,海那不禁鬆了口氣,恰在這時,他看到人群中的嚴松年,想著往日裡他對大清國的忠心,就笑著對他喊道。

    「嚴爺,您老說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被點到名的嚴松年,先是一愣,隨後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他的身上,那張老臉卻沒有了往日子的得意,那張因為飢餓而佈滿皺紋的臉上,所剩下的只有深深的絕望,見眾人都看著自己,嚴松年抿抿嘴,然後又張張嘴,衝著海那長揖道,

    「我說,海爺,您老就別的嚷嚷了,都到這份上了,您老還忽悠個啥啊,大傢伙給大清國賣了這麼多年的命,啥都沒落著,現在國都要亡了,咱們啥都不圖,就圖個家裡人的安生,您這麼忽悠著大傢伙去送死,還有良心嘛……」

    好嘛!

    嚴松年這麼一說,眾人才想明白,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大清國自己個都快沒了,他們即便是守在這裡,那也是跟著送死的貨啊!什麼糧餉、什麼將來,都是扯淡,即使是他們都死在這,大清國也不見得能逃得過今天!

    「姓海,你小子,也忒他麼壞了!」

    「就是,這小子,忽悠著咱爺們送死哪!」

    「弄死他……」

    「開城門……」

    「不開,就弄死他……」

    群情激奮中,擠在城門洞裡的旗兵哄的圍了上去,不等城門的護兵反應過來,短刃、刺刀就朝著他們的身上招呼了起來。

    倒在血泊中的海那,掙扎著身體,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嚴松爺會那麼說,當城門被打開,亮光映在他的身上時,感受著踩在身上的腳步,看著衝出城門的一個個身影,他的呼吸慢慢消失了。

    「都統大人,兵、兵都逃了……」

    都統衙門裡,聽著下屬的急報聲,坐在廳中的塔思哈,只是隨口應了聲。

    「知道了……」

    然後他就抬頭看著空蕩蕩的議事廳,往常這裡會聚集數十位、參領、佐領、曉騎校等軍中官佐,而現在,不過只有區區十幾人。

    軍心亂了!

    兵在逃、官也在逃啊!

    哎……

    一聲長歎後,塔思哈的依然還是沒有說話。

    「都統大人,咱們威遠堡這次算是完了!」

    說話是長壽,他是威遠堡參領,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臉上帶著淚。

    「朝廷白養了他們這麼多年啊,二十萬人齊解甲,更無一人是男兒……」

    這麼一聲長歎後,長壽站起身來衝著屋裡的諸位長鞠道。

    「各位,在下世受大清皇恩,這降敵的事情,長壽是不屑去做的,長壽先走一步了,先走一步……」

    看著轉身離開的長壽,塔思哈知道他的「先走一步」是什麼,他是要回去盡節了!

    盡節……

    滿面無奈的看著眾人,屋中的眾人無不是面帶淒色。

    「哎,早知道今天,當初、當初,還不如、不如直接殺過去,殺他個魚死網破……」

    是啊,殺他個魚死網破,也好過,現在這樣二十萬人齊解甲啊!

    「就是,當初咱們雖說談不上什麼兵強馬壯,可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軍心盡失啊,一銃未放、一彈未發,就這麼他麼的散了,散了,這,這還是咱們大清國的兵嘛……」

    壽寧在一旁感歎道,曾經與土人撕殺十數年的他,從不曾想到,有朝一日,那些讓土人望而生畏,讓土人膽寒的兵丁,居然變成了這副模樣,不戰而潰。

    古往今來,可曾有過這樣的事情?

    「奴才,都是一群狗奴才,他麼的沒有好處,一個個立馬顯出了原形!」

    正當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罵著那些奴才時,突然有人闖進來大聲說道。

    「皇上聖旨……」

    一聽到皇上的旨意來了,塔思哈等人連忙起身跪於廳中,傳旨的太監隨後大聲讀起了聖旨。聽完聖旨,塔思哈連忙嗑頭說道。

    「奴才領旨!」

    說完,站起身的的塔思哈對眾人說道。

    「快去點兵,這一次,非得殺他個落花流水!」

    宣旨的太監看著塔思哈,想到來時看到的堡中的亂狀,便關切的問道。

    「都統大人,這,堡裡現在還有多少兵馬,兵馬還夠嗎?」

    太監的發問,讓塔思哈爾笑道。

    「瞧公公說的,雖說有些逃兵,可大傢伙都盼著這一天哪,請公公告訴主子,奴才們這就去了……」

    半個時辰後,曾經熱鬧非常的威遠堡,一下靜了下來,曾經屯兵兩萬餘人的威遠堡裡靜悄悄的,原本應該站滿兵丁的堡壘中間空地上,只是稀落落的站著幾千人馬。

    有的人逃了,有的人留了下來。

    儘管留下來的只有不到五千兵馬,可看到還有這麼多人的時候,塔思哈仍然顯得很是高興,他衝著大傢伙抱鞠說道。

    「弟兄們,現在還能在這裡看到大傢伙,我就在這裡謝謝大傢伙了……」

    對於都統大人的鞠躬,眾人誰都沒有說話,他們的神情中大都顯得有些無奈。

    「都統大人,這謝就不用了,弟兄們留在這裡,也不會因為朝廷,而是因為……」

    走出來的兵丁苦笑道。

    「而是因為即便是我們走了,也不一定有活路可走,畢竟,這手上沾著明人的血,這血債血償,明人是放不過咱的……」

    「是啊,反正怎麼死都是個死,不如殺他個痛快,沒準還能帶著墊背的……」

    好嘛!

    這話要是被明人聽到了,指不定能把這老小子給生吞了,可這會他卻說出了大傢伙心裡的想法,留在這裡的大都是年過四十的老人,他們手上大都沾著明人的血,正是因為心虛,所以才不敢出逃,畢竟他們知道,即便是降了,明軍還是會對他們進行甄別,要是發現他們手上沾著明人的血,指不定到時候就把小命給搭上了。

    與其這樣,還不如死在戰場上,拉個墊背的。

    「道理,就是這個道理,與其這麼糊里糊塗的死,還不如拉個墊背的!」

    塔思哈笑著說道,然後他走下去,拍著面前的人說道。

    「咱爺們,就算是死了,那也得堂堂正正的死,別讓人家戳咱們的脊樑,說咱們是一群沒有卵子的東西……你們說是不是不這個道理?」

    在塔思哈的鼓動下,威遠堡裡又一次顯出了幾分生機,隨著他的一聲令下,炮手們紛紛返回炮台上,火銃手也各自列隊,等待著命令的下達,在他們完成所有準備的時候,天色已經變暗了,看著遠處的夕陽,塔思哈突然哈哈笑道。

    「今個能拚死一戰,也算是對得起大清國了!」

    說罷,他的手一揮,沉寂幾個月的威遠炮上的大炮,終於發出了轟鳴。

    有如雷鳴般的炮聲,在空氣中迴響著,炮彈拖著呼嘯聲,逕直朝著明軍的陣地飛去,一時間,明軍的陣地前沿,儘是炮彈爆炸時揚起的硝煙。

    「敵襲、敵襲……」

    前線的戰壕裡,戰士們大聲吼喊聲,就在分鐘之前,他們還曾為突然衝出來的婦孺,而猶豫不決,現在他們甚至懷疑起了這是清軍的陰謀。

    「端緊一點,瞄準了打,建奴是一群沒卵子的東西,讓女人孩子衝在前面……」

    戰壕中,軍官大聲喊叫著,當看到有戰士猶豫的時候,他們一反把抓住他的衣領,嘟嚷道。

    「你小子,是想死還是想活,想活的就,就放銃……」

    在軍官把手指向前方的時候,在戰鬥的前方一兩百丈的地方,成千上萬的婦孺茫然的看著前方,她們的目中帶著疑惑。

    這是怎麼了?

    怎麼突然就打了起來?

    拉著女人的黃老六,瞧見那邊明軍陣地上炸起的硝煙,看著炮彈不斷的從威遠堡打出來,他立即對媳婦嚷嚷道。

    「這幫孫子,他麼的是想害死咱們,他們這一開炮,明軍肯定不會讓咱們過去……快點,去那,去那躲著……」

    黃老六指著遠處的一個墳丘,拖著媳婦孩子往那裡跑了過去,儘管他沒當過兵,可也知道,現在他正好擱在明軍和清軍之間,兩邊打了起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他們。

    聰明人不止一個,當他逃到墳塋那裡時,已經有人趴在了那裡。就直接趴在了地上,趴在地上,總好過站在那讓人打吧!

    「快,快點趴下來……」

    就在他的話聲落下時,遠處已經響起了銃聲,在銃聲之中,還有一陣陣的爆炸聲,在爆炸聲和銃彈聲中,還有許多人的哭喊聲,那些來不急躲避的人們,成為了兩軍交戰中的活靶子。

    在戰場上,並沒有什麼婦人之仁,尤其是當清軍的大隊人馬出現在戰場上的時候,看著排列成隊,朝著他們殺來的清軍,正遭受炮擊的明軍立即給予了還擊,線膛銃、迫擊炮,灼熱的銃彈和迫擊炮彈的碎片在空氣中呼嘯著。

    此時,戰場變成了一個屠場,儘管如此,清軍仍然沒有停止攻擊,甚至當塔思哈看到明軍似乎對婦孺猶豫不決的時候,目中閃過一道狠色,大聲吼道。

    「躲到他們後面,趕著她們往前衝,有女人擋著明軍不敢放銃……」

    在彈雨中,進攻的清軍調整著隊形,他們開始驅趕著逃出城的婦孺作為他們的盾牌,在不斷的向明軍的陣地推進,正像塔思哈說的那樣,面對擋在他們前面的婦孺,明軍確實變得越發猶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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