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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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7765
mk2258 發表於 2018-7-15 08:35
第一百七十章:閱卷





    歐陽志五人回到了方家,拜見了恩師,這一路,五人都是無話,各有心事。

    殿試的結果沒有出來,足以讓他們忐忑不安。

    見過了恩師,其實方繼藩也一直在焦灼地等待著他們,一看他們的表情,也看不出他們考的好不好,便問:“如何?”

    歐陽志先上前道:“恩師,今日的題,乃平米魯。”

    “平米魯?”方繼藩看了幾人一眼,而後道:“你們是如何答的?”

    歐陽志道:“恩師曾講過關於米魯的叛亂,所以學生就按著恩師平時的教誨,作了題。”

    方繼藩頷首點頭。

    唐寅等人也道:“學生人等,也是以此破題。”

    方繼藩噢了一聲。

    卻見徐經低垂著頭,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方繼藩一眼便看透了他,凝視著他道:“小徐,你怎麼答的?”

    徐經跪下了,道:“學生覺得,恩師當時的教誨,過重於術,只怕答出來,恐為陛下所不喜,因而……學生便開了宏論……”

    一聽宏論,方繼藩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讀書人這玩意,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見微知著,比如下了一場雨,讓你來評論一下雨,這本來是極簡單的事,可是他們呢,覺得這樣答就沒意思了,於是便要上綱上線,要站在高處,從三皇五帝講起,然後論及這雨水對於農耕的影響,接著再引經據典,摘抄古時明君賢臣的議論,最終,再進行收尾。

    明明是讓你寫一場雨,你則把前五百年,後五百年,統統都裝進去。

    而這平米魯,徐經大抵就是開始講歷朝歷代的叛亂,接著又開始議論,為什麼會叛亂呢?這是因為教化沒有推及到土人的原因啊,所以到底怎麼平定叛亂,是決口不講的,這就是術,太低端,得從文化和教育上著手,要治本。

    又如治病,有人得了風寒,你不去開藥驅寒,卻說這病的根本原因是因為你體弱,你為何體弱呢,是因為你平時不注意鍛煉身體,你為何平時不鍛煉身體呢,是因為你懶,所以,驅寒的事先放一邊,先治一治你的懶病。

    方繼藩的臉不由自主的便拉了下來。

    徐經跪著,低下了頭:“恩師,學生……學生……”

    方繼藩雖然也知道,說不定皇帝還真就喜歡這等'高論',可是……其他的門生,都乖乖的依著自己的想法答了題,你徐經是什麼意思,反了你還?

    徐經一看恩師面上不喜,頓時落淚了。

    他嚎哭道:“恩師的教誨,學生是一句都不敢忘啊,只是學生又害怕考得差,到時被恩師責罰,學生會試和師兄們相比,實是不堪入目,給恩師丟人了,心裡只想著,殿試上,無論如何也要給恩師爭一口氣,學生以為,恩師固然是見識廣博,非尋常人可比,可這畢竟只是考試,並非實際,所以……所以……”

    徐經是個愛耍小聰明的人。

    這一點……方繼藩覺得併不太像老實本份的他,方繼藩掃了歐陽誌等人一眼,歐陽志也拜下,道:“是啊,恩師,徐師弟也是為了給恩師爭一口氣,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恩師……”唐寅等人一個個拜下。

    方繼藩不得不說,這傢伙,拜入門牆之後,似乎幾個師兄都被他給籠絡了。

    此人的性格……方繼藩卻冷哼一聲,齜牙道:“在這跪著,跪三天三夜再說。”

    其實,最終殿試的成績,方繼藩也是拿不准,可他不喜歡徐經耍小聰明,雖然方繼藩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可內心深處,卻是三觀奇正,當然,這或許也可能是徐經的優點,只是這又如何呢,我是你爹,啊,不,我是你的恩師,讓你跪,你就跪著。

    徐經倒是不敢頂撞,悲憤地朝方繼藩磕了個頭:“學生……謹遵師命。”

    唐寅諸人,噤若寒蟬,倒不甘再求情。

    …………

    潼關,這裡乃是關中的東大門,歷來乃是兵家必爭之地。

    不過而今大明一統,這潼關除了在明初時進行了修葺之外,歷經了百年之後,這裡的關隘和建築早已斑駁,不過因為經常有商賈出入,因而沿街倒還算熱鬧。

    卻在此時,關門竟異常的開了。

    以往的時候,關門只開一個時辰,要出入關門的人,都需事先在關隘前等待。

    除非……遇到了特殊的情況。

    只見,今兒這關門一開,瞬間一匹飛馬入關,卻不停歇,而是直接沿著中道,筆直的穿越關城。

    與此同時,那馬上的人大喊:“大捷,大捷,貴州大捷……官軍殺賊五千餘,拔寨無數……”

    這是自西南急遞舖的快報。

    為了緊急傳遞消息,他們沿著驛道,自云貴入川,再出漢中,入關中,一路向著京師日夜不歇的狂奔。

    一般情況,尋常的捷報是不會如此大張旗鼓的,除非……事先有所交代。

    遠在貴州的巡撫王軾早有交代,這一路,為了振奮軍心民氣,沿途若遇到集鎮,需唱報捷訊。

    “大捷了……”

    許多人聽罷,個個低聲議論起來。

    貴州的事,距離潼關實在太遠,可這捷報傳來的訊息,卻還是足以在這裡泛起一些浪花。

    而很快,那快馬卻已遠去,消失不見踪影。

    …………

    次日一早。

    弘治皇帝在卯時前,便已早起,今日他穿了朝服,擺駕暖閣,坐定之後,劉健三人便到了。

    三人向弘治皇帝行了禮,落座。

    弘治皇帝抖擻起精神道:“三百多個貢生,策問答卷俱都在此,朕與諸公同閱吧。”

    劉健頷首點頭:“陛下出此題,恐有什麼深意吧?”

    弘治皇帝卻是苦笑搖頭道:“本來朕倒是想藉此機會,問一問這乾旱的事,不過朕所擔心的是,讓貢生們輕易猜出了考題,可思來想去,若是隨意出題,卻又不妥。眼下貴州的叛亂已持續了這麼久,可謂是尾大不掉,朕心裡也委實不安啊,這樣拖延下去,不但朝廷靡費無數錢糧,任由雲貴糜爛,遲早怕會引出更大的麻煩……”

    弘治皇帝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雲貴的叛亂,對於朝廷而言,雖是麻煩,卻也並不致命。

    而致命之處就在於,貴州的叛亂需要彈壓的同時,卻因為冬季的漫長,以及各處的河水氾濫以及乾旱所導致的糧食減產一同爆發,最終拖垮了朝廷的財政。

    弘治皇帝倒是又把話題轉到了正事上,道:“好好閱卷吧,倒要看看,這貢生之中,是否當真有經世之才。”

    劉健等人也不禁振奮起精神,對於晚生後輩,他們也有著極大的興趣。

    更何況,陛下提及到了雲貴的叛亂,也令他們心裡沉甸甸的。

    君憂臣辱啊。

    暖閣里安靜了下來,一封封的策論,由君臣們交叉的檢閱。

    不過……這些卷子,大多並不出奇。

    其實這也難怪,雖說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可實際上呢,絕大多數讀書人中的佼佼者們,卻將自己的半生都放在了八股上,畢竟,只有八股作的好,才有機會一路過關斬將,策論,這是殿試的事,其實太過遙遠了。

    相比於會試時的八股文,這策論的答卷,許多的答案都是慘不忍睹,這些貢生,其實無一不是優秀的讀書人,可因為思維的局限,平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著聖賢書,所以除了賣弄文采之外,裡頭的策問,多是假大空佔了多數。

    因而,大家各自看了十幾篇策問,就有些提不起興趣了。

    其實歷來的策問,大多都是如此,弘治皇帝曾對此也不滿意,不過卻也知道,朝廷八股取士,導致這樣的後果,本就是理所當然,所以他雖覺得有不妥之處,卻也沒有深究。

    且不說這是祖宗之法,而是八股取士,自然也有八股取士的用意。

    只是這些文章,看得實在是乏味,大多數人是侃侃而談、指點江山,卻連貴州地無三尺平,天無三日晴的實情都不了解,就更遑論用兵了。

    還有人,直接站在高處,居然從這平叛講到了之所以有叛亂,是因為朝廷吏事的問題,接著就圍繞著吏事,大發一番感慨。

    弘治皇帝看到這裡,真真有點懵逼,這……過份了啊。

    卻在這時,另一邊的劉健處,傳出了一個略顯訝異的聲音:“咦……”

    在這乏味的暖閣裡,一個發出驚奇的聲音,足以讓所有人打起一些精神。

    眾人便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劉健。

    劉健笑了笑道:“這裡有一篇文章,倒是有幾分意思,此人對馬政,竟看得甚是透徹。”

    弘治皇帝眼眸一抬,忍不住問道:“不知是誰?”

    殿試的答卷,是沒有糊名必要的。

    劉健光顧著看文章,倒是沒有註意考生的姓名,聽弘治皇帝如此問,直接將捲子交給了一旁的宦官:“陛下請看便是。”

    那宦官小心翼翼地將文章轉呈弘治皇帝,弘治皇帝先看名字,赫然,這卷首處,寫著'浙江紹興府'貢生王守仁的名字。

    王守仁……

    “王守仁……是王卿家之子?”
mk2258 發表於 2018-7-15 08:36
第一百七十一章:一較高下





    “正是。”聽了弘治皇帝的話,李東陽回道。

    李東陽一聽到王守仁,頓時就打起了精神,他對王守仁一直十分器重,公務的閒暇,都會讓王華的這個兒子來李家的亭閣裡喝茶,說一些閒話。

    這個奇怪的青年人,除了為人處世略欠火候,實是可塑之才。

    李東陽甚至很可惜,若非是王守仁娶了浙江諸氏為妻,他有一個未出閣的孫女,倒是……

    現在聽到了王守仁三個名字,他笑了笑道:“不錯,此為少詹事王華之子,王華乃成化十七年辛丑科進士第一人,先中會元,又中狀元,一時因此而傳為佳話。”

    弘治皇帝頷首:“原來如此。”

    說罷,低頭看這策論文章。

    只一看,他頓時便被吸引住了。

    是否是一個有才能的人,其實只需看其文章的立意就明白。

    而王守仁的開篇,既沒有高談闊論,也沒有引經據典,卻只圍繞著一個問題進行撰寫……錢糧……

    既然米魯的叛亂已經持續了這麼久,這麼看來,想要立即剿滅,已是不可能。

    這話很實際。

    既然決心曠日持久的進剿,那麼保證貴州大軍的錢糧穩定供應,就已成了迫在眉睫的問題。

    朝廷倉促平叛,根本沒有想過久遠的問題,因此許多弊端也就暴露了出來,而既然叛亂非一日之功,就必須改變策略,改急剿為緩剿,要保障貴州各衛糧道的穩定,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朝廷也必須按時供應大軍的所需。

    其中,他又提到了一個極為尖銳的問題,即一旦軍中缺糧,為了保障軍需,勢必會要求州官徵糧,而地方官一旦向地方徵糧,又勢必會引發民怨,如此,非但叛軍難以剿滅,反而會使叛亂愈演愈烈。

    策論之中毫不客氣地指出,雲貴歷來漢土雜居,朝廷平叛的目的,非平叛本身,而在於與叛軍爭取人心。

    而這王守仁最有意思的卻是,他居然開始計算錢糧,不但將大軍未來所需的錢糧大抵算了出來,末尾,竟還發表建言,認為若從京師調糧,曠日持久,且靡費極大,遠水救不了近火,因而需自四川布政使司急調為好……

    呼……

    這一篇策論看完,弘治皇帝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這王守仁對於馬政的了解,比其他的貢生,不知高了多少,弘治皇帝也是登基之後方才明白,所謂的戰爭,其實就是打銀子,糧草才是一切的根本,讀書人最津津樂道的運籌帷幄,不過是其臆想而已。

    此文,即便是和兵部尚書的策問,相比起來,也不會差吧。

    弘治皇帝忍不住感慨:“王華生了個好孩子啊。”

    李東陽聽罷,頓時喜上眉梢,他是真喜歡王守仁這個孩子,而且李王兩家,本就走得近,李東陽不禁道:“難道王家竟要出父子雙狀元不成?”

    父子雙狀元,這就是一段千古佳話啊,整個大明,固然曾出過一門七進士,可父子雙狀元,比之一門七進士,卻更難得的多。

    弘治皇帝知道這是李東陽的暗示,意思是,陛下何不成人之美呢?

    當然,這個成人之美的前提卻是,這王守仁的策論,屬於上乘,不過從現在閱卷的結果而論,王守仁確實有極大的機會。

    可弘治皇帝卻顯得不置可否:“卻也未必。”

    只輕描淡寫的說了這四個字,便繼續閱卷。

    他心裡,或多或少的,還是保存著希望的,雖然欣賞王守仁,對於王卿家這個兒子的答卷甚為滿意,堪稱是簡在帝心。

    可……他依舊還期待著,想看看其他的試卷,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方繼藩那個傢伙,還能延續鄉試和會試的神話嗎?

    他的得意門生們,卻不知會如何作答。

    終於,弘治皇帝翻到了唐寅的捲子。

    他下意識的微笑。

    看卷。

    這篇策論,文筆和立意都是俱佳,唯獨……嗯……怎麼有些眼熟?

    建山地營,以強制強……

    這……不是方繼藩上一次出的那個主意嗎?

    不過……這倒可以理解,唐寅乃是方繼藩的門生,方繼藩一定提及過貴州的軍事,既如此,那麼唐寅等人貫徹自己恩師的思想,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

    弘治皇帝搖搖頭,有些失望。

    方繼藩當初提出要建山地營,他便有些猶豫不定,覺得方繼藩的話,也並非是沒有道理,可細細一想,卻又覺得不太靠譜。

    可最終,他還是下了旨意,當然,是繞過了內閣,下的中旨。

    之所以繞過內閣,其實也很簡單,因為弘治皇帝覺得方繼藩不靠譜,倘若以朝廷的名義,實是有些兒戲。

    他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

    可現在呢,似乎山地營並沒有什麼效果,雖然上個月,王軾上奏,說山地營已建立,卓有成效之類,可弘治皇帝也知道,這不過是場面話而已。

    因而……這山地營,以土人擅長的山林叢莽中作戰,來對付土人,顯然……效果並不顯著,反而是聽說,因為建立山地營,又靡費了不少的錢糧。

    弘治皇帝心疼銀子,肉疼了不少時候。

    現在,唐寅此文……

    弘治皇帝嘆了嘆氣,面上顯出了失望之色,沒有新意,完全是蕭規曹隨,可惜了這好文采。

    說罷,便將捲子擱置到了一邊。

    這一路閱卷,方繼藩的幾個門生策論,弘治皇帝都大抵看過,歐陽誌等人,和唐寅的文章也算是如出一轍,不過歐陽志的策論,弘治皇帝更喜歡一些,他喜歡歐陽志這等有板有眼的樸實文風,反而是才情太好,堆砌辭藻的策論,有些不喜。

    不過弘治皇帝依舊還是失望了。

    大失所望啊。

    無論是唐寅,是歐陽志,是劉文善,是江臣,這幾個原本弘治皇帝寄予厚望之人,竟都不約而同的,大抵以方繼藩的思想來進行作答。

    這倒沒有什麼舞弊之嫌,雖是不約而同,可是闡述的方式卻各有千秋。何況,他們本就同出一師,源自一門,有相同的思維,倒也不足為奇。

    唯獨,弘治皇帝對於這山地營,以強制強之法,其實是抱有極大懷疑的,而且從現實而言,這山地營的旨意放了出去,收效也是甚微。

    可惜了,實在是可惜了啊。

    弘治皇帝搖了搖頭,為這幾個門生惋惜。說著,他將這幾份卷子夾在了王守仁以及另外七八篇的策論之後,便再沒有再去多看一眼。

    倒是看到徐經的捲子的時候,令他感到有些眼前發亮,這篇策論,自然是遠不及王守仁洞悉時事,卻也頗有章法,而最重要的是,徐經沒有邯鄲學步……

    弘治皇帝凝視了策論很久,便將徐經的試卷,夾在了王守仁與另一人的策論之後。

    天色漸晚了。

    眼看著,這麼多的試卷,一時半會也無法一天之內閱完,弘治皇帝伸了個懶腰,臉上露出了濃濃的倦意。

    劉健等人見狀,紛紛停下了手頭的閱卷,劉健道:“陛下若是疲倦,臣等今日便告退,明日再來。”

    “是該歇一歇,朕辛苦,卿等也辛苦,你們年紀更大,要注意身體啊。”

    弘治皇帝微笑,只是眼底深處,卻還是帶著難掩的失望,或許是此前,被方繼藩的各種出彩所習慣,現在突然,方繼藩和他的幾個門生,一下子歸於平庸,反而不適應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喝口茶,解解乏吧,諸卿辛苦。”

    說罷,弘治皇帝給一旁的宦官使了個眼色,宦官會意,一旁的茶房裡,其實早已預備了熱騰騰的茶水,直接給君臣們換上。

    李東陽心裡頗忐忑,他冒出了王家父子雙狀元的念頭之後,就有些揮之不去了,今日一日的閱卷,陛下除了對王守仁表達了讚賞之外,其他的貢生,都沒有言語。

    看來,王家這一次,倒是要大放異彩了。

    他捋鬚,面上帶著幾分欣喜。

    弘治皇帝呷了口茶,抬眸道:“王守仁此人會試第四,他的父親,是在輔佐太子吧?”

    李東陽沒有吭聲,畢竟和王家走的太近,方才就誇了王家一通,現在再搭腔,就有點兒過於徇私了。

    劉健答道:“陛下,王華現任詹事府少詹事。”

    弘治皇帝點頭:“真是一門才俊啊。”

    不置可否的發出了這麼一句感慨之後,便再沒有繼續下去了。

    只是……他的心裡已經大抵有了主意,倘若明日,後頭的那些策論再沒有什麼出彩之處,那麼……他也該做出最後的決定了。

    可現在,他卻不能透露什麼口風。

    這是殿試。

    殿試的本意是,皇帝挑選出他自己認為最合意的人才,這一點,至關重要。

    什麼人才能合心意呢?

    這既關係到了皇帝的秉性,同時也關係著皇帝陛下的眼光。

    弘治皇帝從不懷疑自己的眼光,他有這個自信。

    可是,這突如其來的一句感慨,卻令劉健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心裡……也大致有了底。

    可惜啊,原本……還以為那方繼藩的幾個門生,可以一較高下,可現在看來……
mk2258 發表於 2018-7-15 08:36
第一百七十二章:舍他其誰?





    考完了,王守仁卻是被禁足在家,身邊有僕役專門盯著。

    父親顯然對於這個兒子甚為不滿,清流中的清流,天天跟方繼藩那傢伙鬼混什麼。

    沒錯,方繼藩那廝,現在確實炙手可熱,京里不少命婦,不少勳貴之家,都開始看好他。

    可這和王家沒關係!

    王家是詩書傳家,而他王華更是清流中的清流,你方繼藩再怎麼炙手可熱,太皇太后再怎樣喜愛你,太子殿下和你走得再近,那又如何?王家數代清名,可不能毀於一旦,砸了招牌,愧對先人。

    王華下值回到家中,看到書房裡依舊亮了燈。

    王華的臉色又不好看起來。

    不消說,這個傻孩子,又在書房裡,雖是禁足,卻還是著魔似的,對著那'知行合一'四字發呆。

    哎……

    造的什麼孽啊這是。

    王華還是沒忍住,板著臉,背著手進了書房。

    果然,一切如王華所料。

    只見王守仁正如痴如醉地發著呆,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

    王華便咳嗽道:“伯安。”

    王守仁回過神,看了王華一眼:“父親……”

    “還在看這個?”王守仁皺眉,眉宇間帶著幾許怒氣,道:“你也該醒了,萬萬不可將這精力虛耗在此等無用的東西上,你已長大了,如今殿試雖是考完,卻還未放榜,難道你就一丁點都不在乎自己是否位列一甲嗎?這……可是事關著你的前程,也關係著王家的未來啊。”

    雖然貢生的殿試,無論成績好壞,這進士都算跑不掉了,只是這進士既有一甲、二甲、三甲之分,每一個等級都決定著未來的前途和命運,名列一甲者,直接就授予翰林編撰、編修,起點之高,清名之盛,世所罕見,用不了多少年,就可能去詹事府擔任太子的老師,或者入宮待詔,這又是多少人夢寐以求?

    二甲呢,雖有入翰林的機會,卻需從最底層的庶吉士開始,不知要熬多少年的資歷,才可比得上一甲。

    三甲就更不必提了,對王華而言,所謂的三甲,就是一群學渣,朝廷施捨的'進士',就和如夫人一般,登不得大雅之堂。

    王守仁見父親憂心忡忡的樣子,心裡一酸,自知父親為自己操碎了心,於是道:“父親請放心,殿試,不必擔心。”

    “不必擔心……”

    你倒是灑脫啊,為父今日在詹事府,卻是走了一天的神,連給太子殿下備課,都錯漏百出!

    王華吹鬍子瞪眼道:“為父怎麼就不必擔心!”

    “因為……”

    面對父親的怒氣,王守仁依舊顯然泰然自若,笑了笑道:“因為兒子是必中一甲頭名的。”

    “…… ”這自信,簡直就要和王華這個狀元公相媲美了,自信固然是好事,可是自信得過了頭……

    “哼!一點都不懂得謙虛。”

    王守仁想了想,道:“非是兒子不謙虛,而是此策論以平米魯為題,兒子歷來熟悉馬政,對米魯之亂,也一直都在關注,朝廷的邸報隔三差五會認真去看,還有李世伯那裡,他和幾位叔伯們議論米魯之亂時,兒子也一直在旁聽,兒子深信,兒子的考卷足夠名列第一了,其餘人,不足為論。”

    說實話,聽了王守仁的話,王華心裡倒是美滋滋的,兒子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這兒子自幼就喜歡騎射和行軍布陣,還曾去親自考察過邊關,又經常和李公這樣的人交談,這都不是尋常貢生可以比擬的優勢。

    不過……

    王華還是不喜歡王守仁的傲氣,不免淡淡道:“殿試的事,未放榜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你不必如此自滿,陛下未必就會點選你。”

    王守仁沉默了。

    見王守仁沉默,王華皺眉:“不說話?”

    王守仁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自己的肺腑之詞:“如果皇帝不選兒子,這是皇帝陛下的昏聵無能。”

    “……”

    沉默了,死一般的沉默。

    王華覺得自己的後襟都已經濕透了,冷汗淋淋。

    雖然是父子之間私下的交流,可他太了解這個不諳世事的兒子了。

    不點你,就是皇帝的昏聵無能……你好大的膽子,君君臣臣,在你這裡被狗吃了嗎?你這是辱罵君上,是膽大妄為,你這狗都不如,不忠不孝的……

    “逆子啊……”王華終於發出了咆哮!

    只見他青筋暴出,再無那平日的形象,捋起了袖子,猶如山村野夫,滿口污穢之詞,用的乃是江浙鄉音。

    ………………

    次日一早。

    又是天濛濛亮。

    劉健等人入宮之後,沒有前去內閣,而是直接轉道暖閣,因為他們知道此時,陛下理應在此等待了。

    果然,弘治皇帝依舊是早起。

    這已成了他的習慣,永遠是睡得遲,起得早,有時實在過於疲憊,便在暖閣裡打個盹兒。

    他見到了三個內閣大學士,不等他們行禮,便搖頭笑道:“不需多禮了,諸生們,怕也是急著等放榜,這殿試的榜一日不放,怕是不知多少人憂心如焚,朕與諸卿也多費費心,將這卷子,趕緊看一看,既要求快,卻也不能求快,求快是為了早早放榜。可不能求快,卻是萬不可因為疏漏,而誤了諸生的前程,來……賜坐。”

    其實連日的大旱,已經令弘治皇帝甚為焦慮,不過這些焦慮還是藏在心底,掄才大典,總不能愁眉苦臉才是。

    他命人上茶,接著繼續看卷子。

    劉健等人也不敢遺漏,也都是聚精會神起來。

    這一天的功夫,很快又過去。

    基本上,所有的捲子都已經閱過了。

    當然,雖然草草的閱過,可到了明日、後日,所有的捲子卻還需重新核實一遍。

    不過到了現在,弘治皇帝的心裡,卻大抵已經有了數。

    劉健等人預備告退之前,他手搭在御案上,道:“本朝還沒有父子雙狀元吧?”

    “禀陛下,父子雙進士的有,雙狀元,就真聞所未聞,便是先宋時,也不曾見。”

    弘治皇帝打了打精神,搖了搖頭:“這需有多大的福氣啊,王家要名震天下了。”

    劉健抬眸看了弘治皇帝一眼,他心裡已有數了:“王家的福氣,是天子賜予的,天子若是降下雨露,王家自是有了福氣,此乃君恩。”

    弘治皇帝卻是搖頭道:“這不是君恩,是他們應得的,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這並非是天子的恩惠,而是他們寒窗苦讀的結果。”

    李東陽笑道:“陛下,莫非有意點選王守仁?”

    弘治皇帝這次倒是灑然的微笑道: “舍他其誰?”

    大致的結果,已經定了。

    不過,這些事只能埋在殿中君臣的心底,在結果未揭曉之前,是萬不可洩露的。

    只是,難免劉健等人心裡感慨,王家……真是祖墳冒了青煙啊。

    不過……此次,陛下決口沒有提到方繼藩的幾個門生,可見方繼藩的運氣,也就到此為止了。

    方繼藩幾個門生的試卷,劉健等人也看過,還不錯,只是………比起王守仁,顯然差了許多的火候,王守仁……實是經世之才。

    當日,劉健等人告辭出宮,卻都各有心事。

    此時,所有人所想的卻是,可惜王守仁已經成婚了。

    ……………………

    一匹捲著風塵而來的快馬,在次日黎明時,噠噠噠的敲打在北鎮府司外的青磚上!

    北鎮府司是個令所有人都恐懼的衙署,因而便是白日,都是門可羅雀,更何況是在此時。

    卯時三刻,遠處傳來雞鳴。

    錦衣衛的快馬氣喘吁籲地到了北鎮府司的門前,坐在馬上的,乃是一個錦衣衛力士。

    錦衣衛和其他衙門不同,他們有自己的傳報系統,甚至有時候,比之急遞鋪,更加的快捷。

    馬上的力士利落的翻身下來,臉色冷峻。

    而迎面而來的,則是一個總旗官,他面無表情地道:“何事?”

    “十萬火急!”力士背著火光,所以面容看不清晰,不過他的聲音冰冷,並沒有因為見了總旗而減弱自己的氣勢。不過這聲音嘶啞,帶著難掩的疲倦。

    總旗瞬間明白了,竟沒有責怪力士的無禮:“指揮使僉事烏大人今夜在堂當值,請!”

    身子一讓,那力士昂首闊步,快速的進入了北鎮府司的正堂。

    早有人給烏會友匯報了情況,在這黎明破曉時,竟有十萬火急的急報傳來……這……倒是令烏會友覺得奇怪。

    他在錦衣衛三十年,什麼樣的大風大浪不曾見過?他心裡忍不住嘀咕,是哪里地崩了……還是……哪裡又發生了民變?

    這種情況自是不敢怠慢的,他連忙升座,片刻之後,便有一封急報送到他的手裡。

    烏會友低頭一看,在這急報的封面上,兩個碩大的朱漆大字出現在他的眼底——大捷!

    烏會友頓時身軀一震,滿眼的驚訝,大捷……哪裡來的大捷……

    這些日子以來,朝廷已經很久沒有傳來過喜訊了啊。

    迫不及待的打開了捷報之後,他眼裡更是瞳孔收縮著,似乎徹底的震撼了,接著,他猛地拍案道:“來人啊!”

    ........

    生日過去了,又老了一歲,可是看到這麼多讀者祝福,如此關心,很開心,嗯..新的一天開始,繼續,努力回饋大家。
mk2258 發表於 2018-7-15 08:36
第一百七十三章:天賜良機





    “卑下在。”

    烏會友一聲令下,早有一個聞訊而來的錦衣衛百戶便快步上前。

    “立即報指揮使大人,要快!”

    烏會友手裡所拿著的,乃是遠在貴州,坐鎮軍務的錦衣衛千戶的奏報,這是一封奇怪的捷報。

    一般情況,這些自各地來的奏報,錦衣衛只會將其歸類分檔,而後選擇將其封存,或者是以抄錄的形式呈送入宮。

    只是……這封捷報,實在太奇怪了。

    三千臨時組建的山地營,居然殺賊五千,烏會友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

    他面帶肅容,咬牙切齒地道:“這王導是瘋了嗎?”

    烏會友的眼中浮出了怒氣,他覺得自己的智商被王導按在地上摩擦了。

    一般的情況,若是有特殊的戰爭,朝廷表示了關注之後,錦衣衛也會派出人前往前線駐地,他們的任務既不是去殺敵,也不是乾涉作戰,只是監督。

    王導就是派去監督的人,這個千戶官,平時還算得力,可烏會友現在卻忍不住低聲痛罵他。

    真的瘋了!

    三千誅殺五千,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若是叛軍這麼不堪一擊,朝廷此前又何至於被這事搞得焦頭爛額。

    一般的冒功,烏會友見得多了,若是小規模的軍事行動,自然不會有太多人關注,殺了多少賊,還不是下頭想報多少是多少,可朝廷也絕不是傻子,雖然知道下頭的武官其實作假,不過朝廷也懶得追究,只是在論功的時候,將其水份擠一擠罷了。

    可是如貴州平叛這樣大規模的行動,冒功……只令人想到是瘋了……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宮裡的人,內閣的人,兵部的人,錦衣衛的人,還有東廠,一舉一動都在人眼裡,誰敢冒功?

    結果就導致越是小規模的戰鬥,殺敵都是幾十數百,乃至上千,吹不吹,完全就憑武官的良心了。可是若是大規模的與瓦剌、韃靼或是類似於貴州的平叛,這種牽涉到了數万甚至十萬人以上規模的戰爭,結果報來的大捷,卻是殺賊數十,殺賊百餘,數千……那幾乎已是了不起的大捷了,足以載入史冊,堪稱是曠世奇功。

    在烏會友眼裡,這定是那該死的王導吃錯了藥,居然折騰出了個殺賊五千!

    “還有,立即去查一查,去兵部,去宮裡打探……”深吸了一口氣,烏會友眼裡閃動著錐入囊中的銳利。

    “是。”

    …………

    其實何止是錦衣衛。

    便是東廠這兒,也是炸開了鍋。

    東廠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宮裡的宦官,另一部分,則是宮外的檔頭以及校尉和力士。

    現在才是黎明時分,錦衣衛的急報入了京,東廠的急報也通過自己的渠道入了京師。

    只不過,東廠的急報要來得早一些,因而,數個檔頭在檔房裡,對著這份捷報,面面相覷。

    他們撓著頭,事情太突然了。

    這是中官楊雄的私下密報。

    楊雄是宮里人,可同時也是蕭公公的干兒子,乾兒子嘛,老祖宗就是他的天,所以有事,他得第一時間通過東廠密報來。

    作為蕭公公的心腹之人,在所有檔頭們眼裡,楊雄是不敢耍任何花樣的,可偏偏……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群人圍在一起,平時這些凶神惡煞,個個精明強幹的檔頭們,現在卻都懵了。

    每一個人都懷著心事,然後他們的腦子裡,立即閃出了無數種可能。

    可能嗎?

    這是玩笑吧?

    還是侮辱自己智商來著?

    終於,一個檔頭想起了什麼,他鐵青著臉:“未驗證之前,萬萬不可奏報幹爺……”

    蕭公公號稱有三十兒、七十孫,既宮裡的干兒子有三十個,都是宦官,外頭東廠人等,則為孫輩。

    在東廠裡,能用乾爺來稱呼蕭公公,那是極體面的事。

    眾人頷首點頭,這也是他們踟躕了這麼久的原因之一,立即上報嘛,不成……這消息太聳人聽聞了,如此未經確實的消息報到了乾爺那,幹爺非要閹了他們不可。

    蕭公公在宮裡,固然是有口皆碑,人人都說他人實在,與人為善,與世無爭,可在東廠裡頭,卻是人見人畏的。

    問題就在於,消息如何驗證?難道派人跑去貴州……這可是上千里地啊,等查實,只怕黃花菜都涼了。

    一個檔頭突然想到了什麼,立即道:“北鎮府司。”

    “北鎮府司?”一說到北鎮府司,其他的檔頭立即露出了不悅之色!

    廠衛之間表面和睦,實際上卻是競爭關係,當今錦衣衛指揮使牟斌不是好惹的角色,連蕭敬都忌憚他幾分,雙方雖還沒到非勢同水火的境地,可平時卻也是極少走動。

    這檔頭道:“此時,若是沒錯的話,北鎮府司那兒也定有消息傳來了,想要確信這消息真假,唯一的辦法,就是與北鎮府司核對,若是楊公公勾結了貴州官面上的人物,可錦衣衛,難道也會被收買?”

    這個世上,任何人都不可能收買所有人,也絕不會有人肯冒著殺頭的風險,給了你的功勞,而虛報功績。

    眾人恍然大悟,頓時覺得有理:“沒錯,眼下不是咱和錦衣衛置氣的時候,不如楊檔頭,你去一趟北鎮府司。”

    “你去吧,上一次,我抓了個錦衣衛千戶蓄養教坊司官JI,至今錦衣衛的人見了我還是分外眼紅。”

    “我……不可,上一次我逮了一個百戶揍了一頓,若是教人認出來了,恐怕……”

    卻在這時,外頭有個力士道:“兵部郎中朱瑾到……”

    兵部的……

    眾人又驚住了。

    兵部來做什麼?

    “收起來,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相比於錦衣衛,對於東廠而言,這些文官更加靠不住,沒一個好東西。

    忙有人將奏報收了起來,兩個檔頭忙不迭的躲入了耳房,一個檔頭假裝撲在了案頭上,呼呼大睡。

    最後一個檔頭無奈,苦笑一聲,打起了精神。

    片刻之後,那朱瑾便疾步進來,他目光赤紅,一見到了檔頭,竟完全沒了對東廠的敬畏,劈頭蓋臉就問:“貴州那兒有軍情傳來嗎?”

    “什麼軍情,我什麼都不知道。”檔頭下意識的回答。

    朱瑾目中卻是佈滿了血絲:“東廠的消息,歷來快人一步,不瞞你們,我奉部堂之命,特來核實消息。”

    若是仔細的聽,就會發現,他的聲音在顫抖。

    兵部沒法活了啊,為了一個貴州的叛亂,焦頭爛額的,本來這是巡撫王軾的事,他天高皇帝遠,兵部哪裡管得著他,可陛下憂心如焚啊,冤有頭債有主,你是兵部,罵不著遠在天邊的王軾,還不能拎你出來擺個臭臉給你看嗎?

    結果……捷報來了。

    這是貴州總兵章武快馬送來的,總兵歸兵部任免和管轄,兵部確實是他們的直屬上級。

    檔頭頓時驚訝地道:“你們的捷報也送來了?”

    這一下子,說漏嘴了。

    在耳房裡的檔頭也嗖的一下鑽了出來。

    那假寐的檔頭也如烏龜一般探出了頭。

    “你那邊誅了多少賊?”檔頭還是顯得有些防備。

    朱瑾想了想,覺得這些東廠的人不可信,伸出兩根手指頭。

    “兩千?”檔頭皺起眉來:“不對啊,分明是五千。”

    “不錯,就是五千!”這就沒錯了,朱瑾咋一聽,就整個人都雀躍起來,激動地道:“總兵章武,虛報功績,還可以說是想要冒功,畢竟這功勞有他一份,可楊中官,乃宮裡的人,卻是可信的,看來……果然……果然……吾皇聖明,大明千年不朽。”

    檔頭們頓時生出了職業敏感,一個個盯著朱瑾,其中一個冷笑道:“千年?朱郎中,你意欲何為?”

    朱瑾心都涼了: “此乃虛數。”

    不過檔頭們卻沒閒功夫管這些,有人道:“快,快禀奏。”

    對啊,這樣看來,幾乎已經核實了,還不得趕緊給幹爺將消息送去。

    這……是大功啊。

    那朱瑾也趁機溜了,捷報……大捷,兵部這兒怎麼能錯過如此天賜良機呢?

    …………

    這一清早,初陽才輕輕灑在大地上,弘治皇帝就拖著疲憊的身體,照例來到了暖閣。

    這幾日因為殿試,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好了。

    雖然心裡已經有了數,可他是極仔細的人,萬萬不敢耽誤了貢生們的前程,必須將這些卷子多看幾遍。

    當值的宦官小心翼翼地給他送上了熱騰騰的茶,他喝了一口,覺得精神了一些,而內閣大學士們,也在天還未亮便入宮了。

    做弘治皇帝的臣子,是最難的。

    如此勤勉的天子,這做大臣的,也就不好偷懶了。三個內閣大學士,每天起得比雞早,天黑才能下值,當年弘治皇帝對老臣們心懷愧疚,每一次三位閣老下值時,特意命人打著燈籠送他們出宮。

    這……幾乎就是劉健三人最大的福利了,說出來都是心酸,此事雖成了一段佳話,可這佳話,卻是大家爆肝爆出來的。

    向弘治皇帝行了禮。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低頭,開始重新看試卷。

    劉健諸人默然,也都默契的低下頭,看卷。
mk2258 發表於 2018-7-15 08:36
第一百七十四章:恭喜陛下





    “什麼?”

    蕭敬昨天值夜,到了子時才睡下,正在補覺呢,卻被人叫醒了。

    他在偏殿裡,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干兒子王柳,而手裡,則拿著一份東廠緊急送來的奏報。

    蕭敬眼帶厲色道:“查實了嗎?這不是玩笑的事,楊雄這兒子,平時倒還安分,怎麼去了貴州……”

    “查實了,若是沒有核實,也不敢驚擾乾爹。 ”

    呼……

    蕭敬的面容舒緩了一點,隨即豁然而起,這麼說來……

    他重新又看了一眼奏疏,這捷報奏疏中的內容,實在太令他震驚了。

    “走!”咬了咬牙,他雖然覺得不可思議,還是決定相信楊雄和東廠。

    這是天大的功勞啊,是自當今皇上登基以來,前所未有的大捷,誰搶在前頭報了宮,也是一樁不小的功勞:“去見皇上!”

    …………

    午門。

    張懋快馬到了這裡,便疾步入宮,他有出入宮禁的腰牌,門前的禁衛也認得他,紛紛向他行了禮:“見過英國公。”

    張懋神色凝重,只淡淡的點了點頭,此時,他的手裡也攥著一份捷報。

    這是貴州都指揮使快馬命人送來的。

    張懋乃五軍都督府的都督,雖然這是掛職,事實上,五軍都督府早已被架空了。

    同時被架空的,還有各省的都指揮使司,已被各省的總兵官所取代代之。

    可這並不代表,五軍都督府和地方上的都指揮使徹底的失去了效用,那貴州都指揮使名義上,依然還是貴州省內的最高級武官,因此向五軍都督府報捷,也是應盡的本份。

    張懋得了捷報之後,起先只是冷笑,冒功……沒這樣冒功的,這是找死啊。

    可他又很快的覺得不對勁,直到錦衣衛派人來了五軍都督府打探消息時,他才一下子意識到,一場巨大的勝利自貴州發生。

    身為英國公,效力了數代君王的張懋豈會不知,弘治朝,太需要一場巨大的勝利來彰顯武功了。

    於是乎,他沒有猶豫,立即動身,入宮……見駕。

    在這時候,卻聽那守在午門的禁衛道:“公爺,您來的真早,不過今日倒也奇怪,牟指揮使就在方才也已入宮了……”

    錦衣衛都指揮使牟斌……

    張懋頓時齜牙,也懶得多話,急急的衝入了門洞。

    片刻之後,氣喘吁籲的兵部尚書馬文升已下了轎子,拼命的朝著這兒快步而來。

    …………

    此時在暖閣裡,弘治皇帝看著諸多的試卷,已有些乏了。

    雖是核驗,可這些奏疏,俱都讓他提不起精神,依舊還是乏味無比。

    他將試卷擱到了一邊,搖頭苦笑道:“哎,諸生專精八股,而疏於策論,文風斐然,能切中要害的人,卻是鳳毛麟角。”

    發出了這個感慨,也非是空穴來風,從前弘治皇帝就很喜歡那些文采斐然的士人,可做了皇帝,一年下來,不是大旱,就是大水,不是大水,就是邊關告急,要嘛就是土司叛亂,他這才發現,那些能夠解決實際問題的人,有多麼的重要。

    劉健見陛下起了談興,便也擱置下手頭的事:“陛下言重了。”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王守仁的捲子,朕又再三看了,若是核驗沒有問題,就選他為第一吧。還有這個楊文時,此人的策論,倒也大氣,他在會試名列十三?此番,點他第二……”

    他連續報了十幾個名字,到了第十五個時,才淡淡道:“歐陽志的策問,匠氣重了一些,名列十五……”

    劉健聽到此,心裡感慨,這歐陽志可惜了。

    不過對於歐陽志的答卷,他也不甚滿意,確實如陛下所言,匠氣太重了一些,方繼藩上一次出的主意,建什麼山地營,也不是沒有道理,可問題就在於,和其他的策論相比,似乎還差了點兒氣候,何況陛下不是已下旨建設山地營了嗎,可除了糟蹋了許多錢糧之外,至今也沒有什麼戰果。

    謝遷和李東陽對此倒也沒有什麼異議。

    弘治皇帝大抵的說出了自己對這一次殿試的想法,便又準備低頭繼續閱卷。

    卻在這時,暖閣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外頭有人聲音嘶啞地道:“陛下,內閣遞來了奏報,說是十萬火急。”

    內閣的?

    現在內閣的大學士都在這裡,想來是待詔的翰林遇到了麻煩的事,所以特來奏報。

    弘治皇帝皺眉,有些慍怒。

    這些事,難道都辦不好嗎?難道他們不知,他正和劉卿家等人有更重要的事在辦?

    可事到臨頭,卻還是壓抑住了怒火:“什麼奏報,送進來。”

    立即便有在外值守的宦官匆匆進來,向弘治皇帝行了禮,接著,一份奏報擺在了弘治皇帝的御案上。

    弘治皇帝低頭一看,卻是驚住了。

    是貴州送來的急報!

    再聯想到方才十萬火急四字,想來貴州的軍情,一定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弘治皇帝沒有猶豫,立即取了奏疏,打開,這一看,他是徹底的愣住了。

    “臣王軾叩首問安,貴州奉陛下旨意,籌建山地營,日前,山地營出戰,遭遇叛軍大部,三千人馬,與賊鏖戰,叛軍雖擅山地,而我山地營更為驍勇,山地作戰中,如履平地,勇不可當,賊軍大潰,山地營趁勢掩殺,賊軍敗走金山寨,即日,山地營克之,趁勝追擊,勢如破竹……

    今斬首叛軍五千三百七十一級,拔寨二十三座,又有一寨,不待山地營殺至,賊軍風聲鶴唳,如喪家斷脊之犬,將其付之一炬,臣聞此捷報,喜出望外,今特加急報捷… …”

    弘治皇帝臉色頓時鐵青起來。

    下一刻,狠狠的將奏疏拍在了案牘上:“王軾,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冒功,這是欺君罔上,萬死莫恕!”

    弘治皇帝算是極少動怒的,至少在臣子們面前,當然,如果是碰到了太子的話,是另一回事,畢竟,也沒有幾個人有那勇氣和智商會如太子那般肆無忌憚的蹦躂了。

    劉健一驚,忙道:“陛下……這是……”

    謝遷和李東陽也對視了一眼,也是駭然。

    “卿家們看看吧,看看這個王軾醜惡到了何等地步。”

    宦官嚇得大氣不敢出,忙取了捷報,先送到了劉健的手上,劉健只匆匆的掃視了一眼,臉色頓時白了,隨即,重重的嘆了口氣。

    李東陽和謝遷傳閱之後,表情也都凝重起來。

    弘治皇帝站了起來,背著手道:“你們說,這王軾為何冒功?”

    “只怕……”劉健是何等人,內閣首輔大學士,歷經數朝,什麼世面沒有見過?他搖搖頭道:“先皇帝在的時候,若是發生了叛亂,一旦官軍進剿不利,為了防止朝廷追究,便上書告捷,無中生有出一個勝利,不只如此,還藉此邀功,同時又買通先皇帝所信任的方士,或是想盡辦法巴結貴妃,使先皇帝誤信……”

    “不錯。”弘治皇帝冷哼一聲:“真是可怕啊,朕對王軾,何等的倚重,萬萬料不到他進剿不利,竟是拿出這麼一個可笑的捷報來搪塞朕,他當朕是糊塗了嗎?將朕當做了先皇帝?”

    弘治皇帝氣得青筋暴出:“三千人斬首了五千,那麼,他們面對的是多少的賊軍?拔寨數十,這可能嗎?叛軍若是有這樣好對付,那此前數万大軍,為何屢屢受挫?三千人若能解決,部署在雲貴的十萬大軍,要之何用?”

    這每一個疑問,其實都是正常的思維和邏輯,畢竟弘治皇帝又不傻。

    劉健心裡也是嘆息,只是寬慰道:“陛下息怒,此事……未必是陛下所想的這般。”

    “不是朕想的這般,還是那般?難道朕不會算數,朕當真昏聵到連捷報的真假都看不出嗎?”

    正說著,外頭又有人道:“陛下,奴婢求見。”

    這是蕭敬的聲音。

    弘治皇帝記得蕭敬昨天值夜,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沒有睡下。

    本來弘治皇帝就大怒,現在一聽,更沒有好臉色了,冷冷的道:“進來。”

    蕭敬微微顫顫地入閣,一見陛下勃然大怒的樣子,便什麼都明白了,他卻是微微一笑,拜下道:“老奴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弘治皇帝皺眉,死死地盯著蕭敬,想要發作。

    蕭敬隨即取出了奏報,毫不耽誤的道:“禀陛下,貴州中官楊雄傳來捷報,貴州大捷,陛下洪福齊天,大明盛世永昌哪。”

    還有奏報?

    是中官楊雄?

    弘治皇帝呆住了,楊雄是宮裡的人,居然也勾結了王軾作假?

    這似乎不對,王軾作假,可以理解為冒功,可楊雄一個太監,乃是宮裡的人,為何要冒險和王軾冒天下之大不韙呢?

    一股疑團頓時在弘治皇帝的心底生了出來,或許……是被王軾收買了?

    弘治皇帝上前取了捷報,低頭看了一眼,裡頭的內容,竟是和王軾的奏報差不多。

    他依舊沉著臉,卻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到底……怎麼回事。

    他可以不信王軾,也可以不相信楊雄,可是兩個人在一起,難道都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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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論功行賞





    此時,弘治皇帝的臉色顯得陰晴不定。

    他的心裡滿帶疑慮,就在這遲疑之間,竟又聽外頭有宦官唱喏道:“陛下,英國公張懋、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兵部尚書馬文升求見。”

    “……”

    弘治皇帝身子一怔,顯得有點意外。

    今日早上,也太熱鬧了。

    “進來。”

    這三個人,似乎頗有幾分搶時間爭功勞似的,一齊湧了進來。

    牟斌走得最急,走在最前,估計用身子堵在了張懋的前頭,張懋身軀魁梧,頓時齜牙,隨即大手猛地一掃,牟斌直接打了個趔趄,險些摔倒,身子則撞到了門框上,他怒視了張懋一眼。

    而張懋,則鄙視的回敬於他。

    別人怕錦衣衛,可張懋此等世襲罔替的國公,卻一點兒也不怕的。

    倒是那走在最後的馬文升本想擠一擠,可這一看,便一下子放慢了腳步,似乎很有自知之明。

    三人終於入殿,隨即規矩的行禮。

    弘治皇帝拉著臉,一雙眼睛沉沉地打量著他們。

    三人幾乎異口同聲的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貴州大捷,普天同慶。”

    “……”

    弘治皇帝這一下子,是徹底的愣住了。

    很快,三份奏疏便出現在他的手裡。

    貴州都指揮使、貴州總兵官、錦衣衛千戶官。

    這三人,幾乎是互不統屬的,可是他們的奏報,今兒卻是出奇的一致。

    弘治皇帝站在哪裡,甚至感到有些腿軟,倒是蕭敬眼尖,連忙一把將弘治皇帝攙住了。

    隨即一股眩暈襲來,弘治皇帝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蕭敬臉色一驚,忙道:“御醫,御醫……”

    “不必。”弘治皇帝搖了搖手,他苦笑不得,雖然方才他言之鑿鑿,認為這勢必是冒功,可現在……他徹底的動搖了。

    冒功不是新鮮書,可所有人都冒功嗎?

    從報捷奏疏中細細的看,幾乎沒有人攬功,既然都沒有吹捧自己,怎麼談得上是冒功呢?

    何況這麼多人,都敢冒著殺頭的風險,撒下這彌天大謊嗎?

    不可能,絕無可能。

    朝廷委派了這麼多大員在貴州,本來就有權衡的目的,至少據弘治皇帝所知,巡撫和總兵官,關係並不和睦,上個月,王軾還偷偷的彈劾了總兵官。至於總兵官和都指揮使,那就更不必說了,一個是名義上貴州一省的軍事官,另一個卻是朝廷委派到貴州專門管理軍事的大員,這兩個人能和和睦睦的,那就見鬼了。

    對了,還有錦衣衛,錦衣衛的千戶官,一定是巴不得尋出巡撫的錯,如此才是大功一件,要知道,貴州的官軍大捷,錦衣衛是沒有絲毫功勞的,可若是錦衣衛找出了冒功的證據,彈劾上來,才是實打實的功勞,人家放著功勞不要,那憑什麼為你王軾遮掩?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終於冒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除非……

    這是真的。

    也只有真實的大捷,才有會有如此的局面。

    三千山地營啊,才建立不到數月,結果就立下瞭如此的奇功……

    弘治皇帝不眩暈了,甚至在這短短一瞬間,覺得整個人都輕盈了起來,似乎所有的疲倦都一掃而空。

    他眼裡放出光來,顯得別樣神采,龍精虎猛地擺脫了蕭敬的攙扶,接著激動得在這暖閣裡來回踱步,只見他口裡喃喃道:“好,此乃大功,是大功……有了這山地營,何愁西南的叛軍,不能盡快剪除!若是如此……若是如此的話……”

    他反复的念叨著,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他的身影而移動,他也恍然不覺,只顧著自己道:“若是如此的話,朝廷何須調動如此多的大軍在貴州空費錢糧,多建幾個山地營,足以維持住局面……”

    平日謹慎沉穩的弘治皇帝竟是一時失了神,難得的陷入了亢奮的狀態。

    也難怪他激動的,西南的叛亂歷經了一年多,給朝廷造成了極大的損失,一直都是弘治皇帝的心病,而最重要的是,這次朝廷不是慘勝,而是一次經典的勝利。

    猛地,他身子一頓,才想起了什麼,接著,他猛地看向劉健:“劉卿家,方繼藩那小子,是對的!”

    劉健也已震撼了。

    他搜腸刮肚,都無法想像貴州所有檯面上的人物,會有什麼理由聯合起來,如此異口同聲,如陛下所言,或許……大捷當真存在,這不是虛報,這是實情。

    連一向穩重的劉健,在此刻,竟都心……亂了。

    而等弘治皇帝向他說起這句話時,劉健哭笑不得:“不錯,陛下,方繼藩……是對的。”

    許多人都聽得一頭霧水。

    因為這件事,弘治皇帝除了當時的當事人,壓根就沒有跟人說起。

    之所以沒有說起,其實是覺得自己丟不起那個人,方繼藩這個傢伙,偶爾總會有信口開河和胡言亂語的時候,可堂堂皇帝,卻因為這個腦殘玩意當真下了旨,讓貴州去試一試方繼藩的方法,這……若是傳出去,豈不是笑話嗎?

    所以,此事一直都只在弘治皇帝的心裡,這也是為何他用中旨下達這道命令的原因。

    可現在……

    弘治皇帝在得到了劉健肯定的回答之後,突然……他大笑了起來:“真是想不到啊,這個傢伙,到底從哪裡學來的,朕就知道,他會令朕對他刮目相看的,這個小子啊……這個小子……”

    “立即傳旨!”弘治皇帝正色道:“命方繼藩覲見,朕要叫他好好到朕跟前來,朕倒是很想知道,這個傢伙到底還有什麼能耐……”

    “陛下……”李東陽卻是製止了弘治皇帝:“陛下,不可,榜還沒放呢。”

    弘治皇帝已是喜笑顏開了,大捷啊,這是大捷啊。

    不過……李卿家這是什麼意思?這和放榜有什麼關係?

    弘治皇帝高興得過了頭,顯然是一時迷糊了。

    看了李東陽一眼,頓了一下,他才意識到了什麼。

    接著,疾步走到了御案前,看著這案牘上散亂的答卷,最上首的那一份,是王守仁的文章。

    弘治皇帝一下子明白了。

    是啊,殿試……

    王守仁的策論寫的很好,深得朕心。

    只是……這時,他將王守仁的文章擱到了一邊,而後低頭在御案上細細翻找,好不容易的,找出了歐陽誌等人的答卷。

    深吸了一口氣。

    現在的問題就在於,這殿試的成績如何,已經不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了。

    事實就在眼前,歐陽誌等人的策論,方才堪稱典範啊。

    眼下,殿試的標準答案只有一個,而這麼多的試卷,用這標準答案答題的人卻不多,只有寥寥四人。

    深吸一口氣,他心裡……已有了計較。

    他抬頭,掃了眾人一眼,隨即道:“準備論功行賞吧,如此大功,朕絕不吝賞賜。”

    他定了調子,倒是讓所有人都生出了一絲期望。

    那王軾,還有那總兵官,甚至包括了中官楊雄人等,只怕這一次都要發跡了。

    此時,那兵部尚書馬文升上前道:“請陛下放心,兵部這裡……”

    “這與兵部何干?”弘治皇帝盯著馬文升,他現在心情舒暢,倒少了幾分平日的謹慎顧慮,說話真真有點直。

    馬文升尷尬了。

    這打了勝仗,論功行賞,什麼時候不是兵部的事了?

    弘治皇帝則是板起了臉,正色道:“此次大捷,固然貴州上下官兵俱有賞賜,可他們的賞賜,且不必急於一時。先賞首功之人……劉卿家,你說是不是?”

    許多人更加懵了。

    首功之人,王軾?

    不錯,極有可能是王軾,王軾畢竟是巡撫,主持著貴州的大局。

    劉健微微一笑,他也是滿心的欣喜,有了這場大捷,他可以長長的鬆一口氣了。

    他點著頭道:“陛下所言甚是。”

    “那麼,這立首功者,該如此賞賜呢?”弘治皇帝看著劉健。

    劉健沉吟了道:“陛下,論功行賞,不必急於一時,眼下還是殿試要緊,不知多少人,現在都翹首以盼,等著皇榜放出。”

    其實他也拿不定主意,這功勞太大了,而且他和皇帝一樣,都認同一件事,那就是這一場巨大的功勞,至少首功,肯定和貴州那邊的人沒有一丁點關聯的。

    沒有方繼藩,哪裡來的山地營,沒有山地營,哪裡來的大捷?

    其他人,其實都只是搭了順風車,喝了方繼藩一點洗腳水而已。

    這方繼藩……厲害啊。

    腦殘者都如此,倒是教自己這些正常人……無地自容了。

    所以要賞,就一定要優厚,可如何賞賜,卻是需斟酌的。

    弘治皇帝在此時,才稍稍的冷靜了一些,可面上卻依舊掩飾不住喜色,唇邊帶著絲絲淺笑道:“既如此,這榜,明日就放出吧,眼下也實在沒有核驗的必要了,明日放榜之後,就命方繼藩進宮覲見,是了,還有他的父親。”

    “臣……遵旨。”

    張懋等人,仍然是一頭霧水,實在無法理解,這和方繼藩,和殿試有什麼關係?

    可顯然,其他的人都不敢多問,只能安安靜靜的聽著皇帝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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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放榜





    殿中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

    此時,弘治皇帝依舊精神奕奕,口裡卻是不合時宜的冒出了一句:“真是個好孩子啊。”

    說到了好孩子三個字,突然之間,心裡竟有一點點酸酸的。

    他現在,甚至有點兒嫉妒起方景隆來。

    於是,弘治皇帝又開始不高興了,突然咬牙切齒的道:“明日,也讓太子入宮,朕……很久不曾見他了。”

    根據另一世,一位擁有崇高人格,勤勉卻不太著名的作家曾有過研究,絕大多數的孩子突然挨揍,或許並非是最近又犯了什麼錯,而極有可能是恰好只因為別人家的孩子考了一個好大學,或者是別人家的孩子新近得了一朵小紅花,如此而已。

    弘治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這樣就能將心頭的不高興隨這口氣吐出來。隨即他的目光又重新的落在了案頭的策論上,漸漸的,他回歸了理應!

    這時候,他更想好好的拜讀一下歐陽誌等人的策論了,抬頭看了一頭霧水的張懋等人一眼,接著平淡地道:“卿等告退吧。”

    幾人面面相覷,眼中都有幾分不解,最後都安安靜靜的退了出去。

    …………

    這皇榜,在許許多多的人的期盼下,竟是要提前一日放出。

    這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之外。

    每次等待放榜,對於無數考生而言,都是一次煎熬,對方繼藩也是。

    方繼藩提前得知了消息,倉促的領著幾個門生出發。

    看榜的感覺,就好像是看球一樣,很刺激。

    徐經一瘸一拐的,他真的跪了三天,兩條腿都感覺快廢了,好在唐寅和劉文善一直在旁攙扶著他。

    雖然在方繼藩的面前,徐經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可若是在方繼藩視線之外,徐經心情還算不錯的。

    他依舊深信自己這一次可以趁著殿試壓過自己的師兄們,因為無論如何,師兄們的策論,都算是過於乏味,定當引不起皇帝的太大興趣。

    會試二十多名的成績,令他一直灰頭土臉的,恩師的門下,當初最次最次的,也是江臣啊,他雖然盡力用自己豐富的交際手段來彰顯自己,可內心深處的自卑感,卻還是令他覺得抬不起頭來。

    而今日……就是吐氣揚眉之時了。

    眾人興沖沖地抵達了貢院。

    “你好呀。”

    又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方繼藩看到了張家兄弟。

    不知為啥,張家兄弟似乎對於大明的教育事業,永遠這樣的熱衷。

    兄弟倆見到了方繼藩,還是很熱情地和方繼藩打了招呼。

    “你們好啊。”方繼藩同樣和兩位世叔熱情回應。

    張鶴齡滿面紅光,不過這紅光似乎還是掩飾不住略帶面黃肌瘦的營養不良。

    “賢侄,上一次,倒是多謝你了,為咱們出了一口惡氣,令那周家人,嘿嘿……”

    這兩個傢伙,居然還懂得感謝。

    方繼藩倒是感到對他們刮目相看了。

    “這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張鶴齡繼續笑吟吟的樣子。

    張延齡倒是急了,不斷的給兄長使起了眼色。

    “要不,若是賢侄有閒,來寒舍吃一碗粥?”張鶴齡保持著笑容。

    張延齡眼睛都紅了,偷偷掐張鶴齡的后腰,暗示著兄長什麼。

    張鶴齡被掐了一下,疼了,頓時大怒,回頭就朝張延齡怒斥:“沒出息的東西,眼裡就惦記著眼前的一碗粥,咱們張家,是捨不得一碗粥的人家嗎?看看人家方賢侄,幫了咱們多大的忙,莫說是一碗粥,就是一碗半,我……我也捨得的,娘娘不是交代了嗎?咱們要知恩圖報,你還有沒有良知!”

    張延齡委屈了,苦著臉,被罵得不敢做聲。

    方繼藩心裡咋舌,敢情這兩兄弟來道謝,原來是張皇后逼的啊。

    心裡搖搖頭,卻道:“算了,我早說過,不愛喝粥。”

    “呀。”張鶴齡眉梢明顯一喜,卻又很快消失不見,露出遺憾之色道:“這樣啊,那就太可惜了,你不常來走動走動,我心裡難受得緊。”

    呵呵……方繼藩送他一個乾笑。

    方繼藩見這里人山人海的,雖然貢生不多,可有不少湊熱鬧的好事者。

    好在方繼藩已經聲名在外,方家兄弟,想來也算是榜下名人,眾人看到了他們,都不約而同的退避三舍,生生在這人頭攢動的地方,開闢出了一個空白地帶。

    方繼藩笑吟吟地道:“兩位世叔又下注了。”

    張鶴齡一聽到下注兩個字,就有一種想死的衝動,其實他看到了方繼藩,就想到了西山那塊地,同樣生無可戀。可他還是勉強擠出了笑容:“不賭了,不賭了,戒了,賭博不好,我們已經改了。”

    “噢。”

    “我們……”張鶴齡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是來榜下捉婿的,我兄弟家有個女兒,待字閨中,生的真是貌美如花,這不是打小便喜歡讀書人嘛,你也曉得,我們兄弟也是很敬重讀書人的,讀書人… …唔……腎好,吃的又不多,總之,今日誰若是考得好,又沒有娶妻的,便綁了回去,做這東床快婿。”

    “……”方繼藩一聽,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的後退了一步,離他們遠一些。

    你大爺,早說嘛,早說我就假裝不認識你們了,你們要綁人,別牽累我啊,我方繼藩名聲是臭,可沒綁過人的啊。

    “來了,來了。”

    有人歡呼起來。

    方繼藩抬頭眺望,果然看到禮部的人來了。

    只是這一次,放的乃是皇榜,比從前更加鄭重,先是貢院裡放了炮,接著才見一行官員穿著禮服魚貫而來。

    不知什麼時候,王守仁站在了方繼藩身邊。

    方繼藩側目看了王守仁一眼,驚訝地道:“你額頭怎麼了,誰打了你?”

    這廝不是武功高強嗎?難道他的朋友圈裡還有更厲害的?

    只見王守仁的額上,明顯有淤青!

    王守仁不善於撒謊,卻又想掩飾,便不置可否地道:“願公子的高徒,不至鎩羽而歸。”

    方繼藩抿抿嘴,面上依舊帶著笑容,心裡卻是NMP,乾笑道:“一樣,一樣。”

    二人各自笑了,都帶著自信的笑容。

    皇榜在砲竹聲中,萬眾期待下,終於張貼了出來。

    只在一瞬間,方繼藩的表情凝固了。若說他完全不緊張,那是騙人的,殿試成績的公佈,關係到的五個門生的上限,將來能否封侯拜相,只看這成績了。

    名列第一歐陽志。

    看到這幾個字的這一刻,王守仁的臉色微微一變。

    他顯然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結果。

    怎麼又是歐陽志!

    名列第二,唐寅。

    竟是唐寅,這個空有才情,對馬政一竅不通的唐寅!

    王守仁的心……突然有一股刺痛。

    這不是考八股啊,這是策論,是他最引以為自豪的長處。

    他不得不繼續向下看去。

    名列第三,江臣。

    竟是江臣……

    王守仁突然生出了一種萬事皆休的心。

    他其實不在乎自己的前程,而他所在乎的,卻是自己的驕傲,只是自己的驕傲,卻彷彿被方繼藩帶著他的門生們輪流按在了地上,使勁的摩擦,摩擦得鮮血淋漓。

    王守仁是個極堅強的人,即便被父親狠揍了,他也絕沒有哭過,可現在,他的眼睛,模糊了,滿帶淚意。

    他昂著頭,略帶模糊的眼睛,繼續向下看去。

    第四,劉文善。

    耳畔,已經傳出了無數的呼喊聲。

    其他看榜的人,顯然也已發現,方繼藩帶著他的門生,又來霸榜了,完全沒有給其他人絲毫的機會。

    而令所有人最鬱悶的事則是,殿試的榜,根本就不存在舞弊一說的,任何考試,都可能有人喊出不公之類的話,偏偏殿試喊出不公,幾乎等於是找死。

    所以,無數貢生們,既有不甘,又有妒忌,也有羨慕,一個個咬著自己的唇,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

    而到了第五,王守仁。

    唯一讓他們覺得爭了一口氣的人,竟是名列第五的王守仁。

    即便如此,也只是二甲第二名而已。

    這沒有給人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反而更像是一個火辣辣的耳光。

    王守仁佇立著,一動不動的,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榜。

    他感到他的心……有些冷。

    這對他而言,是人生中最大的打擊,沒有之一了。

    方繼藩眼裡已經放出了閃亮亮的光芒,隨即拍了拍王守仁的肩,安慰道:“其實第五也不錯,王家一門兩進士,雖是比我們方家一門進士差了那麼一點點,不過不打緊,以後多生一些娃娃,讓他們努力讀書,遲早有一天,王家的成就是可以超越我的。”

    “……”

    不說還好,至少方繼藩不說,那淚水還只是在王守仁的眼眶裡打轉,可這麼一說,王守仁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順著眼角,快速的滑落下來,在面上留下了幾道溝塹。

    方繼藩嘆了口氣,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不知足。

    嗯?

    好像遺漏了什麼。

    對了,徐經呢?

    方繼藩打起了精神,順著榜一路搜尋下去。

    第三十三。

    名列三十三。

    這一次,輪到方繼藩想不開了。

    誰能體會到他的感受呢?

    教育出了四條龍,偏偏這龍窟裡,竟還藏著一條蟲。

    辣眼睛啊。

    方繼藩開始磨牙,一股無名業火,升騰而起。

    …………

    昨晚一夜通宵寫出四章,答應大家今兒一口氣更上來,寫完還要修改,抱歉了,比平日更晚了點,希望大家能理解!
mk2258 發表於 2018-7-15 08:37
四章送到,求下支持吧。





    一夜沒睡。

    讀者天天要寄刀片和罵老虎水。

    老虎既是作者,也會看書,是讀者,憑良心說,看到了故事,沒了,也會難受,也會有寄刀片的衝動。

    可是,老虎也體諒作者的難處。

    寫書,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精力是有限的,誰不想一天寫十萬一百萬字,丟上去,然後全書完,然後大家一起開心呢?

    其實老虎的書不水,故事也需有血有肉的,否則那種最簡單直白的爽文,我相信,諸位作為歷史類的讀者,想來也絕對看不下去。

    老虎是個專業作者,寫書八年,寫書,是老虎的專業,每一個小故事,每一個轉折,每一個人物,都是精心做過安排的,既有承上啟下的作用,也在豐富每一個人物,漸漸的,將每一個歷史人物,呈現給讀者。

    其實單純的爽,是最容易的,可單純的爽,裡頭的人沒有血沒有肉,沒有性格,什麼都沒有,其實所謂的爽,也是有限。

    看歷史小說,其實就是看人物,而恰恰雕琢每一個故事,每一個人物,卻是最難的。

    好啦,解釋得差不多了,求和訂閱,老虎理直氣壯啊,求訂閱,是因為訂閱是老虎的勞動報酬,是血汗錢,包工頭不給勞工薪水,就相當於大家看書不花錢訂閱。求是因為,老虎自覺得自己比其他的作者更多,老虎是優秀員工啊,有木有?不該用票票鼓勵一下?

    打賞,老虎歷來不求的,因為這是情份,老虎沒有這個底氣,也不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最後,老虎一直覺得,看明朝敗家子的小伙伴,都是斯文人,咱們有事,別老是寄刀片、斷章狗啥的,講道理,相互理解對不對,要文明哈。

    熬了一夜,寫完了四章,已精疲力盡,真的,連續在電腦邊久坐九個小時,要構思,雙手要敲打鍵盤,而更可怕的卻是身上的骨頭,在麻木之後,那種酸痛,真的受不了。老虎去喝一碗瓦罐湯補補腦,去睡了,祝大家愉快,謝謝。
mk2258 發表於 2018-7-15 08:37
第一百七十七章:孺子不可教





    徐經……已經徹底震驚了。

    三十三?

    三十三……本是極好的成績,足以讓自己進入二甲,二甲進士,走在哪裡都風光體面。

    畢竟,三年一考,而一甲進士,也不過是三人而已。

    可最大的問題就在於,自己……是方繼藩的門生啊。

    方繼藩的門生,在殿試之中,竟是三十三名,比會試的成績,竟還要落後。

    再看看自己的師兄們。

    一二三四,直接霸占榜單,沒有給別人任何一丁點的機會,哪怕是一分半點都沒有。

    他腦子裡,已是嗡嗡作響。

    也即是說,恩師當初所說的答案,方才是正確的。

    不,何止是正確,這簡直形同於是標準的答案啊。

    倘若當初自己和幾位師兄一樣,聽了恩師的話,只怕現在,王守仁的第五,都已經被自己取而代之了吧。

    三十三和第五,這簡直就是天壤之別,根本無法同日而語,名列前茅者,將來的仕途是何等的順暢,又豈是尋常人可以比擬。

    徐經打了個冷顫,他……哭了。

    眼淚嘩啦啦的落下來,這就形同於恩師本將一個金元寶送到自己眼前,而自己卻將這金元寶視作是糞土,棄之如敝屣,也將自己的前途搭了進去。

    “恩師……”徐經哇的一聲,滔滔大哭,他是真的哭得傷心到了極致,沒有一丁點的虛情假意,接著便拜倒在了方繼藩的腳下。

    歐陽誌等人,其實對於殿試,並沒有報有太大期望的,或者說,至少對歐陽志、劉文善和江臣而言,他們原本就沒有多大的前途,能一步步成為貢生,已是從前無法奢望的事,所以他們對殿試,就算只是高中二甲,便已覺得是祖墳冒了青煙。

    可現在,他們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上頭的榜單,赫然,三人高中一甲,即便是最差的劉文善,也是二甲第一名。

    他們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按著恩師的意思,答下那些題的時候,他們何嘗沒有過懷疑呢?

    恩師的話,一定就是正確的嗎?即便恩師是正確的,對於宮中而言,那也需陛下認為恩師是正確的才行。

    只是……當放了榜出來,一切便有了眉目,恩師是不可能錯的。

    此時,徐經的一聲哀嚎,卻是打動了所有的人。

    無數的目光,都匯聚在了徐經的身上。

    徐經交遊廣闊,同榜的貢生,有不少人認得他。

    平時這個傢伙都是衣冠楚楚,風流倜儻的模樣。

    可現在……卻是一副失魂落魄、悲愴萬分之態。

    三十三名的徐經啊。

    名列二甲,誰家若是出了這麼個進士,都足以稱的上是光耀門楣,祖宗積德了。

    可徐經滔滔大哭,哭得傷心傷肺,這絕不是演戲,就算是登台演戲,也絕不可能演出如此效果。

    以至於,每一個人都被徐經的痛哭聲所觸動,心底深處也生出幾分悲涼。

    徐經已抱住了方繼藩的大腿,眼淚啪嗒啪嗒的滴在方繼藩的靴子上。

    他想死。

    他羞愧。

    他無地自容。

    他恨不得立即給自己幾個耳刮子,畜生啊,我徐經,真是畜生不如啊!

    他哭得渾身抽搐,死去活來:“恩師,恩師……悔不聽恩師之言,若聽恩師教誨,何至考成這般的樣子,恩師哪……學生對不住恩師……恩師打死我罷,打死了學生吧,學生索性死了乾淨,學生下輩子投胎轉世給恩師當牛做馬,再不擅作主張,違背恩師教誨了……”

    “……”

    上一次的時候,已經很令人尷尬了。

    不過許多人心裡都會不免腹誹,認為那隻是方繼藩逢場作戲罷了。

    可今日,同樣的一幕就在眼前,看著這徐經已是哭得渾身抽搐,悲痛欲死的樣子,這……可能是假的嗎?

    其實許多人是可以體會徐經感受的,他的師兄們,簡直就是將天下讀書人吊著打,而偏偏,徐經卻只考了三十多名。

    這……怎麼不丟人呢?換做自己也嫌丟人啊。

    可理解歸理解,只是……

    這些新晉的進士們,卻依然還有一種ri狗的感覺,徐經丟人了,自己就不丟人了?徐經知恥,自己就不知恥了?徐經是個渣渣,自己渣渣都不如啊!

    這顯然是一種能催人淚下的場面。

    或許是這里風大,竟又有許多新晉進士們,覺得眼裡進了沙子一般。

    方繼藩則是冷冷地看著徐經,臉色有點不好!

    隊伍大了,不好帶了,這徐經,簡直就是害群之馬啊。

    這傢伙個性太過分明,又特別喜歡耍小聰明,今日若是不教訓他,下一次,還不知會不會有人學他呢。

    於是,方繼藩暴怒道:“真是豈有此理,我早就說過,似你這樣不成材的蠢材,愚不可及,孺子不可教!”說罷,一腳將徐經踹翻。

    許多人看得……頭皮發麻。

    怎麼說,這也是二甲進士,現在……卻如狗一般,毫無形象的被方繼藩一腳踹飛。

    徐經在地上連連打了個幾個滾,早已是斯文掃地,被踹中的肩窩,也是疼得厲害,可他現在卻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沒有絲毫的怨言。

    “打得好,恩師打得好,學生該打,學生豬狗不如……”說罷,又撲上去,一把抱著方繼藩的腳:“恩師打死學生吧,恩師打死學生才好。 ”

    這是何其感人至深的局面,唐寅等人見狀,也一個個拜倒,紛紛為徐經求情:“恩師……”

    方繼藩冷哼一聲,看都不看幾個門生一眼:“你們竟還幫起徐經這畜生來了,好,好得很,既然你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就跪在此吧,跪個三天三夜,否則便不要再自稱是我方繼藩的門生。 ”

    做為他們的爹,啊,不,作為他們的恩師,方繼藩自然知道,這一次一定要給他們一個足夠的教訓,方才讓他們從此對自己俯首帖耳,否則,他們馬上就要入官場了,這人翅膀硬了,誰知道會不會被外面那些烏七八糟的人所影響。

    徐經哭得死去活來,連忙叩首道:“謝……謝恩師……”

    他心裡,竟是很犯賤的生出了感激之情,感激恩師沒有將自己踢出門牆。

    唐寅等人,一個個鐵青著臉,不過,心裡竟鬆了口氣。

    徐經小師弟,其實除了騷包一些外,對師兄們都還好,大家朝夕相處,敢情也漸漸深厚起來,這一次小師弟不聽話,倘若聽話,只怕現在也一飛沖天了,他們害怕就害怕在,恩師會因此而狠狠責罰徐經小師弟,現在總算小師弟沒有被踹出方家,他們反而覺得慶幸了。

    不就是跪三天嗎?

    他們早就習慣了。

    方繼藩……則已氣咻咻的揚長而去。

    可五個門生,卻是一分半點都沒有不敢弄虛作假,直挺挺地跪在這貢院之外,不發一言。

    貢院外,顯得很安靜,明明是人頭攢動,卻是鴉雀無聲。

    所有人看著這一幕,這堂堂的狀元公、榜眼公、還有探花郎,以及一個二甲第一名,另一個二甲進士,卻在這烈日之下,跪得筆直。

    這個世界……似乎自從有了方繼藩,尤其是方繼藩這傢伙摻和了整個弘治十二年的科舉,竟變成了另一番樣子。

    於是,所有人都沉默著,有人躡手躡腳的來看榜,有人躡手躡腳的離開。

    原是熱鬧非常的場景,可現在,竟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顯得有些麻木,有一種……古怪的感覺,可到底古怪在哪兒,又說不出來。

    王守仁楞楞的站在榜下。

    他如魔怔了一般,連目光都呆滯了。

    第五……

    第五……

    自以為的強項,得來的,竟是名落孫山,沒錯,對王守仁而言,這不就是名落孫山嗎?

    他覺得自己的胸口,有些窒息的感覺,三十年,似乎都白活了……

    張家兄弟卻是賊眉鼠眼地盯上了王守仁,二人對了一個眼色……

    張延齡靠著兄長的耳邊,壓低聲音道:“哥,此人還不錯,也年輕。”

    張鶴齡頷首點頭,依舊直直地看著王守仁,若有所思。

    “要不,就綁他吧。”張延齡搓搓手,躍躍欲試。

    張鶴齡皺眉,感覺自己的智商,又被自己兄弟深深的侮辱:“粗魯,我們是講究人。”

    而此時,王守仁的淚,已如雨下,此時,他只感到心底深處,那知行合一四字,彷彿是重新被喚醒一般,又一次佔據了他的心頭。

    原來自己平生所學,都不是真理,原來自己自鳴得意的學問,如此的不堪一擊。

    掌握真理的人,是那方繼藩。

    知行合一,什麼是知行合一,只是表面那膚淺的意思嗎?

    不,斷無可能。

    方公子胸腹之中,到底有多少學問啊,而他的學問,又到底主旨在何處?

    他滿心孤寂,緩緩的回眸,就在這時候,木然的目光,看到了張家兄弟。

    張家兄弟被這一雙眼眸一看,頓時一顫,像是差點兒被當場捉住的隔壁老王,做賊心虛似的連忙將臉別到別處!

    張鶴齡頭皮發麻,咋的,被發現了啥嗎?於是他乾笑,手指天穹:“兄弟,你看,那天真藍啊。”

    “是呵,是呵,翠藍,翠藍啊。”張延齡抬頭看天,那炎炎烈日刺得他眼睛都花了。

    “哥,你看,是雁兒。”

    只見一行大雁,展翅高飛,張延齡流口水:“若是有弓箭,將它們射下來,燒水滾一滾,再拔了毛,去了內臟,將它們叉起來,燒上炭火烤一烤,上頭淋一些香油,放一些芝麻,等它們的皮脆了,保准很香,哥,我又餓了。”

    張鶴齡的口水淅瀝瀝的落下,喉結滾動: “要不,我們將桂兒出閣的事先放一放,去給娘娘問安吧,娘娘那,有好吃的。”

    張延齡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反正桂兒年紀還小,不急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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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志在必得





    方繼藩帶著陰沉的臉色回到府中,門子一看少爺竟自己一個人回來,卻不知唐寅等人去哪兒了,不禁感到狐疑。

    只是見少爺鐵青著臉,心情顯得很不好的樣子,門子不敢多問,卻是低聲道:“少爺,有個道人來訪。”

    “噢。”方繼藩擺出了嚴厲的樣子,倒像是誰招惹了他一樣。

    其實只有方繼藩知道,他心裡是美滋滋的!

    五個進士啊,還直接將一甲前三名都填滿了,將來這五個門生做了官,我方繼藩還不爽歪歪的?

    當然,現在是決不能表露出開心的樣子的。

    嗯,必須得痛心疾首。

    藉著這個大好機會,狠狠的敲打一下這五個傢伙!

    有了徐經的前車之鑑,要讓他們明白,恩師的話,是一定要聽的,這等事,有一就會有二,要將他們任何可能生出來的歹念,都扼殺在萌芽之中。

    不過……有個道人來了?

    方繼藩便問道:“人在哪裡?”

    觀察了一下方繼藩的神色,門子以為這一次估計是少爺的門生們考得不好了,所以戰戰兢兢的,生怕觸怒了少爺,連忙道:“在廳裡,他說少爺是他的師叔公。”

    方繼藩眼眸飛快的閃過一絲精光,他已經知道是何人了,點了點頭,便快步往府裡走。

    剛進主廳,便見頭戴道巾,穿著道服的李朝文,正一臉哀苦,坐立不安的搖頭嘆息。

    李朝文一見到方繼藩,通紅的眼裡立即模糊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噗通一下,直接跪在了方繼藩的腳下,哀聲道:“師叔公救我,師叔公救我啊。 ”

    “……”

    人渣!

    方繼藩心裡痛罵,看看這沒骨氣又沒前途的樣子。

    “怎麼了?”方繼藩叉著腳坐下。

    李朝文眼淚奪眶而出,邊道:“自從侄孫掌了齋堂,師兄便處處刁難我,就在前幾日,有人竟是污衊侄孫在齋堂裡貪墨錢物,他們這是栽贓陷害啊,侄孫的臥房裡,也不知為何,被他們查抄出許多金銀珠寶來,可是侄孫在齋堂,哪一日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怎麼敢貪墨財物?現在大師兄已禀明了真人,說要將侄孫開革出去……師叔公……我自小便做了道士,也沒有家人,若是被趕出了龍泉觀,能往哪裡去……”

    方繼藩聽了,既不覺得意外,卻又覺得意外……

    不意外的是,那張朝先,肯定不是省油的燈,肯定要收拾李朝文的,意外的卻是,李朝文你大爺,你特麼的一丁點手腕都沒有嗎?你不會拉攏團結眾師兄弟,不會反擊嗎?

    這廝,就是個廢物啊。

    “師叔公,小道完了,徹底完了,大師兄斷不會放過侄孫的,師叔公,眼下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方繼藩冷著臉,看著顯得極其懦弱的李朝文。

    哎……指望李朝文靠著智商去打敗張朝先,顯然是不可能的,這傢伙壓根就沒有智商啊。

    可是……就這麼徹底放棄掉李朝文嗎?

    放棄了他,也就意味著,龍泉觀的地不翼而飛了啊。自己雖是師叔公,輩分極高,可畢竟不是專業的道士,龍泉觀的實務,他是插不上手的。

    地啊,那麼大片的地,一定要弄到手裡。

    可是……該怎麼解決呢?

    方繼藩瞇著眼,突然道:“你有什麼特長嗎?”

    特……特長?

    方繼藩這話問得突然,李朝文呆住了,他將頭垂得很低,答不出來。

    方繼藩冷冷地看著他,繼續道:“你既是道士,該會祈雨吧?”

    “祈……祈雨……不……不會。”李朝文面如土色,嚇得臉都綠了:“師叔公,這祈雨,誰會啊,若是真能祈下雨來,這京畿乾旱了這麼久,這朝廷早就下旨祈雨了,師叔公,莫要玩笑了,祈雨……這是子虛烏有的事,當不得真。”

    方繼藩很感動,難得有一個道士,居然向自己科普祈雨是騙人的,這使方繼藩意識到,土生土長的道教,真是實在。

    不過……

    方繼藩卻一臉嚴肅地看著他道:“裝模作樣也不會?”

    “這個,會……會啊……”

    方繼藩便冷笑道:“那就祈雨,這雨若是能祈下來,誰能趕你出龍泉觀?屆時,龍泉觀裡,也就沒有你那大師兄的位置了。現在大旱了數月,上至宮中,下至軍民百姓,無一不渴望甘霖,你能求下來,便是天大的功勞。”

    李朝文怔了一下,隨即苦著臉道:“師叔公,都這時候了,你就別開玩笑了,這都是騙人的把戲啊,老天爺……老天爺也是騙人的,即便是什麼天上的真君,什麼鬼怪……都……都是子虛烏有,胡說八道的事,侄孫在觀中數十年,難道會不明白?這世上沒有龍王爺啊,沒有龍王爺,去給誰祈雨……”

    方繼藩齜牙,他當然知道這世上沒有龍王,難道我方繼藩會沒你一個十六世紀的雜毛道士懂科學?

    不過……方繼藩似乎依稀記得,在北直隸的府志裡曾記錄過一場弘治十二年的大旱之後的大雨,時間大抵就在十天之後,當然,到底有沒有下雨,或者說,這雨下來的具體時間,方繼藩就不知了。

    祈雨嘛,總是要冒險的,祈下來了,就是天大的功勞,到時……

    祈不下來,反正你李朝文不是要完蛋了嗎,那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於是方繼藩有了決斷,便道:“此事就這樣定了,十天之後,祈雨,到時太子殿下親自主持,我方繼藩是個很實在的人,所以也和你說實在話,這雨祈下來,我和太子殿下是大功一件,你自然也有功勞。雨若是祈不下來,就是太子殿下被你這奸惡道人所蒙蔽,你是罪該萬死,可萬萬不要牽累太子,牽累太子是什麼下場,你理應知道吧。你早早去做準備吧,其實祈雨很容易的,吹吹火,燒燒紙,念念經,就這麼定了!”

    “師叔公……”李朝文哀叫一聲!

    這天已數月沒有下雨了啊,未來數月,怕也沒有下雨的可能,這……這不是讓他找死嗎?這樣的天,讓他祈個鬼的雨啊。

    於是他淚流滿面著道:“師叔公……侄孫什麼都不會,師叔公饒命啊。”

    方繼藩冷哼一聲道:“十日之後,定會有雨,囉嗦什麼,難道非要師叔公打死你才甘心嗎?住口,現在給我滾回去等消息。”

    “……”

    對付李朝文這等毫無主見的人,方繼藩自然不會有太多的客氣,越是客氣,越是讓他自以為看到了討價還價的可能,那麼逼他去祈雨的事,也就泡湯了。

    現在番薯大規模的種植,已經迫在眉睫,對於龍泉觀的萬頃良田,方繼藩是志在必得,他已等不及了。

    為了拯救無數即將到來的饑民,你李朝文算什麼東西,死了就死了。

    此乃殺一人而拯救千萬人,剎那之間,方繼藩竟發現,自己的精神又昇華了。

    更何況,自己對祈雨,還是頗有信心的,你李朝文,也未必就會死。

    看著一臉冷若霜寒的方繼藩,李朝文頓時絕望了!

    顯然,他被方繼藩的氣勢嚇著了,尤其是師叔公殺氣騰騰的樣子,令他心裡一驚,他一輩子待在山上做道士,又被師兄壓迫,本就是個沒有主見的人,哪裡還有勇氣繼續討價還價?只有瑟瑟發抖,悲從心來。天哪,這師叔公,真是坑死我了。

    這是造的什麼孽!

    卻在這時,門子匆匆而來道:“少爺,少爺,宮裡來了人,傳陛下口諭,命少爺立即入宮覲見,據說……宮裡還讓人去傳了太子和老爺。”

    緩了一口氣,門子又道:“少爺,要趕緊,說是十萬火急,陛下已在暖閣等了,少爺不可耽誤。”

    這……又是什麼狀況。

    方繼藩有點兒懵了。

    自己最近有做錯什麼嗎?

    好像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

    不過……方繼藩依舊有些忐忑不安,畢竟皇帝突然想起了自己,這太不合理了。

    他再不管李朝文,命他趕緊回去準備事宜,而自己則連忙起身,急匆匆騎馬趕到了午門。

    才剛下了馬,方繼藩正好看到朱厚照的車駕也剛到。

    朱厚照下了車駕,一見到了方繼藩,一臉欣喜的上前道:“老方,真為你高興,聽說你的門生竟是中了狀元。”

    二人有些日子不見了,反而分外的熱絡。

    今兒,朱厚照也命人去貢院那兒看了榜,得到消息後,真真是被這榜嚇了一跳,太狠了。

    不只如此……

    朱厚照欽佩又樂呵呵的看著方繼藩:“還有一件大好事呢,嘿嘿,你有沒有收到什麼風聲?”

    方繼藩一頭霧水的搖搖頭。

    “是大捷!”朱厚照幾乎就要對方繼藩五體投地了,神采飛揚地道:“貴州……大捷了!現在消息還未傳出來,本宮聽說父皇已命待詔房草擬奏疏了,你可知道,這是一場什麼樣的大捷嗎?”

    聽說大捷,方繼藩倒是鬆了口氣,這敢情好啊,至少給朝廷分輕了一些負擔,只是……這大捷好像和他沒什麼關係吧,關我屁事啊!

    .....

    美滋滋的睡了一覺,好舒服,第二章送到,感謝崔你更同學成為本書第三本盟主,謝謝昨天很多同學的打賞和月票,這本書才剛開始,繼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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