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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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830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39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好香啊

  聽戲到現在,夜半三更,確實是餓了。

  那縣令朱文靜聽說陛下想要吃點什麼,忙道:「臣這就命人去烹製一些食物來,就怕不合陛下的口味。」

  弘治皇帝搖頭:「朕不是說了嗎,朕想吃這魚乾。」

  「也不必去煩擾廚子了,夜半三更的,想來都已睡下,不如……」弘治皇帝看了朱文靜一眼:「卿家會烹飪嗎?」

  朱文靜忙搖頭:「君子遠庖廚,臣怎麼……怎麼會這些?」

  弘治皇帝卻是淡淡道:「前寧波知府溫艷生便精於此道,朕看他,也是君子。」

  朱文靜:「……」

  弘治皇帝便道:「庖廚在何處,繼藩……」他打起精神,似乎對於家常的小事,生出了濃厚的興趣。

  朱文靜驚訝起來,一時瞠目結舌,此時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領著弘治皇帝至庖廚。

  弘治皇帝道:「溫卿家能烹飪,朕也想試試,來,給朕生火。」

  方繼藩只提著魚乾在一旁,不吭聲。

  朱文靜卻是駭然,忙道:「陛下,陛下啊……陛下千金之軀,怎麼可以……可以做這樣的事。」

  下廚這等事,在這時代的士大夫眼裡,屬於不入流的勾當,朱文靜顯然是急了,他自覺得陛下這是自我作踐,莫非……是故意表露出自己招待的不滿?

  他不過是個區區的小縣令,地處偏僻,人就是如此,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對於許多人而言,皇帝已經神聖化了,彷彿是不食人間煙火,永遠是坐在敬天法祖匾額之下的泥塑像一般,只享受煙火,毫無人性。

  誠如葉公好龍一般,當龍真正的出現在了面前,朱文靜心裡便生出駭然之心,哎呀,皇帝半夜還吃宵夜的啊。

  弘治皇帝皺了皺眉頭,奇怪的看著朱文靜:「朕是千金之軀,肚子難道不會餓,餓了難道不要吃點東西?吃東西,不要烹飪,這是什麼道理?」

  朱文靜被繞暈了。

  眼看著弘治皇帝指揮著蕭敬去生火,自個兒也捋起了袖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朱文靜突然脖子一伸,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凜然正色道:「陛下,臣……臣可代勞。」

  弘治皇帝道:「卿不是不會烹飪?」

  朱文靜繃著臉道:「會。」

  弘治皇帝笑了笑道:「這麼說來,卿是欺君了?」

  「這……」朱文靜苦笑:「庖廚之事,即便是會,也不可示人,否則難免為人所笑。臣萬死。」

  方繼藩也算是服了此人。

  朱文靜似乎為了表現自己完全可以代勞,一下子開始忙碌起來,口裡道:「陛下,夜裡多有不便,且不宜多食,不妨就熬個粥,再用魚乾送粥吧,先下米,這粥需慢火來熬,不過……當下怕是等不得了,只好將就用猛火煮熟即可。這魚乾……」

  他自方繼藩手裡接過了魚乾,捋起了袖子之後,取了菜刀,啪啪啪啪啪的切了蔥蒜,切碎了,又取魚乾清洗,方繼藩在旁囑咐他多放辣椒。

  他便又熟稔的取了辣椒,用極好的刀功,將辣椒剁碎,先用油將辣椒泡了,另一邊燒了油鍋,須臾功夫,便丟入主菜和輔料,拿起鍋來,來回翻炒,一面道:「這等菜,需用猛火翻炒才是,若是火候不夠,味道就不足了,勞駕去轉那鼓風囊。

  於是,風徑直吹入灶下,猛火躥起,鍋中混雜著辣椒的紅油沸騰濺射,朱文靜手抬起鍋,那鍋中竟也躥起火苗來,他借這火勢,雙手如飛,須臾功夫,再將油鍋一蓋,鍋中辟里啪啦都是熱油沸騰,他吁了口氣:「好了,可以將這火熄了。」

  說罷,再揭開鍋來,放入蔥蒜,勾兌了少徐的醋,一面道:「炒這魚乾,切切不可放多了鹽,切切要小心。」他手捏起來,只嘬了些許鹽丟進去。

  接著便將那炒得金黃的魚乾上鍋。

  此時……這魚乾的香氣開始四溢。

  弘治皇帝一直默默的站在一邊看著,其實有點懵。

  明明這朱文靜,口裡說了不會烹飪的,可方才瞧他手段,只怕還是一個『奇才』。

  此時,朱文靜道:「陛下,這辣魚乾現在吃,卻是不合適,其一是那粥水還未熟,其二,其他的菜趁熱吃最好,魚乾卻不必趁熱吃,待它涼了,就著粥,反而更有幾分滋味。懇請陛下移駕,到廳裡稍作歇息,這裡油煙多,等上小半時辰,便可用膳了。」

  弘治皇帝和方繼藩都聽呆了。

  這個人,聽聽這番話就知道……很有水平啊。

  是個人才。

  弘治皇帝點頭,與方繼藩回了堂中,等了半個時辰,果然一碟魚乾和熱粥便送了上來。

  方繼藩先道:「陛下小心,臣先試試毒。」

  於是拿起筷子,先取魚乾,就著熱粥吃了,先覺舌尖有辣味四散,而後便帶有幾分嚼勁的魚乾中和著粥水,頓時讓口齒之間,滋味更濃。

  此時肚子本有幾分飢餓,頓覺得胃口大開。

  弘治皇帝見方繼藩吃的香,便也取了筷子。

  宮裡的膳食,和士大夫們所強調的中庸是一個道理,總是不鹹不淡不辣不甜,究其原因,是若是甜和辣過了頭,惹得貴人們不喜歡,那便是罪孽。

  可若是味道剛剛好,或者是不好不壞,雖無功,卻也無過。

  這是御廚們的求生本能。

  因而這突如其來的奇辣,令弘治皇帝猛地吃下之後,頓時舌頭受了大刺激,沒一會,渾身熱汗,臉都紅了。

  整個味蕾都傳來了不適之感,弘治皇帝連忙混著粥將魚乾一起吃下。

  可是等這滋味過去之後,卻莫名的感到有一種欲罷不能的感覺。

  「味道不錯。」弘治皇帝讚歎了一句,接著繼續冒著熱汗,繼續吃著粥,居然吃出了吃邊爐的感覺了。

  尤其是那魚乾,嚼勁十足,再加上這辣味,很是享受。

  一碗粥喝盡,蕭敬遞來了帕子,弘治皇帝擦著汗,心頭多了幾分滿足感,不禁笑了:「卿家口裡說不懂庖廚,誰料竟還是行家。」

  朱文靜一臉慚愧,羞憤無比,忙道:「臣……臣……臣也是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弘治皇帝奇怪的看了朱文靜一眼。

  朱文靜猶豫了一下,最終道:「朝廷的俸祿,實是微薄,就這麼點錢糧,還需臣承擔轎夫和廚子、雜役的花費,雖偶有一些下頭的孝敬,可有些銀子,臣是真不敢拿啊,一方面是不忍盤剝百姓,另一方面也是有的銀子拿了,就難免要受制於人,可是就這些俸祿,怎麼養活臣呢?臣的家境,其實還算尚可,靠著家裡寄來的一些錢糧,卻也勉強夠用,只是這廚子之類不必要的開銷,卻是不敢用了,因此……臣一直都是……都是自己生火。」

  弘治皇帝聽著極為詫異。

  堂堂父母官,居然要靠家裡寄錢來,才勉強能養活自己?不只如此,就這……還雇不起廚子?

  弘治皇帝不由看向方繼藩:「繼藩對此有耳聞嗎?」

  方繼藩倒一點不意外,道:「這俸祿,是太祖高皇帝時定的,那時候……其實已經有些微薄了,可這百多年來,銀價的貶值,再加上通貨膨脹的原因,事實上……雖然偶爾會有一些提升俸祿的舉措,可都是杯水車薪,甚至現在的錢糧俸祿,比之太祖高皇帝而言,刨去了通貨膨脹,算起來,其實比太祖高皇帝時還要艱難。」

  弘治皇帝一臉瞠目結舌:「既然揭不開鍋,為何沒人上奏?」

  方繼藩尷尬道:「這裡頭……牽涉到的乃是微妙的人心。若是壞官,他們自有其他的財源,根本瞧不上這丁點的俸祿,就算是上奏,朝廷漲了俸祿,那也有限,對他們而言,沒有多少的意義,因而,自是聽之任之。可若是好官……人家都已經立志做好官了,當然不屑於提錢糧這等有違道德的東西,他們不談錢的,吃糠咽菜就好。」

  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似乎花了不少腦細胞才消化完方繼藩所說的這番話。

  他良久,歎了口氣:「朕竟是沒有想到啊……朱文靜,你家中要供養你做官,每月寄來的錢糧有多少。」

  「也不多。」既然都說開了,朱文靜沒有再多遲疑,便如實道:「大抵是十兩銀子的錢糧,只是……為官的話,出門總需要車轎,要僱請一些人,是以……」

  弘治皇帝了然了,便又向方繼藩道:「此前,你為何不和朕說?」

  方繼藩在心裡不禁吐槽,陛下不是天天跟我談如何節儉,吹噓自己怎麼省錢嗎,我敢提這個?

  當然,方繼藩是不能把心裡話說出來的,便笑吟吟的道:「臣萬死。」

  「此事,看來也需和劉卿等人商議一二,先討論討論,再拿出一個可行的法子。」弘治皇帝端起了茶盞,呷了口茶,而後又道:「這魚乾倒是很有滋味,如此美食,內廷竟是沒有,御膳房那些清湯寡水,竟還不如魚乾。那叫趙二的人,倒是頗有幾分良心,朕吃了他的魚乾,也不能讓他吃虧,等朕擺駕回宮,命人送十萬金去。」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40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吾皇聖明

  當夜,弘治皇帝睡去。

  次日清早起來。

  朱文靜照例來見駕,依舊在外候著。

  方繼藩卻還沒起,本是蕭敬要派人去催一催的。

  弘治皇帝擺擺手:「倒也不急,他年輕,年輕人嗜睡也是正常,讓他多歇一歇吧。」

  弘治皇帝已是動了擺駕回宮的心思了,這裡不能久待,畢竟自己的孫兒歷練還不夠,若是再久,朝中恐又要議論。只是現在時候還早,倒也不急於一時。

  那翰林吳家旺則是早早來了侍駕。

  吳家旺顯然沒有睡好,眼簾下是一片烏青,冷不丁的道:「陛下……」

  弘治皇帝便抬頭,凝視著吳家旺:「卿家有什麼話說嗎?」

  吳家旺顯得欲言又止。

  弘治皇帝淡淡道:「但說無妨吧,朕早看你在旁有話想要說了。」

  弘治皇帝說得很隨意,似乎看穿了吳家旺的心思。

  吳家旺便期期艾艾道:「這劇團終究是下九流……陛下卻是要於天下各處建這劇團,豈不是倡導此風,這是靡靡之音啊,此風不可漲,一旦如此,豈不正應了……應了……」

  弘治皇帝看著吳家旺:「應了什麼?」

  吳家旺慌忙拜下,才道:「應了這『商女篷窗罅,猶唱後庭花』。」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隨即不禁失笑:「朕讓百姓們聽戲,就成了靡靡之音了?」

  吳家旺苦著臉道:「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無窮,凡事開了先河,後頭可就關不上了。」

  弘治皇帝呷了口茶,看不出喜怒,先不理吳家旺,而是對蕭敬道:「將朱文靜叫進來吧。」

  朱文靜精神抖擻的進來,拜下道:「臣……」

  弘治皇帝擺手:「朱卿家來的正好,朕欲將昨夜的劇團推而廣之,此次劇團演出,你作為縣令,在幕後出力不小,你對此,以為如何?」

  朱文靜頓了一下,似乎思考著什麼,而後道:「臣以為不可。」

  吳家旺聽到此,眉一挑,眼裡露出了喜色。

  卻聽朱文靜繼續道:「縣裡沒銀子啊,這劇團的銀子,誰出?若是朝廷出銀子,當然再好不過,百姓們生活過於枯燥,讓他們聽聽戲,沒什麼不好。能寓教於樂,就更好了。若是大縣要供養這麼個戲班子,倒是沒問題,可惜下官所治,乃是小縣,這就有些吃力了。下縣是個小地方,卻因為距離京師近,這兩年來,臣到任之後,發現了諸多問題,譬如附近的保定開始新政,如火如荼,民始而富。而小縣呢,卻因為地處偏僻之地,官道年久失修,到了雨天就泥濘,鐵路又不來,交通阻塞,不見商戶,百姓們窮怕了,但凡是壯丁,便只好往京裡和保定那兒跑,一年到頭,也不著家,這家中,只剩下了老弱婦孺。臣以為,眼下最著緊的,便是將鐵路修一修,否則……縣中男丁外流得太厲害。」

  吳家旺:「……」

  怎麼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弘治皇帝聽罷,微微一笑,道:「這劇團,自是內帑來出,歸教坊司節制,你放心,朕不取你的銀子。至於鐵路,你在朕耳邊已不知說了多少次了,此事,確實非朕能做主,不過……朕往後會留心。」

  朱文靜臉上頓時透出歡喜,便叩首:「吾皇萬歲。」

  弘治皇帝隨即又道:「方纔吳卿家說到了靡靡之音,此言……倒是讓朕頗有幾分警惕,既是靡靡之音,當然要小心,切切不可因此,而弄出了什麼事來,那麼就這樣吧,這事兒,朕也極看重,吳卿家剛正不阿,又飽讀詩書,對此,顯然最有經驗,不若如此,朕敕你去教坊司,任司樂一職,往後啊,若是教坊司裡有什麼不妥之處,你要隨時稟奏,這教坊司……有了吳卿家,想來也就不能藏污納垢,宣揚什麼靡靡之音了。」

  吳家旺懵了。

  這……更出乎他的預期了呀……

  大明有兩個機構是專門負責樂者的,一個是負責宮廷歌舞的鐘鼓司,另一個,則是專門面向宮外的教坊司。

  教坊司管理的乃是所有樂籍之人,因為接受了前朝的教訓,大明對於樂者自是輕視,這教坊司便隸屬於禮部,長官叫做奉鑾,只是一個九品官,再其下,又有左、右韶舞各一人,左、右司樂各一人,官職都是從九品。

  吳家旺是什麼人,可是侍駕的翰林啊,乃是五品的侍講,品級不好,卻是清貴無比,現在居然讓他去做從九品的司樂,而且還是低賤的教坊司,這不是比揍他一頓更難受?

  他臉色一下子的慘然起來,張口想要說什麼。

  弘治皇帝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朕意已決,卿家為這劇團操碎了心,朕也確實需卿家這般剛正不阿的人,提倡風氣,萬不可使這靡靡之音毀了我大明的社稷,吳卿家啊,你是任重道遠啊。」

  吳家旺兩條腿已打起了哆嗦。

  他的目標,可是再熬幾年資歷,至不濟,也是去地方上任一個布政使,甚至是巡撫,若是部堂裡有空缺,可以混一個侍郎,現在……卻是成了一個不入流的濁官?

  這對他而言,不啻是晴天霹靂。

  朱文靜舔舔嘴,一眼就看出了弘治皇帝的性子,心裡不禁想,陛下外表親和,內則殺伐果斷啊,惹不起,惹不起啊。

  這時,正聽到外頭有人道:「齊國公到了。」

  弘治皇帝頓時打起精神:「時候不早啦,應當回宮了。」

  方繼藩進來一看,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咋那伴駕的翰林吳家旺好像死了niang的樣子,這不科學啊,自己又沒說要打死他。

  弘治皇帝回宮時,已至傍晚時分,卻還是緊急召百官覲見,將這劇團之事說了。

  百官們不免覺得奇怪,只是此時卻無人反對,顯然對於百官而言,這是極小的事,且還是內帑出的銀子,與自己何干?

  倒是禮部尚書張升,心裡則是樂開了花。

  教坊司?這教坊司是在禮部轄下,平時教坊司也沒人關注,可此次陛下要拿出銀子來,這對於禮部而言,並非是壞事。

  不過弘治皇帝又道:「張卿家何在?」

  張升上前,一臉淡定,正等著陛下囑咐幾句。

  弘治皇帝卻是冷冷道:「奧斯曼國王子入朝已有兩月了,為何迄今不見他懇請覲見?禮部也不見絲毫動靜。」

  張升一愣,這話鋒轉的有點遠呀!

  不過說起奧斯曼國的事,說實話,他為禮部尚書,還真不太關注。

  不見就不見嘛,何況這還是鴻臚寺負責招待的事,禮部只負責談,不負責其他的。

  只是陛下既然問到了,他只好正色道:「陛下,禮部至今沒有接到奧斯曼國的國書,是以……」

  弘治皇帝不客氣的道:「這是什麼道理,他們若是一日不遞國書,你們就一日不與之接觸?」

  這話裡就帶了幾分責備了。

  張升心裡咯登了一下,不免有些惶恐了,他哪裡想到這奧斯曼國對陛下而言,居然如此緊要,不就是一個大明西陲之國嗎?

  他忙道:「臣萬死。」

  弘治皇帝冷冷的道:「禮部上下真是怠慢慣了,朕還怎麼放得下心,傳旨,這教坊司不必再在禮部之下了,將其置於鎮國府之下吧。」

  張升:「……」

  臥槽……這奧斯曼國和教坊司有啥關係?

  只是剛剛被弘治皇帝一通訓斥,張升想再要爭什麼,也覺得不妥,何況教坊司畢竟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衙門,實在是不值一提。

  他心裡有點憋,也只好道:「臣遵旨。」

  今日算是敲定了,弘治皇帝舒了一口氣,奧斯曼國……好吧,他是不看重的。

  只不過是想藉著奧斯曼國的疏忽敲打一下張升,藉機讓教坊司脫離禮部罷了。

  張升卻是無語,細細體會,方知陛下似乎對於這教坊司極為看重,且還對禮部很是不放心。

  他心裡苦笑,不過陛下既已因奧斯曼國的關係而斥責了禮部,禮部就不能裝傻充愣了。

  於是出了宮後,張升連忙命書吏去打探這奧斯曼王子蘇萊曼的蹤跡。

  到了次日,那書吏等張升上值來,便道:「張部堂,打聽到了,此次奧斯曼的使團,規模不小,正是因為這蘇萊曼的身份很是特別,此人乃是奧斯曼國的王太子,因而使團的規模有千人之多,不只是如此,蘇萊曼王子抵達了京師之後,一直都在鴻臚寺住著,據說只兩個月,他竟已開始能勉強說漢話了,他很喜歡和讀書人打交道,這兩個月的時間,居然經常跑去讀書人聚居的文廟,拜訪讀書。還找了許多人和他談話,甚至……他還和僧人和道人,彼此論道。可是……對於覲見陛下的事,他確實不上心,其實鴻臚寺已催促了幾次了,他也只是說,去應對那些繁文縟節的覲見,所耽誤的是和幾個高士討論的時間……」

  「啥?」張升怒了,頓時豁然而起,瞪大了眼睛:「真是豈有此理,反了天啦,他以為我大明是什麼地方,這是……這是欺君罔上。」

  張升正是有氣沒處發呢。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40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賢太子

  這文吏也沒有想到,一個不相干的奧斯曼國,張部堂會突然過問起來,而且……還發了一通這麼大的脾氣。

  他自是戰戰兢兢,覺得張部堂對於這奧斯曼王子甚是不友好。

  於是乎便添油加醋起來。

  「鴻臚寺那兒還奏報,說是這王子無所顧忌,喜歡到處向人討教和學習,甚至在討論時,還四處放出狂言,說是我大明……大明……的太子殿下……他說太子殿下,呃……大抵意思是,殿下只知小節,卻不通大略,這樣的人,只可以成為一個匠人,卻不能成為一代雄主。」

  張升懵了。

  「他……他居然這樣說,這也太……太……」

  太字出口,張升後頭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實在太……明智了吧。

  畢竟,作為禮部尚書,張升偶爾也很看不慣朱厚照的,啥都去學,就不學一點實實在在的東西。

  倒是這個奧斯曼王子,雖說惹得自己被一通訓斥,可是……他成日和讀書人廝混一起,四處向人探討和討教。

  而且還批判太子的某些行為。

  這……固然是放肆和大膽,實在有礙兩國邦交,可是……聽著怎麼這麼悅耳啊。

  果然是……別人家的王子啊。

  此王子將來必成大器,說不定會是奧斯曼國的一代雄主。

  當然,這樣的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張升面上繃著,淡淡道:「這太胡鬧了,我大明太子,豈是他可以議論的鴻臚寺難道也不約束嗎?不過……此人也未嘗沒有一些明智之處,可有幾分聰明,卻萬萬不可沾沾自喜。還有……讓他們趕緊遞交國書,覲見皇上,成日在這京裡遊蕩,算怎麼回事?他到底是不是使節了?」

  書吏聽得也是有些懵了。

  部堂到底啥意思啊,這是誇還是罵來著。

  張升突然又問:「此人和大儒以及士人結交,可有什麼深意?」

  書吏道:「鴻臚寺那兒說,此人頗為嚮往我大明的富庶,他一直都在尋覓國家富強之道,認為這定與風俗和學問相關,因而與大儒和士人們交流,又和僧道們探討,甚至……還邀請儒生,他日隨他一道回國。」

  張升頓時皺起眉頭,駭然道:「此王子野心勃勃,不可小看,他心向華夏,莫非也要效春秋時的趙國胡服騎射嗎?」

  這胡服騎射的典故,是出自春秋趙武靈王時期。

  當然,張升在此類比,說的是這奧斯曼王子因為嚮往大明,所以對華夏的學問以及宗教有了興趣。

  書吏無奈的道:「這就不知了。」

  張升看再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便道「知道啦,你且去吧。」

  張升坐在了椅上,等那書吏走了,面上卻是陰晴不定。

  不得不說,這位奧斯曼的蘇萊曼王子,給予了他極深刻的印象。

  他心念一動,取了筆墨,下筆如飛,寫下了一封奏疏。

  …………

  溫室裡的試驗田,眼看著就要到收穫的時候了。

  朱厚照就更加忙碌了。

  每一個試驗田的數據,都需親眼看過才放心。

  若是有什麼異常,還需親自走訪,這些日子,朱厚照渾身都是土腥氣,整個人頗有幾分土行孫的風采。

  方繼藩請了朱厚照幾次,都是想讓朱厚照主持一下教坊司的事。

  這在各縣招募樂者,建立劇團,已是刻不容緩,陛下都已經撥了銀子了,所有的一切都在蓄勢待發。

  可教坊司現在歸鎮國府節制,自然而然需要太子殿下親自來拿一個主意,至不濟,你來做個橡皮圖章也好。

  你的印呢?

  催了幾次,朱厚照才姍姍來遲,卻是一臉氣憤的樣子,到了鎮國府,便見方繼藩施施然的坐著喝茶,七八個教坊司的官員則在下首垂立。

  為首的教坊司奉鑾,區區九品官,見到了太子,激動得不得了,下意識的就跪下了,其他韶舞、司樂等官,就更加不入流了,紛紛拜倒。

  唯有新任的右司樂吳家旺,卻沒有急著跪下,他畢竟是見過世面的,當初……可是翰林。

  如此一來,便顯得他鶴立雞群了。

  於是朱厚照就注意到了吳家旺,皺眉道:「別人都跪了,你為何不跪」

  吳家旺自覺得自己是和別人不同的,臉上沒有絲毫畏懼之色,而是侃侃而談道:「太子殿下,禮記之中有言……」

  他話說一半,倒是他的上官奉鑾急了,抬頭氣呼呼的盯著他,厲聲呵斥道:「什麼禮記,你以為教坊司是什麼地方,教坊司這裡只有皇上,咱們是管著樂者的,樂者是幹嘛的,是取悅人的,你說啥禮記?太子殿下面前,你區區一個司樂,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混賬,跪下」

  這一番話,幾乎是指著鼻子罵人了。

  可偏偏,這不入流的奉鑾,是在訓斥自己的下官。

  翰林有翰林的規矩,翰林需要表現自己的風骨,因而做了翰林,可以時不時的顯得自己鶴立雞群。

  可到了教坊司這裡,你算是什麼東西,這裡的規矩就是見了誰,只要他還是一個官,你就得陪著笑,恨不得抱著人家的腿叫一聲爺,反正無論是什麼官,你的官階都比別人低,高談闊論,表現風骨,你吃錯藥了嗎?

  可這對吳家旺而言,這番話,卻不啻是奇恥大辱,他看了自己的上官奉鑾一眼,想說點什麼,可其他幾個同僚也跟著幫腔,他們也急了。

  那左韶舞也厲聲道:「還站著做什麼,跪下呀,愚不可及。」

  朱厚照聽著他們相互攻訐,倒是覺得挺有意思,也不插話,和方繼藩一道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樂。

  吳家旺覺得自己委屈得要哭了,他吸吸鼻子,終是埋著頭,一臉羞憤的拜倒。

  這奉鑾見他跪下,便鬆了口氣,一臉諂笑的對著朱厚照和方繼藩道:「太子殿下,齊國公,這司樂是新來的,許多規矩都不甚懂,還請殿下和齊國公莫怪。」

  朱厚照嗯了一聲,倒是和氣的道:「本宮不怪,有什麼可怪的,本宮和一個司樂生氣?」

  「是,是,是……」奉鑾高興得不得了,幾乎是手舞足蹈:「殿下真是英明啊,您如此大量,讓下官人等如沐春風,下官人等能見殿下與齊國公,這是三生之幸。」

  說著,他紅著眼眶,哭了,哽咽道:「若是先父泉下有知,不知高興成什麼樣子,我的爹啊……您死的早啊,您若是晚死幾年,便可看到孩兒今日……見了太子殿下,見了齊國公啊……」

  方繼藩坐在那兒,頓時身軀一震,心裡一句臥槽,這區區一個奉鑾,居然身懷絕技,我方繼藩,終究還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朱厚照見他要哭,反而不高興起來了,不耐煩的罵道:「哭什麼哭,被你這麼一說,好端端的地方變得森森然的,好像要有鬼來一般,住口。」

  「是,是,下官只是情不自禁,太子殿下莫怪。」

  吳家旺悲哀的看著自己的上官,默默繼續保持著跪姿,而後腦袋埋下去,他想死……

  緊接著,便是關於劇團的選拔了。

  天下有樂籍的人不少。

  現在將從這樂者之中選拔出人來,各個府縣的劇團如何建立,如何編排戲目,如何進行演出,這都是眼下急需的事。

  其實辦法,方繼藩已經準備好了。

  而朱厚照要做的,便是身為太子和鎮國公,一一表示同意即可,其他的,交給這些奉鑾、韶舞和司樂們去辦便可。

  自然,朱厚照少不得要警告他們:「這是父皇交代下來的事,會有京察專門盯著你們,倘若是事情辦不好,又或者敢在其中徇私舞弊,到時可別怪本宮扒了你們的皮,剝皮充草你們曉得吧,本宮的先祖最擅長這個。」

  奉鑾嚇得臉都綠了,忙道:「不敢,不敢。一切都以太子殿下和齊國公馬首是瞻,下官們就是給殿下和齊國公幹雜活的,只要是太子殿下和齊國公的吩咐,咱們拼了命去做即可,下官們是什麼東西啊,就是狗,別的長處沒有,就是聽話。」

  說著,他仰著臉,露出討好的笑容。

  他竟說的朱厚照一愣一愣的,絲毫挑不出一點錯來,最後朱厚照只好不耐煩的吐出一個字:「滾!」

  奉鑾聽著也不慌,反而喜滋滋的領著他的佐官們出去了。

  朱厚照還有點回神不過來,沉默了很久,才對方繼藩道:「這些官,怎麼和平時的官不一樣。」

  「這是不入流的官。」方繼藩道:「京裡但凡是官,品級都比他們高,捏捏手指頭都能掐死他們,再者,管理樂者,本就卑賤,朝中無論文武和清濁,都瞧他們不上眼,若是不曉得察言觀色,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因而……最是圓滑。」

  朱厚照卻是樂了:「若是人人都如此,本宮就省心了。老方,事兒算辦完了嗎?辦完了,本宮得趕緊著回去撥弄那試驗田呢,有幾處試驗田遭蟲害啦,這可馬虎不得,得去除蟲。」

  方繼藩拉住了欲要離開的朱厚照,卻是認真的道:「殿下,稍等一下,有一件大事,卻需稟告。」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41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成功了

  朱厚照急著去照顧自己的莊稼。

  方繼藩卻將他叫住。

  朱厚照對著方繼藩總比對別人有更多的耐心,便道:「還有什麼事,到底怎麼了?」

  「殿下,可聽說過,現在許多人都在稱讚一個王子,叫蘇萊曼。」

  「不認識他。」朱厚照對此,不屑於顧。

  大明現在的王子比狗還多。

  倒並非是宗王之子,而是正兒八經的藩王之子。

  新城的建立,通勤鐵路的修建,使京師開始瘋狂的擴張。

  無數的新事物開始冒出來,這已令它開始雄踞天下,無論是人口,繁華,以及娛樂,便利,都是首屈一指,無出其右。

  那西洋諸多,不少的使者遠道而來,見識了這些,不少人都是樂不思蜀。

  各藩國的宗親,尤其是在大明牢牢控制之後,頓時也有了狡兔三窟的心思。

  那些王室,對於大明越加倚賴,畢竟大明的態度,某種程度而言,已與藩國息息相關了,生死存亡,繫於一線,甚至不少的王室,不敢將與大明的交涉托付給外姓,往往是委派自己的親兒子前來京師,探測大明國策方向,與王公交好。

  這些王子往往攜重金而來,購置華宅,到了京師,揮金如土,好不自在。

  他們主要的職責本就如此,結交大臣,甚至若能和宮裡的宦官拉上關係,那就再好不過了,因而出手極大方,為人也極豪爽,是當下京裡奢侈消費的主要力量。

  朱厚照自是瞧他們不起的。

  方繼藩看著朱厚照不以為然的樣子,便道:「蘇萊曼王子,此人非同一般,殿下萬萬不可相看,最可怕的是,他在大明,接觸儒者,與許多的士人討教,竟在士林之中,得了一個好名聲,我看此人來我大明,意在探尋富國強兵之道。」

  朱厚照聽了,倒是驚訝起來:「呀,他既來尋富國強兵之道,怎麼跟一群腐儒廝混一起了。」

  「呃……」方繼藩顯得有些尷尬。

  蘇萊曼不可謂不精明的人,此時的他,距離歷史上他接掌大位也不過幾年,歷史上,在幾年之後,他將成為奧斯曼的君主,開展他的宏圖大業。

  這樣的人,一定不會糊塗。

  方繼藩嘗試著解釋這一切:「我料來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偷懶。」

  「偷懶……」朱厚照無法理喻。

  方繼藩侃侃而談道:「製造一輛蒸汽機車需要什麼呢?需要有臣這樣的人指出方向,也需要太子能夠持之以恆,十年如一日。當然,這自然是還遠遠的不夠的,我們需要屯田衛不斷的提高糧食產量,將大量的人力自土地上解脫出來。我們需要鋼鐵作坊,每日生產大量的鋼鐵;我們需要西山煤業,四處尋覓礦產,大肆開採。我們需要匯聚一群聰明人,讓他們去攻克一個又一個的難題。當然,這些還遠遠不夠,我們需要數不清的銀子,聚集這天下數不清的財富,源源不斷的投入其中,這些銀子的投入數目,遠超任何時代的規模,十年之前,大明國庫銀稅的收入不過兩三百萬兩,而一個蒸汽機車的投入,其中這囊括了三十七家配件的作坊,以及鎮國府和研究所,這就花了上千萬兩銀子!」

  「就這……能夠成功,還算是僥倖,因為在成功之前,我們花費了無數的金銀,動用了數不清的人力,並且……利用此前無數對冶煉、機械製造之類的技術儲存和積累。花費了數年的時間,也無法能夠保證能夠成功,若是失敗,則此前的努力就一切化為烏有。殿下,你認為,要造蒸汽機車,容易嗎?」

  朱厚照想了想,很自信的道:「有了本宮,就會容易一些。」

  方繼藩覺得這傢伙就是來抬槓的,無奈的道:「臣的意思是,若殿下乃是外邦之人來到了大明,至京師,見京師繁華,蒸汽機車連接京畿南北東西,這龐然大物噴吐著滾滾的濃煙,載重著十萬斤的貨物活這人口沿著鐵軌而行,殿下,一定會感覺到震驚,也一定自內心深處,希望能夠學習吧。」

  朱厚照歪著頭,他實在難有外邦王子的代入感,因為……他打破了頭,也無法想像那些個豬腦子裡想著的是什麼。

  方繼藩知道朱厚照的腦細胞不擅長於此,決定不賣關子了,便道:「他們想要學習,是人見了這一切都會想要學習的。可是呢……他們對於蒸汽機車一竅不通,對於產業的建設,也是無從說起,且讓他們傾舉國之力,匯聚天下英才,拿出國庫中數不清的財富,去鑽研這些,實在太難太難了。他們既想學,也不知其理,更沒有那破釜沉舟的勇氣,這時,就會形成一種惰性心理……就是學習文化。」

  朱厚照還是感覺腦子跟不上這調調,詫異的看著方繼藩道:「蒸汽機車和文化有啥關係?」

  「這裡頭有一個邏輯,為啥大明會造蒸汽機車,這是因為大明拜的乃是孔聖人為師,讀的是四書五經,大明就是讀了四書五經,因而富強。因此,若是他們也讀四書五經,說不準,也就自然而然會變得富強了呢?」

  朱厚照感到腦子發懵:「我還是不明白呀。」

  方繼藩承認朱厚照在某些地方的確是天才級人物,可是有些時候,方繼藩對著朱厚照很有種無力感。

  他歎了口氣,只好道:「太子殿下,臣受不了了,臣再直白一些,就是這天底下沒有什麼東西比文化更好學的了,蒸汽機車要造起來,難如登天,可是四書五經多好學啊。只需要買幾本書,花了十天半個月,通讀一二,若是想學的更精深,那就花幾年功夫,在書齋裡讀一讀,又何妨用不了幾年,就可以滿口之乎者也啦,這是不是天底下最容易的學問了。」

  朱厚照終於有點懂了,不禁樂了:「是這個道理,所以他們覺得,只要將四書五經讀了,將來自然而然也會像大明一樣,孕育出蒸汽機車了?」

  方繼藩厚著臉皮道:「聰明。」

  朱厚照大笑道:「哈哈,既如此,那就讓他們學去好了,本宮隨他們學,最好將這些大儒,統統送去藩國中去,本宮早就厭煩他們了。」

  方繼藩笑吟吟道:「可問題的關鍵就在於,蘇萊曼的好學,引發了士人們的好感,現在許多人都說,連奧斯曼國的王子,尚且如此好學不倦,對他大聲稱讚,甚至是禮部尚書張升,居然在這幾日還上奏,對於蘇萊曼的行為舉止,很是驚奇,認為這奧斯曼王子賢明。」

  朱厚照一點不生氣,甚至美滋滋的道:「隨他們說去。」

  方繼藩沒差給他翻一個白眼:「哎,太子還是不明白啊,他們這是在罵太子殿下呢。這叫指桑罵槐,意思是,太子殿下還不如一個奧斯曼王子。」

  「是嗎?」朱厚照終於後知後覺的真正的懂了,頓時……

  他怒了,額上青筋曝出:「他們懂個啥,一群書獃子,將來本宮做了皇帝,一個個將他們收拾了。」

  方繼藩擦汗,要讓太子殿下明白這些,真是不容易啊。

  「所以,太子殿下這些日子,卻是要小心了,還不知多少人想借題發揮呢。我已想好了,找個理由向陛下上奏,將這蘇萊曼驅逐出去,順便讓他將一群大儒帶上。」

  朱厚照噢了一聲。

  雖然方繼藩說了這麼多,可他的心思卻全無絲毫的興趣,攻訐就攻訐吧,指桑罵槐便指桑罵槐吧,誰理你。

  他焦灼的道:「好啦,別說啦,他們愛幹嘛,幹嘛去,本宮的莊稼再不看就完了,下頭那群狗東西,個個毛手毛腳,他們曉得個啥,本宮若是不去,出了差錯,那可糟了,走啦,走啦。」

  說罷,轉身便要走。

  方繼藩:「……」

  方繼藩直接默默歎氣!

  卻在此時,外頭有人匆匆而來,幾乎和要衝出堂的朱厚照撞了個滿懷。

  竟是張信。

  朱厚照自幼熟悉騎射,孔武有力。張信呢,四處擺弄莊稼,身子也是極硬朗的。

  二人撞在一起,力道都不小。

  於是朱厚照齜牙咧嘴:「瞎了眼……」

  張信卻道:「太子殿下……幼穗……幼穗生出來了,是密植的試驗田……出來了。」

  張信的臉上,帶著喜出望外之色。

  甚至撞了太子,也不覺得惶恐。

  朱厚照一聽……密植,幼穗生了……

  一下子,他便覺得天旋地轉。

  同樣的一畝地,要種出多少的糧食,不但取決於每一株稻苗的產量,可現在……這試驗田研究的方向卻是另一種思路。

  同樣的一畝地,從前可以插一千株秧,可若是採用密植之法,插兩千株秧呢。

  當然,這在從前是不可能的,土地的肥力,只有這麼多,養分只能勉強滿足一千株秧所需,若是密植,最後的結果,就是絕大多數的秧苗,都不能存活。

  可現在……

  似乎……迎來曙光了……

  朱厚照激動得手舞足蹈起來,衝上前去,想要一把抱住張信。

  似乎又嫌張信髒,轉身一把抱住椅上的方繼藩,歡天喜地的道:「要成了……老方……要成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42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賢能之士
       
  密植

  相交於朱厚照和張信的欣喜若狂,方繼藩皺起了眉頭,他一聽密植,便覺得不靠譜起來。

  這密植,哪怕是後世,也是坑的啊,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需大量應用肥料,造成水污染,除此之外,其他的問題,也是不勝枚舉。

  可見朱厚照和張信激動的厲害,方繼藩卻是狐疑了。

  朱厚照太高興了,倒沒注意到方繼藩眼中的異色,直接拉著方繼藩便走。

  方繼藩也想去瞧瞧,便跟著去了。

  試驗田都是阡陌,過不了車,只好步行,朱厚照健步如飛,張信更是走的穩當無比,只有方繼藩在這泥濘的田埂,一路氣喘吁吁。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方繼藩放眼看去,眨了眨眼,有點懵。

  這叫密植

  猛地,他才想起來了。

  古人所謂的密植概念和後世是完全不同的。

  古人的土地肥力有限,再加上水稻的種子也頗多缺陷,因而種植的極為稀疏。

  而現在,所謂的密植,恰恰是從原來的稀疏變得緊密了一些而已,勉強能達到後世的水平。

  此時,一株株的秧苗已經生長了出來,這個時候還是青色,雖生出了幼稻穗,可稻穀還未成熟。

  放眼看去,密密麻麻的稻穗連綿一片。

  這在方繼藩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張信和朱厚照卻激動不已。

  朱厚照欣喜萬分的道「老方你看看你看看真要成了。」

  方繼藩卻無動於衷,朱厚照則指著隔壁的試驗田道:「看看其他的,只怕到時產出的谷子,還不及這裡一半呢。來人,來人,將這試驗田的數據取來。」

  早有屯田校尉在此駐紮了,一聽太子的吩咐,忙是取了簿子來。

  這簿子裡,明明白白的記錄了氮肥的施肥多少,中途有無蟲害,所用的糧種為何,灌溉了水量多寡。

  朱厚照細細的看著,邊激動的道:「若是能夠成功,這畝產一定不低吧,眼下絕大多數的稻田,一畝也不過產三百多斤,這畝地能有多少斤?」

  開闢了上千畝地,統統都作為試驗之用,絕大多數試驗田,效果都不理想,只有寥寥幾畝,大有希望,而一旦能成功,那麼這些記錄下來的數據,就是最寶貴的經驗,往後只需按著這個方法來進行推廣即可。

  不只如此,這也證實了氮肥的成果。

  研究院裡,生產出來的肥料有上百種之多,而絕大多數,都是失敗的。

  只有眼下這個配比,效果卻最是驚人。

  張信眼睛放光。

  事實上,消息已在屯田衛和研究所裡傳開。

  不少的校尉和生員已經一批批的前來觀察秧苗了。

  甚至不少生員開始去獲取稻田里的土質和水質,想要拿回去研究。

  畢竟,這可能是一次稻田種植史上巨大的進步。

  這一次試驗的成果,催生出來的關於農學的論文,將是海量的。

  關於氮肥的研究。

  關於土質的研究。

  關於蟲害的研究。

  關於種子的研究。

  這積累出來的數據,將會大規模的引用,到了來年,在這個研究基礎和數據基礎上,可能還有新的進展。

  方繼藩雲淡風輕的道:「現在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太子殿下別高興的太早,需得稻穀成熟了再說。」

  這一番話,不啻是給朱厚照和張信潑了一盆冷水了。

  是啊,在沒有收貨之前,誰知道這幼穗會不會成熟。

  說不定因為這肥料或者是種子的原因,它不長了呢。

  張信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朝方繼藩作揖行了個禮:「齊國公教誨的是,不過眼下,這一畝試驗田已經最可能達到我們想要的成果了,所以此地需好好的保護起來,暫時不可再讓人下田研究了,除了照料的校尉,附近不得有人隨意來往。」

  這話分明是針對著朱厚照去的。

  他怕啊,太子殿下太莽撞了,可別讓他把這稻田給糟蹋了。

  方繼藩頷首點頭:「是這個道理,眼下話別說太滿,從今日起,你在此盯著。」

  方繼藩說著,心情很淡定。

  在大獲成功之前,他可不想過於樂觀,裝逼遭雷劈嘛。

  西山這兒,許多人卻是激動不已。

  為了這試驗田,花費了無數的銀子,數不清的人力,何況還有這些年來,無數屯田校尉和農學生員們寶貴的經驗。

  而答案,就要揭曉了。

  張信拚命的忍住激動。

  他很清楚,一旦成功意味著什麼。

  雖然他不敢相信,其實即便是失敗,他也是能夠接受的。

  畢竟這麼多年來,從事農學,帶出了無數的弟子和校尉,可他也很清楚,失敗是家常便飯的事,總結失敗的教訓,汲取成功的營養,才最重要。

  朱厚照可再沒心思管其他了,他激動的讓人取了一些土樣和水樣,興高采烈的跑去研究院了。

  鴻臚寺。

  在這段時間,這個外藩使臣們居住的場所裡,絡繹不絕的士人,卻是隔三差五前來拜謁。

  以至於在這裡,總是門庭若市。

  鴻臚寺的迎客主事劉尚對此,已經習慣了。

  不過門庭若市,給予鴻臚寺也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奧斯曼使臣所在的院子,送走了一批的讀書人,而後劉尚前往此處。

  蘇萊曼卻在此,顯得很是激動。

  他來此已有三個月了。

  三個月的時間,讓他對於漢文化,有了許多深刻的瞭解。

  因而,他來時,本是讓人鋪了羊毛毯,一應的裝束,也都以奧斯曼為主。

  可現如今,他卻是穿著一襲漢家的儒杉,微卷的頭髮也蓄了起來,他依舊還是瘦弱的樣子,此刻,他的廳堂上,掛了一副山水畫,此畫意境深遠,與奧斯曼國和佛朗機的畫全然不同,那大片的留白,給予了蘇萊曼極強的想像空間。

  他時不時的會抬頭看著畫,看著那點墨的山水,感受著這留白中的意境,竟是如癡如醉。

  案牘上,是四書五經。

  聖人的著作,確實極有道理啊。

  大一統

  鹽鐵製

  還有車同軌、書同文

  讀到這些的時候,他身軀竟不禁在顫抖,激動的臉都紅了。

  奧斯曼原本不過是一個部族,此後吞併了無數的部族,征服了數不清的國家,最終才成為了跨越三洲的帝國。

  除了偉大的君主之外,在地方上,卻多有豪強,他們或為總督,被稱之為卡夏,幾乎掌控了財權和軍權。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分封制呢

  這麼多的家族,在君主強勢的時候紛紛效忠,而一旦君主弱勢,則進行叛亂,甚至對君主提出非分的要求。

  不少的部族,雖是臣服,卻在帝國緊要之時,卻不肯兌付他們向君主的承諾,挾兵自重。

  要用禮法去約束臣子,讓他們知道仁義禮信,要用鹽鐵之政,去掌控帝國的財權,同時需推廣一樣的文字,讓帝國的每一個部族,都說同樣的話

  若如此才可以締造世上最偉大的國家,傳承萬代。

  方纔,他與許多的儒者討論了關於教化的問題。

  只有教化,才可以使百姓只知君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劉尚進來厚,朝蘇萊曼行了個禮。

  蘇萊曼此時道:「真是一個幸福的太子啊,他擁有數不清的賢能之士,可是他竟不能去採納他們的忠言,居然遠離他們這叫親小人,而遠君子」

  蘇萊曼發出了歎息,有幾分羨慕,又有幾分嘲諷。

  劉尚不禁道:「什麼?」

  蘇萊曼這才回過了神,此前,不過是喃喃自語。

  可哪怕是喃喃自語,他說的也是漢話。

  在他看來,他要學習漢言,就必須貫徹始終,只有熟練的掌握,才能體會到四書五經之中的精髓。

  那些大儒和讀書人,都是可敬的學者。

  他們似乎對於任何問題,都十分的精通。

  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帶著極深的哲理。

  只有熟練掌握這門語言,才能聽懂他們的話,理解這些深邃道理的本意。

  蘇萊曼失笑,看著劉尚,用漢話道:「劉主事,今日,你又想和我討論嗎?你想討論什麼?」

  劉尚沒有過多的表情,甚至帶著繼續肅然,輕輕搖頭道:「不,下官是奉禮部之命,特來催促王子殿下,及早遞交國書的。」

  「噢。」蘇萊曼不以為然的樣子:「這不是最要緊的事,我現在蕩漾在知識的大海裡,就像一條肥美的魚。」

  他用的是肥美來形容。

  讓劉尚突然下意識的,居然覺得嘴角有點濕潤,餓了。

  差點想岔了,劉尚倒是沒忘了自己此次所來的目的,便又道:「這是至關重要的事,王子切切不可怠慢。」

  蘇萊曼卻皺了皺眉「這也是禮嗎?」

  「是。」

  蘇萊曼便道「既然如此,只好如此了。我能在國書中提出邀請你們的讀書人,前往奧斯曼定居嗎?請不要誤會,我對大明充滿了善意,這些讀書人,在我看來,都是至寶,一屋子的黃金也無法媲美他們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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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42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國書
       
  蘇萊曼說到此處,眼裡放光。

  他徐徐道:「奧斯曼雖大雖強,橫跨千里,帶甲百萬,可卻是各族混居,信奉的神祇各有不同,正因如此,以至族群與族群是割裂的。需獨尊一術,確定君主定一的思想,此後再效大明一般,效科舉,考八股,則可以將一隻手握成一個拳頭這是治國的良藥啊。」

  他說著,卻又鬱悶起來。

  這些日子,他不斷在思考。

  蘇萊曼是個有雄心壯志的人。

  他每日都需思考,他的志向是征服波斯,是西向意大利,奪取奧斯曼人長久垂涎的領地。

  可奧斯曼已歷經了十代君主,雖是不斷的膨脹,卻依舊止步於奧地利

  深吸一口氣,他眼裡閃過了一絲鋒芒。

  經過了許多年卡夏的歷練,早已鑄就他堅毅的性子。

  某種程度而言,他與中原的漢武大帝,都有著同樣的性子。

  聰明,有大志,卻也固執!

  他們也同樣用鐵腕和堅強的毅志力掌控著他們的天下,一旦確定了目標,便不為所動,便如鋼鐵。

  他淡淡道:「若有人反對,那又如何,用你們的道理,我是他們的父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們可以胡服騎射,我奧斯曼又有何不可。不錯,不錯」

  劉尚在旁聽著蘇萊曼的癡語,他心裡卻是酸溜溜的。

  別人家的王子啊。

  別人家的王子每日都在琢磨著治國之道,而自己家的太子據說現在在很用心的耕地。

  蘇萊曼回過神來,看了劉尚一眼,道:「我帶去大儒,將孔聖人之學編寫出來,設八股,開科舉選官,再請諸儒生們在我的國都裡講授學問,你認為可以嗎?」

  劉尚:「......」

  蘇萊曼不禁一愣:「你在想什麼?」

  劉尚只道:「並沒有。」

  「不,我看出來了。」蘇萊曼呷了口茶。

  他其實一開始並不喜歡喝茶,可慢慢的,卻喜歡上了,一旦喜歡上,便愛不釋手。

  當這茶水入口,就彷彿數千年的中原文化,隨著這淡雅的茶水徐徐的流入自己的口中,使自己可以品味到這獨特的東方韻味。

  劉尚露出一絲苦笑。

  蘇萊曼卻有著別樣的精明,他那看似文弱的身體裡,帶著不符合他年紀的小心思,別具深意的道:「你又在想你的太子嗎?」

  劉尚一怔,隨即連忙搖頭:「沒,沒有。」

  蘇萊曼卻是微笑道:「你不必害怕,其實這些日子,我與諸儒們接觸,但凡提到了太子,他們都是紛紛搖頭,雖不敢言,可從他們的面色上,便已是一目瞭然。我太瞭解你們的心思了,你們見我在謀求富國強兵之道,而你們的太子卻迄今還像個孩子一般是嗎?」

  蘇萊曼說得很直白,劉尚想要爭辯一點什麼。

  畢竟,他是漢臣卻最終啞言,覺得這樣的爭辯沒有太多的底氣。

  蘇萊曼見他為難,隨即又笑道:「算了,國書之事,我會盡快奉上的,並不會與你為難,是了,這些日子,多謝你的辛勞。」

  說罷,他朝一旁的侍者使了個眼色。

  侍者會意,隨即,竟是取出了一塊金子。

  這金子是實打實的,半個拳頭大小,直接送至劉尚的面前。

  劉尚貪婪的看了一眼金子,卻忙搖頭:「殿下這是何意?」

  蘇萊曼溫雅的道「你們是禮儀之邦,我也是明理之人,這是你多日照顧的酬謝,一個好的君主,將不吝嗇金銀,這是小小心意,還請笑納。」

  劉尚臉一顫。

  他家的太子若是也能這樣對他,該多好啊。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

  再想到自己的房貸,似乎還無窮無盡,一想到這未來數十年都要償還的債務,劉尚的心很疼。

  可隨即,他正色道:「我乃明臣,豈可受外邦恩惠,倘如此,便失了臣道。王子殿下厚愛美意,劉尚心領,只是這金子,卻是萬萬不能收下,若是殿下看不起我劉尚,就請將它收回,如若不然,便是小看了下官了。」

  蘇萊曼面容一肅,心裡想,這是君子之國啊。

  劉尚說完這些話,卻還是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金子,他想抽自己,真是要面子不要裡子啊,卻還是努力的擺出一副決不妥協之色。

  弘治皇帝看著奏報,覺得甚是奇怪。

  自自己提起了這個叫蘇萊曼的人,現在倒好,廠衛那兒打聽來的消息,都是無數人對這蘇萊曼王子交口稱讚。

  說他禮賢下士,說他崇尚儒學,好學不倦。

  雖沒人提及太子。

  可弘治皇帝隱隱覺得,有人將這蘇萊曼當做了一面鏡子,成了太子的反面。

  弘治皇帝對此,似也沒說什麼。

  他和這些大臣不同,弘治皇帝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了。

  倒是方繼藩上奏來的一封關於俸祿的章程,引起了弘治皇帝的極大興趣。

  其實俸祿需要改變,這已是刻不容緩的問題。

  在保定等地,其實俸祿已經不同了。

  畢竟自從選吏為官之後,這些吏員,總要讓他們養家餬口,連低級吏員,都自徵募而來,而不是從前單純的雜役,你就得必須讓他們脫離生產,專心為吏。

  吏的薪俸有了,上頭的大吏、司吏乃至於官,俸祿自也要逐級改變。

  甚至還出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

  吏部所選的吏,開始分派到各省各府,這選出來的吏,其俸祿是吏部擬定的,他們的薪俸,居然不比當地尋常官員要低,蓋因為當地的官員,遵照的又是另一套俸祿體系。

  而今,國庫的收入已是今非昔比,京察的同時,更改俸祿職級,又成了新的問題。

  照例,還是保定那兒的經驗進行推廣。

  內閣對此的態度,卻顯得有些曖昧。

  畢竟做臣子的,都是聖人門下,不好意思談錢。

  這索要更高俸祿的事,誰都不能提,也只有方繼藩提出來才最合適。

  可內閣呢,態度卻是曖昧不清,模稜兩可,在票擬裡,只扭扭捏捏的提了一筆:「或可商榷。」

  而後就沒有了。

  弘治皇帝心裡瞭然,指了指奏疏,帶著幾分慎重的道:「廠衛這些日子,將心思放在這上頭,查一查各地物價,以及若以當下俸祿,官吏若無其他進項,生活是否困苦」

  蕭敬連忙躬身道:「奴婢遵旨。」

  不久,有宦官來:「禮部尚書張升覲見。」

  弘治皇帝頷首:「宣。」

  張升進來,行禮。

  「陛下,奧斯曼遞交國書。」

  張升取出了國書,本來這國書之事,是不必張升親自遞進的,無奈何上一次陛下為此特意申飭過禮部,因而親自來了。

  弘治皇帝頷首,其實國書嘛,就是做個樣子的事罷了,裡頭的內容,不看也大抵知道是什麼。

  弘治皇帝道:「那便尋一個吉日,宣奧斯曼使者覲見吧。」

  「是。」

  說罷,弘治皇帝便低頭,又預備繼續看奏疏。

  可感覺到張升沒動靜,便抬頭起來:「張卿家,還有何事嗎?」

  張升道:「這奧斯曼王子,有一個不情之請。」

  弘治皇帝擱下了御筆,饒有興趣的看著張升:「朕聽說奧斯曼國,乃是萬乘之國,帶甲百萬,非尋常小國可比,此番他們有意,重建商路,這並非是壞事。卿乃禮部尚書,若是其使有什麼要求,可盡力滿足,其國遣使來訪,我大明以禮相待,本是理所當然。」

  「此事,有些不同。」張升顯得有些期期艾艾的,略有為難之色。

  陛下,這可不是小要求啊。

  弘治皇帝皺眉,莫非要求很不合理?

  若如此,這就是冒犯天威了。

  弘治皇帝臉上多了幾許肅然之色,淡淡道:「說來朕聽聽。」

  張升道:「這王子希望大明能夠允他要求飽學之士西歸。」

  飽學之士

  弘治皇帝皺起眉頭,詫異道:「此人野心勃勃,竟想要朕的院士嗎?」

  張升心像紮了一下,忙搖頭:「陛下,是儒生。」

  「噢。」弘治皇帝呼了一口氣,似乎一下子輕鬆了很多,不過這似乎也有不妥,於是道:「朕知道了。」

  對此,弘治皇帝只是模稜兩可的點點頭,卻沒有再說什麼。

  隨即,他揮揮手:「卿且告退吧。」

  這個要求,很奇怪啊。

  不過看過廠衛的奏報,細細想來,也是可以理解的。

  弘治皇帝待張升走後,卻是對蕭敬道:「召方繼藩覲見。」

  一個時辰之後,方繼藩氣喘吁吁的進來,行禮道:「陛下,召臣何事?」

  弘治皇帝深深看了方繼藩一眼,朝蕭敬努努嘴:「你且看看奧斯曼的國書。」

  方繼藩從蕭敬的手中接過了國書,大抵看了看,這國書和其他的國書沒什麼不同之處呀。

  「二襯看不明白。」

  弘治皇帝淡淡道:「奧斯曼王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在我大明征辟儒生西行。」

  方繼藩:「......」

  其實他還真不意外,不過

  這蘇萊曼,真是個人才啊。

  方繼藩見弘治皇帝猶豫不定的樣子,眼裡卻透出了笑意,突然意味深長的道:「陛下啊,奧斯曼人有錢!」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44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發財了

  弘治皇帝聽罷,面上變得晦暗不明起來。

  作為皇帝,也是人,當然也不可能不愛錢。可……

  他手輕輕的搭在御案子上,一臉的平靜,卻是突然道:「還是不妥當,豈有將我大明有功名的讀書人贈與他國的道理,這於理不合,說不通。」

  哎……

  方繼藩有些失望,有銀子也不成啊。

  可……這不是銀子能解決的事兒。

  弘治皇帝在此刻,心裡也不禁覺得惋惜。

  但是,堂堂天子,這麼做,確實很是不合適。

  方繼藩卻對此,有了濃厚的興趣。

  蘇萊曼居然喜歡儒生,這是好事啊。

  方繼藩頓了一下,便鄭重其事的道:「可是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奧斯曼雖為西夷,卻也是人啊,豈有不教化他們,讓他們放任自流的道理呢?天下四海之地,理應仁義廣播,現下蘇萊曼王子傾慕大明,欲行仁政,這有何不可呢?」

  方繼藩總能把話說得很漂亮,弘治皇帝心思又有一些動了。

  聽著,倒居然頗有道理。

  他踟躕著:「以什麼樣的名義呢。」

  方繼藩的腦子轉得快,立馬就道:「可以以遣使的名義,組織一支規模龐大的使團,陛下親自征辟這些學貫古今的博學之士,此後再以使節的名義前往奧斯曼,這不就成了?」

  弘治皇帝一愣……

  是啊,若只是派出使團的名義,豈不是正好,至於這些人將來肯不肯回來,這就不是自己關心的事了。

  弘治皇帝雖有些舉棋不定,最後還是點點頭:「哎……此事……朕不想多管,朕乃天子,也不能事事關心。」

  方繼藩自然明白弘治皇帝的意思了。

  這事兒,站在弘治皇帝的立場,確實不好管的太多。

  方繼藩主動便請纓道:「兒臣願為陛下代勞,陛下放心罷,兒臣一定能將此事辦的漂漂亮亮的。」

  弘治皇帝呼了口氣,意味深長的道:「有什麼事,要及時奏報。」

  方繼藩道:「陛下放心,這些大儒,都是我大明的至寶,兒臣無論如何也不會隨意賤賣的,有什麼消息,定是隨時奏報,免得陛下擔心。」

  「去吧。」

  弘治皇帝算是解決了一樁心事。

  這樣的事交給自己的女婿,還是很令人放心的,方繼藩最擅長的就是這個。

  方繼藩也是真心想幫弘治皇帝分憂的,不過……他得了旨意,其實還是有些懵逼的。

  這蘇萊曼……乃是雄主啊,怎麼會對這儒學有興趣?

  而且還如此大張旗鼓,引進人才?

  人才……

  這是人才嘛?

  方繼藩一路渾渾噩噩的想著,猛地,眼睛一亮,似乎一下子有了思路。

  這事兒,得先尋太子再說。

  朱厚照聽說有掙銀子的事,莊稼也不顧了,氣喘吁吁的趕了來。

  「老方,人也可以賣呀。」

  「做人牙子,是要被人戳脊樑骨的。」方繼藩板著臉:「我大明買賣奴婢的事,我一直都看不慣,正想著如何革除這個弊病呢,太子殿下怎麼說這樣的話。」

  朱厚照撓撓頭,坐下道:「可是……」

  「殿下,蘇萊曼王子,希望能夠帶一批大儒西歸,陛下的意思呢,倒是同意了,只是朝廷卻又不便出面,這才將此事,交給了臣。臣請殿下來,是想商量此事。」

  朱厚照就忍不住道:「這蘇萊曼,瞎了眼嗎?」

  方繼藩覺得朱厚照實在是口沒遮攔,他歎了口氣:「任何人來了我大明的京師,尤其是這新城,都難免要生出嚮往之心啊,這是人之常情嘛,這個蘇萊曼王子,以臣觀之,也算是一個有理想的人,他想要效仿學習,自是情有可原。」

  「一開始,臣也不明白為啥蘇萊曼竟會著了那些大儒的道,可細細思來,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殿下您想想看,蘇萊曼王子到了京師,是誰接待?接待他的人,又是什麼身份,他到了鴻臚寺,若是想要訪問賢才,向人詢問,人家告訴他的,又會是什麼人。此後,他去拜訪那些賢才之後,這些賢才,又會對他說什麼話?」

  朱厚照頓時恍然大悟:「懂,懂了。」

  方繼藩又道:「這會使這蘇萊曼產生一個認知,那便是,大明之所以富庶強大,與自己國家最不同的就是,大明推行的乃是聖人之學,聖人之學的繼承者,乃是這些大儒,是這些大儒締造了我大明的太平盛世。正因如此,他需求訪富強之道,就必定會尋到這些儒生了。」

  朱厚照想了想,笑道:「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就直說,你打算怎麼賣吧?」

  「這不是賣。」方繼藩痛心疾首的道:「這是奉旨加深兩國之間的文化交流,是傳播聖學,這是天底下,最緊要的事。我方繼藩不客氣的說,我自己又何嘗不是讀書人呢?人是有根的,就好像大樹一樣,我的學問,也是根本,自是承襲了這上千年的聖學,才有今日,桃李滿天下。」

  「殿下,以後不要再在臣面前提到買賣這個字眼了。」

  朱厚照懂了,點點頭:「可是……老方,這樣將人推到火坑裡,會不會不太好?我的意思是,能換多少錢來著?」

  方繼藩呷了口茶,慢悠悠的道:「錢的事,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這些儒生們,若是去了奧斯曼,定能發揮巨大的作用。」

  朱厚照嘲弄的笑了笑:「呵,只怕他們人一到,便被殺頭了吧?」

  方繼藩搖頭,認真的道:「殿下有沒有想過,為何自漢獨尊儒術以來,這儒家之學可以傳承千年而不倒?」

  朱厚照一愣,顯然還沒明白。

  方繼藩淡淡道:「如此百折不饒,卻還有這般強大的生命力,這自是因為,它有可取之處啊。」

  當然,到底有什麼可取之處,方繼藩卻不能和朱厚照說。

  儒家並不能用好壞來形容。

  某種程度而言,聖人之學,對於農業社會而言,有著極大的生命力。

  這千年以來,孔子的學說,統統被修改的面目全非,可是呢……為何任何統治者,無論是漢人,又或者是其他的民族,一旦入住中原,便立即與聖人之學,一拍即合呢。

  這個學問,一直都在變。

  從孔孟的『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再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其實孔孟之學,一直都在進行過渡。

  漸漸的,開始越來越迎合君主。

  某種程度而言,學問是沒有國界的。

  因為任何一個君主,但凡是對儒家有了興趣,有了瞭解,都會喜歡這門學問。

  它要求了臣子們無限的忠臣,並且以仁義的思想,用道德的宣傳,來約束百姓,這對一個疆域廣大的農業帝國而言,非常重要,因為任何一個地方發生叛亂,都可能動搖整個帝國的元氣,而仁義之學,本是最廉價的穩定劑。

  他們還建立起了一套完全圍繞於君權的系統,維持君主的絕對統治。

  更不必說,他們擁有一套完整的理論體系,在這個體系之內,他們幾乎是立於不敗之地的。

  他們也特別能戰鬥,引經據典,各種歷史上的前車之鑒,信手捏來。

  這麼一群人,任何皇帝見了,幾乎沒有不喜歡的理由。

  若是引進了一批這樣的人去。

  奧斯曼的君主們,怕是見了他們,再看看從前的那些卡夏們,心理上會偏向誰,已經不言自明瞭。

  雄才大略的蘇萊曼,喜歡上他們,正是這個道理。

  當然,方繼藩甚至料想到,這些人十之八九,會遭到奧斯曼的卡夏們瘋狂的反對。

  對於這種反對……方繼藩樂呵呵的笑了。

  論起戰鬥力,那群卡夏或者說軍閥們,和大儒們相比,只要這些卡夏不敢造反,大儒們能把他們按在地上摩擦至死,然後指著他們的鼻子,大吼一聲,還有誰?

  如此豐富的鬥爭經驗,絕不是那群大老粗們可以相比的。

  在後世,有一個專業名詞,叫做『物種入侵』。

  這麼鋪天蓋地的儒生們若是去了奧斯曼,方繼藩幾乎可以保證,那些弱雞們,會被大儒們吊打。

  這可是延續了上千年,不斷演化,甚至創造了『農業封建社會巔峰』的一群人。

  方繼藩信心十足的道:「殿下,你信不信,不用十年,奧斯曼上上下下,便會遍地學館,這些被送去的大儒,統統都會成為蘇萊曼的肱骨之臣,自此之後,奧斯曼定是盛行儒學,成為禮儀之邦?我……這怎麼是害他們呢,我是成就他們一番功名啊。」

  朱厚照目瞪口呆。

  他琢磨了很久,還是覺得方繼藩的話有點不可思議。

  就憑那些傢伙?

  哼,本宮一個可以打他們一千個。

  他們除了反反覆覆的念四書五經之外,有個什麼本事?

  他眼中有著鄙視之色,搖頭道:「不信。」

  「賭點什麼?」方繼藩信誓旦旦的看著朱厚照。

  朱厚照想了想,亦是信心滿滿的樣子:「鎮國府……就賭鎮國府,若是本宮輸了,這鎮國府便送你了。」

  ………………………

  這幾天老虎在雲南,更新可能會不穩定,請大家見諒了哈!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44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兄弟之邦

  鎮國府送了

  方繼藩萬萬料想不到,朱厚照居然有此魄力。

  這鎮國府,現在某種程度而言,就形同於一個小朝廷啊。

  完全獨立於內閣和六部之外。

  卻擁有著完全處理許多具體事務的權力。

  戶部管著天下錢糧,可鎮國府管著錢莊,兵部管著天下兵馬,鎮國府之下,有飛球營,還有一支禁衛武裝

  誰掌握了鎮國府,形同於是成為了大明的宰相。

  方繼藩忙是朝朱厚照搖頭。

  「太麻煩,何況這東西,臣要了有什麼用處,不要,不要。」

  朱厚照反是急了,忙忙開口道。

  「本宮就這麼個鎮國府,你要賭,非鎮國府不可,要不,本宮的數十個泰山,你一併要了吧,統統送你。」

  方繼藩打了個哆嗦,嘴角微微抽了抽,嚅囁了很久,方才認真的和朱厚照說道。

  「殿下,就以鎮國府為注,我已決定了,我若是輸了,殿下要多少銀子,開個口。」

  朱厚照想不到方繼藩竟如此的捨得。

  這是他出乎意料之外的。

  對於那些儒生,朱厚照歷來瞧不起。

  就這麼一群只知道嘰嘰喳喳的傢伙,能夠成事?

  嘿嘿

  贏定了。

  朱厚照道:「那麼,一言為定了。」

  「一言為定!」方繼藩也信心十足。

  他相信儒生。

  上千年的千錘百煉,造就的一群最適合君主的人,勢必能得到君主絕對的信任。

  他更相信蘇萊曼王子。

  這位蘇萊曼王子雄才大略,本就是農業封建社會之中,足以和漢武帝和唐太宗齊名,與之相媲美的偉大君主之一。

  這樣的人一旦儒生們給與他提供了一個新的治國路線,他勢必會毫不動搖的執行,至於下頭的那些卡夏們,想要反對,這在殘酷宮廷中長大,並且一度任為卡夏,得到了長久磨礪的蘇萊曼大帝,定會將這些反對者們,統統一掃而空。

  蘇萊曼大帝和儒生們的結合,簡直就是強強聯手。

  東方文化向西的滲透,要開始了。

  很快方繼藩終於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蘇萊曼王子。

  蘇萊曼王子和方繼藩所想像的不一樣,是個很文靜的年輕人。

  他居然穿著儒衫,彬彬有禮的朝方繼藩行了個禮:「你好。」

  聽到著帶著口音的漢話,方繼藩有點懵。

  他點頭回禮:「殿下好。」

  蘇萊曼同時也在打量著方繼藩。

  對於方繼藩,他是略有耳聞的,這是大明皇帝的寵臣,又是皇帝的女婿,從儒家學說的角度,這個人叫佞臣。

  當然這個人也全然不是沒有能力和影響力,只可惜,他沒有走在正途上,屬於離經叛道,且以性格乖張而著稱。

  蘇萊曼心裡想,聖人之學,始終要打擊的,是依附於皇帝身邊的寵臣和佞臣為目標,眼前這個人,就是十足的佞臣了吧。

  若此人是我的女婿,我定會毫不猶豫,將他處死。

  當然殺死自己的女婿,對於奧斯曼人而言,其實並不算什麼。

  畢竟,蘇萊曼他爹,將自己的叔伯以及自己的兄弟姐妹,統統都處死了。

  唯一令人驚喜的是,似乎皇帝願意讓一群儒生,和自己西歸,這是一個好消息。

  「齊國公殿下」

  他稱方繼藩為殿下,顯然對於大明的爵位,瞭解的還不夠透徹。

  方繼藩微微皺眉頭,認真的打量著他,顯然對他稱呼自己「殿下」有些些介意的,不過呢,方繼藩不拘小節,並沒有提醒蘇萊曼這些繁文縟節的東西。

  然而蘇萊曼卻沒發現方繼藩變化,而是開口道:「我來此拜謁,是希望」

  「我知道。」方繼藩打斷了他的話。

  這在蘇萊曼看來,很是粗魯。

  可方繼藩歷來如此,自己有腦疾,怕啥,你們得同情我。

  方繼藩平復了神色,朝蘇萊曼道。

  「關於這件事,陛下已經恩准了,陛下久聞奧斯曼大名,畢竟,我們都有共同的敵人,無論是羅斯人,還是佛朗機人,都是我們的心腹大患。這次,王子殿下,需要多少的儒生?」

  蘇萊曼沉吟片刻:「一百一百人如何?」

  他凝視著方繼藩,顯得有些不太自信。

  人數太多了,他生怕被方繼藩斷然拒絕,因此他不敢開口要太多的人。

  方繼藩樂了。

  「一百人怎麼夠,大明與奧斯曼,兄弟之國也,蘇萊曼老弟,我第一眼見著你,便親切無比,就彷彿多年失散的兄弟,你瞧,你是黑眼睛,我也是黑眼睛,這不就是緣分嗎?我最愛和你交朋友了,三千大明皇帝願慷慨的贈與貴國三千儒生。」

  蘇萊曼心裡咯登了一下,眼眸不由睜大,不可置信的看著方繼藩。

  三千人,一下子給這麼多儒生?

  蘇萊曼不禁皺眉,心裡有些沒底了。

  莫非他們有什麼圖謀嗎?

  他格外認真的看著方繼藩,蘇萊曼心裡開始想著方繼藩的種種傳言。

  此人愛財如命。

  此人

  他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莫非

  「卻不知,齊國公殿下,希望我們拿出多少金幣。」

  蘇萊曼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方繼藩搖頭,歎息道:「哎,金幣不不不,我早說了,我們是兄弟,我見了你,格外的親切,既都是兄弟了,要你金銀做什麼,我方繼藩講義氣,視金銀如糞土,一個銅錢,也不收你的,這是我的小小心意,懇請殿下務必收下。」

  蘇萊曼震驚了。

  他突然覺得,方繼藩竟是格外的可愛起來。

  「不過我大明希望能夠重建絲綢之路,自陸路,與奧斯曼通商,我們希望我們的商隊,可以自京師出發,直抵地中海不知殿下」

  蘇萊曼興奮起來:「這是區區小事,此次我來此,也正有此意。」

  「果然不愧是兄弟啊,我們不但都是黑眼睛,竟連想法都不謀而合。」

  方繼藩親暱的站起來,拍了拍蘇萊曼的肩。

  三千

  蘇萊曼激動的幾乎要昏厥過去。

  「不過這件事,暫時不可聲張,殿下你也知道,雖然陛下與我,對王子殿下有極好的印象,怕只怕,消息傳出之後,遭致某些人的反對,你看」

  蘇萊曼拍著胸脯保證:「這是當然,請放心便是,方兄的厚愛美意,我牢記於心。」

  這時,激動的蘇萊曼已開始稱呼方繼藩為兄了。

  方繼藩看著這一代雄主,心裡產生一種錯覺。

  這個年齡的蘇萊曼大帝,有點弱智啊。

  當然似乎雙方都在各自打著各自的主意。

  方繼藩已拉住了蘇萊曼的手,言不由衷的道:「蘇萊曼老弟,你我一見如故,有沒有興趣,留下來吃一頓便飯?」

  「方兄美意,豈敢推卻。」

  午飯的時候,很是豐盛,蒸餾的美酒,打著邊爐,上好的牛羊肉。

  朱厚照聞著香便來了。

  三人落座,朱厚照打量著蘇萊曼,見他一臉開心的樣子,心裡便笑,本宮瞧不上的腐儒,你竟來當寶,糊塗蛋,嘿嘿

  蘇萊曼也打量著這位大明的太子,心裡也在冷笑,這個太子,坐擁寶山,卻不自知,糊塗蛋,哼哼。

  蘇萊曼看了朱厚照一眼:「太子殿下,最近在耕田?」

  朱厚照點頭。

  蘇萊曼道:「耕田有什麼好。」

  朱厚照張口要說什麼。

  方繼藩卻道:「孔聖人推崇仁政,仁政之中,當然也有耕作,所謂農為本嘛。」

  蘇萊曼若有所思,突然道:「這樣說來,太子殿下,也推崇儒學了?」

  朱厚照又想說什麼。

  方繼藩道:「當然,當然,太子殿下,最愛被人稱之為小朱秀才,秀才秀才,這可不是儒了嘛?」

  蘇萊曼恍然大悟。

  不過,他還是覺得,太子耕種,有些不務正業。

  只是幾杯蒸餾酒下肚,蘇萊曼便受不了這純度極高的蒸餾酒,頓時有些醉了,打著舌頭,含含糊糊的道:「三千儒生,有三千儒生,足以令我令我哈哈,方兄,多謝你的美意,你是我見過,最慷慨的人,我本以為,你會索要金銀,可萬萬不曾想到,你」

  「啥?」朱厚照卻保持著清醒:「三千儒生,一個子兒也不收呀,這啥意思,儒生們就這麼不值錢嘛?就算是三千頭」

  方繼藩立即捂著朱厚照的嘴:「殿下,殿下交朋友,交朋友,不要出惡言」

  朱厚照口裡還支支吾吾:「不啊我非要唔唔不可老方你吃錯藥啦」

  「噓」方繼藩朝朱厚照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朱厚照卻依舊不依不饒:「老方你怎麼可以做這樣的」

  「殿下,我們大家都是兄弟」方繼藩非常無奈,只能依舊捂著他朱厚照的嘴。

  奉天殿

  蕭敬低聲在弘治皇帝耳畔說著什麼。

  弘治皇帝的臉色,竟慢慢的拉了下來。

  而後

  他臉色又青又白,徐徐道:「朕將如此大事,托付給了繼藩,繼藩怎麼就就那個了呢?」

  「宣他入宮覲見,立即」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45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放長線釣大魚

  弘治皇帝要急瘋了,在大殿裡踱著腳來回的走動著。

  這都是說好了的。

  本來還以為,可以放心讓方繼藩去辦事。

  誰料到,方繼藩居然一下要送出三千儒生,據聞,還不要錢。

  當然,錢是其次的事。

  可他竟是將三千儒生白送呀!

  三千儒生啊

  弘治皇帝一時不安起來。

  這方繼藩不會是腦疾犯了吧。

  左等右等,也不見方繼藩來。

  這令弘治皇帝心裡更是焦灼萬分。

  好不容易,見方繼藩上氣不接下氣的趕了來,弘治皇帝本是一肚子的怨氣,此刻全都散了。

  心裡本是有抱怨的,可見方繼藩這般氣喘如牛,想到這傢伙對自己一心一意,現在聽到自己的傳喚,如此上心,十之**,是一路跑進宮來的,弘治皇帝心裡反而生出了愧疚感,自己是不是過於苛刻了。

  蕭敬卻站在一旁,面無表情,這等小把戲,作為太監的蕭敬,心裡卻最是清楚。

  方繼藩氣都沒喘順,連忙向弘治皇帝行禮。

  「兒臣」

  弘治皇帝擺擺手:「朕聽說,繼藩已和奧斯曼的王子交涉了?」

  「回稟皇上,已經交涉了。」方繼藩此刻才喘了一口氣,一臉正色的回答道:「兒臣與他相談甚歡,這奧斯曼王子,果然骨骼清奇,非比尋常。」

  弘治皇帝臉一沉,不可置信的凝視著方繼藩。

  「非比尋常?繼藩同意了送他三千儒生去?」

  「如果他還覺得不夠,兒臣覺得,可以不介意送他更多。」

  這是大明的特產,每年不知製造多少出來,要多少有多少,方繼藩就是這樣想的。

  弘治皇帝臉拉了下來:「據說那奧斯曼王子,許諾了金銀,繼藩不肯收下。」

  「陛下,這又不是買賣,人是無價的啊。」方繼藩哀嚎道。

  弘治皇帝瞪大眼睛,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最終,還是拉下臉皮,這裡畢竟沒有外人:「當初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陛下。」方繼藩意味深長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陛下,兒臣還和蘇萊曼王子,交涉了路上通商之事。兒臣想好了,要建一個商隊,前往奧斯曼,甚至在奧斯曼的地中海港口,將貨物輸入至威尼斯,送至北非甚至是意大利去。」

  弘治皇帝皺眉:「就這些?」

  「這個商隊,陛下佔大頭,兒臣佔小頭,此後,咱們一起讓它上市。」

  弘治皇帝臉色微微一變,來了幾分興趣:「你繼續說下去。」

  「上市之後,咱們就派出商隊,定能得到不菲的利潤。前期可能股價,只會微微上張,獲利大,可是兒臣估計,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將有暴漲的可能。」

  「暴漲的可能?」弘治皇帝不禁興致高漲:「說說看。」

  「陛下您想想看,咱們送去大儒啊,這些儒生們若是在奧斯曼站住了腳,這位蘇萊曼殿下,將來承繼了奧斯曼祖宗的基業,他們豈不就成了寵臣?」

  「一旦成為了寵臣,或是有人成為了封疆大吏,他們豈不是會有很多很多的銀子。」

  弘治皇帝皺眉:「你怎麼知道他們會有很多很多的銀子。」

  「這」方繼藩沉默了片刻:「在大明,他們也是這樣做的呀。」

  「是嘛?」弘治皇帝一臉狐疑:「你繼續說下去。」

  「所謂狡兔三窟,他們畢竟是在外為官,心裡終究不踏實,少不得,他們要想方設法,將銀子,輸送到自己的老家來,那麼,他們通過什麼呢?當然是商隊,利用商隊,將這些金銀,變成合法的寶鈔,如此一來,商隊將獲得暴利啊。到了那時,這商隊的利潤,直接暴漲,陛下您猜想,它的股價會如何呢?」

  「對於奧斯曼,陛下顯出了慷慨,陛下分文不取,商貿還加深了兩國的往來。而對那些儒生,也並非是壞的結果,陛下給與了他們一個用武之地。這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啊。」

  弘治皇帝的腦袋,開始飛快的轉動。

  嗯先是送人,之後商隊,商隊上市,此後人得銀子,銀子再商隊之中開始變成了合法的寶鈔,寶鈔再以利潤的形式,轉化為利潤,利潤推動了股價的上漲,最終握有大量資本的宮中,獲得巨大的利潤。

  這裡頭,至少繞了七八個圈子。

  當然唯一的問題是這裡頭但凡有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可能前功盡棄。

  它當真就能像方繼藩所言的那樣,每一處都沒問題嘛?

  這是弘治皇帝所懷疑的。

  他看向方繼藩:「這些儒生,可以在奧斯曼有所作為?」

  他的口氣透著不自信。

  方繼藩朝弘治皇帝重重的點頭。

  「陛下,這些儒生,統統都是人才,說實話,要將他們送走,兒臣還有些捨不得呢,這樣的人才去了奧斯曼,想不成才,都是老天沒眼。何況,那蘇萊曼王子,乃是雄才大略之人,他極想擺脫先祖的光環,成為一代雄主,做出經天緯地之事,勢必要另辟蹊蹺,而這些儒生給了他,定能如虎添翼。」

  弘治皇帝聽著,怎麼覺得不靠譜,他不禁又皺眉。

  「你這般說,豈不是說,奧斯曼國,將成我大明心腹大患。」

  「......」方繼藩一愣,隨即道:「其實也沒這麼厲害,兒臣是誇張了一些,不過兒臣可以保證,他們可以在奧斯曼得到重用,甚至很快,取代奧斯曼的舊貴。」

  弘治皇帝頷首,大明與奧斯曼,相隔甚遠,而且暫時,彼此都有共同的敵人,弘治皇帝繼續道:「你又能保證,這些人會嗯會得到許多的金銀,而後通過商隊送回來。」

  「這是當然,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些儒生,歷來考慮是極長遠的,那裡畢竟不是他們的家鄉,他們絕大所數的族人,終究還是在我大明,再者說了,哪怕是一朝得勢,未來,也難免會有反覆,他們免不得,要悄然將金銀給送出去,可能與大明有交集的,在奧斯曼,除了商隊,還有誰呢?陛下放心,兒臣有九成把握。」

  即便方繼藩再三解釋,弘治皇帝還是覺得很不靠譜。

  可

  哎

  他歎了口氣:「九成把握,看來你對此,很有信心。」

  方繼藩道:「陛下,兒臣萬死,太子殿下,還和兒臣打賭了,說是要拿鎮國府做賭注,當然,兒臣雖是答應,卻也知道,太子殿下乃是說笑的,當不得真。」

  一聽朱厚照竟也是不信,還拿鎮國府來做賭注,弘治皇帝身軀一震。

  這樣說來,方繼藩給的賭注,也是不小吧。

  那麼

  這方繼藩何止是九成把握啊。

  弘治皇帝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然太子作了約定,豈有不作數的道理,朕恩准了,他若輸了,朕也願賭服輸。」

  「既然你心裡已有了章程,那麼,還是照著你的章程來辦吧,唯一令朕煩惱的是,如何將三千儒生送出去呢?」

  「陛下,臣有一策。」

  「噢?」弘治皇帝不禁狐疑起來:「你又有什麼辦法?」

  翰林院突然張榜。

  要請儒生們至翰林院來講授經義,據說皇帝陛下,也可能會來。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令士林震動。

  陛下現在越來越偏向科學院,一丁點都不將傳統的儒生們當一回事了啊。

  儒生在大明完全無用武之地了,每天閒得慌,跟吃閒飯的人一樣,過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這在無數的儒生們看來,簡直就是天塌了,是禮崩樂壞。

  於是,少不得有人開始懷古,有人開始做出今不如昔的感慨。

  而現在,陛下此舉,卻一下子,令數不清的儒生們看到了曙光。

  陛下這些年,已被奸臣蒙蔽了,現在居然請儒生們去翰林院,聽儒生們講經義,這是一次絕佳的機會。

  大儒陳靜業,現在已是門庭若市。

  他乃是北直隸最出眾的大儒,門生故吏,遍佈天下。

  雖只是一個舉人,可他的文章,他對於四書五經的理解,卻讓無數人敬佩。

  現在他的門人們紛紛登門,希望自己的恩師,能夠帶著自己一道去翰林院,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若是不去,實在可惜。

  倘若是陛下恰好看重了恩師,那自是再好不過了。

  「先生,現在整個江北士林,都在傳言此事,山東,山西一帶的儒生也有人開始啟程了,先生大才,倘若不去,豈不是明珠蒙塵。何況,當今皇上,偏信科學院,長此以往,這天下,再無仁義禮義了啊,請先生以蒼生為念,前往翰林院,我等弟子,與有榮焉。」

  陳靜業面帶微笑,看著這些弟子們。

  消息他早就聽說了。

  說不想去是假的,可他不是平常的儒生,這等事,不能輕易答應,如若不然,就太自降身價了。

  他搖頭:「世俗的事,老夫早不想管啦,我等靜心讀經史,又有什麼不可呢?」

  「先生」弟子們跪了一地,淚水滂沱而下:「先生若不出山,蒼生而何?」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8-31 01:45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說出來可能都不信

  陳靜業聽罷,歎了口氣:「老夫不過是一介草莽,廟堂之事,於我而何,今爾等既求告來,老夫是左右為難,難也,難也……」

  他幾聲歎息之後,便一臉正色的朝一群弟子們說道。

  「只是,今天下道德淪喪,人心不古,奢靡之風四起,所謂國之將亡,必有妖孽。老夫若是不能在此時,借此向陛下進言,如何對得起聖人的教誨呢。爾等明日預備車馬,老夫隨爾等同往吧。」

  眾弟子喜出望外,自己恩師出馬,到時必有高論,到時在御前,少不得一舉成名天下知,便連自己的身價,也可隨之增長。

  於是,眾弟子紛紛叩首:「先生以蒼生為念,弟子們歎為觀止。」

  次日,數不清的儒生們,開始抵達翰林院。

  翰林院這兩年清冷了不少,今日卻是格外的熱鬧。

  所有有功名的讀書人,統統進行造冊,為了甄別身份,查驗是否身懷利器,耽誤了不少時候。

  這般下來,來此的儒生,竟有兩千之多,京畿附近的士人,竟是來了不少。

  他們彼此之間,相互作揖,彼此問候,大多數人,都久聞對方的大名。

  當然,也有見了面,鼻孔朝天,一聲冷哼的。

  大抵是因為,某人作了詩,又被某某人所鄙夷一番,這話傳到了某人的耳裡,自是成了不共戴天之仇。

  足足花費了一上午的功夫,這些士人們,又饑又餓,方才又機會,進入翰林院。

  此時他們覺得自己已要虛脫了,畢竟人太多,花費的時間過於冗長。

  緊接著被人領入明倫堂。

  這明倫堂乃是授學的場所,在翰林院中,是最大的建築,能容納不少人。

  可即便如此,如此多的士人,還是在此,幾乎無處下腳。

  人們蜂擁著,想進明倫堂裡,落在後頭的人,只能在明倫堂外頭。

  就在所有人餓的前x貼了後背之時,卻有宦官道:「陛下駕到。」

  卻見弘治皇帝領著朱厚照和方繼藩等人,自耳房中出來,在眾人的擁簇之下,只穿著一件儒衫的弘治皇帝坐在了上首。

  弘治皇帝升座,一時之間,儒生們紛紛拜倒:「吾皇萬歲。」

  學好文武藝,賣與帝王家,這幾乎是所有士人最高的理想。

  此時能見到陛下,許多人已搜腸刮肚的想了一晚上,自己如何在眾人之中,能夠脫穎而出。如何能讓皇帝對自己刮目相看,重用自己。

  哪怕是那自命清高的陳靜業,亦是一宿未睡。

  弘治皇帝落後,雙目掃視了眾人一圈,便面帶微笑的開口道。

  「諸卿平身吧。」

  他頓了頓:「朕近來許久不曾聽經義了,本是想讓翰林們入崇文殿筳講,可是想來,翰林所言,朕聽的多了,索性,廣開言路,聽聽諸卿的想法。」

  說著,弘治皇帝看向蕭敬,蕭敬點頭,咳嗽一聲:「開講。」

  這開講,從何談起。

  一下子,士人們激動起來。

  人人都想講。

  且講什麼,又沒有什麼限制。

  因此,有人道:「陛下,今日何不說說仁政……」

  又有各種嘈雜之語:「陛下,臣讀周禮,偶有感慨,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眾人七嘴八舌,哪裡還有半分的秩序。

  明倫堂中竟是出現了混亂。

  誰不想趁此機會露一個臉啊。

  方繼藩站在弘治皇帝身邊微笑。

  根據他多年的經驗。

  碰到這種情況,往往是最激進的人,才能脫穎而出。

  果然……就在此時,有人捶胸跌足,滔滔大哭。

  一下子……便將所有人的音量都壓了下去。

  於是,士人們不得不住口,朝著大哭的人看去。

  這人正陳靜業。

  卻見陳靜業哭的傷心傷肺,涕淚直流,啪嗒一下,拜倒在地:「陛下,陛下啊……自五帝以降,陛下可曾聽說過,不修德政,而國運長久乎?」

  這第一句,就是驚世駭俗。

  其他士人,頓時黯然失色。

  陳靜業的弟子們,個個眉飛色舞。

  今日該是恩師展現自己風骨的時候了。

  想想恩師今日一席話,得到士林的滿堂喝彩,而自己作為他的弟子,出門在外,報了恩師的名諱,立即令人肅然起敬,他們便也激動的不能自制。

  見機會到了,陳靜業自然不會錯過,因此他便一臉正氣的開口道。

  「臣聽聞,奧斯曼本是蠻族,本是遊牧為生,此後東征西討,據有萬里之地,此國貧瘠,可其國君王十數代以來,尚且修德政,禁奢靡,重賢達,因此,天下大定,此國之王子,入朝覲見,聞知我大明三皇五帝之事,心嚮往之,大有朝聞道,夕死可矣之態。他遍訪群儒,將聖人之學,奉若圭臬,士林上下,無人不驚,無人不歎。何也?蠻人尚且如此,為何我大明,卻悖逆了聖人之學,將其棄如敝屣,臣觀天下,王公巨賈奢靡無度,百姓為蠅頭小利而失廉恥。仁義禮德,再無人談起,更有士人,將心思放在了那奇技淫巧之上,長此以往,天下歸於何處?」

  說著,他眼眶的淚水竟是滾落下來,一臉絕望的樣子,一副對大明現狀失望透頂的神色。

  「陛下。」他激動的喊了起來,「奧斯曼王子,曾拜訪臣,執弟子之禮,秉燭夜談,談到興濃處,眉飛色舞,激動的不能自持,他曾言,大明曾為禮儀之邦,以德孝治天下,何以當今,淪喪至此,奧斯曼國雖為四戰之地,卻也知修德知禮,陛下…這般下去,我大明,氣運要盡哪,臣觀種種,今日泣血陳詞,本是萬死之罪,萬死……」

  他這一席話。

  其實早在弘治皇帝和方繼藩的預料之中。

  為了抨擊眼下,尤其是西山書院,奪回士林的主導權,自然而然,需要找個類比。

  近來奧斯曼王子蘇萊曼風頭正盛,拿奧斯曼來比較,乃是情理之中。以奧斯曼國來譏諷大明,以蘇萊曼來暗諷太子,蘇萊曼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重要,奧斯曼國到底是否是禮儀之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可以作為論據。

  可以拿來做對比。

  就比如……別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別人家的孩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家的孩子得按著自己的心意,變成自己想要塑造的人。至於到底是不是真的,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效果。

  弘治皇帝面帶微笑,心卻一沉。

  他恨不得說,朕聽說,奧斯曼不久之前,便兄弟相殘,父殺其子。

  當然,弘治皇帝忍住了,並沒有反駁陳靜業,而是靜靜的看著他。

  不過僅是須臾片刻時間,弘治皇帝便不再看他,而是四顧左右,問道:「諸卿呢?」

  眾士人聽了,個個既遺憾自己被陳靜業搶了風頭,又覺得陳靜業此人所言,實在是解氣。真是將自己的肺腑之言,都講出來了。

  人們眼紅耳熱的看著陳靜業,心裡更想,只怕明日這位陳公,聲名就要傳至大江南北,如雷貫耳,哪怕是千秋史筆,此番慷慨陳詞,卻也少不得要添一筆。

  陳靜業隨即道:「臣之所言,或許荒謬,此臣之淺見,若因此而觸怒聖顏,臣請陛下處置。」

  他已做好了廷杖的準備。

  若是被皇帝氣惱的抓去打了一頓,說不準,效果就更顯著了。

  他的弟子們紛紛道:「陳公乃某國之言……」

  其餘的士人也紛紛道:「然也,陛下……治國之道,在於修德,不修德政,則廉恥蕩然無存……」

  無數的士人們拜倒,有人激動的熱淚盈眶,惟恐自己的聲音,不夠大。

  弘治皇帝皺眉:「難道就沒有其他的卿家,有別的建言?」

  「陳公已將臣等的肺腑之言統統說了出來。」

  弘治皇帝歎了口氣,同情的看了他們一眼:「奧斯曼國,當真如此?」

  「何止如此,其王子禮賢下士,教人欽佩。」

  弘治皇帝撫案,沉默了片刻,隨即深深的看了他們一眼:「沒有人有異議嗎?」

  「……」

  沒人回答。

  弘治皇帝站了起來,一臉讚許的朝陳靜業等人點頭。

  「朕聽諸卿所諫,也頗有感慨。或許……你們是對的……」

  陳靜業等人聽了,突然心裡一喜。

  莫非……陛下終於要幡然悔悟了?

  很好下一步,就要宰了方繼藩那狗東西。

  卻又聽弘治皇帝淡淡道:「這奧斯曼國,倘若當真是禮儀之邦,那麼就不可等閒視之了,朕理應派出使團,前往奧斯曼,求取仁義之學。」

  「……」

  陳靜業忍不住要眉飛色舞。

  「諸卿心憂國家,若只委派一二人,難以彰顯效果,不妨,諸卿統統都去吧,卿等便是朕的玄奘,隨奧斯曼王子西歸,求取真經。」

  啥……

  都去?

  去哪兒?

  奧斯曼?

  那個據說四處都是沙漠戈壁,連綿千里不見人影,鳥不生蛋的地方?

  那兒可是西域的西域啊……

  陳靜業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喉頭有點甜。

  「陛下……」身邊,有人道:「陛下,臣腿腳不好……」

  「陛下……」

  弘治皇帝歎息道:「卿等憂國憂民,又都是飽學之士,此等大事,關乎社稷,非諸卿不可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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