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骨 作者︰無語的命運 (連載中)

 
as000538 2018-5-3 11:17: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5 373845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2 12:16
第425章 碰撞

    猶豫!

    面對迎面而來的婦孺時,即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心軟。而在史書中,這種驅趕婦孺百姓衝擊敵陣的戰例又屢見不鮮,蠻夷往往皆以此取勝。

    要麼生,要麼死!

    生死只是一瞬間,當前線的戰士們不忍向婦孺放銃時,當那些清軍得意忘形的自以為陰謀得逞,興奮的加快腳步,在婦孺肉盾的保護下朝著明軍的陣地衝殺時。

    在距離前線一里開外的炮兵陣地上,炮手們同樣也停止了炮擊,多年來,面對敵軍的橫隊,明國往往會使用迫擊炮進行密集炮擊。毫無疑問,橫隊從來都是迫擊炮密集打擊的理想目標。因為有如雨點的炮彈可以直接砸到敵人隊列之中,將他們的隊列轟個稀巴爛。

    現在,當清軍以婦孺作為肉盾,驅趕著她們衝擊前方的陣地時,炮手們都把目光投向了大隊長,

    「大隊長,打嗎?」

    面對眾人的詢問,平時笑容可掬,因為身材肥胖,瞧起來有點像彌勒佛的趙東哼了一聲,然後說道。

    「為什麼不打?不打,難道讓弟兄們送死不成!」

    「可是,可是……」

    不等弟兄們說完,趙東就厲聲說道。

    「沒什麼可是,現在我命令,十發急速射!」

    趙東的激動得聲音有些發飄,他不想聽到弟兄們再問打不打。只是再次強調道。

    「你不打敵人,敵人就會打你,戰場上,沒有婦人之仁!」

    「打!」

    猛得一咬牙齒,弟兄們從炮口裝進了炮彈,不過數秒,首批炮彈就落到了敵人的身上,在爆炸的煙雲中硝煙騰空,先前還自以為陰謀得逞的清軍,頓時就被硝煙吞噬了。

    ……

    入夜後,蒼穹下的靖南一團漆黑,只有天際間時而劃過的炮彈,拖曳著一道道橘色的軌道,在空中呼嘯著,下一瞬間,接連的爆炸聲,就打破了天地間的寧靜。

    和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一團團炮焰映亮了漆黑的天際。有如夏日的閃電似的,一閃一閃的,騎在馬上的岳樂,身上穿著一身泡釘棉甲,儘管在火銃的面前,泡釘棉甲是不堪一擊的,甚至早就被淘汰了,但是在岳樂看來,這是他與祖先最後的聯繫了,他的父親就是穿著這樣的盔甲,擊敗了大明、奪取了中原,儘管他知道,再也不可能重新回到中原,但是並不妨礙他穿上這身盔甲,試圖恢復祖先的榮耀。

    雙眼死死的盯著前方,盯著明軍的大營。岳樂的呼吸顯得有些急促。

    這應該是自己的最後一戰了!

    在岳樂呼吸變得急促時,在他的前身身後,數百個戴盔穿甲的包衣奴才,無不是緊張的盯著前方,原本他們以為這一天還要再等上一陣子,可不曾想,皇上的旨意下來了。

    突如其來的旨意,讓原本還在掙扎著的奴才們,立即忙活了起來,儘管許多人都逃了,但是岳樂仍然點集了這支近四萬人馬的大軍,而其中僅只是安親王府的包衣奴才就有有五六百人之多。

    將視線從前方收回,岳樂的目光投到身邊的這些奴才身上,然後大吼道。

    「你們聽著!」

    主子的喊聲讓奴才們紛紛跪到地上。

    「這麼多年,本王待你們可謂是不薄,今天是我大清國與明朝決一死戰的時候,本王是太祖皇帝愛新覺羅·努爾哈赤之孫,饒余敏郡王愛新覺羅·阿巴泰四子,大清國的安親王,這投降是萬萬不會投降的,今個本王要領兵殺陣,殺明軍一個落花流水,你們要都是忠心耿耿的奴才,就隨本王一起陷陣共死!」

    這邊他的話聲一落,跪在地上的奴才們,無不是磕頭大聲嚷吼道。

    「奴才們願隨主子陷陣,原於主子共死!」

    在奴才們的吼喊聲中,岳樂大笑道。

    「好,好,諸位不愧是我安親王府的好奴才!本王能有你們這些忠心耿耿的奴才,可真是三生有幸了!去吧,爾等全都到各隊監軍,若是有人膽敢擅自撤退,爾等就是本王的軍法,替本王斬殺逃兵……」

    在巨大的爆炸聲中,在爆炸炸起的閃光中,一隊隊清軍兵卒排成隊列,緊張的注視著前方,他們大都鬍鬚花白,甚至滿面皺紋,他們之所以會選擇戰鬥而不逃亡,是因為他們知道,明軍絕不會放過他們,因為他們的手中沾著明人的血。

    「殺光明狗!」

    又一次,這些心知必死的清軍的狂喊胡叫著,他們試圖用過去的吼喊,來喚起自己的勇氣,可是當他們這麼喊著的時候,大都是滿臉的絕望。

    絕望!

    在清兵發出絕望的吼聲之後,鼓聲響起了,儘管暮色正濃,但是他們仍然踩著鼓點向前行進。在一定程度上來說,清軍是明軍最好的學生,沒有之一,他們在火器上吃虧之後,迅速的學習著使用火器,並學習明軍的戰法、戰術。也正因如此,在西征的道路上,他們可以憑藉著領先於時代的武器以及戰術,一次又一次的擊敗土著。

    在暮色中,當他們排著橫隊向前進攻時,在隊伍的最前方,是一輛輛盾車,過去相比,沉重的盾車需要四個人才能推動,儘管它看似笨重,但是在戰場上,卻可以給予那些以橫隊進攻的清軍以保護。

    夜暮中,近人高的盾車排成整齊的隊列向前行進著,速度不快不慢,就像是一道黑色的城牆似的,緩緩移動著,持銃清軍列成橫隊在盾車的保護下,徐徐行進。曾幾何時,被大炮淘汰的盾車,在過去的二十幾年間,又一次復活了,不過是為了抵擋明軍的銃子。

    「放……」

    立在戰壕內的李明天,緊張的掌心不住的冒著汗,隨著隊長的命令,他立即扣動了扳機,銃口噴出火焰的同時,他感覺到銃托的向肩膀傳來的衝擊。

    有沒有擊中敵人?

    他並不知道,扣動扳機後,他就那樣茫然的站在那裡,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裝彈、裝彈……」

    趙鵬衝著他大喊道,喊了半晌,見他仍然沒有反應,就對著他的臉狠狠的抽了一個耳光。被抽的頭暈腦脹的李明天,這才反應過來,他看著趙鵬目光中帶著疑惑。

    「裝彈,快點裝彈……」

    「哦、哦……」

    被抽醒的李明天,這才開始重新裝彈,在他裝彈的時候,抬頭朝前方看去,他看到了那條移動的城牆,在暮色中有如一道城牆似的,朝著他們逼近了,銃子打在「城牆」上發出金屬的撞擊聲,盾車的盾牌是用鐵板和尺厚的竹筒製成的,極為厚實,至少在百尋外,銃子不可能打穿盾車盾牌。

    銃子擊中盾車的撞擊聲,並不能阻擋清軍的腳步,儘管偶爾有野戰炮的轟擊將盾車轟的粉碎,但是頂多也就是讓這條移動的城牆上出現一個缺口而已。

    「他麼的,建奴用的是什麼鬼玩意……」

    王遠罵罵咧咧的罵著,手上卻不敢停下來,儘管銃子看起來打在盾車上也沒什麼用處,可沒有人敢停止射擊,畢竟,在戰場上,停止射擊就意味著死亡。

    「盾車、盾車,以前就人有碰過,不是說能用火銃打穿嘛,怎麼看起來像沒事似的……」

    在戰壕裡的弟兄們因為盾車的出現,而變得有些緊張的時候,在後方的迫擊炮陣地上,炮手們已經忙活了起來,儘管看不到盾車後面的清軍,但是他們仍然把一發又一發的炮彈傾倒在盾車的後方,從頭頂落下來的炮彈,即便是沒有落到隊伍中,爆炸時炸飛的彈片,仍然能夠奪去不少人的性命。

    儘管曲射的迫擊炮重創了清軍,但是在盾車的保護下,清軍距離明軍越來越近了,在硝煙中,在暮色裡,戰士們終於看清楚了盾車的模樣,儘管盾板上已經是千瘡百孔的模樣,可是清軍仍然推著它們,繼續前進著。

    「放銃、放銃……」

    即便是最冷靜的軍官,也會因為不斷逼近的盾車,而驚慌起來,畢竟銃子似乎無法擊穿盾車,更無法阻擋它們的逼近。

    面對步步進逼的盾車,戰士們除了用銃彈射擊外,就再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了。

    「麼的,這是怎麼回事?」

    戰士們在戰壕裡咒罵著的時候,他們並不知道,隨著距離的接近,銃彈已經可以擊穿盾車了,只不過每當盾車後面的盾手被銃子擊中時,後面的火銃手,就會接替他的位置,繼續推著盾車向前行進,雖然明軍的迫擊炮彈不時的落在他們的隊伍中,他們仍然拼盡全力保持著隊列,這些清軍非常清楚,只要再接近一些,他們就夠殺進明軍的陣地,殺盡這些明狗,至少可以重創這些趾高氣揚的明狗……

    這種加裝了兩層鐵板的盾車是笨重的,也正因為笨重,所以在過去,他們很少使用這種裝備,但是在面對裝備大量線膛銃的明軍時,岳樂才會下令把庫房裡的盾車都拿出來,為的就是用盾車去抵消明軍的線膛銃遠程優勢,他的計劃無疑是成功的,在盾車的保護下,清軍成功的逼近了距離明軍不到二十丈的距離,在進攻的過程中他們付出的傷亡是極其有限的。

    就在盾車兵推著盾車想要繼續前進時,突然,他們的腳下升騰起一陣劇烈的爆炸,在爆炸的硝煙中,看似堅固的盾車被炸上了天,布設在陣地前的地雷儘管並不算密集,但卻成功的把這條移動的城牆撕碎了,將它們後方的清軍暴露了出來。

    「放……」

    抓住機會的明軍,立即第一時間朝著清軍瞄準射擊,而在這個距離上,清軍的火銃同樣也能給明軍帶來威脅,儘管明軍有戰壕作為掩護,但是清軍也可以依靠殘存的盾車作為掩護,一時間戰場上銃彈橫飛,雙方的炮兵更是毫不客氣的朝著對方轟擊著,試圖幫助自己的步兵摧毀面前的敵人。

    在兩軍距離不到二十丈的距離時,戰鬥呈現出白熱化的態勢,雙方不斷的用火銃瞄準對方,在試圖擊殺對方的同時,更是不斷的逼近著,既然是腳的地雷和前方的鐵絲網,也無法阻擋他們。

    儘管正值深夜,但是炮彈爆炸時炸起的閃光,仍然將戰場上的殺戮直接的呈現在所有人的眼前。沉悶的銃聲與隆隆的炮聲夾雜在一起,更多的是著人們絕望的嘶吼聲,這些聲響交織成一種奇異的地獄的交響曲。

    在死亡的交響曲中,衝在最前方的的清軍在發現自己鐵絲網阻擋的時候,他們絕望的用大刀劈砍著鐵絲網,試圖砍斷它們,衝到明軍的陣地上,而戰壕後的明軍,卻用火銃瞄準他們,在沉悶的銃聲中,他們倒了下去,倒掛在鐵絲網上,在硝煙中,用自己的身體與硝煙,與銃炮聲共同會成一個地獄的畫面,而地獄的殤歌在天地間演奏著,這是用銃炮聲與絕望的吼喊聲交匯而成的殤歌。

    沒有退縮,沒有膽怯,四萬餘清軍,在岳樂的指揮下,向明軍陣地發起了衝鋒。同以往不同,戰鬥在一開始便進入了白熱化的狀態。這些心知必死的清軍,儘管明知處於劣勢,但是仍然不顧一切的衝鋒著,進攻著。他們腦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進攻!

    也許是因為絕望,所以沒有一個人想到後退。他們以最原始,最激烈的方式戰鬥著,終於,在一次又一次衝擊中,地雷、鐵絲網,被清軍用身體衝開了、踏平了。

    「刺刀……」

    李明天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看到一個身影跳出了戰壕,在清軍衝過鐵絲網的瞬間,一名軍官已經手提軍刀衝了出去,

    「弟兄們,跟我上……」

    軍官吼喊著,揮動著軍刀,朝著衝向他的敵人劈砍過去,而在他的身後,更多的戰士已經挺著刺刀衝出戰壕,刺刀衝鋒是明軍最擅長的戰術,而現在他們必須要用刺刀,把敵人擠出去。

    最先衝進明軍陣地裡的清軍,立即就同明軍扭打在了一起,雙方用刺刀短兵相接著,碰撞著……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4 14:18
第426章 對太子的考驗

    靖南城破!

    六十萬建奴伏地求活!

    從前線傳來的消息,瞬間就通過電報傳遍了大江南北。即便是遠在西南邊域的寧靖郡國也立即沉浸於狂歡之中。

    大明,從本土到諸夏,以至於殖民地,此刻已像座噴發著烈焰的火山,喧囂沸騰,燃燒的空氣似乎想要融化了世間的一切。勝利的消息已傳遍大明,傳遍大明的各個角落。

    歡喜的人們擁上街頭、狂歡勁舞,喊聲震天。街道、廣場、公園,人潮湧動,滿天花紙伴著震耳的爆竹聲到處飛揚。

    此時,這個濱海小城已經完全沸騰了,爆竹聲、鑼鼓聲和人群的歡呼聲響徹雲霄。大家發自內心的熱情大大超過了天氣的炎熱。大街小巷,男女老少都紛紛跑出家門,自發投入到狂歡的人群中……小城成了狂歡的城市。

    城裡到處響起震耳欲聾的鞭炮聲,而在這片狂歡之中,也有一些和其他人歡天喜地不同,他們獨自來到城外,在地上用棍子劃了一個圈,然後點著一柱香,就這樣在異域他鄉給死去的親人敬上一柱香,灑上一杯酒:

    「你們的仇報了!」

    說完,就嚎啕大哭起來。在於這一刻。對於他們來說也許只有這些淚水才能夠表達他們此時的心情。

    甲申年建奴入寇,億兆百姓慘死,他們中的許多人沒有留下姓名,就那麼消失於世間。

    大仇何以得報?

    多少年來,人們一直在期待著這一天,而現在,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官軍攻克靖南!

    六十萬建奴伏首!

    這無不意味著一切終於結束了,數十年的仇恨,數十年的戰爭,終於在今天結束了。

    不過,儘管這一切都結束了,並不意味著完美——酋首生死不明,蹤跡全無!

    失蹤了!

    和其他人歡天喜地的慶祝著勝利不同,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朱明忠整個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他的眼睛盯著手中巴掌大小的號外。

    這份號外是城內報社發佈的,不過只有百多個字,恐怕也就是轉印了電報的電文,這種公開的電文裡並沒有太多的消息,只是簡單扼要的向人們介紹一下前線的情況,如果是身在中都或者大明境內,朱明忠可以在第一時間得知其中的內幕,但是現在,他只能和普通人一樣,通過公開的渠道瞭解這些消息。

    二十餘年的努力所換來的勝利,終於到來了,可是自己卻身在邊域,甚至對於前線的情況,也沒有準確的瞭解。

    現在怎麼辦?

    眼下,一種空前矛盾的心情在深深地困擾著他。

    一個聲音告訴他,應該回去,回到中都,去瞭解內幕。而另一個聲音卻告訴他,應該繼續往南巡視,畢竟,中都有太子,有太子監國,他會處理好一切。

    內心的糾結,讓朱明忠一時間難以做出決定,甚至就連同眼前,推門可見的下龍灣的美景,此刻在他的眼裡也失去了魅力。

    從穿越的那天起,朱明忠就傾盡全力,想要力挽狂瀾,經過多年的努力,結果還算不錯。現在,當最初的動機被徹底解決之後,面對這個本就在意料之中的勝利,他的心情卻是複雜的。

    歡喜之餘,還有一個更為棘手的問題擺在他的面前。

    數月來,他曾廣泛徵詢如何解決「建奴」這個令他棘手的問題,結果卻是爭持不下。無論內閣、朝廷、還是士民百姓,大家的意見發生了不少衝突,一邊是主張血海深仇理應血債血償,而另一邊則是主張不應濫殺無辜。

    現在六十萬建奴投降了,接下來怎麼處理?

    半個月前,面對李定國密電中的請示,朱明忠猶豫了很長時間。直到現在仍然沉默著,這一步邁出去之後,又將會是什麼結果呢?

    一時間,即便是作為皇帝,朱明忠也決定不了這一步是該邁,還是不該邁。

    「既然父皇如此憂心國事,不妨現在就返回中都吧。」

    覺察到父皇神色的凝重,朱和垊於一旁勸說道。

    「畢竟,這樣的大事,大哥也是第一次面對……」

    面對兒子的勸說,朱明忠突然想到,是啊,這也是朱和嘉第一次處置這樣的事情,他在未來會面對更多的考驗,畢竟,未來他會是大明的皇帝,現在,類似於今天這樣的考驗,可是機會難得啊!

    「嗯,朕知道了……」

    扭頭看著朱和垊,朱明忠笑道。

    「中都有你大哥在,他是監國,自然會處置好這一切!」

    終於做出這個決定之後,朱明忠長鬆了口氣,然後又對朱和垊說道。

    「發一份電報給你大哥……且將余勇追窮寇……」

    原本想說,絕不放過追擊玄燁下落的朱明忠,終於還是搖了搖頭,然後說道。

    「我想,他會做出合適的的決定的,咱們繼續逛咱們的,南洋的景色大不同於大明,機會難得啊!嗯,南洋的美食也不錯!」

    在朱明忠作出了不去干涉太子監國,想借這個機會讓太子接受考驗的決定時,此時的中都,作為大明的國都,在歡喜的同時,同樣陷入從未曾有過的考驗之中。

    身為首席內閣大學士的方以智已經七十一歲了,在過去的幾年中,他一直在操勞著國事,而在此之餘,他同樣還需要為另一件事煩惱——下一次首輔。

    作為首輔的方以智,自知自己已經年邁,他有責任向陛下推薦下一任首輔,在輔臣之中,他思來想去,最終還是選擇了張煌言,一來是因為他年青,二來是因為他於國曾立下大功。

    也正因如此,在過去的幾年間,有心以張煌言為首輔的方以智,一直把他放到次輔的位置上,甚至在其離開中都,前往地方巡視時,也會讓張煌言代屬內閣,或者令其代表內閣前往地方。鐵路以及蒸汽船的建造,使得京臣不再像過去那樣,困於都城,對地方的瞭解,往往只能通過地方大臣的公文,他們可以用更直接的方式瞭解地方。

    也正因如此,在中都朝野之中,大都非常清楚,忠義伯張煌言將會是下一任首席內閣大學士。所以,當靖南城破,建奴伏首的消息傳來後,在歡喜之餘,方以智第一時間請張煌言一同商議對策。

    其實,有時候,處理失敗反而更容易一切,無非就是增派軍隊,集中力量,如此種種,而面對勝利,尤其是這樣的納俘近百萬人的勝利,就需要解決太多的問題。

    「現在怎麼辦?」

    看著張煌言,方以智反問道。

    「前前後後,納俘差不多有八十萬,這些人怎麼處置?」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方以智的臉色泛苦,作為首輔的他很清楚,在對待俘虜的問題上,大明上下的分歧有多大。

    「一個不小心,肯定會激起士民的不滿的。」

    張煌言直接說道。

    「其實,現在朝野之中的態度主流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是……」

    抬起頭,看著首輔,他又歎道。

    「問題是,誰願意擔責呢?咱們總不能讓太子去擔責吧!」

    提到太子時,張煌言苦笑道。

    「咱們這個陛下,這麼大的事情,居然連份電報也不發過來,至少總得給太子一些訓示吧,陛下到好,就像是不知道似的,不聞不問,似乎鐵了心思,要把事情交給太子,太子監國是不假,可這樣的大事……」

    「大事難得啊!」

    方以智感歎道。

    「陛下的目的再明顯不過,就是為了考驗殿下,讓殿下盡早處理國政,我大明今時不同往日,太子必須要盡早接觸朝政,只有如此,將來才能從容繼位,這也是陛下現在常令太子監國的原因。」

    身為首輔的方以智,曾經在太子監國的問題上,與陛下有過深談,所以知道陛下的打算。

    「讓太子監國,加以磨練,這個道理我當然知道,可是,陛下這次會不會有些太……太子才二十幾歲,這麼大事情,讓太子去處置……會不會出差池?」

    差池!

    突然,方以智似乎明白了,他明白了為什麼陛下沒有任何指示。

    「其實,這件事,根本就不是什麼事!或許表面上看起來,是件大事,可實際上,你說說,這算什麼大事?不過就是幾十萬降敵而已,將來我大明要面對的事情,會比這更為重要,要是太子連這種事情都處置不了,將來如何面對更大的風浪?機會難得啊!」

    想通了一切之後,方以智苦瓜似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他知道了陛下的用意,是為了考驗太子,而對於他而言,也讓他少了一個麻煩事。

    「密之,你是想把這個球踢給太子?」

    張煌言睜大眼睛,不解的看著方以智,磨練歸磨練,可他並不希望太子因此聲望受挫,他和方以智不同,他是勳臣,勳臣與皇家是天然一體的,必須要站在皇家的立場上。

    「我等身為朝臣,不應該為君上分憂嗎?現在陛下不在,太子既然監國,我等理應為君分憂才對!」

    張煌言說的很委婉,其實態度也很明確,他不贊同把球踢給太子。讓太子去處理這個麻煩事。

    「蒼水,你想多了!」

    方以智笑著說道。

    「不是要把麻煩事交給太子,而是機會難得,要是不讓太子接觸一些棘手的事情,又何必讓太子監國?況且,即便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咱們可以直接勸阻,根本到不了門下司。」

    大明朝廷的行政決策,往往都是由閣臣的「票擬」,然後再由皇帝的「批紅」,而這個「批紅」往往又是通過門下司,門下司的作為類似於司禮監,不過現在門下司角色往往是皇帝的「秘書」,設立這個機構也是為了牽制內閣,當然也是為了安置「幸臣」,畢竟,即便是作為皇帝,也沒有權力直接任命五品以下的官員,五品以下官員由吏部任命,只有五品以上官員必須皇帝下旨任命。而在這一體系之中,皇權與朝權是互相制約的,不過朱明忠特意留了一個漏洞,就是門下司,這個是宮內侍從官的辦事機構,其官員自然是由皇帝直接任命,不需要報請吏部,無須內閣同意。

    多年來,在許多「幸臣」從門下司走向大明的朝樞的同時,經過不斷的發展,門下司不僅取代了司禮監的作用,同樣也在朝政中發揮著極為重要的作用,並不僅僅只是「批紅」,更重要的是,作為皇帝的秘書,他們可以直接向陛下提出建議,與內閣相似,同樣也是皇帝的幕僚。

    也正因如此,內閣與門下司之間的關係是極其微妙的,儘管大多數時候,都是合作大於分歧,可是在有些時候,內閣卻又希望看到門下司鬧出笑話。

    「其實,如果門下司,能夠主動介入這件事,倒是好事!」

    張煌言的話聲不大,也就僅只能讓方以智自己聽到他的話。

    「畢竟,無論結果如果,到時候,都可以往門下司的身上推,即便是有人不滿,也可以有人為太子擔責。」

    他的建議,讓方以智,先是一愣,隨後又哈哈笑道。

    「蒼水,要是顧寧人知道你這麼說,估計以後你就別想到他那做客了。」

    他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門下司侍中顧衍生是顧炎武的養子,這樣明擺著「坑害」故人之子,顧炎武又怎麼可能不生氣。

    「就是換成寧人過來,他也說不出什麼來,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作大臣的,為君上背黑鍋,也是本份,門下司是宮內侍臣,更應該為君上分憂!」

    張煌言說的是大義凜然,讓人無法反駁,這是事實,作為大臣必須要有這種覺悟。即便是方以智,也只能點頭稱是,隨後他搖頭說道。

    「不過,這次蒼水恐怕要失望了,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顧衍生絕不會插手此事,倒不是因為他不願意為君上分憂,而是因為現在是太子監國!」

    特意提到「太子監國」,隨後方以智又冷笑道。

    「別忘了他們一直都是自認為自己是陛下的家臣!陛下的,不一定是太子的。」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4 14:20
第427章

    政治就是協調的藝術,平衡的技巧。

    儘管身為皇帝的朱明忠,記不清楚是在什麼地方看到的這句話,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文官一家獨大,是明朝政治的諸多弊端之一,而文官獨大在科舉取士的社會似乎是無解的。

    也正因如此,如何破解文官獨大,確保權力平衡,就成了朱明忠不得不考慮的事情,儘管設立了以開國功臣為核心的勳臣以及退役官兵為基礎的勳士群體,並且通過嚴格的法令,禁止文官染指軍隊,且通過近代化的文官考試取代了科舉制。可是總體上來說,掌握著中樞、地方以及人、財、法等權力的文官,其影響力仍然遠非武官所能相比。

    如何打破文官獨大?

    如果對手太強大,而且不能徹底打倒,那就往裡摻沙子。禁止文臣染指軍事,是削弱其影響力,至於所謂的「沙子」,就是在興乾元年設立的「門下司」,這個看似內廷侍從機構,成為文官體系中唯一一個不需要通過文官考試既可任官的機構,二十多年來,大量的勳臣子侄,正是以「幸臣」的身份通過「門下司」進入大明官場,成為封疆之吏或者中樞官員。於文官體制中,他們是一個異類,他們的出身決定了,他們不可能是純粹的文官。

    身為門下司侍中的顧衍生,非常清楚自己並不是純粹的文官,做為「幸臣」必須要有作為幸臣的覺悟,但是他必須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門下司是陛下的門下司!」

    儘管秉持這一原則,但是在太子監國時,他同樣也會積極的向太子提供一些建議,供其參考,不過,這一次,他卻選擇沉默,不是因為他沒有合適的建議,而是因為太子府,大明的太子可以自設幕府,可以自行招募官員,直接任命官職,所以,在太子身邊,同樣有一批頗有才學的官員,太子在這個時候,往往會徵求他們的意見,作為侍中的顧衍生這才會選擇沉默。

    「陛下讓太子監國,不僅僅是為了鍛煉太子,同樣也是為了鍛煉太子的幕府。」

    「門下司是陛下的門下司!」

    這個道理,朝廷百官明白,身為太子的朱和嘉也非常清楚,或許門下司會作為他處理國事的參謀,但是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的「門下司」,也就是太子幕府。

    作為大明的第一個太子幕府,在設立幕府時,朱和嘉幾乎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借鑒,應該以什麼官員為主?儘管並沒有類似的經驗,但是在軍隊中任職的經驗,卻讓他做出了另一個選擇,他所需要幕僚並不是一定要經驗豐富的事務官員,因為太子幕僚大多數時候,並沒有實際性的事務,他需要是僅僅只是參謀,為他提供建議的參謀。

    就像現在,當如何處置數十萬俘虜的事情被內閣「丟」給自己之後,第一次面對如此棘手的問題,朱和嘉自然想到了自己的「參謀長」。

    不過,朱和嘉為自己選擇的「參謀長」並不是朝中的官員,甚至壓根就不是官員,而只是一名學者。

    「姜齋先生,現在內閣將西域善後事宜,交由本宮處置,這件事何等棘手你是知道的,這本宮應該如何處置?」

    也許是因為從少年起就在軍校以及軍中任職的關係,所以朱和嘉行事素來直接乾脆。

    「嗯,殿下喝茶。」

    王夫人略點下頭,並沒有說什麼。

    儘管作為太子的幕僚,但他並不是官員,與其說是他是幕僚,倒不是他是太子府的「清客」,在絕大多數時候,他仍然和過去一樣,在書院任教。其實,他曾是

    表面上看來,他並不像是太子府的幕僚,而只是是一個頗有名望的教授,可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作為太子曾經的老師之一,他對太子一些頗有影響,而太子對他也極為尊重。

    「其實,從陛下出巡起,臣就知道這件事,最終會落到太子的身上。」

    已經六十五歲的王夫之,說話語氣很慢,在興乾朝早期的官員之中,他的經歷最為坎坷,當年他身為提督學政,因為未能阻止陛下廢除科舉,而飽受士林批評,這甚至直接導致了他的辭職,後來於清河書院任教授,再到回鄉創辦湘潭書院,但數年前,卻因為主張限制君權,遭到書院紳董的抵制,最後不得不離開自己一手創辦的書院,隨後收到清河書院的邀請,再次返回書院任教授。如此充滿波折的經歷,不可不謂之豐富。

    「這是難得的機會。」

    朱和嘉笑道。

    「父皇希望籍此機會讓本宮加以磨練,無論事情最終結果如何,他都會接受,其實……」

    「其實,陛下如此安排,倒是再穩妥不過,我大明自高皇帝以來,儘管太子皆於陛下身邊參與國政,可也僅僅只是參與,大多數時候,都只是作為旁聽者,實際上,大都沒有多少主國經驗。而陛下襲位後,其心思自非歷代皇帝所能及。」

    或許一直以來,皆主張限制君權,但是對於陛下,王夫之同樣是極為推崇,甚至這也是他主張限制君權的原因——大明不可能再有第二個像陛下一樣的君主。

    「所以,自從殿下返回中都後,陛下經常外出巡視,每次皆由太子監國,雖然內閣可處置大部分事物,但太子難免仍需決斷國事,如此數年太子主事之穩,也是有目共睹的,也是陛下的初衷,只是,這些年天下承平,素無大事,雖然天下人皆言殿下英明,可實際不過只是天下無事而已,而陛下令殿下監國,為的是什麼?」

    抬頭看著太子,王夫之自問自答道。

    「為的自然是將來殿下繼承大統後,可令大明盛世延續,不至於因為不知國事,令國事崩壞。」

    略點下頭,朱和嘉說道。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父皇打下這麼大片江山,可謂是恆古所未有的基業,要是在本宮手中丟下了,那本宮可就是天下的罪人了,所以本宮決不敢有絲毫懈怠。」

    對於身為太子的朱和嘉而言,他知道自己身上的壓力有多大,他所面對的帝國是一個超過歷朝歷代的帝國,而在在未來的幾十年中,在父皇的推動下,這個帝國還會繼續擴張,而這一切最終都會交到他的手上,到那時,將會面對什麼樣的考驗?是他從不敢想像的。

    現在西域問題,不過只是開始罷了。

    「殿下勤勉,世人皆知,但國事絕非一個勤字既可,世宗、神宗皇帝,從來談不上勤政,可卻正是大明盛世之時,孝烈皇帝論勤政幾不遜於高皇帝,可又豈能力挽狂瀾?」

    王夫之的反問,讓朱和嘉的眉頭微皺,心裡同樣也帶著一些疑惑,疑惑著他為什麼沒有給出一個的建議?

    思索片刻,朱和嘉似乎聽出了王夫之話中的意思。

    「姜齋先生,你的意思是……內閣?」

    「殿下!」

    見太子這麼快就反應了過來,王夫之便笑著說道。

    「陛下讓太子監國,並不是意味著,太子必須要事事親歷親為,否則,大明為何設立內閣?內閣是陛下的輔臣,既然太子監國,自然是太子的輔臣,這次西域之事,內閣一時無法決斷,徵求上意,如此確實也是尋常,只是此次到底是無法決斷,還是因問題棘手,才把這個皮球踢給殿下?」

    王夫之的反問,讓朱和嘉的臉色微微一變,一開始的時候,他確實以為這是難得的磨練,但現在看來,磨練並不一定是針對一個問題,作出具體的決定,父皇所要的磨練又是什麼?

    「其實,即便是這一次殿下做出了一個讓各方滿意的決斷,但是,將來呢?我大明之大豈止萬里,萬里之地事務諸多,今天有西域之事,明日有南洋之事,事物皆有不同,難道次次碰到難題都要「聖裁」不成?如此又要內閣何用?」

    離開清河書院之後,坐在馬車中朱和嘉的表情不時的變幻著,他甚至又一次想到了少年時,父皇的那句話。

    「做皇帝最重要的不是如何處理事,而是如何用人,只要用對了人,國家也就太平無事了!」

    用人!

    識人、用人……

    朱和嘉似乎明白了,明白了為什麼許多明君在屏風上記下某個大臣的名字,也為什麼父皇總會在他的小冊子上,記下一些名字,並且吩咐門下司調來他們的資料,父皇看似很少過問朝政,其實,正是因為父皇能夠發現人才,並且能讓人才人盡其用。

    但是識人、用人只是開始,更為重要的是什麼?

    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之後。朱和嘉的內心充滿喜悅,在這一瞬間,他甚至看到了父皇讓自己監國的目的所在,並不是讓他事事親歷親為的解決國內事務,那是大臣的事情,對於皇帝而言,所需要的,就是用好辦事的大臣,這才是處理國事的根本。

    回到了太子東宮後,朱和嘉直接吩咐女官取來內閣的奏折,然後直接在奏折上批閱,隨後又吩咐人送回內閣。

    「知道了!」

    如此三字,被送到方以智的面前時,他頓時傻了眼,他未及細想後背就冒出了一股冷汗。

    「殿下生氣了!」

    將奏折丟給張煌言,方以智苦笑道。

    「蒼水,看來,咱們到底還是沒有弄明白啊!」

    「別忘了太子是陛下一手教出來的,陛下一直不說,並不意味著,太子不會學啊。」

    一聲長歎後,張煌言看著奏折上的三個字,苦笑道。

    「得了,咱們還是趕緊把這件事處理好吧,殿下是生氣不錯,可如果咱們不把這件事處置好,到時候,恐怕就不單單是生氣的事了。」

    看著搖頭苦笑的張煌言,方以智突然笑道。

    「其實,這也是好事。」

    「哦?」

    「太子今年不過才二十幾歲,就看穿了為人君的根本,陛下後繼有人,大明的將來可期啊。」

    說出這句話後,方以智與張煌言兩人無不是哈哈大笑起來,在大笑之餘,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方以智又問道,

    「如果所料不差的話,這次顧衍生的日子,應該也不好過吧!」

    何止是不好過,簡單是如會針氈,幾乎是在得知太子的批示的令旨後,顧衍生就像是急著澄清什麼似的,第一時間趕到到了東宮,還不等他解釋,就不得不持笏站在太子面前,迎接著太子的雷霆之怒。

    「顧衍生,你告訴本宮,門下司是什麼?」

    「門下司是宮廷侍從,是陛下的近臣,為陛下參謀國事……」

    額頭冒著汗,顧衍生的臉色顯得極不自然。

    「那麼本宮問你,既然父皇出巡,本宮監國,門下司應該是何人的參謀?」

    「自,自應該為殿下參謀事務……」

    持笏深揖的顧衍生也沒有解釋他的想法,無論什麼解釋,在事實面前都是蒼白的。

    「那在這件事中,你又是如何參謀的?」

    冷冰冰的反問之後,朱和嘉直接說道。

    「顧衍生,你是父皇任命的門下司侍中,按道理,本宮不便追究你的責任,可既然你是在本宮監國時失職,那麼這失職的責任總是要追究的,侍中是宮廷近臣,容不得失責!現在平南總督的任期已到,你就到平南去吧……」

    在顧衍生失魂落魄的離開東宮時,對他的處置立即在中都傳遍了,朝野無不是為之震驚,一時間,對此事的關注,甚至超過了對西域降人的關注,輿論雖然談不嘩然,但卻也看到了殿下的另一面,畢竟,任歷來的「規矩」,侍中入朝至少可以為一部尚書,而現在卻直接被發配到最偏遠的平南,這不能不讓人震驚。

    而更讓人詫異的是,對於顧衍生的這個任命,內閣並沒有封還,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沒有封還,並不是因為趁機打壓門下司,而是因為太子對內閣同樣極為不滿,因為門下司是宮廷侍從,所以他才能直接處置。

    顧衍生的去職,雖然談不上殺雞給猴看,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太子已經不再是過去的太子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5 07:57
第428章 總督的心思

    從與廣西接壤的寧靖郡國到河口總督區不過只需要半個月,位於湄公河畔的河口總督區,既然是大明在廣南的殖民地,同樣也是廣南鐵路的終點,想要抵達南天門,就必須要在這裡轉乘輪船。

    在這半個月裡,朱明忠沿著鐵路在廣南諸夏各國進行了一番遊歷,儘管時間不長,但是對於諸夏的環境也算是有了基本的瞭解。在各國遊歷時,朱明忠並沒有驚動諸夏,畢竟,這些封國大抵都是小國,迎來送往難免地耗費大量的錢財。

    但是在抵達河口總督區後,在微服巡視幾天後,朱明忠卻仍然在考慮,是不是要到總督府一趟,河口總督區與平南、南天門一樣,是地位極為特殊的區域,他們並不是大明的本土,但地位卻又高於殖民地,而三者之中,最為富庶的也就是河口總督區。

    「興乾三年,山東、北直隸大旱,饑民百萬,朝廷解南洋米糧百萬石,活民百萬!」

    置身於稻田間,凝視著一望遠際的稻田,朱明忠頗為感歎的說道。

    「過去人們常道「湖廣熟,天下足,」興乾後,世人皆言「南洋熟,天下足」,尤其是興乾十五年後,內地人口激增,南洋米日益為內地所依賴,去年國內進口南洋米超過五千八百萬石!」

    凝視著眼前的稻田,朱明忠的神情顯得極為凝重,這些年內地對「南洋米」的依賴,並沒有減少,而是日益增加。

    「父親,似乎有人對此亦頗為微詞,他們認為內地進口糧食日益增加,是因為百姓趨利,寧可種玉米、蕃薯養牛、餵豬,也不願意種糧,因為種糧的收益遠不及養牛、餵豬,當然更比不上種桑養蠶,所以才會導致這些年,南洋米進口日益增加,以至於有「無南洋米不得活」的說法,一但南洋生變,必定將會造成內地饑荒。」

    朱和垊看著父親說道。

    「那你怎麼看?」

    微微一笑,朱明忠反問道。

    「孩兒覺得,那些人未免太過杞人憂天了,興乾十年,父親曾言「大明與諸夏的聯繫,並不僅僅只局限於血脈以及文化,更應該是經濟上的聯繫,當兩者的經濟結為一體時,大明與諸夏必將永為一體。」,這些年南洋米進口量日益加,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對大明不利,單就是每年數千萬元的貿易支出,就是一筆巨額開支,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對母國出口米糧,已經是南洋諸夏的支柱產業,一但大明停止進口某國的米糧,勢必會對該國的經濟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官無俸維生,民無錢置物,空有大量米糧,只能任其爛於倉中……」

    儘管南洋諸家也是朱家人,但是在提到他們的時候,朱和垊並沒有顯露出多少情感,畢竟,對於那些「親戚」他並沒有任何印象,他心中的家人,其實也就是兄弟姐妹而已。

    「父親,只要南洋米糧仍然佔據其貿易主導地位,那麼南洋諸夏永遠都不可能對母國生出異心!」

    看著沉默不語的父皇,朱和垊覺得自己猜對了,父皇當年分封諸藩於南洋,恐怕從一開始,就已經料到了今天,諸夏對於母國的經濟依賴是維繫雙方關係的根本基礎,而不僅僅只是所謂的「血緣」。

    望遠處看了一眼,朱明忠並沒有回應兒子的判斷,他只是沉聲說道。

    「從地理位置上來看,廣南地處北迴歸線附近,氣候炎熱,降雨充足,水稻可以實現一年三熟。兼之大部分耕地位於紅河平原、九龍江平原一帶,河流從上游帶來大量的有機質,土壤肥沃,三季畝產千餘斤輕而易舉,而南洋各地,大抵上也都是如此,一年三熟,歲得千斤,這一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實在是讓人心羨不已,也是內地永遠無法相比的。」

    朱明忠一邊說,一邊指著水稻田中勞作的百姓說道。

    「而更為難得是,這裡地廣人稀,生產落後,明人遷移到這裡後,既分田教化,授土人以農技,讓他們在農場中為其耕種,南洋米為什麼便宜?即便是徵收60%的高稅,成本仍然低於內地米,大抵上無非就是一年三熟再加上勞力成本的微乎其微罷了。」

    南洋米的成本低到令人髮指的地步,相比於內地的嚴禁畜奴,只得高價購買異域奴婢不同。得益於當地本身半奴隸社會的現實,南洋諸夏以及總督區卻是畜奴成風。尤其是當年第一批發配到這裡的人家,大都是偽官或者漢軍旗人,來到這裡之後,他們直接借鑒了「旗下家奴」完善了當地的奴隸制。家奴沒有獨立的戶籍,因戶口完全依附於主家戶口之內,又稱「附戶」。其中立有戰功者,賞賜開戶權利,稱「開戶人」或「另戶」,地位高於一般家奴,但仍然還是「家奴」,也無法徹底脫離與主家的隸屬關係。

    儘管後來大量明人遷入南洋各地,但往往也只「入鄉隨俗」,而桂、秦兩國更是在滅亡馬打藍之後,將其舉國上下所有丁戶都納為奴婢,分賞給有功國人。並且以國家法律的形式,進一步完善了「奴婢制」。

    「是啊,父親,其實,孩兒覺得,南洋諸夏百姓生活,其實是遠遠好於內地,但凡是一般「郡國兵」之家也擁有奴婢四、五人。要是將軍大臣則百倍、甚至千倍於此。」

    搖頭感歎之餘,朱和垊的目光投向遠處一片位於稻田間的農莊,那些農莊裡的「國人」享受著衣食無憂的生活,有奴婢為他們耕種、有奴婢服侍他們,這樣的生活,是國內百姓所不能及的。

    「而在內地,即便是許多軍功士紳,也不過只有奴婢一兩人,至於奴婢數千人,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所以,現在內地越來越多的人願意遷往海外,世人皆言天朝之外是蠻荒,可實際上啊……」

    搖頭輕吧著,看著眼前一望無際可比江南的水田,朱明忠無論如何,也看不出這裡怎麼就與蠻荒畫上了等號,儘管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二十餘年墾殖的結果,但是,秦漢時的江南,不也是蠻荒之地嗎?

    「只要我們明人所到之地,不出數十年,即便是曾經的蠻荒,也會變成魚米之鄉,就像這裡一樣。」

    牽過身邊的馬,重新騎到馬上,朱明忠笑著對兒子說道。

    「走吧,也是時候去見見本地的官員了!」

    作為首府的河口城的規模並不大,頂多也就是與內地的縣城差不多,從外觀上瞧起來,也與內地的縣城並沒有多少區別,同樣的方型城牆,只是在城門以及四角多出了稜角而已。

    儘管廣南鐵路,名義上修到了河口城,但實際上,因為河口城在湄公河南,考慮到修建成本,鐵路並沒有修過湄公河,而是築於對岸,所以,儘管已經來到河口城兩天了,但這還是朱明忠,第一次進城。

    進城後,朱明忠一行人就直奔總督府,所謂的總督府與內地的衙門相同,前衙後家,在衙門轅門外,隨行的侍衛將腰牌遞給衛兵後,就直接進入了衙門,

    陛下在河口!

    當河口總督黃百川整個人在驚喜之餘,更多的是惶恐不安,驚喜是因為陛下的親臨可以直觀的看到這些年河口的變化,而惶恐的原因是因為他很清楚,有些事情是不為《大明律》所容的。

    在得知陛下來到河口城的時候,黃百川立即趕了過來。

    置身於總督府內,朱明忠打量著黃百川,片刻後才笑著說道。

    「黃卿,朕記興乾六年,在你大伯那裡,第一次見你時,你曾對殖民地有頗為微詞,現在你到河口,已經三年,告訴朕,現在你又有什麼想法?」

    十幾年前,第一次見黃百川時,他還只是一個年青氣盛的青年,他是黃宗羲三弟黃宗會的長子,在中都讀書時一直寄宿於黃宗羲家。

    聽陛下提及舊時,黃百川不禁有些臉紅。直到現在,他還記得當年是如何抨擊殖民地的諸多事物,如何與《大明律》相牴觸,但現在,他身為河口總督,非但無意更改,反而還希望進一步鞏固。

    「陛下,當時臣年少無知,不知天高地厚,也就是陛下,能不計較臣當日妄言。這些年,尤其是到了河口之後,臣一直在考慮,這各地風土人情各有不同,不能一味強求,就像廣南土人,尤其是北方土人,雖然千年來皆從漢俗,但百姓往往不蓄髮,這是因為天氣太過炎熱,要是一味強求,反倒會激起百姓不滿,所以各國以及河口,對此亦從不強求,聽從百姓自願,偶有變通,亦有利於教化土人。」

    聽著黃百川的解釋,朱明忠只是笑點著頭,對於這裡的一些問題,他從來都是睜隻眼閉只眼,畢竟,這裡不同於內地。

    「其實,這次朕之所以南下至此,就是為了親眼看一看這裡,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廣南以及海外諸夏、殖民地,風土人情截然不同於本土,所以,才需要實施教化,而這麼多年,朝中偶有爭執,尤其是對於各總督區,畢竟這裡不同於殖民地,也不同於本土,在適用法令上,肯定會與《大明律》產生衝突,所以……」

    看著黃百川,朱明忠微微一笑。

    「你上次的折子,朕准了!」

    「陛下!」

    雙眼猛然睜大,黃百川滿面驚喜的看著陛下說道。

    「這、這……」

    激動不已的他,連忙長揖道。

    「臣代十六萬河口軍民謝陛下隆恩!如此一來,河口軍民民心可安,將來可期,如此不同百年,河口必定繁華不遜江南!」

    看著黃百川激動的模樣,朱明忠只是微微一笑,但是在內心深處,卻忍不住發出一聲長歎,這聲歎息是因為他清楚的知道,給予河口殖民地的是什麼。

    並不僅僅只是給予他們根據當地環境制定法令的「立法權」,更重要的是,給予了他們擴張權,真臘、暹羅都將會成為他們擴張的對象,當然,前提是這兩個國家「修貢不誠」,不過,這個「誠於不誠」,是由總督去介定的。

    「黃卿家,朕要的不是河口的將來繁華不遜江南,朕要的是,這裡會成為大明另一個江南!」

    「臣明白!」

    黃百川再次長揖道。

    作為朝臣的他,當然知道陛下對於南洋諸地是寄予厚望的,「撫夷歸夏」這必定將是南洋的未來,無論任何人都無法抗拒這一發展規律,甚至每一任總督,在就任之前,陛下都會如此告誡他們,以提醒他們的職責。

    「臣,必定不負陛下期待,推行教化,令此地盡歸華夏。」

    對於大明來說,在南方的擴張從來不是單純的殖民,更多的是為了負擔起文明的責任。一個偉大的文明必然要對外擴張。像世人去傳播這個文明,讓更多的人沐浴在這個文明的影響之中,這才是偉大的文明。那些以謀求利益,千方百計壓搾殖民地民眾的國家,從來都談不上什麼文明國家。他們根本就肩負不起傳播文明的責任。

    而現在大明必須要擔負起這個責任,這才是未來,大明之所以偉大的根本原因。

    看到陛下的心情似乎不錯。黃百川想到了之前見到的那個客人。於是便對陛下說道。

    「陛下,還有一件事,臣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愛情儘管直言。」

    「陛下,平南總督顧衍生現在就在河口的船上,他坐的船明天就會離開河口。」

    看著陛下他的語氣顯得非常謹慎。

    儘管他知道顧衍生是底下的心腹大臣,但是這一次顧衍生本上等於被變相發配到了南洋,陛下有可能會見他嗎?

    儘管他和顧衍生根本談不上是朋友。那可個人也是認識多年。有機會總要為他說上一句話。

    聽到顧衍生搭乘的商船就在河口,沉思片刻後,朱明忠說道。

    「顧衍生雖然有錯,可,他這些年也算是勞苦,朕總還是要見一見的!」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12 16:41
第429章 罪臣

    對於搭乘商船離開了本土,前往平南任職的顧衍生來說,他從不曾想到會在河口見到陛下。在得知陛下詔見時,在來的路上,他反覆考慮了很長時間,見到陛下應該說什麼?

    是請罪?還是講述自己的委屈?

    直到馬車停下的時候,顧衍生才終於想通一些。

    什麼都不說。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罪也好,委屈也罷,作為大臣的總要受著,更何況,他還不是普通的大臣,他是宮廷侍從官,幾乎等同於皇帝的家臣,即便是受點委屈,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看著顧衍生如過去一樣見禮,除此之外似乎沒有任何異樣,朱明忠只是笑著說道。

    「聽黃百川提到你在河口,想著在你去平南之前,總是要見一見的。」

    陛下的話,讓顧衍生暗自慶幸自己的選擇,無論是請罪或是表述委屈,顯然都不合適,唯一的選擇,就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慶幸之餘。顧衍生連忙謝恩道。

    「陛下百忙之際,仍然想著臣,臣無以為報,唯有盡忠職守,死而後已,以報君恩。」

    隨後,他們誰都沒有提中都發生的事,陛下沒有提,顧衍生同樣也沒有提,而只是在那裡談笑風聲,就像故友於他鄉重逢似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黃百川的心底儘是驚詫,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麼等於變相流放的顧衍生沒有絲毫的抱怨,更想不通,他為什麼絕口不提中都的事情,甚至就連陛下,也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

    這是為什麼?

    當然,沒有任何人會回答他這個問題,現在,這只是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餐宴。

    喝著冰鎮的米酒,感受著酒水的冰涼,朱明忠不得不感慨國人競奢絕對是有「傳統」的,比如冰,這個看似不起眼的東西,在國內夏天以及南洋的流行,就是一種象徵。

    而這些冰並不是被製造出來的,而是從遙遠的北方運來的。甚至可能是從北海或者濱海等地。冰塊運輸,完全使於偶然,經過多年的發展,經濟發達、人口眾多,但是肉類供應匱乏的南方和富產牲畜的北方之間出現了嚴重的供需失衡。因為在運送途中,無法避免肉類**變質,而大量人口湧入城市促使長江流域的人口暴增,當地的肉類供應無法滿足不斷上升的需求。

    同時,對東北大平原的開墾使得牧場主擁有龐大的牛群,卻沒有相應數量的消費人群,儘管他們可以製作鹹肉,但是相比於鹹肉,人們更需要新鮮的肉食。是冰塊為人們找到了出路,最終打破僵局。為了把新鮮的肉類運往南方,然後在當地存放於當地的冰窖中,借助冰窖裡存放著的冰塊,實現肉的冷凍,然後於夏天出售。

    可是相比於龐大的市場,冰窖的數量是有限的,它們不可能長期儲存足夠上千萬人食用的肉類。最終,還是一家商行想到了辦法,他們與聘用一名工程師來建造一種先進的冷藏車,其實也就是把冰窖裝到了車上、船上,即便是在盛夏,也可以通過把新鮮的肉類,在冰塊的冷凍下,運往南方各地。而為了儲存鮮肉,冰庫也遍佈南方。

    在冰塊與肉類上應用的同時,面對炎熱的夏天,一些商人敏銳的看到了商機——冰的商機。冰可以為屋內降溫,也可以製作冷凍飲料,在炎熱的夏天,一杯冰鎮的涼白開或者水果,足以讓任何人為之愉悅。

    不過,它的價格是昂貴的,但也正因為昂貴,才會成為夏天裡富人炫耀財富的工具,就像現在,這屋內的清涼,實際上,也是因為有冰在降溫。

    很奢侈,但確實很舒服……感歎著世人的變化,收回心神後施奕文笑著說道。

    「愛卿有這個心就行了,你到平南之後,準備做些什麼?」

    面對皇帝陛下的詢問,顧衍生自然是把自己的想法一一道出,無非就是推行教化,普及社學,當然還有就是維持與土官的關係,讓土官心愉誠服的接受大明的教化。當然,他並沒有強調「改土歸流」,按照朝廷的計劃,實施「改土歸流」的前提是50%以上的土人會說國語,這是一個基本前提。

    儘管沒有強調,但並不意味著他沒有自己的構想,其實他本身就有自己的想法,畢竟,身為平南總督,他必須要考慮那裡的將來,而所謂的「將來」,其實也就是「改土歸流」。

    「……當然,能否成功實施「改土歸流」,最關鍵的因素是人,是當地的土人!」

    顧衍生看著陛下,緩緩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針對西南土司問題上,陛下曾經說道「改土歸流」成功與否,表面上看來,朝廷與土司之間的鬥爭,其實本質上應該是朝廷與土官在爭取土民,土民才是爭取的對象,只要我們把土民爭取過來,那麼,土官也就是孤掌難鳴,也就不攻自破了……」

    在顧衍生提到西南土司時,朱明忠微微點頭說道。

    「千百年來,土官之所以能夠對抗朝廷,根本就是人,只要把人爭取走,也就是釜底抽薪之計。」

    提及此事時,朱明忠顯得有些得意,從古至今面對西南山苗土司,歷代王朝都沒有太好的辦法,最終都是承認他們的治權,用表面上的臣服換取國家的統一。可土司的反叛卻不絕於史書。

    怎麼樣處理土司?

    興乾朝同樣也面對這樣的問題,相比於他人調動大軍強調,朱明忠換了一個方式,將懷柔的對象從土官變成了土人,從通過懷柔土人去瓦解土司。

    「陛下,「下山為漢,官府授田」,原本受土司壓搾的土民無不紛紛逃出大山,沒有百姓作為支持,土官也就掀不起大浪了,西南自此平穩,全賴陛下當年定策。」

    「其實,當年令尊也是出力頗多的,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具體實施的時候,很多問題,都是令尊處置的。」

    提到顧炎武,再看著顧衍生,朱明忠心裡難免有些愧疚,用故友的兒子作親兒子的磨刀石,這……哎,這或許就是君王成長的過程吧。

    「全是陛下聖明,家父不過只是按陛下旨意辦事而已。」

    拍著陛下的馬屁,顧衍生又繼續說道。

    「陛下,其實,我們完全可以在平南,推行類似的辦法。」

    「說來聽聽。」

    「眾所周知,平南本是外番土司,土人大都未受教化,於土司中,土人全都是土官的奴婢,生殺大權皆由其掌握,其種地收益也盡歸頭人,土人只有裹腹的口糧。儘管朝廷屢屢下令,要求其善待土人,但往往不為土官所理睬,朝廷也只能於城市周邊推行法令,在過去的多年間許多土人不堪暴虐紛紛逃往朝廷控制的城市,而當土官往城市拿人時,往往會與縣衙官員發生衝突,這也是最近幾年,平南局勢緊張的原因之一。」

    平南並不太平,不太平的原因,就是土官與流官之間的衝突,甚至朱明忠相信,如果不是因為在那裡維持著大量的駐軍,恐怕當地早就有反彈了。

    「那以你之見,應該怎麼辦?」

    作為河口總督的黃百川,同樣豎起了耳朵,儘管在這裡沒有類似的問題,但不代表以後沒有,畢竟,他的心裡已經有了計劃,至少在離任之前,解決掉真臘,到時候,到時候難免會碰到類似的問題。

    「關鍵在於,朝廷與土官之間,沒有就這個問題達成協議。」

    「協議?」

    眉頭微皺,不等朱明忠開口,一旁的朱和垊就打破沉默反問道。

    「顧總督的意思是讓土官同意土民出山?如果本王沒有記錯的話,當年為了讓土司同意的土人下山,朝廷可是沒少費心思,甚至這個同意,根本就是打出來的,那些土官,你不打他們,他們又怎麼會同意土人下山?」

    「大王,即便是現在土官也沒有同意土人下山啊!」

    目光轉向十八皇子,顧衍生繼續說道。

    「他們只是同意,如果土人逃到山下,不派人追捕,並不是同意土人下山,換句話來說,土司就像是一個監獄,朝廷劃定好區域,在這個區域內的事務,朝廷不干涉,但是土人逃出了土司,土司同樣也無權追捕土人,一句話,只要逃出來,就可以獲得自由。」

    「即便是這樣的條件,當年想讓土司們答應,朝廷也是沒少費心思啊!」

    笑看著顧衍生,朱明忠反問道。

    「你有什麼辦法,能讓平南的土官同意這個條件?在不大動干戈的前提下。」

    面對陛下的詢問,顧衍生笑道。

    「陛下,想讓他們同意這個條件,簡直是癡人說夢!」

    一聲「癡人說夢」,引起了所有人的興趣,朱明忠也放下了酒杯,頗感興趣的看著顧衍生。

    而黃百川則好奇的反問道。

    「既然是「癡人說夢」,那顧總督準備怎麼辦這件事呢?」

    黃百川好奇,朱和垊同樣也很好奇,或許,將來他並不需要面對類似的問題,但並不妨礙他進行一些學********……」

    面對陛下投來的目光,顧衍生並沒有說話,而是看了一下桌上的水果,然後取過來兩個火龍果,拿起一個火龍果猛然用力往桌上一拍,將它幾乎拍個稀爛,然後又拿起另一個火龍果,握在手裡作力一砸,砸爛了大半,之後他把兩個火龍果放到桌子上,然後才繼續說道。

    「其實,現在平南土司反彈,他們反彈更多的只是表達不滿,他們非常清楚,自己沒有任何能力反抗,在那裡有得是土兵,等待著平叛獲得軍功,等待著軍功後封賞勳田。可不滿的情緒卻在一天天的堆積著,早晚有一天會暴發,一但他們發現機會,勢必會暴發出來,但是現在,他們不敢,既然無力更無膽!」

    將兩個爛的了火龍果擺到面前,顧衍生冷冰冰的說道。

    「他們為什麼不滿,無非就是因為他們認為朝廷包庇土人,土人只要逃出來,官府就會百般包庇,完全不顧及他們的利益,這一點,就像我們在西南一樣,只不過,我們在西南強迫土官接受了這些條件,要麼接受,要麼去死。沒有其它的選擇,就像……」

    指著面前的兩個水果,顧衍生說道。

    「就像這兩個爛水果一樣,對於他們來說,根本就沒有選擇,無非就是一個稀爛的,一個爛一半的,這是一個選擇題,面對朝廷的彈壓,他們往往會選擇……」

    拿起那個還剩下一半的火龍果,顧衍生冷笑道。

    「至少,這個還能吃上幾口,至於另外那個,沒有人會選擇。」

    「兩害相較取其輕。」

    略點下頭,朱明忠看著顧衍生,基本上已經猜出了他的辦法。

    「你的意思是給土司一個選擇。」

    「陛下,強硬的同時,作出適當的讓步,可以解決很多問題,現在土司因為土人逃亡,對官府心生不滿,那麼臣到那裡,就去化解他們的不滿,零刀子割肉不覺痛,換一個法子來,他們覺得的官府包庇,那麼,我就包庇,而且要光明正大的,徵得他們同意的包庇!」

    猛的睜大眼睛,黃百川盯著顧衍生,目中儘是疑惑。這不是激變嗎?相比於他的驚訝,朱明忠反倒很平靜,只是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不過,要求他們認同官府包庇的同時,臣還會作出讓步,准許他們派人到城內抓捕逃亡的土人,但是,如果那個土人已經逃出來一年。土司就不能再抓捕。也就是說,他們有一年的時間,去抓捕逃亡土人!超過時間,那個土人就可以獲得自由。」

    微微一笑,朱明忠看著顧衍生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那些土人需要怎麼逃脫追捕呢?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漢化,他們會主動的換上國服,也會主動的說國語,畢竟求生的**總能激發出人的潛能,而為了逃避追捕,他們往往還會作出另一個選擇,就是托庇於某個國人家中……」

    在顧衍生的話音剛落,黃百川就急聲說道。

    「你這辦法其實說白了就是換個籠子!」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12 16:41
第430章

    換個籠子。

    說白了就是讓那些從土司裡逃出來的,「主動」藏到國人的家中,至於如何藏那就是他們之間有事情了。

    說白了,到時候也就是主僕之間的關係,畢竟,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助人為樂。有付出自然有索取。至於他們索取的是什麼回報,是為奴還是為婢或是為僕,那就與官府無關了,官府從不曾介入其中,至少在表面了看來。

    看著沉默不語的顧衍生,黃百川的心裡冒出一個念頭——這傢伙可真夠「陰」的。

    不過這種陰對大明、對百姓都是有好處的,即便是對土人也是有好處的。

    但這似乎並不完美。

    「這樣,會不會太慢了?」

    他口中的慢,指的是將來的「改土歸流」,吸納土人的過程太過緩慢了。

    「慢是慢了點,就因為如此,土官們才會同意,才會選擇這個爛果子不是?」

    顧衍生直接了當的答道。

    「而且慢點的話,到時候,才會有越來越多的土人希望來到我們這裡,他們在土司所的親人才會越來越羨慕他們,畢竟,人們的眼睛是雪亮的,好日子,誰不喜歡呢,即便是奴婢之間,也是有比較的。」

    人性!

    聽著顧衍生的解釋,黃百川將目光轉向陛下,無論是內地亦或是將來平南對付土司,不僅僅是慢刀子割肉,更重要的是抓住了人性!

    誰不想過好日子呢?

    似乎,黃百川知道了,為什麼每天都有從真臘逃出來的奴隸來到河口,那怕是在這裡,他們自賣進入某人家裡為家奴,他們也是心甘情願的,因為至少在河口,家奴或許是奴婢,但也是受法律保護,也是作為人,而不像是在真臘,被當成任意欺凌甚至殺害的牲口。

    略點下頭,朱明忠並沒有就他的這個辦法給予任何評價,只是隨口說道。

    「有些事情慢慢來的好!」

    這一句話,其實也就表明了他的態度,然後,他又問道。

    「你剛從中都過來,最近可有什麼事情?」

    面對陛下突如其來的追問,顧衍生到也沒有顯露出任何不適應,而是立即回答道。

    「回陛下,在您南行期間,有消息顯示天竺海以及地中海上的多個港口都拒絕讓大明船隻停靠。現在,我們的船隻甚至在威尼斯也被拒之於門外。」

    「哦?這是怎麼回事?」

    朱明忠聽罷,詫異道。同席的朱和垊和黃百川亦驚愕地看著顧衍生。眾所周知,大明這些年的繁榮昌盛,靠的正是日益興隆的海上貿易,海上貿易不僅讓大明的絲綢、茶葉、瓷器等物產遠銷至世界各地,更為大明帶來了數百萬的工作崗位,造船、航海、貿易以及各類等等,在大明以及諸夏至少有上千萬人直接或者間接參與其中。

    也正因如此,大明海師的核心就是「保護航線、保護貿易」,這甚至也是大明在過去20年間海外擴張的核心因素。

    「回陛下,就目前掌握的情報來年,拒絕我朝船隻的港口大都為奧斯曼帝國所屬或者受期影響,比如威尼斯,他們傾奧斯曼鼻息度日,自然受其影響,加之我朝船日大量進入地中海,直接與他們發生競爭,所以,他們與奧斯曼一同封港,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過封港的具體的原因尚不清楚。」

    顧衍生回答道,隨後他又補充道。

    「所有的情報,還需要開羅的進一步驗證。」

    因為埃及等原因,大明已經同奧斯曼斷交,所以那一帶的情報,都是通過開羅方收集,現在獲得的情報,往往只是商船帶回來的情報。

    「又是那個奧斯曼帝國。這幫蠻夷,說白了就是欠收拾,陛下,以臣看來,現在既然西北戰事已經結束,朝廷大可不必像過去那樣對他們網開一面,直接派兵過去解決了他們,這樣反而乾脆利落一些。」

    黃百川有些不屑地說道。

    作為河口總督的打交道的他,對於奧斯曼的名聲早就有報耳聞。對於他們玩的那些手段也是深惡痛絕。兩百年多來,他們在充當東西方貿易的中間人同時,不斷在海上襲擊、敲詐勒索金錢和財物。百年前,當葡萄牙人在海上擊敗了奧斯曼,將他們的海上力量趕出天竺海之後,封鎖就成為他們經常使用的一種手段,其目的無非就是為了敲詐金錢。

    大明的商船之前也經歷過多次這樣的「封港」,大多數時候,都是通過出點錢來解決問題。

    對於黃百川的建議,顧衍生只是是微微一笑,然後說道。

    「派兵確實簡單,但是在派兵之前,必須要弄清楚這些事情。奧斯曼人這次的封港可不比以往。以往那些都是那些帕夏、領主的小打小鬧,無非就是為了弄兩個錢,所以事情往往很容易解決。但這次封港的命令來自奧斯曼國的上層。而且封港涉及到奧斯曼所有的港口,甚至還包括威尼斯等受其影響的地區,且幾乎在同一時間。由此可見奧斯曼方面肯定是早有預謀的計劃。就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倉促派兵,不僅不能解決問題,甚至可能導致我們陷入他們的陰謀之中。」

    聽顧衍生這麼一說,朱明忠的神色也跟著凝重起來。他思略了一下然後說道。

    「那荷蘭呢?荷蘭人的船隊目前在天竺海受阻了嗎?」

    儘管這些年在大明的競爭下,荷蘭人的商船隊被嚴重削弱,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仍然活躍在世界各地。

    「從各商號的報告來看,荷蘭船隻也一樣被奧斯曼人拒之門外了,不過,在地中海方向,他們的商船仍然可以自由進出。」

    顧衍生如實回答道。

    「嗯……」

    皺起了眉頭,朱明忠沉默了下來。

    「父皇,這會不會是奧斯曼人針對我們在埃及等方向的行動?」

    儘管年年青,但朱和垊憑著對某些事情的瞭解,隱約覺得這一事件,肯定和大明在那裡的行動有關係。

    「陛下,要是這樣的話。不如就調派一支艦隊去「慕夏港」增強那裡的力量,畢竟,如果奧斯曼有所異動的話,那裡很有可能就是最前線。」

    顧衍生直接建議道。

    他口中的「慕夏港」,就是後世的賽德港,與賽德港一樣,慕夏港也是因為開鑿蘇伊士運河而修建的,與運河區一樣,都已經被割讓給了大明。考慮到蘇伊士運河將來的重要性,所以在與埃及簽署條約時,大明是用200萬兩銀元直接買下了運河區。

    「只是派艦隊估計不能有效的威懾他們,臣以為還應該再派去一鎮陸師。」

    再派一鎮陸師!

    對於這個建議,朱明忠在心裡思索片刻,然後說道。

    「奧斯曼方面的事情,就這麼去辦,不過朕還需要一個更為詳細的計劃。黃卿家,隨後從你這裡拍一封電報給中樞,讓五軍都督府開始著手制定計劃吧。」

    在作出這個決定之後,朱明忠扭頭看著黃百川問道。

    「黃卿家,你覺得在菲律賓問題上,我們應該持什麼態度?」

    菲律賓!

    聽到這個地名的時候,所有人無不是有些驚訝的看著陛下,一直以來,對於菲律賓,這個在西班牙治下的地區,大明內部的觀點都是涇渭分明的分成兩派,一邊是主張趕走西班牙人,因為那是西洋人在南天門以東最後的據點,應該將他們趕走。而另一邊,又有很多人主張暫時容忍,畢竟大明需要西班牙的白銀,畢竟,大明並不出產白銀,只能通過貿易獲得白銀,而西班牙又掌握著世界上絕大部分銀礦。也就是這個無法迴避的現實,令大明一直容忍西班牙在菲律賓的存在。

    而現在,陛下的問題,讓黃百川意識到,陛下對菲律賓的態度也許發生了一些改變。

    「回陛下,臣以為,無論如何,在菲律賓的問題上,我們已經給了西班牙人足夠的耐心。」

    黃百川直接說道。

    「況且,我們現在在北美,已經擁有足夠的力量,足以對抗西班牙人的威脅!」

    對菲律賓的容忍,並不僅僅只是白銀,更重要的北美,面對在美洲經營近兩百年的西班牙,想經開拓北美殖民地的大明只能作出某些妥協,在完成力量的積聚之後,接下來的問題也就簡單了。

    聽黃百川提到北美,朱明忠微微一笑,這些年的妥協,就是為了讓北美殖民地在戰爭期間擁有自保的力量,然後他說道。

    「確實是時候,不過就整體上來說,時機還不夠成熟,而且我們必須要考慮大明的全球利益……」

    全球利益!

    這是一個極為新鮮的名詞,在朱明忠提到這個名詞的時候,顧衍生的眼前猛然一亮,至於黃百川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陛下指的得奧斯曼?」

    看著他們的反應,朱明忠的心裡微微有些感慨,在另一個時空中,人們往往喜歡用「明清」去描述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朝代。當人們看到清末,國人面對洋人、火車、電報等新事物時的恐慌、敵視、愚昧的拒絕以及抵制時,理所當然的認為明朝也是如此,似乎好的都是滿清的,不好都是明清都有的。

    但是實際上呢?

    在利瑪竇給教廷的信中清楚的記述了明人的強烈「好奇心」,對於他這個西洋人「好像發了狂」,來訪者絡繹不絕,就是想瞭解西方的事情。不能和他見面的人則通過書信來往,他收到很多信件,有的人完全不認識,但樂於在信中和他探討天主教、科技等各方面的話題。

    一個民族有如此旺盛的好奇心,是最為難能可貴的。也正是這個好奇心,讓大明瞭解到了世界。天啟年間的《職方外紀》,提到了歐洲的眾多主要國家,竟然包括烏克蘭、斯堪的納維亞諸國與希臘等和中國全無交往的國家,人文自然地理描述基本正確。歐洲的歐羅巴說法,亦是明人首創。明人對中國以外世界的認識,超乎我們的想像。在和葡萄牙、西班牙等殖民者的交戰中,明人更認識到只有加強武器裝備才能「制夷」的不二法門,因此熱心學習、引進西方的火器,並迅速縮小了雙方的差距。

    而在過去的二十年間,儘管對歐洲更加瞭解了,但是明人對於歐洲、對於世界的好奇並沒有消失,反而越發的濃厚了。甚至於面對大明的發達,明人不但沒有因此洋洋得意,反而還會尋找對方的長處,加以學習,這種主動的好奇與學習是最讓朱明忠欣慰的。

    而現在,官員們可以很輕易的從自己的一句話中,推斷出自己的想法。這正是因為他們對世界的瞭解,如果沒有對世界的瞭解,又怎麼可能會說出這樣的觀點。

    「陛下,要是從奧斯曼的角度來看,也許我們可以就菲律賓問題,和西班牙人達成某種協議,陛下。」

    黃百川提出這個建議時,顧衍生不禁看了他一眼,目光略微發生了一些變化。

    「說來聽聽。」

    「陛下,在奧斯曼的問題上,於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和西班牙人的利益是一致的,畢竟,他們因為宗教等原因,兩國之間互相敵對多年,既然我們已經決心瓦解奧斯曼,那麼為何不考慮與西班牙人結盟呢?」

    「和西班牙人結盟?」

    顧衍生盯著黃百川,突然意識到,這恐怕是一直以來大家所忽視的一個選擇。

    「是的,陛下,就是和西班牙人結盟,當然我們和西班牙人談判的時候,並不需要提什麼瓦解奧斯曼,而只需要提到一個地方就可以了。」

    見陛下一直沒有說話,黃百川的話聲頓了下。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黃百川,朱明忠反問道。

    「你是說耶路撒冷吧!」

    「陛下聖明!」

    恭維著陛下的同時,黃百川繼續說道。

    「陛下,於西洋人的眼中,耶路撒冷具有極為特殊的意義,薩拉丁佔領耶路撒冷之後,歐洲的天主教徒就失去了耶路撒冷,直到今天,我相信,面對耶路撒冷這個誘惑,西班牙人必定願意將菲律賓拱手相讓!」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12 16:42
第431章 唯一的選擇

    在晚宴結束之後,顧衍生並沒有立即回船上,而是被留了下來。

    心知剛才在餐桌上的事兒還沒有結束。於是尚不等陛下開口詢問,顧衍生便主動上前道。

    「陛下留臣前來可是為奧斯曼封港一事?」

    「卿家既知朕的心思,那就如實告訴朕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朱明忠開門見山地詢問道。

    「回陛下,在臣去職之前所掌握的情況,剛才均已經如實稟奏了。只不過臣個人對此事還有一些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顧衍生小心翼翼地說道。

    「但說無妨。」

    朱明忠點頭說道。

    「是陛下,那臣就有什麼說什麼了。」

    顧衍生必恭必敬地向陛下坦言道。

    「陛下,臣以為,我們最近幾年在奧斯曼的謀略,看似機密,實際上已經人盡皆智了,就臣所知,從埃及開始,奧斯曼已經看到了我們想從他們身上咬下一塊肉,從埃及到巴爾幹,我們資助那些起義者們起義,向他們提供武器、提供資金,所有的這一切,都在惡化著我們和他們之間的關係,在臣看來,直到現在奧斯曼才開始封港,臣反倒好奇他們為什麼現在才這麼做,或許,也就是因為他們顧忌我們的力量。」

    「嗯,奧斯曼的力量或許對於歐洲來說算得上強大,但是相比於我們……他們顧忌我們的力量,實屬正常。不過,現在突然封港,卻有些不正常。」

    朱明忠點頭說道。

    奧斯曼帝國非常清楚他們與大明的實力差距,也正因如此,在他們兵敗維也納之後,而對埃及的獨立,面對大明的介入,他們選擇了忍耐,當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巴爾幹的起義,牽制了他們太多的力量。

    現在奧斯曼封港,既是對大明的警告,同樣也表明他們已經抽開身了了,所以朱明忠才會同意加強在埃及的力量,為得就是以防萬一。

    「回陛下,臣以為,現在奧斯曼封港,肯定是在試探,試探我們的底線,畢竟奧斯曼非常清楚,我們的力量,而他自身又是西洋大國,他們不可能不對我們的行動有所反應,所以他們同樣也會謹慎的應對些事,臣相信奧斯曼也不會貿然與我們交惡。而以臣看來,目前保持威懾對我們是最好的選擇,貿然與其交惡並不符合大明的利益,畢竟,就目前而言大明追求的海外的商業利益,和他們保持暫時的友好,無疑是符合我們利益的。」

    顧衍生的回答,讓朱明忠的眉頭微皺,他的心裡湧起一陣不悅,然後說道。

    「商業利益或許重要,但是,不要忘記我們的使命!」

    朱明忠的語氣變得有些嚴歷。

    「或許,在過去二十多年間,我們對海外殖民地的擴張是有限的,在天竺海、在大西洋的擴張也是謹慎的,差不多把大洋中臨近大陸的島嶼都了收入囊中,我們為什麼這麼做,當然依靠這些島嶼據點,編織了遍佈全球的商業殖民網絡。這是一個非常精明的策略,大明既可以利用這些島嶼與大陸建立起商業關係,如同吸血蟲一樣通過商業管道從大陸上汲取盡可能多的商業利益,但卻又不需要承擔因為殖民搾取導致大陸衰敗的任何道義或政治責任,更無需承擔繁重吃力不討好的治理大陸殖民地的責任。但是……」

    語氣變得有些不悅的朱明忠,神情嚴肅的說道。

    「但是,如果我們僅僅只是從這個角度去看待未來,那麼我們將毫無帝國氣度,更沒有帝國使命感,同樣沒有創造偉大文明的抱負。不要忘記,我們,我們肩負著什麼樣的責任,我們肩負著文明的責任,如果僅僅只是局限於商量,那麼大明充其量也不過是精於打算、損人利己的小國而已,根本不佩掌握未來人類的命運!」

    陛下的話語落在顧衍生的耳中,讓他在驚訝之餘,連忙揖首道。

    「陛下高屋建瓴實非臣等所能及,相比陛下,臣實在是太過小家子氣了。」

    深吸一口氣,朱明忠盯著顧衍生看了幾眼,然後才歎道。

    「這件事,也不怪你,我們過去的殖民地策略,確實有一些問題,在南洋、新夏和北美之外,我們強調的費效比,強調的是商業利益,至於其它,都讓步於這一基礎,甚至就連菲律賓,我們考慮最多的也是商業利益,我們確實有些小家子氣,但是,在小家氣的同時,朕並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我們在埃及、在北美、在新夏這些佈局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傳播文明的使命!是為了肩負人類的文明延續的使命,奧斯曼……」

    話聲微微一頓,朱明忠冷冰冰的說道,

    「是我們實現這一使命的絆腳石,所以,必須要徹底解決掉。」

    「陛下息怒。臣未能體諒聖意,確實是臣的是失職。臣請陛下降罪。不過臣以為在這件事上朝廷還是應該謹慎行事。一是因為奧斯曼的實力雄厚,目前雖然實力不及過去,但仍然堪稱當世大國,二來我國若是進攻,勢必需要勞師遠征,如此勢必會有諸多不便。陛下,請恕臣直言,在奧斯曼的問題上,朝廷現在都應該選擇隱忍,應該進一步積聚在埃及的力量,爭取將來在合適的時機,對其一擊致命。」顧衍生一邊向陛下請罪,一邊則據理力爭道。

    事實上,在得到奧斯曼封港的消息後,當時還在門下司任職的顧衍生就已經有了決定,他也做好了向陛下建議的準備。即便是現在,離開了門下司,他也沒有改變當初的判斷。

    「至於之前,黃總督建議與西班牙人結盟一事,臣以為完全可行,甚至於,現在我們就應該派出特使,與西班牙人進行結盟的談判,當然,其目的並不是為了和他們交換耶路撒冷,畢竟那裡還在奧斯曼人的控制下,我們現在和他們進行談判,就是為了告訴奧斯曼,如果他們一意孤行,那麼,我們必定會通過其它手段來解決問題。」

    聽顧衍生如此一解釋,朱明忠的不悅之色稍稍緩和了不少。他思略了半晌後跟著問道。

    「那如果奧斯曼重新開港?那樣的話朝廷又應該怎麼辦呢?」

    「回陛下,奧斯曼重新開港正是現階段朝廷所需要的,這並不妨礙我們與西班牙人的盟約,我們所需要的只是時間,當然在適當的時機出現時,再需要一個適當的借口。」

    顧衍生直接了當的說道。在門下司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從全局看待問題,而不僅僅只是奧斯。

    「借口……」

    朱明忠沉吟著並沒有說話。

    「臣以為現在奧斯曼封港,並不是合適的借口,這只是普通的商業糾紛,如果以此為借口出兵,會不會造成百姓的不滿?再則,如果封港事件是他們預謀已久的,那麼恐怕他們早已做好了準備下好了套,正等著咱們的艦隊前去自投羅網,所以,臣以為,可以派兵加強埃及方向的力量,可以和與西班牙人結盟,但是暫時不用兵,保持威懾的同時,誘使他們主動向我們開戰,當然,這個時機應該由我們選擇,而不是他們選擇。」

    顧衍生說完他的建議後,就沉默了下來。

    「嗯,卿家說得有些道理。朕也明白這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但是朕以為,大明的威嚴是不容挑釁的,他們封港,就是對大明的冒犯,如果我們不能有所行動,那麼未來,其它人也會群起效仿。」

    沉默了片刻,朱明忠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依陛下的意思是要出兵?」

    顧衍生不無擔心的地探問道。

    「不一定非要我們出兵,耶路撒冷,這個建議確實非常不錯!」

    朱明忠笑了笑,如果說這次南下,最大的收穫是什麼,恐怕就是黃百川的這個建議了。

    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可以發揮出人意料的作用。

    眼見陛下已經做出了決定,顧衍生哪兒敢有半點兒質疑。他深深做了個揖。

    「陛下。臣到平南兵一定著人嚴加監視天竺海上的情況,一有風吹草動立即就向陛下報告。」

    「嗯,那卿家就先下去吧。」

    朱明忠點頭應道。

    「是,陛下。那臣……就告退了。」

    在顧衍生即將退出去時,朱明忠看著他說道。

    「愛卿在那裡好好辦事,朕是不會忘記卿家的!」

    陛下的話讓顧衍生渾身一顫,退到門前的他再一次衝著陛下深揖,然後才緩步退下。

    在顧衍生退下之後,一直在旁邊看著的朱和垊若有所思的問道。

    「父皇,您真的準備用兵奧斯曼嗎?」

    已經知道自己未來的「封地」在什麼地方的他,當然很關心這件事,畢竟這直接關係到他的將來。

    「不是準備。」

    搖搖頭,朱明忠對兒子說道。

    「而是必須,就像之前為父說的那樣,這是我們肩負的責任,也是傳播文明的必然,要麼我們滿足於現狀,要麼我們就讓世人沐浴在華夏文明的福音下,這是我們的使命……」

    使命感!

    來到這個時代之後,隨著時間的變化,一種空前的使命感在朱明忠的內心產生了,當然這種產生更多的是基於「擴張」的需要。

    擴張的需要有很多種,有的是基於領土,但也可以基於「文明」,而且也只有「文明」才是最高大上的理由,畢竟領土的擴張,往往是「不義」的,但是文明的擴張呢?

    卻是一種光榮。

    這種光榮和使命。而這種使命可以驅使著大明不斷地向外擴張。

    「古往今來,人們總是強調戰爭一定要師出有名,不然就是窮兵黷武。「師出有名」的根本目的不只是給自己尋找一個戰爭的理由。更關鍵的是要給士兵一個死戰到底的決心。很多時候許多戰爭的失敗,不是因為侵略者的戰鬥力弱,而是士兵們缺乏足夠的戰鬥意志。」

    就不是自然而然的朱明忠想到了近代的那些戰爭。在心底忍不住感歎著祖先們的智慧。

    不想在另一個時空中的朝鮮,米軍經過二戰的洗禮,無論是單兵素質還是團隊之間的配合,都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戰鬥力非常強大,但美軍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戰鬥意志遠沒有志願!軍堅決,一旦彈盡糧絕就會投降。

    「師出有名。至少對於那裡,我們必須要做到這一點。這是我們在幾萬里之外進行戰爭,並且贏得勝利的唯一希望。如果說我們要進行一場師出無名的戰鬥。那麼……」

    先是沉默片刻。然後朱明忠才說到。

    「那麼我們失敗的可能是很大的。所以我們必須要做到師出有名,必須要做到舉國一致。」

    「舉國一致?」

    對於這個名詞,朱和垊顯然有些陌生。這是他第一次聽說這個詞語,儘管他可以從字面上去理解這個詞。

    「對,就是舉國一致。就是同仇敵愾。就是像現在我們對滿清的戰爭一樣。哪怕這場戰爭進行十年20年,從朝廷到民間都會百分之百的支持官軍進行這場戰爭,你有任何人會去計較這場戰爭會發多少錢,也不會有人去計較這場戰爭會死多少人,那個時候人們唯一在乎的是什麼呢?」

    回頭看著兒子,朱明忠反問道。面對父皇的問題,朱和垊思索片刻後回答道。

    「勝利。那個時候人們唯一在乎的就是勝利,就是我們到底的擊敗敵人,贏得戰爭的勝利。」

    就像在西域的戰爭一樣沒有人會去在乎到底花了多少錢,也沒有人去在意那些鐵路。也許很長時間內都會處於虧本的狀態。

    所有人只在意一件事……勝利。

    人們所在乎的是勝利,僅此而已。

    「所以才需要師出有名啊。」

    如此這般一聲長歎之後。朱明忠看著兒子語重心長的說道。

    「我們現在所要進行的一切都是為了將來。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這一切對於大明的意義。在人們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師出有名。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12 17:06
第432章 南洋熟天下足

    「南洋是我們的稻田,蒙古是我們的牧場,北美和新夏是天朝的麥田,天竺德干高原是我們的棉田……」

    興乾二十年月,《明報》一篇新聞報道用不無得意的文字,講述著興乾二十年的大明與世界,毫無疑問的一點是,在過去的二十年間,大明已經與世界緊密的聯繫在一起,而且會越來越緊密。

    在那一年,大明所擁有的3.5萬艘商船在大海上航行著,將大明的商品運往世界各地的同時,同樣也將世界各地的商品運往大明。

    而這一句話語中,將南洋放在了第一位,並不僅僅是因為南洋的封藩,而是因為南洋並不僅僅是諸夏,它的重要性遠超過其它地區——那裡是大明的糧倉!

    在分封宗藩於南洋為諸夏之後,諸夏的經濟應該如何發展,香料種植園?咖啡種植園?這顯然都不符合大明的需求。而且隨著諸夏的立國。大明朝廷面臨著兩個根本問題:第一,如何牢牢守住這個分封後的帝國,保持諸夏對母國的親近。第二,如何促進諸夏的發展,讓他們能夠利用當地的人力和原料,實現財政上的自立。

    在分封宗藩之後,在文昭閣內舉行的內閣與五軍都督府共同參加的會議上,內閣制訂了發展南洋經濟的基本政策——發展農業,尤其水稻的種植。

    幾乎是從拓殖南洋的第一天起,對於這個擁有良好自然條件的地區,大明就有著明確的規劃——發展以水稻種植為主的農業,確實,對於處在小冰河期水旱等自然災害不斷的大明而言,也需要這個不受冬季苦寒影響的地區,作為後備的「糧倉」。

    幾乎是從第一船「南洋米」運到江北的那天起,「南洋米」就將南洋與大明聯繫在了一起。而現在大米種植業更被賦予了更多的意義,事關諸夏的未來,在朝廷的指導下,諸夏就國後的第一次件,就是引進大明先進的種植經驗,傳統的農業方式被推翻,千方百計的增加稻米種植面積,以便提高產量,以滿足出口大明的需要。

    南洋,一天天的朝著大明的糧倉,這一預定目標發展著。對於大明而言,興乾二十年後,南洋諸夏不僅僅只是糧倉,同樣還是最重要的出口市場,諸夏與大明之間每年億萬兩進出口貿易,繁榮著兩地的市場,同樣也讓彼此之間的聯繫,日益緊密。

    也正因為南洋於大明的重要性日益顯現,作為大明在南洋最重要根基的南天門,這個位於柔佛半島最南端的海島,是大明進入南洋的前沿,同樣也大明在南洋最早的據點。

    當蒸汽船駛進寬達十數里的柔佛海峽時,即便是曾經去過海州的人們,也會驚訝於這裡的船隻之多,數以千百計的大小帆船以及蒸汽船泊停在海灣內,碼頭上同樣也是熱鬧非常,數以萬計的碼頭工人在將貨物搬上船隻或者從船上運下來,一艘艘小舢板於船隻間穿行著。

    目睹著眼前繁忙的港口,朱明忠的神情甚至發生了一些變化,即便是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現在的南天門居然會如此的熱鬧。

    「二十三年,從一個人煙稀少的荒島到現在成為人口六十萬的港口大城……」

    即便是以二十一世紀的眼光來看,這也是極為罕見的。就在朱明忠讚歎著南天門發展的神速時,耳中卻傳來了有些刺耳的聲音。

    「哎呀,南天門啊,你瞧這裡多熱鬧啊,如是不是因為陛下不准西洋商人進入大明其它港口,又豈會有它的熱鬧,他這一熱鬧,可是苦了咱們了,你說,朝廷裡的大人們想的都是什麼?為什麼不議上一議,改上一改,這與西洋通商,應該雨露均沾才是……」

    刺耳的話聲傳入耳中,朱明忠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表露出絲毫的不悅,對於南天門的「一口通商」,國內一直是頗為微詞,每年都有人主張應該廢止南天門的「通商特權」,准許西洋人進入大明各港進行貿易,但這件事卻從未進入內閣討論,而阻止內閣討論的正是朱明忠。

    「行了行了,知達,你就別抱怨了,即便開港通商,西洋船也不會到你們那,人別說西洋船了,你們那可是內陸,這要抱怨,也應該是廣州、寧波那些地方抱怨才是,那裡輪得到你……」

    「你懂什麼,要是開港通商,准西洋船到寧波,那孫某又豈需要每年奔波數千里海路,冒那麼多風險於海上……」

    那邊的抱怨聲傳入耳中的時候,朱明忠險些沒有大聲笑出來,非但沒有因為那人的抱怨而有絲毫的不悅,反倒是越來越高興了。

    「父親,這恐怕才是一口通商的原因吧。」

    離開碼頭後,坐在馬車的朱和垊若有所思的問道。

    「嗯?」

    欣賞著車外繁榮市井,朱明忠並沒有反應過來,甚至不明白兒子的問題是什麼意思。

    「就是剛才那個人不得不遠航千里來南天門經商,還有內地貨特想要運銷西洋,都必須運往南天門,因為只有南天門向西洋商人開放,所以,為了把貨物銷往西洋,國內商行就必須要組建自己的商船隊,而不能寄希望於別人上門,而大明的海運繁榮也正始於此,首先是大明往南洋,然後是天竺海,然後是大西洋、太平洋……」

    抬頭看著父皇,朱和垊的目光中只剩下了欽佩,畢竟,正是父皇制定了這一切,一些看似無法理解的舉動,總有許多需要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後才能體諒的用意。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問出這個問題,然後作出這樣的判斷。

    「你看這……」

    指著街道上許多相貌與大明人迥然不同的西洋人,朱明忠笑著說道。

    「最初南天門的發展,正是基於和西洋各國商人的貿易,那個時候,很多西洋商人願意省去一些風險,在這裡進行貿易,後來呢?南天門的今天,其實大都得益於諸夏的繁榮!」

    朱明忠並沒有回答兒子的問題,而只是強調著現在。

    「許多人都說,南天門的繁榮是因為一口通商,但是卻不知道,根據海關的統計,我們與諸夏的貿易總額是六倍於西洋,人口不過千萬的諸夏,消費遠超過人口數千萬的歐洲,西洋人……」

    看著路邊的那些西洋人,朱明忠的唇角微微一揚。

    「那裡除了遍地的貧困,還有什麼呢?當然,他們確實在某些科學領域,有著一定的優勢,確實值得我們去學習,而且這幾十年,我們向他們學習了很多,但是……」

    話聲微微一頓,然後朱明忠輕蔑道。

    「也就是如此了,現在,即便是開放所有的港口,我敢說95%的西洋商船,還是願意來南天門進行貿易,不僅是因為他們熟悉這裡,更重要的是在南大明海,競爭更加激烈的啊,況且……」

    朱明忠的話聲微沉,然後語重心長的說道。

    「現在太多的西洋人想在天朝定居,在西洋現在最流行的事情,就是到天朝,如果我們開放本土的話,估計會有數以百萬計的西洋人,不惜代價的遠渡重洋,到到天朝,試圖在天朝定居……」

    恰在這時,路邊的一群西洋女子映入朱明忠的視線中,看著那些穿著打扮與明人無異的西洋女子,那些西洋女子,她們不遠萬里來到天朝,即便是做個女婢,也是心甘情願。可即便是如此,天朝也不是她們想去就去的,她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大抵上都去了諸夏,成為某一個諸夏國人的婢女,如果足夠的幸運的話,她們會成為某個人的小妾,然後為其生兒育女。

    「可是天朝又豈是他們輕易能去的!」

    這邊朱明忠的話聲剛落,突然有人插話說道。

    「哎呀,這位先生恐怕還不知道呢,那些個西洋人,為了到天朝,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及,小的前陣子聽人說,一個天朝去西洋學什麼西洋繪畫的學子,到西洋呆了幾年,好嘛,居然帶回來四五個西洋女子,還帶回了娃娃,那些西洋女人,最喜歡的就是他們那樣的學生,一個人呆在異國他鄉,既無親朋也無故友,那些女子個個說是什麼大家閨秀,可卻都跟狐狸精似的,恨不得把那人給生吞了,為啥會這樣,還不是羨慕咱們天朝嘛……」

    插話的是馬車車伕,他的話讓朱明忠哈哈笑道。

    「這樣的羨慕也好,其實,這西洋諸國也是沒趣的很,應該直接以大家女當學伴,專門陪伴天朝留學生,瞭解西洋的風土人情,知曉西洋的文化,如此豈不妙哉……」

    「老爺,瞧您說的,咱們人到西洋那是學東西的,那怕光尋思這些東西。」

    車伕的話讓朱明忠大笑道。

    「學習生活兩不誤嘛,這也是瞭解西洋文化的最好渠道不是……」

    一個太少,最起碼得三……

    心裡嘀咕了一聲。朱明忠笑了笑,此時馬車恰好停在飯店前,在車伕取下行李的時候,看著年少的朱和垊,還特意吩咐道。

    「小公子,就我說,您可得小心些,這南天門遍地都是想經傍個主子的西洋婢,可千萬別一不留神讓人家給騙了,南洋飯店裡的西洋婢就有不少,她們要是見著小公子這樣的人物,不定……」

    車伕的叮囑,讓朱和垊一陣面紅,而一旁的侍衛也是強忍著才沒笑出聲來。就在這時,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父……父親……」

    是二哥!

    聽著多年未聞的話聲,朱和垊看到二哥朱和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出了飯店,離父皇還有數步時跪下磕頭道。

    「孩兒不孝,未能遠迎父親……」

    對於這樣的一幕,沒有人覺得的奇怪,在南天門以及諸夏,幾乎每天每個地方都會上演著類似的一幕,畢竟,生活在這裡的人們,當初離開家鄉時,往往都是隻身一人,當他們在這裡獲得成功之後,往往會接來家人,這樣的一幕,總是不時的在南洋各地上演著。

    儘管身份不同,但是面對數年未見的兒子時,朱明忠的仍然忍不住有些激動,他連忙扶起朱和域說道。

    「快起來,快起來,讓爹好好的看看你,看看你……」

    即便是自以為堅強,但是在看到兒子的瞬間,朱明忠還是覺得眼眶有些發熱,畢竟,已經好幾年不見他了。

    打量著已經二十三歲的朱和域,朱明忠略微點了下頭,笑道。

    「還好,還好,沒怎麼瘦,要不然,你娘估計又得抱怨我了……」

    看著父皇身後沒有娘的身影,朱和域的心裡難免有些失望,不過隨即他就想通了,母妃是不方便來的。恰在這時,一個少年衝過一把抱住他說道。

    「二哥!」

    抱住二哥的同時,朱和垊忍不住哭道。

    「我可想死你了……」

    「小十九,都長這麼大了……」

    話音剛落,淚水就從朱和域的目中流了出來,他緊緊的抱著多年不見兄弟,完全不顧身為大王的儀態。

    看著他們兄弟二人的真情流露,朱明忠在心裡歎了口氣,然後拍了下他的肩膀,隨後才輕聲說道。

    「好了,這幾天,你們有的是時間在一起,先到屋裡說話吧。」

    說完,朱明忠便走進了飯店,在進入飯店時,他意外的看到了南天門總督,儘管微服出巡的他並沒有驚動地方,但是朱和域這位晉王造訪,卻驚動了南天門,畢竟,按大明律,親王就國後非帝詔是不得返回本土的,儘管南天門並不是大明本土,可是晉國大王的到來,仍然讓南天門當局不得不謹慎應對。

    這幾天,打從朱和域到了南天門,南天門總督就一直陪著他,看似陪他談天說地,可卻總是旁敲側擊的詢問他一個問題——為什麼來這,當然更重要的問題是,什麼時候走。

    他甚至恨不得現在就趕緊把晉王送出南天門。可不曾想,卻在飯店的大廳,看到了這樣的一幕,作為總督的當然見過陛下。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陛下,幾乎是不加思索的長揖道。

    「臣參見陛下!」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12 17:06
第433章

    陛下在南天門!

    當這個消息傳出後,最初這裡的人們是不信的,甚至當他們看到南洋飯店外的衛兵時,也是半信半疑的,陛下怎麼會來南天門這麼偏遠的地方呢?

    在人們的半信半疑中,秦、桂、周等諸夏大王們紛紛乘蒸汽快船來到了南天門,他們都接到了聖旨——陛下要在南天門詔見。

    即便諸夏各國國政獨立,與大明無干。而且多年來,大明也從不曾插手過他們的國政,但是,他們仍然是大明的封藩,仍然需要恪守君臣之禮,況且他們離不開大明的支持。

    一時間,在歲末的這個月,南天門變得熱鬧了起來。不僅僅是因為數位大王以及他們的隨從們「佔領」了各個飯店的房間,而是因為對於南天門來說,這是史無前例的盛事。

    當南天門這座港口城市展現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以迎接各國的大王時,在南洋飯店頂樓的房間裡,朱明忠正在和朱慈煊這位桂國的大王,在那裡下著棋。

    眼見棋盤的棋局勝負將分,朱慈煊笑著說道。

    「陛下,這局勝負已分,臣又輸了。」

    已經就國二十年的朱慈煊,在面對陛下時,心裡早沒有了過去的畏懼,更多的是感激和尊敬,作為永歷皇帝的太子,即便是永歷失國,他這個太子對於陛下而言,至少在某種程度上,仍然是個威脅,可是陛下非但沒有像成祖那樣圈禁建庶人,更沒有謀害他,而是裂土分封,許他一國之地。

    這如何能不讓他心生感激?

    「朕也就是個臭棋屢子,和你下棋沒意思,前後讓了朕那麼多棋,朕豈能不明白……」

    將棋子丟在盒子裡,朱明忠看了眼朱慈煊,然後頗為感慨的說道。

    「慈煊,當年離開大明時,你還只是青年,現在已經人近中年了。這些年在南洋,你可是吃了不少苦啊。」

    「陛下,瞧您說的,臣在南洋吃的苦,遠不及陛下萬一,陛下日理萬機才是辛苦。」

    朱慈煊的恭維,讓朱明忠嗯了一聲,既沒有否認,也沒有贊同,而是岔開話題說道。

    「對了,前陣子大臣建議封建朱慈??就國,這件事你怎麼看?」

    陛下的話,讓朱慈煊的渾身一顫,他甚至都沒有抬頭看陛下,而只是說道。

    「此事,陛下自有聖裁,臣不敢妄言。」

    朱慈煊之所以不敢妄言,是因為朱慈??是他的二哥。當年清兵進軍廣東,永歷帝逃離肇慶時同懷愍太子先後散佚民間。直到數年前,有人到南京宗人府表示身份,自稱是朱慈??,後來證實他確實是其本人。

    在如何對待朱慈??的問題上,朝中一直有著不少爭議,按照宗藩律,既然他沒有降清,那麼理應恢復其爵位。可是分封一個親王,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表面上看起來,朝廷似乎沒有太多的開支。但卻需要劃撥一鎮部隊給親王,直接開支也是超過百萬。

    面對這筆不菲的開支,朝中的爭議從不曾停止過。在朝中爭議的時候,遠在南洋的朱慈煊卻如同置身事外似的,不曾發表任何意見,似乎就像是與他無關似的。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他為什麼不便發表意見,畢竟他的身份太過敏感,甚至直到現在,很多人都覺得分封諸夏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自然的在這種情況下,朱慈煊也就更不能發表竟見了。

    即便是現在陛下問到了,朱慈煊的態度依然不變——一切皆聽聖裁。

    「嗯……」

    略微點下頭,朱明忠說道。

    「這些年,朱慈??流落民間也吃過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於情於理都應該封還他爵位的……」

    於情於理,聽到這四個字後,朱慈煊的心裡基本上有了底,也許二哥,永遠都不可能再恢復爵位了,做臣子的理應為君分憂,想通其中的關鍵之後,他便急忙說道。

    「陛下,二哥是臣的血親兄長,這些年臣每每總會與夢中夢到他和大哥,得知他仍活於世上時,臣可謂是驚喜交集,臣尋思著,若是朝廷同意,我想請二哥到晉國相聚……」

    看著主動要為朝廷分憂解難的朱慈煊,朱明忠笑著說道。

    「你這是想給朕解難題啊!」

    一語道破朱慈煊的心思後,他又搖頭說道。

    「不過,這不是什麼難題,於情於理應該,於法更是當然。畢竟大明自有法度,既然朱慈??沒有降清,那麼他理應恢復爵位,這次請諸夏大王來南天門,就是告訴他們這件事,讓大家不要心存芥蒂,這件事出了好幾年,可是封邦建國不是小事,要是不仔細查驗他的身份,證實身份,朝廷就會成為笑話,這幾年之所以耽誤,也是為了查證他的身份,封國……」

    陛下的話讓朱慈煊驚愕的睜大眼睛,簡單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話語。

    「陛下,這,這……這如何是好……」

    「大明自有法度!」

    微微一笑,朱明忠看了一眼朱慈煊,然後說道。

    「你們兄弟情深,朕自然有所體諒,畢竟,宗室中人經甲申天變後,可謂是十不存一,存世者無不感懷親人難得。嗯,就封國於馬辰吧。」

    馬辰位於南婆羅洲,與桂國隔海相望,這些年一直被秦、周兩國窺視,當然,桂國也不例外,同樣對馬辰懷有野心,只不過因為種種原因,在三國未能達成一致,又不願意對方佔領的情況下,馬辰這個土邦國,目前是向三國稱臣,而現在陛下卻把它封給了朱慈??,這於桂國是好事還是壞事?

    沉思片刻,朱慈煊說道。

    「陛下,讓臣兄長就藩馬辰倒也無妨,只是馬辰城外土人達雅人不同於一般土人,即便是馬辰素丹對於也是畏懼非常。達雅人皮膚黝黑、身材矮小、剽悍強壯,儘管赤著雙腳,卻依然能在茂密、陰暗的雨林裡健步如飛。最可怕的是,他們血腥、嗜殺、殘忍,對獵取人頭有著近乎偏執的愛好,戰場上,他們以獵取敵人的頭顱為榮。在他們的信仰中,在戰場上獵取的人頭,不僅代表了自己的剽悍英勇,而且具有無邊的魔力,既能帶來風調雨順的好年景,又能給部落帶來力量和興旺。所以其男子年滿18歲時,必須設法獵取一個敵人的頭顱掛在門外,以昭示自己的成熟、勇敢……」

    講著達雅人於普通土人的不同,朱慈煊又委婉的建議道。

    「所以,臣以為,不妨將其封建於巴拉望島,那裡雖然地窄,可土人稀少,且距離菲律賓極近,又不為西人佔據,將二哥封建於那裡,既可以避免土人侵襲,也可以作為將來克復菲律賓的前進基地……」

    作為桂國大王,朱慈煊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利益,親情必須要讓位於國家,對於桂國而言,婆羅洲是未來擴張的方向,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希望多出一個擋在身前的擋路虎。那怕這個擋路虎是自己的親兄弟,也是不能接受的,親兄弟也要明算帳。

    對於朱慈煊的回答,朱明忠不於置否的點了點頭。

    「確實,就這個角度來說,巴拉望島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是……」

    看著朱慈煊,朱明忠重新擺起了棋盤,然後說道。

    「那裡地窄人稀,並不適合封土建邦,雖說馬辰外土人狂蠻,但也正因如此,才需要傳播文明,朕將宗室分封於南洋各地,歸根到底,還是為了「撫夷歸夏」為了讓我華夏文明於此地落地生根,桂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儘管陛下的語氣看似在詢問,可是朱慈煊卻從他的話中感受到了壓力,尤其是最後的發問,讓他只覺得後背微微一涼,就在他剛要開口時,又聽陛下說道。

    「這二十年,諸夏差不多也在這裡站穩了腳,在這裡披荊斬棘開創基業的艱難,朕也是體諒的,原本不識教化的土人,現如今無不是改漢姓、從漢俗、言漢語,華夏文明於此地得以傳播,全賴諸國國君的付出……」

    見陛下擺著棋子,朱慈煊剛要伸手相助,就被陛下笑著拒絕了,他只能看著陛下在那裡一邊說,一邊擺著棋子。

    「這麼多年,朕雖然身在中都,可卻一直在看著南洋,諸夏親親,朕豈能不關心,親親之誼,是絕不會因為距離而有絲毫疏遠的。古往今來,似朕一般厚待宗室者少之,願錫土封建者,更是自周天子後,再無一人,朕之所以如此,就是對親親之誼的看重……」

    將棋子一一擺放的同時,朱明忠抬起頭笑看著朱慈煊。

    「這些年,秦、周、桂三國皆試圖吞併馬辰,紛紛於馬辰設立據點,可是你們三國卻無法就分割馬辰達成一致,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利益分歧太大,利益分歧在什麼地方?無非就是馬辰城……」

    見朱慈煊想開口說話,朱明忠先伸手制止他,然後指著棋盤說道。

    「於朕而言,你們之間的爭執,朕大抵上不會過問,但是,朕唯一的原則是什麼?」

    反問的同時,朱明忠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收斂起來。

    「南洋不能亂!」

    「陛下,臣,臣絕無攪亂南洋的想法。」

    感受到陛下的不悅,朱慈煊急忙起身行揖道。

    「桂國於諸夏雖偶有分歧,但絕不曾動過妄顧親誼的心思。」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朱慈煊只覺得的渾身不住的冒著冷汗。

    「你是沒有動過!坐下吧,不用這麼緊張。」

    點了下頭,朱明忠示意他坐下來,然後繼續說道。

    「可是,不代表別人沒有動過,三國之中有多少大臣有過類似的建議?雖然三國這些年因為馬辰有些爭執,可大體上國君還是顧忌著朝廷、顧忌著親誼,但是將來……」

    搖搖頭,朱明忠抿了下嘴唇,然後說道。

    「朕可以保得了百年內,但不能保在百年後,南洋今日於大明而言,等同於大明的糧倉,所以,朕是絕不能容忍這裡出現絲毫亂子,既然三國沒有就馬辰達成共識,朝廷是不會讓一個小小的馬辰攪亂三國親誼,進而動搖諸夏於南洋親誼的,當年可以「尊王攘夷」,怎麼現在反倒是因夷而爭了,這不是好事……」

    於心裡歎口氣,這次之所以來南天門,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馬辰的歸屬問題,其實這件事並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卻有可能產生極為惡劣的影響,尤其是當三國內部,因為馬辰一些大臣主張強行吞併,再以武力威懾他國,造成既成事實的建議後,朱明忠就看到了其中的危險。

    這個潛在的危險必須要化解掉。化解這個危機是保持穩定的唯一選擇。

    「好吧,你們解決不了的事情,朝廷幫你們解決,朱慈??封建馬辰,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至於你們的據點,兩年內都撤回本國,桂王以為如何?」

    聞言,朱慈煊連忙長揖道。

    「臣遵旨。」

    長揖遵旨的同時,朱慈煊的心裡儘是無奈,他能夠體諒陛下的苦心,也知道陛下插手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各國將來能夠協商處理事物,學會在協商中妥協,否則再出現馬辰這樣的事情,朝廷的處置結果就是直接封建——肉你們誰都吃不到,朝廷會把肉給另一個人吃。

    這確實是避免紛爭的一個辦法,但更多的是告誡。

    對於朱慈煊的遵旨,朱明忠並沒有說什麼,而是指著棋盤說道。

    「桂王,來,再與朕下盤棋……」

    在他坐下來之後,朱明忠又繼續說道。

    「其實這次讓你們過來,並不僅僅是為了告訴你們這件事,在南洋的問題上,朝廷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有些問題儘管朝廷並不願意插手,但是如果這些問題懸而未決的話,肯定會發生出一些亂子。而這樣的亂子勢必影響各國的關係,所以朝廷希望這次大家能夠坐在一起解決這些事情。」

    當然是南洋的勢力範圍劃分,現在各國已經基本上在南洋站住了腳,都開始謀求對外擴張,這種衝突也就不可避免了。

    現在朝廷必須要防患於未然。要制止他們之間可能發生的衝突。所以才有了這次讓他們來南天門的決定。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12 17:07
第434章注定

    天下就像一盤棋局。

    這盤棋對於絕大多數普通人來說,他們甚至都沒有資格成為棋盤上的棋子,普通人往往只是隨波逐流。於那些操心著家國大事的達官顯貴們不同,普通人所關心的無非就是一日三餐,操心的也只是個人的生計。

    各國國君的到來,儘管表面上看似讓南天門像是過節似的,置身於一場盛會之中,但實際上,對於市場並沒有絲毫的促進,非但沒有讓市場熱鬧,反倒讓有些市場的生意比往日裡難做許多。

    「哎呀,這街也不知道,要封到什麼時候。」

    坐在掛著「南北國貨」的店舖裡,王安東忍不住抱怨了起來,打從官府封了路,不讓馬車隨便進出,店前的文德街生意就大不如從前,因為馬車不能進文德街,所以各地客商這幾天也就很少再來這裡,再加上南洋飯店那座最好的飯店現在不對外營業,直接導致許多客商轉住其它飯店,這些都對文德街的生意產生了影響。

    「東家,雖說這幾天生意受到影響,可皇上和幾個大王同時來南天門,而且都住在南洋飯店,不說別的,單就是沾著的這皇氣,都是幾輩子也修不來的……」

    擦著櫃檯的王自德這邊話音剛落,那邊王安東就說道。

    「你小子忘了,咱們是徽州人,和別人不一樣,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別人能耗得起,咱們可耗不起,「出門三根繩,萬事不求人」,那繩子到底是用來捆銀子,還是上吊的,可都靠你是不是勤快,要是不勤快的話,你娘給你的那三根繩,可就得上吊了……」

    訓斥著侄子的時候,王安東語重心長的說道。

    「那繩子,你叔我不想用,更不想你用,知道不!」

    就在他這麼叮囑著的時候,那邊有一個客人走了進來,王安東立即熱情的招呼著客人,現在送上門的客人,可比往日少多了。

    「客官,您老裡請,您別瞧小店這門市不大,可是東西卻齊全,南北國貨,應有盡有,吃的、用的、穿的,只要是您老要的,在我這都能置辦齊,那怕是店裡沒有的,只要是國貨,只要您說個名字來,我這也能給您置辦齊了。」

    幾乎是在這人進來的瞬間,王安東就相信這人肯定是做大買賣的,別的不說,單就是整個人的氣勢,看著都和旁人不一樣,要是能拉到這個人的生意,那肯定是大買賣。

    瞧著熱情的掌櫃,原本只是想在那幾個大王商量事情的時候,出來閒逛一下的朱明忠,聽他的口音像是南直隸那邊的人,便笑著問道。

    「聽口音,你是南直隸人士吧。」

    「哎喲,您老也是南直隸的?小的徽州人,不知您老是……」

    「京畿人,算起來,也算是南直隸的,」

    與店主聊著的時候,朱明忠指著他們家的招牌問道。

    「南北國貨……掌櫃的你這店名倒也有些奇怪,為什麼叫「國貨」?」

    對於「國貨」這個詞,朱明忠倒是有著極為深刻的印象,畢竟,在另一個時空中,「國貨」於國人有著極為特殊的情感,曾幾何時,「國貨」在特殊的時代裡,給國人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甚至直到二十一世紀,「國貨」也因為特殊的含義而成為愛國的象徵,而也正是在一代代國貨製造者們的努力下,到了二十一世紀一零年代,國貨真正成為了國人的驕傲。

    但是在這個時空,怎麼會有「國貨」這個名詞呢?

    呃……

    客人的問題,讓王安東一愣,瞬間,他就明白了,這位爺不是南洋本地的商人,而是從內地過來。

    「呃,這個怎麼說呢,這國貨,說的就是國朝的貨,南洋這邊把南洋貨稱為土貨,大明呢,是國朝,那大明的東西,自然也就是國貨了。您老說是不是這個理?」

    呃……這個解釋,確實也在理。在疑惑得到解答的時候,朱明忠同樣也從他的回答中,感覺到了時代的變化。

    想著招牌那兩個字,想到在另一個時空中,「國貨」給予國人諸多情感記憶,那種讓人心憂,讓人驕傲自的回憶,只有「國貨」曾給予過國人。但是在這個時代它們卻被賦予了另一種特殊的意義。

    時代的變化,總讓人感歎,就像腳下的這片土地一樣,在另一個時空中,這裡儘管生活著數百萬炎黃子孫,但是那又怎麼樣呢?這裡屬於另一個國家,甚至就連這裡的人們,對於祖地也沒有太多的感情。

    國朝……

    未來,這裡的人們,還會記得他們的祖地,還會記得母國嗎?

    儘管朱明忠一直試圖用文化、經濟等各方面的助力,去維持諸夏與大明之間的聯繫,並且試圖把這一紐帶永遠的持續下去,但是現在,他卻又有些懷疑,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

    什麼樣的紐帶可以永遠的維持下去呢?

    推動南美殖民地起義的不是其它人,正是土生白人,他們為什麼會背棄西班牙?為什麼要背棄自己的母國?

    諸如此類的念頭在腦海中浮現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同樣浮現出了,在另一個時空中,在抗戰期間,那些前赴後繼,不惜犧牲性命的華僑,對於他們中的許多人來說,母邦只是一個遙遠的,存在於父輩、祖輩言語中的地方,但是他們卻甘願為之犧牲一切。

    「我們的文化,就是我們民族的靈魂,我們的教育機關,就是我們民族的文化堡壘。」,想到另一個時空中,馬來的華僑們艱難維持著海外唯一的華語教育體系時的吶喊。

    朱明忠略微點了點頭。文化是連接大明與諸夏的紐帶,只要這個紐帶存在著,那麼,他們永遠都不會背棄母邦,對於他們來說,母邦永遠都是令他們驕傲和令人嚮往的。

    「國朝……」

    這個稱呼不同於「天朝」,但卻也表露了這裡的人們某種心聲,尤其是諸夏百姓的心聲,或許他們是桂國人、秦國人、周國人、晉國人,但是於他們的心中還有一個「國朝」,就是他們的母邦、祖地。

    看到客人沉默了好一會,王安東於是就試探著問道。

    「先生是從國朝過來的?是想來這裡進貨?米糧?果干?木材?先生,別看小號規模不大,可要是先生想要買的這些貨,小人都能給您找著合適的貨主,畢竟小人已經在這裡做了十六年的買賣,要是您信得過在下,在下肯定能給您找到比官行價格更低的供貨……」

    思緒被打斷的朱明忠看著不斷向自己推銷著各種商品的店舖掌櫃,突然對他的話產生了興趣,便笑著問道。

    「比官行價格更低?這麼說怕是不對吧,這官行按道理來說,應該是價格更公允才是啊。」

    所謂的「官行」,其實產東是官府的商行,而是大商行,因為最初南洋米的大規模採購都是由官府出面,為了便於供貨,特意委派了多家大商行於南洋代理貿易,久而久之也就行成了所謂的「官行」,他們專門從事與內地的米糧貿易,而現在他們的貿易範圍又從米糧擴大到木材等各個方面。

    「嘿嘿,先生,瞧您說,官行怎麼可能有公允,國朝為了方面,往往都是把一國的米糧,都交給幾家官行去做,可官行也是要掙錢的,開始的時候,官行為了做生意,確實也算公允,南洋各地的米商也願意把米糧賣給他們,可是後來時間長了,這米糧幾乎都由官行收購、包銷以後,他們一邊在這邊打壓糧谷的購價,一邊抬高糧谷的售價,從中間賺差價,這樣一來。先生,說實話,如果你繞開官行的話,一石米,最多只要五錢銀子,比官行便宜兩錢左右。」

    石米七錢,儘管這些年南洋米的價格已經翻了一番有餘,但即便是如此,仍然比內地米便宜一些。

    「兩錢……你是說,米商官行加了兩錢銀子?」

    朱明忠的眉頭一跳,語氣中流露出一些不滿。商人溢價也屬於正常,但是一下加了那麼多,卻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何止兩錢啊,他們買的時候,還會再壓上一些,官行收米最多只劃到四錢,這些年,南洋米的價格看起來是漲了,可實際上,銀子都落到了官行的手裡了,老百姓,可沒有多少落到真正的實惠……」

    正擦著櫃檯的王自德忍不住抱怨道。

    「這一家四百畝水田,一年最多也就有一千多石米,瞧著不少吧,可這幾百畝水田,總得有人種吧,誰家裡沒有十來個奴婢,養這些奴婢一個就要幾百石米糧,還要給他們買衣裳幹啥的,到最後能賣個四五百石米就算不錯了,可四五百十米,頂破天,也就賣個二百兩銀子,再扣扣稅啥的,落手裡的也就幾十兩銀子,那些官行一轉手,乖乖,一大家子累死累活的,還沒他掙的多,這銀子,差不多都讓他們給掙了……」

    侄子抱怨著的時候,王安東也跟著忍不住說道。

    「可不就是這樣,現在諸夏的國人,瞧著風光,住著大宅子,有奴婢伺候、有奴婢種田,其實也就是表面上風光,頂多也就日子過的寬鬆一點,銀子全都讓官行給掙完了,至於他們,一個個的卻連忙抱怨也不敢抱怨……」

    「他們敢抱怨嘛,官行要是發了狠,吩咐一句,不從他那收谷子,到時候,他的谷子賣不出去,一家子那麼多嘴,怎麼養活,總不能光吃米吧。」

    「可不就是這樣,頂多也就是私下裡賣些米糧罷了……」

    「私下裡?怎麼,難不成官行還能不准他們賣糧不成?」

    朱明忠的語氣變越來越冰冷,他沒有想到官行居然變成了這副模樣,更沒有想到官行壟斷下的米商體系,已經變成了某種壓搾,某種類似於殖民者對殖民地的壓搾。

    「就是不准啊!」

    王自德哼了哼。

    「他們就是不准,你能怎麼得了他們?」

    「不准?難道就不可以報官嗎?還有沒有王法。」

    聽到官行不准百姓賣糧,朱明忠的語氣已經變得有些惱火了。

    「哎喲,先生,你真以為這裡是大明啊,這裡是南洋,和國朝不一樣的,那些個官行,行東有幾個不是達官顯貴,各國的大王、王臣有幾個不是官行的行東,他們又豈會管那些個官行,更何況,他們是和你定合同啊,不賣給他們米糧可以,他們到時候,會告上官府,到時候,吃虧的還是你啊,這諸夏啊……」

    嘴裡這麼念叨著,王安東搖頭長歎道。

    「到底還不是國朝啊,和國朝總是不一樣,哎,」

    這樣的一聲歎息之後,王安東的神情顯得有些無奈。

    「反正在這裡就是這樣。沒有法子的事。」

    面對無法改變的事實。人們往往只能選擇默默的接受就像這裡的人們一樣,他們或許有很多不滿,但是,在無力改變的時候。接受,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感受著王安東語氣中的無奈和不滿,朱明忠的心裡所感受到的更多的是憤怒。

    曾幾何時,在他看了這裡就像是一片世外桃源。這裡的人們生活應該比內地更加的幸福。

    但是現在看來。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什麼所謂的世外桃源,和任何一個地方一樣,但那些權貴們失去了監督,他們立即就會開始魚肉百姓。

    這幾乎是恆古不變的真理。現在他們只適合那些商人勾結在一起。用看似合法的手段去篡奪財富。

    但是隨著時間的繼續,他們會變得越來越膨脹。最終他們會變得越來越貪婪,魚肉百姓他們會習以為常。最終它們的貪婪將會摧毀一切。

    同樣也會催生出歌命,就像史上任何一次起義一樣。官逼民反。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

    而這個過程是怎麼發生的呢?就是從他們開始壓搾百姓那一天就已經注定了將來的一切。

    當他們把百姓思維壓搾對象的那天起。所有的一切就已經注定了。

    想到這朱明忠的內心中除了憤怒之外更多的是一種恐懼對未來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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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的高雄人,但是心裡想回台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