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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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934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11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真正的真相

  見弘治皇帝向自己詢問。

  方繼藩倒是有些無語了。

  這事兒,不能問他啊。

  方繼藩想了想道:「陛下,江言此人,何不打探一下,再做決定呢?」

  「打探?」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的皺了皺眉,才道:「你的意思是」

  他已大致明白了

  蕭敬忙上前道:「奴婢這便去辦。」

  弘治皇帝卻是擺擺手道:「還是眼見為實為好。」

  他開始對任何事,都抱著懷疑的態度了。

  弘治皇帝道:「江言的宅邸,在何處?」

  他目光落在了蕭敬的身上。

  蕭敬大汗淋漓起來,想了想道:「奴婢先去查一查,陛下稍坐。」

  過了片刻,蕭敬去而復返,將大致的位置說了。

  弘治皇帝點頭,便讓蕭敬備了車馬來,接著上了車,車馬至靠近大明宮的一處宅邸才停下。

  這是一個佔地十數畝的宅子。

  看上去,便知價格不菲了。

  當然一般情況,也不會有人因為人家住著華宅,便指摘其為貪墨。

  在這個世上,真正能讀書,科舉,考功名的人,大多數都不會是普通人,哪怕偶爾會出現幾個貧農子弟,創造了耕讀的奇跡,使人津津樂道,可在大明,書籍和筆墨紙張價值不菲,尋常人連吃飯都有困難的時代,能夠金榜題名,往往都是家境殷實之輩。

  等到了正統朝之後,這樣的情況就變得格外的嚴峻。

  因為那些大富之家以及地方上的大鄉紳們,已經開始摸清楚了科舉的規則,如何做文章,如何作八股,這都需聘請名師來指導的,而此等名師,有些時候,便是花錢都未必能請的到。

  士人們開始憑藉著這些,編織了一個又一個的網絡,為朝廷培養人才,使他們金榜題名,或是成為舉人、秀才,且形成了紐帶。

  因此,有不少人金榜題名,哪怕是一個月的俸祿都沒有領,卻已開始購置宅邸,無他,家裡有錢。

  這宅院,可謂精美,因為佔地大,反而顯得幽靜,頗有幾分大隱於鬧市的感覺。

  弘治皇帝讓人拍門,而後門房將門開了,行禮道:「何人?」

  弘治皇帝微笑道:「西山錢莊。」

  門房本是彬彬有禮,可一聽西山錢莊,態度便有所變化了。

  此等高門大宅的主人,以往結交的,都是清貴之人,西山錢莊固然家大業大,可能來的人,十之八九,也就是一些辦差的。

  他的語氣冷漠起來:「錢莊裡的,來做什麼?與我們江府又有何關係?」

  弘治皇帝倒沒有惱怒,依舊帶著微笑道:「關於贓款退還之事。」

  這門房聽罷,似乎曉得什麼事了,道:「本府並不曾投錢進如意錢莊,不過,你們進來吧,我去通報。」

  於是門房迎著四人進了小廳。

  小廳裡,弘治皇帝等人落座,接著便有一少年人頤指氣使的進來,一面進來,一面還抱怨道:「西山錢莊有什麼了不起的」

  人進來之後,眼睛瞥了小廳裡的弘治皇帝等人一眼。

  這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面上沒有什麼客氣,只左右看了一眼,鼻孔朝天道:「我爹當值去啦,我叫江孜,你們西山錢莊來的正好,我正有話要說,且不說你們的貸款,利息不低了,單說如意錢莊退贓,何以厚此薄彼,有的人是全額退了,可有的,卻只退了六成,虧得你們還敢來,這事兒要說清楚。」

  從這少年出現,弘治皇帝就細細打量起這少年。

  說也奇怪,這少年居然也燙了頭,不只如此,耳上還穿了環,兩個大金環子吊在耳上,很是顯眼,面上還敷了粉,以至於他的臉色,慘白慘白的。

  如此一看呃,甚是駭人。

  弘治皇帝心裡咯登了一下,突覺得眼睛有點痛。

  這時倒是忍不住瞧了朱厚照一眼。

  咦,這樣看來,如方繼藩所言,太子還真看著順眼了許多。

  聽得這江孜的抱怨,弘治皇帝卻是不露聲色。

  方繼藩卻笑嘻嘻的道:「噢,如何厚此薄彼,你說來聽聽,江家又不曾投了如意錢莊銀子,於江家又無損,這位小少爺何以有如此大的怨氣呢?」

  聽了方繼藩的話,江孜就哼了一聲,冷冷的道:「誰說沒投」

  他說到這裡,面色又怪異起來,連忙又道:「就算沒投,可見你們如此不公道,也是看不過去的。」

  「看來你們江家是投了。」方繼藩笑道。

  江孜畢竟是少年人,且平時傲慢慣了,便道:「就算投了又如何。」

  方繼藩道:「是以遠方親戚的名義,還是以府中下人的名義。」

  「與你何干?」江孜脾氣很暴躁。

  這一點,有點像方繼藩。

  方繼藩脾氣卻出奇的好:「且只退了六成,可見投了不少吧,虧了多少兩銀子?」

  「哼。」江孜道:「瞧你稚嫩的模樣,看來不過是西山錢莊的小夥計,敢這樣和我說話?」

  被人說稚嫩,方繼藩突然覺得很欣慰。

  他和弘治皇帝對視一眼。

  弘治皇帝依然默然無聲,方繼藩便哈哈笑道:「你們江家,家大業大,可稱的上是豪富之家,那些百姓可憐得很,只投了一點進去,便是他們的身家性命,你們虧的銀子再多,卻也照樣一身富貴,何況令尊乃是朝廷命官,久食君祿,理當為朝廷分憂,何以要計較這些呢?」

  江孜倒是被激怒了,怒氣沖沖道:「住口,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你們來此,是來挑釁的嗎?怎麼,就活該我們江家要受此罪?」

  他咬牙切齒的樣子,對此甚是氣惱:「我看,這分明是你們西山錢莊的詭計,哼,家父早知這如意錢莊有些不正常的」

  「什麼」弘治皇帝眼中閃過驚異,瞪著江孜道:「你們早知道的?」

  弘治皇帝哪怕只是一身常服,此時,卻依舊有著幾分天生的不怒自威的氣派。

  像是被弘治皇帝的氣勢鎮住了,江孜一愣,猛的覺得自己失言了,立即三緘其口,不做聲了。

  弘治皇帝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道:「莫非令尊還與如意錢莊勾結一處嗎?」

  江孜神色變了變,隨即怒視著弘治皇帝,道:「胡說八道,出去,滾出去。」

  弘治皇帝卻是氣得不輕。

  朱厚照亦是惱了,要拔腰間的匕首。

  江孜見這四人,凶神惡煞的模樣,倒是有些害怕了,想要出去喊人,偏偏這個年齡的少年,似乎覺得認慫喊人是可恥的事,便又道:「家父何其聰明,豈是你們曉得的,他自知如意錢莊的分紅很是不合理,世上怎有這樣的好事,因而早就料定那東家遲早要逃的,不過東家要逃之前,為了多騙一些人,自是要保證信用,家父本是掐准了時間,趁此」

  而此時,在這小廳的外頭,一個江府的管事正探頭探腦著,聽到少爺說這些,立即驚恐的咳嗽起來,大叫道:「少爺,少爺夫人請您去後宅。」

  可是

  弘治皇帝等人,卻一下子,什麼都明白了。

  難怪那如意錢莊在京裡經營了這麼久,明明如此不合理的利潤,能騙到這麼多人。

  這世上,並不乏聰明人。

  弘治皇帝,深居宮中,對於這種高利潤的事,覺得習以為常,這才會上當受騙。

  畢竟算起來,弘治皇帝的許多投資,都牟取了極高的利潤,自然而然,他也就覺得如意錢莊沒什麼不妥當。

  而尋常的百姓,其實沒有太多的見識,聽到別人的慫恿,自然而然也就動了心,跟著一道投錢進去。

  可是還有一些人,他們未必是不知這如意錢莊不合理。

  而是他們非常清楚遲早如意錢莊不能兌現。

  可是他們眼紅於這巨大的分紅,依舊不露聲色,投入了大筆的銀子,享受這巨大的分紅。

  他們自認為,自己是可以控制住事態的。

  只要盯緊了如意錢莊,這如意錢莊還能騙到更多的人,他們的分紅就有保障。

  一旦等到他們自覺得時機到了,再立即撤資,不但保住了本金,還能賺取高額分紅,而後等待如意錢莊自爆。

  這御史江言,就是這樣的人

  某種程度而言,他們才是如意錢莊的幫兇啊,他們明知道事態可能嚴重,他們也享受到了這巨大的利益,而一旦如意錢莊出事,他們又可抽身退出來。

  得知了這樣的真相,弘治皇帝氣得發抖。

  他原以為,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原以為,所有人都被蒙在鼓裡。

  現在才知真正的受害者,只是自己還有那許多的無知百姓。

  真正蒙在鼓裡的人,只是自己。

  那江府的管事,顯然覺得自家少爺說了不該說的話,哪怕對方只是西山錢莊的僱員,就算和他們說了點什麼,也沒什麼妨礙,可這樣的話,還是少說為妙,因而在外頭先提醒了江孜,接著踱步進來,笑吟吟的道:「諸位,我家少爺年少不懂事,口無遮攔的,只是胡口說了幾句,都是當不得真的,幾位來此,不知到底有何公幹?」

  第一章送到,求月票。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8-31 01:1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13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國家的根本

  這個發現,對於弘治皇帝而言,實在是太震撼了。

  若當真如此,那麼這一切也就再清晰不過了。

  文武百官之中,多的是聰明人。

  怎麼可能放縱一個如意錢莊,在京裡大張旗鼓的吸儲了一年之久。

  此前,沒有一份關於此事的奏報。

  有的人,不知道也就罷了。

  比如方繼藩,那是事後方才知情。

  也有人,可能是訊息的偏差,對這些事,並不關心。

  當然,也就不乏有一些早就關注了的達官貴人,對此滋生興趣了。

  可是當真沒有一個人看出點什麼嗎?

  他們不是沒看出來,而是早看出來了,卻發現這其中有利可圖,所以將計就計。

  偏偏,方繼藩將這如意錢莊提前引爆,徹底的破壞了他們的計劃。

  也正因為如此,有一群人對於方繼藩的不滿,想來並非只是方繼藩只發放了他們六成銀子這樣簡單。

  而在於,方繼藩破壞了他們圖利的計劃,他們的損失不只這四成的本金,而是他們原以為勢在必得的巨大收益。

  他們才是如意錢莊,最大的幫兇。

  而偏偏在事情爆發之後,他們依舊可以堂而皇之的對如意錢莊,對方繼藩,進行彈劾和批判。

  弘治皇帝繃著臉,臉色蠟黃,渾身透著冷意。

  這個發現,對於他而言,不啻是巨大的震撼。

  這是背叛。

  朕對士人,哪怕是近年來推行新政,偏離了他們的初衷,可對他們也多有偏愛。

  可是現在

  江府的管事見弘治皇帝不做聲。

  方繼藩人等,似乎也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都不吭聲了。

  這管事的眼珠子略略的轉了轉,便繼續道:「這都是孩子話哈哈哈哈」

  「是啊。」弘治皇帝突然開口。

  他竟是硬生生的,將這股怒氣壓了下去。

  現在震怒,已是於事無補。

  弘治皇帝慢慢的露出微笑:「我等來此,是奉西山錢莊之命核實一下贓款退還的情況,江御史家,固然是沒有投錢,不過聽說有許多達官貴人,都是暗中投了錢的,因而來問問,免得生出什麼疏漏。」

  管事立即搖頭道:「不不不,江府並不曾和如意錢莊有任何的瓜葛,小孩子都是胡說。」

  「沒有嗎?」弘治皇帝微笑著,看著這管事:「既如此,那麼就叨擾了。」

  他站了起來:「我等只是來核實,你們說沒有,那麼自然是沒有,叨擾了。」

  說著,舉步就走。

  這管事總算鬆了口氣,有點擔心,可細細想來,畢竟只是一些錢莊跑腿之人,似乎也不必將這些事放在心上。

  弘治皇帝領著人,已出了江府。

  他一直不吭聲,身後的朱厚照和方繼藩,也自不敢上前去觸他的霉頭。

  朱厚照只扯著方繼藩的袖子,拉著方繼藩的袖子翻啊翻。

  方繼藩惱怒,低聲呵斥道:「找什麼,沒錢。」

  朱厚照嘟著嘴嘀咕:「方纔還見了很多。」

  「我是有良心的人,我全給了那老卒了。」方繼藩耿直道:「現在沒了。」

  朱厚照一臉幽怨起來:「我比老卒還慘,我還欠著債。」

  「厚照,繼藩。」

  弘治皇帝突然開口。

  一聽陛下召喚,朱厚照連忙罷手,和方繼藩不約而同的打起了精神,連忙上前道:「陛下」

  弘治皇帝皺著眉頭沉聲道:「從那江府管事的話音來看,此人想來是知道內情的,記下這個人,到時有用。」

  方繼藩自是明白弘治皇帝話裡的意思了,只是道:「何時動手?」

  朱厚照也顯得很是興奮:「不如兒臣現在就去」

  「不急。」弘治皇帝面無表情。

  他嘗到的是背叛的滋味。

  你可以無能,可以迂腐,甚至可以胡言亂語,但是不可以背叛,不可以將皇帝當做傻子。

  弘治皇帝看著前方,目光悠遠,慢悠悠的道:「這件事,不只是一個人,所以不必打草驚蛇。」

  方繼藩很習以為常的隨口便道:「陛下真實明察秋毫啊」

  「住口。」弘治皇帝收回視線,落到方繼藩的身上,呵斥道:「自始至終,朕就是最愚蠢的那個虧得你還說的出口這樣的話。」

  方繼藩一腳踢到了鐵板上,頓時有些尷尬,嘿嘿一笑:「古來的天子,都自以為聰明,於是剛愎自用,而陛下且以愚蠢自居,時不時的三省吾身,這令兒臣很是佩服,兒臣心裡想,若論聰明,誰及得上諸葛孔明呢,諸葛孔明在戲文裡,可謂是多智而近妖。可是人都有其缺陷,總會有失察之處,昏聵的君主,愚笨而不自知。賢明的君主,有了一些成績,也自會沾沾自喜。唯有陛下,文成武德,卻依舊還能反躬自省,這才是陛下最令人佩服之處。兒臣一定要向陛下多多學習。」

  一直安靜跟著的蕭敬,面上抽了抽。

  本來聽到弘治皇帝斥責方繼藩,他心裡還頗有幾分歡喜的,你看,倒霉了吧。

  可現在又聽方繼藩的一席話,他雖是爭寵的心思淡了,心裡卻還是免不得咯登了一下,臥槽,這方繼藩不只勝在急智,還勝在皮厚,咱真真不如也。

  弘治皇帝聽到此處,卻不禁苦笑。

  還能說點什麼呢?

  弘治皇帝苦歎道:「朕想知道有多少似江言這樣的人。所以」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方繼藩一眼,才接著道:「西山錢莊,要好好的查一查賬目,達官貴人裡,到底有多少人暗暗投了銀子,這是錢莊的事,定要有所憑據,切切不可有什麼疏漏。」

  方繼藩連忙點頭應道:「兒臣明白。」

  弘治皇帝歎息道:「宮裡,朕不想回去了,在那宮中,真如瞎子聾子一般,處處被人所蒙蔽,朕突然想喝酒了。」

  朱厚照頓時就眼睛一亮,興致勃勃的道:「喝酒好,父皇,兒臣那兒有」

  方繼藩立即打斷道:「陛下,別聽太子胡言,兒臣和太子都不愛喝酒的,不過父皇若是想喝,兒臣去想想辦法。」

  西山有的是酒。

  畢竟,屯田所的駐地就在此,數不清試驗田的糧食,堆積如山,其中相當一部分,就是用來釀酒。

  溫艷生天天閒來無事,偶爾也會琢磨著釀酒。

  因而,當他從地窖裡抱來了一罈酒的時候,弘治皇帝見他面熟,想了一下,不由道:「可是當初的寧波知府,溫艷生。」

  溫艷生行禮後,笑吟吟的道:「正是草民。」

  弘治皇帝奇怪的看著溫艷生:「卿本為朝廷命官,何以在此,甘居一個區區的廚子」

  溫艷生深深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他表現得很平靜。

  畢竟一個人若是對功名利祿沒有了興趣,自然也就無慾無求,無慾則剛,因而,哪怕是見了皇帝,也不至過於激動和惶恐。

  溫艷生道:「因為自在。」

  「自在」弘治皇帝念著這兩個字,露出了迷茫之色。

  溫艷生笑道:「這世上,人人都想求功名利祿,可謂是千軍萬馬過那獨木橋,為了在廟堂上有一席之地,因而挖空了心思,每日都猶如烈火灼心。這樣的日子又有什麼好處呢?可草民不同,天下人都不想做廚子,對這庖廚的事,可謂是敬而遠之,天下的英才都去做官了,草民不才,比不得這些英才,與其挖空心思去做官,不如舒舒服服的做一個廚子,這有何不可呢?」

  弘治皇帝一愣,似乎覺得有一些道理。

  至少,眼前的溫艷生,便是一臉富態,整個人,很是滋潤的模樣。

  自己雖貴為天子,卻是白髮早生

  弘治皇帝歎口氣,道:「卿此言也有道理,可惜朕承祖宗基業,便是想要做一個廚子,做一點自己喜歡的事,怕也不能如願。來卿家也坐下,你來陪酒。」

  隨即,弘治皇帝瞪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朱厚照:「你坐開。」

  朱厚照本是美滋滋的樣子。

  他喜歡溫艷生,因為溫艷生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誠如自己想做一個大將軍,或者做一個最頂尖的紡工,又或者,做一個大夫,再不濟,還可以做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科學家,只是可惜他做不成。

  讓自己父皇多聽聽溫先生的話,也好。

  說不定會願意放他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呢。

  誰料到

  在弘治皇帝的目光下,他只好乖乖的坐在下頭去,將自己的位置讓給溫艷生。

  溫艷生倒是不畏這些繁文縟節,很自在的樣子,坐在弘治皇帝的身邊,溫和笑道「陛下,這是草民所釀的酒,用的是蒸餾之法,所用的糧食,統統都是屯田所試驗田所產此酒,卻是非同一般,辣口的很,就怕陛下喝了不習慣。」

  弘治皇帝微微笑著:「這麼好的糧食,拿去釀酒,是不是太浪費了。」

  他終究還是沒有脫離了自己作為天子的職責,在他看來,一個好的皇帝,是不能縱容喝酒和釀酒的,畢竟酒水在這個時候,是奢侈之物,是用糧食釀成的,糧食是國家的根本啊。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14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蒼生之福
       
  釀酒是要糟蹋糧食的。

  一度在許多王朝,都曾禁止釀酒,這一方面,是要杜絕奢侈之風,另外一方面,也是害怕糧食被浪費。

  因而弘治皇帝才提到這個問題。

  溫艷生卻是詫異的道:「陛下,莫非不知,現在西山,正在想盡辦法提升糧食的產量?」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了方繼藩和朱厚照二人。

  還真的不知道呢!

  朱厚照和方繼藩對視一眼,方繼藩坦然的道:「陛下,是有這麼一回事,這無工不富,無農不穩,現在西山研究院會同屯田所,正在竭盡全力做這方面的工作,只是現在暫時還沒有眉目,所以不敢上報邀功。」

  這個解釋自是令弘治皇帝很滿意,在他看來,方繼藩在一些大事上還是很穩妥的。

  弘治皇帝便滿臉期待的笑著道:「這是好事,倘若這糧產可達每畝六百、七百斤,那麼朕也就無憂了。」

  六百,七百,不是一個小數目。

  尤其對於稻田和麥田而言。

  朱厚照卻是擠眉弄眼,他的目標顯然不只是如此。

  一旁,溫艷生已幫弘治皇帝斟了一杯酒。

  弘治皇帝看著這小小的杯子,不由皺眉道:「如何這杯這麼小?」

  「此乃蒸餾酒的」

  弘治皇帝心情不好,今天就是誠心喝酒解悶的,歎了口氣道:「換大杯,真以為朕沒有酒量嗎?朕只是擔心喝酒誤事而已。」

  溫艷生無言,不禁詢問似的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則是翹起大拇指:「壯哉,來,兒臣給父皇換大杯來。」

  說罷,朱厚照親自為弘治皇帝去取大杯。

  這個時代,還是以黃酒為主,因而,似後世那等喝白酒的小杯,確實過於小氣了。

  朱厚照取來一個牛角杯,又親自倒滿,臉上浮著幾分別具深意的笑意。

  弘治皇帝四顧左右:「此酒晶瑩剔透,倒是」

  說著,端起牛角杯,將這酒水,直接一股腦的倒入口中。

  只是

  這酒水入喉,頓時就像火燒一般,喉頭竟是一下子辣得像是失去知覺。

  像一團火呀。

  緊接著酒水進入食道,弘治皇帝竟覺得渾身都在燃燒,他的臉,霎那間就變得血紅,豆大的汗一下子滲出來。

  酒水入腹,便覺得自己的腹部在熊熊燃燒,那火焰,又像是重新竄回了喉頭。

  弘治皇帝呀呀兩聲,竟是一時不能言。

  朱厚照帶著幾分得逞的意味,舉起自己的小杯,輕輕的抿了一口蒸餾酒,又翹起大拇指道:「父皇海量,兒臣不能及也。」

  弘治皇帝下意識的掐住了自己的喉嚨。

  呼火辣

  蕭敬在一旁看著,嚇了一跳。

  倒是緩了一會,弘治皇帝卻是吐出了兩個字:「好酒!」

  「再來,滿上!」

  這次輪到朱厚照無言了,臥槽

  一旁的溫艷生和方繼藩臉色也變了。

  弘治皇帝豪爽的笑起來道「來,你們也來,都換上大杯,滿上,都滿上,朕已先乾為敬,都給朕一口乾了。」

  「這個這個」方繼藩愁眉苦臉的道「陛下,兒臣待會兒回去還要抱孩子。」

  弘治皇帝瞪眼:「這是什麼意思,陪朕喝酒,還有這麼多的理由,不喝就是欺君。」

  「......」

  酒水滿上。

  三人猶如即將要殺頭的刑徒一般,一口乾了,頓時方繼藩覺得自己要死了,拚命咳嗽起來,受不了啊那火燒喉嚨的滋味

  弘治皇帝又命人將杯子統統斟滿,卻又是率先一口牛角杯的酒水直接下肚,第一次喝,還覺得辣的不得了,可這第二杯,竟開始享受這等感覺了,此時,渾身燥熱,身上撲哧撲哧的冒汗,整個人渾身滾燙,血液彷彿在沸騰,不過痛哉,快哉。

  弘治皇帝豪氣的道「來,繼續。」

  「父皇,別喝了。」朱厚照拉扯著弘治皇帝的袖子:「再喝,要醉啦。」

  弘治皇帝卻看著自己的空杯子:「朕已經喝過了呀,現在該輪到你們了。」

  朱厚照一臉吃癟的樣子「」

  「朕不怕醉,你們還怕醉都喝。」

  三杯酒下肚。

  弘治皇帝才勉強覺得有些受不了了。

  他笑吟吟的看著東倒西歪的朱厚照和方繼藩。

  朱厚照抓著方繼藩的手臂,口吐酒氣,口裡道:「呀,這個大豬蹄子,有點瘦呀,這誰養的呀,打死他。」

  說罷,朱厚照齜了牙,便瘋狂的啃。

  方繼藩將手一縮,大罵道:「狗一樣的東西,誰,是誰咬我的腳,這腳是用來走路的。」

  溫艷生倒還撐得住,畢竟是有練過的,他詫異於弘治皇帝的酒量,卻是正襟危坐。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著溫艷生道:「溫先生真是海量啊。」

  溫艷生便道「草民再陪陛下喝兩杯?」

  弘治皇帝擺擺手,保持著幾分清醒:「不可,不可,喝酒要適度才好,再喝,就真要醉了。見溫先生在此樂不思蜀,朕倒是羨慕你了,看來哪怕是做一個廚子,也未必是壞事,那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話,未免有些差池。」

  溫艷生卻是含笑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陛下此言差矣。」

  弘治皇帝驚異的抬了抬眼,訝異道:「噢,朕差在哪裡?」

  溫艷生便道「陛下看草民樂不思蜀,這是因為臣本是官宦,哪怕是辭官,在這西山裡頭也受人尊敬,又得太子和齊國公的照拂,生活倒是無憂,只需醉心於庖廚之事而已。可是真正的廚子是什麼樣子呢?他們大多生活貧困,家裡少不得有妻有子,他們早出晚歸,掙來的一點閒錢,都需花銷在家中。雖是每日在那庖廚之中殺雞烹羊,自己平時所食的,卻也不過是粗茶淡飯,在那熱騰騰的庖廚裡,哪怕天氣如何酷熱,卻也需忠於職守,看著大灶,那滾燙的油濺起來打在身上,這渾身上下都是那熱油燒起來的傷口。所謂遍身綾羅者,不是養蠶人。這才是廚子本該有的樣子,何況他們不但辛苦,也大多窮困,甚至還身份低賤,為人所看輕,陛下,草民說的廚子,陛下還會羨慕嗎?」

  弘治皇帝:「......」

  良久,他幽幽歎了口氣,才道:「朕明白了,是朕想當然爾,多謝溫先生賜教。」

  溫艷生道:「這也是為何會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原因,讀了書,方有功名,有了功名,才可以高人一等,譬如草民,因為有了功名,所以哪怕是喜歡庖廚,在人看來,也是雅興,誠如竹林七賢一般,誠如阮鹹愛彈琵琶劉伶嗜酒不羈嵇康好鍛鐵阮籍終日彈琴長嘯一般。他們是士人,是士人,他們彈琴,鍛鐵,彈琵琶,愛喝酒,才成了風雅之事,可那街邊彈琵琶的,愛喝酒的,鐵匠鋪裡打鐵的人,又有幾人可以成為嵇康,劉伶呢?歷代的君主,都求大治,可在老夫看來,他們所求的大治,不過是嵇康,阮籍這樣的人所期望的大治而已,世間,本就是不公道的,士人依舊還是士人,鐵匠還是鐵匠。」

  弘治皇帝聽著,默然無語。

  他若有所思,良久:「所以先生認為,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句話是錯的?」

  「對,也不對。」溫艷生深深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口裡噴吐著酒氣:「對於讀書人而言,可這不是再對的一句話嗎?可對於尋常百姓而言,卻未必是如此了,只是讀書人告訴他們這句話是對的,他們自然也就覺得,或許這是對的吧。當然讀書是好的,讀書明理,讀書明志,朝廷本應提倡讀書,可以讀書而分貴賤,嗯草民也是讀書人,此事不該過多的議論。」

  弘治皇帝苦笑道:「讀書人之中,也有豺狼,朕往日見識了許多,今日見識的尤其深刻。」

  溫艷生在弘治皇帝面前,沒有絲毫的畏懼之心,卻是笑哈哈的道:「草民在西山,見到的鐵匠,也是良莠不齊,有的不過是敷衍了事,混個日子。也有的,每日精研於鍛煉之術,心細如髮,所制的磨具,不差分毫。」

  弘治皇帝突然不語。

  良久之後,弘治皇帝起身,道:「溫先生所言,倒是提點了朕一些東西,哎什麼天道不公啊,天是沒有情感,也不會去區分好壞的,人們將世間的錯誤都推脫到上天頭上,本就是對上天的不公。追根問底,這世上不公的事,終究還是出在人的身上,是出在掌握神器的人,這個人就是朕吧,朕方才思量了很久,朕可以改變這樣的不公嗎?想來是不成的,此非十代賢良的君主,也未必能辦成,自然,此罪在朕躬,朕可以推脫,卻也可以嘗試著,使這世上更清平一些,哪怕是做不到真正的大治,至少,明日比今日好,哪怕是好一星半點,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溫艷生連忙起身,朝弘治皇帝深深的行了個禮:「陛下有此心,乃蒼生之福。」

  第三章送到,求一點月票,謝謝。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16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天數有變

  弘治皇帝大醉回宮。

  雖說暈乎乎的,但還是特意交代蕭敬一番:「今日不必宿在坤寧宮,朕只在奉天殿歇一歇,不必說朕大醉,只說奉天殿中有事處置即可。」

  蕭敬小心翼翼的攙扶著弘治皇帝至奉天殿。

  誰料一路過去,陛下醉的不省人事,可到了奉天殿後,陛下竟精神了一些。

  弘治皇帝摸著自己的額頭,不禁道:「那蒸餾酒,好厲害。」

  蕭敬對弘治皇帝是真心實意的,勸道:「陛下,往後可不能這樣喝了,此酒,奴婢遠遠聞了,都覺得厲害。」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取茶來。」

  蕭敬關切的道「陛下何不先歇一歇。」

  弘治皇帝坐在案牘前,手扶額頭,思維逐漸清晰起來,搖頭歎息道:「今日見了這麼多的事,聽了這麼多的話,怎麼還歇得下啊,哎」

  說罷,他又是幽幽的一聲歎息,陳忠,江言,溫艷生的事,如走馬燈一般,在自己的腦海裡晃過去,他突然又想起了朱厚照,想到了那一頭的卷髮,弘治皇帝道:「第一件事」

  蕭敬忙是匍匐於地,靜候旨意。

  弘治皇帝道:「將那用火鉗子給人燙頭的地方,統統給朕查抄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此倫常之道也,今後再有燙頭之事,嚴懲!」

  「奴婢遵旨!」蕭敬道。

  弘治皇帝說罷,突然又歎口氣:」罷了,罷了,不必去深究了。喜歡燙頭,就讓他們去燙罷,這樣的事,朕管了做什麼?」

  蕭敬一頭霧水:「那到底查抄不查抄?」

  弘治皇帝帶著幾分無奈道「能和一群不曉事的孩子去計較嗎?」

  「奴婢明白了。」

  弘治皇帝又道:「廠衛與西山錢莊會同統計司查一查賬,有多少人似那江言一般,要查清楚,朕要證據確鑿。」

  蕭敬道「奴婢知道了。」

  弘治皇帝沉了沉眉,又道「江言的彈劾奏疏,留中不發,明日召劉健來見朕。」

  弘治皇帝交代了許多話,他似乎有許多話想要說,偏偏又覺得頭痛的厲害,只撿了一些,胡亂說了,接著實在熬不住了,才昏昏睡去。

  次日。

  劉健入奉天殿覲見。

  此時,弘治皇帝剛醒,正漱著口,聽了劉健已經到了,匆匆洗漱過後至御案後升座,正襟危坐道:「劉卿家,近來身體可好?」

  劉健道:「托陛下的洪福,還算不錯,陛下今日臉色似是不好,不知陛下」

  弘治皇帝微笑道:「朕啊,倒還不錯,沒什麼不好的地方,劉卿家,朕看你是臉色真的不好,近來國事操勞,歇一歇吧。」

  劉健一愣,他頓時有些不明白弘治皇帝的意圖。

  「這年關要至了,且還有一個月,近來天下還算大體承平,你且在家修養一些日子,你的兒子不是也才大病初癒嗎?父子二人也是難得久別相逢,多見一見,不要總是冷落了他,他是有功之臣啊。」

  「陛下」劉健拜倒。

  他察覺到了什麼。

  伴君如伴虎啊。

  這本不該在弘治朝出現的事,何況陛下與他感情深厚,現在卻突然讓他歇一歇,其中意圖,實在難以揣測。

  劉健叩首:「陛下,老臣是否有什麼過失。」

  弘治皇帝搖頭,突然態度堅決:「今日,你上一道病疏,朕會恩准你咱在家休養,就如此吧。」

  劉健一時心亂如麻。

  莫非

  可是陛下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為人臣的,還能說什麼,他心裡沉甸甸的,卻還是勉強的笑了笑才道:「臣近來,舊疾發作,痛不欲生,臣老矣,懇請陛下,念臣苦勞,准臣頤養。」

  弘治皇帝背對著劉健,聲音冰冷,沒有情感:「准!」

  劉健一頭霧水的告退。

  他的心,是蒼涼的。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他已位極人臣,甚至在此刻,他竟生出了幾分是不是該急流勇退的念頭。

  再三日。

  弘治皇帝端坐在奉天殿上,他臉色已恢復了許多,再不似醉酒時的蒼白。

  此時,他手裡拿著的,乃是一份自廣東布政使司的奏疏。

  突的,他猛的將奏疏摔在地上,厲聲道:「內閣到底辦的什麼事,李東陽與謝遷已不堪用至此嗎?蝗災的賑濟,竟有這麼多疏漏,他們二人做什麼吃的,蕭敬,下旨申飭,朕不容他們如此怠慢!」

  蕭敬匆匆至內閣。

  聽蕭敬帶了口諭來,謝遷與李東陽二人拜倒。

  蕭敬道:「聖諭:陛下問,廣東布政使司賑災一事,何以內閣疏忽至此,怠慢,形同是害民,內閣大學士謝遷,內閣大學士李東陽,朕加以恩榮,爾二人不思報效,何也?」

  蕭敬念畢,面無表情。

  謝遷性急:「蕭公公,廣東布政使司這事」

  「不必解釋。」蕭敬皮笑肉不笑的道:「解釋了,奴婢也聽不懂。」

  謝遷便道:「那麼就請蕭公公稟報陛下,臣二人速見天子,解釋此事。」

  蕭敬面上冷漠:「陛下還交代過了,陛下不見二公。」

  謝遷和李東陽面面相覷。

  蕭敬卻已是轉身走了。

  等這蕭敬一走

  謝遷看著李東陽,忍不住道:「這賑災之事,明明沒有問題,廣東布政使司的彈劾,不過是叫苦而已,想朝廷再多撥付一些錢糧,這是歷來都有的事,陛下何故申飭你我賓之,不成呀,你我非要去見駕不可,這件事,不說清楚,實是如鯁在喉,嚥不下這口氣啊。」

  謝遷皺著眉頭,眼裡露出了極深的擔憂。

  劉公養病了,可明明劉公的身體這些日子還算不錯,現在失去了劉公這個橋樑,陛下對於內閣,顯然冷漠了許多。

  李東陽雖是眼裡亦是透著憂慮,卻是突然道:「要出大事了啊。」

  「什麼?」謝遷看著李東陽,一時沒明白過來。

  李東陽意味深長的看了謝遷一眼:「謝公,陛下與劉公,歷來兩不相疑,何以突然劉公告病?又為何突然,陛下就疏遠了你我,這般的不留情面,那口諭之中,有一個用詞,你沒有聽明白嗎?用的乃是爾二人三字。」

  爾字,是不恭的意思,若是往日,陛下理應會用的是兩位師傅,或者是卿二人之類的字眼。

  可這一個爾字,態度已經很分明了。

  謝遷臉色突的難看起來,不禁瞪大了眼睛道:「出大事,你的意思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李東陽若有所思的擰了擰眉,搖頭道:「不,應該不是如此,這要出的大事,和你我,還有劉公沒有關係。」

  謝遷愕然。

  似乎李東陽感覺自己的思路越來越清晰了,慢條斯理的道:「陛下此舉過於突然,有一些像是想要保護劉公,和你我之意。」

  「保護」謝遷更是錯愕。

  李東陽歎了口氣:「是啊,是保護,至少這段時間,陛下不希望內閣之你我,還有劉公,牽涉到什麼事去,他疏遠我等,想來是有人要倒霉了,疏遠我們,或許是想要保住我們的晚節。」

  「晚節你的意思是?」謝遷總算開始明白一些了。

  李東陽眼眸張開:「至少不想讓天下人覺得,這件事有我們的參與,而是讓天下人認為我們與此事無關。因而,老夫料定,此次劍指的只怕有不少的讀書人。」

  無論是劉健,還是謝遷和李東陽,都是讀書人出身的士大夫。

  他們被讀書人和士人所推崇,雖然現在已有了不少的詬病,可大體的形象,卻是好的。

  一旦朝廷針對某些讀書人或者是士大夫動手,而內閣三位大學士若是冷眼旁觀,又或者在背後推波助瀾的話,那麼他們三人,就形同於釘在了恥辱柱上。

  陛下刻意的疏遠或許正有此意。

  「若若如此,那麼陛下要做的是什麼事」

  「不知道。」李東陽很乾脆的道:「陛下刻意不願我等插手這件事,自然不可能透露任何的意圖。」

  「哎何至如此啊。」謝遷不禁捶胸跌足:「正統年間的時候,陛下與士人勢同水火,到了成化年間,又是如此,到了當今,本以為本以為誰曉得哎」

  李東陽臉色卻是平靜:「我等,靜觀其變吧。」

  謝遷憂心的道「就這麼作壁上觀?」

  李東陽道:「只能作壁上觀!陛下既然如此做,顯然已是決心已定了,任何人都無法更改。」

  謝遷打了個寒顫。

  蕭敬回到了奉天殿向弘治皇帝覆命。

  「陛下,謝公想要覲見,解釋關於賑濟之事。」

  「哦。」弘治皇帝點點頭,神色自若,不置可否的問了另一件事:「江言的底細,已經查明了嘛?」

  蕭敬便道「問題就在此,他是通過一個族人投的銀子,從賬面上看,一切都和他沒有任何關係,那個族人現在已不知所蹤除此之外廠衛還發現,在西山錢莊裡,還有許多不明的賬目,統計司正在深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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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16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欽命來了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其實,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得有人來打破這個局面才好。」

  似江言這些人,最看重的,就是清名,因而,做事自是極為隱秘,想要自他身上查出點什麼,還真是不易。

  他頓了頓:「宣江言覲見吧。」

  整個朝中,有著一股詭譎的氣氛。

  劉健養病去了,其他兩位內閣大學士,受到了申飭。

  要知道,一般情況之下,大臣遭到了申飭,都需請辭致士的。

  突然之間,弘治皇帝對三位大學士,態度都變得冷冽起來,聖眷不在,這令許多人滋生出了別樣的聯想。

  劉公人等,只怕過了今年,就該告老還鄉了。

  陛下已經對當下的內閣,滋生出了厭倦之心。

  而接下來,誰可以接替劉健等人呢?

  歐陽志為首的一批大臣,都是出自西山的門下,陛下對他們倒是頗為看重。

  只是可惜

  他們資歷太淺了。

  哪怕是歐陽志,成為吏部尚書,迄今為止,還是有許多人詬病。

  何況,這吏部尚書的位置,還未坐熱呢。

  因此,歐陽志人等,怕是希望不大。

  一旦有人入閣,新的位置,就可能騰出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準確的來說,江言並非是尋常的御史,他乃是僉都御史,不但清貴,而且品級還挺高,乃是正四品。

  正四品當然不算什麼,可若是在翰林院和都察院,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翰林院和都察院,乃是最清貴的地方,這裡的四品官,放在外頭,便是三品大員,甚至是地方上的布政使司,見了他們,都需格外高看一眼。

  而今,陛下突然相召。

  且在這個節骨眼上。

  頓時,江言覺得與有榮焉。

  同僚們紛紛側目,發出讚歎。

  有人低聲議論:「莫非很快,陛下就要確定年後新內閣的班底,此外,還有各部新貴的人選?」

  這不是沒有可能,皇帝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內閣也是如此,有了新的內閣大學士,勢必各個部院,也會有新的安排。

  「這江御史,敢於直言犯上,剛正不阿,兩袖清風,這是人所共知,何況他為人謙和,陛下知道他,也是理所應當,只怕江御史要一飛沖天了啊。」

  江言入宮,至奉天殿,拜下:「臣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弘治看著他,面帶微笑:「卿的彈劾奏疏,朕看過了。」

  「陛下,臣仗義執言,若是有狂悖之處,還望陛下指正。」

  弘治皇帝淡淡道:「那麼依卿之見,退贓之事,當如何才算公允。」

  「自是一視同仁,這退贓的事,關鍵的問題就在於,朝廷居然放任西山錢莊前去發放,以至於,賬目雖是明明白白,可實際上,卻有太多藏污納垢的地方。」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朕也聽聞了這些事,彈劾此事的人,不在少數,這樣看來,這贓,退錯了。」

  「錯了,大錯特錯。」江言正色道。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著江言:「若是朕令卿家主持這重新退贓的事,卿家可以做到公允嗎?」

  江言心下大喜,突然覺得,幸福來的太快。

  臥槽要發跡了啊。

  陛下突然讓自己主持這麼大的事,而且推翻此前的退贓,這足見陛下對自己的信賴。

  而且,這個節骨眼,讓自己負責此事,也可見陛下對齊國公,已有了懷疑。

  那麼,這是不是對自己的考驗呢?

  一旦明年開春,內閣倒了,許多重要的人事人選都將重新開始估量。

  而自己若是將此事辦好,那麼錦繡前程,就在眼前。

  江言當然不巴望自己有機會入閣,可至少,若有某些部堂尚書入閣,自己還是有機會升為尚書的。一部之首,何其顯耀?

  江言叩首:「臣若身負陛下重托,定當赴湯蹈火,拚死報效。」

  弘治皇帝看了蕭敬一眼。

  蕭敬上前:「江言,接旨意。」

  江言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再叩首,鄭重其事:「臣接旨。」

  江言捧著聖旨出了午門,頓時感慨萬千,人的命運,就是如此奇怪,不久之前,自己還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之人,現如今

  得了如此重要的使命,江言自是立即前往拜謁自己的宗師。

  這宦海之中常見的關係,可謂是錯綜複雜,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宗師,有自己的門生故吏,這事兒,單憑他一個人,是辦不成的。

  此後,便有欽差江言的人,前往西山錢莊,討要西山錢莊的賬簿,重新徹查。

  而後消息放出來,欽差江言,親往西山,拜見齊國公方繼藩。

  方繼藩萬萬沒想到,這個江言,居然要重啟退贓之事,這令他很是奇怪。

  陛下吃錯藥了?

  又或者,那蒸餾酒,是假酒?

  江言見了方繼藩,笑吟吟的行禮:「下官見過齊國公。」

  方繼藩看都不看他一眼。

  江言卻是脾氣極好,耐心的道:「下官奉旨,重新退贓,西山錢莊那裡,有些賬目,對不上,因此」

  「滾開!」

  江言不惱,他似乎早預料到,得到的是這個結果:「齊國公,下官乃是奉了欽命,還望齊國公」

  「來人,將這狗一樣的東西打出去。」

  江言臉色變了,立即逃之夭夭。

  他驚魂未定,出了西山,坐上了馬車,長出了一口氣,面上,不禁露出了冷色:「呵呵看你張狂到幾時。」

  等江言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這江府門口,現如今卻已是人滿為患。

  江言下車。

  江府的管事,立即上前,道:「老爺,今日,有七十多人來拜謁,小人接著這名帖,都接的手酸了。還有陳公、鄭公二人,他們也來了,小人知這兩位,乃是尊客,因而,讓他們在廳中等候。」

  這才是手握大權的滋味啊。

  以往對自己不理不睬的人,現如今,一聽到消息,個個像是瘋狗一般,圍了上來。

  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江言很想露出幾分謙虛的樣子,可是那骨子裡的得意,卻還是禁不住暴露出來:「老夫且先去見陳公和鄭公,至於外頭這些人,想來都是求老夫辦事的,這樣很好,你讓江孜去招待。」

  「少爺?」這管事一愣,皺眉:「少爺脾氣不好,老爺不是說,平時少讓他」

  江言淡淡的道:「從前讓他少去待客,是怕他口無遮攔,得罪了人,可現在老夫還怕他得罪人嗎?」

  管事恍然大悟:「是,是,老爺高見啊。」

  求江言辦事的人很多。

  其實絕大多數人,都是此次退贓的受害者。

  好端端的,四成沒有了,這可是大筆的銀子啊,絕不是小數目。

  有為數不少人,本是以為,憑著自己的身份,在如意錢莊圖利,哪怕是如意錢莊出了狀況,也絕對不敢少了他們銀子的。

  可這一次,真是欲哭無淚。

  現在聽聞陛下要重新徹查,且要重新退贓,許多本是打落門牙往日肚子裡咽的人,一下子激動起來。

  時來運轉啦。

  看來還有戲。

  因而,數不清的書信和名帖,如飛雪一般進入了江府。

  江言一個個待客,聽到數不清人的抱怨,個個痛哭流涕的模樣,想到自己也是受害者,江言心裡就有數了。

  這裡頭牽涉到的,可是不少文武百官,更有不少,得罪不起的人物。

  此番,自己重新退贓,某種意義而言,不但是陛下給自己一次歷練的機會,而且

  江言在這一刻,激動的額上青筋曝出。

  這是一次收買人心的大好時機啊。

  這件事辦妥了。

  不知多少人感激自己。

  自己在朝中,不但有了立足之地,而且得了自己恩惠的人,也將數之不盡,到時,人人為自己的美言,未來的前途,不可限量。

  不幾日。

  欽命大臣江言派人張榜。

  所有贓款,重新退回,且需重新分配贓款。

  凡有得了贓款不奉還的,統統以竊取公帑論處。

  緊接著,一個章程送入了宮中,懇請皇帝恩准。

  弘治皇帝看著這一份新的章程,忍俊不禁,可是笑過之後,卻又冷然起來,他將章程送到了蕭敬面前:「你來看看。」

  蕭敬只看了章程一眼,打了個冷顫:「這江言,瘋了。」

  是啊。

  贓款統統收回,重新發放,先補大額的不足,如宮裡,如壽寧侯人等,投入了萬兩銀子的,統統退回。

  而至於小額的,因為銀錢太少,餘下的銀子,再做處置。

  「陛下,此人為何,竟愚昧至此。」

  弘治皇帝微笑,突然,目光落在了角落裡的皇孫朱載墨身上。

  朱載墨好不容易,下了學,從研究所裡出來,特來見自己的大父,現在他正擺著一個小案子,低頭拿著炭筆,做著計算。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這個問題,若是蕭伴伴不明白,可以問問載墨,載墨受方繼藩教誨,想來,一定心裡有答案。」

  皇孫知道答案。

  蕭敬一臉狐疑,也不禁朝朱載墨看去。

  這些話,朱載墨聽了個真切,便起身,朝弘治皇帝行了個禮。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17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大事成了
       
  朱載墨微微笑道:「大父要孫臣回答這個問題,能否令孫臣看一看這奏疏。」

  弘治皇帝對於朱載墨頗為期待。

  他面容溫和的點點頭。

  朱載墨拿起了奏疏,只看了一眼,而後笑吟吟的看著蕭敬道:「其實江言此人,並不愚蠢。」

  蕭敬一愣。

  這樣還不夠愚蠢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認知。」朱載墨道:「有的人,生來錦衣玉食,看不見尋常百姓是什麼樣子,他們所結交的人,都是清貴之人,因此恩師退贓,才會引發他們的眾怒,因為這樣的退贓,是在割他們的肉,在他們看來,這是不合理的,怎麼可以因為他們投入的銀子多,就少發放他們銀子呢江言此人,也是如此,他不但自己覺得不合理,與他結交的親朋好友,和他一樣都是錦衣玉食的人,也同為受害者,自然而然,他想當然的以為這不公正。」

  「因此,江言有了重新分配贓款的機會,他寫下這個章程,一定是找了許多人看過,而他找來的這些人,又都是一些什麼人呢,這就不必我來說了吧。他們見了這章程,不但興高采烈,只怕還紛紛要翹起大拇指,誇獎江言是個識大體的人,江言心裡認同這個章程,而這個章程,又得到了無數人的叫好,在他看來,這豈不是天下最好的辦法?」

  「大父,孫臣甚至在想,此時江臣一定得意極了,他一定認為大父和所有他身邊的人一樣,會為這樣的章程而拍案叫好,他還指望著大父對他青睞有加呢。」

  蕭敬聽罷,略一沉思,還真是如此。

  此時,朱載墨接著道「這也是為何恩師讓孫臣多結交一些三教九流的緣故了。恩師曾說過,為何歷代的開國天子往往聖明,這是因為,這些天子多是起於草莽,而非長於深宮之中,生於草莽,身邊便都是三教九流,自然才知道天下是什麼樣子。在漢代有一個天子,叫漢宣帝,此人因為漢武帝時期的一樁太子謀反案,因而流落於民間,卻是機緣巧合被霍光立為天子,此後,他卻成了一代賢君,中興了大漢。恩師經常提起此人,說是孫臣運氣比之當初流落於民間的漢宣帝,際遇要好十倍百倍,恩師寄望於孫臣將來成為漢宣帝這樣的人,因此,要讓孫臣和漢宣帝一般,少時多去體會一下民間疾苦,多聽一聽,看一看,小民們過的是什麼日子,他們想的是什麼。」

  「如此等年紀再大一些,再讓孫臣知道這天下百業是如何運轉的,藥物怎麼研製的,讀書人如何讀書的,地裡怎麼種出糧食的,紡織的作坊是如何生產的,如何得到訂單的。這些統統都是大學問,比那資治通鑒之中的帝王之術,不知高明多少倍。那些所謂的經驗教訓,所謂的權謀之術,自宋以來,歷代天子,哪一個不學,可又有幾人真正成了賢君呢?」

  「江言此人,就是孫臣的教訓,他偏聽偏信,活在自己自以為是的洞天裡,猶如井底之蛙,用所謂的仗義執言和剛正不阿來迷惑別人,卻又貪婪,吝嗇,狡詐,此等人,若得權柄,勢必為禍天下。可是這樣的人,又有多少高居在廟堂之上,位高權重呢?」

  這一番話,令蕭敬頓時震驚。

  自己想不明白的道理,皇孫居然能講的如此透徹。

  看著自己的孫子。

  弘治皇帝眼中溢滿欣慰,不斷點頭道:「不錯,不錯,朕從前也不明白這個道理,直到見了人間百態,方知這其中的厲害,好孫兒啊,好孫兒,你比你的父親要強。」

  朱載墨拜倒在地,卻是道:「大父此言又差了。孫臣從前也覺得自己比父親要強。可自打在西山,去了研究所,去了醫學院,去了蒸汽機的作坊,方才知道,父親的才智真正是天下無雙,這些淺顯的道理,孫臣可以一點就透,可是那浩瀚如海的大學問,孫臣哪怕是窮盡一生,也未必能偷窺到門徑。父親之所以不屑於去思考這些所謂道理,只因為對他而言,他所掌握的,乃是天下最大的學問,孫臣有時在想,自己的父親,多智近妖,為何生下了孫臣,卻如此的愚笨。」

  他一臉苦惱的樣子。

  許多的題目,他解得欲仙欲死。

  很多的原理,他自認自己的接受能力已經十分強了,卻總需一次次的解釋,他才勉強能知曉。

  可自己的爹呢,他一拍腦門,一個新的理念就誕生了,於是又有了新的學問。

  能和自己的父親相比的,也只有恩師了。

  其他人都不過是浮雲而已,哪怕是什麼狀元公,什麼大儒,都不過是拿著前人的所謂經驗和書本,對照著讀的學舌鸚鵡,在恩師和父親面前,提鞋都不配。

  弘治皇帝唇邊的笑容更盛。

  自己的孫子,還是很有孝心的嘛,雖說他對那兒子是多少有些意見的,但是兒子和孫子,父子相得,是好事。

  弘治皇帝的心情好了不少,忍不住道:「你將你父親說的如此經天緯地,這樣說來,朕與你父親相比呢」

  這個問題,怎麼都令人覺得有點坑呀

  朱載墨苦惱的晃晃腦袋,似乎每一個人的人生中,都會面臨一個你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的問題,又或者是你是想淹死你的妻子,還是你的親媽。也不知是哪個喪盡天良的東西瞎琢磨出來的。

  朱載墨抿了抿唇道:「孫臣不敢言。」

  他不想欺君。

  弘治皇帝鼓勵他:「你但說無妨。」

  朱載墨只好道:「大父遠不如父親矣。」

  弘治皇帝的笑臉,驟然僵住了,接著,笑容慢慢消失,好心情瞬間掉下低谷。

  站在一旁的蕭敬,禁不住咳嗽,你看這孩子,騙人都不會。

  弘治皇帝幽怨的看著朱載墨,感覺自己是白心疼了這麼個孫子了。

  可是作為一個皇帝一個長輩,他又不能容許自己表現得太小氣。

  弘治皇帝只好深吸了一口氣,才又勉強露出微笑:「是這樣啊那麼依你看,這江言既然上了奏疏來,朕當如何處置。」

  說到正事,朱載墨是非常認真的「奏疏留中不發,看他接下來怎麼做?」

  弘治皇帝頷首:「留中不發!」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朱載墨一眼:「朕也有此意,就是想要看看,朕的這些臣子們,可以自私自利到何等地步。」

  朱載墨同樣飽有深意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可能會比大父想像中的還要可怕。」

  章程遞了上去,卻是石沉大海,陛下沒有絲毫的回應。

  江言坐在自家府邸裡的廳堂之中。

  這廳堂裡,卻已是人滿為患了。

  以往這里門可羅雀,現在卻是門庭若市。

  前來拜訪的人,如過江之鯽。

  以至於尋常的翰林,也只能在一個角落裡站著。

  江言抱著茶盞,呷了口茶,四顧左右,他皺眉道:「陛下現在,到底是何意呢?」

  「江公,老夫以為,陛下只怕是對江公有所怨言了。」

  在座之人,已經急了。

  好不容易來了希望,這銀子得趕緊還回來啊,那可是四成銀子,不還,日子可怎麼過,畢竟,自己宅邸這麼大,要養著這麼多的奴婢,家裡還有幾房的妻妾,哪怕是家裡養著的狗,那也得用幾斤肉餵著的,這銀子不還,要沒米下鍋,沒法過啦。

  說話的,乃是工部員外郎,他老神在在的道:「江公想一想,陛下已任江公為欽差,可江公呢,到了現在依舊還沒有進展,凡事都向陛下請示,陛下看了章程之後,會如何想?他所想的是,江公辦事,何以如此瞻前顧後,如此區區小事,迄今還沒有眉目,若處處都要陛下恩准,那麼,陛下江公為欽差,又有何用?」

  此人說罷,其他人也鼓噪起來:「是啊,齊國公惡政,天怒人怨,早已弄得天下百姓,怨聲載道了,不信,江兄四處去打聽打聽,可有不叫罵的嗎?現在正是改弦更張之時,怎麼還要猶豫?」

  「立即照章行事吧,切切不可再猶豫了,大丈夫當斷則斷。」

  眾人七嘴八舌,個個激動不已。

  江言聽罷,似乎也覺得有理,陛下是嫌自己囉嗦嗎?

  為了辦好這樁欽案,江言可是經過了細緻的調查的,他不但問過身邊的人這些人,身邊這些人,對於齊國公的退贓,沒有不罵的。他還不放心,還專門請了一些朋友以及親眷們來問,也都說自己的章程,實是妙不可言。

  身邊的同僚,故舊,親朋好友,還有士林中讀書人的意見,個個都是拍手稱快,雖偶有一些不諧之音,也不過是極少數罷了。

  既如此

  江言猛地拍案而起:「照章行事吧,下公文,令各衙遵照行事,此事,關乎重大,也要大家鼎力相助才是,聽說有些個刁民,不肯退還銀款,這真是愚不可及,此等刁民,最是可惡,先打殺幾個,殺一儆百,以儆傚尤!」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17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我就是王法

  御史江言,欽命辦差。

  一時之間,京中風聲鶴唳起來。

  想要讓人退錢,是極不容易的事。

  這可是命哪。

  因而,連發了幾道公文,退款者,卻是寥寥。

  各衙早就聞風而動了。

  不少人對於這件事,可謂是樂見其成,因此,那些只退了六成的人,率先開始退款。

  在他們看來,這筆銀子拿出來,將來得回的,卻是十成,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江府這裡也做了表率,先退了款。

  只是那些小額投入的小民,聽說要將自己的銀子退回去,卻是不肯了。

  投了大頭的人吃了虧,巴不得退款,到時重新分配。

  可這一次朝廷對他們這些平民百姓格外開恩,退回了銀子正歡喜著呢,現在收了回去,天知道是否還回得來。

  這都是棺材本哪。

  京裡諸官們,對此格外的熱心。

  京裡頓時雞飛狗跳起來。

  好在順天府的人,他們使喚不動,否則天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

  過了兩日,五城兵馬司拿了數十人,倒是追繳了不少的贓款。

  方繼藩嚇著了。

  他奉旨制定關於收養老卒的章程。

  突然聽到外頭竟有人開始捉人。

  方繼藩有點懵了。

  臥槽……這是比我方繼藩還凶啊。

  退贓之事,是方繼藩力主辦成的,現在要朝令夕改,這不是打他方繼藩的臉

  方繼藩想起了什麼,立即叫來王金元:「去,找一個叫陳忠的老卒……」

  吩咐了幾句,王金元不敢怠慢:「小的知道了。」

  說罷,拔腿就走,只是走了兩步,又回頭,見少爺抬頭看著房梁,若有所思的樣子。

  王金元竟覺得……有那麼一丁點……不痛快,以往少爺這個時候都該踹自己一腳的,今日卻不知怎麼了,這少了一腳,總好像是少了那麼點兒什麼,渾身都覺得不太自在。

  少爺有點不對勁啊。

  王金元擔憂的回頭:「少爺,沒出什麼事吧。」

  方繼藩就吐出兩個字「滾開。」

  呼……

  王金元聽到這鏗鏘有力的滾開二字,彷彿生命完成了大和諧,頓時鬆了口氣,渾身猛然的有了精神:「是,是。」

  一溜煙,跑了。

  而方繼藩則是沉著臉道「來人,給我換一身衣衫,我要入宮覲見。」

  …………

  到了正午。

  方繼藩正預備著要入宮一趟。

  他的心情有些煩躁,他……急啊。

  那江言,分明是想要殺雞儆猴,這可是要鬧出人命的。

  方繼藩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哪怕是就藩黃金洲,為了大明的宏圖大業,方繼藩也寧願犧牲掉自己的至親之人,也不願為難其他的百姓。

  只此一條,就可見他的操守到了何等的地步。

  等到了正午,王金元急匆匆的趕了回來:「少爺,那……那陳忠……沒在家裡……」

  方繼藩皺眉道「沒在家,那去了哪裡?」

  「昨天夜裡,被欽差發文,五城兵馬司做了幫手,將人拿走了。」

  方繼藩的臉色猛的變了,豁然而起:「什麼罪?」

  王金元道「起先,是討要贓款,陳忠不肯給,事情壞就壞在他口口聲聲說,這是皇上給他的銀子,還說皇上親自對他許諾的,反正說了許多胡話。那江言,正巴不得有人撞到槍口上呢,親自辦了這件事,說是陳忠胡言亂語,妖言宮闈事,乃大不赦之罪,當即拿人,還讓人查抄了他的宅子。這事兒出來之後,不少人都嚇壞了……」

  方繼藩抿著唇,沉默了。

  「少爺,少爺,這陳忠……」

  王金元見少爺沒反應。

  咋……

  平日少爺都是活蹦亂跳的,一看就是朝氣十足,今日卻突然寡言少語,這……莫非是腦疾犯啦?

  方繼藩目光漸漸冷冽起來,突然咬牙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該死的江言,居然不知道陳忠是我方繼藩的人!」

  王金元:「……」

  方繼藩厲聲道:「召人,你家少爺現在不成啦,以至於有人敢蹬鼻子上臉,一巴掌打到本少爺的臉上,已經沒有人再怕西山,再怕我方繼藩啦,給我招人,調順天府差役,將我的弟子們都叫上。」

  「少……少爺……」王金元駭然。

  這又是什麼狀況

  「這……這是去哪裡?」

  方繼藩勾著冷笑道:「上西天!」

  …………

  江言設宴。

  京裡來了不少人。

  這位欽差現在可是乾的有聲有色,一聲令下,數不清的錢款開始退回,只怕用不了多久,大家的銀子便可物歸原主了。

  江御史,是大家的大恩人啊。

  事情辦得很順利,尤其是抓了幾個撞到了槍口上來的刁民之後,一切就都順利起來。

  看著這成績,江言的好心情不言而喻,他心裡知道,此事已經水到渠成。

  這一趟差事,真是賺了。

  不但趁此機會露了臉,未來的前途不可限量。而且也趁此機會,不知多少人受了他的恩惠。

  看著這些前來巴結的人,一個個見了他都是喜笑顏開,江言的心裡……舒坦。

  「江兄此次,實是雷厲風行,佩服,佩服。」

  「不錯……往後只怕陛下……」

  在眾人的吹捧之中,江言帶著微笑,保持著幾分清醒,看著高朋滿座,他一桌桌的敬酒。

  此次宴會,是自己兒子的主意,藉著這一次辦下來的欽差,得來的好人緣,好好的鞏固一下與諸官的關係,將來便可相互提攜。

  江言覺得很有道理,沒有自己,他們的銀子,能回來嗎?

  酒過三巡,他已喝得有些微醉了,心情卻是越加舒坦。

  突然……管事心急火燎的衝了進來,喘著氣道:「老爺,老爺,齊國公,齊國公到了。」

  江言一愣,眨了眨有點迷醉的眼眸,他記得沒有請齊國公啊,這齊國公怎麼臉皮這麼厚,居然不請自來了。

  卻聽管事焦急的繼續道「帶來了許多人,足足有數百人,將咱們宅子圍了,圍住了。」

  江言終於酒醒了幾分,眉頭下意識的擰了起來。

  「大膽!」酒席上,已有人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的道:「天子腳下,沒有請示,居然私自調動兵馬,吾乃兵部主事,下值之前,沒見過有這樣的調令,他這是想要做什麼,想要造反不成?」

  眾人紛紛道「不必怕,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莫說江公仍是欽差,這天子腳下,朗朗乾坤,他能做什麼,又敢做什麼?」

  見了這堂中眾人。

  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且個個都是朝廷命官。

  江言心裡定了定。

  不錯,自己乃是欽差,何懼之有?

  何況,這裡人多,怕個什麼。

  他微微一笑,捋鬚落落大方的道:「齊國公乃是年輕人,年輕人難免氣盛嘛,老夫前去迎客。」

  說著,率先出去,到了中門,便見方繼藩領著人就在外頭。

  這一看,好傢伙,連吏部尚書歐陽志竟也來了,除此之外,竟還有不少的翰林和御史,科學院的院士,竟也來了七八個。

  方繼藩坐在馬上,見正主兒終於來了,便翻身下馬。

  江言帶著矜持的笑容上前,叉手道:「見過齊國公,齊國公來此,實是蓬蓽生輝啊。」

  方繼藩沒理他,回頭便吩咐道:「將東西搬進去。」

  「搬……搬什麼?」江言臉略略一僵,詫異道。

  卻見方繼藩身後,有人抬出了一個大箱子。

  江言心裡明白了,立即道:「送禮?哎呀,齊國公太客氣,太客氣了。」

  方繼藩沒理他,當先進了府邸,身後呼啦啦的人跟進去。

  對於方繼藩的不客氣,江言一頭霧水,阻攔不是,不攔又不是。

  方繼藩邊走邊指揮道:「將箱子裝在那裡,那地方好,噢,引爆器準備好了嗎?」

  引爆……

  聽到這兩個字,江言頓時就給嚇得面如土色:「齊國公,啥,這啥意思?」

  眾人自是十分聽從方繼藩的,七手八腳的將箱子擱好。

  接著,開始有人布線。

  這些徒子徒孫們,似乎對這樣的事,十分熟稔。

  江言在後頭追上來,焦急的道:「你們要做什麼,你們這是要做什麼,這是我家,是我家……齊國公,有話好好說。」

  方繼藩回頭冷冷的道:「你看我是個講道理的人嗎?」

  江言一愣,竟是答不上來。」

  「你看,你猶豫了這麼久,你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你自己,你自己也認為,我方繼藩不是講道理的人,誰要和你好好說話。線布好了沒有,你們這群狗東西,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平時我怎麼教你們的……」

  江言嚇著了,不知道這箱子裡裝著的是什麼。

  見方繼藩絲毫不理會他,於是便又轉向歐陽志:「歐陽部堂,你是講道理的人,齊國公如此,這是要做什麼?你難道不該說點什麼?」

  歐陽志抬頭看天。

  這時許多的賓客,紛紛聞訊而出,大家噴吐著酒氣,一頭霧水。

  江言見狀,不禁惱怒,正色道:「此乃私宅,爾等在此造次,難道不怕王法嗎?」

  方繼藩終於對他產生了興趣,轉過身來,看著這一身正氣的江言。

  接著,方繼藩昂首,比他更凶:「我方繼藩就是王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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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17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送你上西天

  方繼藩齜牙咧嘴,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令那江言微微一愣。

  賓客們個個詫異,方纔還在竊竊私語,低聲指責,此時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這話真是跋扈至極。

  另一邊,卻有人道:「師公,佈置好了。」

  方繼藩懶得理其他人,而後徐徐踱步出去:「小心一點,等我退遠一些,再進行爆破。」

  說著,他一溜煙的帶著眾徒子徒孫們,轟然而散。

  江言有些發懵,他回頭看了一眼眾賓客。

  賓客們也懵了。

  江言心裡咯登了一下,看著有人竟已預備了引火,這是啥東西?看著很可怕的樣子。

  他心裡沒底,忙下意識的跟著人流後退。

  許多人見了,亦惴惴不安的紛紛跑出了宅子。

  等他們出了宅子,卻是發現方繼藩早就跑的沒有影了,搜尋了很久,才在街對面看到方繼藩捂著自己的耳朵,探頭探腦的。

  江言感覺自己要原地爆炸了,立即撕心裂肺的大叫:「齊國公這狗東西,他是要炸了老夫的宅子啊。」

  說著,便要衝進宅子裡。

  賓客們卻紛紛拉住了他,給他鼓氣:「江兄,江兄,聽我一言,且聽我一言,不要激動,不要激動,那齊國公,哪裡來這樣大的膽子,你是欽差,是朝廷命官,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這不過是嚇唬你呢,呵這等彫蟲小技,誰人不知?江兄沒什麼可怕的,由著他來胡鬧,就看他有沒有這個膽量,若是江兄軟了,痛哭流涕,反而遂了他的心願,江兄是有風骨之人,如何將這宵小的手段放在眼裡。」

  眾人亦紛紛道:「是啊,是啊,別怕,他不敢。」

  江言聽了眾人的勸解,方才心裡稍安。

  卻在此時,見留在那引爆之人,突的衝了出來,邊跑邊大叫道:「快跑啊,快跑啊。」

  江言捋鬚,咬著牙,心裡冷笑,呵看來,就是嚇唬,這是死罪,哪怕他方繼藩是駙馬都尉,是國公,敢這麼幹,也是死無葬身之地,哼,跑個什麼,老夫偏不怕。

  他回頭,徐徐道:「這樣想來,或許確實差點中了方繼藩的詭」

  他說到一半,眼睛也隨之轉到了自己身後了。

  定睛一看,愣住了,話也吞回了肚子裡。

  卻見方纔還大叫著別怕的賓客們,聽到那引爆之人說一聲快跑,竟一下子作鳥獸散,片刻功夫,就跑過了半條街,有人還在狂奔,有人躲在街邊的牆角,探出頭來,心有餘悸的樣子。

  江言愣在原地,懵了。

  就在此時

  轟隆

  突然

  一團火焰帶著熱浪沖天而起。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宅子

  無數的木屑橫飛,哪怕是站在宅子之外,那巨大的衝擊波,還是將他震的飛起。

  這爆炸,竟是似曾相識。

  好像在哪裡見過。

  巨大的衝力,令江言頓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那巨大的轟鳴,令他耳膜一痛

  他被沖飛,而後重重的摔落在地,頓時便覺得骨頭已散了架。

  只是最重要的是心痛。

  親眼看到自己的宅子,炸上了天,裡頭不知多少收藏的文玩和孤本

  他心裡絞痛,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又摔倒,接著,眼睛紅了。

  方繼藩,這該死的方繼藩

  他好大的膽子,他竟然真的敢

  賓客們也懵了。

  還真敢炸啊。

  他們躲得很遠,見那江言被炸飛,卻是不敢靠近。

  江府裡頭,理應還有一些沒跑出來的家人,只怕這個時候,已經凶多吉少了。

  這方繼藩真的太不像話了。

  眾人還怕再有什麼爆炸,居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攙扶江言。

  卻見江言在滾滾濃煙之中,跌跌撞撞的朝著這兒走來,江言拚命的咳嗽,腳步蹣跚

  他咳出了血。

  走到了街中央,賓客們才紛紛湧出來。

  「江兄,無事吧」

  「呀,江兄,你咳血了啊。」

  「快,快,騰個位置,請江兄坐下說話。」

  「是,是,是」

  眾人很是熱心的紛紛攙扶著江言。

  江言卻是不知哪裡來的氣力,將身邊一人甩開,口裡噴出一口血,齜牙咧嘴:「方繼藩方繼藩」

  方繼藩已是自街尾帶著人來了。

  眾賓客見到方繼藩氣勢洶洶的來。

  哪怕是那老老實實的歐陽志,這一刻,竟也好似多了幾分街頭潑皮的氣質。

  於是,眾人竊竊私語:「哼,真沒有王法了。」

  「且看他方繼藩怎麼收場吧,這是謀逆大罪。」

  可等方繼藩走近了,賓客們驟然都不做聲了。

  很安靜,落針可聞。

  江言懷著恨意,死死的盯著方繼藩,眼裡要噴出火來。

  他心裡一片悲涼,隨即想到,這方繼藩膽大如此,他定是忘了自己乃是欽差大臣,負有欽命。

  方繼藩走的很近,江言正待要開口,他心頭有許多話要說,要興師問罪,要讓這狗賊

  可是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下,方繼藩胳膊掄起,揚起手,便是給江言一巴掌。

  啪嗒

  巴掌落在了江言的面上,很清脆。

  江言又懵了

  你炸了我家,你還打我?

  我是欽差大臣,是朝廷命官,是清流御史。

  這一巴掌,不但打的江言臉上火辣辣的疼,甚至江言還覺得自己的腦殼疼的厲害。

  他搖搖欲墜,差點要摔倒。

  後頭的賓客們,依舊不做聲。

  方繼藩冷冷的看著江言,劈頭蓋臉就道:「狗一樣的東西,怎麼方才沒有炸死你!」

  江言:「......」

  賓客們不可思議的看著方繼藩,這這是人說的話嗎?

  你炸了別人家,打了人,還說這個?

  賓客們只迅速的瞟了方繼藩一眼,而後立即目光落下,生怕自己的目光過於鮮明出眾,引起方繼藩的注意。

  方繼藩回頭,朝身後的歐陽志道:「帶著人進去,看看這宅子炸的差不多了沒有,裡面的人都死乾淨了麼,若是沒炸乾淨,便給我砸乾淨了!」

  歐陽志沉默片刻,而後很實在的躬身作揖:「是。」

  大手一揮,浩浩蕩蕩的人便明火執仗的衝入了宅裡。

  江言突然想到了什麼,顧不得這巨大的羞辱,左右四顧:「江孜呢,江孜呢,我的兒,我的兒呢。」

  見身邊沒有江孜,江言悲從心起,隨即化為大怒,回過頭來,恨恨的盯著方繼藩:「方繼藩,你辱我太甚!老夫老夫不是好欺負的。」

  啪

  一個耳光過去。

  這一次,生生將江言打翻在地。

  賓客們心裡咯登一下,頓時覺得時間過的好漫長啊,什麼時候才可以結束,可以回家啊。

  方繼藩收回了手,囂張氣焰畢露,道:「對呀,我就是要欺負你,你能怎麼樣,我既然已經羞辱了你一次、兩次,那麼就可以羞辱你第三次。」

  「我乃欽差大臣!」江言大叫道,邊努力的從地上翻身起來。

  方繼藩冷哼一聲,道:「我有腦疾!」

  「......」

  方繼藩很理直氣壯的繼續道「將這狗一樣的欽差大臣綁起來,噢,對了,有一件小事,勞煩一下諸位。」

  這邊徒子徒孫們上前將江言制住,不顧江言的大罵反抗,直接五花大綁。

  另一邊,方繼藩則收起了方纔的氣焰,一臉如沐春風,彬彬有禮的朝眾賓客露出微笑。

  只是呃這笑容太可怕了。

  眾賓客個個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忙低垂著頭,不敢言聲。

  只見方繼藩道「這狗東西所拿的百姓,押在哪裡,煩請告知一下。」

  賓客們依舊不言。

  方繼藩的笑臉突然就又冷下來了,厲聲道:「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方繼藩要不高興了。」

  有人率先抗不住這令人膽戰心驚的氣勢,連忙道「在在在刑部大牢。」

  方繼藩又氣定神閒起來,又露出了微笑:「這樣才對嘛,你好,我不也好了。」

  說罷,又道「噢,來人,去刑部大牢裡,去放人,這裡可有刑部的朋友嗎?別躲,不然讓我知道這兒有刑部的人,卻不肯應聲的,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我這裡還有幾千斤這樣的炸藥呢,能把你一家老小炸到天上去。」

  「我」

  「下下官也是刑部」

  「就你們二人?」方繼藩很滿意,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很識大體:「這樣罷,你們也跟著去,帶路,順便放人,來人啊給他們備車。」

  兩輛囚車拉了來。

  這二人打了個哆嗦,已是站不住了,身子要癱下去。

  方繼藩道:「忘了介紹一下,這是西山馬車作坊的最新款囚車,質量好的很,份量很足,最大的賣點就是,這囚籠乃是用精鋼打製,二位可以體驗一下,請他們上車。」

  身後的一個徒孫,匡噹一聲,將腰間的配刀抽拉出了一半,那雪亮的刀身,鏗鏘一聲,在火光之下,格外的耀眼。

  「師公有命,請上車!」

  這二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樣的眼神,隨即都努力的做出愉快狀,道:「好,好的。我等,恭敬不如從命!」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20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禮崩樂壞

  二人一前一後,帶著愉快的樣子,上了囚車。

  為了顯示自己並沒有抗拒的心理,上了囚車之後,還嘖嘖稱讚:「瞧瞧,這囚車,這質地,這用料,厚道啊。」

  而後,一行人押了囚車便走。

  其餘賓客,個個面面相覷。

  怕啊。

  碰到這麼一個一言不合,就炸你全家的主兒,換做是誰都怕。

  終於有人懷著不安之色上前道:「齊國公,這個,這個……下官有事,家裡有事,下官告辭。」

  「是啊,是啊,家中有事。」

  有人打了頭,眾人紛紛抱拳,想溜。

  方繼藩的唇角勾起冷笑,冷冷道:「誰走一走試試看,誰走了,就是不給我方繼藩面子,我方才說過,西山還有好幾千炸藥,足足三十多焦芳。」

  眾人凜然,渾身的冷汗……

  頓時不敢做聲了。

  …………

  刑部大牢裡。

  陳忠已是被打得面目全非,皮開肉綻。

  進了這大牢,莫說只是一個老卒,便是朱厚照來,也要被打得哭爹喊娘。

  他絕望的倚在囚室角落。

  待幾個差役來,他本是昏昏欲睡,卻突然打了激靈,大叫道:「別,別打,我招,我招了,我胡言亂語,我妖言宮闈事,我千不該萬不該,說我見過皇上……我……」

  一個官員進來,一看,心裡便發虛了。

  而後,忙朝陳忠作揖:「陳老先生,誤會,都是誤會,那些該死的差役,居然將你打成這個樣子,此事,一定要深究,絕不姑息,陳老先生,快快起來,來人,給陳老先生換一身乾淨的衣衫。」

  後頭有人道:「不必了,我家師公要求立即見到陳大叔。」

  這官員不由自主的身軀一震,心裡便打鼓了……這個樣子?

  有人已將陳忠攙扶起來。

  陳忠如驚弓之鳥,有人靠近,立即渾身戰慄,瑟瑟發抖。

  緊接著有人道:「這裡的官吏都過來一下。」

  大牢裡的官吏們聽到傳喚,哪裡敢怠慢,個個列成一排。

  來人是個讀書人,只是……這位讀書人舉起手,左右開弓,順著這一排官吏,一個個耳光打過去。

  有人直接被打得頭上的翅帽飛了,有人噴出牙來。

  依序打完。

  這書生道:「這是我家師祖交代過,賞你們的。」

  眾人噤若寒蟬,突然有人拜下:「謝齊國公賞賜。」

  其他人才紛紛拜倒在這污水橫流的泥濘裡:「謝齊國公賞。」

  這書生道:「別急,這筆賬,還要算。」

  眾人心裡頓時咯登了一下。

  這書生不客氣的繼續道:「師祖說了,你們今日犯了大忌,惹著他了,洗乾淨脖子,到時自來一個個將你們收拾了,一個都別想走,公務在身,告辭。」

  讀書人語氣是冷的,這裡的一應眾人的感覺更冷,冷得發抖。

  倒是這位讀書人,或許是出於慣性,臨行時,卻還是文質彬彬的行禮如儀,朝這跪了一地的人,躬身作了一個長揖,而後才攙扶著陳忠去了。

  ………

  江府的後宅,還剩下半邊。

  畢竟使用黃火藥時,控制了量,不能傷及無辜,方繼藩終究還是一個善良的人,是講道理的。

  因而剩下的半邊後宅已經徵用。

  來了這裡,就好像到了自己家一樣。

  方繼藩已坐下。

  須臾之後,陳忠等人進來。

  雖然早就預料到陳忠等人肯定會受一些折磨。

  可此時見這奄奄一息的老人,衣衫襤褸,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片好肉。方繼藩不禁微愣。

  陳忠見到了方繼藩,似乎突然找到了依靠,混濁的眼眸裡終於有了幾分清明。

  方繼藩起身,見他要拜下,連忙將他攙扶起來:「無事了,接下來的事交給我辦。」

  陳忠頓時淚如雨下,哽咽道:「錐心之痛,錐心之痛哪,一入牢獄,即行拷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是真的心痛了。

  當初在錦州,面對韃靼人,尚且沒有絕望過,因為他知道,他的前面有城牆作為依靠,他的身後,是關防九邊的數十萬精銳,隨時出擊,他的身邊,是平時裡在邊堡裡同吃同睡的袍澤。

  可今日的遭遇,那等無助和絕望,卻令猶如錐心一般。

  方繼藩深吸一口氣,有點點無措的感覺,來到這個世界久了,便是連安慰,都不知該如何安慰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歐陽志:「你,來安慰一下他。」

  歐陽志沉默…面色依舊僵硬。

  方繼藩這才發現自己所托非人了,很快轉而看向歐陽志後頭的蘇月:「你來吧。」

  「是。」蘇月躬身行禮:「師公,還是先治傷吧。」

  方繼藩揮揮手,吁了口氣,接著面容一冷,咬牙切齒起來。

  那江言,已經五花大綁的被人扯了進來。

  江言內心絕望到了極點,經過一番折騰,他惶恐起來了,可見了方繼藩,又忍不住道:「我……我乃欽差大臣,有皇命在身。」

  他還要試圖,做最後的努力。

  方繼藩笑了,笑得很溫和,道:「你是欽差,我並不害你性命。」

  江言聽罷,心裡總算鬆了口氣。

  他現在最怕的,就是方繼藩想要害自己性命,一旦死了,那就真是一切都沒了,只要一息尚存,那麼留得青山在,就不愁沒柴燒,這方繼藩,犯下如此大罪,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江言感覺心裡又有了底氣,氣呼呼的道:「齊國公,你膽大包天……」

  「且慢著。」方繼藩緩緩收起了笑意,表情一下子轉為陰沉,聲音漸漸又冷了:「別和我提什麼大明律,我沒興趣知道,我當然不會加害你,不過……來人,將那江孜押進來。」

  本還剛剛有一丁點威嚴的江言,身軀一顫。

  那江孜被人推搡進來,爆炸發生的時候,他正在後宅裡出恭,剛剛撒了一泡尿,結果……又嚇尿了,驚魂未定時,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直到被人逮了起來。

  江孜一見到江言,立即大叫道:「爹……」

  後頭有人踹他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江孜直接在地上打了個滾,繼續哀嚎。

  方繼藩看向江言,眼帶嘲弄道:「你看,江御史,你是欽差,我給你一點面子,可是這……是叫那什麼什麼吧,他是不是你兒子?他身上可沒有功名,也不是朝廷命官,更不是欽差,我現在可以打他嗎?」

  方繼藩素來就是行動派,說著,便直接上前一腳,畢竟是有練過的人,無論嚴寒酷暑,方繼藩從沒有中斷過這樣的練習。

  這腳力驚人,直接踹在跪地的江孜面上。

  啪的一聲。

  江孜疼的涕淚直流,口裡不斷念:「爹,爹……」

  江言看著兒子,心更痛了,痛得幾乎要昏死過去,他大叫:「方繼藩,你會有報應的,你這是造反,你這是造反……」

  「恩師……」

  方繼藩還要動手。

  身後有人道:「恩師,學生來試一試。」

  歐陽志表情很冷靜,就像說著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方繼藩狐疑的看了歐陽志一眼。

  歐陽志這次倒是沒有遲緩多久,上前,揚手。

  這位吏部尚書,直接一個耳刮子,下手極重,直接將江孜摔飛了出去。

  啪……

  江孜吐血。

  歐陽志輕描淡寫的拍了拍手,取了絲帕,擦拭了手上的污濁,他是個愛乾淨的人,卻是雲淡風輕的看著江言道:「若是家師這算謀逆,那麼算我一個,你記好了。」

  呼……

  一下子,這群徒子徒孫們,彷彿被歐陽師叔打開了新的大門。

  人們激動起來,有人道:「算我一個。」

  有人最先衝上前……抬腿便是一腳。

  其餘人爭先恐後起來。

  師公對大家,不但有授業之恩,而且還言傳身教。

  這江府上下人的惡劣行徑,對於那些賓客們而言,是拍手稱快的事,可在西山,這西山的弟子,大多和三教九流為伍,自是和方繼藩一樣,對江言恨之入骨。

  於是……場面失控了。

  一群人蜂擁而上,還有人大叫道:「快來打了,快來打啊。」

  在堂外的徒子徒孫們探頭探腦,有這麼便宜的事……

  竟也衝了進來。

  拳腳打中的,心滿意足,沒打中的,不禁牢騷:「學兄,讓一讓,讓我也挨一下,挨一下也好。」

  「我身上帶了酒精,治傷用的,餵給他吃。」

  毫不意外的,又有人從腰間裡掏出了扳手。

  方繼藩看著這一窩蜂的場景,目瞪口呆……

  歐陽志……學壞了啊。

  那江孜的慘叫連連……

  江言在旁看著,卻是無可奈何,真如剜心一般,哭的聲音都啞了。

  堂外。

  眾賓客們乖乖的站著,方繼藩不放他們走,聽到裡頭的喊打聲,還有那殺豬一般的慘叫,賓客們頓時顫慄,腦海裡浮現著無數可怖的念頭。

  緊接著,便見這些儒杉綸巾的西山讀書人,又若無其事的走出來,他們捋著身上的衣衫,紅光滿面,或是重新將自己的扳手、鑷子之類的隨身雜物重新夾抄在自己的腰間或者是藏匿回自己的袖裡。

  年老的人,已經扛不住,腦海裡一片空白,要昏厥過去。

  禮崩樂壞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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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21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見駕

  待到了子夜時分,月朗星稀,夜霧朦朧。

  這半邊的宅邸,閃爍著星點的燈光。

  方繼藩終究是個容易心軟的人,將那些賓客們散去了,眾人猶如大赦。

  至於那江言,卻是照例綁起來,和他那已是被揍得奄奄一息的兒子綁在了一起。

  半夜的時候,在一片寂靜中,外頭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門口有人呼道:「何人。」

  「瞎了眼,本宮都不認得了。」

  「呀,太子殿下,天色朦朧,看不清。」

  朱厚照卻已下馬,懶得再理那人,心急火燎的趕了進去。

  聽到了動靜,朱厚照懵了,這麼好的事,老方又不帶我。

  他氣得咬牙切齒,衝進了這燒焦了半邊的宅邸來,一門心思的準備興師問罪。

  方繼藩此時,背著手,在一個屋子裡來回踱步,口中正說著什麼。

  坐在書桌上,是一個文吏小心翼翼按著方繼藩所念的話,進行記錄。

  朱厚照一進來,方繼藩詫異道:「太子殿下,三更半夜的,你怎的來了?」

  「你還好意思說,這麼大的事,怎麼不和本宮商量?」朱厚照氣咻咻的樣子。

  方繼藩抬眼道:「和太子殿下商量了,殿下會同意這樣做嗎?」

  朱厚照脫口而出道:「會呀,怎麼不會。」

  方繼藩便一臉坦然道:「這就對了,商量了,也要做,不商量,不還要做,這商量和不商量,有什麼分別?」

  朱厚照:「……」

  他發現他永遠都辯不過方繼藩的,索性道:「你為何不叫本宮來?」

  方繼藩幽幽的歎口氣:「殿下這麼想為臣和諸弟子們出一份力嗎?」

  朱厚照毫不猶豫的就道:「這是該當的,都是自己人。」

  「這樣呀……」方繼藩就覺得不應該客氣了。

  本來良心上,還會有一些小小的負擔。

  現在……

  方繼藩轉過身去,到了角落,這角落裡堆砌著許多雜物,回頭看了朱厚照一眼:「來,殿下,幫把手。」

  「啥?」朱厚照一頭霧水。

  方繼藩俯下身,從雜物裡翻出一個雷汞引爆器,轉身交給朱厚照:「殿下拿著。」

  朱厚照接過。

  黃火藥可不是靠引線來引爆的,需要專門的引爆器,這東西,朱厚照認得。

  只是……

  方繼藩又翻出了一個扳手:「還有這個,殿下也拿著。」

  方繼藩翻出的東西,五花八門,有手術刀,有扳手,有……額……一個採藥的藥鋤,那扳手上還血跡斑斑……

  朱厚照抱著這麼一大堆東西,不禁道:「這……這是什麼,有什麼用?」

  方繼藩拍拍手,像是終於釋然的樣子,長身而起:「別管,殿下抱著就是了。」』

  「一直抱著?」朱厚照發懵得更嚴重了。

  方繼藩道:「也不用一直抱著,天明的時候,陛下肯定要召我們入宮的,到時候,太子殿下抱著就好了。」

  「呀。」朱厚照要跳起來,他也不是那麼吃頓的人好吧!

  朱厚照瞪大了眼睛盯著方繼藩道:「這是不是你們行兇的凶器,老方,好事你做了,壞人我來當?」

  方繼藩就板著臉道::「我敢栽贓殿下嗎?我若是栽贓殿下,我才不用這等歪門邪道呢,真要栽贓,我會……」

  說著,方繼藩從袖裡一抖,抖出了一份太子的詔書來,上頭白紙黑字,分明還是朱厚照的字跡,蓋了東宮的大印,方繼藩道:「太子殿下,若要栽贓你,我會偽造一番太子殿下的詔書,說這些事都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干的。所以你來說說看,我會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嗎?」

  朱厚照將扳手之類的東西堆到一邊的桌上,好奇的道:「嗯?你偽造的?來,本宮來看看,還真是稀罕。」

  接過了這份偽詔,他上下端詳,樂了:「哈哈,太拙劣了,字跡且不說了,你也不想想,本宮是什麼人,本宮吃的就是這碗飯,你還想偽造本宮的東西?你知道不知道,東宮的詔書,為了防偽,用紙上面特意的增加了一種材料,還有這本宮的印……你拿放大鏡去看看,本宮真正的印章,右上角藏著什麼,再看看你這個,只見其形,卻還差得遠了。」

  方繼藩詫異道:「是嗎?」

  朱厚照歎了口氣:「老方,你不擅長幹這個的,來來來……你讓人去東宮取一份紙……」

  ……

  紙很快送來了,朱厚照取了筆,蘸墨,又皺眉:「哎呀,此墨的墨煙定是豬油燒製的,墨色不對,東宮就不一樣,東宮的墨都是御賜的,從宮中支取,用的乃是龍香御墨,取的汁水,全然不同。罷罷罷,這個反正別人也分不清,細節,懂嗎?」

  方繼藩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學到了很多啊。

  朱厚照提筆,照抄了一個詔書,而後從腰間取出一串印來,翻出東宮的印章,哈口氣,啪嘰一下,蓋上。

  「呼……成了,你來看看,比照一下。」

  方繼藩湊上去看。

  朱厚照咬牙切齒:「用放大鏡。」

  「噢。」方繼藩從善如流,讓人取放大鏡,看下去,還是覺得都差不多,只有極細微處才有差別。

  方繼藩於是撿起了真跡,連忙捲進袖子裡:「殿下了不起,這墨寶,我收了。」

  朱厚照滿意的點頭:「好啦,天明要入宮是不是,大半夜的,本宮乏了,這裡有沒有住的地方,本宮可以將就住一宿。」

  方繼藩心情不錯,笑道:「有,有,有。」

  朱厚照便在隔壁住下,那谷大用伺候著,谷大用給朱厚照整理了被褥,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太子殿下,齊國公似乎想栽贓在您頭上啊,這麼大的事,太子殿下,只怕擔當不起……」

  朱厚照揚手便給他一巴掌:「就你知道,你以為本宮不知道嗎?是不是就你聰明?」

  谷大用被打的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忙是拜倒匍匐在地:「奴婢萬死,萬死!」

  ………………

  昨天夜裡,無數人都沒有睡好覺。

  那些賓客們,連夜逃之夭夭,回頭一想,不對呀,這還了得,江言現在是完蛋了,可是銀子……我們的銀子呢?

  當初辦這個欽差,可是先收繳銀子的。

  那些投入較大的人家,可都是踴躍的紛紛將銀子退了。

  可現在咋回事?

  銀子我們是退了,可那些尋常百姓,卻還沒幾人退,江言,卻是半途遭遇了這麼大的事故。這……可怎麼辦才好。

  何況……

  想到今日方繼藩猖狂的模樣,既讓人遍體生寒,可細細一琢磨,他這是謀逆造反啊……

  雖然在方繼藩面前,這些人個個都是噤若寒蟬,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膽小如鼠。

  可次日一大清早。

  在午門外頭,就跪滿了人。

  禁衛察覺到了不對勁,緊接其後,裡頭便有宦官匆匆出來:「何事?」

  「齊國公……反了,打殺欽差,在京中炸了民宅,派兵,闖入了宅中,見人就殺,罪惡種種,罄竹難書,請陛下做主,立即緝拿反賊,若不然,接著,齊國公就要帶兵殺入宮中,謀朝篡位!」

  眾人異口同聲。

  來的人真不少。

  有的是昨夜的賓客,也有為數不少,是聽說自己的銀子可能要不回來了的。

  當然,也不乏憂國憂民之人。

  欽差都敢如此對待,還口口聲聲說自己就是王法,張狂到了這個地步,這還了得。

  宦官嚇得面如土色,看到聚在此的百官越來越多,連忙匆匆入宮,稟報去了。

  昨天傍晚時分的爆炸,廠衛早就通報了。

  奈何天色已晚,宮中並沒有立即做出反應。

  而是京營暗暗提防,勇士營下意識的加派了衛戍的官兵,而陛下……卻是作壁上觀。

  弘治皇帝如往常一般早起,蕭敬給弘治皇帝梳頭,一面笑吟吟的說著這兩日,京裡所發生的事。

  唯獨……蕭敬不敢觸碰關於昨日江府的事。

  雖是看起來方繼藩觸了眾怒,可……

  這事兒……犯忌諱。

  哪怕是蕭敬,也不知陛下對於此事的態度。

  若是妄加評議,倘若說錯了什麼,便是萬死之罪。

  弘治皇帝看著鏡中的自己,裡頭的弘治皇帝沒有看出喜怒,卻是突然道:「蕭伴伴,昨日鬧的動靜不小吧,死傷了幾個?」

  蕭敬心裡一咯登,拿著銀梳的手一顫,卻還是故作鎮定道:「回陛下,死傷了十三人,多為重傷,江言父子,迄今生死未卜。」

  弘治皇帝只是點頭:「看來,這動靜確實不小,太狠了。」

  「陛下……」蕭敬小心翼翼的道:「聽說,齊國公現在還在江府……還有……聽說太子殿下也去了。」

  弘治皇帝依舊面無表情:「有方繼藩的地方,怎麼會沒有太子呢?」

  蕭敬尷尬一笑:「是,是。」

  此時,有小宦官進來,拜下道:「陛下,午門之外,有百官跪地,懇請見駕,說是……說是……」

  「知道了。」弘治皇帝道:「你下去吧。」

  弘治皇帝面沉如水,顯得格外的冷靜,蕭敬給他戴上了冕冠,他長身而起,淡淡道:「宣他們覲見,朕想聽他們說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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