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骨 作者︰無語的命運 (連載中)

 
as000538 2018-5-3 11:17: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5 373843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12 17:07
第435章

    「……米商官行,這個制度,早期正是因為北洋商會為忠義軍採辦軍糧,而特意設立的,當時為了保證軍需供應,北洋商會在暹羅、占城等地先後設立米行,因為這些米行都帶有半官方性質,所以時稱「官行」……」

    站在陛下的面前,身為桂國國相的潘仁遠,在解釋著「米商官行」的過去時,又於心裡暗自尋思著陛下的想法。

    「在陛下登極之前,「官行」保證了每年六百萬石南洋米的供給,而到登極後,在尚未遷都年,正因為南洋官行的存在,才保證了京師六百萬石米糧以及四百萬石軍糧的供給……」

    在潘仁遠提及這些過去時,朱明忠只是微微點點頭,他當然知道,那些年「南洋米」對江北意味著什麼,不僅僅是軍糧,它們還是忠義軍最重要的軍費來源之一,當時官府可以從每石米中獲得7錢銀子的利潤,每年四百餘萬兩的利潤,支撐了忠義軍的作戰。而遷都前後,每年朝廷從南洋米中獲得的利潤也維持在五百萬兩左右。這筆錢,對於當時的官府而言,無疑是筆極為重要的收入。甚至即便是是現在,南洋米的關稅收入,仍然高達千萬兩之多。

    「……陛下封諸王於南洋後,各國為運銷大米於國朝,所以出現許多類似「官行」的米商,也就是「米商官行」,其大抵上分成三類,一類是舊時的「官行」,因為興乾後官府退出,許多舊時的官行大都改為商辦,一類是各國為促進對大明出口米糧,創辦的米行,其股東大都是各官顯貴。還有一類是傳統米商,因為南洋與國朝不同,所以在過去二十年間,米商官行通過對收購、運輸以及銷售等方面的控制,已經成為了對國朝大米貿易的主導,甚至如果離開了米商官行,南洋米幾乎很難運到國朝。」

    「很難運到國朝?」

    「是的,陛下,當年諸夏就國時,家國初建,事業艱難,國中船隻不多,且諸我物資需要從國朝購進,當時船隻大都由米商掌握,一邊運大米往國朝,再將國朝貨物運往諸夏,如此,久而久之,米商也就成了船商,他們不僅掌握了大米的購銷,同樣也掌握了運輸,就像在桂國,桂國的四大船商都是米商,他們擁有桂國70%的船隻,剩下的船隻要麼是小,要麼就是不適合運米,其它米商想要運貨,相對比較困難,往往只能靠國朝的船隻返航時搭貨,如此一來,規模自然沒辦法與官行相比……」

    提及米商們對運輸業的壟斷,潘仁遠的語氣中儘是無奈,當年為了讓大王順利就國,正是他出面為大王選擇了一個合適的親事,通過與商家的聯姻,讓桂國獲得了大量的資金和商界的支持,這也是桂國得已立國的根本。但是現在,那些商人對桂國的控制,卻超過了他的想像。

    「如果朕沒有記錯的話,梁天祐似乎就在桂國吧……」

    看著潘仁遠,朱明忠反問道。

    「當年梁天祐對桂國就國,可謂是出力極多,桂王妃就是他的女兒,對嗎?」

    見陛下突然提到梁天祐,潘仁遠的心裡不由冒出了另一個念頭。

    「難道說,陛下對梁家不滿?」

    儘管當年正是潘仁遠出面與梁天祐談妥了大王的親事,可他當時並沒有想到,梁家的坐大,甚至已經到了對桂國造成威脅的地步,這是絕不可以接受的事情,所以在對待梁家的問題上,甚至在對待「米商官行」的問題上,他傾向於打壓,但是的怎麼打壓呢?

    在過去的多年間,潘仁遠一直在尋找合適的機會,眼下,是機會嗎?

    心裡如此推測著,潘仁遠小心謹慎的說道。

    「陛下,梁家起於清河,是從龍功臣,當年桂國初建,得益於梁家許多,桂國米糧貿易,雖然有梁、徐、李、陸四大家控制,可梁家獨佔一半以上,其門下有大小海船不下三百艘,堪稱桂國第一豪門,在桂國素來有「朱家國吃梁家糧」的說法……」

    「朱家國吃梁家糧」!

    看似簡單的一句話,卻有著多種的理解。落在的朱明忠的耳中,只讓他冷笑一聲,然後說道。

    「好一個朱家國吃梁家糧,這糧是他們梁家種的?」

    陛下的反應落在潘仁遠的耳中,他立即明白了——陛下要對梁家下手了,於是連忙說道。

    「陛下,梁家雖然有良田不下二十萬畝,但是桂國每年往大明運出米糧不下八百萬石,這些糧食至少有半數都是梁家的米行收購運出的,於南洋米商之中,梁家可謂首屈一指。」

    「南洋熟,天下足」。

    從永歷年間,第一船南洋米運抵海州的那天起,「南洋米」這個舊時不見經傳的名詞,就與大明,尤其是興乾之後的大明緊緊的聯繫在一起。

    興乾之前,「南洋米」的大量運銷是因為南洋的暹羅、占城等地盛產水稻,而在興乾後,大量移民的湧入,尤其是諸夏的分封,各國無不是把水稻種植列為重點,這也促成了大量稻穀運往大明,而在這一過程中創建於早期的「官行」制度,也得到了發展。

    而梁天祐這位前大明北洋商會會長,正是「米商官行」制度的創始人,作為桂國大王的岳丈,二十年前,他把女兒嫁給桂王,成為桂王妃之後,梁家的經營重心就轉讓往桂國。

    二十年來,作為「淮安君」的梁天祐,在桂國的的影響力是無人能及的,即便是國相潘仁遠也無法與其相比,究其原因還是因為梁天祐控制著桂國的財權——桂國的「米商官行」大都在梁家的名下,梁家不僅控制著桂國的官行,同樣控制著桂國的海運,這也是保證梁家地位的根本。

    對於梁家而言,這或許是當年他們投資桂王,「奇貨可居」的回報。只不過,梁家於桂國的坐大,並不是潘仁遠這樣的大臣所能接受的,甚至在他看來,梁家已經威脅到了大王的統治。

    所以,當感覺到陛下的不滿時,原本因為桂國對梁家的依賴,加之梁家地位的超然,使得潘仁遠只能小心謹慎的將不滿埋於內心的他,立即找到了一個盟友,而他幾乎立即把矛頭指向了梁家。

    「陛下,十二年前,南洋米商行會正是由的梁家牽頭成立,表面上行會是由米商自行組織,但實際上,當初正是梁天祐遊說各國國君,同意組成行會,從而達到控制米價的目的,這十幾年來,尤其是最近六年來,南洋米價的高低並不是根本產量,而是根據行會的利潤制定,他們對內打壓米價,對外抬高米價,這也是最近兩年南洋米越來越貴的原因……」

    看著陛下,潘仁遠又補刀說道。

    「陛下,當年梁天祐曾言「除米糧之外,南洋無貨可出,諸夏貧瘠,非得以米糧貿易,得國朝之銀,方可自立」……」

    隨著潘仁遠的講述,朱明忠的神情越來越冰冷,他的雙眼瞇成細縫,默默不語的盯著前方。

    「可是國朝之銀貼補了誰呢?百姓沒有得到,官府沒有得到,全都落到了米商的手裡。」

    幾乎是在潘仁遠的話聲落下的瞬間,朱明忠就冷冰冰的說道。

    「以你之見,應該如處置此事?」

    如何處置此事?

    這下潘仁遠反倒有些疑惑了,他從陛下的話中,聽出來了,陛下要對付的並不是梁家。要不然的話,他是不會這麼說的。

    可是陛下要對付誰呢?

    就在他思索著的時候,聽到陛下在那裡憤憤不平的說道。

    「當年南洋成立米商行業,試圖操縱價格,真以為朕不知道嗎?但朕以為,諸夏貧乏,國朝理當加以補貼,讓利於民,這是朕的本意,可是這麼多年,讓利於民……都要他麼讓給了狗!」

    怒罵一聲之後,朱明忠又冷冰冰問道。

    「潘仁遠,你告訴朕,你是桂國國相,這麼多年,你有沒有看到這些?有沒有看到那些人是如何貪婪,如何一點點的確損天下而肥個人,你告訴朕!」

    盯著潘仁遠,朱明忠冷哼道。

    「你就那麼眼睜睜的盯著這些?就那麼冷眼旁觀嗎?」

    突如其來的訓斥,讓潘仁遠不由一愣,在愣神之餘,他急忙為自己辯解道。

    「陛下,臣、臣這些年也是有苦衷的,畢竟,梁天祐是……」

    「是桂國重臣,是國之柱石,是國丈,是嗎?」

    站起身來,盯著潘仁遠,朱明忠冷笑道。

    「你們這些人,一個個的,都想著明者保身,你告訴朕,即便是現在,你想的是什麼?你想的仍然只是桂王的天下,而不是百姓!」

    「陛下,臣……」

    不等潘仁遠說話,朱明忠就往外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說道。

    「谷賤傷農,那是在大明,在這裡,朕告訴你,到時候,傷的是天下!時間長了,是會丟掉天下的!」

    丟下這麼一句話,朱明忠便朝著南洋飯店的四樓的會議室走去,在往會議室走去的路上,他的腦海中浮現了太多的念頭,更多的是在學習歷史課時,在學習近代史各國殖民地獨立的進程,尤其是南美殖民地獨立的進程。

    是什麼導致了所謂的「土生白人」的起義?

    是什麼導致了殖民地精英對母國的離心離德?

    南美的獨立之父們,都是當地的上層精英,他們的支持者同樣也是上層精英。按道理來說,按照他們在殖民地的地位而言,他們本身應該是母國在殖民地統治的基礎,甚至這也是母國所認可的,所願意的,事實上,他們的祖輩也擁有同樣的地位。正是他們的祖輩為西班牙建立了在當地的殖民地統治地位,或許,土生白人受到某種歧視,但在絕大多數時期,土生白人在當地是佔據統治地位的。可是,最後,推翻西班牙統治的,恰恰也正是這些人。

    他們是為了權力?

    歧視、權力。

    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土生白人的反叛,是西班牙在南美殖民統治被瓦解的根本原因,至於反對殖民統治……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笑話,一群殖民統治的既得利益者去反對殖民統治。

    是笑話嗎?

    腳步聲在走廊裡迴響著,在朝會議室走去的路上,朱明忠看到走廊兩側年青的軍官們,從他們的軍服徽章上可以看出來,他們來自諸夏,儘管他們的身份各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無一例外在各國都有一個通用的身份「國人」。

    「國人」是諸夏統治的基礎,他們的父輩大都是王衛,他們中不少人的母親很有可能是土人,他們就像南美的「土生白人」一樣,是生長在南洋的第一代夏人。他們和他們的子孫將會在諸夏統治的根基。

    可是這個根基能夠持續多長時間?

    一百年?兩百年?或者更久?

    也許兩百年後,他們的後代就會像另一個時空中的南美,像當地的「土生白人」一樣,他們之中也會誕生出聖馬丁和玻利瓦爾那樣的人物,他們會高舉義旗,會推翻諸夏的統治。

    也許,諸夏也會被認定為「殖民統治」。

    是什麼導致的這一切?

    是什麼讓國人離心離德?

    腳步聲在走廊中迴響著,隨著會議室越來越近,朱明忠的心情就越發的沉重,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意外,他根本就不知道,南洋居然發生了這樣的問題,這個問題嚴重嗎?

    非常嚴重!

    已經威脅到了諸夏在南洋的統治!

    其實,對於南洋諸夏,朱明忠並沒有多少親情可言,畢竟他們只是名義上的「宗室」,當初把他們丟到南洋,一方面是為了讓大明擺脫宗室的負擔,而另一方面是基於傳播華夏文明的需要,曾幾何時,這一切都是朱明忠的驕傲,但是現在,面對突如其來的現實,朱明忠突然意識到一點。有些問題,如果坐視他發生的話,有一天被動搖的不僅僅只是諸夏的統治,甚至還會動搖大明的統治。

    這裡會不會誕生出聖馬丁和玻利瓦爾那樣的人物,尚不可知,但有一天,勢必會出現第二個李自成!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14 12:03
第436章

    第二個李自成!

    在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名字的同時,朱明忠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崇禎,想到了煤山的那個歪脖子樹。

    當年崇禎就是那樣形單影離的吊死在那棵歪脖樹上。

    在他之前的歷代皇帝,是否會想到這一天呢?

    或許,他們想到了,但是卻沒能夠防患於未燃!

    有些事情……防不勝防啊!

    現在他們在討論什麼?

    看著那扇厚實的木門,門外站著桂國和秦國的兵士,他們站在那裡,看到走來的陛下時,他們的神情顯得有些侷促且緊張。

    現在應該怎麼辦?

    年青的衛兵在心裡暗自尋思著,按照規定,在與會期間,除非大門從內部打開,否則就不能從外面打開大門,即便是天塌!

    可是現在,陛下過來了!

    陛下要進去的話,難道他們要把陛下拒之門外嗎?

    在這一瞬間,無數個念頭、無數個想法,在年青的衛兵心裡閃動著,他們想要堅持原則,可是面對的是陛下啊!

    「陛、陛下,這,這扇門,非室內打開,外人一率不得入內!」

    李長敏看著走過來的陛下,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甚至伸出手試圖阻擋陛下。

    在說出這句話時,他的心裡突然湧起一個念頭。

    他的職責就是守衛這裡。

    那怕是皇帝……也不能進去!

    呃……

    看著面前這個最多二十歲的衛兵,朱明忠不由一愣,被攔住的他打量著面前的年青人。看著他身後的房門,朱明忠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細柳營的典故。

    現在應該怎麼進去?

    看著年青的衛兵,朱明忠倒沒有去用聖旨壓他,本身內心裡壓著一團火的他,並沒有爆發,而是煞有興致的看著他。看著這個年青的兵士。

    也許,他的父親就是當年的王衛,幾十年來,大明的兵士骨子裡都給刻上了「服從」,軍事紀律的近代化直接改變了這支軍隊,相比於武器上的變革,真正從骨子裡改變那支軍隊的正是紀律,而由明軍轉變的王衛到後來的王國兵,都繼承了這一特點。

    本能服從軍命的他們,在沒有進一步的命令之前,那怕就是皇帝也會被他們擋在門外,這是必然的,即便是用聖旨,也不可能強迫他們讓開。

    似乎,先前有些欠考慮了。

    就在這時,緊跟在他身後的潘仁遠急聲說道。

    「此會由國朝主持,陛下與會,實在是我等諸夏之榮,我是桂國國相,理應與會!」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潘仁遠只感覺自己的後背都在冒汗,儘管他知道「周亞夫軍細柳營」的典故,但是現在陛下可正對諸夏不悅。

    這時候,被這沒眼力的兵士攔在這,這不是明擺著要惹陛下不快嗎?

    「這……」

    潘仁遠的解釋,讓李長敏不禁有些猶豫,就在他猶豫不決時,他身邊的秦國衛兵孫歸程已經主動的推開木門。整個過程中,孫歸程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面無表情的打開門,就像是為與會代表的開門一樣。

    在這一瞬間,李長敏明白了,現在進門的不是陛下,而是與會代表——只是這個代表「遲到」了。

    在厚重的木門即將推開的時候,朱明忠到那幾位大王,他們正在討論的並不是其它的問題,而是劃定勢力範圍——接下來,大明不會在暹羅以及殖民地之外的地區分封親王。這意味著各國完全可以進一步擴張,但是擴張需要協調,不能再發生馬辰那樣事情了。

    這次之所以南下,一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請諸夏於南天門開會,協商劃分南洋的勢力範圍,或許在短期內,那些被劃分的勢力範圍不會被他們佔領,但他們將會在未來享有絕對主導權。

    之所以舉行這次會議,就是為了避免諸夏之間的分歧,尤其是為了避免分歧導致各國之間的矛盾,所以才會召開這次會議進行協調。

    作為大明殖民地司主事的汪沄,在過去的兩天之中,他大多數時候,都只是陪上一副耳朵,儘管這次劃分是由國朝主持的,但實際上,國朝也是劃分者之一,也沒有人對國朝的要求暹羅、菲律賓以及殖民地的要求表示異議。畢竟,眾所周知,這些地方都是需要「派兵」才能佔領的地方,僅僅只憑借一國的力量,很難佔領兩地。

    真正的爭執是各國對婆羅洲、蘇拉威西、柔佛等地區的分歧,他們都有各自的訴求,也都有各自的希望,所以兩天來,他們才會爭執不下,才會在勢力範圍的劃分上,沒有多少進展。

    「……早在二十年前,在周國就國初時,周國就已經在檳榔地區設立貿易站,與當地土人進行貿易,按照先到先得的通行法則,對柔佛我們應該享有絕對的主導地位……」

    「先到先得的話,葡萄牙人到的更早,是不是應該也加入他們一份?柔佛素丹欠下桂國二十萬兩白銀,按照債權法則,我們應該對當地享有主導權……」

    好吧!

    幾乎每一個國家的代表都表示他們的要求,同樣也有他們的道理,不過發言的都是國臣,都是大臣,作為與會者的大王們,根本沒有參與到談判之中,他們只是坐會議室的一旁,在那裡談笑風聲,似乎對於他們來說,談判的結果並不重要。

    其實他們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很清楚,參與談判的國臣都已經有了底線,他們會堅持各自的底線。

    當然,這些大王們所討論的也不什麼問題,他們大都只是在那裡談論著一些不相干的事情,聊著不相干的話語,他們知道,現在肯定是比耐心的時候。

    就在他們談論著風花雪月,在那裡比著耐心的時候,原本緊閉的木門,突然打開了,在那扇不到會議體會是不會打開的木門打開時,朱慈煊本能的抬頭往那裡看去。

    幾乎是在推開門的瞬間,朱慈煊就看到了走進來的陛下。

    「陛下!」

    「陛下!」

    陛下來了!

    看到的、聽到的人都紛紛讓起身來,正在進行的談判,立即中止了,他們紛紛起身行禮,君臣之禮是不能違背的。

    王臣們長揖行禮時,朱明忠面無表情的走到了首座,在他走到那裡時,晉王朱和域、桂王朱慈煊、秦王朱慈煥、魯王朱弘桓以及周王朱倫圻等人紛紛走到他的面前,站在那裡的時候,他們的神情顯得有些茫然。

    陛下怎麼來了?

    陛下不是不參與這次會議嗎?

    就在他們詫異的時候,站在那裡的朱明忠,面無表情的說道。

    「所有的大臣,全都退出去!今天朕有話對宗親們說!」

    既然如此,外人肯定不適合在場。

    沒有任何人會有什麼疑問,所有的大臣都退了出去,而在退出去的時候,潘仁遠看了一眼大王,向大王使了一個眼色,儘管並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是朱慈煊仍然用眼神回應了他。

    在外人都退出去,木門再次緊閉之後,朱明忠才說道。

    「朕在沒來南洋的時候,在中都就已經聽聞「南洋實為天下糧倉」的說法,過去二十餘年間,得益於南洋,才讓天下百姓無缺糧之憂,才讓天下人能吃飽飯,各國親王可謂是勞苦功高……」

    盯著眼前的這幾位親王,朱明忠繼續說道。

    「興乾三年,南洋石米三錢,抵岸五錢,興乾二十三年,石米七錢,抵岸九錢……」

    提著這些米價的時候,朱明忠的語氣變得越來越冷。而桂王朱慈煊、秦王朱慈煥以及周王朱倫圻他們大都是一副茫然狀,他們壓根就不知道,陛下為什麼會提到這些,至於朱和域只是靜靜的站在那,現在晉國在南洋還沒有什麼勢力範圍,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南洋米,甚至於晉國每年也需要從南洋進口大量的稻米,晉國以牧業為主,雖然種植小麥,但是面積有限。這也是為什麼他會參與這次會議的原因,是為了獲得一塊勢力範圍,然後在當地設立種植,滿足國內的對米糧的需求。

    因為南洋米……太貴了!

    所以,朱和域參與了這次會議,現在聽到陛下提及南洋米的價格,他他的心裡隱約意識,大事要發生了。

    相比於朱和域的輕鬆,其它人卻做不到這樣的輕鬆,他們隱約猜到了陛下的即將說的話。

    「米價上漲,朕可以接受,畢竟,二十年來,物價騰高,糧價上漲也是自然,讓利於民,又有何不可?只是,你們說,這糧價都漲到那裡去了?」

    盯著幾位親王,朱明忠厲聲反問道。

    「目下南洋米本地收購價低者不過三錢,貴者也不過四錢,那些個商行一個個打壓糧價,壟斷經營,強迫買賣,爾等非但不問,甚至還推波助瀾,還紛紛參與其中,你們告訴朕,如此這般,難道,你們就不怕民怨四起?就不怕境內出了個李自成嗎?」

    突如其來的訓斥,讓眾人的無不是被嚇了一跳,朱和煊更是被嚇的臉上血色全無。

    「陛、陛下……」

    不等秦王朱慈煥說話,朱明忠就厲聲訓斥道。

    「怕?你們根本就不怕,你們一個個的一定是那裡覺得,只要有大明在,就不需要擔心失國,南洋地窄民稀,即便是偶有民亂,只要大明在,你們就能坐穩江山,你們一個個的如意算盤打的好啊,一邊千方百計的壓搾百姓,一邊又把責任都踢給大明……」

    在得知米商如何壓搾百姓之後,朱明忠突然意識到,為什麼諸夏根本就不擔心百姓做亂,因為在諸夏看來,在「集體安全體系」下,任何逆亂都會被平定,畢竟,從對馬打藍的反擊中於南洋成熟起來的「尊王攘夷」同樣也可以變成「尊王平逆」,諸夏的集體安全機制,不僅僅包括有諸夏各國,同樣也包括大明。

    在這個機制下,內部的逆亂幾乎不可能顛覆親王們的統治,但是,他們就這麼自信嗎?

    「你們以為將來即便是有百姓作亂,也可以「尊王平逆」,也可以諸夏共衛,也可以向國朝求援,可是,你們難道忘記了當年李自成,忘了烈皇帝的教訓嗎?」

    「陛下,臣、臣……」

    「不要說什麼罪過,這些話,大臣們說來說去,都是違心的,罪該萬死,甲申年的時候,大臣們說著萬死,可最後死的就那麼幾個,死的還是烈皇帝,其它的都從了逆、降了虜……」

    打斷他們想要請罪的念頭,朱明忠盯著他們,繼續語重心長的說道。

    「南洋各國都以大米出口大明為主,這原本既是國朝的計劃,同樣也是未來諸夏發展的根本,可是,現如今,你們一個個的卻幹了什麼事?將如此重要的事情拱手相讓給奸商,結果二十年來,官商米行壟斷貿易,對內壓抵米價,挑動民眾不滿,對外抬高米價,以求暴利。他們是賺錢了,甚至就連同你們,你們也掙到了銀子,可是別忘了,吃虧的是誰!是百姓!是國人!」

    眼著眼前這幾年誠惶誠恐的親王,朱明忠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他們就不知道如何立國嗎?當真是被養成了豬。

    「米商百般壓底米價,壓搾百姓,百姓豈能不知?諸夏國中百姓是什麼人?是國人,是你們的統治根本,現在根本為奸商侵蝕,你們告訴朕,土人逆亂,尚可以國人平亂,要是國人暴亂,又該如何?根基不穩,要再多的銀子有什麼用?」

    眼瞧著面前這幾位親王,朱明忠的恨不得把他的腦子都敲開,看看腦子裡裝的是什麼,都要二十年了,一個個的還沒有學會統治的基本原則。

    「統治的根本是什麼?就是爭取基本盤,這個基本盤是什麼?於諸夏來說,不是幾百萬土人,而是那些持械衛國的國人,只要他們穩了,國家也就穩了,如果他們不穩,諸夏必定不穩!現在米商壓搾國人,諸王卻視若無睹,國人離心離德之日,必定就是諸夏滅亡之時!」

    掃視著神情惶恐不安的眾人,朱明忠在心裡長歎口氣,然後語重心長的指著他們說道。

    「烈皇帝的前車之鑒不遠啊!難道你們一個個的也想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樹上不成!」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14 12:04
第437章 寡情

    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樹上!

    當這句話從朱明忠的口中道出時,所有人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惶恐之中。

    對於這些經歷過「甲申天變」的宗親們來說,或許他們沒有見過烈皇帝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樹上的場景,但是並不妨礙他們去想像,而且,舊時的經歷,又一次在他們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那時的朝不保夕陽,那時的顛沛流離,舊時的記憶與經歷,一一在眾人的腦海中浮現。即便是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現在當他們想起當年所經歷的一切時。仍然是心有餘悸。

    畢竟當年的許多經歷。即便是現在仍然會在噩夢中浮現出來,現在曾經的噩夢,再一次被皇上提及的時候,他們才驚訝地發現噩夢並沒有隨著時間的遠去而遠去。甚至噩夢隨時都有可能重新上演。

    而在諸王之中,最為年青的魯王朱弘桓,儘管沒有經歷過甲申天變,但是數位兄長的死難,卻讓他立即沉聲說道。

    「陛下所言甚是,我等愚昧,任用奸商為心腹,而無視國人為諸夏根本,任由奸商侵損國人之利,待回國後,臣必令人盡誅奸商,廢米商官行,許國人自由貿易……」

    相比於其它人,作為魯王世子繼承王位的朱弘桓,一直都生長於太平之世,作為魯王的遺腹子,至少在直到數年前,因為他極為年少的原因,所以魯國的國政都是依靠朝臣處置,儘管他也和商人聯姻,但因為年少的關係,所以國丈在朝中地位一般,並沒有太多的影響力,也正因如此,米商官行才與魯國之間並沒有太多的利益糾結,這同樣也是他能立即做出決定的原因。

    在此之前他們之所以會有咋這樣那樣的顧忌,冷的原因還是因為利益上的糾纏,他們有意無意的選擇無視。不是那些人給他們的統治帶來的威脅。

    「盡誅奸商……」

    打量著朱弘桓,朱明忠冷冷一笑,然後反問道。

    「以什麼名義這麼做?」

    想要殺人總是需要一個理由的。無罪而殺,這並不符合大明的制度。即便是想要處置那些人也不能任意而為。

    法律就是法律,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夠出口成憲。

    「這……」

    朱弘桓頓時變成了啞巴,他之所以會提出這個建議,是因為他很清楚那些米商官行在各國勢力,如果對他們大打加壓,至少可以讓各國一時間不能顧及擴張,而魯國正好可以抓住機會進行擴張。

    當年因為他年少,且封國較晚,所以魯國一直專注內政治理,自然也就無力擴張了,這也直接導致魯國成為諸夏中最小的親王國,對於年青的朱弘桓而言,這顯然是不可以接受的。

    現在,如果能借陛下的怒火,趁著各國在打壓米商官行時,趁機擴張的話,對魯國的將來是極為有利的,事實上,他對於這次會議上的劃分,也是持反對態度,畢竟,魯國的國家最小,即便是劃分勢力範圍,最終吃虧的也是他,所以,他更希望這次會議現在中斷。

    只有現在不達成協議,將來魯國才會有機會。現在皇上插手正好可以讓會議無果而終。

    其實這也是這次會議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解決問題的根本原因。參會的每一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想法,也都有自己的利益要去維護,經過多年的發展。儘管各國都是大明分封的諸侯國,但是他們實際上已經開始為維護自己的利益,去和其他的住後果討價還價。

    這或許也正是分封的一種必然。但是作為皇帝朱明忠也無法阻擋這一切。

    「陛下,既然米商官行壟斷米糧、運輸多年,那麼肯定犯下不少事情,只要查,總能查出一些東西來……」

    朱慈煊隨口說道。儘管梁天祐是他的岳父,但是……帝王家是沒有親情的。

    陛下的提醒讓他意識到,梁家已經威脅到了桂國的統治,過去,他從不害怕梁家在朝中擁有權勢,因為有諸夏在,有大明在,無論是諸夏還是大明,都不會容忍逆臣。

    這是分封的好處,至少一兩百年內,無論是大明還是諸夏,或許會出現權臣,或許權臣會權勢滔天,但是絕不會有人敢謀權篡位,因為他一但這麼做了,就必須要面對大明和諸夏興兵討伐。

    所以,他可以接受梁天祐那位「淮安君」在朝中的地位,但是,他對國人的壓搾,顯然是不可以接受的,過去看來沒有什麼,但現在經陛下一提醒,他才發現國人不滿對於桂國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國本動搖!

    或許,可以容忍梁家掙些銀子,但是動搖國本卻是不行的。梁家是時候要處理掉了。

    「當年,朕分封宗室於南洋為諸夏,諸夏立國不易,朕亦能體諒,諸夏立國於異域,國內土人百萬,國人不過十萬,以少御多,本就不是易事,撫夷歸夏,更是難上加難,這麼多年太平之後,國內臣公勢必有人覺得,天下已經太平,對於百姓難免有些欺壓,只是,爾等必須牢記,諸夏不同於大明,國人亦不同於尋常百姓,國人不滿,國之將覆。」

    伸手示意諸王都坐下來,朱明忠看著他們,除了晉王之外,他們或許實際上與他並沒有血緣關係,但是,他們這些年在南洋所做的事情,卻讓人倍覺欣慰,畢竟,在他們的努力下,這裡的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千百萬土人已經變得越來越像明人,或許他們現在被稱為周人、秦人、魯人、桂人,但是諸夏之人亦是明人,他們說著漢話,學著漢字,言行風俗習慣一切皆遵從大明傳統,華夏文明現在已經基本上在這裡紮下根,文明的擴張,正是借助這些親王們推行的,他們千方百計的推行教化的目的是什麼?

    就是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

    這正是當年實施分封的原因,只有自己家的東西,才會更用心思。殖民地的官員們永遠不會像他們一樣盡心盡力,只是,他們還沒有弄明白統治的技巧。

    這種帝王之道。不會有任何人教他。所謂的帝師。所教授的其實只是一些簡單的官僚的統治技巧,並不是帝王所需要的統治技巧。

    其實就是朱明忠自己,對於這一切同樣也是陌生的,不過生長在咨詢大爆炸的時代讓他可以通過各種渠道去瞭解這些技巧。而在過去的多年間,他更是有機會把那些曾看過的技巧應用於實踐之中,並總結出自己的一套統治手腕。

    「爾等大都是宗藩,於治國上沒有什麼人曾教過你們,和域……」

    他們中的不少人經歷過當年的顛沛流離,即便是曾經生活在王府之中,也有機會接觸如何統治他人,再回憶一下,出將他們分封到南洋。確實有那麼點趕鴨子上架的嫌疑。

    也幸虧是大明的國力足夠強大,一個強大的母國作為威懾,要不然他們的王位甚至都有可能被大臣們篡奪。

    或許這正是分封制最大的好處。母國可以威懾諸侯國的那些大臣。讓他們不敢起二心。諸侯國的存在同樣也可以威懾到母國的大臣們,讓他們不敢生出謀權篡位之心。而這種安全上的保障在一定程度上是相互的。

    將目光轉向朱和域,朱明忠問道。

    「誰是皇家之友?」

    「回父皇。」

    被點到名的朱和域笑著說道。

    「皇家替天牧民,民受制於皇家,所以民非皇家之友,大臣不過是食君之祿,與君分憂,不過名利驅使,所以其亦非皇家之友。民、臣、貴三者之中,只有勳貴才是皇家之友。因為勳貴與大臣不同,大臣所憑借的是個才學,正如當今的人才,無論是於大明,亦或許是於諸夏以至於諸國,都可獲得重用,但僅局限於他個人,與其子女無關,其子女將來的地位,依然需要依靠個人的才學。但是勳貴卻不然,他們離開大明之後,於異國不過只是普通百姓,所謂勳貴者,一代皆是「軍功侯」二代之後,全都是憑其血統,他們所有的地位、財富,完全建立在皇家賜予的爵位上,沒有了皇家,他們什麼都不是!所以,相比於大多數大臣,勳貴更親近皇家,更希望邀寵於皇家……」

    在兒子的解釋著什麼是「皇家之友」時,朱明忠又反問道。

    「那為何於諸夏,如桂國淮安君,身為勳貴卻不惜侵損國人,謀求私利呢?」

    「回父皇,國人雖是國人,但亦是軍功勳臣,當日立國若非是國人奮勇,又豈有現在的諸夏,於大明若非是勳士奮勇,自然也沒有現在的大明!」

    將目光轉向諸王,朱和域用極為平淡的語氣說道。

    「諸夏大都以為勳貴者,不過只是朝中大臣、官佐,至於國人,不過只是尋常百姓,自然也就任由勳貴壓搾了。」

    如果這裡有普通的大臣在的話,朱明忠是不會讓兒子說什麼「皇家之友」的,畢竟這是皇家御人的不宣之秘,很多時候,帝王就是沒有看清楚這一點,才會導致國家的覆滅。

    「那現在諸夏的情況是什麼情況呢?」

    看著朱和域,朱明忠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諸夏勳貴欺壓勳士,為君者非但不制止,反倒習以為常,如此久而久之,勢必會造成勳士離心離德,國人為國御民,一但國人離心,他日勢必發生逆亂,國人與土人謀亂,諸夏自然不可當……」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朱和哉甚至有些羨慕諸夏,或許諸夏立國的南洋看似疾病眾多,但是人口眾多卻也是事實,現在晉國人口不過五十萬,相比之下,即便是國力最弱小的魯國人口也超過百萬,儘管他們有著以少御多的問題,但是仍然是讓人羨慕的。

    不過這也帶來了一個問題,就是國人與土人的問題。受傳統的影響,他們弄不清楚國人的定位。這也是他們出現這些問題的根本原因。

    「晉王的意思是,我等應該善待國人?」

    周王反問道。他的語氣中帶著些疑惑,畢竟,在周國除了官、兵、民之外,就是奴婢了。如果以國人為根本的話,那麼誰是民呢?

    「不是善待,而是平等對待,大勳貴欺壓國人時,君主理應為國人主持公道,畢竟,國人和勳貴一樣都是君主的基礎。」

    「可是,晉王,在諸夏,除了官、兵、民之外都是奴婢啊!」

    或許他們不會去反駁陛下,但是面對晉王時,那怕他是陛下的兒子,他們的地位也是相等的,況且他們現在迫切需要瞭解一些統治的學問,這一點,沒有什麼人教過他們。

    「奴婢有一天,也會獲得自由,五代……」

    一直沉默不語的秦國國君朱慈煥,突然開口說道。

    「別忘了按照各國律令,奴婢生子五代後就要放還其自由,況且奴婢立下軍功,或者事主有功,都可以由官府勘核後,放給自由。民……總是有的。可是在此之前,他們都是國人,都是大王的士臣,就他們的身份來說,和那些有爵位的士臣並沒有任何區別。」

    作為陛下的親兄弟,朱慈煥在眾王之中的地位是超然的,秦國是南洋諸夏之中,與皇家血緣最親近的,或許別人沒有學習過統治的技巧,但是有些話,朱明忠確實曾對他說過。但是……他差不多都忘記了。

    「是啊,就是先秦時,既有國人,也有野人,現在各國未嘗沒有野人。」

    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言語,朱明忠並沒有說話,而只是讓他們在那裡暢所欲言,諸夏的君王都是聰明人,他們很快就能想通一切。

    其實這些問題是非常簡單的。只要略微說上一下。他們就能夠弄通其中的關鍵,也能立即做出決定。用他們每一個人都很清楚。帝王必須要寡情。這是維持統治的根本。或許那些人曾經對他們的當年在異域建立邦古國,維持統治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但是現在,是時候解決他們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15 11:07
第438章 落魄

    伴隨著王朝的建立,總會出現一些世家豪門,其中有很多都是軍功侯。而對於諸夏來說,王朝的建立並沒有伴隨著戰爭,自然也就沒有什麼軍功侯。不過,仍然湧現出一批勳貴。

    這些勳貴孑然不同於過去的軍公猴,他們之所以被封君封侯。並不是因為他們立下了多少軍功,而是因為他們掏出了許多銀子。

    諸夏的分封,所需要的也正是銀子,而那些大王們手中所欠缺的同樣也是銀子。

    當年在他們就國的時候,為了能夠得到資助,他們紛紛迎娶商賈的女兒,通過聯姻獲得他們在財政上的支持。正因如此,他們才度過了立國之初的財政困境。

    興乾三年,桂王就國爪哇,與其他人一樣,他同樣選擇了商賈之家聯姻,以獲得他們在財政上的支持。當年桂國就國船隻多達一百三十餘艘,而其中有九十艘是屬於梁家。

    清河梁家,也正是在那時起,緊緊的與桂國聯繫在一起。梁家女是桂王妃,梁家家長梁天祐更貴為「淮安君」,淮安是梁家的祖地,甚至桂王特意在離王城不到百里的地方,設立了一座城池就叫「南淮安」,梁家更是於南淮安開村建祠,將祖地定於南淮安。二十年來梁家於桂國的地位超然且顯赫,當年的投資得到了豐厚的回報。

    除了南淮安梁家村之外,在王城城外還有一座梁家花園,花園四面環水,其東面和西面是運河,南面和北面是兩條小河。梁天祐在河上修築了漱珠、環珠和躍龍三座石橋,以便對外交通。運河直通王城直入大海,這一帶因為風光秀麗,成為桂國權貴私邸所在,沿岸各家花園麇集,貴人們終日於花園間夜夜笙歌,酒肆鱗次櫛比,處處酒幡,河中畫艇有如過江之鯽,從梁家花園設立於此,這裡就是顯貴富商尋歡作樂之地,也是騷人墨客吟詠休閒之處。

    又是一夜無眠!

    頭腦昏沉沉的梁華明,想要起床,可卻怎麼也起不了床,昨天晚上朋友們為他踐行。

    「下午去五軍衙門,然後去……」

    去什麼地方來著?

    反正就是到軍中報道,然後要進剿「野人」……

    腦袋昏沉沉的梁華明,好不容易才醒過來。可渾身軟綿綿的他,根本就沒有力氣醒來。

    「昨天晚上喝了多少?」

    想著昨天在畫舫裡的放縱,梁華明的腦海中又一次浮現出那個輕音軟語的天竺婢。

    「大公子,大公子,你在哪兒?大公子,出大事了……」

    忽然,驚恐的喊叫聲,從門外不斷的傳到他的耳內,打破了梁華明的思緒。

    聽著門外的喊聲,儘管宿醉難當,但是梁華明還是勉強站起身來,用力地晃了晃腦袋,看到桌上有一杯茶,連忙大口喝了下去。

    這邊正喝著茶,他就看到娘帶著貼身婢女靈喜焦急地走了過來,他下意識地問道。

    「娘,出了什麼事?這麼驚慌?」

    娘聽見梁華明的聲音,並沒有立即說話,而是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走到他的身旁,緊緊地拉住他的手臂,驚慌地說道。

    「兒啊,快跑,你三娘已經帶著老六的逃了……」

    「逃了?」

    梁華明的眉頭中儘是不解。

    逃了?

    出了什麼事了?

    一頭霧水的梁華明,不解的看著娘從靈喜的手裡取過一個布包,一邊哭的著一邊硬塞進到他的懷中。

    雖然是布包,可包的卻也是有稜有角的,拿到手裡一掂,挺沉的,足足有好幾斤重,梁華明猜出來了,這包裡裝著是娘的首飾盒,興許還有私房錢。

    「娘,莫非是爹出事了?」

    作為軍人的梁華明,儘管還沒有上過戰場,可是作為見習官時,也算見識過不少大場面,他迅速穩定住心神,沉聲問道。

    他這麼一問,原本正哭著娘,臉上泛著苦色,一時間居然沒能說出話來。

    看到娘這副模樣,梁華明只能扭頭看著靈喜,輕聲問道。

    「靈喜家裡究竟出了何事?」

    現在梁華明已經估摸出來了,多半是和梁家有關係,如果僅僅只是父親的話,根本就不至於這樣。

    在桂國,梁家的地位超然,當年要是沒有梁家拿出的銀子,大王恐怕都就不了王,梁王妃是他姑姑,至於太子,是他姑老表,再加上梁家的家業,這樣的梁家在桂國,誰敢招惹?

    即便是他爹惹下了什麼亂子,也不會牽涉到梁家,要出事,肯定也是梁家出了事,可,梁家又怎麼可能出事呢?

    聽大公子這麼問,靈喜連忙深吸口氣,然後緩緩神說道。

    「大公子,方才隨老太爺進城的家奴乘快船趕了回來,說是老太爺在朝堂上被拿了下來,除了爵位,據說還要抄家。宮裡有人通了信,他急急的趕回來稟報,讓家裡早作準備,太夫人把幾家人都叫了過去,每房都分了些銀子,然後各自逃難去,往後就各安天命了,然後大家都急急忙忙地走了。三夫人已經帶著少爺走了,聽說直接坐快船去碼頭。家裡全亂了,各房都在收拾要離開,奴婢聽說,抄家的大兵就在路上……」

    梁華明聽著心頭猛然一緊。

    「抄家?不可能,只要爺爺沒有通敵,不是大不敬,就不可能被抄家。」

    作為軍官的梁華明,知道出於《大明律》的《桂律》裡,只有幾個條款裡會有抄家。

    「大少爺,大栓說治老爺的罪就是大不敬,欺壓國人罪同欺君!」

    「什麼!」

    猛然驚叫一聲,梁華明整個人只覺得的一陣頭暈目眩!

    欺壓國人罪同欺君!

    這是什麼罪名?

    《桂律》裡什麼時候有了這個罪?

    儘管知道大明是一個講究法律的地方,但是,梁華明卻也知道,法律有變通的餘地。

    欺壓國人罪同欺君!

    這個罪名看似有些陌生,是因為這個罪名過去都是用在「土人」的身上,所以梁華明才會覺得有些陌生,但同樣感覺到害怕甚至恐懼,因為他知道用上這個罪意味著什麼——家產抄沒、人沒官為奴!

    甚至於,在這一瞬間,梁明禮就知道,這個罪名確實能扣到梁家的腦袋上,梁家看似在人前風光無限,地位超然。可是實際上,這些年打壓糧價、獨買獨賣,看起來只是投機取巧,可實際上卻是欺行霸市,而被欺負的是誰?

    是國人!

    欺壓國人罪同欺君!

    《桂律》裡從來沒有分什麼國人或者土人。只要有人追究下來,被扣上這頂帽子之後,梁家……就再也沒有梁家了!

    「咱們得趕緊走!」

    梁華明來不及多想,一手將沉甸甸的包裹背上肩頭,一邊攙扶住低聲垂淚的娘,正準備離開時,他又轉讓身回到屋子裡,拿了一柄六響轉輪短銃,然後快步朝後門走去。

    在梁華明往後門走去的時候,家裡已經全亂了套,大房、二房、三房……各房的姨娘們和兄弟姐妹們無不是亂哄哄的,他們或是急急的想要逃出去,若是在那裡不知所措的哭著。

    這個時候,誰也顧不上別人,那怕那些人也是他的兄弟姐妹,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了。

    從後門出了府,橋下家裡的幾艘舢板仍然在那。

    「快,快點,橋下面就有船……」

    娘指著船說道。

    「那船上有淮安君的紋章,不能坐,路上肯定有人攔下來!」

    梁華明對娘說道。

    「咱們到那邊,租船走……」

    得益於這一帶的熱鬧,運河中到處都是船隻,其中不乏對外出租的舢板,租下一條船後,梁華明帶著娘和靈喜就直奔海邊的碼頭了,順流直下的船隻在往王城駛去的時候,就看到兩艘小汽船拖著數艘舢板,正在往梁家花園的方向趕去。

    「哎,公子聽說了沒有,梁家完了……」

    撐船的船夫看到那些汽船時,用生硬的漢話說道。

    「梁家欺壓國人,被抄家了,主人家今天肯定會高興壞的……」

    聽著船夫的話,梁華明的神情凝重,他緊緊的抓著包裹。

    從今以後再也沒有梁家了,娘往後就要靠他了,可是往那裡去呢?在經過王城的時候,他看到運河兩邊更是熱鬧非常,一艘艘運糧船上都站著兵士,他們在船上貼著封條,一家家米行也被貼上了封條。

    米商官行被查封了!

    等梁華明帶著娘和靈喜來到碼頭的時候,他總算是打聽到了一些消息,所有的米商官行都被查封了。

    「封得好!」

    在碼頭上,到處都是歡喜非常的人們,他們興奮的談論著剛剛發生的事情。

    「不但梁家被封了,其它幾家的米行都被封了,知道是啥罪嗎?」,

    「什麼罪?」

    「欺壓國人罪同欺君!」

    那人的話聲剛落,周圍的人就倒吸口氣。

    「乖乖,這下梁家可完了啊!」

    「可不是,欺君可是要抄家的。」

    「不但抄家,還要把人沒為官奴。」

    「嘿,這個好啊!你們想想這些年,梁家把米價壓成什麼樣了?依我說,現在才治他,治晚了,咱們也是國人,他姓梁的也是,他是君,咱們也是士啊,可他眼裡有咱們嘛?」

    「沒有!」

    「可不是,非但沒有咱們,還把咱們當成奴才似的欺負,可真不是玩意,現在抄家,抄得好!」

    「就是,就是抄得好,把咱們的血汗錢都抄了,還有梁家人都沒為官奴……」

    這邊叫好聲剛落下,那邊就有人急急的說道。

    「哎呀,這可是個好事啊!咱們正好能去撿便宜。」

    「撿便宜?」

    「什麼便宜?」

    「你們想想,梁家那可是高門大戶,家裡的奴婢沒有一萬,也得有八千吧,這麼多奴婢到時候,要一下子放出來,那價格肯定得比平常少上不少,你不想去看看?」

    「哎喲,還是老哥你想的周道,正好我家還需個女婢……」

    「你們說,梁家的地到時候會不會被賣掉?要是那樣的話,咱們到時候也能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拾個便宜,他們梁家的地可都是好地。」

    原本眾人還在那裡為梁家完了的事叫著好,可是當談到梁家的家業時,大家的話頭卻立即變了模樣,在那裡瓜分起了梁家的家當來。

    聽著人們在那裡尋思著怎麼去瓜分梁家的家業,要是換成平常,或許梁華明會大聲怒斥他們,但是現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他卻像是沒有任何反應似的,只是陪上一雙耳朵。

    房倒眾人推!

    梁家既然已經完了,就不需要再覺得的惋惜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將來。

    應該到那裡去?

    看著碼頭上停泊著的各國船隻,梁華明的一時間居然不知道如何選擇,如果是在幾十年前,皇上抄家往往都是無路可逃,可是現在不一樣,大明分封宗室為諸夏,天下之大,遠遠超出世人的想像。

    可是這麼大的天下,又該往那裡逃呢?

    逃到秦國?

    這是最近的地方。只要出了海,只要航行上兩天,也就到了秦國。那裡是距離桂國最近的地方。

    可是那裡並不一定安全,也許,他們這邊一下船,那邊很有可能就會被人抓住,畢竟,秦國也是諸夏,萬一要是桂國向各國發出海捕文書呢?

    「現在到哪裡?」

    面對被追捕的危險,梁華明不禁對未來有些茫然。

    他看著遠方,突然之間生出了一個念頭。天下之大,何處才是容身之地?

    置身於碼頭上,梁華明對於明天越發地感到絕望。

    「實在不行我就去歐洲。」

    梁華明在心裡自言自語道。也許只有歐洲才有他的容身之地。只有到那裡才能夠躲避大王的追捕。畢竟那裡並不是……

    突然,碼頭上的一艘船引起了他的注意,那艘船上懸掛著一面有些特殊的旗幟,藍色的旗幟上有一株菩提樹。也正是這面旗幟讓他的眼前猛然一亮。

    「還可以去那!」

    梁華明有些激動地說道。

    「沒錯,沒錯。還可以到偽周,還可以去那裡……」

    那裡並不是大明,儘管他們一直試圖成為諸夏的一份子,但是那裡不是諸夏。至少他到那裡不需要擔心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17 11:19
第439章 蹤跡

    在諸夏再一次進入雨季的時候,在萬里之外的興都庫什山脈的靖南,對於清虜的戰爭已經到了尾聲。曾幾何時不可一世的滿清不但被趕出了中原,更是在萬里之外的西域迎來了末日。

    靖南城破!

    百萬清虜伏首。

    唯一讓人遺憾的是,在靖南城破時,清虜酋首乘亂逃出了靖南。

    明軍攻陷靖南以後,面對大量的俘虜,一邊留下大量的部隊駐守,另一邊,就派出了大隊的騎兵全力追剿殘餘清虜,也就是在追擊的過程中,軍正司通過對王熙的審訓獲得了玄燁的消息,而追擊部隊也在當天發現了他的蹤跡。

    化妝成女子逃出靖南的玄燁,是在押往後方的路上乘亂於夜間逃出的,逃出靖南之後,他就沒有停下休息。因為玄燁在出逃時,是自己孤身一人,所以才躲開了沿途的偵騎。兩天後,玄燁與一隊清兵會和的,領兵的恰好是曾經的御前侍衛,幾年前曾遠遠的看過玄燁幾眼,隨後一路南下的玄燁倒也沒有聲張,沿途收籠清兵,尤其是南方駐防的清兵。不過幾天之後,原本孤身一人逃出的玄燁麾下就有了近萬兵馬。

    就在玄燁信心十足準備逃往南方,前往太子軍中,收籠人馬,然後按照王熙的計劃,選出精銳,撤往海邊再一路逃往非洲的時候,他的身份洩露了,其實當他來開聚籠大軍的時候,明軍就已經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這個時候,明軍的第十二騎兵鎮已經到了他們附近。而躲在近處大裡內多年的土人,對於玄燁宿營的地方,看得清清楚楚。他們認為這是難得的報仇雪恨的機會。他們認為清軍的末日已經到了,又認為明軍是來替他們報仇的,所以將那一帶的地理形勢以及玄燁御營駐紮的地點都告訴了明軍,並且領著明軍從小路接近了清軍的大營。

    就這樣,第十二騎兵鎮約四千人騎兵趁著夜色直接奔襲玄燁的御營,攻擊清軍的各處宿營地。這四千精銳騎兵,一直快到玄燁御營附近時才被發覺。那些清軍的大都是從夢中驚醒,面對突然襲擊只能倉促應戰。

    不過,這些清軍儘管是倉促應戰,但因為知道主子就在軍中的關係,所以無不是拚死保護大營,同進攻的明軍展開了慘烈的混戰。儘管第十二騎兵鎮先後衝破了大營外面片石堆積如山的營牆,但清軍卻仍然依靠內部的石牆阻擋明軍騎兵。

    「左翼、左翼有建奴……」

    衝進石牆的騎兵發現清軍與往日大不相同,他們抵抗的意志非常堅決,面對石牆被轟開的局面,不但不後退半步,甚至還不斷的派兵從兩翼攻擊,一批一批的建奴死在反衝鋒之中,但是卻成功的阻止了明軍的進攻。

    炮聲、爆炸聲在夜空中迴響著。

    在銃炮聲中,玄燁被驚醒了,在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聽見帳外到處都是紛亂的叫喊聲,還有兵士們急促的腳步聲,這時甚至都不需要發生了什麼,他也知道,肯定是明軍打了過來的,他猛的一下從鋪上躍起,不顧身邊的剛選的妃子發出的驚叫聲,就匆忙的披上衣服,穿上靴子,手提六響轉輪銃,衝出了帳篷,在帳的時候,就看到前邊正在進行混戰,甚至看到石牆被大炮轟開的一幕,許多正在依牆死守的兵丁,被轟倒在碎石中。

    明軍追來了。

    這時納爾哈已經牽著一匹汗血馬趕了過來,他大聲催促:

    「主子快快上馬!」

    沒有絲毫的猶豫,玄燁就跳上了馬,在他跳上馬的時候,可以清楚的看到,明軍已經衝到過的石牆,儘管左右的清軍都在拚命反擊,但可以肯定的是,抵抗根本就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步對騎本身就沒有什麼優勢。

    顯然這裡已經被明軍包圍了。

    正在玄燁焦急的不知所以時候,李鵬舉率領幾十名騎兵衝了過來,他們保護著他。向左右看了一眼,玄燁問道:

    「爾度在哪裡?」

    爾度是玄燁出城後碰到的清軍將領,是上三旗的奴才。

    「回主子,爾將軍正在同敵人混戰,將軍請主子現在就走,再不走就來不急了。」

    這時戰場上已經極為混亂了,明軍從四面八方衝了過來,大隊的騎兵從各破缺口處疾駛衝來,一部分騎兵從牆外包圍過來。

    銃聲、炮聲、人聲、馬蹄聲,在夜空中交錯著,亂作一團。

    騎在馬上的玄燁可以清楚的看見了他外面的明軍騎兵,正一點點的壓縮著包圍圈,很快他們就會攻破清軍的防禦。

    「主子,主子……」

    聽著帳篷那邊傳來的女子的喊叫聲。

    玄燁大聲喝令到。

    「兵亂如此,立即自盡!」

    片刻之間,明軍的騎兵已經朝這邊殺了過來。那個剛逃出來的妃子——其實也就是在碰到爾度的時候,才送到他身邊的旗女,聽著讓她自盡時就放聲大哭起來,人也在那裡遲疑著。

    見她不願自盡,玄燁在馬上厲聲喝道:

    「殺了她!」

    這畢竟是他的女人,無論如何都不能落到明軍的手中,將來任明人凌辱。

    立刻有一位騎兵衝過過去,將她一刀砍倒在馬下。而此時因為明軍的進攻,許多清軍兵丁已經戰死,也有一部分逃跑了,一部分被俘虜了。向外逃去的兵丁不過只有千餘人,他們一面逃走,一面有人不時回身還擊明軍

    玄燁看著眼前的混戰,心知已經再為及的他,沒有太多的猶豫不決,就直接往南逃去。

    在混戰中逃出來的清軍的兵卒總共不到兩千人,其中一部分掛了彩,還有一部分婦人,他們都跟隨在他的身邊和背後。他們既有旗人也有抬旗入籍的。隨著玄燁一路南逃半天之後,才聽不見追兵的喊殺聲了,而這會他們已經是人困馬乏,又饑又渴,實在不能再走了。

    沒有辦法玄燁只得下令在此地略作休息。清點了一下逃出來的人馬,差不多也就是一千六百多人,還有幾百個女子。

    下了馬,玄燁在將士中走了一陣,看著那些疲憊不堪的兵丁,他不由得想起來楚霸王項羽的末路,在心中感慨道。

    「這剩下的一點人馬,恐怕也就是我的江東子弟兵了!」

    只不過,與項羽不同,他是沒有江東可以回的。

    回不了江東,只能一路倉皇而逃了。

    正在這時,原本一直領兵墊後的爾度率領二三百騎兵狼狽的跟了過來,爾度下了馬,就跪在皇上的腳前大哭道。

    「主子,奴才有負主子,有負主子啊……」

    看著爾度那副模樣,玄燁便低聲說:

    「不要哭喪著臉,這樣子只能夠動搖軍心。爾度,起來說話。」

    等爾度站起來以後,他揮退左右將士,單單留下爾度,小聲問道。

    「明軍現在哪裡?是不是只有這麼些人馬了?」

    「主子,明軍現在在百里之外,這次明軍是被土人引著從小路殺過來的,奴才們雖然拚死相搏,可卻也擋不住他們,至少有四五千人被俘,他們中難免有奴才為了榮華富貴出賣主子,這次雖然是僥倖逃出,可也是多虧了奴才們拚死抵抗,使明軍沒能衝進來,雖然奴才們拚死同敵人廝殺,但也只是暫時拖住他們,不能追趕聖駕。主子,現在看來,此地不宜久留啊……」

    擦乾了眼淚,爾度又底聲說道。

    「主子,現在必須要盡快離開這裡,要不然明軍一但得知主子在軍中,勢必會拚命追殺過來的。」

    「太子那裡離開這裡還有多遠?」

    「回主子,太子那裡離這裡快馬加鞭的話,差不多要趕十天的路……」

    爾度朝著那些婦人看去,然後輕聲說道。

    「主子,奴才的請主子先領騎兵離開此地,至於其它人,只能聽天由命了……」

    對於爾度的安排,玄燁並沒有反對,不過只是一些傷兵和女人而已,只是小聲問道。

    「以後呢?太子那邊可曾聯繫上了?」

    儘管對於太子並不怎麼信任,但是玄燁明白自己已經沒有了其它的選擇。

    爾度連忙說道。

    「主子,兩天前,奴才就已經派人往太子那邊稟報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明兩天,太子就應該知道主子的消息,到時候肯定會派兵接應的,奴才就是拚死,也要把主子送到太子那邊,只是奴才害怕自己做不到,到時候辜負了主子……」

    說到激動處,爾度忍不住再次嗚咽,說不下去。玄燁也忍不住哽咽道。

    「我明白,我明白,現如今,明狗步步進逼,朕當初能碰到你,你爾度還能念著主子,朕就已經知足了,要是實在擋不住明狗,那也是命,是朕的命數,怪不得你……」

    或許,這就是命吧!

    即便是不甘心,但是現在玄燁卻已經認了命,至少在某種程度上,但是內心強烈的不甘,卻驅使著他繼續堅持下去,當然,王熙給他的那個看似虛無的希望,同樣也支撐著他的意志。

    爾度接著說道。

    「主子,無論如何,奴才到時候都會領兵為主子殺開一條血路,到時候,主子只管脫身離開就是了。」

    「嗯。」

    略點了下頭,玄燁往南方看了一眼,儘管對於太子仍然持以懷疑的態度,但是他相信只要自己到了軍中,肯定可以把太子的軍權收過來,可是這一路艱難險阻,怎麼樣才能順利抵達那裡呢?

    「這往南去的路上,還有幾支駐防營兵?」

    「回主子,這陣子,南邊的駐防營兵,要麼是逃散了,要麼是與太子匯合了,即便是偶爾有些旗營還有人馬在,大抵上也都是無法離開的老弱病殘了,他們之中不少人即便是沒有逃,也都是打著心思等著向明軍投降。」

    「哎,當真人心散了啊!」

    儘管玄燁不願意再在這個話題上浪費時間,但是爾度還是看到他神情中的失落,就開口勸說道。

    「主子,軍中將士昨天晚上各自作戰,一時潰散,肯定也有不少人逃了出來,奴才覺得,他們中肯定有人會過來與主子匯合的。」

    對於這樣的安慰,玄燁只是無奈的笑了笑,即便是他們過來匯合了又有什麼用呢?也是與大局無補啊!

    如此這般的尋思著,玄燁絕望地長歎一聲,不覺說道。

    「這是天意亡我啊!」

    「走吧!」

    最後玄燁長歎口氣,朝著的那些疲憊不堪的兵士看了眼,然後對爾度說道。

    「往南吧!」

    又一次玄燁率領著千餘騎兵離開了,那些被留下的傷兵和婦人們看著他們離開的時候時候,無不是忍不住放聲哭泣起來,他們知道,自己已經被拋棄了,被主子拋棄了……

    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組織拋棄了他們,自己朝著南方逃去。那些陷入絕境中的人們只能待在那裡坐以待斃。面對絕境他們紛紛選擇了投降,這個選擇他們保住了性命。

    其實即便是逃走的人也不見得輕鬆。就在他們剛剛逃出包圍圈,剛想要休息一下的時候。明軍飛機不對又一次追到了他們。

    那些剛逃出來的清軍根本就來不及整隊,就被迫倉促應戰,不是逃散、就是死傷,更多的人生就只能選擇投降。

    在這個時候。爾度率領一部分將士拚死抵抗,又一次掩護玄燁逃走。後來爾度也在包衣奴才們的保護下殺出重圍,但是無法同玄燁會合,只好向另外一條路上落荒而逃。

    那些來不及逃跑的清軍和他們的家眷大都被明軍俘虜了,甚至其中還有之前皇帝剛剛冊封的秀女。是,現在這一切都成為了明軍的戰利品了。

    不過對於他們來說,真正最大的戰利品恐怕就是他們從俘虜的口中得知了一直以來生死不知的「皇帝」的下落,護士在得知了玄燁下落之後,他們就立即大除了最得力的騎兵部隊進行追擊。

    原本看似已經平靜的西域,又一次沸騰了起來。那些追擊部隊就像是進行一場競賽似的,沿著清軍留下來的痕跡朝著目標發起了最後的追擊。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17 11:19
第440章

    當今年的第一場冬雪飄下來的時候。

    玄燁已經逃到了數百里外的山區,儘管崇山峻嶺阻擋明軍大軍的腳步,但是仍然有大量的追兵在後方追擊著他,為了掩護玄燁南逃,這一路上,他身邊的兵丁無不是拚命保護他,等到大雪降下來的時候,他身邊殘兵也不過只剩下了五六百人了,有馬的也只剩下了一半。

    幾百人馬在缺衣少糧中迎來了第一場雪,一夜之後,就有數十名傷員被凍死了,甚至都沒來得急掩埋屍體,明軍的騎兵又一次趕到了他們,並且有一部分明軍的騎兵於黎明之前從山間的小路趕到了他們前面,截斷玄燁了他們的去路。

    發現前後都是明軍之後,這些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的清軍,大部分不戰自潰。面對這種情況玄燁也不再遲疑,在激戰中,聽著激烈的銃彈聲,他想到了西楚霸王,想到了烏江,忍不住自言自語道。

    「這地方就是我的瑕丘,不可自誤。」

    心裡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玄燁剛剛橫起利劍,準備往自己的喉嚨劃去,突然爾度的戰馬衝到身邊,抓住他的右臂,讓玄燁的劍沒能在脖子上劃過。爾度大聲喊叫道。

    「主子不能如此輕生!趕快隨奴才一起突圍!」

    在南方與土人撕殺多年的爾度,對這一帶的地形倒也極為瞭解,救下玄燁後,就帶領兩百多名清軍在前面開路,並沒有衝向前方的明軍,而是翻過一座矮山折向西南,繞過明軍的阻攔後,從另一個山谷落荒而走。

    幾天奔逃,儘管被飢餓和疲憊折磨著,但是玄燁並沒有必死的覺悟,既然沒有自刎成功,對生的渴望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在翻過山嶺之後,當發現明軍已經追擊過來的時候,爾度一邊在前邊開路,一邊大聲喊道。

    「大清國的巴圖魯們,願意給主子保駕的都跟我來!」

    說著,他就領著幾十騎,向跟著他們的明軍殺了過去,儘管如此,卻沒能阻擋明軍的追擊,明軍繼續窮追不捨。突圍的人馬不斷死傷、逃散、被俘,最後只剩下一百五六十人。而爾度也在混戰中連受幾處刀傷銃傷,在又一次擊退明軍的追擊時,終於死在明軍的銃彈下。

    明軍的追擊並沒有停止,儘管因為大雪的關係,都只是小股的騎兵追擊,但他們卻沒有放棄,在明軍的追擊,又一次被擊退後。面對窮追不捨的明軍,玄燁正覺得無路可走的時候,突然從一旁衝過來一匹馬。

    是李鵬舉,他走到玄燁面前,輕聲說道:

    「請主子隨我走,不要在此地逗留。剛才被殺敗的只是明狗的一支尖兵,大隊明狗尚在後邊,現在……」

    朝著左右看一眼,李鵬舉對玄燁說道。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咱們兵分兩路,一路向南,一路逃往山裡,他們肯定會往南邊追,咱們這樣才能有機會……」

    這也是辦法,玄燁滿懷著能夠逃出生天的希望,領著幾十個騎兵逃入了大山,正像李鵬舉料想的那樣,追擊的明軍的確實沒有想到這一招。不過幸的是,南方的山裡有不少被清軍趕進山的土人,他們多年來一直憑著山寨抵抗清軍,這支只有幾十人的且又累又餓的清軍,一進入大山,就被土人盯上了,那些土人立即向他們發起了攻擊,一見土人殺了過來,那些本就沒有絲毫鬥志的清兵立即四散逃命。逃不快的不是被殺了,就是在逃不動的時候選擇自殺,他們知道,即便是投降了也會被土人閹割當成奴隸使喚。

    好不容易殺出重圍,玄燁身邊只剩下十多人。在經過一處山谷時,他們又一次遭遇了土人,土人不過只是放了幾銃,餘下的人馬也各自作鳥獸散了,至於李鵬舉領著幾名親兵殺向土人,以掩護玄燁逃離。

    李鵬舉的生死,玄燁並不關心,已經單人獨騎的他只是尋思著如何繼續南逃,只是茫然的沿著山谷往南逃去,不知逃了多久,又渴又累的他聽見有土人的喊叫聲,似乎土人也追了過來。眼見已經無路可逃了,忽然他看見右邊山根處有一山洞,洞口到處都是積雪,只是隱約可以看到洞口,兩邊還有一些滿是積雪的灌木,它們一同遮擋了那個山洞,牽著馬走了過去,扒開洞口的積雪,然後就與馬一同躲進洞裡頭。

    這個山洞差不多有十幾丈多深,十分乾燥,靠後邊光線很暗。玄燁靠著馬站著,一邊聽遠處的動靜,想著土人也許會找到這裡,萬一落到土人手裡會是什麼下場?要是不行的話,就……握著手中的短銃,玄燁不禁在心中感歎:

    「想我玄燁也是一國之君,卻不曾想居然落得這步田地!」

    天空中下著雪,雪下的越來越大,也讓洞中變得更加昏暗。一但大雪封了山,即便是最熟悉地形的人,也有可能被凍死在山裡。

    躲進山洞裡,緊握著短銃想要與土人決一死戰的玄燁,並沒有等到土人,天色越來越暗,雪也越來越大。

    等到大雪下遮擋了視線,讓人看清楚幾丈外的景色時,玄燁想著土人肯定不會來了,於是便席地而坐,坐在石頭上休息了。

    雪繼續下著,好像不打算停了。

    儘管知道這雪很危險,但玄燁卻暫時放鬆了下來,至少這大雪可以擋住土人和明狗的腳步。

    「如果能早下幾天就好了……」

    心裡這麼尋思著,因為實在是困極了,玄燁不由得閉上眼睛,再也支持不住的他身體一歪,靠在山洞上睡著了。起初他睡不沉,不時會驚醒,擔心土人或者明狗搜過來。後來見雪下的越來越大,而且還起了大風。心知明軍絕不會冒險追過來的他也就睡熟了。

    在他熟睡的時候,騎了一天的馬同樣也是十分飢餓。洞口就是灌木、枯草,它就直接在那裡將頭探出去,然後在那裡吃了起來。

    這一覺,玄燁睡得很沉,甚至都沒有像過去那樣做夢,沒有像過去難以入睡。當他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玄燁看見洞外陽光耀眼,外面的雪已經停了,洞口的灌木、枯草也都被馬吃完了。

    「你這馬倒也是個通人性的牲口」。

    見馬並沒有離開,玄燁走到洞口偷望,看到外面的雪已經停了。

    「現在明狗應該還不至於立即進門搜人吧。」

    望洞外查看著的時候,玄燁的手拉著馬,準備離開這個山洞。

    站在洞口玄燁側著耳朵仔細聽著遠處的動靜,儘管洞口沒有什麼動靜,而遠處,似乎也沒有什麼動靜,洞口也累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看來是天不亡我啊。」

    離開了洞口後,看著已經被大雪覆蓋的群山,玄燁的心裡不禁冒出了這樣的念頭,這場大雪救了他,讓他避開了明狗的追擊,同樣也避開了土人。玄燁明白至少一時半會的無論是明狗也好,土人也罷,都不會追上來,只要抓住時間,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這一次可真險啊!」

    玄燁回頭望望遠處,他並沒有立即離開山洞。他撫摸著馬背,在心中又歎息說:

    「還得先把你給喂跑了,要不然,你肯定馱不到朕!」

    心裡這麼尋思著,玄燁從馬鞍後面的馱袋裡取出了一些豆子、玉米,然後開始餵馬,昨天夜裡它自己在洞口吃了些灌木和枯草,但肯定比不上這樣的精料,在他倒出精料的時候,這匹汗血馬靜靜地注視著他。當他倒出口袋裡的糧食時,它迫不及待地探過頭來,用鼻子向口袋聞,然後它就俯下頭去,大口吃了起來。

    玄燁望著馬兒在那裡吃料時的情景,想著它這麼餓,可只給它這麼一點飼料,似乎實在是少了點。但是有什麼辦法呢?

    不能不留下一點,接下來的這一路,還不能不能吃到料也不一定,況且他自己也要吃東西啊!

    手裡抓著一把炒豆子,玄燁在石頭上坐下去,一邊吃著炒豆,一邊尋思著如何逃走。洞裡洞外十分寂靜,似乎只有汗血馬嚼豆粒時發出的聲音。

    孤身一身的玄燁,這時突然變得很感慨,他朝左右看去,身邊沒有一個人,只有他自己孤身一身,從他記事起,這還是第一次,身邊連個人都沒有。從前有那麼多的奴才,現今沒有了,曾經有浩浩蕩蕩的八旗大軍,現如今也沒有了,現在他只是一個人孤零零的置身於這個山洞中,他的身邊沒有一個人。

    為什麼會這樣?

    唉,大清國……

    心裡念叨著的時候,玄燁又一次走出了山洞,戰馬也跟著他。它已經將地上的飼料吃光了,

    他又聽一聽周圍動靜,隨即將馬從洞中牽了出來。由於他已決定現在就離開,山洞或許隱密,但絕不是什麼久留的地方,就衝破蜘蛛網,牽著馬走出山洞的時候,,他自己先抓了一把雪解渴。然後才牽著馬,朝著南方走去。沒膝的大雪拖累了他的速度,不過卻也讓他感覺極為放鬆,雪越厚,碰到明狗或者土人的可能就越小。

    遙望著他認為是南方,玄燁小聲自言自語道:

    「只要朕能到了南邊,到了太子軍中,大清國必定能再次中興……」

    一路上積雪很深,儘管沒有下雪,可是山風卻會吹起積雪,他的衣服都被雪花打濕了。因為在積雪中行走,褲子同樣也濕了,不過因為腳很熱的關係,倒也沒覺到。當然,馬鞍和馬背也都是濕漉漉的。

    積雪拖累了他的速度,這個時候,如果有人出現在他的前方,即便是他能在眨眼的功夫騰身上馬,馬也不能在雪地中奔跑。所以他只能像現在這樣牽著馬韁,馬走他也走。大雪把地上的草都給蓋住了,所以這一路上,馬都沒吃到什麼草,他如今必須趕快讓馬吃飽,要不然馬餓了,肯定馱不動他!

    當山谷變成寬大數里的山間平地時,積雪開始變淺了,牽了一天馬的玄燁重新騎上馬,在雪地中向前走著,也分不清楚,雪地下面倒底是不是路。一路就這麼走走停停的,不時向周圍察看一番,幸好大雪之後,不見有人出來。

    走了很久,在天色將要變暗的時候,玄燁只覺得的整個人又冷又餓,風吹在身上,不斷的帶走他身上的熱量,又冷又餓的他,只覺得的腦袋有些發暈,這還是他第一次體會到飢餓的感覺,飢腸轆轆的感覺,他從來都不曾體會過,即便是在靖南圍城的時候,作為皇上,他同樣也能吃飽飯。

    也許是因為太過飢餓的關係,玄燁開始擔心起來,他感覺這時只要有兩三個土人走來,他也不一定能對付得了。儘管他有一支六響轉輪銃,但是他已經沒有什麼銃彈了,銃彈差不多已經打完了,剩下的一些,要省著點用。要是碰到敵人,就只能用刀劍了,可是沒有力氣,怎麼殺敵?

    感覺自己已經到了絕境的玄燁不覺於心裡想到。

    「難道這是天要亡我!」

    就在這時候他看見一塊石頭附近巨石擋住了雪,石頭下現長滿了半人深的荒草,儘管草枯了,可卻也是上好的馬料。

    「老天有眼啊!」

    看到巨石下方的荒草,玄燁自言自語道,他急忙牽著馬,朝著那邊走了了過去。

    馬在巨石下方吃著草,儘管是枯草,可對於餓極的馬來說,仍然是難得的美味,在馬享用著難得的美味時,玄燁不時的打量著周圍,看到巨石下方的縫隙,他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在睡在那裡,有石頭可以擋住山風,只是在這個地方燒火取暖卻很危險。

    「也就不知道前面能不能找到山洞……」

    就在這時,玄燁突然看到了積雪上一片細碎的蹄印,這是……羊蹄的腳印,難道有人在這裡放羊,這個發現讓他立即變得緊張起來,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傳過來,幾乎是在他回過頭的瞬間,就看到一個黑影,直直的砸向他的腦袋,他幾乎是本能地向旁邊一閃,腳下卻被積雪拖住了,人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

    倒地的瞬間,玄燁看到了來人,是山裡土人,趁著玄燁倒地的功夫,他猛一棍打在玄燁的頭上,頓時失去了知覺……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18 09:51
第441章

    四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確實有很多大事發生,不過,所有的大事都被隱藏在官軍攻克靖南,近百萬建奴俯首的事件中,幾乎所有人提到興乾二十三年時,都會提到這件事。

    似乎對於天下而言,那一天,再沒有其它的事情了。

    其實,那一年發生過很多大事,當然,每個人眼中的大事都不相同,對於南洋的千百萬以「夏人」自稱的秦人、桂人、周人、魯人來說,他們眼中最大的事情,恐怕就是「南天門會議」。

    幾乎的所有人都記得那一天,大明和諸夏就南洋進行了劃分,儘管仍然存在著許多問題,長達12天的會議名義上是解決馬辰的歸屬問題,但實際上討論的更多的是劃分南洋的一般原則。

    為了避免各國在南洋的爭奪中兵刃相見,南天門會議還著重討論了「有效佔領」的問題。從而就南洋的問題達成了一致。

    這場會議看似的解決了許多問題,但是任何人都知道。實際上真正的會議只有皇帝陛下本人以及各國國君參與,然後看似僵持的會議很快就完美的結束了。

    那天的會議上皇帝與諸夏國君說了什麼?

    沒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從那一天起,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

    對於普通人來說,或許他們不知道那一天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對於一些親歷者來說,他們卻很清楚,自己的生活是在那天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陽光明媚。

    在雨季時這樣的艷陽天是極為難得的,在魯國都城南兗州,這座海濱城市在南洋諸夏國都中屬於建城最晚的城市,按照官方的說法是剛滿十年——儘管在此之前,土人同樣也有一座舊城,可是……那只是一個「小村落」而已,自然談不上什麼城市。

    儘管在魯國封國時金洲(蘇門達臘島)的亞齊人仍然多次與周國發生衝突,但是南兗州仍然沒有修建城牆,雖然無法通過城牆區別城內與城外,但城市的邊緣住的要麼是平民,要麼就是富人的莊園。

    在城郊濱河的一座吊腳竹樓的走廊邊,梁華禮的眼睛瞇成一條細縫,他偶爾的會發出一聲歎息。

    已經四年了!

    四年前,他還是梁家三房的公子,還是富家闊少,那年不過剛滿16歲的他,還正準備進入兵校,兩年後,他會和其它人一樣,從兵校畢業,進入軍中,討伐幾年的野人之後,他會像兄長們一樣進入官場,成為桂國的官員。

    但是隨著桂王的一紙令旨,貴為「淮安君」的爺爺被奪了爵,至於他的父親也被去除了官職,爺爺因為「欺詐國人」被打入大牢,遇赦不赦。全家也都被驅逐出桂國。大量的家產被抄沒。

    不過桂國國君多少總還算及舊情——並沒有廢除「淮安君」的爵位,由九歲的叔叔繼承,梁家的官賜田產仍然被保留著。或許,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至少,對於逃到魯國的梁華禮而言,他不用隱性埋名,也不用擔心桂國發出的海捕文書——直到三年前,他才知道,大明和諸夏發出的海捕文書是傳至天下各國的。如果當初不是桂王念及舊情,那怕是他逃到了魯國,也會被巡捕抓住,移交給桂國。

    「這裡的景致,倒和園子有那麼點像……」

    即便是已經過去四年了,每每在走廊上躺睡的時候,梁華禮還是會想起當年的遭遇。當年,只有十三歲的他,是何等倉皇的與娘一同逃離了桂國,在港口乘船到了魯國。

    雖說娘的身上帶著首飾、私房錢以及奶奶分的一萬兩銀元券。但是在異國他鄉一個女子帶著兒女們開始親生活並不容易,所以,這幾年除了供他和妹妹讀書之外,娘不敢亂花一文錢,甚至就連住的也是只能賣30兩銀子的吊腳樓,而且還是河邊的,如果不是娘沿著樓邊種了一圈薄荷,那蚊子不知道會有多少。不過即便是如此,連走廊上都圈著一層紗。

    「桂國的本家是指往不上了,雖然大王放過了本家,可除了封地之外,其它的都被抄沒了。你爹他們被流放到了紐約殖民地,往後你只能靠自己了。」

    靠自己……

    四年的「逃亡」讓梁華禮早就學會的依靠自己,四年前考進入航海學校,兩年的學習,兩年的海上航行,他早就已經習慣了不依靠任何人,而現在……

    一條船!

    我需要一條船!

    猛的一下坐起身來,梁華禮的眼睛盯著河面,河上有一艘艘單桅的舢板,他需要當然不是這種船,而是那種至少有十二三丈的縱帆船,然後,他就可以招募水手,駛向大海,駛向遙遠的遠方。

    坐在那裡正縫著衣裳的婦人,抬頭看著猛然坐起來的梁華禮,心歎口氣,然後問道。

    「小禮,你真的想要買條船嗎?」

    「嗯!」

    梁華禮點了點頭。

    「駛船航海是收益最大的買賣,一條船最多一年就掙回來,雖說有風險,可收益這麼大的買賣,可還真沒有。有時候,一年甚至能掙回好幾條船來。」

    當初選擇航海,並不僅僅只是因為愛好,同樣也是因為錢,因為航海可以帶來的財富。即便是現在沒有了所謂的「一船絲一船銀」的暴利,但是航海的暴利仍然是極其豐厚的。

    「小禮,其實,當年老夫人每房都給了一筆錢,你娘雖然只分到一萬兩,可這些銀子卻都存在銀行裡,就是憑著銀行的利息,也能過活的……」

    婦人放下手中的針線,語重心長的說道。

    一萬兩,對於許多普通人家來說,是一筆難以想像的巨額財富,放在銀行裡,一年就是利息也有700兩,有些銀行甚至會提供高達千兩的利息。這筆錢足夠小康家庭兩三年的開支。別說萬兩,普通人家頂多也就是想著有個三四千兩的銀行存款。然後靠吃息生活。

    「娘,我想要的不是過活……」

    朝著走廊外的河流,梁華禮輕聲說道。

    「我想有一天能夠在這裡建一座屬於我的梁家花園,然後讓娘你住進去過上好日子。」

    兒子的話,讓婦人長歎口氣,然後她說道。

    「其實,梁家之所以落到今天這步田地,還是因為太……哎,娘只是尋思著,你能好好的過一輩子,至於旁的……」

    搖搖頭,婦人便不再說,只是歎氣道。

    「買船要多少銀子,回頭娘把銀子拿給你……」

    興乾二十七年歲末,「福業」號帆船駛進了蘇伊士,「福業號」是一艘現在難得一見的「古船」,它是足足有二十八的船齡,要說有什麼與眾不同,就是外形很小,只有十二丈長。它長年漂泊於大洋上,飽受颱風海浪的洗禮,船身黑黝黝的,到處都是歲月的痕跡。只有中央的桅桿是新,這支桅桿是在原來的桅桿被風吹壞後,於北海海岸砍來的,其實,當時距離日本更近,但是因為「日本鎖國令」,朝廷嚴禁非特許船隻進入日本,違者一率流放,即便是擁有北洋貿易特權的北洋商船,也只有數十艘船獲准與日本貿易。也正因如此,即便是在桅桿吹斷的特殊情況下,大明和諸夏的船隻都會千方百計的避免飄流到日本。

    老舊的甲板儘管破舊,但是在水手們的沖洗下,仍然非常乾淨。作為透徹船長的的梁華禮,曾在一艘同大小的縱帆船上當過一年的大副,今年有了自己的船後,就開始駕駛著這艘船出海,這是他第一次出海,從魯國到偽周,然後天竺各地,再到波斯,然後又是蘇伊士。

    這一路上,船上攜帶的幾百噸來自大明和諸夏的貨物在賣掉的同時,又有許多當地土貨被裝上了船,天竺的棉花、波斯的毛毯等等這些貨物,如果有人出合適的價格,這些貨物就會被賣掉,然後再換成當地的貨物或者金銀。即便是沒有賣掉也沒有關係,至少天竺的棉花總不愁買家,無論是諸夏或是大明,每年都需要大量的天竺棉。

    船進港口後,在通過海關的查驗之後,和每個船長一樣,梁華禮直接去了港口的貿易中心,在那裡,他可以把船上的貨物掛牌,在等待買家的同時,也可以攬貨賺個運費。作為大明的殖民地,這裡與大明的任何一塊殖民地相比,都沒有什麼區別。

    登計、尋貨……好不容易忙完了這些,梁華禮才得已到附近的茶館裡喝口茶,這邊剛喝一杯茶,就有人走了過來。

    「您就是「福業」的船長嗎?」

    一個年青人走到他的面前問道。

    「嗯?你找船長幹什麼?」

    梁華禮看著這個比自己長幾歲的青年問道。

    「我想和你談筆生意。」

    「你想談生意?什麼生意?」

    怎麼看,這個年青人都不像是生意人。儘管他並不熟悉生意人,但是這個年青人看起來根本不像生意人。

    「你應該不是生意人吧。」

    「您說的很對,我並不是生意,我是在運河公司工作。」

    王興業主動做到他的面前,然後說道。

    「對於生意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但是呢,我的消息卻非常靈退?」

    「哦?」

    「是這樣的,你知道,挖運河需要許多勞工,埃及官府征派了徭役,這幾年,有上百萬人被派征徭役在這些修建運何,而我因為學習語言很快,所以可以和他們進行交流,所以我負責管理勞工,當然,我只負責其中的幾千人,但是通過和他從他們的交談,我得到了一些信息,一些和生意有關的信息……」

    在王興業說話的時候,梁華禮並沒有做任何反應,他只是默默的聽著這個人的話,儘管第一次來蘇伊士,可梁華禮也知道,為了修建運河,埃及征發了許多勞役,按照埃及官府制定的規則,埃及人也就是科普特人,只需要服一個月的徭役,至於外來人也就是那些天方教徒,每年需要服六個月的徭役。在這裡到處可以看到服徭役的埃及人,當然作為航海者的梁華禮非常期待著運河修通的那一天。「哦?」

    輕應了一聲,梁華禮反問道。

    「什麼樣的消息?」

    「這個消息,或許對我來說沒有絲毫價值,但是船長,對於您來說,卻是價值萬兩白銀?」

    王興業認真的說道。

    「你想把這個消息賣給我?」

    任何一個港口都是魚龍混雜的地方,這種地方總會有許多撈偏門的人,不知多少見多識廣的人在他們的身上栽跟頭。

    「可我沒有什麼興趣。」

    梁華禮表情堅定地說道,任何人栽跟頭,都和他自己的貪心有關。

    或許他需要銀子,但並不意味著他很貪。他從來不相信什麼所謂的「好事」,畢竟,好事很多時候,也不會淪到他的頭上。

    「船長,您先別忙著拒絕,先聽我說完。」

    知道這裡魚龍混雜,有很多騙子,所以王興業倒也不急,他知道自己需要遊說眼前的這個船長相信他。

    梁華禮並沒有說話,他只是把目光投向窗外,看著窗外走過的人們,既有當地的埃及人,也有很多明人,現在這座城市儘管仍然叫蘇伊士,可是他很清楚,等到運河修通,當運河公司把運河區的治權交給大明朝廷的時候,蘇伊士就會被朝廷重新命名,最終這裡所有舊時的風貌都會被華夏化的風貌所取代,就像那些當地人一樣,他們正在改變自己的穿著打扮。

    「是這樣的,船長先生,你應該知道,在歐洲現在有一種非常流行的商品,而這種商品只有一個地方可以提供,就是鴉片……」

    王興業看著面前的船長,唯恐他不知道鴉片是什麼似的,他又特意解釋道。

    「鴉片是一種非常特殊的商品,它……」

    「這個你不需要解釋就是「芙蓉膏」這種東西,按《大明律》,運往大明以及諸夏,船長、貨主殺無赦,船員流放萬里極域……」

    目光變冷,梁華禮冷笑道。

    「你想死,梁某還不想陪你一起死!」

    丟下這句話,梁華禮起身就要離開,見他要走,王興業連忙說道。

    「梁船長,運到大明和諸夏是死,可沒說運到其它地方是死啊!」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19 09:39
第442章

    清晨,狂風從西奈半島吹來的黃少,把天空變成一片昏黃。狂風呼嘯著席捲著沙土,視野中面前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見到天地間一片黃濛濛。在這片昏暗的天地之中,一個個灰色的人影在那裡移動著,他們身上的衣裳染著少土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不是走到面前,根本看不清楚這些人與周圍環境的區別。

    儘管沙土遮擋了他們的視線,但是他們仍然任勞任怨的在那裡用工具挖掘著沙土,並用獨輪車將沙土運到遠處的堤岸。

    偶爾的,在漫天的狂沙中,響鞭的聲音在空氣中激盪著。在這片工地上沒有一個人閒著,這麼大的風沙,即便是人可能會被狂風吹走,也沒能阻擋人們的勞動。

    「這麼大的風沙,他們還在那裡幹著活?」

    坐在駱駝上,梁華禮看著那些在工地上挪動的身影,儘管刮著狂風,但是戴著風鏡的他仍然可以看清楚工地上的模樣。許多人半伏著身子在那裡幹著活。儘管天地間肆虐著的沙塵暴,可是工地並沒有停工,他皺著眉頭詢問道。

    「就不怕出什麼事嗎?」

    細小的沙子在他說話的時候,不停地從圍巾的縫隙鑽到臉上,給臉上打了一層沙土,他的衣服上、臉上粘滿了黃色沙塵,現在的他看起來已經完全成了一個土人人。

    「出事?沒有人會關心出不出事,埃及人不在乎,那些「外來人」,他們在埃及就是二等人,沒有人會在乎他們,所以公司也不在乎,相比於他們死活,公司更在乎工期,十年……」

    再一次裹緊圍巾,王興業指著忙碌中的運河工地,繼續說道。

    「十年的工期,公司要在十年內把這麼運河修通,想要如期完工,就必須要盡可能的抓緊時間,讓他們趕班加點的工作,而且……」

    王興業刻意壓低聲音說道。

    「開羅那邊也希望我們盡可能的壓搾他們,開羅的很多人覺得,過去將近一千年裡,那些「外來者」千方百計的欺壓他們,現在,他們想要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那邊覺得我們在這裡讓他們幹的活越多,他們就越有可能改變回原本的信仰,事實上,也就是這樣,聽說開羅那邊統計過,這幾年科普特人的數量已經從過去的勉強五成多,增長到了7成,再有幾年的時間,估計這裡基本上也都是科普特人了。」

    聽到王興業問話,梁華禮悄然不語,眼光投在了那些干在在幹著活的勞工們的身上。

    為什麼會來這裡?

    為的當然是生意。

    為的是牙片生意!

    儘管按照《大明律》將牙片運往本土、諸夏以及殖民地是死罪,但是法律並沒有禁止商船把牙片運往其它地區,所以一直以來都有大明或者諸夏的商船參與這一貿易。相比於大明對於牙片的嚴禁,歐洲的牙片卻已經氾濫成災。成千上萬的歐洲人終日吸食牙片,飢腸轆轆的人們沉迷於牙片帶來的幻境之中。

    但是歐洲並不產出牙片,他們的牙片來自奧斯曼,各國的商人通過種種渠道把大量的奧斯曼牙片運到歐洲,供歐洲人吸食。因為大明與奧斯曼之間關係的緊張,導致最近幾年,大明的商人已經淡出了這一貿易。不過即便是淡出了,牙片貿易的巨額利潤仍然讓許多人為之心動。

    而王興業卻找到了另一條商路。這也是梁華禮被他說明的原因,畢竟,牙片貿易的利潤是極其可觀的。

    「侯塞因……」

    看著一個走過來的當地人,王興業扭頭對梁華禮說道。

    「就是他告訴我的那個消息,在奧斯曼境內牙片的種植範圍非常廣泛,並不僅僅只有伊斯……君士坦丁堡才有,實際上,君士坦丁堡的牙片也是商人們從各地運過去的,然後在那裡賣給各國的商人,其實在很多地方,尤其是一些乾旱的地方,牙片甚至是當地唯一產出的農作物,畢竟它可以適應許多極為惡劣的環境,況且……」

    刻意壓低聲音,王興業又說道。

    「奧斯曼人自己也覺得,種植牙片是一個很好的生意,可以從歐洲換回來大量的金銀,甚至奴隸,所以他們的官府一直在鼓勵種植,不過,現在奧斯曼很多地方,它也開始氾濫起來,我敢說,再過幾年的話,他們那裡肯定也會氾濫成災,不過,這和我們無關……」

    確實沒有任何關係,對於梁華禮而言,他唯一的在乎的就是是不是真的像王興業說的那樣,在距離這裡不到兩百里的地方,就有人種植牙片,他們可以從那裡買到牙片,然後轉運到歐洲。

    「你好,尊貴的先生……」

    突然,他的問候聲打斷了梁華禮的思緒,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人,然後點了點頭,在王興業與這個人用土話說話的時候,他的心裡突然對接下來的行程有了一些期待——也許,這就是自己期待已久的機會吧!

    ……

    駝鈴的叮鐺聲中,一支駝隊在沙丘間行走著,隊伍人數不多,不過只有十幾個,但是駱駝卻很多,一個人要管四五頭駱駝,每匹駱駝還駝著幾個箱子,浩浩蕩蕩的駝隊緩慢地朝東方行進著。

    「告訴後面快點!大家加快速度,前面很快就有一個市集。我們到了那再好好休息,不然晚了今天晚上我們就要在沙漠中過夜了!」

    騎在駱駝上裹著貝都因人白色長袍,頭上包著頭巾的梁華禮望著前方,他瞇著眼,抬頭望了望天空,太陽還高懸在天上。

    可真熱啊!

    舔了下嘴唇,梁華禮又伸手摸著被他放在前面的水袋,水袋現在份量很輕,裡面的水差不多快喝完了,這種用羊皮製成的水袋可以裝很多水,可剛開始的時候,他卻覺得那股味道不好聞,抗拒那種味道,但是現在,他恨不得一口喝完所有的水,一滴都不會剩下,可是他卻不敢喝完,在沙漠中水就是生命。

    當然,騎駱駝的感覺也很不舒服,儘管駱駝的速度不快,可作為船長,梁華禮對海上的顛簸早就習以為常了,可是駱駝上的顛簸卻讓他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但是駱駝卻是這裡最好的選擇,因為沒有官道,所以這裡很少用馬車運貨,最常用的交通工具,就是駱駝,它可以駝幾百斤重的貨物。現在這些駱駝上駝著的就是他的船上積壓的——有大明的棉布,茶葉,也有許多諸夏的商品。按照侯賽因的說法,在這裡,大明的商品比銀子更有效,那些人更願意要大明的商品,而不是銀兩。

    離開蘇伊士已經六天了,在過去的六天裡,他們已經走了幾百里地,也許更多,誰知道呢?每一個人都變了模樣,梁華禮自己也是亂蓬蓬的,臉上的鬍鬚和黝黑的面孔,讓人看不出他還不到二十歲,乾燥的皮膚裡似乎也嵌滿了塵土,身上的衣服也是骯髒不堪,甚至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臭味,沙漠中條件很艱苦,讓他沒辦法把自己衣服洗乾淨。

    按侯塞因的說法,如果他們從地中海上岸的話只要一天,就可以到達目的,但是,這裡距離蘇伊士卻很遠,騎駱駝需要六到七天的時間。

    「下次,應該從地中海那邊靠岸。」

    梁華禮暗自尋思著,不過他並不想冒險,倒不是因為地中海尚岸的猖獗的巴巴裡海盜,而是因為他不想因為別人的一句話,就駕駛著帆船用幾個月的時間,圍過好望角,穿越直布羅陀海峽進入地中海,萬一要是那裡並不像他說的那樣,有足夠的商品供他進行貿易,那豈不就是白跑一趟,所以他才會選擇先從陸路過去一趟,查探一下,如果一切屬實的話,他會進入地中海,那怕就是巴巴裡海盜也無法阻擋他的腳步。

    到時候,只要一天的工夫就能抵達目的地,就用不著在這樣的不是沙漠就是戈壁的地方騎在駱駝上往目的地趕了。

    駝鈴在沙漠中迴響著,這鈴聲陪同了梁華禮一路,在沙漠中,這似乎是唯一的聲響,按照史書的說法在唐代的時候,這樣的鈴聲在西域的絲綢之路迴響了幾百年。

    幾年前,隨著滿清的覆滅,甚至有人提議將鐵路一直修到地中海沿岸,通過波斯、巴格達,直抵地中海的貝魯特,重新開通一條陸上的絲綢之路。

    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計劃有多麼的不現實,畢竟,鐵路要通過的許多地區都在奧斯曼帝國的控制下,而且當地人對大明也是非常敵視,誰讓大明是站在科普特有還有那些基督徒的一邊呢?

    如果不是因為對財富的渴望,梁華禮相信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騎著駱駝深入到約旦河西岸的某些沙漠綠洲,在這個充滿敵意的地方,進行這樣的貿易。

    這根本就是在冒險!

    可是財富總是貯藏在風險之中。

    「這一趟,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最多十年,梁家就能重新在魯國興旺起來……」

    舔舔乾裂的嘴唇,梁華禮在心裡默默的尋思著,他看看周圍一望無際的金黃色沙丘,然後又一次探身問身邊的嚮導。

    「侯賽因,我們距離那裡有多遠?」

    侯賽因原本正騎在駱駝上低頭著頭打盹,聽主子的喊聲,連忙抬起頭,騎著駱駝跑到前面,打量一番後又跑了回來,然後再用蹩腳的官話說道。

    「快了,快了……尊貴的先生,最,最多再半天,我們就能到達那裡。」

    在這裡很多都叫侯賽因,但是這個侯賽因卻是一個聰明人,為了討好公司裡的人,他甚至自學了官話,這也是他能成為監工的原因,當然另一個原因是,他早在兩年前就已經讓孩子們洗禮回歸科普特教會,不過他自己沒有洗禮。

    對於這些事情,梁華禮並不關心,他唯一在乎的是侯賽因是否可靠,畢竟,這個駱駝隊裡攜帶的物資價值上萬兩,這讓梁華禮常常會擔心,他會不會勾結別人,把他當成肥羊給搶了。

    不過他並不是手無寸鐵的肥羊,他帶著的水手,都帶有六響轉輪槍,碰到土匪是絕不會束手就擒的,水手……有時候,他們同樣也扮演另一個角色,論狠,這些見多識廣的水手們,絕不比那土匪差。

    而且侯賽因的家人也在蘇伊士,梁華禮事先已經和他的大副商量好了,要是有什麼意外,他絕對不會放過侯賽因的家人,對於這些土人,梁華禮一點兒也不相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同樣的話從他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一次又一次的灌輸,即便是過去梁家有幾萬家奴,對於那些土人的信任也是極為有限。對自家的家奴都談不上信任,更何況是侯賽因這些「奸滑」的色目人。

    半天!

    但願吧!

    頂著頭上火辣辣的太陽,也許是因為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梁華禮覺得越發的煩燥,甚至隱隱的還有一些擔心,儘管他做了許多安排,但是一想到,自己可能會失去性命,他仍然還是會後悔。

    為了錢去冒這麼大的風險值得嗎?

    還有,自己是不是應該先娶妻生子,這樣的話,將來娘還有一個依靠……

    諸如此類的念頭在梁華禮的心裡翻騰著,就在他的心裡越來越燥動的時候,突然聽到侯賽因指著前方興奮的喊叫著。

    「尊貴的先生,前面就到了,前面就到了,轉過那座小山……」

    很快,就像侯賽因說的那樣,在梁華禮一行人轉過一座小山之後,原本光禿禿的土地突然變成了綠色,不,變成了五顏六色,一片美麗的花海呈現他們的眼前,這片花海綿延數里,花的顏色是五彩繽紛的紅色、紫色、白色……五彩繽紛的花朵盛開著的,真讓人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實的,畢竟,就在幾分鐘之前,呈現在他們眼前的,還是一片荒涼的沙漠。

    「先生,你看……」

    侯賽因手指著五彩繽紛的花海對梁華禮說道。

    「你看我沒有騙你吧,這裡種的都是牙片,這些花全都是,你看,它們是不是很美麗……」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20 08:19
第443章

    「自從來到人間,資本的每一個毛孔都是骯髒的和血淋淋的,隨時都要向外擴張。」

    二十六年前,興乾元年,非洲南端好望角沿岸。

    儘管在大明的地圖上,早就標明了這個位置,但這裡卻是大明商船航行的最遠的地方,儘管從沒有人限制過他們的航行,但是卻從沒有人駛過這片海域。

    從好望角東到西,從印度洋到大西洋,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現在,一艘排水量不足的六百噸的小帆船,正泊停於這片海域,靜靜地等待著船長的命令。

    好望角的荷蘭人禁止大明商船的進入,因為海上貿易的利益衝突,荷蘭人與大明商人之間發生諸多衝突。

    對於滿載貨物的「清遠」號而言,返航意味著將要遭受極大的損失。

    往那裡去?

    張勇,這位致勇侯張進的同宗堂弟默默地站在船首,他面前一邊是印度洋,一邊是大西洋,他整個人都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怎麼辦?

    返航的話,他必須要支付五十多名船員的薪水,再加上貨物的損失,儘管不會讓他破產,但也會讓他元氣大傷,儘管他告訴別人,自己是致勇侯張進的同宗堂弟,可實際上,兩家血緣需要上溯到曾祖那代人。

    「該返航了,船長。」

    大副低聲說道。在船的甲板上,站著五十多名船員,他們大都是和他一樣,都福建人,還有幾個南洋的土人。他們不遠萬里來到這裡,為的不僅僅是長途航行的工錢,還有進入好望角貿易後的分紅。

    如果現在返航,他們所有人的收入都將會減少。

    怎麼辦?

    「不,繼續向前,去歐洲!」

    張勇毅然做出了決定。

    幾乎所人人都感覺到,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空氣瞬間凝固了。

    「向前?去歐洲?」

    作為水手,儘管他們都知道,過了好望角,再航行幾千里,就可以到達歐洲,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對於那片大海,他們是陌生的。

    「向前走,去歐洲看看,荷蘭人可以關閉他們的港口,但是到了歐洲,有西班牙人、有葡萄牙人、有英格蘭人、法蘭西人,他們不可能都把咱們拒之門外。」

    「可是船長?咱們沒有嚮導,沒有嚮導怎麼辦?而且也沒有海圖。」

    往西,一直都是大明商船的禁區,歸根到底是因為沒有海圖,沒有嚮導。

    「是啊,就這麼闖過去,沒準會把性命賠上。」

    「當年歐洲人過來的時候,也沒有嚮導,沒有海圖,我們不可能永遠都呆在這裡印度洋,我們早晚要進入大西洋!」

    「可到時候,也許就有海圖了。」

    「不,沒有任何人會給我們海圖,如果我們想要進入大西洋,想要去歐洲,就必須要自己去繪製海圖,大海,歐洲人能征服它,大明一樣也能征服它!」

    張勇的雙眼渴望地看著大洋的深處,這一瞬間,他的內心所思考的不再是航海帶來的財富,而是一種使命。

    「可,可是船長,這風險很大……」

    「風險?這碗飯怎麼可能沒有風險?」

    張勇看著面前的水手說道。

    「我意已決,不願意去的,我會放舢板下去,你們可以到好望角,回頭乘荷蘭船回去,願意去的,分紅增加兩成!」

    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後,船上就陷入了沉默,張勇看著眾人,他沒有說話,同樣,水手們也沒有說話。

    歐洲!

    對於他們每一個人都充滿了無法抗拒的神秘誘惑。

    「啟航!」

    那一天,「清遠」號迎風破浪,撞開兩洋的波濤,向著好望角以西駛去,一路沿著海岸駛向了歐洲。

    幾個月後,沿著非洲海岸一路北上的「清遠號」歷盡千辛萬苦駛抵葡萄牙,他們在港口受到當地人的歡迎,這是第一艘駛抵歐洲的大明商船。

    ……

    二十六年後,當「福業號」駛入愛丁堡的時候,歐洲人早就習慣了大明的商船,習慣了大明的「日月旗」,從十八年前起,大明的商船越來越多的出現歐洲各地,曾幾何時,荷蘭人被稱為「海上馬車伕」,但是很快大明也獲得了這個頭銜。

    憑藉著北美殖民地提供的廉價的船隻,大明的商船隊在歐洲各地與荷蘭人進行著激烈的競爭。就像曾經的荷蘭人一樣,挪威的木材、丹麥的魚類、波蘭的糧食、俄國的毛皮、東南亞的香料、大明的棉紡織品、絲綢和瓷器等等,大明的商船將這些商品轉運到歐洲各地,而且並不局限於本國商人轉手銷售,任何一個國家的商人,都可以成為它們的買主。

    到了興乾二十六年,在歐洲各國的港內有多達2000多艘商船進行各種貿易,儘管無法與荷蘭人或者歐洲其它國家相比,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大明商船隊一小部分,就像當年的歐洲人一樣,大明的商船已經深入到了歐洲各地。

    「船長先生,你一定要小心,海關的那些人,都是極為貪婪的。」

    在商船被舢板拖曳著緩緩駛入港口時候,史蒂夫有些緊張的對由梁華禮說道。

    「鴉片……如果他們發現了,肯定會索要很多錢。要知道,在官方,是不准進口鴉片的。」

    早在幾年前,因為鴉片的氾濫導致大量的金銀外流,英國就已經禁止進口鴉片,但是面對數百萬人的市場,走私商仍然把源源不斷的鴉片運到英國。

    「我知道,我已經準備好了給他們的禮物。」

    梁華禮自信的說道。看著緩緩拖動船隻的舢板,他的目光投向港口中的一艘小型的蒸汽拖船,儘管早在十幾年前,歐洲人就已經開始嘗試仿製蒸汽機,但是他們的技術很落後,蒸汽機總是故障不斷,所以,在這裡儘管可以看到蒸汽船,但往往沒有什麼實用價值。

    而蒸汽機在大明卻日益得到普及,在許多人看來,也許再過幾十年,蒸汽機就會普及到大明的方方面面。就像一些科幻中的那樣,蒸汽機甚至可以在飛行器上得到應用。

    但是歐洲……他們的蒸汽機仍然停留在探索階段。

    「向歐洲走私蒸汽機或者部件,可以獲得至少2倍的利潤……」

    儘管作為商人,對利潤的的渴望驅使著梁華禮做出了許多選擇,但是他決不會違反法律,把機器賣到歐洲,不過這並不妨礙有些奸商為了暴利把機器賣到歐洲,甚至有一些人甘願為歐人服務,在他們的工廠中幫助他們製造機器。

    當梁華禮在那裡胡思亂想的時候,站在舢板上安德烈,看著越來越近的船隻,雙眼中流露出的全都是貪婪,對於他來說,船上運的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是不有違禁品,只要有違禁品,他就可以獲得額外的收入,這才是最重要的。

    「魯國?」

    看著有些陌生的旗幟,安德烈的心裡嘀咕道。

    魯國……也是天朝吧。

    至少應該是天朝的一部分,這個發現讓安德烈的心情略微有些不爽,畢竟,天朝的商人很少涉足非法貿易,他們有著充足的商品獲得利潤,根本就不需要考慮通過違禁品或者非法走私獲利。

    「哎,應該讓威爾來查這條船。」

    感覺有些沒意思的安德烈,在心暗自嘀咕道。

    沒意思,沒有額外的收入,當然沒有什麼意思。

    「都是從天朝運來的棉布。」

    和任何一艘天朝的商船一樣,船上滿載著從天朝運來的商品,棉布是最常見的商品,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到物美價廉的棉布,大量天朝棉布的湧入,甚至給歐洲的棉織業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以至於在有些國家多次發生抵制「明貨」的事件。

    對於這些,安德烈當然不在乎,他的眼睛不時的在船長的身上打量著,這個船長非常年青,在天朝有許多像他一樣年青的船長,相比於英國人的貧窮,許多年青人甚至沒有裹腹的食物不同,只能到船上充當下等水手。在天朝,他們只要願意隨時都可以買一艘船,作為船長在大海上航行,當然,他們需要掌握航行的技術。

    「船長先生,你是我見過的最年青的天朝船長,你這艘船從什麼地方來……」

    與梁華禮聊著天的時候,安德烈不時的給出一些暗示,即便是普通的商品,也可以索要一些好處,比如在海關查驗貨物的時候,將船艙的尺寸等縮小一些,這樣就可以少交一些關稅。

    「先生,你一直負責這個港口是嗎?」

    梁華禮打量著眼前這個至少有兩百斤的官員,他胖的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還能走得動路,甚至就連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肉也是顫抖的。

    「當然,作為國王的稅務官,我從五年前就負責這個港口的徵稅和查驗,而且在未來的幾年中,我肯定仍然會在這裡……」

    看著眼前的這位年青的船長,安德烈用輕鬆的語氣說道,

    「很多船長都願意和我做朋友,包括天朝的船長,他們知道,和我成為朋友,會給他們帶來很多方便。」

    如此「坦誠」的官員倒也少見,至少在梁華禮的認識中,他從不曾見過這麼「坦誠」的人,不過對方的「坦誠」倒是讓他輕鬆了許多。

    「是的,先生,我想,也許,我們可以成為朋友,您覺得的呢?」

    在說話的時候,梁華禮取出了一個不厚不薄的信封,不露聲色的塞到安德烈的手中,而他只是用手捏了一下,多年來的經歷,讓他很清楚,這個信封裡至少裝有500兩銀兩券——這種大明的銀兩券,即便是在歐洲也是頗受人們歡迎的,尤其是在某些特定的場合,不僅僅是因為它有世界上最強大的帝國為其背書,更重要的原因是,大明的銀行在過去的十幾年間,已經在歐洲很多國家開設了分行,這些憑藉著這些印刷精美的銀兩券,可以在任何一個國家換取金銀。將這筆銀子笑納後,安德烈臉上的笑容變得極為燦爛。

    「當然,我想我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我叫安德烈·費爾,在這個港口,無論是發生任何事情,你都可以來找我。」

    隨後他又壓低聲音,用非常微弱的聲音說道。

    「如果你的船上有一些特殊的貨物,可以等到晚上再運出去,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些幫助,只要一些小小的回報就可以了……」

    這裡是一個天堂!

    當數千斤牙片被安全的運出碼頭時,看著熱鬧的碼頭,梁華禮的心裡突然冒出了這樣的念頭,即便是在波斯的港口裡,那些貪婪的稅務官也不像英格蘭的稅務官這樣明目張膽。

    「先生,要英格蘭,所有的一切都是價格的……」

    跟在僱主的身邊,史蒂夫指著路邊的那些看起來面黃肌瘦,一副營養不良狀的路人,然後又說道。

    「從乞丐到貴族,只要給他們足夠的錢,都可以加以收買,其實,這個國家的從上到下都是這樣,甚至包括國王在內,都是如此。」

    目光投在僱主的身上,史蒂夫語氣中帶著某種敵意。

    「現在那個該死的傢伙,不論是任何人,只要給他足夠的好處,他就願意出賣一切,哪怕是把自己的靈魂出賣給魔鬼。相信我,他已經把自己的靈魂出賣給了魔鬼。」

    面對著不斷在那裡抱怨著,詛咒著某個人的史蒂夫。梁華禮顯得有些奇怪,他不解的看著史蒂夫,有些疑惑的問。

    「史蒂夫,你在說誰呢?似乎你對他非常不滿。」

    「還能是誰?當然是我們的那個國王,那個異教徒。那個該死的傢伙已經把他的靈魂出賣給了魔鬼。相信我,只要你給他足夠的白銀,他可以幫你做一切事情,真的,我向上帝發誓。」

    瞠目結舌的看著史蒂夫,梁華禮很難想像那個國王到底幹了什麼事情,居然讓他如此的憤怒。

    況且史蒂夫這個傢伙不過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難道他和自己一樣?

    「他對你做了什麼事情嗎?」

    「他是個異教徒,先生。」

    史蒂夫憤怒的說道。

    「這一條就足夠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8-21 09:38
第444章

    倫敦城總是這麼的熱鬧。

    二十年多年前的大火,儘管摧毀的倫敦,但是同樣也讓曾經肆虐這裡鼠疫得已消失,而且大火後的重建,也讓這座城市成為整個歐洲最為華麗的城市,這一點來說當年的那場大火,對於若城市來說,也許是一件好事。

    正是那場大火中,這座城市成為歐洲看起來最為富麗堂皇的城市。不過表面上的富麗堂皇並不能掩飾其本質,試不了他本質上的沒落。

    即便是現在,這裡的街道上到處都是人與牲畜的糞便,但是,真正觸目驚心的恐怕還是那些飢腸轆轆、面黃肌瘦的乞丐,在倫敦重建的過程中,成千上萬失去土地的人們來到這座城市,而隨著城市建設的漸漸完成,越來越多的人失去了工作,與之相對應的是更多的失地農民和他們的家人來到這座城市,居住在城市的貧民窟中,在陰暗的角落裡苟延殘喘。

    當一輛馬車從貧民窟中駛過的時候,那些之前圍著馬車乞討的乞丐們紛紛畏縮的縮於路旁,用畏懼的目光打量著這輛馬車,這是一輛帶有貴族徽章的馬車,如果他們擁上去的話,很有可能會被打死。

    「就像是地獄一般!」

    看著車窗外的貧民窟,約翰·丘吉爾的心裡默默想到。儘管這裡距離貧民窟仍然有一段距離,但是仍然可以看到許多乞丐,他們在這裡乞討著,乞求著好人的施捨。

    很快,他就下了車,然後在這條街道上行走著,儘管很多乞丐都看到了這個體面人,但是他身上的氣息,卻讓很多乞丐不敢靠近。

    隨著街道越來越擁擠,惡臭味越來越濃,地上的積水、泥污、糞便越來越多,城市最真實的一面,完全展示在他的面前,這裡是城市的陰暗面,在這個陰影中隱藏著城市中最惡毒最可怕的動物。那些躲藏起來的動物是凶殘的、卑微的。

    在路邊一個個用破布搭起來的帳篷裡,丘吉爾看見的是一個個卑賤的生物,他們中的許多人正躺在那裡抱著煙槍吞雲吐霧,而每個吞雲吐霧的人旁邊還有人在那裡大口的吸著吐出煙霧。

    貧民窟裡的人很窮,他們都是一無所有,這裡的一切都是醜陋的、腌臢的、惡臭難聞的、充滿污穢的。狹窄的街道被破布遮擋住了,光線凌亂的透過那些破布照進街道,讓丘吉爾可以看到那些人,他們的模樣有如鬼魂,臉也像鬼臉似的,不少人好像害著麻瘋病,滿是疤痕,甚至可以看到其中流著的黃膿。

    這些鬼魂就這麼遊蕩在這裡,不過在這些鬼魂中,並不是沒有意外的發現。

    就在不遠處的前方,一個極為的年輕的姑娘站在半開著的門口。陽光從上面的破布間照進來,照在她的臉上。讓她顯得更加蒼白,也讓人看出她的瘦弱,她只穿了一件裙子,半露的身子瑟瑟發抖著。她的肩膀從裙裡頂出來,蒼白的皮膚露出滿是塵垢的鎖骨,她的眼睛無神,但衣著卻是大膽且下賤,體形象個未長成的姑娘,眼神茫然且絕望。

    這個姑娘看到丘吉爾後,那雙絕望的眼睛中流露出了希望,對於她來說,富人的到來,意味著麵包、意味著溫暖,意味著鴉片。

    想到這裡,丘吉爾的心裡顫抖抖的,他望著那個女孩,他可以看到,這姑娘小時候可能生得很標緻的。在她的身上,天生的麗質在跟墮落與貧苦所招致的醜陋鬥爭著。不過她的相貌很快就會被貧窮帶來的醜陋所遮擋,她的牙齒很快就會充滿污垢,她的身體也會日益乾枯。

    這樣的人,在倫敦,在英國隨處可見。

    「先生,你需要服務嗎?」

    看著走近的丘吉爾,姑娘滿懷期待的問道。

    這些上等人來到這裡,無非都是為了滿足他們的需求。

    她果斷地走了過去,用一種滿懷期待的眼神看著丘吉爾。丘吉爾也看著她,她赤著腳,破裙子上有不少補丁,她的冷得發抖,可是卻仍然想要展現出自己的吸引力。

    當短暫的歡愉結束之後,離開那間破房子的丘吉爾看到那個姑娘不管自己衣不蔽體的現實,就在這間的街邊無所顧忌地走動著。她那件披開的、撕裂的衣裙幾乎落到了腰際,她就那樣在那裡招攬著客人。

    在倫敦至少有七成的女人都和她一樣,為了謀生不得不出賣自己的身體。

    從那邊陰暗地獄中走出來之後,丘吉爾重新來到了陽光之中。只不過,這片陽光中並不安靜,更談不上安詳,街道上擠滿了人,擠滿了反對國王的人。

    一個看起來穿得頗為體面的人,站在那群人中間。他的語氣中充滿怒火,但是說的話卻非常有條理,許多人,既有穿著體面的體面人,也有穿著骯髒破舊的窮人,人們在那簇擁著他,聽著他的演講,似乎,在這個時候,他是所有人眼中的焦點。

    「國王,他在幹什麼,他正在和他的那個天主教婊子在宮殿裡策劃著陰謀,他要幹什麼呢?他要把英國讓給法國人,讓給路易十四……」

    那個站在木箱子上的體面人,在那裡憑著他的聰明和想像,添油加醋地敘述著國王詹姆斯二世是怎樣企圖與法蘭西國王路易十四一起勾結,準備怎麼如何把英國重新建成一個天主教國家,如何出賣英格蘭的利益,當然,還有國王的那個天主教婊子王后,如何的銀亂宮廷,當然更為重要的是,國王將會如何掃除反對他的人,而且事先作了怎樣毒辣的安排。

    儘管這些東西大都是虛假的,但是人們熱切地聽著,他的每一句話都引起一陣人們對國王的咒罵,他的每一次咒罵,都會引發起人們的狂熱歡呼,當然更多的是對國王盲目憎恨,以及對王后的咒罵。民眾咒罵著國王以及他的王后,甚至咒罵著先王查理二世,居然讓卑鄙的約克公爵繼承了王位。儘管所有都知道,在查理二世臨死前他還皈依了天主教,他的弟弟詹姆斯二世繼位。不過下院也同樣排斥詹姆士二世,因為他也皈依了天主教。

    在過去的幾年間,尤其是從去年開始,國王詹姆士二世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抵制,去年他發佈第一號信教自由宣言,目的在於完全的宗教自由。儘管在幾年前,他解散了議會,可從他接見教宗的代表之後,他就開被新教徒看作敵人,就開始失去了曾經的同盟者。

    也正是從這個時候,半個英格蘭的人都在反對他,即便是在大街上,也有許多人反對他。就像現在,在倫敦的陽光下,反對國王詹姆士二世的演講就在進行著,完全沒有任何人加以阻止。

    有幾個煽動者一再低聲地說:

    「詹姆士二世甚至要把英格蘭都割讓給法國人!就像他把敦刻爾克和馬迪克賣給了路易十四一樣!」

    另外一些人接口說:

    「不止是這樣,他甚至要和強迫我們所有人信奉該死的天主教。這是神父看見的,他在和耶穌會的人商量這件事……」

    「詹姆士他是英格蘭的叛徒!我們不能接受這樣的國王!」

    民眾憤怒的呼喊道。

    「詹姆士肯定會出賣英格蘭的,」

    人叢中有一個聲音喊道,「不用說,和他哥哥一樣,他們都是個大賣國賊,查理把紐約賣給了天朝,詹姆士把敦刻爾克和馬迪克賣給了路易十四。」

    「這兩個無賴,把英格蘭都賣給外國人,把我們的土地拿去和天朝、和路易十四去換回來錢,供他們自己享樂……」

    「我們絕不能接受這樣的國王!」

    有一個比任何人都激烈的愛國者叫道。

    「到宮殿去,到宮殿去!」

    憤怒的民眾們齊聲吶喊道。

    那些市民叫著嚷著,跑得更快了,他們甚至舉著火槍,揮著刀劍,每一個人的眼睛裡都閃動著火光。一路上,不斷的有暴民加入其中,當然還有許多暴徒趁機趁火打劫,似乎對於他們來說,這是一次極為難得的機會。

    然而,當這些暴行開始上演的時候,守在通往王宮附近的那一排騎兵仍舊是冷靜的站在那裡,他們無動於衷的騎在馬上,默不作聲的盯著前方。他們這種冷淡的態度,比那群市民的叫嚷、激動和威脅更令人望而生畏。

    他們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他們的長官,騎兵隊隊長,這時候手裡提著出鞘的劍,不過劍尖朝下,眼睛盯著前方。

    這支隊伍是守衛王宮的一支隊伍,他們中的不少人都是天主教徒,也正因如此,他們屢屢壓制住了這些騷動的人,也守衛了王宮,對於國王來說,他們確實是一隊可以依賴的人。幫助騎兵隊維持秩序的一支陸軍。

    而在他們的對面,那些煽動者們在帶領著民眾呼喊煽動性的口號。

    「英格蘭萬歲!打倒賣國賊!」

    「打倒賣國賊,打倒國王……」

    因為在他們的前面有騎兵在場,那些暴動的市民受到了某種約束,但是過了不久,他們越叫越氣憤了,他們甚至覺得騎兵們不聲不響是某種怯儒的表現。於是,他們朝前方走近了一步,騷動的人們也跟著他們朝前走了一步。

    這時候,騎兵隊長單槍匹馬地朝他們迎過去,舉起了手中的劍,然後他皺著眉,問道:

    「喂,先生們,你們為什麼到前面來,你們要幹什麼?」

    那些市民搖著火槍,一遍遍叫喊:

    「英格蘭萬歲!打死賣國賊!」

    「打倒詹姆士……」

    「英格蘭萬歲!打倒國王……」

    聽到民眾們的吼聲,騎兵隊長對他們說道。

    「你們這群該死的傢伙,現在立即滾回你們的家裡去,你們是在犯罪,如果你們再往前一步,我就會下令開槍……」

    說罷隊長回過頭去,對他手下的士兵嚷道:

    「弟兄們,準備射擊!」

    士兵們準確地執行了他的命令,嚇得市民和一般百姓立刻慌亂地往後退,騎兵軍官見了不免微微一笑。

    「喂!」

    騎兵隊長以軍人出身的人特有的語氣諷刺道。

    「放心吧,你們這些暴徒,我的士兵從們決不會開一槍;不過,你們可也不能朝王宮走近一步。」

    「軍官先生,你可知道我們也有火槍!」

    一個煽動者同樣怒氣沖沖地大吼道。

    「你們有沒有火槍,我他麼的早就看見了,我們已經忍你們半天了,可是,我也要請你們注意,我們這邊有火槍,比你們多的多,如果你們再往前走的話,就不要怪我們無情了。」

    「打死賣國賊!英格蘭萬歲!」

    憤怒的市民再一次齊聲音怒吼道。

    「去你們的!叫來叫去老是那一套,」

    軍官嘟囔著說。

    「居然敢罵國王,你們這群暴徒。」

    說著他回到隊伍前面,重新站好。在這條通往王宮的道路周圍越來越混亂了,越來越多的人擁擠了過來。更多的人趁亂打劫,搶劫著路邊的商店,事實上,許多參與騷亂的,往往都是普通百姓。

    然而,這些憤怒的民眾並不知道,就在他們放聲大罵,繼續向前推擠的時候,隨著一聲令下騎兵隊出動了,騎兵們立即揮舞著鐵棍抽打那些市民,驅趕著他們,儘管市民的手中有火槍,但卻根本沒有什麼用,很快,一場騷亂就被驅散了,那些街上的暴徒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狼藉。

    坐在馬車上的約翰·丘吉爾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作為國王最信任的大臣,他已經清楚的感受到了,民眾對於國王的敵意,同樣也可以感受到,國王的統治正在被一點點的動搖。

    看著路邊殘留著的一些血跡。他的心情也越發的沉重起來。他並不是因為關心那些人的死活。而是因為他感受到了濃濃的敵意。面對這樣的敵意,王還能堅持多久?

    如果國王的統治無法維持下去的話,自己又該怎麼辦呢?

    就這樣,他繼續朝著王宮的方向行進著,倒好像他急著去迎接他的命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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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的高雄人,但是心裡想回台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