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龍闕 作者:石頭與水(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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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yo 2018-5-21 17:20:2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1 200157
milayo 發表於 2018-5-25 13:04
番外之覆巢之八


    皇袍加身是什麼樣的感覺?

    可惜, 這個世間沒有一個姓趙的皇帝, 不然,此時此刻, 秦鳳儀便有了一位知音。

    他簡直驚呆了。

    不論內閣還是百官, 在秦鳳儀眼裡, 其實一直都有些效率低下的問題, 只要做事,必然要先吵上一架或者幾架云云。如今不同了,統一意見的內閣效率高到嚇人,就如他媳婦所說,秦鳳儀什麼事都不必做, 內閣就把百官、太后、皇子、宗室都搞定了。

    當然,內閣如此高效的前提, 與秦鳳儀如今的威望也有著莫大相關。

    在景安帝生死未明的當下, 擁重兵、占大義、在京城主持政務的秦鳳儀,事實上也只較天下至尊之位差一個名分了。

    所以,沒人會不識趣的反對,便是裴太后也只是含淚說了一句, “哀家要皇帝平平安安的回來。”

    以鄭相為首的內閣齊聲道, “太后放心, 陛下定能平安歸來。”

    然後, 裴太后道,“空口白牙,哀家不信。”

    於是, 鄭相發一毒誓,毒誓內容基本上也就相當於,如果景安帝不能平安,鄭相全家死光光之類的。

    總之,毒的很。

    內閣周全到,連秦鳳儀三辭三讓的事都慮的周詳,並且,其間給柳王妃進行了浩大的追封。真的,不必秦鳳儀說一個字,百官聯名請求追封陛下元後,柳皇后。給柳皇后的諡亦是美諡——孝烈皇后。

    隨著朝中百官請求鎮南王登基,外面各督撫大員、外任將領、藩王、宗室,連帶北疆一干將士,反正,只要是夠格上本的,都上本,請求鎮南王臨危受命,登基為帝。

    這一切,也不過半月之內,悉數搞定。

    連內務司都諂媚的獻上龍袍,秦鳳儀還奇怪道,“這樣的滿繡龍袍,還鑲金綴玉的,半月就好了?”

    李鏡笑,“這就不懂行了,約摸是陛下沒上過身的新龍袍改的,要是從頭繡,最少也得小半年才得這一件。”

    秦鳳儀聽這話倒沒介意這龍袍是景安帝衣裳改小的,一想到景安帝可能遭了大難,秦鳳儀對景安帝的討厭也沒以前那樣深了。李鏡服侍著秦鳳儀穿上,把秦鳳儀壓的,秦鳳儀道,“虧得我近年來沒少煆練,這衣裳得二十幾斤,比一套鎧甲不輕了。”

    “萬里江山在肩,自然有份量。”李鏡望著丈夫,眼神是流露出滿滿的欣慰。

    秦鳳儀展開雙臂抱住妻子,夫妻二人相擁片刻,李鏡給他細細查了這龍袍的尺寸,又請了秦老爺秦太太過來一起看,秦太太更是欣慰的眼睛裡冒出小淚花,秦老爺不停的點頭,“阿鳳生得好,穿啥都好看。好看!好看!”秦老爺比秦太太更是激動,一想到秦鳳儀馬上就是皇帝了,秦老爺就有說不出的高興,總算不負娘娘所托,阿鳳這樣的出眾!

    秦太太道,“以後不能叫阿鳳,得叫陛下了。”

    秦鳳儀連忙道,“可別,娘,怪彆扭的。”

    李鏡掐了掐丈夫的腰,道,“腰這裡有些寬了。”

    秦太太心疼地,“這來了京城,要忙的事更多,阿鳳清減了。中午加一盅八珍湯,好生補一補。”

    李鏡召來內務司總管,讓給龍袍改一改腰圍,內務司總管連忙應承了,並保證明天就能改好。

    秦鳳儀登基的速度極快,禮部內務司共同聯手,欽天監一算就算出個上上大吉的日子,就在本月,五日之後,最適宜登基不過。還有要準備的便是皇帝的禦書房、太甯宮偏殿、與皇后的居所鳳儀宮了,前兩者都好說,秦鳳儀沒令人動裡頭的擺設,依舊如景安帝在時一般。平氏卻是死的不大光彩,裴太后身子不大好,依舊是撐著命內務府調派出人手來重新佈置鳳儀宮。重新大修是來不及了,但,平氏先時所用悉數點清,封出內庫。另外要如何佈置,裴太后令大公主去問了李鏡的意思,李鏡也沒客氣,原本她與平氏就不是一個品味,自然有自己的喜好。

    李鏡令心腹侍女去瞧著佈置鳳儀宮,大公主另有事與李鏡商量,大公主道,“這鳳儀宮的名兒可如何是好?”按理,帝王名諱自當避諱。秦鳳儀這名兒,正合了正宮名。

    李鏡想到這事,也不由笑了,道,“相公的名字,兩字皆是常用字,就是民間也常說龍鳳呈祥、龍飛鳳舞什麼的,不過,鳳儀宮這名字也的確不大好再用,不然,以後宮人怎麼提呢。就改為中宮吧。”

    大公主笑道,“你這更簡單,其實,聽說這些年也鮮有人提鳳儀宮的宮名的,一般不是說皇后娘娘宮裡,便是中宮了。”

    李鏡點頭,大公主道,“陛下此番登基,後宮諸太妃、太嬪們也要移宮了。還有,幾位皇子連帶著諸多皇孫都住宮裡呢,你心裡頭可得有個數才好。”

    “皆按舊例吧。”李鏡道,“先前父皇捨不得諸皇子,一直留他們在宮裡承歡膝下,如今,也都大了,我看,幾位年長的皇都也快娶媳婦的年歲了。相公與我說是可擇址建王府。太妃太嬪們,年滿五十五的,可由各自的皇子接出宮奉養,得享天倫。”

    大公主笑,“皇子公主、太妃太嬪們聽到這信兒,不知要如何高興呢。”

    倆人說些秦鳳儀登基之事,大公主最後方私下問了,“太后娘娘如今病著,心裡只是不放心大皇子家的幾個?”

    李鏡心說,當初也沒看出裴太后對平氏姑侄如何滿意,對大皇子家的幾位皇孫倒真是上心。不過,將心比心,李鏡亦是有兒子的人,以後自然也有孫子孫女的。李鏡心下一歎,道,“如今他們年紀尚小,便依規矩,還是在宮裡住著吧。一則有太后娘娘的顧看,二則到底年紀小,這世間人,哪個不勢利呢。其實,大皇子之事,與孩子們不相干。可大皇子的罪名,到底也影響了孩子們。待到成年,再賜爵出宮不遲,以後領個差使,安安生生的過日子,未嘗不是福氣。”

  “是啊。”大公主想到大皇子那一家子,既是堵心,又不禁有幾多感慨。

    李鏡心知大公主說此事必然是裴太后的緣故,晚上與丈夫提了一句,秦鳳儀道,“老老實實的,日子不會差。別個,端看他們自身造化吧。”又與妻子道,“待咱們搬到宮裡,多留心永哥兒。哎,那孩子沒什麼不好,以往見他,也覺著是個心思周正的。只是,他那個胎記,怕是會被有心人利用。”

    李鏡道,“放心吧,這事有我呢。”

    秦鳳儀點點頭,抱著媳婦蹭了蹭。小五郎大叫,“爹,你擠著我啦!”

    “唉喲,沒看到五郎啊,你怎麼也在床上啊。”連忙將快擠扁的小兒子從媳婦的被窩裡拎出來複元。

    小五郎嘟著個嘴,給他爹擠的不輕,“我一直在啊,爹你沒看到我!”

    “都說了睡覺不要把頭也鑽被子裡去,你本來就小,頭也蓋被子裡去,哪裡看得到啊。”秦鳳儀眯著眼睛仔細看一看五兒子的小臉兒,擔憂道,“這可怎麼辦,鼻樑好像壓扁了?”

    “真的?”小五郎嚇一跳,立刻就要光屁股跳下床找鏡子看自己鼻子有沒有被壓扁,秦鳳儀連忙把五兒子撈回被窩暖著,哄他道,“沒扁沒扁,爹逗你玩兒呢。”

    小五郎是個執拗性子,寧信自己眼,不信他爹嘴,最終還是鬧騰著要來個小靶鏡看了一回自己的小臉兒,發現鼻子沒扁,此方安心繼續睡覺。不過,第二天以“聽到他爹的秘密”為名,敲詐了他爹二十兩銀子。若是他爹不給,小五郎便歪著個臉斜著個眼,一幅欠扁模樣威脅他爹,“那我見著阿永堂兄,就不曉得會不會禿魯嘴啦~”

    有這樣的熊兒子,秦鳳儀對於做皇帝的事才算提起了一絲精神。秦鳳儀對媳婦道,“看著咱小五這倒楣孩子,也得打起精神來呀。”

    “誰倒楣孩子啦~”李鏡不愛聽這話,她覺著自家小五郎特可愛,特招人疼~怎麼看怎麼招人稀罕!

    禮部內務司欽天監準備著登基事宜,秦鳳儀已經開始巡視了在京的諸營人手,同時,令工部再一次的調征糧草,同時,下嚴令,完全自蜀地、陝甘,全方位的切斷與北疆的貿易:但有私自與北疆貿易者,一經查實,闔族抄家!

    秦鳳儀一系列的動作令內閣擔憂,鄭相還在秦鳳儀面前敲邊鼓的打聽過,秦鳳儀擺擺手,“行了,有話直說,怎麼倒鬼鬼祟祟的?”

    鄭相便直說了,“老臣看殿下巡視兵馬,可是要有出征之意?”儘管秦鳳儀登基在即,儘管秦鳳儀登基之事由內閣主導,多少人現下都對秦鳳儀改了稱呼,唯鄭相,秦鳳儀一日不曾登基,他仍稱秦鳳儀為“殿下”,而非“陛下”。

    “對。”秦鳳儀並不否認,這事原也是要與鄭相商量的,秦鳳儀道,“待登基之後,我便親率大軍去北疆,平叛北蠻,迎回陛下。”

    鄭相並未急著反對,只是,神色間難免有濃濃的擔憂。鄭相道,“今北蠻人說陛下身陷北蠻,到底如何,還需確認。不提先帝當年慘痛之事,陛下萬金之軀,皆因南巡,方身陷險境。殿下初初登基,朝局未穩,此時率軍親征,老臣委實不大放心。”

    鄭相神色懇切,言語間亦是真摯關懷,秦鳳儀道,“鄭相的意思,我都明白。鄭相的擔憂,我也理解。鄭相放心,在西南時,我亦曾親率大軍出戰,對戰事有些經驗。此次去北疆,一為確定陛下安危,二則便是北疆局勢,自去歲至今,已有半年之久,這場戰事,不好再拖了。平郡王是沙場宿將,有他在,北疆還是能穩得住的。可平家眼下的情形,鄭相心裡也是清楚的。平家憂懼大皇子與平皇后之事,還有平琳之罪,便是平郡王,也謹慎的過了頭。”

    秦鳳儀沉聲道,“這場戰事,早該結束的。”

    話至此時,鄭相也沒有再勸之語,只是,鄭相再一次行了大禮,沉聲道,“請陛下出征前,冊世子為東宮!”

    秦鳳儀當真是瞠目結舌了,張張嘴,問,“你,你這老頭兒,不會是做好我回不來的準備了吧?”

    鄭相歎道,“殿下如此想我,可見老臣擁立殿下之事,影響了殿下對老臣的觀感啊。”

    “殿下,陛下對我有莫大恩情,老臣縱是百死也難報一二。但,老臣是朝廷的首輔,老臣與殿下,也相識多年,老臣想與殿下說幾句心裡話。”鄭相蒼老的雙眸中透出一絲悲哀,道,“帝王開創江山,但,任何時候,若帝王遇險,從未有以江山交換帝王的先例。這是事實。老臣不想說什麼花言巧語為自己分辨,老臣對陛下之愧,怕是以後九泉之下也還不清了。朝中有老臣這樣鐵石心腸的首輔,還請殿下北征時必要珍重己身,平安歸來!”

    鄭相說著,一個頭深深的叩了下去,額頭觸地,砸出沉悶聲響。

    秦鳳儀連忙起身扶起鄭相,道,“看你,明明是你對我鐵石心腸,你這麼一磕,便顯得我沒理啦。”

    秦鳳儀還要再說點兒啥,結果,見青紫著額頭的老首輔已是淚流滿面,秦鳳儀嚇一跳,連忙勸道,“誒,你,你可別這樣啊。這也不值當啊,咱們就隨口說說……唉呀,我都還沒北征哪,鄭相你哭啥啊?”手忙腳亂的給老首輔擦眼淚。

    鄭相狠狠的抽了一鼻子,哽咽中包含著莫大辛酸,鄭相泫然若泣,“給你們老景家做首輔,實在太不容易了。”

    一個想做千古名臣的首輔,結果,任上丟了皇帝,這叫後世史學大家怎麼寫他啊!

    如今,秦鳳儀還沒登基呢就想著北征了,如果秦鳳儀再出事……一想到自己生前身後名,鄭相就恨不能大哭一場。

    他這首輔做的,實在太憋屈啦~以前,方閣老剛剛告老,鄭相剛剛升為內閣首輔,鄭相的理想是在自己告老後可以寫一本書,書名就叫《我做首輔這些年》,現在,鄭相悲哀的發現,他就是寫書也只能寫《總是丟皇帝怎麼破》這種丟人現眼的書了。

    一念及此,鄭相便忍不住淚盈於睫,為理想一哭。
milayo 發表於 2018-5-25 13:05
番外之覆巢之九


    秦鳳儀登基那一日, 萬里無雲、豔陽高照, 當真是極好的兆頭。然後,登基後的第二日, 秦鳳儀就冊了他媳婦為皇后, 第三天便是冊東宮了, 反正大陽早就是世子, 大陽又是他爹的嫡長子,這東宮的位置,順理成章的沒有人提出半點異議。

    甚至,許多人去東宮給大陽太子行禮時,心下都不禁想, 倘當初太上皇能提早定下儲君之位,怕沒有這些年的二龍相爭了。

    是的, 秦鳳儀做了皇帝, 媳婦做了皇后,兒子也冊了太子,那麼,不知道是不是在北蠻人手裡的景安帝, 便理所當然的升格為了太上皇。那啥, 慈恩宮也升格為了太皇太后。

    不過, 大陽雖冊了東宮, 東宮卻是積年未用,難免破敗,定是要修繕後才能用的。不論內務司還是工部, 對於修繕東宮一事,特別的積極,尤其內務司,更是一早就上了修繕東宮的摺子。只是,眼下卻是不急的,大陽年紀尚小,秦鳳儀李鏡都沒有令兒子這麼早就自己獨居東宮的意思,大陽又是自小在爹娘身邊長大的,他也願意待年紀再大些,再搬到東宮去。何況,秦鳳儀把兒子冊了太子後,將景安帝奉為太上皇,便張羅著北征之事了。

    秦鳳儀親自率兵北征,將士們頗為積極,尤其是隨秦鳳儀來京城的西南將士,他們跟著親王殿下,不,跟著陛下打仗,陛下從不令將士們吃虧的。就是這回北上來京,雖沒啥戰利品,當然,仗也沒打起來,但,殿下升級成了陛下,他們以後的好處豈不更多啦。

    而且,西南這些將士們其實很有心眼兒,他們在京也有大半年的光陰了,瞧出來了,京裡人心眼兒多,有學問的也多,他們生怕這些個比他們更有心眼兒更有學問的把自己比下去,故而,對秦鳳儀越發忠心。秦鳳儀一說北征,西南諸將紛紛請命。京城禁衛軍將領更是靈光的很,半點不落于西南將領之後,他們不似內閣文官如何擔心新陛下北征是不是會有風險啥的,做將領的,最好的升遷途徑便是戰事升遷了。何況,新陛下善戰,天下皆知。

    故而,一時間,朝中武將皆是精神振奮,響應號召,恨不能立刻就跟著新陛下去北疆,踏平北蠻,迎回太上皇。雖則秦鳳儀一直沒承認景安帝就在北蠻手裡,不過,許多朝臣覺著,這事兒八九不離十了。

    然而,秦鳳儀要北征,光有武將也不成,亦要有文官配置,鄭相把自己的長子塞進了隨行團隊,並且千萬交待長子服侍好陛下,更是放下狠話,倘陛下有個好歹,你也不要回來了。

    鄭家大郎很愁苦的表示,他倒是一片忠心,只是,他與陛下當真不是很熟好不好。看長子這模樣,鄭老尚書就是一肚子火,想自己一輩子千伶百俐,也不曉得如何生了這麼個實誠的長子。不是很熟怕啥,為啥塞你進北征團隊,就是讓你去熟一熟的好不好!

    鄭相都把長子塞北征團隊了,可想而知對這次北征會如何盡心了。

    便是盧尚書近來對秦鳳儀很有些意見的,見秦鳳儀一門心思要北征,盧尚書精心挑選的禮部口才好又精細能幹、而且年輕的官員,推薦給了秦鳳儀。因為,在盧尚書看來,如果確定了太上皇就在那些北蠻畜牲的手裡,必然要進行兩國談判,好迎回太上皇的。

    還有,秦鳳儀登基後的第一次北征,必要有帝王的排場才是,盧尚書細稟了準備的帝王儀仗。秦鳳儀直接道,“那些笨重的御駕便免了,備一輛結實實用的車子隨行便是,我在路上騎馬,尋常用不到車的。哎,我這一走,朝中事就都托賴你們了。”

    幾人起身應是,鄭相道,“陛下放心,太子年長,且,老臣看太子聰穎,極是出眾。”

    秦鳳儀擺擺手,笑道,“大陽才幾歲,還是個孩子哪,你們也別總誇他,小孩子誇的多了就容易浮。你們議事時,讓大陽跟著聽一聽便罷了,他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們給他講一講。他年紀小,國家大事給他拿主意,他怕是也拿不了什麼主意,還是得靠你們。”

    秦鳳儀這話說的平實,內閣幾個雖則連連謙遜,心裡卻很覺欣慰。別個不說,秦鳳儀雖則性子叫人操心,但對於朝臣一向尊重,即便與他們有些個彆扭,也是對事不對人。今,陛下北征,對他們更是種種信賴,很是令內閣諸人心下溫暖,覺著身為國朝重臣,總算為朝廷、為江山、為百姓選了這樣一位仁慈睿智的君主,也不枉這一世為臣了。

    結果,內閣正欣慰著呢,秦鳳儀端起茶盞呷口茶,便又說了,“尋常大事有你們,我再放心不過。倘是有你們不能決斷的,只管跟皇后拿主意便是。”

    內閣幾人心下就有些個……反正,有些個……不好言明的滋味兒。當然,他們也不能說不叫皇后管事兒,只是,盧尚書難免說一句,“朝中有太子,何需皇后娘娘操勞。後宮還有太皇太后需要侍奉,若再有朝中之事聒噪皇后娘娘,這也太娘娘了。”

    “是啊是啊。”內閣幾個紛紛附和,“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身邊兒可不能離了人,還有後宮諸事,皆要皇后娘娘操心。”

    “行啦,看你們一個個小心眼兒的。”秦鳳儀原就與裴太后不對付,心說,那老虔婆有什麼要緊的,且活著哪。秦鳳儀轉而一幅得意樣兒,與內閣諸人道,“我就知道,一說讓你們有大事問皇后,你們定是不樂意。我與你們說吧,要是換了第二個女子,也沒有這樣的本事的。我媳婦豈是尋常婦人可比,以前在西南,我出征或是出巡,都是媳婦管事。誒,你們可能得說,西南不過一隅之地,今整個皇廷大事,怕皇后幹不了是不是?這就是你們多慮了,皇后還沒幹呢,就說皇后幹不了?行啦,你們一個個的,都是內閣相輔,人都說,宰相肚子能撐船,如何就容不下女子理事呢?皇后才幹,更勝於我,太子外有你們輔佐,內有皇后教導,我才放心去北征。再說,太皇太后身邊有大長公主、長公主、太妃太嬪一大群,哪裡就缺人侍疾使喚了。那些宮務也沒什麼可忙的,我也沒別個妃嬪。皇后有此才幹,不用豈不浪費。你們跟皇后打打交道就曉得朕這個媳婦娶的有多好。”巴啦巴啦誇了一通媳婦。

    內閣幾人聽著,除了李釗,個個都在想,懼內懼到皇帝陛下這份兒上的,還真是稀罕!

    反正,不管秦鳳儀如何誇讚自己媳婦,內閣幾位老相輔是認了皇帝陛下就是個怕媳婦的貨!

    秦鳳儀不管他們做何想,反正,他把這事定下來了。

    秦鳳儀回宮就跟妻子說了,李鏡問丈夫,“內閣同意了?”

    “他們有什麼不同意的。”秦鳳儀道,“瞧著不大樂意,可這江山是咱家的,也不能事事都聽他們的,這事自然是我說了算。這回不帶大舅兄了,他在朝中,你也有個幫手。”

    李鏡笑道,“還是依你北征為要,你每次都帶著大哥的,軍需上的事,他也比你清楚。要我說,你這次更要帶著大哥。我在宮裡,又不用跟內閣的相臣吵架,他們都是朝中重臣,個個都是我的幫手,何需將人擺到對立面去?再者,有爹娘在京裡幫我,如程尚書、駱掌院,這些都是與咱們早有淵源的。京裡還有方閣老,文臣這裡你只管放心便是,我心下有數呢。只要你北征順遂,我這裡能有什麼不順的?你就帶上大哥吧。”

    秦鳳儀握住妻子的手,“好吧。”

    待孩子們中午放學回宮吃飯,秦鳳儀難免又叮囑了大陽幾句,讓大陽看好家。大陽自信滿滿,“爹你儘管放心,我可是看家小能手。”他爹以前打仗,也都是他看家的啊。大陽還大包大攬道,“弟弟妹妹們也只管交給我,我也把他們看得好好的。”

    “好兒子!”秦鳳儀摸摸兒子的頭,誇了兒子好幾句。

    大陽認真道,“爹,要是皇祖父在北蠻,你可得把皇祖父接回來啊。”

    “放心。”秦鳳儀面不改色,帶著妻子兒女的坐下用膳,“你皇祖父不一定在不在呢,他可不是能被人擒俘的性情。”

    大美攪攪碗裡的桂圓粥,道,“我也這麼想,皇祖父那麼要面子的人,而且,又不軟弱,怎麼可能被敵國擒獲?”

    大陽手裡捏著個小包子,道,“話雖這樣說,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事關皇祖父,半點險都不能冒。”

    “說不得北蠻就是抓著咱們這種想法,才編出這事兒來威脅咱們,擾亂軍心。”大美道。

    “所以說北蠻可恨。”大陽一想到與北蠻的國仇家恨,便不由氣鼓鼓的,手下用力,包子也捏扁了,“爹,什麼時候你打仗能帶上我啊!我武功騎術都很好了,把家讓大美和娘看著不行嗎?”

    秦鳳儀笑,“等你再大些吧。”

    “得大到什麼時候啊?”

    “起碼得十五歲以後。”

    大陽雖是不大樂意,也知道這事兒可商量的餘地小,只得悶悶應了。

    秦鳳儀把裡裡外外的事都安排好,臨出征前,李鏡問丈夫,“要不要去辭一辭太皇太后?”

    秦鳳儀沉默片刻,終是道,“罷了。太皇太后身子不大好,我便不去擾他了。”

    李鏡想勸些什麼,終是沒勸。只是細細的為丈夫理好衣甲,孩子們也都早早的到了,見父親一身玄袍軟甲,英姿颯颯,便是大美都不禁道,“這衣裳,也就配我爹穿。”

    秦鳳儀一樂,贊道,“還是我閨女有眼光啊。”

    雙胞胎齊聲道,“大姐是馬屁精!大姐是馬屁精!”

    大美看著雙胞胎就發愁,道 ,“人都說,七八歲狗都嫌,你倆還沒七八歲呢,就這麼討人嫌了,以後可怎麼是好啊。”

    雙胞胎見大美說他們狗都嫌,那叫一個不樂意,嚷嚷著又跟爹娘告了大姐一狀。大美心說,等爹走了,我非好生收拾這倆皮癢貨不可。

    小五郎瞅瞅大姐,再瞅瞅三哥四哥,識趣過去拉著父親的袍角,奶聲奶氣的說甜言蜜語去了。

    家裡這般熱鬧溫馨,秦鳳儀好懸沒說,不北征了,咱們一家子過日子多好啊。不過,現下做了皇帝,再不能任心任性,不然,別人得怎麼想他啊。還有景安帝的事,總得過去確認一下。

    遠在北疆的平郡王祖孫也收到了陛下親征的文書,平郡王長聲一歎,交待給孫子,“準備接駕事宜吧。”

    平嵐卻是有些不解,道,“陛下為何在此時親征,便是為了太上皇的安危,派出使團正式去北蠻不是更穩妥嗎?”平嵐話說的委婉,用了“穩妥”二字,其實,平嵐想的是,秦鳳儀既已登基,事關親爹安危性命,派出使團,不論最終是個什麼結果,總有使團背鍋。可秦鳳儀親至,這其間的分寸,就很難把握了,而且,倘太上皇當真在北蠻,若有個好歹,秦鳳儀難免背上些不好的名聲。

    “陛下親自過來,自然是無需使團了。”平郡王道,“另外,加緊訓練,戰事不遠矣。”

    平嵐倒抽一口冷氣,他已明白祖父話中之義,莫不是,秦鳳儀根本沒想著與北蠻商談?一想到這種可能,饒是平嵐也是震驚不已,秦鳳儀雖一向與景安帝不睦,但,這些年,景安帝可沒有半點虧待南夷之處。

    再者,這可是親爹!
milayo 發表於 2018-5-25 13:06
番外之覆巢之十


    其實, 平嵐委實多慮了, 秦鳳儀便是登基,也不能突然變成怪獸。

    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開去了北疆, 北疆的氣侯比京城還要稍微冷上一些, 京城的五萬禁衛軍倒沒什麼, 畢竟, 京城四季分明,冬天也暖和不到哪兒去。秦鳳儀令馮將軍注意五萬西南軍的身體狀況,雖有去歲在京城過冬的經歷,西南軍多是西南當地人,更習慣的是西南溫潤溫暖的氣侯。

    馮將軍道, “陛下放心,每天晚上的湯水裡, 我都命放些禦寒的藥材。再者, 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去歲在京裡過了年,也沒什麼事。”

    秦鳳儀點點頭,又問了嚴大將軍禁衛軍的情況, 嚴大將軍帶兵經驗豐富, 更勝馮將軍, 許多時候, 還會提醒馮將軍一二。便是馮將軍都覺著,這是位極有風範的前輩,不愧是嚴郡主與小嚴將軍的父親。

    其實, 這是馮將軍善因得善果了,馮將軍說是西南第一將不為過,他為人心胸寬闊,對麾下將士都很照顧。小嚴將軍自然與父親提及過馮將軍,故而,與馮將軍共事時,嚴大將軍也頗是願意與馮將軍來往,觀其人品行事,踏實可靠,更是看好這位軍中新貴。

    秦鳳儀行軍頗快,就像他與內閣諸人說的,他是騎馬的。陛下都騎馬了,文官自然也沒有車坐,幸而此次隨行文官皆是年輕人,年紀最長的便是鄭相家長子鄭少卿了。好在,鄭少卿身子骨不差,亦會騎馬,除了近來騎馬騎的有些羅圈腿,行軍也能跟得上。如此,二十日後,秦鳳儀便率大軍到了北疆。平郡王率北疆諸將出城二十裡迎接御駕,完全沒有想像中盛大的帝王執仗,而是法度森嚴的十萬京城禁衛軍與西南軍。

    秦鳳儀坐在馬上,平郡王率眾將拜見,秦鳳儀輕身下馬,那姿勢,有說不出的俐落漂亮,一看便知熟諳馬術。秦鳳儀親手扶起平郡王,道,“眾將平身。”

    秦鳳儀笑道,“京城此時已是仲春了,不想北疆猶有積雪未融。這麼大冷的天,委實辛苦你們了。”

    平郡王連忙道,“陛下萬金之軀,親臨戰事,尚不說辛苦。都是臣等無能,令陛下憂心戰事至此。”

    “咱們邊走邊說。”令大家上馬,一道同行。

    一路上,秦鳳儀問了平郡王北疆戰事,平郡王沙場征戰了大半輩子,其戰事見識,便是嚴大將軍亦多有不如,更不必說馮將軍了。當然,這並不是說馮將軍打仗就不及平郡王了,只是,北疆局勢,尋常人當真是難以企及。

    秦鳳儀認真聽著,時不時的問上一兩句,平郡王道,“我軍現下兵強馬壯,北蠻內部據聞老王不大康健,眼下,要奪回陽關不難。”餘下的話,平郡王卻是不好說了。奪回陽關不難,難的是太上皇的安危。平郡王與景安帝,即有君臣之義,又有翁婿之情。說來,景安帝對平家當真不薄,平郡王這天下第一異姓王便是景安帝封的,及至平皇后母子,景安帝也盡心看待了。倘不是有秦鳳儀這麼個橫空出世的傢伙異軍突起,後頭的事當真不好說。

    不過,現下不用想景安帝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個道理,平郡王比任何人都清楚。

    待回到中軍帳,諸將領正式參拜,秦鳳儀已對北疆將領有所瞭解,不過,名不對臉,還是由平郡王介紹著,秦鳳儀一一見過,對於一些將領的事蹟,他還能說上幾句,很令這些將領激動,沒想到皇帝陛下都知道咱們哪。

    秦鳳儀道,“朕此次前來玉門關,就是要看著你們奪回陽關,將北蠻人,驅逐至草原深處,再不敢輕犯我朝疆域!”

    鼓舞了將領們一回,秦鳳儀便令他們各歸各位了,因為秦鳳儀說了,明天要巡視北疆軍。各將領行禮後,連忙去自己營中準備皇帝陛下巡視之事。

    打發了諸將,秦鳳儀令嚴大將軍、馮將軍自去安置兵馬,獨留下平郡王平嵐說話,平家還有兩個兒子亦在北疆為將,秦鳳儀卻是未留他們。將諸人譴散,秦鳳儀方問及景安帝行蹤一事,平郡王道,“北蠻使臣送過太上皇所書信件後,臣要求派出使臣親去北蠻,給太上皇請安。北蠻使臣屢次拒絕,言臣只是北疆主將,非陛下所派使臣。如今這些北蠻野人,委實令人惱!”

    秦鳳儀問,“那北蠻使臣還在營中嗎?”

    “在的。”

    秦鳳儀並未多說北蠻使臣之事,轉而問及北疆軍人數戰力。平郡王道,“現有八萬五千餘人,除去後勤傷殘諸人,健卒七萬,皆可征戰。”

  秦鳳儀點點頭,“明日我們巡視三軍後,商量一下出戰事宜。”

    平郡王領命。

    之後,秦鳳儀便打發祖孫二人下去休息了。

    秦鳳儀這一路過來,雖不是風餐露宿,也難免辛苦,在內侍的服侍下,除去甲衣,換了常服,在榻上歇了。

    第二日巡視三軍時,秦鳳儀見北疆軍衣甲雖有些新舊不同,但都齊整,兵器亦皆齊全,而且,因北疆頗多戰事,這些北疆軍頗是彪悍,不讓西南軍,更是遠勝禁衛軍。禁衛軍跟他們一比,真是少爺兵了。

    秦鳳儀很滿意北疆軍的狀態,笑贊道,“不愧我大景朝第一強兵。”

    平郡王謙道,“殿下過譽了。西南軍善戰之名,天下皆知。禁衛軍更是拱衛京機,無人能及。”

    秦鳳儀笑,“此二者,皆無北疆兵百戰之勢。”

    看過三軍儀容,之後,秦鳳儀又令以百人為隊,彼此較量。說來,禁衛軍裝備,那是天下第一的好,當然,現下比不上西南軍。主要是,秦鳳儀在西南時私造兵器,他還有個兵器製作的天才柳舅舅,如今柳舅舅新的鑄造方子,西南的軍刀天下一流。但,禁衛軍的裝備也絕對不差,起碼,比常有戰事的北疆軍要好。不過,三者較量下來,當就如秦鳳儀所言,北疆軍第一,西南軍第二,禁衛軍排了個第三。

    秦鳳儀道,“論兵械,西南軍為首,而且,西南軍多為三十五歲以下健卒。論衣甲,禁衛軍第一,禁衛軍多在京城,禁衛軍的衣甲便是朝廷的顏面。你二者不及北疆軍,並非領兵之才就不如北疆將領們了,也不是兵士不如北疆軍,畢因京師少戰事。西南近幾年戰事也少了,不如北疆,時有戰事磨練,故而,論驍勇,北疆為首。”

    秦鳳儀賞賜了北疆諸將,連帶著今日出戰的士卒,皆有賞賜。

    一時,三軍齊呼萬歲,聲震九霄。

    秦鳳儀對北疆軍的欣賞很是安撫了北疆將領的心,能做到將領一職的,基本上傻子不多。大皇子自盡,以庶人禮葬。整個北疆軍集團都擔心受大皇子之事影響,今秦鳳儀親至,厚待北疆軍,諸將領安心不少。

    便是平家於北疆一脈,都安然許多。

    秦鳳儀也尋了平郡王祖孫私下說了大皇子與平琳一事,秦鳳儀道,“大皇子為人,老郡王也是知曉的。他太心急了,陛下,不,太上皇南巡時,不過試探我的話,傳到他耳中,他便以為太上皇有傳位之意。進而受小人利用,鑄成大錯。皇后娘娘,難道不知大皇子所為之事?他們行此悖逆之事,哎,他們自盡後是解脫了,叫孩子們怎麼辦?朕以庶人禮安葬他們,就是為了保住幾個孩子。我呀,興許自幼在民間長大的緣故,總是覺著,大人事是大人事,無關孩子們。他實在是想得多了,如果我真有意帝位,當初我到京城,不會說破太上皇猶在人世之事。”

    對於這一點,平郡王祖孫亦是心服口服。秦鳳儀行事,最令人敬服的便是有一股子光明正大之氣。大皇子為了登基,都能對親爹出手。可秦鳳儀到了京城,先是點破景安帝猶在人世之事,倘不是北蠻橫插一杠,秦鳳儀今年都不一定登基。反過來講,如果秦鳳儀當真對帝位急不可待,他根本不會說,景安帝尚在人世。

    平郡王低聲道,“陛下心性光明,天意所鐘。”

    “哎……”秦鳳儀輕聲一歎,“朕知道,大皇子與平琳之事,讓你們越發謹慎小心。朝中,也有人上書說些挑撥之言。可朕相信,平琳是平琳,老郡王是老郡王。也有人提及朕的母親,當年離宮之事。朕當年,初聞母親之事,很是傷痛,連岳父與方閣老都受了朕的遷怒。你們平家更不必說,那時在我眼裡,也就阿嵐還是個好人。可後來,我慢慢的就想明白了,說到底,是太上皇負了我的母親,與他人何干?便是老郡王的性情,咱們相識並非一日,我對你,還是瞭解的。我與太上皇,父子這些年,我雖難以釋懷當年母親之事,可太上皇的眼光,我是信任的。就如同,柳家有我母親那樣的烈性之人,也有恭伯那樣提不起來的。也如同,平家有老郡王、阿嵐這樣的人,也難免有害群之馬。我不能說我忘了母親之事,但,我也記得,當年,是老郡王與太上皇,收復了先帝時失去的陝甘之地。我更不會忘懷,北疆之戰,忠勇公戰死沙場的壯烈。這江山,流過平家子弟的血。”

    秦鳳儀說到動情處,自己都不禁紅了眼圈,平郡王更是潸然淚下,平嵐悄悄的拭去眼角的一滴淚。
milayo 發表於 2018-5-25 13:07
番外之覆巢之十一


    人的魅力是一種很奇怪的特性。

    怎麼說呢, 便是平郡王以大皇子親外公的身份來看秦鳳儀, 都覺著秦鳳儀遠勝大皇子多矣。不說別個,就是兩人對待帝位時的態度, 便是天差地別。

    不同于大皇子于帝位的急不可待, 風範全無, 秦鳳儀便是居於帝位, 也沒有半點驕狂之態。這位年輕俊美的帝王,仁厚,睿智,已經顯現出了明君身上最顯著的特性。

    秦鳳儀這樣交心相待,平家感激涕零。

    其實, 秦鳳儀依舊不怎麼喜歡平家,但, 怎麼說呢?平家有不好的地方, 自然也有出眾之處。像對平嵐,雖則二人以往囿于文武之別,一直來往不多,但, 彼此之間是互為欣賞的。就是對平郡王, 這位一輩子征戰沙場的老郡王, 當年, 平家自然有其政治野心。可說到底,是景安帝母子心系帝位,與平家聯手, 後位不過是兩相聯手的政治果實之一罷了。如今非要論出個是非對錯,已是難了。

    況,平郡王有傾向大皇子之意,這是人之常情,景安帝出事,大皇子以長子之位,居京師之利,平郡王自然更希望自己的外孫登上大位。不過,看後來平郡王乾脆俐落的跑到北疆來,就曉得這位老郡王的政治嗅覺何其靈敏了。一見大皇子不是那塊料,立刻跑路。

    人無完人。

    將將八十的人了,發須皆白,一頭白毛,還在北疆披甲上陣,秦鳳儀也不是什麼心若鐵石之人,只要平家還能用,還可用,還當用,只要他們安分忠誠,秦鳳儀便容得下他們。

    當日晚宴,君臣同樂,說不出的熱鬧。

    秦鳳儀一口氣做了十首小酸詩,不同于文人對於秦鳳儀詞詩在肚子裡的挑剔,這些武將多是不大懂什麼詩啊韻啊的,只要是皇帝陛下做的,就都叫好!還爭著誇皇帝陛下有學問!這可不是瞎誇奉承什麼的,天下人都知道,皇帝陛下當年中過探花的!

    除了做詩唱和,還有諸如擊鼓舞劍之類,大家點起篝火,炙烤著肥羊,熱鬧至極。秦鳳儀興致上來,還拔劍與將士同舞,他這劍術是跟岳家學的,每天早上都會練一練,權當健身,故而,這些年下來,劍術也頗是不錯。尤其,秦鳳儀在西南曾率兵出戰,而且,他對於軍隊一向重視,所以,秦鳳儀的劍術,雖非絕頂劍法,但也不是尋常花拳繡腿可比,若是懂行的來看,劍招之間,還頗有些悍勇之氣。

    秦鳳儀做詩時,諸將聽懂聽不懂的,只能拍手稱好。待到秦鳳儀與他們執劍而樂時,將士們歡呼的聲音震得文官們耳膜生疼。

    幸而此次跟來的文官多是年輕人,而且,官銜最高的就是李釗了。李釗是秦鳳儀的大舅兄,知道秦鳳儀素有些人來瘋,勸是勸不住的。李釗只是坐著與同僚飲酒,有禮部官員委婉的表示皇帝陛下心情可真好啊的時候,李釗便道,“在南夷時,陛下便時常君臣同樂。”秦鳳儀在南夷時,因南夷土人山民善舞,行宴興處,還一起舞蹈哪。

    這不,阿花族長等人也下場手舞足蹈的跳起舞來。

    武將們玩兒的那叫一個熱鬧,李釗笑道,“你們只管同樂去。”文官們看尚書大人發話,也就不矜持著了,有些年輕的官員還學著阿花族長等人跳起土人的舞蹈來。有幾位上了年紀的實在不成,只好坐著吃酒啦。文官性情多拘束,如平郡王這把年紀都去跳了兩下子,一面拭汗一面與李釗道,“阿釗怎不同樂?”

    李釗笑,“我實在跳不來。”

    一時,待秦鳳儀跳累了,坐下歇著吃酒時還笑話了大舅兄一回,道,“別看李尚書念書是把好手,舞蹈就不成啦,我們在南夷時行樂舞蹈,李尚書先時說不會,我還以為他是裝的呢。不想,當真是不會。我親自教他,都學不會,學了半個時辰後,走路同手同腳了。”

    秦鳳儀邊說邊樂,李釗連忙遮臉,諸將大笑。文官們委婉些,不好笑的那樣大聲,但也都目露笑意。李釗只得道,“我敬陛下一杯。”

    “是不是嫌我說你糗事,過來堵我的嘴啦。”秦鳳儀眯著一雙大桃花眼打趣。

    “不敢不敢,臣敬的是陛下無與倫比的舞蹈。”

    秦鳳儀笑飲一盞,大家心說,怪道李尚書官升的這麼順溜啊,太會說話了,舞蹈就舞蹈唄,還要加個“無與倫比”。哎,這無處不在的馬屁,咱們可得學著些。

    秦鳳儀本就是個熱鬧人,有文武同樂,他興致更高。

    至於北疆武將們,原本對於皇帝陛下的到來是戰戰兢兢的,待皇帝陛下親至,知道皇帝陛下非但看重他們北疆軍不說,待他們這些將領亦是極好的。受到了皇帝陛下的重視,感到了皇帝陛下的親民,這個時候,大家更是爭著與陛下同樂,敬陛下酒,拍陛下馬屁!

    大家正高興哪,就見一個嘰哩呱啦的聲音忽而平地響起,原本,君臣同樂正是熱鬧,但那一嗓子著實太過響亮,叫人想忽視都難。秦鳳儀已是微薰,望向聲音來源,問,“什麼人?”剛那一連串的話他有些聽不懂,應該是北蠻話。

    平郡王臉色微變,上前回稟,“應是北蠻使臣,臣這就令人打發了他。”

    “朕也沒請他來宴飲,這樣不請自到,想是迫不及待了。”秦鳳儀放下手中酒盞,道,“讓他上前說話。”

    秦鳳儀這一生中見過的傻瓜無數,但,傻到北蠻使臣這種程度的,便是在秦鳳儀的人生中都不多見。以至於,秦鳳儀日.後為子孫講古時經常提及這個人,一般來說,秦鳳儀開頭的第一句就是:那個傻X啊……

    好吧,其實,在秦鳳儀第一次見到這個傻X時,就已經有些曉得這是一個怎樣的傻X了。因為,這傻東西高挺著胸膛,腦袋揚的那叫一個高昂,反正,秦鳳儀目之所及,先看到了兩隻長著黑鼻毛的大鼻孔。這位北夷使臣頗是傲倨,站到秦鳳儀面前只是微微躬身,而後便是嘰哩呱啦一通說。

    秦鳳儀一句北蠻語都不懂,不過,他裝出一幅懂了的模樣,微微頜首,然後,呱哩拉哇也是一串叫人聽不懂的話。

    非但在座諸人聽不懂,連北蠻使臣也懵了:漢話不是這樣的啊!

    北蠻使臣繼續說北蠻語,秦鳳儀又換了一種語言,終於把北蠻使臣說急了,北蠻使臣一下子就把漢話說出來了,指著秦鳳儀問,“你說的都是什麼話,聽也聽不懂!你就一點不關心你父親皇帝陛下的生死嗎?”

    “原來你懂漢語啊,朕還以為你不懂漢話呢。”秦鳳儀淡淡的瞟了一眼那使臣粗壯的手指,問馮將軍,“馮卿,上一個用手指著朕的人,現下在哪兒呢?”

    馮將軍起身道,“回陛下,臣把他剁八瓣後,令人扔到西江喂魚了。”馮將軍軍刀一揮,那北蠻使臣甭看生得牛高馬大,卻是個靈活的人,手指機智的往回一縮,卻是避開了馮將軍的軍刀。可馮將軍在軍多年,武功亦非常人能比,只見那馮將軍腕子一折,軍刀繼而轉向,對著那北蠻使者就是啪啪兩下,那刀鞘雖未鑲金嵌玉,馮將軍手勁卻大,兩下子就把這高壯的使臣抽了個趔趄,登時兩頰紫漲,唇角流血,甚至,那使臣忍不住嗆了一聲,吐出兩顆牙來。

    北蠻使臣一幅張狂的模樣過來,原是想借著大景朝新皇帝擔心老皇帝的時候,給新皇帝個下馬威。他早打聽說,漢人重孝道,新皇帝若是說不擔心老皇帝安危,那就是不孝!結果,他這下馬威只施展了一半,就叫秦鳳儀給了他個下馬威,登時惱怒非常,他目眥欲裂,雙眸中仿佛要噴出烈火,大嘴一張,就要再說些什麼。正當此時,只聽錚的一聲,馮將軍長刀出鞘,秦鳳儀眸若寒星,高深莫測,那使臣想說的話就這麼突然噎回了肚子裡,而是機智的換了一句,“我身為北蠻使臣,皇帝陛下焉何對我如此無禮,令你手下臣子攻擊于我!我抗議!”

    “抗議駁回。”秦鳳儀有些失望,還想再叫馮將軍揍這蠻子兩下子呢,秦鳳儀淡淡道,“虧得你是北蠻使臣,你要是我朝人,早叫我軍將士剁八瓣了!”

    秦鳳儀不欲與這等人多言,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北蠻使臣一幅倍受侮辱的模樣,有心想回兩句橫話,卻是被馮將軍剛剛兩下子抽的不敢放肆。他說不出根由,但他有種直覺,倘他再次無禮,這位皇帝陛下是不吝于再令人教訓他的。北蠻使臣只得忍住“被侮辱”道,“我就是想來問問,皇帝陛下不擔心您的父親嗎?”一面說,眼神中透出一絲絲惡意的嘲笑。

    秦鳳儀十指交握隨適的放在案上,道,“太上皇有閒章三十幾枚,丟個一兩塊的真不稀奇。至於太上皇的字跡,只要有心,能模仿的人也絕不在少數。不要說太上皇不在你們北蠻,就是在,朕也毫不擔心。朕此次親臨北疆,帶來大軍五十萬餘。朕有雄兵百萬,億兆子民,朕的父皇在你們北蠻做客,朕擔心什麼?你們敢碰他一根潮毛?回去告訴你們的王,朕明日就會發兵北蠻,若太上皇少了一根頭髮絲,朕就踏平你們的王庭,殺盡北蠻部落,一,個,不,留!”

    “滾!”秦鳳儀一聲暴喝,牛高馬大的北蠻使臣竟為秦鳳儀氣勢所懾,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平郡王立刻命人將北蠻使臣一夥子趕出玉門關。

    北蠻使臣沒想到,這位新皇帝當真是半點兒不顧老皇帝安危,難不成,新皇帝一登基,老皇帝就掉價掉到沒人理啦!還有,這大晚上的,尼瑪夜裡會結冰的啊!

    北蠻使臣還在想著如何度過北疆的寒夜,秦鳳儀已是撐案而起,對諸將道,“軟弱與哀求,永遠不能取得尊嚴!太上皇究竟在不在北蠻,朕會讓北蠻王親自到朕跟前謝罪說清楚!不必擔心太上皇的安危,你們以為按兵不動,北蠻人就會善待太上皇嗎?朕告訴你們,如果太上皇真的在北蠻,能保住他平安的唯一方式就是殺到北蠻人丟盔卸甲,血流成河!殺到他們瑟瑟發抖,跪地求饒!”

    “今日宴會到此為止,明日整兵,三日後出征北蠻,用我們的強兵利刃,迎回太上皇!”

    馮將軍帶頭喊,“太上皇萬歲,陛下萬歲!”

    一時,萬歲之聲四起!

    秦鳳儀望向遠夜繁星滿天的夜空,心下暗道,你不在北蠻最好,如果你在,咱們的舊賬,從此便一筆勾消了吧。

    這次,是我對不住你。

    我,顧不得你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5 13:08
番外之覆巢之十二


   這一仗, 打的轟轟烈烈。

    秦鳳儀連親爹的安危也不考慮, 必然要將北蠻拿下的。一月後,便奪取了陽關。之後, 秦鳳儀令將士先行休整, 五日後, 諸將出陽關。

    如秦鳳儀與那北蠻使臣所言的, 打到北蠻王庭之語。雖則大軍未至王庭,但,三個月後,王師便已在王庭外。

    北蠻譴使求和,秦鳳儀此方問及景安帝安危。

    此刻, 北蠻方見識到大景朝這位新任帝王的鐵血氣派。

    此時,那些對秦鳳儀不與北蠻談判, 直接出兵北蠻的文臣方對秦鳳儀心服口服。

    打到你家門口, 看你服不服!

    現下,北蠻非但服,北蠻簡直是愁死了,先時誰出的那餿主意啊, 非得造假來要脅大景朝廷, 有鼻子有眼的造謠說景安帝在咱們手裡。結果, 現下人家打上門兒來要爹, 怎麼辦?

    北蠻使臣說,你爹不在我們這兒啊。

    奈何,秦鳳儀不信啊。

    闔著, 你們口空白牙的,你們說在就在,你們說不在就不在!天底下有這樣道理的!

    秦鳳儀心說,這些傢伙可真夠笨的,他不過是礙著萬一之可能打聽一下景安帝。若景安帝在你們之手,我還有些掛礙,今知他不在你等之手,我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於是,戰火繼續!

    至六月末,秦鳳儀帶著劫掠在手的北蠻兩位王子三位部落親王回朝,完全可以說是大勝而歸。

    在北疆戰事膠著大半年的情勢下,皇帝陛下御駕親征便大破北蠻王庭,可見皇帝陛下當真是戰神轉世啊。

    尤其是劫掠北蠻王庭,頗有收穫,今大勝還朝,當真是各種馬屁如潮。秦鳳儀還一道把平郡王帶回了京城,這麼一把年紀了,若還叫老郡王在北疆,秦鳳儀心裡怪不落忍的,便把老頭兒帶回來了。秦鳳儀的話,“辛苦差使叫阿嵐幹就行了,老郡王隨朕回京吧,郡王妃很是記掛你哪。”

    待秦鳳儀還朝之日,以鄭相為首的百官奉太子出城相迎二十裡。大陽見著他爹極是歡喜,他非但帶著百官,他連弟妹們也一道來了,還有一道讀書的壽哥兒、阿泰、大妞姐等人,大陽行禮後便親親熱熱的湊到了他爹跟前,滿眼孺慕,“我們可想爹你了,爹,你還好吧,沒受傷吧?我聽說,北疆可冷可冷了。”大陽去歲在京城過的年,見識過的京城冬日的大雪,聽說,北疆的冬天比京城更冷,更難熬。雖則他爹過去時已是仲春時節,大陽仍是很擔憂父親。

    秦鳳儀摸摸長子的頭,望著滿眼兒女,極是欣慰,笑道,“我沒事,很好。你們在家可好,你娘可好?”

    大陽道,“都好。娘也很好,正在家裡等著爹哪。”大陽一面說,弟妹們一面點頭,大美還道,“爹,你瘦了。”

    雙胞胎也說,“曬黑了。”

    小五郎很實誠地,“不如以前俊了。”

    秦鳳儀的玻璃心險些碎一地,心下很有些懊惱怎麼忘了回程時用幾個美白方子敷臉才是。哎,媳婦最愛他的美貌啦。

    還是李釗這位大舅兄看懂了皇帝陛下眼中的鬱悶,李釗溫聲道,“陛下風采,更勝往昔。”

    秦鳳儀此方稍稍回血。給了大舅兄一個讚賞的眼神。

    大舅兄還以微笑,因為知曉景安帝並不在北蠻王庭,李釗推斷,他爹肯定是與景安帝在一處的。反正,不論是在哪裡,只要未陷敵手便好。

    故而,李釗心情亦是極佳。

    秦鳳儀挨個與孩子們說過話後,看向鄭相,笑道,“京裡辛苦鄭相了。”

    鄭相笑道,“陛下凱旋而歸,臣等職責所在,並不辛苦。”

    秦鳳儀一一見過內閣諸臣,君臣相見,自是有說不出的喜悅。

    秦鳳儀率百官回宮,大軍還京,朱雀大街上更是人山人海的喧囂熱鬧。諸武將與有榮焉,秦鳳儀帶著孩子們坐在禦輦之上,禦輦窗簾掀開,雙胞胎與小五郎正是愛熱鬧的年紀,高興的透過車窗同街兩畔出來迎接大軍的百姓們揮手打招呼,還聽到有百姓說,“唉喲,那是太子殿下吧。”

    小五郎便高興的與他爹道,“爹,人家在說我鍋哪。”

    他哥正端端正正的會在自己的坐位上哪,坐姿端正,極是有范兒,很是不同於以往的活潑好動。秦鳳儀還奇怪呢,“咋這麼斯文了?”

    大陽糾正他爹道,“爹,我本來就很穩重的好不好。”

    小五郎道,“鄭相給我鍋講學問講的,要我們坐如鐘站如松,端方有禮。”

    “鄭相說的也有道理啊。”大陽說著,將個小胸脯挺的更高了。

    秦鳳儀說五兒子,“先別說你大哥,小五你怎麼官話也說不好了,大哥不是大鍋。”

    大美笑道,“翰林裡一位蜀中籍的翰林在給我們講經學,蘇翰林說話就這樣,大哥叫大鍋,他們那裡,還管爹叫老漢兒。”大美說著還學著蘇翰林的口音說了一回,自己也笑了起來。

    待一家子回到宮裡,秦鳳儀讓閨女先帶著孩子們回後宮給媳婦報信,然後,他帶著大陽去與百官說話。主要是,先表揚了留守人員的工作,再表揚了武將們的軍功,之後,便令大家各回各家休息,武官都有三日假

    打發走了百官,秦鳳儀便帶著長子去了後宮。

    李鏡自然也是深盼丈夫的,夫妻相見過,自有一番話說,只是,一群孩子圍攏著,也只好話些家常了。倒是大陽忍不住問,“爹,祖父如何了?”

    秦鳳儀心說,他兒子就是實誠心軟的好孩子。

    其實,李鏡也正好想問,李鏡接了宮人奉上的荔枝飲,道,“太上皇無礙吧?”

    “哎,能有什麼事,我就說不大可能在北蠻。”秦鳳儀呷一口,清涼甘甜,解暑散熱,秦鳳儀喝了一盞荔枝飲,去了些暑氣方道,“根本是子虛烏有,都是北蠻人編的。甭看那些蠻子生得五大三粗,瞧著不似精細人,其實,心眼兒委實不少。陛下那方印章倒是真的,他們那裡,很有幾個咱們這裡逃去的人,其中一個還是汪家人。汪家以前畢竟是尚書府第,有些御筆存留倒不為奇。就是這主意,也是汪家人投奔到北蠻王庭時為了顯露自己本領獻給北蠻王的。”

    “當真是沒有內賊引不來外鬼,這樣的人,倒比北蠻人更加可惡。”

    “誰說不是。”

    李鏡仍有些不解,道,“只是,好端端的,怎麼北蠻王突然要用計了?北蠻兵馬也一向以彪悍著稱於世。”

    “咱們趕上了好時候,北蠻王病重,底下王子與諸部落汗王各自擁兵,北蠻內部不大穩,不然,此次戰事焉能如此順利。”秦鳳儀道,“算是撿了個便宜。”

    大陽問,“爹,這回把北蠻王打死沒?”

    “反正據說北蠻王逃命的時候,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孩子們聞此消息,都很高興。

    李鏡道,“大美過去跟你曾祖母說一聲,別叫她老人家記掛。”

    大美領她娘的命過去給曾祖母裴太后送信去了。

    裴太后知道兒子不在北蠻,一顆石頭老心終於落了地。連帶著裴貴太妃等人,雖則現下已是太字輩的妃嬪了,也是盼著景安帝平安的。

    待百官曉得太上皇並不在北蠻時,亦是放下許多心事。

    秦鳳儀借北疆之戰在朝中豎立起了絕對威信,而且,軍功封賞之後,大皇子案的相關涉案人士也進行了宣判。裴家裴煥這一支,成年男女皆處死,未成年發配流放。平家平琳這支亦然,另則族中有涉案人員,因事關謀逆,故而,這些人亦多是從嚴處置。及至裴平兩家,雖則裴煥、平琳之事與各自的爹不相干,但,裴國公與平郡王未免有教子不嚴之過。

    故,裴國公降爵至伯爵位。平郡王府除王爵,降為公爵。

    大皇子一案,未曾株連,這樣的處置,已是秦鳳儀厚道至極。而且,平家雖除王爵,仍有公爵在身,且,此次北疆之戰,平郡王二子一孫戰功卓著,平嵐已積功至伯爵位。再者,因平郡王嫡長子忠勇公戰死沙場,秦鳳儀大方的把平國公世子一爵也給了平嵐,還允他的伯爵為流爵,以後可另傳予子孫。

    這對於平家,已是恩賞。

    平國公親自進宮謝了回賞,秦鳳儀笑道,“此次北疆大捷,多是老國公調度有功。”

    平國公謙道,“實乃陛下用兵如神。”

    秦鳳儀微微一笑,心下卻是有數,他於北疆地理形勢只是泛泛瞭解,論北疆用兵經驗,遠不及平國公。要說秦鳳儀的最正確的決策,就是對平國公的信任了,正因為秦鳳儀採用的平國公的出戰計策,再加上秦鳳儀趕上了北蠻王病重的時候,才有此北疆大捷。

    秦鳳儀認為平國公此言為謙遜之語,平國公卻是實打實說的是真心話。北疆之戰,秦鳳儀幾乎通盤用的是平國公制定的軍略軍策,所以,有人瞧著,好似此戰仍是平國公的戰功。但,平國公十分明白,倘沒有秦鳳儀親到北疆,礙於北蠻人拿出景安帝的信物相威脅,一日沒有景安帝十成十不在北蠻人手裡的確定,他們一日不敢放開手腳對北蠻用兵。何況,秦鳳儀的到來安定的北疆軍心。而且,君王能對正確的決策加以信任,這便是君王最大的好處了。

    其實,秦鳳儀安的不僅是北疆軍心,還有平家之心。如今,雖則是降了爵,平郡王倒感覺較以往愈發安適了。

    有此北疆大捷,秦鳳儀的帝王生涯開展的極為順遂。似乎連上蒼都格外偏心這位俊美的藩王,秦鳳儀登基以來,大景朝都跟著順風順水,風調雨順起來。

    唯一讓人心系掛念之事便是:太上皇,究竟還在不在人世?

    人們這麼關心太上皇,倒不是有什麼別個想頭。主要是,如果太上皇還在,咋依舊是找不見呢?如果太上皇不在了,那麼,咱們得準備給太上皇破土發喪準備諡號啊?

    其實,不僅是朝臣們記掛著太上皇,景安帝一直沒有音訊,連秦鳳儀都有點懷疑自己的感知了,私下同媳婦道,“難不成,是我感應錯了?不大可能啊。而且,我可不只是有感應,明明是有實實在在證據的。”

    李鏡先時不好打擊丈夫,如今太上皇的事都快過兩年了,丈夫的帝位穩若磐石,李鏡便把心中的疑惑說了,道,“你那證據,到底准不准啊?畢竟 ,你見著太上皇時,太上皇已經故去好幾天了,身體多少總有些變化,何況是那個部位。”

    “我能連這個都不知,當時我尋了個死囚,照樣炮製了一遍,然後,測量了尺寸變化。我不可能弄錯的,而且,我的感應一向超級准的。”

    秦鳳儀一定要這樣說,李鏡只好道,“那便再等等吧。”

    秦鳳儀再一次見到景安帝是在第二年的八月了,八月初一是景安帝的生辰,秦鳳儀以往對景安帝各種不待見,但,自北疆一戰,秦鳳儀當時完全奔著即使景安帝在北蠻也不管此人死活的打算的,那時,秦鳳儀覺著,兩相算是扯平了。

    故而,景安帝壽辰的日子,秦鳳儀帶著大陽去天祈寺給景安帝燒香。

    大陽正是少年,燒過香,默默的為祖父的平安禱告了一回,就由知客僧引著,去寺裡賞玩風景了。秦鳳儀有些累,去禪房小憩,正睡夢中,秦鳳儀就隱隱聽到有人喚他,朦朧中,秦鳳儀睜開眼,便見白霧隱隱中,一個熟悉的身形緩步而來。秦鳳儀嚇的,當即一屁股坐了起來,不敢置信道,“我的媽呀!你怎麼來了?難不成真出事了!過來給我托夢?”
milayo 發表於 2018-5-25 15:15
番外之覆巢之十三


    秦鳳儀以為見了鬼。

    這委實怪不得秦鳳儀, 看那慘白的面孔, 看那虛幻的白煙,看那若隱若現的身形……倘不是秦鳳儀還有些膽量, 換第二個人非嚇癱了不可。秦鳳儀倒還挺的住, 反正景安帝不是外人, 便是做了鬼, 也不會對他如何。

    景安帝聽到秦鳳儀的話,依舊面無表情著一張慘白的臉道,“朕來看看你。”

    “你是不是不放心江山社稷啊?”秦鳳儀過去兩步,景安帝后退兩步,輕聲道, “今陰陽兩隔,你身上天子之氣, 離得過近, 朕受不住此純陽之氣,怕會煙消雲散。”

    秦鳳儀連忙不敢再上前,景安帝看他赤腳站在床畔,又擔心地上冷, 怕凍著兒子, 道, “鳳儀, 你回床上坐著吧,朕這樣與你說說話便好。”

    秦鳳儀便又回床間坐著了,問景安帝道, “哎,你是不是地下錢不夠花了?”他一直以為景安帝沒死,所以,這些日子,除了先前在南夷作作戲,委實沒給景安帝燒過紙錢。秦鳳儀是真沒想到景安帝死了,不然,說什麼也不能叫景安帝在地下窮困著啊。

    景安帝木著臉不說話,秦鳳儀就絮絮叨叨的跟他說開了,“哎,江山社稷不用記掛著了,都挺好的。雖然你留下了個爛攤子,我也都幫著整治好了。哎,我一直以為你沒事呢。你怎麼真出事了啊,到底叫誰害了啊?不會真的就叫大皇子害的吧?他能害了你?快跟我說說,到底是哪個下的手,我好給你報仇去!”秦鳳儀雖則一直與景安帝不睦,但,如果景安帝這麼枉死,秦鳳儀也不會坐視。

    景安帝的聲音虛虛實實的傳來,“朕,一直想你。”

    秦鳳儀心裡也很有些傷感,景安帝這人,在世時,秦鳳儀對他是沒有半點兒好感,但,知道景安帝去了,秦鳳儀心裡又很不好受。秦鳳儀道,“我以為你還活著呢,沒想到你真的出了事。哎,如今雖說陰陽相隔的,你要是想我,就來看看我吧。我也怪想你的,大陽也總念叨你哪。”

    對著景安帝的“鬼魂”,秦鳳儀難得心軟了。秦鳳儀又問,“到底就叫誰害了,快點跟我說一說,我也去幫你報了仇!”

    景安帝道,“朕以為,你還怨著朕呢。”

    秦鳳儀彆彆扭扭道,“人死百事消。你這都往那頭兒去了,我怎麼還會記著那些事。再說,哎,當初,北蠻用你來威脅朝廷,我也沒顧得你是不是真在北蠻便出兵了。你不會就死在北蠻吧?”秦鳳儀說著,臉都有些泛白。

    景安帝搖搖頭,“朕就是不放心你……”

    “我挺好的。”秦鳳儀道,“你這好不容易來一趟,多呆會兒,等會兒大陽就回來了。他可想你了,你也見一見大陽。”

    “朕就是不放心你……”

    “我挺好的。”

    “朕就是不放心你……”

    “我挺好的啊!”秦鳳儀想著,這陰陽兩隔,人就變笨還是怎地?景安帝這說話就很不如以往明白了,不過,秦鳳儀想著,景安帝大概往陽間來一趟不容易。而且,到了地下還這麼牽掛自己,秦鳳儀心裡還是有些小感動的,秦鳳儀問,“你不放心我什麼啊?”

    “朕想聽你叫聲爹。”

    秦鳳儀:……

    秦鳳儀不說話,景安帝就慘白著臉,直勾勾的盯著秦鳳儀。秦鳳儀叫景安帝看的有些不自在,景安帝繼續嘟囔,“朕就是不放心你……”

    秦鳳儀有些張不開嘴,“這也從來沒叫過,怎麼叫得出口啊?”

    景安帝很機伶地,“你以前難道就給景安叫過爹,不也叫得順嘴兒的不行。他那不過是岳父,你都能叫出來。朕這親爹,反是叫不出來了?”說著這話,便是一直與景川侯君臣相宜,景安帝也禁不住有些微微醋意。

    秦鳳儀嘴巴嚅動兩下,實在叫不出來。秦鳳儀乾脆道,“行啦,心裡知道就行了唄。難不成,還要大叫大嚷不成?”

    “不用大叫大嚷,朕耳朵又不聾。”

    秦鳳儀原也沒懷疑,他當真是以為景安帝從地府來了陽世,可這麼說著說著的,秦鳳儀就覺著不對勁了。主要是,景安帝臉雖則白,那白煙也飄的悠悠蕩蕩的挺有氣氛,但是,陽光正好,秦鳳儀也不瞎,他定下神來,見著白煙籠罩的景安帝竟然拖出條影子出來。秦鳳儀一尋思,不對啊,都說鬼是沒影子的。秦鳳儀一生疑,他光著腳就跳下了床,向上一躥,便撲到了景安帝身上。秦鳳儀突然行動,景安帝委實沒料到,給秦鳳儀撲了個結實,秦鳳儀兩手往景安帝臉上一摸,不對啊,熱的!

    秦鳳儀便是個傻子,也知道給景安帝耍了,何況,秦鳳儀半點兒不傻,秦鳳儀氣的,這要是換第二個人,秦鳳儀非動手不可。以前,秦鳳儀也跟景安帝揮過拳頭,但,自北疆之戰後,秦鳳儀就有些揮不下去了。可不出了這口氣,秦鳳儀非憋死不可,他氣的臉都青了,低頭便往景安帝臉上啃了一口,景安帝大叫,“唉喲,我說,臭小子,唉喲!”

   秦鳳儀這一口咬了個結實,景安帝拉都拉不開,叫秦鳳儀在臉上咬出兩排大牙印,景安帝才算把秦鳳儀從身上拎了起來。景安帝臉上直抽抽,一面擦著臉,一面道,“看你這激動的,難不成不高興朕回來!”

    秦鳳儀呸了一口,哼一聲,別開頭去!

    景安帝拉著秦鳳儀坐在床畔,認真道,“朕是真的不放心你,才回來看看你。”

    “看我做什麼,只管繼續裝死唄。”秦鳳儀冷哼。這叫什麼人哪,一國之君,竟然裝鬼!

    景安帝歎道,“朕當年,委實沒料到他會真的對朕下手,朕當時,幾番兇險……”

    秦鳳儀才不信這鬼話,秦鳳儀道,“江西有三皇子,有嚴大將軍帶的十萬禁衛軍,你找哪一個,不能平安?”

    景安帝沉默片刻,方輕聲道,“這話,朕只與你說。朕當時,不能確定究竟是誰下的手?朕畢竟在江西,畢竟身在禁衛之中,仍是遇襲。朕當時,除了你岳父,無一人可信。”

    秦鳳儀瞥景安帝一眼,“這麼說,你連我也不信了?”南夷就挨著江西,景安帝再信不過別人,到南夷來總能保得平安。

    “最不信的,便是你。”景安帝此話一說,秦鳳儀險些當即翻臉。景安帝握住秦鳳儀的手,溫聲道,“鳳儀,當初讓你就藩南夷,既有保全你之意,也有要看一看你才幹的意思。你若是不能治理南夷,封藩在那裡,因南夷荒僻,想必後繼之君也不會多做計較。你若是能將南夷治理好,這便是你的根基。後來,你收復山蠻,打下交趾之地,奪雲貴土司之權,這裡頭,有你的治世才幹,也有朕的縱容。”

    “當然,這裡頭,有朕的私心,也有朕的公心。”頓一頓,景安帝繼續道,“天下兵馬,為首者便是北疆十萬強兵,其次為京師禁衛軍,但,禁衛軍鮮少戰事,儘管強兵利甲,朕卻是心知,論戰力,禁衛軍遠不如北疆兵。朕是盼著西南能出一支強兵的,一支能與北疆兵抗衡的強兵。你以為你令柳憲私煉軍械的事朕不知道麼?朕早便知,不過做不知罷了。”

    “你一直認為,朕當年在交趾說的話是試探你。”景安帝望向秦鳳儀,眼中既有欣慰也有些說不清的黯然,“朕的確是在試探你,卻不是試探儲君之位,朕是試探你有沒有可能與朕和解。你沒有絲毫猶豫便回絕了朕,鳳儀啊,你回絕的並不是儲位,你是在告訴朕,你不打算以和平的方式登上帝位,可是?”

    秦鳳儀自不會承認,秦鳳儀命梆梆道,“也就你把皇位當成命根子,不怕告訴你,我還真沒放眼裡。我與你說,我就是率兵來了京城,當時大家都說你死了,我就認定你沒死。我當時,也沒有去登基做皇帝。是後來,北蠻那事兒,我才登基的!”

    “可你與朕說,你不為儲君,但你權掌西南半壁,你外有海貿、北有與天竺等國源源不斷的貿易往來,西南之地賦稅占國稅泰半。你告訴朕,你不為儲,以後朕傳位給誰,哪位皇帝能容下你這樣權掌半壁江山的藩王?”

    秦鳳儀畢竟早已不是當初懵懵懂懂的少年,竟叫景安帝問了個正著,秦鳳儀沒的話答,只得翻個白眼道,“隨他們容不容得下!難不成,為著他們痛快,我就得活到泥裡去不成?”

    “是啊,你能不想,你隨他們怎麼辦?反正你是實權藩王,你兵強馬壯,你帶兵還有點本事。你不怕,是因為,你比他們都強。”景安帝道,“但,朕身為一國之君,不能不想。朕可以削你的藩,可以限你的權,甚至,可以在你回京陛見時將你扣在京師……為後繼之君掃平障礙。”景安帝一雙眼睛望入秦鳳儀眼睛深處,景安帝溫聲道,“你是朕一手教導出來的,朕看著你,一步步的走到今日。有你這樣出眾的兒子,朕多麼得意,朕,怎麼捨得折掉你的羽翼……朕,捨不得……”

    秦鳳儀心裡滋味怪怪的,有些熱,又有些發酸。

    “你又不肯與朕和解,不肯接下儲位。你成長的這樣快,又長得這樣好。”景安帝似是感慨,又似是欣慰的一歎,“朕與你說過,自朕登基之日起,朕這一生便只有兩件事,一件是將江山治理好,不愧祖宗。另一件便是,為咱們大景朝的江山尋一位有為的繼位之君。這話,並不是假話。你不慕帝位,這很好。你以為,朕就把帝位視為身家性命麼?朕生在皇家,朕當年,為著帝位,也做過許多有違良心之事,但,在江山已有了合適的儲君人選,朕並不貪戀這天下至尊權柄。朕所希望的,一直便是,江山能有更好的歸屬。朕所期冀的,一直都是,這江山,這天下,能被比朕更出眾的人所掌。”

    “鳳儀,你從來不以朕這個父親為傲,甚至,在心底鄙棄朕的為人。”景安帝眼中閃過一抹流光,似淚光,待秦鳳儀細看時,景安帝又恢復了往昔的平靜,景安帝認真道,“但,朕以有你這樣出眾的兒子為傲。你很好,你沒有成為朕,你這一生,光明磊落,堂皇正大。你,是註定要成為超越朕的一代帝王。你真的很好。鳳儀,朕,很欣慰。”

    “鳳儀啊,對於朕,這一生最成功的事業並不是成為帝王,而是有你這樣優秀出眾的兒子。”

    “朕將終生以你為傲。”
milayo 發表於 2018-5-25 15:18
番外之覆巢之十四


   秦鳳儀一直以有景安帝這樣的生父為羞恥, 但, 不得不說,兩人之間還真有些血脈相傳的意思。起碼, 這口才上, 秦鳳儀與景安帝完全是一脈相承。

    要是擱十年前, 景安帝這話, 還當真能感動了秦鳳儀。便是如今,秦鳳儀聽著,心裡也不是沒感觸。不過,秦鳳儀到底不再是以往與景安帝親密無間、全心仰慕的少年探花,好在, 他也沒再跟景安帝翻臉,秦鳳儀道 , “說這個做什麼。你與我實說, 這些年到底到哪兒去了?”

    景安帝先洗漱了,臉上上了藥,還照了照鏡子道,“真是一嘴狗牙。”

    秦鳳儀翻個白眼, “再廢話還咬你。”

    景安帝縱是巧舌如簧, 也受不了秦鳳儀這個張嘴咬人的毛病。秦鳳儀問, “誒, 那個,你這平安了,我岳父呢?”

    景安帝往外呶呶嘴, 秦鳳儀嗖便出去了,就見景川侯正站在一株碩果累累的石榴樹下,與景川侯相對峙的便是秦鳳儀的近身侍衛。秦鳳儀歡呼一聲就撲了過去,景川侯眼角眉梢暈染出層層笑意,伸手接住秦鳳儀,伸手拍拍秦鳳儀已經能為家人遮風擋雨的脊背,笑道,“都做皇帝了,怎麼還這樣不穩重?”

    秦鳳儀狠狠的抱了抱岳父,笑嘻嘻地,“就是做了神仙,我也還是我啊。岳父,唉喲,岳父,你可回來了!可是把我想死了!”又抱不夠的再抱了回岳父!

    秦鳳儀跟岳父肉麻了一回,方拉著景川侯屋裡去了。景安帝看秦鳳儀對景川侯那親熱勁兒,笑道,“景川還沒回家呢,先讓你岳父回家吧?”

    “這可急什麼!”秦鳳儀說這二人,“你們一走好幾年,要是想家還不早點回來啊。”

    秦鳳儀殷勤的了不得,問,“岳父,喝茶?累不累啊,你說,早來了,你怎麼還不進來啊。”給岳父遞茶遞點心的,種種殷勤姿態,簡直是把景安帝氣個仰倒。景安帝心說,老子過來這半日了,也沒見你給老子遞茶遞點心的。景安帝心下鬱悶的要命,還要故作風度翩翩,醋兮兮的啞忍。

    景川侯大概是許久不見女婿,一向冷峻的臉上多了幾分笑意,“好了,你就坐下吧,咱們好生說說話。”

    秦鳳儀就要隨便撿把椅子坐,景川侯硬是把他壓到床畔與景安帝同坐,自己在下首的椅中坐了,就聽秦鳳儀問,“岳父,你這幾年到底去哪兒了?”

    “常聽你說起海外風光,我隨陛下去海外走了走。”

    秦鳳儀一聲大叫,嚇的外頭侍衛都跑進來了,秦鳳儀擺擺手,令侍衛退下。秦鳳儀瞪圓了一雙桃花眼,捂著胸口直呼,“天哪天哪!你們去海外了!我說怎麼哪兒哪兒都找不到你們!”

    秦鳳儀連忙又問,“都去哪裡了?”

    景川侯微笑,“遠至歐羅巴,還有一些地界兒,地方是極好的,只是都蠻荒了些。”

    秦鳳儀羡慕的兩眼放光,直搓手,“唉喲唉喲,那你們去了不少地方啊!”

    景川侯繼續微微笑,秦鳳儀已是羡慕的了不得,他還時不時的拿小眼神瞥景安帝一眼,心下直可惜,想著,若不是景安帝人品靠不住,他真是寧可把江山還給景安帝,然後帶著媳婦孩子跟岳父一道出海。不過,鑒於景安帝人品,秦鳳儀還真不能把皇位還給他了。

    於是,只能先在腦子裡過把癮,秦鳳儀連聲催促,“岳父你趕緊與我說說。”

    景川侯道,“這要說起來,豈是一時一刻能說完的。我們此次回京,是要住些日子的。來日方長,何必急於這一時一刻。”

    秦鳳儀一想,倒也是這個理,又忙令人把大陽叫回來,見一回祖父和外祖父。

    大陽與景安帝感情好,祖孫見面,親近的很。大陽還激動的飆出了小淚花,一面擦眼淚,一面道,“我爹一直說祖父你沒事,我也信祖父你肯定沒事的。”又與外祖父相見。

    景川侯見禮,大陽連忙扶住外祖父,大家一道坐下說話。大陽不愧是他爹的親兒子,父子倆說的話都差不離,無非就是這些年祖父去哪兒了,當初是誰害的祖父云云。大陽還很會給他爹刷好感,道,“我爹也一直記掛著祖父,今天是祖父的壽辰,祖父一直沒消息,我爹特意帶著我過來給祖父燒平安香。”

    秦鳳儀還死不承認,“哪裡哪裡,我就是今兒閑了,隨便帶你出來逛逛。”

    景安帝笑,“我知你爹的孝心。”見孫子長高不少,而且,人物俊秀,英氣勃發,景安帝愈看愈是喜歡,尤其,孫子與自己關係好啊。先時沒享受的噓寒問暖,端茶遞果的待遇,在孫子這裡都享受到了。大陽見祖父穿戴不及往昔,雖則衣料也不差,卻是不能與宮裡的上品相比,大陽就很心疼祖父吃的苦。

    大家在天祈寺裡敘了回寒溫,便起駕回宮了。

    景安帝問了些裴太后的事,秦鳳儀從不與裴太后相見,亦不去裴太后宮中,他哪裡知道裴太后好壞,只是道,“挺好的。”大陽卻是每天都要過去的,主要是,一則這是曾祖孫的親緣,二則,裴太后與秦鳳儀關係尋常,自然會對大陽幾個曾孫曾孫女的尤其親密。秦鳳儀有一樣好處,他雖不待見裴太后,卻從來不會與孩子們說裴太后的不是,也不會阻止孩子們與裴太后相見。故而,大陽對曾祖母很清楚,大陽道,“曾祖母身體都好,就是記掛著祖父。今兒一早上還念叨祖父了呢,還說她宮裡備下壽麵,等我回去一起吃。”

    景安帝點頭,又問幾個皇子。

    “二伯王四王叔五王叔六王叔都就藩了,七皇叔八皇叔未成親,也已經建了皇子府,住在京裡。”大陽道,“這回雖然見不著幾位叔王伯王,不過,好幾位堂兄堂弟的都在宮裡念書,我們都在一處的。”

    大陽這實誠孩子,巴啦巴啦的就全都與景安帝說了。大陽就在景安帝身邊,還挑著簾子跟景安帝說京城的變化,“祖父,朱雀大街特別穩當了,是不是?”

    景安帝笑道,“新修過了吧?”

    大陽點頭,“是翻修的,現在可好走了,坐車一點兒不顛。”

    大陽與他祖父絮叨著,秦鳳儀就是同他岳父說話了,秦鳳儀嘰嘰喳喳,“自從我當了皇帝,這京城也跟著舊貌換新顏哪!怎麼樣,不能不服吧?哈哈哈哈哈,這就是本事!”說著還得瑟的抖了抖腿。

    景安帝&大陽:……

    大陽實在是沒想到他爹是這樣的人哪,這樣說,多叫祖父沒面了啊。

    秦鳳儀還得瑟非常地表示,“修路只是小意思啦~”左右瞥景安帝景川侯一眼,“外頭日子不大好過吧,唉喲唉喲,瞧這穿的,也忒破爛兒啦~在海上都吃啥哈,我聽說,海上可是連青菜都沒的吃,受苦了吧~想念我們大景朝繁榮富庶的生活了吧~哈哈哈哈哈~後悔也晚啦~”

    景安帝&大陽&景川侯:……

    秦鳳儀十分善解人意滴,“真不好意思哈~我說岳父啊,你說你這回來,爵位都給大舅兄了,你這也做不成國公了,以後只好做個太國公啦。”秦鳳儀一向善待自己人,像大舅兄李釗,先時景安帝當政時,連個侯爵世子也沒撈著,這回秦鳳儀做了皇帝,直接給大舅兄提了公爵。而且,景川侯不見蹤影,秦鳳儀便把爵位叫大舅兄襲了。

    秦鳳儀還跟景安帝道,“景先生也是太上皇了哈~”

    景先生:……

    秦鳳儀還指著車外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道,“景先生當年,沒這麼熱鬧吧?沒這麼繁華吧?沒這麼,哼哼,英明吧?”

    於是,秦先生臭顯擺一道,做了太上皇的景先生給他這臭顯擺的生不如死,真懷疑秦鳳儀是不是早上出門時吃錯了藥。

    待得回宮,秦鳳儀直接把人送到慈恩宮外,讓大陽陪著景安帝進去,他自己轉身去了中宮。

    景安帝母子相見時的激動歡喜自不必贅敘,秦鳳儀歡歡喜喜的到中宮跟岳父說話去了。李鏡見著親爹,自是喜悅非常,秦鳳儀笑嘻嘻地,“我就說岳父沒事吧?”

    “你說的都對。”令宮人上了茶,李鏡問,“父親這些年去了哪裡?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

    景川侯剛想說,秦鳳儀已搶了話道,“岳父可瀟灑啦,他同陛下去了海外。唉呀唉呀,我原想著,待以後大陽登基後帶你去後,沒想到,他們倆老頭兒倒先咱們一步。”

    李鏡繼續問,“父親當年怎麼同陛下去了海外?”

    景川侯又要說,秦鳳儀便將手一攤,做無奈狀,“這話我問好幾遍了,都不跟我說哪。”說著,也眨巴著兩隻大眼睛盯著岳父。景川侯好笑,“這有什麼不跟你說的,你一會兒一個問題,都叫人來不急說。”

    秦鳳儀便催促,“快說快說!”

    景川侯道,“當年,我與陛下被人追殺,我本想去南夷尋你,陰差陽錯上了出海的大船,索性就走了一遭。”

    秦鳳儀斂了臉上的笑,問,“是誰追殺你們?在南夷之事,我竟然一無所察!”

    景川侯道,“這與你不相干,是在江西時候了。你們不是外人,想也查到了大皇子背後勢力。陛下原想著,再無論如何,大皇子不至於動手。大皇子當年所為,很是傷了陛下的心,陛下索性撂開手去。”

    秦鳳儀白白眼,涼涼道,“那怪誰啊,大皇子還不是他一手教導出來的。”

    景川侯歎道,“你如今也是做父親的人了,當知,手心手背都是肉。阿鳳,父親待兒女,固然有些偏愛,有些不甚滿意,可說來,都是自己的兒女。你待陛下,該客氣些。”

    “我哪裡不客氣了,還不是你們裝鬼嚇我!”他可是占理噠!

    景川侯好笑,“原是想與你開個玩笑,不想你還當真了。”

    “誰能不當真啊!你們拍拍屁股走的痛快,哪裡知道我有多擔心!”秦鳳儀道,“先前北蠻還說你們被他們俘虜了,叫朝廷拿陝甘之地去換!哎,我們這剛打完仗才一年多的時間。”

    景川侯眉眼帶笑,“與北蠻戰事,我與陛下也聽說了,依你的才智,當知我與陛下的性情,即使真受俘於北蠻,如何能忍辱偷生,更不會讓你用國朝疆域換我們平安。”

    秦鳳儀道,“說的輕巧,你只知道天下父母心,哪裡知道天下兒女心,我可擔心可擔心你們啦。”

    景川侯情不自禁的撫上秦鳳儀的臉頰,這明明是女婿,可有時,景川侯就是覺著,這就是他的孩子。秦鳳儀在岳父掌心蹭蹭撒嬌,景川侯不禁一樂。
milayo 發表於 2018-5-25 16:14
番外之覆巢之十五


    景川侯這一回京, 秦鳳儀心裡歡喜的, 恨不能當下便張羅宴會以賀。

    不過,景川侯多年未回京, 秦鳳儀雖則很想留岳父在宮裡長住, 也曉得要先讓岳父回家, 畢竟, 李老夫人等人定也盼著岳父回家呢。故而,秦鳳儀只是與岳父說了些思念之情,就放岳父回家去了。

    秦鳳儀沒讓岳父一個人回去,大舅兄李釗就在工部,工部衙門便在皇城旁邊, 叫人不過是令內侍跑個腿的事兒。何況是這樣的大喜事,內侍跑工部一說景川侯回京了, 李釗還以為聽錯了呢, 待再細問了一回,原來真是親爹回來啦!李釗提著袍擺便趕去了中宮。父子相見,那啥,除了彼此都有些激動外, 礙於彼此性情原因, 特別寡淡, 一點兒都不符合秦鳳儀的審美。秦鳳儀還道, “大舅兄,你這麼擔心岳父,怎麼見著岳父大人, 就沒話了?”又對岳父道,“岳父你就不想大舅兄啊,他可擔心可擔心你啦~”

    父子倆叫秦鳳儀這麼一攪和,越發沒了激動之意,心情都平和了下來。李釗上前給父親見過大禮,敘過寒溫,便請父親回家去見祖母和太太了,兩人亦是很記掛著景川侯。

    秦鳳儀不忘叮囑一句,“岳父你回家好生休息,我明兒過去看你。”

    景川侯道,“明日我進宮便是。”

    秦鳳儀起身送岳父出宮,李釗道,“陛下娘娘留步。”

    秦鳳儀眯著大大的桃花眼,對大舅兄道,“你再囉嗦,我就一直送岳父到家門口。”

    李釗簡直是拿秦鳳儀沒法,尤其是看他爹與秦鳳儀那手把手的親近勁兒,李釗都有種到底誰是他爹親兒子的錯覺。

    待送走了岳父大人,秦鳳儀直跟媳婦念叨,“真捨不得岳父回家,真捨不得岳父回家……”念叨的李鏡腦袋嗡嗡嗡,李鏡好笑,“明兒就見著了,看你這嘮叨的。”又問秦鳳儀,“你不去太后宮裡與陛下說說話?”

    “有大陽哪。”秦鳳儀才不會去裴太后那裡。

    裴太后見著自己親兒子,說了些母子間的思念後,母子私下說起話來,裴太后倒很實誠,裴太后道,“孩子們都是極孝順我的,皇后每天早晚過來問安。我這裡,什麼都好。”

    裴太后有些鬱悶的就是秦鳳儀對她的冷淡,裴太后歎道,“皇帝就是這幅性子,這也是人不能強求的,有皇后和孩子們,我每天見著便高興。”

    秦鳳儀的性情,不要說裴太后,就是景安帝也沒法子的。景安帝道,“待他什麼時候想通了,也便好了。”

    裴太后也是無法。

    不過,景安帝既是回宮,自然要調和一下祖孫關係。

    秦鳳儀對景安帝的態度較以往是好轉許多,但對於景安帝請他去慈恩宮吃飯的事,秦鳳儀也沒大給景安帝面子。秦鳳儀把妻子兒女都派去了,就自己沒去,他往岳家去了。

    李鏡勸他半日,秦鳳儀仍是強著一根筋,李鏡到慈恩宮時氣都沒消,李鏡忍下一口氣,無奈道,“強筋病又犯了,憑人怎麼勸都不聽,出宮去了。”

    景安帝給秦鳳儀鬧的,秦鳳儀性子沒啥變化,倒是景安帝的性子柔軟不少。景安帝也就是看著兒媳婦、孫子、孫女都懂事,對秦鳳儀便也聽之任之了。

    秦鳳儀高高興興的去了岳家,景川公府的門房倒也認得皇帝陛下,畢竟,且不說皇帝陛下頗有些微服串門的習慣,先前皇帝陛下還不是皇帝陛下的那些年,可是沒少過來。只是,以往是歡迎姑爺,如今每每皇帝陛下過來,景川公府的門房都要受一回驚嚇。

    秦鳳儀自己挺高興,完全不覺著驚嚇了門房,他高高興興的問,“岳父大人在家吧?”

    門房“撲通”跪下磕了頭,恭恭敬敬回道,“老公爺在家。”

    秦鳳儀抬腿便進去了。

    李釗升爵之後,秦鳳儀原想另賜新府第,李釗因是朝中重臣,又是外戚之家,很是低調,婉拒了秦鳳儀另賜的宅子,只是將侯府規制改為了公府,仍是住在原府邸。故而,秦鳳儀對於岳家依舊是熟門熟路。景川侯正在李老夫人屋裡說話,聽聞秦鳳儀到了,景川侯實在無語,還說呢,“陛下有事,只管宣召,如何親臨。”

    景川侯夫人倒是滿臉帶笑,顯然對於皇帝陛下對於自家的親近很是自得,笑道,“先時我與母親也是這樣說呢,奈何陛下就愛微服,陛下說,都不是外人,他也愛到民間來走一走。”

    景川侯見媳婦數年如一日的實誠,心下亦覺好笑,這麼說著,一家人起身,出去相迎。秦鳳儀正當年輕,腿腳俐落,一家子剛到內儀門,秦鳳儀已經到了。李家上下就要見禮,秦鳳儀笑著扶住李老夫人,擺擺手,道,“祖母莫要客套,我過來瞧瞧岳父。哎呀,這幾年可叫我想壞了。”

    秦鳳儀笑嘻嘻的看著景川侯,景川侯頗是無奈,“陛下萬金之軀,白龍微服,到底不妥。”

    “什麼不妥的,我常出來啦。”秦鳳儀道,“我還常去我爹那裡哪。”這爹說是自然是忠義公秦淮秦公爺啦~

    景川侯不好在這些人跟前說秦鳳儀,畢竟,女婿好意過來,何況,秦鳳儀是皇帝……只是,景安帝這麼大老遠的回京,秦鳳儀闔該多在景安帝身邊孝敬才好。

    秦鳳儀心情大好,便無人肯掃他的興致。景川侯夫人有些奇怪,道,“皇后娘娘如何沒一道過來?”

    “她去慈恩宮啦。”秦鳳儀道,“我過來瞧岳父。”

    景川侯夫人倒是很直咧咧的把丈夫想說的話說出來了,勸道,“太上皇剛回京,陛下有空也該多在太上皇跟前孝敬才好。”

    秦鳳儀道,“有大陽他們哪。”

    秦鳳儀已經與景川侯道,“昨兒個我就想聽岳父說你們這些年海上的經歷了,快與我說說,可是饞死我了。”

    景川侯對秦鳳儀這性子亦是發愁。

    不過,秦鳳儀與大陽委實是血親父子。

    因為,大陽此時也在景安帝身畔眼巴巴的問呢,“祖父祖父,在海上坐大船什麼感覺,快與我說說。”

   景安帝笑道,“你還沒坐過大船哪?”

    大陽道,“大船倒是坐過,不過,沒跑過那麼遠。”

    景安帝便與孫子說起種種海上風情。

    秦鳳儀聽景川侯說海外諸事,一連數日,沉醉不已。

    大陽聽他祖父說起海外風情,亦頗是嚮往。

    大陽還與他爹說呢,“爹你不跟我一起聽啊,祖父說的可有意思啦。”

    秦鳳儀咂摸下嘴,“我聽你外祖父說還不是一樣。”

    大陽道,“我看祖父很想跟爹你親近些。”

    秦鳳儀便道,“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啦。”

    大陽道,“祖父說還要出海哪,現在你總不與祖父在一處,到時,祖父一走好幾年,你就是想也見不著啦。”

    “好了好了,我心下有數。”

    秦鳳儀鬼精鬼精的,自然曉的岳父不是平白與他說海外諸事的。秦鳳儀晚上與妻子商議,“你覺著,海外出兵如何?”

    李鏡問,“出兵總得有個對象,也要有個由頭?”

    “由頭不用愁,只要想,還怕沒有由頭嗎?”秦鳳儀道,“對象麼,便是岳父與太上皇所去的海外諸地。聽岳父說,頗有肥沃之地。只是地處蠻荒,那裡的土人未曾教化。”

    李鏡問,“總得有什麼好處?”

    “這樣的地界兒,尤其是臨海之地,不說別個,便是我朝船隻出海,做個中轉港總是好的。再者,肥美之地,做什麼不好?最次也能譴些人過去種田,再者,倘有銅鐵金銀礦藏,於朝亦是大利。”秦鳳儀隨便一想,就是一堆的好處。當然,弊端亦好,秦鳳儀本身並不是好戰分子。尤其海外做戰,朝廷並無經驗。

    李鏡蹙眉思量片刻,“這般用兵,將兵何出?”

    秦鳳儀道,“我看,岳父大人可為帥。”

    李鏡道,“父親已是五十幾歲的人了。”

    “才五十三,岳父身子骨比我還好哪。”秦鳳儀道。

    李鏡與丈夫道,“馮將軍亦是善戰之人。”

    秦鳳儀悄與妻子道,“你不曉得,我看岳父的意思,是很想親掌大軍的。你的顧慮我明白,岳父畢竟是太上皇的心腹,不過,我跟岳父這些年,再瞭解岳父不過。岳父待我跟親兒子一般的,這你放心,岳父哪裡有不偏著咱們的。”

    頓一頓,秦鳳儀道,“太上皇與岳父都年輕,不給他們找些事情,閒置多可惜啊。”

    李鏡:闔著是把太上皇和她爹當長工使了。

    秦鳳儀有了主意,待景安帝也親近了不少,還時不時的過去給景安帝問個安,下盤棋什麼的。

    秦鳳儀這些年棋藝大有長進,原以為贏景安帝沒問題了,沒想到,景安帝也沒閑著,棋藝亦十分難纏。秦鳳儀想贏景安帝竟十分不易,不過,現在秦鳳儀也不會動不動就叫景安帝斬了大龍,多是輸個一目半目的,卻是更令秦鳳儀扼腕。景安帝倒是心情大好,尤其,看秦鳳儀輸棋時那麼一幅不大甘心的模樣,都能佐酒了。

    父子倆下著棋,秦鳳儀原是想景安帝開口說海外諸事的,結果,秦安帝硬是不言,直把秦鳳儀憋的夠嗆。秦鳳儀只得起個頭兒,“我聽我岳父說了,你們遊覽海外諸邦的事,委實精彩,怪道都不願意回來了。”

    景安帝笑笑,“要是早兩年回來,怕你不願。”

    “我有什麼不願的?”

    “總得你坐穩了帝位。不然,提前回京,你還不得多心。”

    “你慣常多心,才會覺著多心。”秦鳳儀可是死都不會承認的。

    景安帝只是一笑,並不就此多言。秦鳳儀要提海外征戰之事,自然要與景安帝緩和下關係,秦鳳儀先行示好,道,“我剛還與工部商量哪,在太甯宮以東擇址,給你建永壽宮。你要是願意住太甯宮也成,反正我是住中宮的。”

    景安帝並非奢侈之人,道,“我才回來幾日,何需勞民傷財。”

    “哪裡是勞民傷財呢。”秦鳳儀道,“做兒子的給父親建處宮苑而已。”

    景安帝意有所指,“兒子是有,就是沒叫過爹。”

    秦鳳儀面兒上有些不自在,道,“叫不叫的,不也都是。”

    “你覺著一樣,我卻是覺著不一樣。”

    秦鳳儀指間摩挲著溫潤玉石,半晌方道,“我不願意做那些一樣的,我只願做不一樣的。”

    景安帝望向秦鳳儀,忽然伸手撫住秦鳳儀的髮絲,輕聲一歎,“是我沒能成為你理想中的父親。”秦鳳儀這樣的赤誠心性,他要求的也是一心一意為他著想的父母吧。很抱歉,秦鳳儀有那樣的母親,他卻不是那樣的父親。

    秦鳳儀卻是一笑,釋然道,“不過,你是皇帝,我才能做皇帝。”

    “做皇帝的感覺如何?”景安帝更是個活絡人,見秦鳳儀另擇話題,也不再提前事。

    秦鳳儀道,“要操的心很多。雖則握天下之權,也不好濫用。”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景安帝道。

    “也沒這麼誇張。”

    景安帝微微一笑,朕當年登基便是這般。他望向秦鳳儀秀致至極的眉眼,忽而就釋然了。叫不叫那聲父親又有何妨,他們終是至親父子,萬里江山在他的手裡得到了安寧與太平,並且即將在他兒子的手中更加繁榮昌盛。

    他終是將這江山交到了一位比他更優秀更出眾的帝王之手。

    我不需要你叫我父親,我只需要你比我更出眾便好。

    景安帝笑,“來談一下海外拓展疆域的事情吧。”
milayo 發表於 2018-5-25 16:15
番外之覆巢之十六


    景安帝說, 來談一談海外拓展疆域之事吧。

    景安帝主動談合作, 秦鳳儀有些微微訝異,挑高一邊眉毛, 景安帝笑, “要不, 咱們還繼續下棋。”

    秦鳳儀便曉得自己的心思已被景安帝看破, 他倒也沒什麼羞惱,依景安帝多年眼力,看透他的心思也沒什麼稀奇的。秦鳳儀落下一子,道,“早先, 我便派船隊出過海。只是,海外未曾有戰事, 倘是拓展疆域, 兵將器械都要新作準備。另則,還得先行對於那些地域有一個考察,看一看那些地方的長期收益。”

    景安帝點頭,“此事不必急, 下次我們出海, 你把人員配置好, 總得有個先期準備。”

    秦鳳儀道, “這會兒天冷了,待明年再出海不遲。”

    景安帝未曾反對。

    秦鳳儀為景安帝的歸來大辦歡宴,文武百官、京師豪門皆在宴請之列。

    同時, 秦鳳儀命內務司匠作坊開始準備為太上皇修建永壽宮的圖紙。另則,秦鳳儀開始與內閣商議派出海外使團,以及海外駐兵之事。內閣鄭相今已將八十高齡,原本,秦鳳儀北征還朝,鄭相就準備上摺子致仕了。秦鳳儀出言相留,鄭相也有些不放心朝中之事,便繼續當差了。今,見到太上皇平安還朝,鄭相於願足矣,在給太上皇請安後,就準備致仕了。

    秦鳳儀想了想,與鄭相道,“老首輔這把年紀,按理,朕不當再令老首輔操勞。只是,眼下我朝海貿越發繁茂,朕聽聞,海船在外,所遇諸邦,有些和平的國度,過去是好的。有些個國度,十分兇惡,還有我朝商船在海外遭劫搶遇難之事。雖則不是朝廷的大船,但,這些遇害的百姓亦是我朝百姓。朕聽聞這些事,心下十分不好過。朕想著,明年派大船出海,與諸邦建交。鄭相以為如何?”

    鄭相是國柱大臣,見識自非尋常,鄭相道,“如今便有海外小邦仰慕我朝風華,過來朝拜。陛下所言兇惡之國,想來也不會來我朝朝拜。這些小國,自是可惡。只是,海外戰事,花費自是不靡,今朝中較先時寬裕許多。但,各地用錢的地方也多了,不說別個,就是各地修建官道,另則,鼓勵耕讀,還有各地偶有的大小災害,再加上近來物價都有上漲,今年又要為太上皇建永壽宮,戶部銀錢怕也沒有多少富餘。陛下說的戰事,程尚書那裡不一定有這筆銀錢準備啊。”

    秦鳳儀道,“叫程尚書過來,咱們商議一二便是。”

    程尚書一聽說秦鳳儀要海外打仗,當下臉就綠了,哭窮,“戶部雖則秋天有些賦稅入手,但,各項銀子皆有了去處。別個不說,城牆就有好幾處要修的。另外,京師禁衛軍、北疆軍都要換最新的軍刀,工部見天的催銀子,這一筆還不知哪裡尋去。臣正想請陛下內庫支援一二呢。”程尚書知道秦鳳儀是個富戶,還時常與秦鳳儀打秋風。

    秦鳳儀以往最發愁程尚書從他這裡要銀子,說來,程尚書十分狡猾,這傢伙曉得他內庫有銀子,每每總有一兩件十分要緊不能耽擱然後戶部銀錢不足的事務,必要讓秦鳳儀內庫出血的。如今秦鳳儀又黑上了征戰海外,這銀子,程尚書見不到收益前是說啥都不能出的。這不同於北疆戰事,北蠻與大景朝是血仇,打北疆,程尚書怎麼省著挪著也會給朝廷供應銀錢,如海外征戰,這於朝廷有什麼好處啊?

    秦鳳儀見程尚書一副吝嗇嘴臉,微微笑道,“老程啊,就是來找你商量哪。這銀子呢,不是憑白叫戶部出的,今就算借戶部的,有借有還,還算帶上利息,如何?”

    程尚書眉心一跳,他雖在戶部管錢糧,但要論生錢的本事,還是遠不及秦鳳儀的。程尚書道,“今年的銀錢委實不大寬裕,還有,那什麼有借有還,不知陛下是何意?”

    秦鳳儀笑,“你們是文人,就不曉得這打仗的妙處了。”

    鄭相、程尚書聞此言,皆微微皺眉。秦鳳儀連忙道,“你們是知道我的,我絕不是什麼濫殺之人。就是先時交趾先進攻上思在先,我雖一怒之下討伐交趾王,但除了交趾王室,我對交趾平民,秋毫無犯。以前,交趾百姓過的是什麼日子,平民百姓連棉都穿不上,有身麻葛就是日子好過的了,如今交趾又是怎樣的景象。雖不敢與京城比,但,那裡的百姓能吃飽穿暖。那海外之地,國家都能做出殺人掠貨之事,可見當朝國君品性了。”

    “咱們打仗,除了為了正義,自然也得考慮下收入支出,是不是?”秦鳳儀道,“這要情花銀子投入兵力,咱們戶部的銀子都是民脂民膏,這每一分銀子,自然都要花用到于百姓有益之地。不然,不說老程你看得緊,就是朕,心下也覺著過意不去啊。”

    鄭相程尚書互視一眼,二人都是積年老臣,心下曉得皇帝陛下不是平白嘀咕這一通的。程尚書先問,“不知陛下所言的,這海戰投入諸多兵力,能得回些什麼?”

   秦鳳儀道,“中轉港,以及不遜於兩湖的膏腴之地,當然,鐵、銅、金、銀,礦藏等要考察後才能知道。”

    便是以鄭相、程尚書之老練都不禁喉頭上下聳動,然後,咕唧一聲,吞咽了一口口水。鄭相忍不住道,“還得陛下細述。”

    秦鳳儀道,“眼下只是先準備幾船人待明年出海,以海貿之名考察諸地,愛卿們以為如何?”

    只要有利益可得,鄭相、程尚書自然不會反對。尤其程尚書,“陛下要用多少銀子,百萬以為,戶部還是能湊出來的。”

    秦鳳儀笑,“咱們先商議一下出海人選。”

    如今要有海事戰爭準備,秦鳳儀還需要鄭相這樣的老成持重之臣在內閣壓著,因為,一旦鄭相致仕,內閣自然要陷入首輔之爭。而在此時,秦鳳儀並不願意看到首輔之爭,因為,首輔之爭必然會影響接下來的海事戰爭。

    便是鄭相自己,對於接下來的局勢亦有幾分審慎。何況,事後,鄭相也被宣召到了秦鳳儀的禦書房,君臣私下很有一番交談。秦鳳儀的志向又何止于海戰的向外拓展,便是國內,秦鳳儀也很有些計畫。這些事,都與鄭相談了談。一直把鄭相談的,完全沒了致仕的意思。

    志向並不是君主的專利,如鄭相這一門心思做千古名臣的,先時有支持大皇子之事,秦鳳儀都肯這樣剖心以待,委以重任,鄭相怎能不肝腦塗地。

    就這樣,在秦鳳儀這樣剖心以待下,鄭相便為老景家兢兢業業的老黃牛般的效力了一輩子。

    當然,此乃後話,暫可不提。

    秦鳳儀接下來就準備出海的兵將了,兵將也不難準備,秦鳳儀一直有練水兵,何況,他在南夷就開始海貿的人,自然有一批熟悉船事的兵將。秦鳳儀這裡只是被趙傅二人私下諫了一回,主要是,秦鳳儀是個光明正大的性子,但,這支海兵倘為太上皇、景川侯所掌,皇帝陛下也要多留些心眼才是。有些話,二人沒明說,景川侯是不必擔心的,這是皇帝陛下的岳父。但,太上皇可不只是皇帝陛下一人的父親。

    趙傅二人自是好意,只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何況,景安帝精明似鬼,要是有所防備,景安帝不會沒有察覺,何必枉做小人。

    秦鳳儀非但極是光明正大的只與景安帝說了出海之事,這支海兵的主將亦是點了岳父大人,除了商貿部分,其餘都由此二人做主。之外,秦鳳儀唯有一事與景安帝相商,秦鳳儀輕咳一聲,面上帶著滿滿驕傲,問景安帝,“你孫子還不錯吧?”

    這要是秦鳳儀自誇,景安帝非打擊他一二不可,不過,這說的是孫子,景安帝忍不住翹了翹唇角,頜首,“不錯。大陽尤其出眾。”

    “明年出海,帶上大陽如何?”

    這次,是秦鳳儀把景安帝驚著了,景安帝簡直是驚訝到震驚,他再未想到,秦鳳儀竟然要讓大陽隨他出海!秦鳳儀道,“大陽也有十三了,我想著,讓他跟你出海開闊眼界,也能長些見識。你可不要太嬌慣他,他小時候,我在南夷外出巡視便都會帶上大陽的。讓他見一見民情民生,並無壞處。如今,再讓他明白,除我中土之外,海外還有更廣闊的國度。人的眼界寬了,心胸自然更寬。”

    景安帝抑制住心頭的激動,問,“你放心?”他與秦鳳儀關係雖有和緩,但,並非尋常父子的親密無間。

    “有何不放心的。”秦鳳儀認真道,“大陽以後要是繼我之位的,他漸漸長大,能隨心隨意的日子越來越少了。趁著這千斤重擔未擔在肩的時間,讓他隨你出去看看吧。”

    秦鳳儀輕聲道,“大皇子,很傷你心吧。”

    “其實,你一直都有用心教他,雖然你一直猶豫是不是將皇位真的傳給他,但,你盡了教導之責。”秦鳳儀道,“你教導的方法沒問題,只是,有許多時候,是天性天資所限。他走到那樣的結局,你已盡力。”

    “這次,真正教導出一代帝王吧。”

    秦鳳儀非但把大陽交給景安帝教導,還把趙傅二人打包給了大陽做先生隨行。這兩人不是不放心景安帝麼,你們隨行吧。如此,秦鳳儀也就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以稚子最純稚之心,對帝王最老辣之心。

    當大陽能不僅以孫子看待祖父的眼光,而以更公允的政客的眼光來看待景安帝時,大陽也便具備了一代帝王的才幹了吧。

    這便是秦鳳儀的帝王術。

    當朝廷的船隊再一次揚帆啟航時,王朝最為輝煌的一段歷史開啟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5 16:16
番外之魔王叔與小胖嘰


    要知道, 秦鳳儀是個很話嘮的人。

    而且 , 此話嘮屬性,在成為父親後就表現為極愛同兒女們講述自己與妻子的愛情故事, 以及種種“憶苦思甜”的感慨。憶苦, 顧名思義, 就是回憶當年種種被岳父大人為難的事件了。

    很多時候, 秦鳳儀一直認為當年在侯府外的小巷裡與岳父大人的錯肩而過,他還給岳父大人叫了聲“哥”,便是翁婿二人的第一次見面了。當然,岳父大人亦是如此認為。直到有一天,忠義公秦老爺聽到兒子又談到此事, 秦老爺笑,“那哪裡是第一次見面, 說來, 阿鳳很早就與親家公見過啊。”

    秦鳳儀道,“怎麼可能啊,爹,以前我怎麼可能與岳父大人見過?如果見過, 我是絕對不會忘記岳父大人的。”

    秦老爺笑, “你是很長時間沒有忘啊。”

    “究竟什麼時候?”

    究竟是什麼時候呢?

    秦老爺微微一笑, 露出一抹回禮的神色。

    彼時, 秦老爺已經由竹竿似的侍衛,吃成了一個圓潤潤的揚州富商。有一天,秦老爺出門, 見景川侯騎馬經過揚州街頭。秦老爺當下三魂去了六魄,回家都是驚魂未定,悄悄跟媳婦嘀咕了一回。秦太太也是嚇了一跳,問丈夫,“沒看錯吧?”

    “這怎麼能錯。李縝還是以前那樣,倒是較以前更添氣派了。”

    秦太太與丈夫道,“那你出門可得注意,別叫他把你認出來。”

    “他哪裡會認得我,就是以前在京,我們也沒咋見過的。”主要是身份太過懸殊,秦老爺秦太太是柳王妃陪嫁的人口,幫著柳王妃管理陪嫁事務,與景川侯鮮少交集。秦老爺道,“放心吧,當初阿鳳少時,我抱著阿鳳與他錯身而過,他都沒認出來呢。”

    秦太太連忙道,“小心無大錯,這幾天,你可千萬別帶著阿鳳出門了。”

    “我曉得。”

    秦老爺曉得是曉得,但,秦鳳儀五歲,成天屁股上長了彈簧一般,在家悶不住,非要他爹帶他出去趕市集,秦老爺這慣孩子的爹,自然禁不住寶貝兒子的央求,想著景川侯位高權重,再如何也不會去集市,而且,寶貝兒子都央他小半日了,眼瞅再不帶出去逛就要翻臉打滾了,秦老爺便懷著一顆僥倖的小心臟,扛著寶貝兒子去街上逛了。

    因為秦老爺身材圓潤,走的就不是很快啦,很是不能滿足小鳳儀的速度要求,小鳳儀強烈要求自己下地自己走,秦老爺心疼兒子,不讓,小鳳儀便奶聲奶氣的花言巧語起來,“我是怕爹駝著我會累啊,爹,你放我下來吧,我一準兒好好走,我跟爹手牽著手,絕對不會鬆開!”

    秦老爺給寶貝兒子這幾句軟話哄的心裡暖烘烘的,跟泡在溫泉水似的,愈發要駝著兒子,不肯叫兒子的小腳下地受累,還道,“阿鳳這麼懂事,爹不累!”

    小鳳儀見這招竟然不管用,立刻扭扭屁股換一招,“爹,我要尿尿啦~”

    這下子不能不放兒子下來了,然後,小鳳儀在街上憋出泡尿後,就再不肯叫他爹駝了。父子倆手牽手走路,路上,小鳳儀這個想要,那個也想要。只要是兒子看上的,秦老爺一律給兒子買下來,交給身畔大僕拎著。集市上人多,秦老爺買糖人的功夫,小鳳儀便不見了。

    秦老爺險沒急瘋。

    小鳳儀原本牽著他爹的手,不知何時,一抬頭就換了人。

    小鳳儀因為好動,愛往外跑,爹娘就他這麼一個寶貝疙瘩,有時為了嚇唬兒子,不叫兒子總往外頭玩兒,就用人販子的故事嚇唬過兒子。小鳳儀望著眼前這個兩撇狗油胡的中年男子,小小的腦袋裡想著,這完全不是自己爹啊!中年男子卻是一把拉住小鳳儀的手,陰陰一笑,眼中帶出幾分陰狠恐嚇,“乖兒子,叫爹~”

    小鳳儀別看年紀小,也不大懂事,卻很有些靈敏的第六感,極識時務,張嘴奶聲奶氣的喊了聲,“爹——”

    狗油胡一看,心下大樂,想著這孩子年紀小,有點傻,還不記人哪。於是,伸手將小鳳儀抱了起來,看他乖,也沒用迷藥,便抱著小鳳儀出了集市,往荒僻處走。也不知怎地這般巧,小鳳儀被抱出集市,正好遇著鮮衣怒馬的景川侯一行。小鳳儀一聲尖叫,“救命!人販子拐小孩兒啦——”待狗油胡捂小鳳儀嘴的時候,景川侯如雷電般的眼神掃過,狗油胡捂著小鳳儀的嘴巴就要跑,小鳳儀鼻子嘴巴給人捂嚴,險沒憋死,兩條小腿不停踢打,嘴裡還發出“唔唔”聲響。這便是個瞎子也瞧也不對了,狗油胡賠笑,“自家孩子,正鬧性子……”

    景川侯已是一馬鞭揮過去,直接揭了狗油胡半張面皮,小鳳儀嚇的,哇一聲便大嚎起來。

    侍衛已是上前,捆住狗油胡的捆狗油胡,解救小鳳儀的解救小鳳儀。小鳳儀卻是哭的慘,相對于狗油胡這個人販子,面前這個穿漂亮衣裳長得俊俊的大叔更可怕好不好!

    小鳳儀那嗓門兒,參考長大後的皇帝陛下的嗓門兒就好了,專職喊“上朝——”的殿前官都不如皇帝陛下的嗓門兒亮堂。小時候的皇帝陛下的嗓門兒完全不比日後遜色啊,小鳳儀嚎了一路,嚎的侍衛長都懷疑那狗油胡是這孩子親爹了。待到了侯爵閣下暫居的別館,侍衛長問哭的花臉小貓一般的小鳳儀,“那人是你爹麼?”

    “不是啦,他是人販子!”小鳳儀哭的慘兮兮,“我爹叫秦淮,家住瓊花街玉樹巷,從南往北數東邊兒第三戶就是我家啦!大叔你把我送給我爹吧,大魔王好可怕!”

    侍衛長以為這孩子叫人販子嚇到了,哄他道,“一會兒就打發人給你家送信。魔王已叫我家侯爺捉住了,別怕啊。”

    小鳳儀抽抽咽咽,小胖手指著景川侯,“魔王還在啊!大叔快把他抓起來!”

    侍衛長:難不成這小孩兒都能瞧出我們侯爺的可怕了?

    魔王景川侯只是皺眉看了眼這花臉貓的胖小子,此時的景川侯再也料不到,再過十三年,他便會重得魔王之名。

    小鳳儀受了驚嚇,抽抽咽咽了好半天,才由侍女洗過臉,搽過香香,又吃了碗蛋羹,之後,小鳳儀吃得飽飽,兩眼發餳,頭一歪便呼呼過去了。

    小鳳儀睡了半日,再醒來已是傍晚。

    他聞到了香香的飯菜香,小鳳儀跳下床,走到門口,見到魔王大叔正在吃飯,邊兒上好幾個侍女姐姐服侍。小鳳儀家裡也是有丫環的,只是,小鳳儀雖然不會說,心裡卻是覺著,魔王大叔怪氣派的。

    小鳳儀肚子咕咕響了兩聲,景川侯看他一眼,已有侍女過來,俯下身笑問,“小公子醒了?”

    小鳳儀點點頭,揚著小胖脖子往桌上瞅,奶聲奶氣的說,“姐姐,我餓了。”

    侍女笑,“奴婢帶小公子回房用膳吧。”

    小鳳儀搖頭,咬咬手指,兩隻大大的桃花眼眼巴巴的瞅著魔王大叔,“我想跟魔王大叔一起吃。”

    侍女有些為難,景川侯看這小胖子一眼,不得不說,小鳳儀的花貓臉洗乾淨還是很有看頭的。圓圓的嬰兒肥的臉龐,大大的桃花眼,高高的鼻樑,粉粉的嘴巴,便是見慣出眾孩童的景川侯也得說,這小胖子長得很不錯,就是肥了點兒。因為小鳳儀長得順眼,景川侯對他微微頜首。

    小鳳儀高興的顛顛兒過去,習慣性的扒住人大腿,然後,手腳並用,刷刷兩下就爬景川侯懷裡坐下了。景川侯有一瞬間的僵硬,不過,隨即很快適用,因為,小胖子鳳儀開始點菜了,指著一盤圓圓的菜問,“那是獅子頭麼,可真小,我要吃。”

    景川侯只好給他夾一個,板著臉與他道,“這不是獅子頭,是焦炸小丸子。”

    小胖子兩隻小肉爪捉著個小丸子認認真真吃起來,兩腮一鼓一鼓的,香甜又討喜。景川侯向來鮮少要侍女服侍,他還給這小胖子添了碗豆腐湯,小胖子鳳儀道,“叔,我還想吃裡面的魚肉,你拆魚頭給我吃一點兒魚肉吧。”

    景川侯道,“不成,裡頭有刺。”

    “叔,我一準兒特小心特小心,絕對細細的嚼,一點兒都不會讓魚刺卡著。”小胖子信誓旦旦,景川侯便讓侍女給小胖子拆魚頭了。小胖子特別健談,他現在也不怕魔王了,覺著魔王有求必應,還怪和氣的。小胖子還跟景川侯介紹哪,“叔,我們揚州的鰱魚頭也特別好吃,可香可香了,你吃過不?趕明兒我讓我爹請你吃飯吧!”

    “先吃你的飯吧。”

    小胖子能長這麼胖乎乎的模樣,飯量很是不錯,不過,並不暴飲暴食,待吃飽,便主動不再吃了。景川侯讓侍女給小胖子洗手,自己另行去臥房尋了冊書卷消譴。不一時,小胖子便躡手躡腳的溜了進去。

    小胖子甭看年紀不大,卻很是個話嘮,肥屁股坐在景川侯腿上,一幅裝的很懂的樣子,“叔,你這書不賴啊。”

    “你看得懂?”

    “不懂。”小胖子一本正經道,“不過,我覺著叔你很有內涵,所以,推斷你看的書肯定很不錯。”

    景川侯硬給這記馬屁拍樂了,問他,“你這麼能說會道,當初怎麼被人販子拐走的?”

    “不知道,我原本拉著我爹的手,再一抬頭,就是人販子拉著我了。他長得好醜,還要我給他叫爹。我爹說人販子會打小孩兒,我就叫了。”

    “那你怎麼對我喊救命啊。”

    “叔你穿的好看,一看就不是人販子啊。”小胖子搖頭晃腦地,“你比我爹穿得還好看,我爹說,人販子沒錢,才要拐小孩兒去賣。你比我爹有錢,肯定不會賣小孩兒啊。”

    “那你就不擔心我不救你,待以後挨人販子的揍啊。”

    “你救我了啊。”小胖子得意的眨巴眨巴那一雙大桃花眼。

    景川侯想著,這小胖子雖然年紀小,人還真不笨。

    小孩子人生兩件事,吃了睡,睡了吃。小胖子跟魔王叔說著話,不一時就往魔王叔身上一靠,便呼呼了起來。

    景川侯伸手指戳戳小胖子的臉,小胖子吧嗒兩下嘴,繼續呼呼。景川侯也是做了父親的人,家中兒女都很懂事,便把小胖子放平到榻上蓋了小毯子睡了。不過,想一想小胖子臉蛋的觸感,景川侯見小胖子開襠褲露出的肥屁股,偷偷捏了兩把,手感很是不錯。

    小鳳儀正在魔王叔這裡睡覺,他爹就哭哭啼啼的找來了。小鳳儀一見他爹就歡呼一聲,掀開毯子跳下榻,兩條小胖腿千伶百俐的飛奔過去,一下子撲到了爹懷裡,啾啾啾啾啾的親了爹滿臉,甜甜的叫著,“爹,你可來啦,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秦老爺用狂飆的眼淚給兒子洗了回臉,又哭哭啼啼的跟景川侯磕頭道謝,景川侯看這秦老爺哭的這樣,再想想頭晌小胖子那小花貓臉兒,心想,真不愧是父子,雖說長的不大像,這性子倒是十成十的一樣。

    秦家父子親香了一回,秦老爺又給景川侯磕頭道謝。景川侯擺擺手,只是道,“以後把孩子看好了。”

    秦老爺連連稱是,見景川侯沒別個吩咐,便又磕了個頭,抱著寶貝兒子離去了。

    秦老爺回家,很是問了兒子一回,小鳳儀雖則年紀小,記事卻是極清的,奶聲奶氣的說了一遍。秦老爺秦太太直念佛,待哄睡了兒子,秦太太道,“真是險之又險。非但咱阿鳳逢凶化吉,就是你,在侯爺面前都沒被認出來,看來,這揚州城咱們長住幾年也無妨的。”

    秦老爺摸摸小鳳儀睡熟的胖乎乎的小圓臉兒,點頭,“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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