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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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877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22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明察秋毫

  蕭敬頷首點頭。

  不過……蕭敬見陛下態度不明,卻不禁心裡打鼓。

  事實上,昨夜廠衛就已經瘋了,不斷的帶了條子,順著宮門的門縫將條子遞進來,想要聽候蕭敬的指示。

  蕭敬也很為難啊,讓廠衛立即干涉,干涉個啥,西山書院的那些人都是瘋子,廠衛會挨揍的。

  可若是不干涉,放任這樣的事發生,又顯得失職。

  當然,這裡最重要的是……陛下的態度。

  在不明確陛下的心意之前,貿然的行動,這都是極為不智的。

  蕭敬心思複雜,匆匆而去。

  不久之後,弘治皇帝升座,召百官。

  於是謝遷為首,李東陽其後,再有各部尚書,率百官覲見。

  眾臣行禮。

  弘治皇帝微笑:「昨夜,朕聽京裡傳來轟響,又有廠衛夾帶著條子,不斷的傳入宮中,不知何事?」

  謝遷等人,心思複雜,他們越來越看不懂陛下了。

  馬文升、張升人等……也各懷著心事。

  方繼藩的行為,是極惡劣的。

  這已經不是誰是誰非的問題了。

  而在於,你認為你是對的,你就可以如此嗎?

  那要皇上做什麼,要朝廷做什麼?

  此時,有人出班道:「陛下,方繼藩昨日擅自調兵,圍了江府,此後大肆打殺。」

  有人帶隊就好辦多了……

  接著就又有人道:「陛下,齊國公居然在民宅之內動用了火藥,火藥之威無窮,震動了京師。」

  「陛下……齊國公凌辱欽差江言,迄今,江言父子,生死未卜。」

  「陛下啊……這齊國公口稱,他便是王法。」

  「陛下……齊國公竟將朝廷命官塞進了囚車之中,以至斯文喪盡。」

  「陛下……」

  這一樁樁,一件件,駭人聽聞。

  自洪武高皇帝開始,到現在,驕橫的權臣數之不盡,卻也不至如此。

  「陛下……」左都御史站了出來。

  他是御史的首領,而江言畢竟是他的下官,他有理由站出來,說這麼一兩句:「陛下,無論是任何的理由,方繼藩竟敢如此,將朝廷法度置之度外,這都是謀逆大罪。倘若姑息,人人都效仿他,從此之後,國將不國,社稷安在?」

  此言一出,這才是最厲害的。

  某種程度而言。

  已經沒有人去管顧孰是孰非了,而是單憑方繼藩如此胡作非為,就應該治他死罪。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意味不明的道:「噢,原來是如此。」

  接著,他又道:「江言人在哪裡?來人,去傳。還有方繼藩人等,一併傳來。」

  百官陷入了沉默。

  沒有人吭聲。

  李東陽的判斷是對的。

  陛下讓劉健去養病,本就是有保護之意。

  現在鬧出這樣的事,若是劉健這內閣首輔大學士在,作為百官之首,只怕非要在此表明立場不可。

  他甚至已經有些羨慕劉健擁有如此聖眷了。

  等了很久,終於……那江言被人抬了來。

  江言衣衫襤褸,一臉慘然的模樣,到了這奉天殿,頓時滔滔大哭:「陛下,陛下啊……臣奉欽命行事,不知何故,得罪了那方繼藩……而今臣已被那方繼藩折騰得家破人亡,家破人亡哪……」

  他聲音哽咽,眼淚如氾濫的江水般的落了下來。

  顯是昨夜一宿未睡,再加上他被人綁了一晚上,手腳已經麻木了,他慘然哀道:「懇請陛下,為臣做主。」

  接下來的話,已經說不下去了。

  群臣見了江言,心裡不禁瘆然,看看,多慘啊,堂堂的御史清流,堂堂的欽差,居然被折騰到這個地步,不少人的心裡流露出了兔死狐悲之心。

  弘治皇帝見了,也不禁微微皺眉。

  「方繼藩為何要如此?」

  江言淒然道:「臣不知。」

  弘治皇帝道:「朕委你重任,發生這樣的事,也實在難以預料,方繼藩人來了嗎?」

  這時,外頭終於有宦官道:「太子、齊國公方繼藩、吏部尚書歐陽志覲見。」

  這三人入殿,隨即拜倒。

  弘治皇帝見了這三人。

  歐陽志依舊還是面無表情。

  事實上,就察言觀色的角度而言,歐陽志這個人是可以完全忽略的。

  朱厚照昂首闊步,走在最前,猶如驕傲的小公雞,啊,不,更像是得勝的大將軍。

  方繼藩則顯得低眉順眼了許多,低著頭,碎步入殿。

  「見過陛下。」

  三人同時拜倒,行大禮。

  弘治皇帝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方繼藩的身上。

  「方卿家。」

  「臣在。」方繼藩聲音溫雅,甚至今日居然寡言少語起來。

  弘治皇帝道:「諸卿所奏,都屬實嗎?」

  「回稟陛下,理應………屬實吧。」他依舊低著頭,一副慚愧的樣子。

  顯然,這一次改變了策略,有點跟以往不同了。

  弘治皇帝皺眉:「方卿家帶人去了江府,將江宅炸了?」

  方繼藩耿直的應:「是。」

  「跋扈到了自稱自己是王法的地步?」

  「是。」

  「你有什麼可爭辯的嗎?」弘治皇帝凝視著方繼藩。

  方繼藩戰戰兢兢的樣子:「兒臣……沒有什麼可以爭辯的,這是萬死之罪,兒臣心知肚明,懇請陛下降罪於兒臣。」

  「……」

  這……有點,不……是很不對勁啊。

  若是以往的方繼藩,只怕非要口若懸河,或者是自稱自己有腦疾,自己是孩子。

  可是今日,竟然出其不意的乖巧恭順,對於所有的罪狀,統統都是供認不諱。

  弘治皇帝淡淡道:「卿可知道,此乃萬死之罪。」

  方繼藩依舊很無害的樣子的道:「知道,兒臣已經做好了最好的打算。」

  那跪在一旁的江言聽了,悲痛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心裡突然燃起了一絲希望。

  方繼藩啊方繼藩,昨日你不是很囂張的嗎?你不是很得意的嗎?

  現在咋了。

  他咬牙切齒著,只恨不得將方繼藩碎屍萬段。

  於是他道:「陛下……」

  弘治皇帝突然怒視著江言,厲聲道:「朕沒有讓你說話。」

  江言:「……」

  弘治皇帝皺眉。

  若是方繼藩以往的性子,他少不得要覺得方繼藩這是明知故犯,性子太張狂了,哪怕是方繼藩有理,也要好好的敲打一下,磨一磨他的銳氣。

  可現在……這方繼藩低眉順眼,乖乖認錯,且是對所有的罪行一概認了,這反而讓弘治皇帝意識到,問題絕不只是表面這樣簡單。

  弘治皇帝道:「方繼藩,在此之前,你有沒有得過太子的詔令?」

  方繼藩搖頭:「沒有,都是兒臣擅自做主。」

  此言一出,反倒又讓朱厚照懵了。

  不是說好了的嗎?

  他頓時叫道:「有啊,有的……就在老方身上,父皇搜搜看就知道,兒臣親自寫的。」

  「說老實話。」方繼藩卻是很堅持的道:「沒有,太子對此,一點都不知情。」

  朱厚照氣極了,瞪著方繼藩,從袖裡匡當一下,摔出了一個扳手。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目光複雜起來。

  這玩意,昨夜裡的賓客們,都覺得眼熟。

  又是這玩意……

  弘治皇帝站了起來,不理睬朱厚照,只盯著方繼藩:「你為何要如此?」

  「因為……」方繼藩深吸一口氣,才道:「因為江言拿了兒臣的叔伯,兒臣……大怒之下……」

  「你何時來的叔伯。」弘治皇帝一臉詫異,顯然對方繼藩的回答有些始料未及。

  你們姓方的,不都送去了黃金洲嗎?

  你方繼藩,現在是天煞孤星啊。

  在這裡,還有父系的親戚?

  方繼藩點頭道:「有的。」

  「此人是誰?」

  方繼藩道:「他的名字,不足掛齒。」

  越是如此,弘治皇帝越是覺得蹊蹺。

  這裡頭,肯定有諸多的隱情。

  他本以為方繼藩是因為不忿江言欽差任上的胡作非為。

  當然……這本就是弘治皇帝的計劃。

  可是這個計劃,卻因為方繼藩的胡作非為打亂了。

  弘治皇帝的心裡泛起了幾分好奇,便道:「那麼就召此人前來,朕要親眼看看,此人是誰。」

  說著,他朝蕭敬看了一眼。

  蕭敬點頭會意,立即去辦了。

  百官們個個依舊沉默。

  這件事,他們已經插不上話,只等最後的結果。

  那江言心下卻是冷笑。

  他很清楚,方繼藩現在是在抓救命稻草,任何一丁點的機會都不肯放過。

  說自己拿了他的叔伯,呵呵……這樣的借口,他也找得出。

  就算拿了,那又如何?老夫這是秉公辦事。

  你方繼藩就能如此胡作非為?

  就想借此來脫罪?

  弘治皇帝的視線在江言的身上落了落,顯得很焦慮和不耐煩。

  此事……很棘手。

  當然……他心裡自有自己的主張。

  對於江言此人,自是厭惡到了極點。

  方繼藩所做的,不過是過份了一些而已。

  可是……

  正在弘治皇帝一臉焦躁的時候。

  卻有人拄著枴杖,一瘸一拐的入殿。

  弘治皇帝定睛一看,怔了怔。

  此人……竟是有些面熟。

  可是……

  此人雖是換了新衣,卻明顯看到他的面上裸露出來的肌膚,傷痕纍纍,或許是因為傷勢不輕,所以他固然固執的行走入殿,可每走一步,身體卻都是用一種奇怪的姿勢。

  弘治皇帝眼眸一張!

  陳忠……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24
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龍顏震怒

  來的人,正是陳忠。

  陳忠上了藥,小小的休息了一下,而後便被送了來。

  遭了牢獄之災,緊接著,卻被送到了這裡,陳忠顯得極為小心。

  天威難測啊。

  這才幾日的功夫,先是皇帝見了他,轉過頭,就有人將他丟進大牢裡,打了個遍體鱗傷。

  這一路入宮,更是讓他膽顫,這新建的大明宮,固然是富麗堂皇,威嚴無比,可在他看來,卻如一座山一般,這強大的壓迫感,壓得他整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等進入了奉天殿,陳忠的兩腿已經不聽使喚了。

  他大膽的抬頭,看清了弘治皇帝的面容。

  這是一個熟悉的人。

  可是……前些日子,那個笑容可掬的溫和人,現在在陳忠眼裡,不啻是洪水猛獸。

  ……

  而弘治皇帝佇立著。

  他陷入了沉默。

  而後……

  弘治皇帝一切都明白了。

  一切……都因為陳忠。

  雖然換了新衣,弘治皇帝也明白,此人經歷過嚴刑拷打。

  ……

  群臣們看著這個老卒進來,個個面無表情。

  這就是方繼藩的叔伯?

  臥槽……

  姓方的這狗一樣的東西,最令人佩服的一點就是,除了他們方繼藩祖孫三代人,但凡是他家的親戚,不是打包去了黃金洲,要嘛……就如眼前這個人這般。

  可就這麼個如螻蟻一般的人物………與今日這事,有什麼關係?

  ……

  江言已將目光別到了一邊去,露出了不屑之色。

  這個老卒,他見都沒見過,當初報上來的時候,他不過是動動筆,下了一道公文而已。

  這樣的刁民,打了也就打了。

  方繼藩竟拿一個這樣的小民做為借口,呵……就算是千百個這樣的刁民,及得上老夫嗎?

  有這樣的想法,絕非是江言狂妄。

  要知道,士大夫的清貴思想,早已是根深蒂固,他們歷來將尋常的百姓視為愚民和刁民。

  有這樣想法的人,可謂是大行其道,尤其是到了土地兼併尤為嚴重的明朝中葉。

  ……

  弘治皇帝詫異著,腦海中冒出無數的念頭。

  是因為此人?

  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氣。

  而後,皇帝開始徐徐的走下了玉階。

  眾人再不關注那陳忠,而是將目光,統統都落在了皇帝的身上。

  弘治皇帝走下了金鑾,眼睛依舊還落在那陳忠的身上。

  陳忠已是啪嗒一下,拜倒在地,微微顫顫,或許是因為恐懼,渾身瑟瑟發抖。

  弘治皇帝一步步行近了一些,終於將陳忠看得更加真切。

  果然,陳忠身上的傷痕,可謂是觸目驚心,那裸露出了手掌上,竟還有翻出來的皮肉,雖是上了藥,可依舊讓人不忍去看。

  弘治皇帝閉上了眼睛。

  腦海裡想到了幾日之前發生的一幕。

  而後,他疾步走到了方繼藩的面前。

  方繼藩一副自請其罪的模樣,一聲不吭。

  弘治皇帝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彎下腰來,卻托住了方繼藩的雙臂。

  「……」

  百官們目不轉睛的看著陛下,都有點懵。

  弘治皇帝而後道:「繼藩,昨天折騰了一日一夜,身上無礙吧。」

  「……」

  頓時,奉天殿彷彿炸開了。

  方繼藩這狗東西是罪人啊。

  怎麼還問他無礙呢?

  江言一口老血要噴出來。

  這句話該問我,應該問我啊,我已家破人亡,我家沒了,兒子至今奄奄一息,生死未卜啊。

  殿中之人,依舊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出,繼續盯著弘治皇帝和方繼藩。

  卻聽方繼藩道:「罪臣回稟陛下,兒臣倒沒什麼大礙,就是現在胳膊有些酸,手掌有點疼。」

  弘治皇帝詫異道:「誰傷了你?朕看看。」

  方繼藩翻出自己的手掌。

  還真別說,這手掌,有點紅。

  弘治皇帝道:「待會兒讓女醫院給你看看,切切不可因是小傷,而疏忽怠慢。」

  方繼藩道:「陛下洪恩浩蕩,兒臣……」

  弘治皇帝壓壓手:「你受了傷,就省一點氣力。」

  「噢。」方繼藩很乾脆的點頭。

  弘治皇帝站直了,背著手,接著道:「來人,取錦墩來。」

  宦官聽罷,連忙搬了一個錦墩來,本是要放到方繼藩身邊。

  弘治皇帝卻是指了指陳忠:「給他賜坐。」

  宦官一愣,搬著錦墩的手,差點失力。

  白官們頓時嘩然。

  到底怎麼回事?

  那江言的臉色,更是慘然,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錦墩放下。

  眾人更是意外萬分,弘治皇帝竟是親自將陳忠攙扶起來,引他坐下。

  陳忠侷促不安。

  弘治皇帝看著他身上的傷痕,又道:「再取一個錦墩來。」

  錦墩搬來,當著所有人的面,弘治皇帝坐在了陳忠的對面。

  弘治皇帝凝視著陳忠。

  這個舉動,讓陳忠心裡打消了一丁點疑慮。

  只是,看著冕服正冠的弘治皇帝,他還是有些心怯,不敢抬頭去看弘治皇帝的眼睛。

  此後,便聽弘治皇帝道:「說說吧,他們為何要拿你。」

  陳忠不安的看看左右。

  抿了抿乾癟的嘴唇,渾濁的眼裡,恐懼漸漸的消散,陳忠才小心翼翼的道:「原本銀子已經退了,可官府突然又下文,說是……說是要將銀子重新收繳回去,陛下啊……這是小人的棺材本哪,聽到了消息之後,大街小巷和左鄰右舍,但凡是當初退了錢的人,都急瘋了。小人……小人……心裡有貪念……實在捨不得退錢,這銀子若是退了,怕是再也要不回來了,於是和所有人一樣,都假裝不知此事。」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他很清楚那九兩銀子對於陳忠而言,意味著什麼。

  陳忠又道:「接著官府就來了人,說是奉了欽命,也就是皇帝陛下您的命令,當時我一聽是陛下您的命令,詫異得不得了,便對他們說,皇上……前些日子,我還見過呢,陛下怎麼會下這樣的命令,這……這一定是弄錯了。」

  聽到說這是皇帝命令的時候,弘治皇帝的眼裡,掠過了一道殺機。

  他耐著性子,而後道:「緊接其後呢?」

  「緊接著,他們便說小民……小民妖言惑眾,說是擅言宮闈中事,說我假傳皇帝的諭旨,說是要拿小人殺雞儆猴,將我抓了去,日夜的拷打,陛下……陛下……」陳忠失聲痛哭,後頭的話,他已說不下去了,嘴皮子顫抖著,老淚縱橫。

  呼……

  弘治皇帝出了一口氣。

  他點頭:「好了,朕信你,你說的這些,朕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繼藩啊……」

  方繼藩啊了一聲:「兒臣在。」

  弘治皇帝從錦墩上站起來:「你還記得朕當初說的話吧。」

  「記得。」方繼藩正色道:「陛下曾經說過,陳忠是咱們大明的大功臣,可惜晚景淒涼,陛下三個月之後還要去探望他,若是他過的不好,就砍了兒臣的腦袋。」

  弘治皇帝笑了,只是這笑容,卻帶著森然的味道:「朕的確是說過這樣的話。」

  「所以,兒臣聽說陳忠下了大獄,就想起了陛下的囑咐,心裡想說,陳忠被人欺凌到這個地步,若是有什麼閃失,兒臣不是要砍了頭嗎?反正橫豎都要死了,索性就打死江言這狗東西了吧。」

  弘治皇帝點頭:「有道理,換了是朕,朕也這樣做,可聽說你還調兵去了。」

  「不是兵。」方繼藩道:「陛下可以查,統統都是兒臣的學生,都是讀書人,武器帶了倒是真的,可是依祖宗之法,生員是可以佩戴武器的,雖然現在不時興了。」

  弘治皇帝道:「嗯,此法,確實早已有之。那麼……聽說你還口稱,你就是王法?」

  方繼藩道:「那時候,兒臣怒極攻心,突然覺得天旋地轉,兒臣不記得說過那句話了,就算說過,可能也是腦疾犯了的緣故。」

  「你既有腦疾,就要好好的顧著自己的身體啊,不要動不動就怒極攻心。」弘治皇帝語帶關切的道。

  方繼藩一臉認真的點頭道:「是,兒臣以後一定要保持平和的心態,哪怕是天塌下來,也要始終微笑以對。」

  眾臣聽的一愣一愣的。

  臥槽……這樣也行嗎?

  那江言聽到此處,心已沉到了谷底,就……就這麼算了?

  他有點發懵,而後放聲大哭:「陛下……陛下啊……方繼藩他這是謀反……這是謀……」

  說到了這個謀字。

  弘治皇帝臉色一變。

  他目光落在了朱厚照手上的扳手上,而後上前搶了過來。

  朱厚照嚇得面如土色,轉眼見扳手就落在父皇的手裡,他嚇得立即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頭,口裡唸唸有詞:「不敢了……不敢……」

  扳手沒有落在朱厚照的頭上。

  卻是匡噹一聲……

  直擊江言的腦門。

  咚……

  江言身子一頓,腦門上的劇烈疼痛,瞬間瀰漫全身,他身子像觸電一般,打了個激靈。

  那腦門處,瞬間開始淤青,起了血泡。

  他已麻木的眼睛,卻見弘治皇帝竟然是面帶猙獰,他從未想過,一向和善的皇帝,竟也有這樣的一面。

  弘治皇帝厲聲咆哮起來:「朕還能容的下你嗎?朕如此善待爾這樣的人,竟不想爾竟是豺狼!」

  江言瞳孔收縮,不可置信的看著弘治皇帝,此刻,皇帝如雄獅!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24
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賜死

  江言疼的齜牙咧嘴,痛得眼冒金星,最令他寒心的卻是陛下的態度。

  陛下猶如怒目金剛一般,令他吃痛之餘,內心深處竟是說不出的絕望。

  他啊呀一聲,捂著腦袋,拜倒在地:「陛下陛下」

  情況太出人意表,百官們俱都驚呆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氣氛,瀰漫在所有人的心頭。

  他們滿心的不可思議,卻又大氣不敢出。

  卻見弘治皇帝手持著扳手,疾行幾步,他的扳手指向如一灘爛泥的江言,怒不可赦的道:「朕的廟堂裡,還有多少這樣的人,還有多少」

  江言哭了,自己可是可是堂堂的

  「蕭伴伴,取簿子來。」

  蕭敬也嚇著了,他從未見過陛下如此大怒。

  他不敢怠慢,立即取出了一份簿子。

  「打開,念!」

  弘治皇帝厲聲道,視線依舊如利刀般的在江言的身上。

  蕭敬打開了簿子,帶著幾分驚懼,磕磕巴巴的道:「經查實,如意錢莊涉案銀款牽涉百官者有:壽寧侯、建昌伯,銀:一百九十三萬兩。刑部主事吳建生,委其侄投銀:十三萬七千兩」

  蕭敬一個個念,終於念到了江言:「都察院僉都御史江言,委其族人江正,投銀十三萬七千二百兩」

  這些人統統都是和江言相關的,幾乎所有的賓客都牽涉到了其中。

  其實要一個個的核實,很難。

  可自從讓江言做了欽差,卻容易多了,廠衛這邊只盯著誰和江言走得近,對於翻案之事,誰最為積極,再鎖定目標,進行查實,幾乎是一查一個准。

  畢竟,若是沒有牽涉到此事的人而言,這件事過去也就過去了,哪怕是重新翻案,也和自己無關,自己在旁看個熱鬧便是。

  可關係到自己巨額利益的人就不一樣,聽聞有重新取回自己的利益的可能,可不跳得歡嗎?

  他們要嘛上書,誇獎江言秉公辦事,要嘛和江言突然變得親暱起來,暗暗鼓勵江言把這差事往他們有利的方向去辦。

  可現在

  這簿中叫到一個人的時候,班中,即有人打了個寒顫,惶恐的拜倒在地。

  到了這個份上,人家連你牽涉到了銀子具體數目都說的清清楚楚,還想抵賴嗎?

  一會兒功夫,這奉天殿裡,便跪下了六七十人。

  弘治皇帝看著這些人,覺得好笑,平時他們,可個個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樣子,沒日沒夜的拿聖賢書反覆掛在自己嘴邊,天天振振有詞,要做君子,君子呵

  「朕害怕啊」弘治皇帝眼帶諷刺,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見了這些名冊,見了你們的所為,朕是害怕到了極點。朝廷哪裡虧欠了你們,朕哪裡虧待了你們,可是你們哪,為了一己之私,就敢做這樣的事。眼前這個人,你們想來是不認得的,可是朕認識,他叫陳忠,他久在邊鎮,為我大明立了汗馬功勞,他的腿,便是在那時殘的,朕要問問你們,而今他是老無所依,那九兩銀子,就是他的救命銀子,而你們這些在京裡錦衣玉食的人,你們做的是什麼?」

  「這大明就是一棟屋子,朕予你們高位,讓你們來修補修補這屋子,你們呢,你們不但拼了命的在給這屋子堆柴垛子,給這屋子提來了一桶桶火油,你們還想在這屋子裡點火啊!

  「你們這是恨不能見這屋子燒了,毀我大明江山的社稷,世上怎麼會有爾等這般的負心之人。你們當初金榜題名時,所作的漂亮文章裡寫著的是什麼?你們平日裡,口口聲聲的說家國天下家國天下!」

  弘治皇帝怒目一張,逡巡著每一個人。

  眾臣驚懼萬分,紛紛拜倒:「臣萬死。」

  聽到這臣萬死三個字。

  弘治皇帝沒來由的,竟是滋生出絕望。

  萬死二字,他聽了太多太多,可是口稱萬死的人,一般都不會死。

  弘治皇帝冷然,在錦墩上坐下。

  他凝視著對面的陳忠,陳忠不敢看弘治皇帝的眼睛。

  弘治皇帝高聲道:「陳忠,朕來問你,若是大軍出師不利,吃了敗仗,如何?」

  陳忠下意識的就道:「斬!」

  弘治皇帝道:「倘是軍中有人臨陣脫逃,將身邊袍澤棄之不顧的,又如何?」

  突然提到了軍中,讓陳忠諸多的回憶,頓時湧入腦海,他顯得比從前自信了一些:「斬」

  「殘害百姓呢?」

  「按軍令,亦斬!」

  弘治皇帝閉上眼睛,抿著唇,沉默了。

  百官們詫異的看著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猛地張眸:「可惜朝堂不是軍中,是以才藏污納垢,真聽厭了這些君子之言,不是君子之言不該聽,也非君子之言不合朕心,而是朕心冷了啊,這麼多的大道理,都是說給朕聽的,這麼多的聖人之言,這些道理,哪一樣不是只要按著道理去做,就可以大治天下,可以讓百姓們安居樂業,可是自古軍民,就曾未見過盛世是什麼樣子。思來想去,便是江言的人,貪婪無度,殘害百姓,這樣的人當誅!」

  誅字出口,江言嚇著了,臉色霎時的煞筆一片,眼睛發直起來,竟已忘了絕望般的恐懼,立即道:「臣冤枉冤枉」

  「沒有人冤枉你。」弘治皇帝平靜下來,目中如古井無波。

  他站起來,看著地上的江言,一字一句道:「朕不誅你的三族,也不殺你的親族,你自己犯下的錯,你自己來擔當,這時候你再鳴冤,便是將朕的最後一丁點善心也磨去了。」

  江言恐懼得臉色越加慘然,他頓時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這已是寬大了。

  還想鬧嗎?

  有什麼資格呢?

  他絕望的抬頭,看著噤若寒蟬的殿中之人,突然之間,他似乎也想到當年寒窗苦讀時,也曾有過抱負。似乎在金榜題名時,也曾躊躇滿志,可是那是許久之前的事了,後來

  他哆嗦著,緩緩的將腦袋埋在了肩下,磕了個頭:「臣臣」

  眼淚在這一刻,灑下來,江言握緊了拳手,堅持著,繼續道:「臣謝陛下恩典。」

  弘治皇帝背著手,再沒有看江言一眼:「所有牽涉的官吏,統統罷黜,永不敘用!」

  百官之中,有人突然癱倒在地。

  似乎也有人於心不忍,尤其是見著這江言和某些人的慘狀,想要開口,說點什麼。

  弘治皇帝突然微笑,看向諸人:「朕知道,諸卿之中見此情此景,難免心涼,覺得朕太刻薄,太寡恩。是啊,朕見這江言,見這些人,哪一個,朕不曾面熟呢,江言曾在翰林院,朕就見過他,現在他在此涕淚橫流,何其悲慘,他是大臣,和朕有過數面之緣,靠朕近,而那些遭他毒手的百姓呢,朕若是不見陳忠,那麼這些百姓,對朕而言,就是遠在天邊之人,身邊的人痛哭,但凡是血肉之軀,豈會無動於衷,可是那遠在天邊之人,與朕隔絕於宮牆,他們眼淚哭干了,朕也瞧不見,是以,若不見陳忠,朕只見江言這般的慟哭,見他肝腸寸斷,朕也會心軟。」

  弘治皇帝頓了一下,繼續道:「可若是能因此人的哭換來千萬百姓的笑顏,此時,諸卿還會心軟嗎?你們如何想,朕不知道,朕也知道今日之後,少不得要有人罵朕暴虐,可又如何?」

  他輕蔑一笑,眼中是決然之色:「今日起,吏部上一道京察的章程上來,這以往的京察,還是太輕了,需嚴苛一些才好。」

  京察

  又是京察的文章

  方繼藩心裡也忍不住咯登了一下,陛下這是要幹啥?

  這京察,認真起來,可不是玩兒的。方繼藩最有印象的,是明史中的一次京察。

  也就是正德皇帝登基之後,劉瑾那狗東西,既為了顯示自己的權力,同時又想震懾百官,不知吃錯了什麼藥,也在這京察上頭做文章。

  以往的京察制度,其實大多已經形同虛設,可到了劉瑾手裡,這京察居然認真起來,藉著京察,劉瑾汰撤了不少人。

  當然,這京察也成了此後劉瑾的罪狀,說他是結黨營私之類。

  最終劉瑾被反噬,下場極慘!

  而現在歐陽志代替了劉瑾,承皇帝之命,開始約束百官

  方繼藩面上一沉,眼眸裡多了一絲幽深歐陽志的下場,會比歷史上的劉瑾好嗎?

  歐陽志在方繼藩冒出了無數念頭之後,方才鎮定自若的出班,一字一句道:「臣遵旨!」

  弘治皇帝滿意的看了歐陽志一眼。

  若沒有歐陽志這般大公無私之人,這京察的重任,他還真不知該托付到誰的手裡。

  弘治皇帝道:「先擬一道章程」

  說著,他目光一轉,意味深長的看了方繼藩一眼:「最好和你的恩師商量一下,他或許會有主意。」

  百官已是心裡打鼓。

  可再聽讓歐陽志和方繼藩商量一下,許多人的心裡直接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要落到姓方的這狗東西手裡了啊。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24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朕的選擇
       
  弘治皇帝自還有許多話要交代。

  江言一事,給予他的印象實在是過於深刻了。

  只是看了一眼方繼藩心疼。

  手都傷了。

  於是他道:「繼藩,你且退下,去女醫院看看手。」

  「噢。」方繼藩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很乖巧。

  這一溜煙的溜出殿外,外頭就有宦官接引,領著方繼藩至女醫院。

  聽聞齊國公傷了,女醫院嘩然。

  眾女弟子們紛紛來見,梁如瑩為首。

  方繼藩手不自覺的開始一拐一拐的樣子,連抬起時,都彷彿都僵硬了:「啊不要多禮,看病,看病。」

  梁如瑩的醫術最好,先請方繼藩坐下,她一雙美瞳凝視著方繼藩:「恩恩師,卻不知這手,是如何傷的。」

  方繼藩歎口氣:「說來話長,也罷,不說了。」

  梁如瑩便覺得揪心,看來這其中涉及到的乃是恩師的傷心事,卻不知是被哪個宵小之徒所傷。

  於是請方繼藩伸了胳膊,小心翼翼的檢視,在確定沒有外傷之後,那麼勢必是內傷了。

  方繼藩很不自在,雖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可這手已是大好了啊。

  梁如瑩給他的手掌輕輕揉捏,觸著方繼藩的手心,有一種溫潤舒服的感覺,梁如瑩道:「恩師,傷筋動骨一百天,恩師並無外傷,或許骨傷了,恩師切切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不可操勞,尤其是這傷處,更需仔細了,不可手提重物,平日多多的將養。」

  方繼藩點著頭:「明白了。」

  梁如瑩卻是蹙眉:「只是這樣的傷,弟子也是第一次見,如何用藥,卻是不知,待弟子這些日子多翻閱一些醫書,再尋救治之法。」

  方繼藩自宮裡出來,百官已是散去,此次震動極大,大量的官員被罷黜,接下來的京察也令人膽顫心驚。

  因而,許多人都愁眉苦臉。

  朱厚照和歐陽志,卻在宮外頭等了許久。

  終於見到方繼藩來了,朱厚照手裡提著扳手,一臉不耐煩,咬牙切齒道:「怎的等了這麼久,老方,你治的什麼傷。」

  方繼藩的表情有點不自然,尷尬的道:「看病嘛」

  朱厚照卻是帶著關切道:「我來給你看看。」

  方繼藩忙擺手:「不必了,不必了,已經大好了許多。」

  朱厚照便鼻孔朝天,冷哼一聲道:「哼,諱疾忌醫。好啦,我們該來算賬啦,昨日你不肯帶本宮去,這賬是不是要」

  方繼藩突然打起了精神,正色道:「太子殿下,對於陛下所言的京察之事如何看待。」

  朱厚照一愣,看著方繼藩,他總是輕易的被方繼藩轉移注意力,想了想,道「這不是交代給歐陽志辦的嗎?」

  方繼藩歎口氣:「此天家之事也,太子殿下,你想想看,似江言這些人為害一方,給我大明造成了多少的損失,可人們受了江言的害,罵的卻是皇上啊。太子殿下乃是儲君,這天下,將來遲早還是太子殿下的,所謂的京察,就是要杜絕江言這般人的危害。」

  朱厚照若有所思,點點頭:「有道理,歐陽卿家」

  身後的歐陽志沒什麼反應。

  方繼藩卻已擺擺手:「陛下交代的是歐陽志來辦來這件事,歐陽志是個幹練的人,我自是很欣賞,可是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此等大事,非太子殿下來做主不可。」

  朱厚照一愣,樂了,帶著幾分得意道:「有道理啊,還有呢?」

  方繼藩便又道:「歐陽志是我的得意門生,臣不客氣的說,我是將他當做自己的親兒子一般看待的。可是正因為如此,陛下對歐陽志才如此信賴有加,委了他諸多的重任。現在這京察就是大功一件,這麼大的功勞,若是再給歐陽志,臣固然喜不自勝,可人有悲歡,月有圓缺,臣細細思來,人萬萬不可過於圓滿,歐陽志還年輕,不能什麼便宜都讓他佔了,月滿則虧呀,太好了,就容易讓人妒忌的。」

  朱厚照感覺被方繼藩繞得有點暈乎乎的,一頭霧水的道:「本宮越聽越糊塗了,你繼續說。」

  方繼藩便道:「因而,太子殿下做主,可誰來上這個京察的新章程呢?」

  朱厚照便下意識的指著方繼藩:「你?」

  方繼藩搖頭:「哎,臣還想多活幾年不,臣一人,只恐力又不逮,這樣的大事,事關社稷,我看,非要請一個人出山不可。」

  朱厚照驚訝的道:「誰?」

  方繼藩擲地有聲:「劉瑾!我孫子!」

  朱厚照:「......」

  「他」朱厚照很顯然的帶著不可苟同。

  方繼藩便笑了笑道:「殿下太看輕劉瑾了,您想想看,劉瑾在太子殿下跟前伺候了這麼多年,在太子殿下身邊,耳濡目染,就算是一頭豬,他也開竅了,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您身邊的人能差嗎?」

  這話聽著沒毛病,朱厚照頓時美滋滋的道:「有道理,有道理啊,老方,你這話深得我心,本宮這就將劉瑾火速調回京來。」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他是東宮的人,當然全憑太子殿下做主。」

  朱厚照聽到做主二字,便更有自信:「是啊,本宮拿主意就是了。此事,本宮意已決!」

  朱厚照突然一摸額頭,一副想起了什麼大事的模樣,忙道:「哎呀,光顧著和你說話,本宮竟忘了今日還沒有給試驗田施肥呢,走啦,走啦」

  說罷,他心急火燎的,便登上了候他的車,走了。

  歐陽志:「......」

  方繼藩看了歐陽志一眼,他不急,等歐陽志慢慢消化完自己和太子的對話。

  良久,歐陽志深深的看了方繼藩一眼,才作揖道:「恩師,學生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以至恩師」

  方繼藩拍了拍他的肩:「你已做的很好了,恩師最器重的就是你,這京察是大事,想要辦成,可不是憑著你的一股熱血就成的。你跟著我學習了很久了,我教了你做人的根本,和做事的方法,可還有一件事忘了教你。」

  歐陽志頓了頓:「懇請恩師賜教。」

  「當你身居高位,位高權重,要推行大政的時候,必定會觸犯許多人的利益,這個時候需做的一件事就是拉人下水,只要是與這件事無關的人,能拉下水一個就是一個,太子、宦官、後宮、商人、勳貴,男人,女人,狗,有一個算一個,千萬不要只顧著埋頭去做事,別等做了一半,抬頭四顧時,才發現自己沒了朋友。」

  歐陽志皺著眉,很努力的消化著方繼藩的話。

  方繼藩微笑道:「要像為師這樣,處處都是朋友,如此,事情就成了一大半了,你懂了嗎,不要緊,現在不懂也沒關係,為師很趕時間,咱們回頭見。」

  說罷,方繼藩便登車離開。

  歐陽志目送著馬車越來越遠。

  猛地,歐陽志打了個激靈。

  恩師此言,真是金玉良言啊。

  原來如此

  他忍不住動容,這才明白恩師所為,乃是有保護自己的意思。

  京察是何等的大事,歷朝歷代,觸犯了士人利益之事,有幾人做成了?便連王安石都做不成,何況其他人。

  他不禁拜下,眼中感激之意盡顯,朝著那遠去的馬車,叩首。

  此時,弘治皇帝正看著落地玻璃窗外的景色,沉吟著,不發一言。

  陳忠,還是不安的坐在他的對面。

  良久,弘治皇帝終於道:「入冬了,可是今年的雪,卻還未落下,今年的冬天,總還算暖和。」

  他突然微笑:「坐在這裡,一定讓你很不安吧。」

  陳忠突然起身拜下,道:「陛下是個好皇帝。」

  「好皇帝,要看是對誰。」弘治皇帝道:「以往的時候,朕以為天下臣民乃是一體,現在方知,天下的臣民非但不是一體,而且,矛盾重重,朕站在這一邊,就得罪了另一邊,站在另一邊,那一邊的人就難免要怨恨。」

  陳忠對此話,聽得似懂非懂。

  弘治皇帝道:「你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陳忠一臉猶豫的樣子「我我草民萬死,其實其實」

  弘治皇帝溫和的表情「你說罷,但言無妨。」

  「其實草民是有銀子的,上一次,齊國公臨行時,送了草民數百兩銀子。」

  弘治皇帝微微動容。

  陳忠道「有了那數百兩銀子,其實那九兩銀子對於草民而言,不算什麼了,可是草民之所以不繳,是因為因為和陛下一樣。」

  「和朕一樣」弘治皇帝一愣。

  陳忠道:「也是站在哪一邊的問題,若是草民痛痛快快的交了,其他和草民同樣境遇的人,見草民做了表率,少不得要在背後指指點點,草民有銀子交回去,可他們卻沒有銀子啊。」

  弘治皇帝明白了。

  陳忠不敢輕易做這個表率,因為做了這個表率,是要被人戳脊樑骨的。

  弘治皇帝的臉上透出一絲釋然,微笑道:「連你一個老卒,尚且懂得做選擇,知道自己該站在哪裡,朕也該做自己的選擇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25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聖王

  弘治皇帝說著,坐下,坐在這陳忠的對面。

  堂堂天子,對著一個老卒,竟突然產生了濃厚的談聊興致,他道:「做天子,可不容易啊,你當年從軍,黑白分明,敵人便是敵人,袍澤便是袍澤,隔著城牆,敵我分明。可是做天子呢,就難了,誰也不知道,這裡沒有城牆,隔著的,卻是人的肚皮,你永遠分不清義正言辭的人是好是壞,也不知道在你面前唯唯諾諾的人,轉過頭到了百姓面前,又是何等嘴臉。」

  說到這裡,弘治皇帝吁了口氣,面容透出了幾分疲憊,繼續道:「朕讀的書比你多的多,可是啊,這些書,朕想來也無用,朕讀興利除弊四個字,覺得此四字,當真是極有道理,朕按著興利除弊四字去做,便可做個好天子。可是這四字的總結,何其輕巧,真正去做時,才知道這並不比痛擊胡虜要容易。你要興利,便會有無數人綁著你的手腳,為了他們的一己之私,不肯放手讓你去做。你要除弊,卻有數不清的人,以身試法,難真的難啊」

  陳忠聽著依舊似懂非懂,只是不斷的點頭。

  弘治皇帝笑了,其實他知道陳忠聽不懂,所以才打開了話匣子。

  說出方纔那麼許多,倒是發洩了一點憋屈的情緒,只是天色已不早了,便道:「你回去吧,朕還是那句話,三個月之後,朕會來看看你,蕭伴伴,命人送陳忠出宮。」

  蕭敬點頭,既然陛下著緊著這個陳忠,他自是要表現得慇勤,親自將陳忠送出了宮去。

  等他回來時,卻見弘治皇帝站在落地窗下,對著窗外遠眺不語,那背影卻是帶著幾許蕭條的味道。

  蕭敬咳嗽一聲。

  弘治皇帝依舊背對著他,淡淡的的道:「回來了?」

  「是,回來了。」

  弘治皇帝點頭,很平靜:「噢。」

  蕭敬又抬頭看著弘治皇帝的背影,背影顯得有些佝僂,哪怕弘治皇帝有心想要站的更直一些,他的鬚髮也已半百了,蕭敬忍不住道:「陛下要多注意身體。」

  「朕知道了。」

  「陛下還有什麼吩咐嗎?」

  「有,將那個扳手給朕留著。」

  扳手

  朱厚照心急火燎的趕回了西山,就是為了他的氮肥。

  這玩意到底是不是肥料,還不好說。

  事實上研究所依舊研究出了數十上百種個疑似的肥料。

  不同肥料,則用在不同的試驗田里。

  當然,現在還未開春,不過小規模的試驗已經開始了,用的是溫室大棚之法。

  為此,西山開闢了大小不一,上千塊試驗田出來。

  除了不同的肥料之外,還有肥料的多寡,每一塊試驗田用同樣的種子,插秧,接著開始試種。

  種子也是最新改良的。

  用的乃是方繼藩所用的方法。

  雜交水稻,這在後世,曾養活了無數的人口。

  而要研究雜交水稻,卻需無數人的心血和努力。

  方繼藩取了巧,那便是借鑒了後世的經驗,命人尋到了那兩株不同的稻種,野生的再帶著屯田所的人進行研究。

  這就相當於,後世那些偉大的人,已攻克了百分之九十的難題,方繼藩在這個時代則吸取了他們的經驗,走完最後一里路。

  這是西山研究所和屯田所共同的項目,因為級別很高,層級達到了朱厚照和張信這個級別。

  不過張信不喜歡太子殿下。

  以往農業的研究,是他一言九鼎,現在聯合研究了,卻是太子殿下指手畫腳。

  張信嫌太子不懂農學,太子嫌張信不懂研究。

  每日都有屯田所的校尉們,將一個個試驗田的數據,統統進行記錄。

  記錄數據是個極好的習慣,因為研究的本質,就在於積累,自古以來,曾有多少偉大的創新,最終都銷聲匿跡,其根本就在於,缺乏一個科學的體系,在這個體系之內,如滾雪球一般,積累起前人的經驗。

  所謂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便是如此。

  朱厚照回到了研究所,便先罵道:「張信來過了嗎?」

  「來過了」

  「他又來。」朱厚照磨牙:「哼,他什麼都不懂。」

  「是,是。」

  朱厚照接著在無數的數據中,開始尋找自己想要的東西,他的眼睛總是一掃而過,卻又總能尋覓到有用的數據,而後開始詢問,有時覺得不放心,便親自騎馬去試驗田里看看。

  等到回來時,就已經變成了泥猴子一般,渾身髒兮兮的。

  這裡的人,已經習慣了太子。

  太子雖是高高在上,一開始,人們總有不適,可慢慢的,大家習慣了這一隻泥猴子的存在,也就無動於衷了。

  朱厚照扛著鋤頭,走路時,總是一派趾高氣昂,鼻孔朝天,興奮得不得了的樣子。

  或是身後跟著幾個宦官和研究員,朱厚照時不時的回頭交代和吩咐什麼,又或者面紅耳赤的開始罵。

  他穿著的是短裝的打扮,沒有穿長衣,這就導致他腰間繫著的數十個大小印章裸露出來,一步一搖之間,匡當的響。

  西山是個熱鬧的所在。

  這已不只是試驗田,也不只是飛球營以及書院的駐地。

  靠著書院,還有一個專門的商業街,那裡有一棟極高的樓,那是西山錢莊的總部。

  因而,來此的人,絡繹不絕。

  有的是來辦事,有的只是單純來討生計,也有的則是慕名而來。

  遠處,一輛馬車停下。

  一個深目高鼻之人下了馬車。

  陪同此人的,乃是鴻臚寺的官員叫劉尚。

  劉尚負責招待的這個貴客,地位非同一般,乃是這幾日從奧斯曼國來的王子。

  不,準確的說,是奧斯曼的太子。

  奧斯曼國,此時據說已至極盛時期,大明除了下西洋之外,也開始與其進行接觸,該國的疆域,已是東至波斯和烏克蘭,西至北非,南至埃及,向北,此時已不斷的蠶食匈牙利,並且不斷的圍攻維也納。

  這位尊貴的奧斯曼王子親自前來,是朝廷所沒有預料的,因為根據探子打探的情報,他的父親,也即是奧斯曼君主,是經歷了極為殘酷的宮廷政變上台的,這位王子得到了其父的寵愛,為了避免前車之鑒,他的父親不但殺死了所有的皇族家庭人員,便是王子之外的所有兒女,也統統被他的父親所處死。

  消息傳到大明,鴻臚寺都覺得是不是弄錯了。

  哪裡有為了讓自己某一個兒子繼位,便處死其他兒子的道理。

  以至於消息奏報到了內閣,內閣所擬的票擬是,荒唐!

  意思是,所查不實,以訛傳訛,重新去查。

  可無論如何,這位奧斯曼國的王子,理應是奧斯曼最合法的繼承者,地位,與大明太子朱厚照一般的穩固。

  誰也沒有預料,他居然親自來了大明出使。

  王子叫蘇萊曼,幸福集團已經越過了烏蘭爾山,而蘇萊曼王子,就被任命為奧斯曼帝國烏克蘭區域的總督,那裡乃是奧斯曼的軍事重鎮,為的乃是防備羅斯人的西擴。

  可當他發現,自羅斯人的背後,突然出現了一批東方人時,蘇萊曼王子對此突然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他重金購置了一些東方人的武器,發現他們對於火器的利用,並不在奧斯曼之下,又聽了種種的傳聞,最終

  這位身份尊貴的奧斯曼王子決心來大明一趟,既是為了共同對付羅斯人,與此同時,奧斯曼此時已奪取了君士坦丁堡,這個歐陸之間的心臟,這使得絲綢之路成為可能。最重要的是,他希望趁此行瞭解這個陌生的東方帝國,到底是敵是友。

  蘇萊曼身材高挑而硬朗,他的身高,與身邊的劉尚相比,顯得鶴立雞群,外表卻略顯柔弱。頸部稍長,面容瘦削,鷹鉤鼻,留著一簇黃色的小鬍子,儘管略顯蒼白,卻依然神采奕奕。

  他沒有急於去見弘治皇帝,而是以長途的跋涉需要休息為由,每日在京裡團團的轉著。

  此時的他,雖還年輕,和朱厚照大抵同歲,不過他已在奧斯曼擔任了數個地方的官職,顯得很是精明強幹。

  他下了馬車之後,便四處眺望,邊道:「這裡就是西山?」

  「是的,王子殿下,此處就是西山。」

  劉尚笑吟吟的用生澀的奧斯曼語道。

  蘇萊曼穿著長袍子,眼珠子沒有停留,遠處看到一片片的田地,背後則是數不盡的繁華建築。

  來了京師,令他頗有感慨,這裡比奧斯曼的國都,還要雄偉和富庶的多。

  他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些田地,再看著田地之中來回行走的農夫,猛地,他看到了一個顯得趾高氣昂的人。

  蘇萊曼眉頭微微一皺,不由道:「那個人不像是農夫。」

  「啊」劉尚一愣,遠遠的看清之後,頓時臉一紅,語帶猶豫的道:「這這」

  「這什麼?」

  劉尚想了想,歎了口氣,最後還是如實道:「此乃我大明太子殿下。」

  「太子?」蘇萊曼抿抿嘴,笑了:「你們的太子,喜好耕種的嗎?」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25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開太平

  劉尚作為鴻臚寺主客司的官員,看著這位來自西方的王子,心裡說有多不爽,就有多不爽。

  那一句你們的太子,喜愛耕種嗎?

  這話很刺耳呀!

  這這是人說的話嗎?

  你一個遠道而來的王子,鴻臚寺以禮相待,你怎麼出言諷刺?諷刺的還是咱們大明的太子

  劉尚心裡有氣,但也不是傻得立即給這位客人擺臉色,便笑了笑道:「我大明太子殿下擅長」

  蘇萊曼自然知道劉尚接下來想說什麼,卻無心去聽劉尚的吹捧,他也是一個年輕人,雖外表柔弱,卻是鋒芒內斂,他微笑:「準備接掌大位的太子,應該先讓他在宮廷中進行學習,此後再外派到帝國的邊鎮去,讓他與士兵們在一起,以此讓他得到士兵們的擁護,大明的富庶令我驚訝,這裡有許多,我聞所未聞的新奇事物,你們有許多值得學習的地方,我真願意在這裡多待一些日子,最好是三年,甚至我無意去拜見你們的皇帝,只願意如平民一般在這裡生活。只是很可惜,你們對於皇室的教育,卻顯得落後,我還聽說,你們擁有數百上千個皇親貴族,是嗎?」

  劉尚有點搭不上話來了。

  他甚至突然感覺到,事實上,蘇萊曼是在認真的和他進行討論,而不是對他譏諷。

  只是這皇家教育的問題,是我劉尚可以討論的嗎?

  啊呸,京察要開始了,嫌我死的不夠快?

  當然

  既然不能回答關於皇室教育的問題,後面的一個問題,他卻是可以回答的。

  劉尚依舊保持著矜持的笑容,道:「若以王族而言,是的。」

  蘇萊曼微笑道:「這是很令人遺憾的事,你們的許多壯舉都令人驚歎,可在管理的問題,卻有著巨大的滯後。數百上千個皇族需要供養,只為了展示皇帝的仁慈,以及對親族的和睦?」

  劉尚有點發懵,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不禁道:「不然呢?」

  蘇萊曼依舊微笑,他像探討一個高深的學問一般:「當然是將他們統統殺光,皇族的血脈,只需要維繫在一人身上即可。」

  劉尚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覺得這個冬天,格外的冷。

  當然,文明的碰撞,大抵都是如此。

  蘇萊曼看出了劉尚的疑惑不解。

  他便道:「這在大明而言,是大逆不道的事,可到了奧斯曼,或許就成了家常便飯。甚至我們深切的認可這樣的制度,因為皇族之間不必要的內耗,對於帝國而言,是有害的,這會損耗我們的實力。除此之外,奧斯曼強敵環伺,要嘛我們徹底擊垮我們的對手,要嘛,奧斯曼便將和當初的拜占庭人一樣,伴隨著君士坦丁堡的烈火而消亡。我們的開支,除了供養至真至上的皇帝之外,便是豢養軍隊,讓他們不斷的作戰,直至全世界的征服。在一個皇族身上浪費的錢糧,可以供養一個阿扎普步兵團,這樣你能理解了嗎?」

  劉尚:「......」

  他一副,我不想和你說話的樣子。

  可是蘇萊曼的目光雖是柔和,卻很迫人。

  這令劉尚不得不道:「此本官不敢苟同。」

  蘇萊曼又笑起來:「你們受了上天的垂青,所以你們的四周不是沙漠戈壁,就是荒野,還有數不盡的崇山峻嶺,在這上天賜下的憑仗之下,你們只需關起門來,便可使四周臣服。可是我們不一樣,我們在世界的中心,我們犯下任何一個錯誤,都可能會被數不清的敵人消滅。」

  「就比如」他頓了頓,依舊遠遠眺望著搖搖晃晃,扛著鋤頭而去的朱厚照背影。

  此時,他唇邊笑意更濃,目光卻偷著幾分深沉:「就比如你們的太子,可以有閒心耕種一樣,在我們那裡,莫說是我,便是一個卡夏,也絕不會做與他職責無關的事,因為這自然會有專職的人像我任卡夏時,總督地方的民政和軍政,要考慮的,是籌措糧食,訓練士兵等等,這些才是一個繼承者應當做的事。」

  蘇萊曼說著,面上不無得意之色。

  劉尚便踟躕不語。

  蘇萊曼抬眼道:「我看你有話要說」

  劉尚搖頭:「不,沒有。」

  根本沒法好好聊好嗎?

  蘇萊曼看出了劉尚的心態,便道「我們是在探討,是彼此交流自己的觀念,又何須遮遮掩掩呢」

  劉尚只好道「本官覺得殿下所言,都有偏頗,就說貴國的傳統吧,殿下認為這樣的傳統並無不可,還認為有了這樣的制度,對於貴國有莫大的好處,這只是因為,這刀是砍在殿下兄弟和叔伯的頭上,可若是砍的乃是殿下的頭,殿下就不會這樣說了。」

  蘇萊曼一愣,呃竟輪到他無言了。

  朱厚照沒理會那兒還有一個來自西方的同行,在品評自己。

  他現在的心思,卻放在方繼藩的身上。

  試驗田的數據,他整理好了,便興沖沖的去找方繼藩。

  方繼藩卻是一臉慵懶的樣子,打著哈哈:「我受傷了啊你瞧瞧我的手」

  朱厚照感覺自己的好性子都快要被磨光了,齜牙咧嘴道:「本宮忍無可忍了,你再裝試試看。」

  方繼藩自己都笑了:「殿下,有話好好說,良種和肥料的事,我大抵已知道了,現在又未長出糧來,成日來煩我做什麼,何況我現在正在籌措京察的事呢。」

  說到京察,朱厚照打起了精神:「京察,怎麼,你有主意了?」

  「要辦事,先要選人,我已經給衍聖公修了書信,告訴他,這京察要查的不只是官員的優劣,還有大臣的道德,衍聖公乃是聖人之後,也要為這京察出一份力,希望他能來京,一起群策群力。」

  朱厚照驚訝的道:「你理一個祭祀的做什麼?」

  在朱厚照眼裡,衍聖公就是祭祀的。

  方繼藩歎口氣:「這是聖人之後,你不要污蔑他。」

  朱厚照唧唧哼哼起來:「他也未必聽你的。」

  方繼藩笑了起來,笑中帶著得意:「我還有幾十個焦芳在,他一定有所耳聞。」

  朱厚照一愣,隨即反駁:「你自己也說他是聖人之後,且又在曲阜,你以為他會就範」

  方繼藩在此刻,深深的看看了朱厚照一眼:「你不瞭解衍聖公。」

  說著,方繼藩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除此之外呢,我聽說禮部侍郎陳田錦上書,反對京察,此人倒是頗有幾分膽色,陛下還在盛怒之中,他就上書反對了,是一條漢子,我對他,敬佩得很,心嚮往之。所以此次這京察之制,少不得也想請他進來。除此之外,還有英國公、成國公還有壽寧侯我的能力有限得很哪,靠我一人,靠一個劉瑾,靠歐陽志,這事能辦成嗎?我已想好了,非要群策群力不可,現在想到要請他們幫忙,我便頭疼得很,需一個個登門造訪,太子殿下,你萬萬不要以為臣很清閒,臣為了陛下的差事,真的是操碎了心哪。」

  朱厚照冷哼了一聲道:「不是請了本宮來主持,現在又叫這麼多人?」

  他抱怨了幾句,突然,外頭有人進來,卻是王金元:「少爺,禮部尚書陳田錦來了。」

  「哎呀」方繼藩驚喜的起身:「我久候他多時了,快,快請。」

  朱厚照對此,沒一丁點興趣,抱著他種田的數據,索性先走了。

  陳田錦乃是禮部侍郎,他對於陛下下旨重啟京察,是極為擔心的,他擔心的是,這京察,最終會成為某些人謀私利的工具。

  陳田錦脾氣不好,和絕大多數大臣一般,都不太看得上方繼藩,此次聽說方繼藩請他到西山一敘,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方繼藩這狗一樣的東西定是想要打擊報復,於是乎,許多人為他擔憂起來,他卻大笑,他方繼藩有本事就將老夫打死吧,今日便是要單刀赴會,哼,怕個什麼呢,我大明,從不缺風骨之臣。

  於是,他就昂首闊步的來了。

  方繼藩親暱的迎了出來,一見到了陳田錦,便慇勤的拉著陳田錦的手,感慨的道:「陳公屈尊來此,真是我方繼藩莫大的榮幸哪,來,來,來,快快裡頭請,久聞陳公是一個剛直的人,這不就是我弘治朝的方孝孺嗎?」

  陳田錦眼睛一瞪,眼中有火焰,冷冷的道:「方孝孺車裂於街市,被誅族啦。」

  方繼藩:「......」

  這人很剛烈啊。

  方繼藩一臉親切的道:「我說的是品行,而非結局。有些話,雖然我這樣說,有溜鬚拍馬之嫌,可哪怕是被人誤會為我方繼藩阿諛奉承,卻還是要說,當今皇上,乃是仁厚之君,他老人家不但體恤大臣,開廣言路,且還節用愛人。致使近者歌謳而樂之,遠者竭蹶而趨之。德澤上昭天、下漏泉。因此而開太平盛世,雖漢文、宋仁在世,也要甘拜下風,自愧不如。此等聖君在世,陳公可以無憂。」

  陳田錦聽的臉上的肉顫了顫,張口想說點什麼,卻終究還是住了口。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27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一網打盡

  請了陳田錦落座,陳田錦顯得心不在焉。

  方繼藩笑臉迎人的道:「你那奏疏,我略有耳聞。」

  提到這裡,陳田錦頓時就像是要炸了一般,反應極為激烈起來:「哼,怎麼,我身為命官,難道還不能上奏了?這是本官的職責,齊國公,老夫知你聖眷正隆,且還位高權重,可是……我不怕你,我行得正,坐得直,來啊,你炸了我家啊……」

  方繼藩不禁無語。

  自己好好跟他說話,這廝為啥反應這般的強烈,比他方繼藩的脾氣更不好呀。

  方繼藩今兒倒是弄出來十足的耐心,又露出笑容:「哎呀,陳公,陳公……不要這樣,有話好好說,我並沒有指摘陳公的意思,只是說……陳公向陛下提出了若是監察職權,落入了我之手,難免會造成西山這邊的權柄過大的問題,這是不是陳公說的。」

  「不錯。」陳田錦冷著臉繼續道:「歷來巧立名目的所謂京察,聽來都是好的,可是談古論今而言,總不過是排除異己的工具而已,怎麼,還不能說了?」

  瞧瞧人家這脾氣。

  方繼藩繼續耐著性子,笑吟吟的道:「所以才請你來呀。」

  陳田錦瞪著方繼藩,看方繼藩一直笑盈盈的,總覺得這傢伙是不是按了什麼壞心思,便冷笑道:「不要以為可以威脅老夫,大不了,魚死網破。」

  方繼藩咳嗽:「陳公怎麼這麼想我呢?我的意思是,此次京察,還有京察章程的修訂,我希望能夠借助陳公,陳公是個正直的人,宇內皆知,可謂之德才兼備,所以希望陳公也來一齊幫忙修訂京察的章程,並且主導京察。你看,陳公不是擔心有人排除異己嗎?現在好了,有陳公這樣正直的人在,還擔心排除異己嗎?」

  陳田錦一愣,眼中閃過驚異。

  他今兒是單刀赴會,本來是做好了拚命的準備的。

  可現在……怎麼聽著,不太對勁啊。

  陳田錦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方繼藩笑著道。

  陳田錦一臉懷疑的看著方繼藩:「呵……可別是故意拉攏老夫吧。」

  方繼藩便道:「像陳公這樣的人才,且還能如此正直,聽說您門生故吏,還遍佈天下,在咱們弘治朝有幾人可以和陳公相比,不錯,我就是要拉攏陳公,正是因為看重了陳公正直這一點。」

  陳田錦心裡不由猶豫了起來。

  他捏著鬍鬚,面上變幻不定,其實方繼藩的話,聽著還是很舒服的。

  若是平常人誇獎他,倒也罷了。

  可這是方繼藩啊,方繼藩這狗東西,對誰都是不客氣,卻對他這般客氣,莫非……當真是被老夫的正直所感染?

  這京察……若是成為了的方繼藩的工具,可就不妥了。可若是老夫也參與此事,如此……豈不讓人放心?

  哎,老夫不出,奈蒼生何。

  再者說,朝中自己確實有不少的門生故吏,自己不參與,讓這姓方的蠻幹,自己的門生故吏們怎麼辦?

  這一思量,陳田錦心裡放鬆起來,便凝視著方繼藩道:「如何參與制定,又如何實施?」

  方繼藩自是在就準備好了要說的話,道:「太子殿下為首,除此之外呢,我與衍聖公為副,遴選十三人,為京察使,大家群策群力,添磚加瓦,如何?」

  陳田錦身軀一震,連衍聖公都被這狗東西請來了?

  他臉上認真起來,道:「如何做到職權分明?」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當然是凡事都得咱們關起門來商量著辦,多數人同意,即可。」

  「哪十三人?」

  方繼藩從袖裡取出了一個簿子。

  陳田錦接過了,一看,裡頭有英國公,有成國公,居然還有壽寧侯,好在到此再無其他勳貴了。此後還有一個宦官,叫劉瑾,還有歐陽志,嗯?還有宮裡的蕭敬公公,有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內閣那兒沒人,吏部卻還有右侍郎梁儲,又大理寺卿,有刑部侍郎。

  這裡頭,牽涉到的人,可謂是包羅萬象,除太子、齊國公和衍聖公之外,其餘之人,牽涉到的有內廷、廠衛、軍中還有各部。

  方繼藩道:「除了某些宦官和壽寧侯這樣的人之外,其餘的,統統都是我大明的棟樑,且素有兩袖清風的美名,陳公,你看,如何?」

  陳田錦動心了,可他還是不放心,忍不住道:「齊國公,你這裡頭不會有什麼……」

  實在是對方繼藩沒好印象,不得不令他遲疑呀。

  方繼藩這次倒是收起了笑臉,氣咻咻的道:「哼,你既要說我方繼藩排除異己,現在請你一道來修訂京察的章程,主持京察,你卻又在此推三阻四,懷疑我方繼藩的居心!」

  陳田錦老臉微微一紅,心裡想,倘若是如此,倒也未必是壞事,先應著,走一步看一步。

  於是他咳嗽一聲便道:「好吧,老夫只好勉為其難。」

  方繼藩這才大喜:「有了陳公,這就好辦了,區區京察,還不是水到渠成?有陳公這樣正直的人主持此事,才能讓人放心,我這便上書請陳公兼任京察使一職,以後這京察之事,還要請陳公放心才是。」

  陳田錦總是覺得方繼藩好像藏著什麼陰謀。

  可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來。

  細細的想過了方纔的名冊,似乎覺得沒什麼不妥。

  再則,京察確實是大事,陛下決心已定,與其徒勞的反對,還不如……也混進來,既保護了自己和自己的門生故吏,或許還可以……

  他心定了,卻不願和方繼藩再多嗦,而是起身告辭。

  陳田錦自然是不願多和方繼藩為伍的,至多也就公務往來,他可不想因這狗東西壞了自己的名聲。

  …………

  方繼藩一一開始拜訪,包括自己和太子還有衍聖公,十三個京察使便算是敲定了。

  壽寧侯是奔著京察使有錢糧領,興沖沖的來的。

  劉瑾也日夜兼程的在回京的路上。

  衍聖公府得了方繼藩的書信之後,立即回以了一封熱情洋溢的書信,在這封私信之中,衍聖公表達了多年來對方繼藩的敬仰之情。因此,也在上書預備動身至京。

  英國公和成國公,終究是抹不開面子。

  蕭敬和牟斌,正愁這京察沒自己什麼事呢,一聽齊國公竟肯接納,當然求之不得了。

  至於吏部、刑部和大理寺,這本身就關係到了他們權責所在,自是想躲也躲不了。

  何況還有這等好事,怎麼錯失良機,自己成為了京察使,至少這京察之中,自己便暫時是安全的。

  …………

  過了幾日,方繼藩就帶著一本章程入宮覲見了。

  弘治皇帝見了方繼藩,直接當頭就問:「京察之事,如何?」

  方繼藩卻是道:「臣見陛下的氣色不太好,可又有什麼事嗎?」

  弘治皇帝對方繼藩素來寬容,聽方繼藩話裡對他的關心之意,便道:「是那奧斯曼國之事,他們的王子來了京師,可到了鴻臚寺,卻又不急著覲見,成日在京裡閒逛,朕擔心此人在刺探什麼,覺得此人別有圖謀。」

  方繼藩卻是笑了笑道:「來了就是客,隨他瞎轉悠便是,許多東西,靠瞎轉悠,也刺探不出什麼,就說那蒸汽機車,送到他們的面前,他們也弄不明白。是了,這王子叫什麼來著?」

  一旁的蕭敬道:「蘇萊曼。」

  蘇萊曼……

  方繼藩頓時心裡一驚。

  這個人……在整個歐亞非大陸,是最著名的君主啊,他在歐亞非大陸交界處的地位,相當於中原的唐太宗。

  「怎麼,繼藩聽說過此人?」

  弘治皇帝見方繼藩面色又異。

  方繼藩搖頭:「不曾聽說過。」

  弘治皇帝便笑了:「也罷,不談此人了,繼續說你的京察之事。」

  方繼藩便拿出一個初定的章程:「陛下,這是臣關於京察的草章。」

  弘治皇帝接過了章程,卻依舊看著方繼藩:「你直說便是。」

  方繼藩便道:「要京察,首先要做到服眾,若是在京察的過程中不公,或者有什麼瑕疵,到時,難免就有人將其視為排除異己了。因此……臣的意思是,所有參與京察的官吏,都從年輕的讀書人那裡挑選,而且還要讓他們先培訓學習一些日子,學的,就是我大明的律令,除此之外,還有京察搜證的方法。這些人,可稱之為京察官,再此之後,再令他們各自進行調查,譬如接受百姓的檢舉,而後,再進行搜證,最終擬定出案卷,此後,再呈送京察使。這京察使的人員,有太子殿下,有兒臣,也牽涉到了宮裡,各部,如此,大家一道翻閱卷宗,進行核實,最終,將案情定,呈送宮中,由宮中作最後的定奪。」

  「其中最關鍵的問題,就在於專業,從前御史彈劾,往往是捕風捉影,這樣終究是不妥的,沒有詳實的證據,沒有搜證,貿然定罪,總是不妥。西山書院這裡,可以負責進行培訓一批人才,至於其他的細節,都在章程之中,陛下一看便知。」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27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一個都別想跑

  根本的問題,就在於專業性啊。

  說白了,當下的御史和大理寺,大多都是金榜題名的讀書人,讀了半輩子的四書五經,進了翰林院,此後進入都察院或者是大理寺。

  對於所謂的律法,他們甚至未必比小吏要清楚。

  既然如此,那麼索性引入一股新風氣,招募一批年輕人,進行專業的培訓,讓他們負責這些事。

  各個京察之間互不干預,你搜你的證,他查他的。

  一旦有了足夠的證據,直接呈送京察使。

  京察使有十三個人,說穿了,就是給這些小京察們進行撐腰的。

  雖然最終總是饒不過天子。

  可至少以往的時候,對於官員的監察,不過是靠著所謂的御史彈劾,現在卻開始正規化了一些。

  弘治皇帝大抵看過了章程,隨即抬頭:「這樣可以做到萬無一失了嗎?」

  顯然,弘治皇帝對於這件事是很重視的。

  方繼藩則道:「陛下,想要萬無一失,很難,所謂人心隔肚皮,這世上最難辨的就是忠奸。」

  弘治皇帝皺眉,道:「這麼說來,好像也無什麼用?」

  「有用。」方繼藩信心滿滿的道:「據臣所知,許多官員,可謂是肆無忌憚。將欺壓百姓,當做是家常便飯,哪怕是其家裡的一條狗,都猖狂無比。可有了監察,兒臣不敢保證他們絕不會貪墨錢財,也不敢保證他們不會徇私舞弊,可是卻可令他們收斂許多。」

  弘治皇帝眼眸一張「嗯?收斂?」

  方繼藩點著頭,道「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從前因為無所顧忌,所以哪怕只是一個小吏,都可堂而皇之的隨意拉著街邊的小民索要錢財,可有了監察之後呢,他們或許還會搜腸刮肚的進行貪墨,只是方法卻絕非如此粗暴了,小吏如此,上官亦如此。任何事都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冰凍三尺也非一日之寒,若指望陛下下一道旨意,就可清除所有的弊害,這未免有些想當然。」

  方繼藩頓了頓,接著道:「倘使兒臣乃是一個小商賈,每日出入,都受小吏直接索要財物,碰到了官司,哪怕是受了冤屈,也只憑父母官的心情,先打一頓再說,我會如何想?」

  「可因為有了震懾,小吏們便不敢如此明目張膽了,可能只有人托求他們頭上,他們才敢遮遮掩掩的索取一些好處,暗中給人輸送一些利益。而若是遇到了官司,父母官雖是心情糟糕,卻也多有一些顧忌,哪怕是心裡偏袒罪犯,也不敢做的太過,表面上維持著公正,這對小民而言,難道不是巨大的進步嗎?」

  弘治皇帝很認真的聽著方繼藩的分析,眼中漸漸亮了幾分,大有恍然大悟之感:「有一些道理,朕不能清除所有的弊害,卻可將罪大惡極者清除掉,讓那些胡作非為者得到嚴懲,如此,才可讓人收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話說的好。想不到你竟還懂治大國如烹小鮮的道理。」

  方繼藩嘿嘿笑道:「陛下寬厚仁慈,躬行節儉,不近聲色,且又勤於政事,重視司法,大開言路。不只如此,還驅逐奸佞,勤於政事,勵精圖治兒臣在陛下身邊學習,豈有不開竅之理。」

  弘治皇帝卻是皺眉:「朕知道,哪怕是要做到這些,也是不易,到時難免會重重的阻力,繼藩朕很擔心你啊。」

  方繼藩坦然道:「此事有益社稷,對天下百姓,亦有莫大的好處,兒臣自是盡心竭力。至於阻力,當然是有的,甚至可能,兒臣還遭致無數人的報復,可這不算什麼」

  弘治皇帝低頭,又看了一眼章程,不禁道:「這裡頭竟還有陳田錦此人不是剛剛反對過」

  方繼藩便道:「陳公只是就事論事,他的品行高潔,素來為兒臣所敬仰,公是公,私是私,私底下,兒臣對他卻是敬佩有加,似他這般剛直之人成為京察使,這事才可水到渠成。」

  弘治皇帝眼中不由帶著讚許之色,感慨道:「想不到,你竟還有這樣的心胸。」

  方繼藩也同樣感慨:「兒臣和這位陳侍郎談過,深深為他的剛正不阿所折服,在我心裡,他就像兒臣的兄長一般,兒臣對他,是抱有感情的。」

  弘治皇帝頷首,最終定奪道:「既如此,那麼就放手去幹吧。」

  放手去幹我的手傷了啊。

  方繼藩心裡琢磨著,暗暗感慨古人的落後,工傷竟無賠償,實在是說不過去。

  不過方繼藩還是很高興,有了陛下的恩准,事情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慎重的挑選了一百個年輕人,這些年輕人,大多品性不錯,且都在西山讀書,抽調出來之後,隨即便開始進行培訓。

  另一方面,便是索要錢糧了,這麼多個京察,將來總要有銀子才可以辦公。

  他們需在各地租賃房子,還需僱傭一些人手給他們打下手。

  當然必須得有績效才是,誰能辦出案子,且案子的證據詳實,並且得到了上頭京察使的核准,當真能靠著真憑實據,扳倒地方官吏,這便記功。來年,給予的經費,自會增長,可若是連年都辦不出點什麼東西,或是好不容易辦下來,結果發現,所搜之證竟是無法定罪,這績效最差的,直接裁撤。

  說穿了,在方繼藩看來,獎金和經費,就是這些京察們的油門。

  為了讓自己更有名氣,成為佼佼者,有更充裕的經費,這些京察們就必須拼了命的往前衝。

  而十三個京察使的職責,恰恰就成了剎車,得檢驗罪證,確定人證物證的確鑿,簽發搜索相關的命令等等。

  這群年輕人,大多朝氣蓬勃,得知自己即將要成為實習的京察,個個都激動得不得了。

  他們開始熟讀大明律,學習偵查和搜證的技巧,甚至如何招募線人,辨明檢舉人的真偽等等。

  一個多月的培訓之後,這些人便各自領了一筆銀子,開始幹活了。

  事實上

  這是一個如魚得水的好時代。

  因為這個時代的貪瀆或是欺壓百姓,幾乎是不需要遮遮掩掩的。

  人們堂而皇之的將數不清的銀子,以冰敬、碳敬的名義,送到各家的府上,又或者,打著各種名目欺壓小民的事,可謂是屢見不鮮。

  偷偷摸摸之類的事,壓根就不存在。

  因而,所謂的搜證技巧,也根本就不存在。

  各個京察,開始不斷的接受檢舉,四處開始尋找人證物證,強搶民女的,直接索要錢糧的,甚至是尋常的小吏,京察們幾乎都不放在眼裡。

  這些光天化日之下所發生的事,可謂是觸目驚心。

  人們對此,也早已習以為常。

  數不清的罪證和卷宗,猶如雪片一般,堆砌的滿滿有一個屋子。

  而此時方繼藩就立即請了朱厚照來。

  在順天府的一個小院落裡,朱厚照再將所有的京察使,統統都招了來。

  這些京察使們,對於京察其實沒有太多的概念,只是偶爾會有一些公文送到他們手裡,告訴他們事情進展到了哪裡。

  有時,也請他們去坐一坐,大家群策群力,看看有什麼對京察的看法。

  現如今

  十三個京察使匯聚一堂。

  衍聖公孔聞韶來了,逢人就笑,是個很隨和的人。

  英國公張懋和成國公二人,對這事不太懂,自覺得自己是來湊數的。

  壽寧侯在一旁,則是叫嚷著餓了,朱厚照瞪了這舅舅一眼,他才住了口。

  歐陽志自是很安靜的坐在角落。

  至於梁儲,依舊還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

  蕭敬也不情不願的來了,且還很不情不願的和劉瑾坐在一起。

  他雖面帶微笑,心裡卻不免嘀咕,咱是什麼人,他劉瑾是什麼人,咱在宮裡一手遮天的時候,你劉瑾算個屁,現在竟還平起平坐起來,哎人生啊

  錦衣衛都指揮使牟斌板著臉,面上帶著陰鷙。

  陳田錦卻顯得頗為得意,悠然的捋鬚。能坐在這裡的人,都不是等閒之輩,自己受方繼藩這狗東西的敬重,不過

  陳田錦還是覺得這京察雷聲大雨點小啊,這樣也很好,還是不要折騰的好,既有了一個京察使之名,又免去了麻煩,這豈不是好?

  方繼藩見到了陳田錦,就笑吟吟的和他打招呼:「陳公,你好呀。」

  陳田錦就抿著唇,故意別過臉去,一副少來套近乎,老夫和你沒啥關係,別壞了老夫的清名。

  方繼藩竟也不惱,太子坐在首位,方繼藩咳嗽一聲:「太子殿下,人都來齊了,現在是否可以開始定巘案捲了。」

  朱厚照倒是顯得很激動:「好,現在起,所有人都不得離開,直到將這三百多樁弊案定巘之後,才可離開,這外頭已派兵值守啦,一隻蒼蠅也別想飛出去。」

  太子殿下一席話,頓時引發了許多人的竊竊私語。

  咋回事?

  什麼三百多樁案子

  定巘個啥?

  為啥不讓人走?

  陳田錦心一沉不對啊。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28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一掃而光

  果然,朱厚照一聲令下之後,外頭便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

  嘩啦啦的靴子頗有節奏。

  這分明是從外頭來了一隊禁衛。

  這院中,頓時嘩然。

  張懋等人,面面相覷。

  那衍聖公雖是故作鎮定,可臉上的笑容卻是不見了。

  壽寧侯張鶴齡禁不住道:「呀,不是說好了來此只是談談京察之事,還有飯吃的嗎?怎麼就不能走了。」

  可惜,沒人答他。

  張鶴齡見沒人吱聲,生氣了,畢竟是國舅,也是要面子的:「到底有沒有飯,說個准話吧,做人不能不講信用。我張鶴齡也不是好欺負的,今日就把話撂在這裡,不給飯吃,無論是誰,地位多尊貴,誰也攔不住我,我這就走,這梁子便算結定啦,從今往後,一刀兩斷」

  他的話,擲地有聲,在這堂中繞樑不散,經久不息。

  朱厚照嫌他多事,禁不住瞪著他。

  可張鶴齡也有自己的驕傲,同樣倔強的眼神瞪著自己的外甥。

  目光短暫的交錯之久,朱厚照居然認慫了,正事要緊,暫時不要節外生枝為好:「三餐自是管的,且豐盛無比,安心在此,先辦完公務要緊。」

  張鶴齡才收回了倔強的眼神,壓抑住內心深處如小鹿亂撞的激動心情,聽到飯食還豐盛,心念一動:「可以將家弟叫來嗎?他已餓了許多天啦。」

  自虧了八十萬兩銀子後,張家已經很多天沒有開伙了,吃的都是生冷之物。

  朱厚照很果斷的搖頭:「不可以。」

  這個舅舅,他太清楚了,讓了一步,就不可讓第二步,不然他會層層加碼,得寸進尺。

  張鶴齡露出遺憾之色,便不做聲了。

  朱厚照而後便冷聲道:「取案捲來。」

  一沓沓的案卷,由書吏們抱來了。

  不只如此,上百個京察都在外頭候命。

  朱厚照先取出第一份,念道:「此五城兵馬司副指揮錢治諱盜一案,此人取資於盜,同盜合污,不得人心已久。經辦此案的京察劉建文何在?」

  書吏們大聲道:「劉建文何在?」

  劉健文便進來行禮。

  京察使們有點懵

  卻見朱厚照翻過了卷宗,頷首點頭:「上頭的證據還算詳實,裡頭有三個商戶的口供,狀告此人包庇盜賊,還有經核實,他的一個兄弟,做的便是勒索商戶的勾當。其人從前有一個舅子曾在他的府上做事,現在卻已轉了證人,說他在府中贓銀甚多,多是諱盜所得,來,你們都看看。」

  說罷,將卷宗傳閱下去。

  京察使們一個個輪流看過,傳到了陳田錦這裡時,陳田錦的心裡已是有點凌亂了。

  什麼意思

  動真格的啊?

  這個錢治,他是有些印象的,是個老實忠厚的人

  他心裡亂七八糟的想著,目光久久的在那案卷裡。

  這案卷寫著很漂亮的館閣體的行書,看得很舒服,行文也很流暢,讓人一目瞭然,裡頭還有許多的口供,不只如此,還有關於錢治此人經濟情況的調查。譬如,查出他這幾年置辦宅邸和購買奴婢,就花去了八九萬兩銀子,此前家裡並不殷實,不只如此,他購置宅邸,竟沒有從錢莊有過借貸的記錄,這麼多來源不明的款項,實是觸目驚心。

  陳田錦幾乎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可是

  三百多個案子,現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這

  陳田錦倒吸了一口涼氣,終於忍不住道:「太子殿下,有些事難得糊塗,不然,難免會引發恐懼啊」

  這是實在話,他有他的顧慮。

  若三百多個案子,都是如此,那還了得,這不是要將人逼死嗎?這豈不是成了太祖高皇帝的時候了,要讓人人自危?

  這是捅馬蜂窩啊。

  朱厚照只看了陳田錦一眼,眼中浮出一許嘲弄,冷笑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是京察使,還是贓官,怎的胳膊肘往外拐。」

  方繼藩在旁轉圜,笑吟吟的道:「陳公啊,我們這是職責所在嘛」

  陳田錦不禁微怒,不敢得罪太子,可他卻是倔強的道:「我乃謀國之言,齊國公切切不可自誤。」

  忙活到現在,什麼都準備好了,方繼藩似乎耐性已經給耗得差不多了,他突然變臉:「狗一樣的東西,平時給你三分顏色,你還開染坊了,你是什麼東西,敢對我說這樣的話,你想做焦芳是不是?」

  陳田錦怒極了,瞪大了一眼,豁然而起,便直接要走。

  可剛走兩步,外頭兩個明火執仗的禁衛進來,鏗鏘一聲,拔刀。

  陳田錦:「......」

  那被禁軍舉起的刀口透著鋒芒

  「你來了這裡,還想走?」方繼藩已完全收起了那笑臉迎人的樣子,頓時凶神惡煞起來:「還有,我要實話告訴你,什麼狗屁自誤,我方繼藩偏就要自誤,我曉得你是什麼心思,你是害怕而已,可我方繼藩不怕,我世受恩祿,今有贓官害民,剪除奸惡,乃人臣本分,縱是被人所恨,睚眥報復,縱萬死,亦無所恨。給老子坐下,不然,今日除弊,就從你而始!」

  方繼藩一聲厲喝。

  歐陽志人等,便目中一沉,眼裡掠過殺機。

  幾個禁衛橫刀而立,更是殺氣騰騰。

  陳田錦一愣,到底也是個看得清楚狀況的人,最後還是默默的坐回了原位。

  方繼藩的臉色這才緩和一些,側目向一旁的記錄官道:「方纔的話,原封不動記錄下來。」

  今日的京察使閉門會議,一切都需入宮稟奏的,畢竟茲事體大。

  記錄官忙點頭,匆匆提筆,原封不動的記錄。

  朱厚照這才看向那京察劉建文道:「你經辦此案,對此案有何看法?」

  劉建文行禮道:「證據確鑿,既已有眉目,下官懇請諸京察使簽發搜法令,下官入其宅邸搜查,並且暫將此人羈押。」

  朱厚照四顧一眼:「你們如何看呢?」

  方繼藩第一個道:「我無異議。」

  蕭敬隨即笑吟吟的點頭:「殿下,奴婢也無異議。」

  張懋等人紛紛點頭。

  歐陽志人等,自也點了頭。

  梁儲若有所思,終還是點了頭。

  倒是那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頗有幾分顧慮,他們下意識的看向陳田錦。

  陳田錦咬牙道:「不可此事理應」

  不待他說下去,朱厚照便打斷了她:「可惜多數人已經同意了,你是少數,這樣說來,便照准啦。」

  陳田錦:「......」

  「由哪個京察使簽發搜法令和拘押的駕貼呢?」

  方繼藩笑了笑道:「陳公來吧。」

  「對,陳公來。」

  陳田錦繃著臉,擰著眉頭道:「殿下,下官沒有同意。」

  「章程就是這樣的。」朱厚照道:「既已是多數人決議了,那麼就必須得簽發,你不同意也不成,你是京察使,非要簽發不可,這是規矩,誰也不能破壞,當初這個章程,你也是同意了的。」

  劉瑾此時齜牙咧嘴的站起來:「規矩誰都要遵守,不遵守,就別怪咱不客氣了。」

  其他人冷眼旁觀,漠然的看著陳田錦。

  陳田錦還是覺得不妥,依舊固執的搖頭道:「這」

  「無妨,反正你的印章,本宮已經給你刻好了,本宮暫代著保管,幫你簽發就是了。」朱厚照笑吟吟的道。

  陳田錦:「......」

  「好了,時間不等人,趕緊定奪下一個案卷才是。」

  陳田錦:「......」

  三日之後。

  蕭敬親自帶著一沓卷宗和奏報入宮了。

  弘治皇帝萬萬想不到,蕭敬這個京察使,竟是去了足足三日。

  蕭敬拜倒:「奴婢見過陛下。」

  弘治皇帝看著臉色略有疲憊的蕭敬,道:「怎麼耽擱了這麼多日子?」

  蕭敬如實道「卷宗太多了。」

  太多了

  弘治皇帝倒是來了興趣:「取來給朕看看。」

  於是那三百多個案子很快搬了進來,在弘治皇帝的案頭上堆砌得很高。

  弘治皇帝的眼中還是閃過了驚訝,他只隨手取一份,是太僕寺丞暗中將劣馬,來替換寺中的優馬的。

  太僕寺管理的乃是皇家車駕,兼且養馬,此寺丞膽子不小,將好馬偷偷盜了賣掉,和一個販馬的商賈勾結

  這是一個太僕寺的書吏暗中檢舉,裡頭記錄的十分詳細。

  弘治皇帝看了,直接震驚了。

  朕的馬他也敢暗中替換?

  蕭敬見弘治皇帝的臉拉下來了,便道:「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仔細搜證過的,經過京察使們的討論,其中有一百八十多件,都是認證物證都沒有疑義的,其他的,是證據不夠足,直接發還重新搜證了。現在就等陛下來定奪,京察使這邊,預備要簽發的拘押駕貼還有搜查令,只要陛下恩准,京察們立即調廠衛人等動手。」

  弘治皇帝沒吭聲,他接下來撿起了一份份的卷宗看起來,看的極仔細。

  這一看真是觸目驚心

  到處都是盜賣,挪用,都是欺民、勒索,甚至還有強搶民女的。

  弘治皇帝的臉色越加蠟黃至於冰敬、碳敬,在這些面前,簡直不值一提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8-31 01:3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29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聖旨到

  弘治皇帝臉色蒼白,後頭的卷宗,幾乎已經沒有勇氣繼續看下去了。

  這……還只是查實的,那些沒有查實的呢?

  這不查還好,一查,已是嚇死人了。

  弘治皇帝閉上眼睛,神色透著也許疲憊之意,道:「牽涉了這麼多人?」

  「是。」蕭敬道:「其中,有罪大惡極者,三十二人;較為嚴重者,也有二十餘人,除此之外,昏庸之人也不在少數,有百餘人之多。齊國公……齊國公……」

  弘治皇帝終於又張開了眼睛抬頭看著蕭敬道:「他說了什麼。」

  在弘治皇帝的目光下,蕭敬再不敢遲疑,立馬道:「齊國公說,陛下見了,一定擔憂,可是呢,這歷朝歷代,光鮮之後,肯定也有污水橫流的臭水溝,只是這光照不進去罷了。現如今,陛下與其他人不同,陛下聖明的……」

  弘治皇帝鐵青著臉,壓壓手:「略過這些,撿重要的說。」

  「齊國公說,這光照了進去,並非是壞事,聳人聽聞的事不少,與其無視他,反不如看清他,陛下是個有所為的聖君,見了這些,只怕先是震驚,可很快,也會高興的很。」

  弘治皇帝卻是喃喃道;「朕哪裡高興得起來,可怕,可怕。」

  蕭敬抬頭看著弘治皇帝,不吭聲了。

  現在,也唯有等陛下聖裁,自己是萬萬不敢做聲的。

  忙碌了三日,蕭敬也是疲憊到了極點,去的時候,也沒想到要關起門來呆這麼多日子,因而也顯得草率,他現在只想尋個地方,倒頭大睡。

  弘治皇帝焦慮的背著手,來回踱步。

  他甚至不知道積壓在案卷之下的,是否涉及到了哪一些他所熟悉的人,或許那個人,不久之前還獲得了自己的青睞,得到了自己的信任。

  可他不敢看啊。

  鍋蓋子是揭開來了,是自己當初勃然大怒,命方繼藩揭開的。

  可現在呢……怎麼辦?

  他想到了曹操。

  曹操與袁紹作戰,當時袁紹勢大啪,朝中許多人,暗中與袁紹暗通款曲,與袁紹書信往來,在擊敗了袁紹之後,這些書信落在了曹操的手裡,曹操當著人面,將這些書信燒乾淨,表示既往不咎。

  這……是記錄在資治通鑒之中的,並且還提及了曹操的一句話:「當紹之強,孤猶不能自保,況眾人乎。」

  這個故事,在其他地方,也是有過記載的。

  可是這麼一個故事,卻在資治通鑒中著重的提及,其背後的深意,卻又完全不同。

  此書乃是北宋司馬光所主編,其編寫的目的,便是『鑒於往事,有資於治道』,說的再直白一些,這是帝王之書,是給帝王們看的。

  幾乎在東宮,資治通鑒與四書五經一樣,都是最重要的學習教科書,其目的,便是以史家治史以資政。

  可現在……弘治皇帝也發現,自己遇到了曹操一樣的難題。

  曹操已有榜樣。

  自己呢?

  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氣,猛地,眼眸一張,眼中終於有了決然:「朕雖是身居深宮之中,卻也未嘗沒有深入民間,百姓已是苦不堪言,而今再見此等貪贓害民之事,若置之不理,朕心不安,他日若崩,見太祖高皇帝之靈,只恐也無法交代,朕所驚者,竟是有人猖獗至這般的地步,京察使們的陳情,朕一概照准,嚴辦!」

  蕭敬拜下,磕了個頭。

  「陛下聖明!」

  弘治皇帝臉色鐵青,拂袖道:「你在譏諷朕嗎?」

  蕭敬:「……」

  「奴婢萬死!」

  「去休息吧。」

  一份照准的旨意,火速至順天府廨捨。

  這裡的京察使和京察們,都在焦慮的等著消息。

  這兒伙食挺好的,雞鴨魚肉,樣樣管夠,張鶴齡很滿意,這讓他懷念起了當初自己大富的好時光,那個時光雖已一去不復返,卻難免令人懷念。

  於是……這令他想起了《琵琶行》,那句長詩,形容的不正是自己嗎?琵琶女猶抱琵琶半遮面,訴說往日的美好,而今,卻是人老珠黃,美好不在……這是自己的寫照啊。

  啃著羊腿咀嚼的張鶴齡,眼裡竟忍不住眼睛濕潤,要哭了。他決定自己將這啃得差不多的羊腿收起來,用荷葉包了,帶回去給自己的兄弟吃。

  朱厚照和方繼藩二人則是躲在一邊捉棋。

  兩個人都是臭棋簍子,半斤對八兩,以令人驚訝的拙劣棋技,竟是殺了個難解難分,以至於在旁本是饒有興趣觀戰的張懋人等給氣得要吐血,恨不得將方繼藩或是朱厚照踹開,讓老夫來。

  歐陽志和劉瑾,一個默默的站在方繼藩身後,另一個面帶笑容,不停的稱讚:「太子殿下這一步下的真好,妙啊,妙不可言。呀,干爺這一步,真是令人難以意料。」

  沒有人知道劉瑾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陳田錦與大理寺、刑部的幾人,傻傻的坐在另一邊,一言不發。

  其實他們害怕了,心裡恐懼的不得了,三日的審核,觸目驚心,可怕,太可怕了,他們這才發現,自己好像來錯了地方,任錯了官職,這是給人當了槍啊。

  於是腦海裡一片空白,滿腦子想著的乃是脫身之計,如何劃清界限,可現在又陷於此,竟是無計可施。

  牟斌抱著手,倚在一處角落,這裡沒有光照,半邊臉隱入黑暗,那一雙眼睛,借助著黑暗,所有的銳利的鋒芒,統統掩去。

  匆匆的腳步終於傳來:「陛下有旨。」

  眼看要輸的方繼藩一聽,大喜,直接手一抹,將棋盤抹亂了:「好啦,幹正事,幹正事了。」

  朱厚照生氣了,唧唧哼哼道:「老方,你又耍賴。」

  他指著方繼藩,對歐陽志道:「你統統都看在眼裡的,你的恩師耍賴,他明明要輸了,對不對?」

  歐陽志呆立著,臉上沒有任何反應,彷彿已去神遊去了,沉默了很久很久,也沒回答。

  朱厚照咬牙切齒,這是一夥的啊,便道:「劉伴伴,你來說。」

  劉瑾久經考驗,他決定在挨揍之前,先從袖裡取出一顆蠶豆,極速的丟入自己口裡,拚命咀嚼之後,方才道:「對也不對。」

  「啥?」朱厚照齜牙。

  劉瑾道:「是啥也不是啥。」

  朱厚照怒瞪著他:「你再說一遍。」

  劉瑾連忙將蠶豆咽進了肚裡,才跪倒在地:「殿下,您還是直接揍奴婢吧。」

  方繼藩雲淡風輕的道:「太子殿下,都到了什麼時候了,您還在這裡計較輸贏得失,正經事要緊,若是太子殿下不服,那麼就算是臣輸了便是。」

  朱厚照氣呼呼的怒道:「什麼就算是,你本來就是要輸了。」

  此時,已有宦官匆匆進來,正色道:「陛下有旨,諸京察使所請,一切照准!」

  朱厚照終於給這話轉了注意力,不禁握緊了拳頭,激動的道:「父皇總算是開竅了。」

  方繼藩亦是激動不已,道:「簽發拘捕駕貼和搜查令,立即動手,務求一網打盡,不可有漏網之魚!」

  朱厚照早就準備好了,朝劉瑾使一個眼色,劉瑾立即抱來了一個匣子。

  匣子打開,是一份份早已準備,就等簽發的駕貼和文令。

  朱厚照這邊,取出了一串印章來。

  這都是小印。

  他翻了翻,尋到了京察使陳田錦的章,哈一口氣,啪嘰……啪嘰……一個個蓋章。

  陳田錦看得眼睛都直了,快步上前:「殿下,為何只蓋下官一人。」

  「這樣省事,這樣的好事不分先後,都是京察使,都是一樣的。」

  陳田錦張口想說什麼,可腦海一片空白。

  他太震驚了。

  太子和齊國公胡鬧倒也罷了,陛下居然也如此肆無忌憚了?

  這……這真不怕天塌下來啊。

  一份份的駕貼和文令蓋章,而後,直接丟給劉瑾:「分發。」

  「是。」

  朱厚照坐下,接著四顧左右:「英國公張懋。」

  「臣在。」張懋上前行禮。

  朱厚照道:「立即坐鎮京營,十二個時辰之內,隨時聽候差遣。」

  「臣得令。」張懋紅光滿面,顯得精神奕奕之態,他又懷念起了當年,自己年輕時得金腰帶的時候。

  朱厚照道:「錦衣衛都指揮使牟斌。」

  牟斌自黑暗中出來,站得筆直,默然的行禮。

  「北鎮府司,協助京察捉捕,此外,將南鎮撫司的大牢騰出來,所捕犯官,暫時在此收監。」

  牟斌只吐出一個字:「是。」

  朱厚照接著道:「京察們,辛勞了這麼久,而我們,這幾日怕也沒少受罪,現在父皇降旨,希望借助我們之手,摘除一些害民的蠢蟲,這是父皇對我們的信任,我等定不能負了聖恩,好吧,大家各行其是,動手了!」

  各個京察,得了各自的文令和駕貼,已是馬不停蹄的立即出發,隨後往順天府或廠衛直接調人,當日……京師震動……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一次京察,聲勢來的這樣的大,也來得如此之猛。

  這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京察們,好像既有無窮的精力,又無所畏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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