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龍闕 作者:石頭與水(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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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yo 2018-5-21 17:20:2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1 199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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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石頭與水,晉江作家。

【小說類型】:都市小說 > 都市生活

【內容簡介】:

  男主:秦鳳儀,傻白甜紈絝。
  某種機緣看到「未來」後,該紈絝準備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但,秦鳳儀睜開眼睛時,面對的第一個艱難的選擇是:箭在弦上,到底發是不發啊!

【其他作品】:《紅樓之開國風雲》、《美人記》、《和珅》、《歡喜記》、《巧言令色》、《千金記》、《千山記》、《皇帝難為》、《神仙日子》、《嫡子難為》、《紅樓之林家謹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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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yo 發表於 2018-5-21 17:21
第1章



  一刹那有多久。

  佛教經典《仁王經》裡說,一彈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滅。

  

  但,秦鳳儀相信,便是以佛法的無上智慧也難以解釋他在那一刹那的感受。那一刹那,他都把小秀兒壓到床間,準備給彼此開個苞了。然而,就在那一刹那——

  歡情香嫋嫋升騰,午後的風拂過窗外那滿樹瓊花,錦鸞繡帳中,秦鳳儀箭在弦上的那一刹那——

  

  秦鳳儀無法形容那一刹那的感受,他整個身體貼住小秀兒掙扎不已的嬌軀,眼瞅就要得手,可就在那一刹那,秦鳳儀透過小秀兒驚慌絕望的雪白面孔,似乎看到了,看到了……

  

  ******

  

  秦鳳儀是在第二天早上醒來的,他是被他娘哭醒的,他娘的哭聲很有特點,一韻三歎,十分有節奏感,細聽有點兒像揚州清曲的韻味兒。秦鳳儀覺著自己仍在夢中,在夢中,似有人淡淡的說了一句,“死了,也好。”

  這樣的一句話,僅四字,卻似乎帶著數九寒天的刺骨冰冷,秦鳳儀還沒來得及思量這話是誰說的,心下一機淩,整個人便被一股無形的能量自“夢中”拉回現世,繼而,他聽到了他娘那獨有的哭腔,他娘就坐床邊,捏著帕子哭的眼淚流成河,“我的兒啊,我短命的兒啊!你這是怎麼啦!你說你,這揚州城什麼好丫頭沒有,你瞧上哪個,只管跟娘說,非得自己幹,這不,把命都搭進去了!我苦命的兒啊!”

  邊兒上有人勸,“兒子沒事,大夫說,歇歇就能好。看你這樣,不知道還以為咱們兒子有個好歹哪。”這一聽,就知道說話的是秦鳳儀的爹,也是個慣孩子的。

  秦太太一聽這話就跟老頭兒急眼,指著兒子道,“這叫沒事!半天一宿還沒醒!你給兒子請的什麼蒙古大夫,會不會治啊!趕緊著,裝銀子,去帝都請太醫去!甭管多少錢,就是傾了家,我也得把兒子給治好!”

  秦鳳儀還沒睜眼,邊兒上大夫先不幹了,老大夫氣咻咻的一拎藥箱,怒道,“既然嫌許某醫術不精,許某這便告辭!”

  秦老爺連忙攔了大夫,“哪裡哪裡,婦道人家頭髮長見識短,許大夫你可千萬別跟這婦人一般見識。”給老大夫賠禮。

  秦太太便又哭,“我苦命的兒啊——”

  秦鳳儀覺著,便是他死了,就憑他娘這哭功,也能把他能哭活,哪裡還用麻煩大夫啊。秦鳳儀嘟囔,“行啦,別哭啦,我沒事。”

  他昏迷初醒,覺著用足了氣力,其實聲音並不大,但就這細微聲響,秦太太就如溺水者見著浮木、絕望者見著救星一般,兩隻爛桃兒一般的眼睛裡立刻迸射出濃濃的喜悅之光,這個時候也不嫌大夫沒用了,兩眼晶亮,雙眸放光,伸手矯捷的秦太太,一把將鬧脾氣的許大夫拽到床前,由於驚喜過度,音調都變了,“許大夫,趕緊看看,我兒子醒啦!”

  

  說實在的,要不是秦家有錢,不好得罪,且出的診金高,許大夫真不樂意給這家人看病。

  就這家子,有錢,揚州城裡一等一的大鹽商。可除了有錢,就啥都沒了,尤其無德,這一點兒,在秦鹽商家的獨子秦鳳儀身上體現的猶為明顯。

  秦鳳儀這人,揚州城有名的大少爺,說他是紈絝都是對紈絝的玷污。打秦家在揚州城發跡,秦鳳儀就把暴發戶的嘴臉演繹了個十成十。自小就不是好東西,在學裡欺負同窗,在外頭欺負小夥伴,這長大了,越發得寸進尺,都開始欺負良家婦女啦!

  你說,你秦家又不是沒錢,再說,花街柳巷多的是攬生意的專職服務人員,你去那種地方多合適啊。偏生秦鳳儀是個怪胎,他就喜歡良家女孩子。倘人家願意,你情我願,也好。偏生人家不願,他非要硬來。這不,出事了吧。

  許大夫來的時候,秦鳳儀就昏迷不醒了,許大夫聽了這病的來龍去脈,心說,“該!”

  可憐天下父母心,秦鹽商秦太太只這一根獨苗,獨子出事,這夫妻二人是哭天抹淚苦苦相求,要許大夫救他家獨苗兒子。說來,秦鹽商其實在揚州風評還好,主要是,秦鹽商這人大方,自來城裡修橋鋪路、救濟孤寡,他向來不小氣。就是秦太太,也時不時的施粥舍米、行善積德。可依許大夫看,就秦家夫婦積的這德,還不夠秦鳳儀敗的。

  許大夫到底是大夫,行醫濟世,斷沒有見死不救。

  可救這麼個貨,許大夫都有些懷疑自己是在積德還是在作孽?或者,叫老天收了這禍害,才算善事一樁。

  只是,如今秦鳳儀都醒了。

  

  罷,罷!

  都是天意!

  天意不絕這禍害。

  

  許大夫重給秦鳳儀號了脈,脈象從容和緩、不浮不沉、不遲不樹、不細不洪、節律均勻、有神有根……反正,就這脈象,秦鳳儀只要不糟蹋身子,活個百把十年完全沒問題。

  這樣的好脈象,本不用開方子,只是,礙于秦太太那“我兒身子弱、我兒受了大罪、我兒可得好生補一補”的模樣,許大夫很是開了幾幅金貴藥,秦老爺命管事跟著許大夫抓藥去了。自然,一封豐厚診金自是少不得。

  秦太太就守在兒子身畔,兒一聲肉一聲的喂兒子喝水、喂兒子喝湯、喂兒子吃飯……秦鳳儀完全條件反射的張嘴:喝水、喝湯、吃飯。

  待秦太太把兒子照顧妥當,看他精神猶不大好,便打發了丫環,親自瞧著兒子睡了,秦太太方輕移步離開,還留下了自己身邊最得利的大丫環桃花,吩咐仔細聽著些,大少爺醒了,立刻過去通稟。又吩咐小丫環傳話廚下,大少爺病中,少用油膩之物,多做些清淡滋補的,給大少爺補身子。再者,為免影響大少爺養病,瓊花院裡的幾籠子黃鸝畫眉喜鵲啥的,這些愛喳喳的鳥兒,都叫暫拎到太太院裡去,先幫大少爺養著,待大少爺病好了,再給大少爺送過來。

  秦太太細細的吩咐了一回,又不放心的隔窗往屋裡瞧了一瞧,見兒子是真的睡了,這才不放心的去了。

  

  秦鳳儀其實並沒有睡著,他就是覺著累,很累。

  整個腦袋似被人一股腦的塞進了數載光陰,好在這數載光陰不是關於關於別人的,而是關於他的。倘是別人的故事,估計依秦鳳儀的心理承受力,這會兒得瘋了。但,就這關於他的事兒,他也沒好過到哪兒去,因為,太慘了。

  倒不是故事多慘,那數載光陰,秦鳳儀仍是有吃有喝、富貴榮華、樣樣不缺。他覺著慘,是因為,在那數載光陰裡,死得太慘,太沒面子了。

  他,他,他竟然是,那啥,死的。

  秦鳳儀都不想提,太丟臉了,怎麼可能啊,他身體一向很好。是的,因為家裡有錢,秦鳳儀打小兒立一志向,必要榮華富貴,長命百命。就為著能長命百歲,十六歲生辰前,他都沒碰過女人。秦鳳儀可以很自豪的說,他現在還是童男子哩!

  他就是這會兒撒泡尿,還是著名中藥材,童子尿哩!

  他這樣注重養生的人,怎麼可能那麼早就死啊!

  簡直太沒天理了!

  

  秦鳳儀懷疑自己這夢是不是假的啊,但,那夢的感覺又是真的不得了,原本他要與小秀兒燕好,可不曉得怎麼,都箭在弦上了,竟然看到了小秀兒上吊時的慘叫。

  他是喜歡小秀兒清秀可愛的模樣,又不喜歡吊死鬼,突然見著上吊女鬼,還不得嚇死他啊!

  秦鳳儀就這樣生生被嚇死了過去。

  那一發,究竟沒發出來。

  

  秦鳳儀躺床上翻來覆去的琢磨自己的“夢境”,他這麼躺不住,桃花見狀,以為大少爺醒了,忙令小丫環去稟了秦太太。

  秦太太連忙過來,進屋問兒子,“可是哪裡不舒坦?要不要再請大夫過來瞧瞧。”又問外頭的藥可煎好了。

  秦鳳儀道,“娘,我沒事,就是躺得久了,覺著渾身發酸。”

  “叫桃花過來給你捏一捏。”

  “也成吧。”秦鳳儀歎口氣,趴床上。說來桃花一手的好按摩手藝,捏得秦鳳儀渾身舒泰,疲乏去了大半。身上一舒坦,秦鳳儀就想起小秀兒了,問他娘,“娘,小秀兒呢?”

  “問那小蹄子做甚!”一說到小秀兒,秦太太便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數落兒子,“你說說你,我都說了,待你過了十六,給你挑兩個乾淨齊整的丫環放屋裡,你非自己往外頭尋那等沒家教的野貓。那樣的女孩子,哪裡懂規矩。要不是你這不謹慎,能傷著?”

  “哪裡傷著了,我這不好好兒的。”秦鳳儀繼續問,“娘,秀兒呢?”

  “柴房!”秦太太沒好氣,“你這昏迷不醒,哪裡顧得上她!”又覺著,兒子這醒了就打聽這女孩子,看來是真上了心。秦太太拿兒子無法,歎道,“你要實在喜歡她,花幾兩銀子買了來就是。只是,這回得聽我的,待把她教好了規矩,知道服侍人了,再放你屋裡去。”

  “行啦行啦。”秦鳳儀下床穿好鞋,對他娘道,“您就別囉嗦了,我沒事。”

  秦太太拉住兒子,“你這又要做什麼?剛好些,還不好生養一養。”

  “娘,我真沒事。”秦鳳儀自來嬌慣,在家說一不二。想也知道,爹娘要是能管住他,他也成不了這禍害樣。他擺擺手,遛遛噠噠的,往柴房去了。

  秦太太直跺腳,歎道,“冤孽冤孽!”
milayo 發表於 2018-5-21 17:22
第2章



  冤孽秦鳳儀出得屋門,便見到自己院中那株冠蓋亭亭、花開似雪的大瓊花樹,一時不由有些愣神。揚州城瓊花最有名,想當年隋煬帝就為了看瓊花,把國都給看亡了,秦鳳儀的小院亦因此樹得用。可此時,再到了這株瓊花樹,秦鳳儀竟然有種似是而非的隔世之感。

  沿著秦府繁綺富麗的雕花長廊,繞過自己瓊花院的小花園,經月洞門,風乍起,落了一肩細碎的櫻花瓣。這棵櫻樹許多年了,還是秦鳳儀小時候瞧見別人家養的好,死活非要,後來,秦家花大價錢給他買回家,植在月洞門畔。初時,秦鳳儀這院子叫櫻花院。不過,待他長到十一二歲,讀了一句“倚瓊花、東風日暮”便發了顛,硬叫他爹把瓊花禪寺的瓊花給他弄了來,然後,他這院子就改名了瓊花院。

  這麼一瞅自己院裡這兩棵樹,秦鳳儀不禁反醒,自己這有點兒喜新厭舊啊。

  好在,這倆樹養得不錯。

  秦鳳儀拍拍櫻樹有些皴老的樹皮,難得發了回感慨,可惜秦鳳儀文彩平平,不然,他非做兩首小酸詩以記心境不可。感慨一回,秦鳳儀抬腳去了柴房。

  

  這一路,明明是自己家,卻又似隔了一層霧一般,仿佛看不真切。

  秦鳳儀不禁拍自己腦門兒,想著,若是再想“夢”裡那些事,非瘋了不可。

  他定一定心神,問看守柴房的婆子,“人還在裡頭呢?”

  那婆子一看就是廚下當差的,吃得一臉肥肉,很不叫秦鳳儀喜歡,婆子諂臉稟道,“在!在!這小蹄子傷了大爺,這都快一天了,我連口水都沒給她喝!”

  秦鳳儀瞧著婆子那一幅邀功嘴臉,沒好氣,“滾吧!”

  婆子見馬屁沒拍好,識趣的就要閃人,秦鳳儀喚住她,“先把門給老子打開!”

  “是是!”婆子殷勤的開了門,這回不敢廢話了,俐落的滾了。

  柴房連個窗子都沒有,光線黯淡,但就從那黯淡光線,也能瞧見小秀兒紅腫的面皮上,那一雙恨意深重的眼睛。那模樣,要不是繩子捆的結實,非撲過來咬死秦鳳儀不可!

  秦鳳儀蹲下同小秀兒說話,無辜道,“你成天跟你爹來給我家送菜,明明跟我有說有笑,誰知你不樂意啊。我要知道你不樂意,我是那用強的人嗎?”

  “呸!”小秀兒大罵,“你不用強!你不用強!我怎麼進得你家的門!”臭不要臉的!

  “那不是請你你不來嘛。”秦鳳儀擺擺手,他雖喜歡小秀兒了,那是覺著小秀兒可愛伶俐,他也沒想著叫人上吊啊。秦鳳儀可不想逼出人命,與小秀兒道,“你老實點兒,這就放你回去。”

  小秀兒問,“可當真?”

  “這還能有假。”秦鳳儀哄她道,“你想想,先時咱們多好啊,兄妹一般,是不是?哎,都是誤會。何況,我也沒得手,你還清白著哪。”

  小秀兒聽這“淫棍”說清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只是,她是個心思伶俐的,好容易這“淫棍”肯放她,小秀兒自然是願意回家的。她當即便道,“那你趕緊放了我,我這一天一宿沒回家,我爹娘不知急成什麼樣。”

  秦鳳儀過去給小秀兒解開繩子,看她手腕都勒得青紫,很有些心疼,剛憐惜的摸了兩把,就給小秀兒一巴掌拍開,小秀兒瞪秦鳳儀,“你再不老實,我可不客氣啦!”

  秦鳳儀嘖嘖兩聲,“看你現今這豬頭樣,唉喲,你就是叫我不老實,我也沒興致啦。行啦,我安排個轎子,送你回家去吧。”

  小秀兒哼一聲,“你家的轎子,我可不敢坐。”自己氣哼哼的走了。

  秦鳳儀不放心的喊一嗓子,“我可沒怎麼著你,你別想不開啊!”

  小秀兒氣得,回一句,“便是你想不開,我也想得開!我且活著哪!”便扭噠扭噠的跑了。

  秦鳳儀盯著小秀兒那小細腰小翹臀,以及扭噠扭噠的小模樣,不聯想到小秀兒的豬頭臉,只看後背身條兒,秦鳳儀摸摸下巴,想著自己的眼光還是可以噠。

  不過,再想到“夢裡”那丟死人的死法,秦鳳儀立刻心中念佛,清心寡欲起來。

  

  秦鳳儀把個小秀兒放走了,這委實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就是他親娘秦太太,也有些不大明白,私下問兒子,“你要實在喜歡那小蹄子,咱就花銀子買了來,不就是銀子麼,咱家有的是。不過是教她些規矩罷了。”

  秦鳳儀道,“我不喜歡了,娘你別提小秀兒,敗興。”

  “成,成。”秦太太十分欣慰,笑道,“我兒子的眼光,總算是長進了,那丫頭有什麼好的,論相貌,及得上桃花?論服侍人,及得上梨花?你如今也大了,與其叫你在外尋思那些個沒調\\教的野貓,待你身子大安,我把桃花梨花開了臉,擱你屋裡,如何?”

  要擱往日,秦鳳儀那簡直巴不得。這桃花梨花皆是她娘身邊有頭臉的大丫頭,桃花人如其名,杏眼桃腮,眉間三分豔光,很有些嬌媚。梨花則是清冷淡然,一身皮膚如雪似玉,舉止間那三分冷意,反比嬌媚的桃花更加勾人。

  秦鳳儀早就相中這倆丫頭,先時跟他娘要過,因他年紀尚小,他娘沒答應。如今出了小秀兒這檔子事兒,秦太太已是想通了,外頭不知底理的女孩子,到底不如身邊兒的丫頭,溫柔可靠,會服侍人。他娘哪怕早說三天,秦鳳儀也不至於對小秀兒下手,要是不對小秀兒下手,秦鳳儀不能做了那“夢”,倘不是做了那“夢”,今兒他得歡天喜地的收下這倆丫頭。

  所以,儘管秦鳳儀心下很是一陣蕩漾,最後仍是嚴肅了臉孔,“娘,梨花桃花要是到了年紀,該嫁人就嫁人吧。我都想好了,我如今也大了,得學著做些正經事,哪裡能總在丫頭身上下功夫。”

  秦太太頓時一臉歡欣交加,摟著兒子直揉搓,歡喜的眼淚都掉下來了,“我的兒,我的兒……阿彌陀佛,菩薩開眼哪!我兒,我兒長大了!”

  自家事自家知,自家兒子什麼德行,秦太太哪裡有不知道的。兒子突然之間變好了,知道上進了,秦太太覺著,這可真是菩薩開眼、祖墳冒青煙哪。

  秦鳳儀可沒覺著如何,他“夢裡”那幾年,沒少拿這話糊弄老太太。如今大概是“夢外”頭一回說,瞧把老太太激動的。

  秦鳳儀心下怪過意不去的,他“夢裡”死都死的極窩囊極不體面,可想想,爹娘就他這一根苗,他那樣年輕就有個好歹,爹娘往後的日子得怎麼過呢。一想到這裡,竟觸動了秦鳳儀為數不多的良心,秦鳳儀攬住他娘的肩,鄭重道,“娘你放心吧,等以後我有了大出息,叫你享大福。”

  

  秦太太當晚同丈夫說起這事,念叨好幾回,直道,“咱們兒子是真的懂事了。”

  秦老爺道,“要是能因此改了他那心性,倒是因禍得福了。”

  “是啊。”秦太太笑,“兒子還說了,以後叫我享大福。”

  秦老爺打趣,“唉喲,那你可有福了。”

  秦太太道,“我想著,待兒子大安,帶兒子去棲靈寺燒燒香。這都是菩薩保佑啊!要不我說呢,男孩子,胡鬧就是小時候,這一長大,自然就懂事了。”

  秦老爺笑,“是,是。多給寺裡添些香油錢,請菩薩保佑咱兒子順順利利、平平安安才好。”

  “這我曉得。”

  因秦鳳儀突然開竅,暫時成了個正經人,秦家夫妻二人十分欣慰,說了些話,便心滿意足的睡下了。

  

  秦鳳儀知道自己根本沒病,可有那許大夫開的湯藥,他娘每日必要看著他喝了藥才能安心的。秦鳳儀道,“許老頭兒也就糊弄糊弄娘你這樣的婦道人家,瞧瞧給我開的這藥,人參肉桂一樣不少,這哪裡是治病,這分明是訛咱家的錢!”

  秦太太道,“這是什麼話,不要說人參肉桂,就是龍肝鳳膽,只要能醫好我兒,我都捨得花銀子去買。”拿帕子給兒子擦擦唇邊的藥汁,笑道,“你這幾天,氣色紅潤許多,可見許大夫這藥是好的。”

  “哎,我是說我都好啦,娘你不是說去廟裡,咱們去廟裡拜菩薩吧。”秦鳳儀智慧不多,又因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兒稀奇,想著,要不要去問一問菩薩,興許菩薩知道呢。

  “你可急什麼,總要請許大夫來再給你診一診,大夫說好,那才是好了呢。”

  秦鳳儀不耐煩再喝那些苦死人的湯藥,道,“那趕緊把許老頭兒叫來啊。”

  “你這孩子,待許大夫來家,可得敬重著些。許大夫是咱們揚州城的神醫。”秦太太正色肅容,完全忘了當日秦鳳儀死活不醒,她是怎麼抱怨人家許大夫的了。

  “知道知道。”自從做了那“夢”,秦鳳儀決定要做個好人。

  

  秦家親自打發管事派車去請,許大夫來得很快,就秦鳳儀如今元氣豐沛、精神飽滿的模樣,簡直不必號脈都曉得這小子已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偏生秦太太一向把兒子擱心尖兒上的,必要許大夫親自診過,許大夫只得先請秦鳳儀坐了,再為他診脈。秦鳳儀斜眼瞥許大夫一眼,道,“我好了,啊。”話中還有幾分威脅之意,秦太太連忙道,“鳳儀,好好說話。”又跟人家許大夫賠不是,“這孩子,先時在家一直誇許大夫的藥好,喝了幾幅他這精神頭兒就大好了。還說要謝許大夫給開的藥,叫許大夫這樣的費心。偏生一見著你,就不會好好說了。男孩子,淘氣。”

  許大夫嘴裡說著“無妨無妨”,笑眯眯著將手搭到秦鳳儀脈向上,卻是微一沉吟,“脈象微弦,大少爺近來,是不是時有些躁意?”

  秦鳳儀兩眼一瞪,許大夫只作未知,秦太太已是一臉擔憂,“可不是麼。晚上睡覺都要踢好幾回被子,略厚些的衣裳就穿不住。”

  “這就對啦,約是心火未發。原本開的藥是補元氣的,如今暫停了那藥,開幾幅下火的,先吃一吃。飲食忌葷腥,清淡些日子才好。”

  “誒,你這大夫會不會看啊!”秦鳳儀瞪眼,這什麼鳥大夫啊,他明明沒病!

  秦太太沉臉喝止,“鳳儀,怎麼說話呢!”打發兒子出去自己玩兒,替兒子賠了不是,細問起兒子的病情。許大夫道,“就是心中噪意未除,故而有些喜怒無除。往時來,大少爺多乖巧懂禮的孩子,如今都是病鬧得,這性子就有些刹不住。”

  “可不是麼。我家鳳儀,最懂事不過。”

  許大夫又開了五天的藥留下了。

  

  秦鳳儀氣的,在家沒少嘀咕他娘被許大夫騙了。秦太太道,“你去打聽打聽,許家世代行醫,要說他家的藥不好,那就沒有好的了。”

  而且,不知怎地,這回的藥格外苦。秦鳳儀雖不聰明,到底不是個傻子,琢磨一二,也琢磨出點兒門道。待第三次許大夫上門,秦鳳儀就“許大夫長、許大夫短”的,既親近又敬重。許大夫心下暗笑,想著這混世魔王倒也有些眼力,如此,許大夫方鄭重宣佈:秦少爺雖還需小心保養,如今已是痊癒了。

  吃夠了許大夫苦頭的秦鳳儀心說:這哪裡是個大夫,分明是個奸鬼!
milayo 發表於 2018-5-21 17:23
第3章



  得了許大夫的“大赦令”,秦鳳儀先擱家裡狠吃了兩個河鮮芽筍獅子頭,聞著那香濃的鮮味兒,秦鳳儀險流下口水來。

  秦太太好笑,“值得饞成這樣。”

  “娘你哪裡曉得,平日不覺著,我這半個月沒沾葷腥,饞的我做夢都想咬舌頭。”秦鳳儀生得好模樣,便是吃相有些狼吞虎嚥,也透出那麼一點兒少年人的明亮嬌憨。秦太太親自給他布菜盛湯,一面道,“你畢竟是剛好,乍吃葷腥,也不要多吃。”

  “我早就好了。就那許老頭,說些嚇唬人的話,訛咱家錢不說,還害我喝這些天的湯藥。”秦鳳儀叼著塊魚肉,道,“娘,你也忒好糊弄。”

  “你這沒良心的話,你是不是吃了許大夫的藥好的?”

  “我本來就沒病。”

  “好好,沒病。趕緊吃飯。”

  秦鳳儀開了葷,待吃得飽飽的,拍拍肚子道,“我這會兒才覺著活過來了。”

  秦太太好笑,“今兒再歇一日,明兒咱們去棲靈寺燒香。”

  秦鳳儀跟他娘打聽,“娘,棲靈寺有高僧不?”

  “罪過罪過。”秦太太雙手合什念了兩聲佛,說兒子,“這叫什麼話,棲靈寺方丈了因大師,便是有名的得道高僧。”

  “成,那到時,我可得見見了因大師。”

  秦太太千萬叮囑兒子,“在大師面前,不許胡亂說話。”這位大師在城中極有名聲,不好得罪的。

  “我幹嘛胡亂說話,我是有事要請教大師。”

  

  秦鳳儀就等著第二天去廟裡解惑了,當天早早睡下,第二天更沒有賴床,早早起床,讓丫環把自己過生日做的新衣裳找出來,因天氣漸暖,秦鳳儀挑了身薑黃的袍子穿了。要說薑黃這顏色,就是女孩子略遜色些的也襯不出來。秦鳳儀不同,他生得長眉鳳目,高鼻薄唇,皮膚雪白,身量高佻,就秦鳳儀這相貌,完全不誇張,揚州城裡挑不出第二位來。

  他這種俊,完全俊到了美的境界。

  這並不是說秦鳳儀就男生女相了,他一點兒不女相,但,他這種美,美到了超脫性別,你看到這個人,第一個感覺就是,美。

  便是秦鳳儀先時眼饞的他娘屋裡的桃花梨花,還有先時用下三濫手段劫來的小秀兒,可說實話,三人雖各有標緻之處,但,加起來也不及秦鳳儀三成美貌。

  待秦鳳儀頭上金絲冠、腰間白玉佩的收拾好了,過去爹娘那裡用早飯。秦太太一見兒子這渾身的氣派,便是滿臉帶笑,就是秦老爺,也是臉露和色,笑道,“我正說打發人去叫你,你娘說你還沒起,不讓丫環去擾你,這不已是起了。”最後一句是與妻子說的。

  秦鳳儀跟父母打過招呼,過去在父親下手坐下,道,“不是說今兒去棲靈寺麼,當然得早些起。”

  秦太太笑,“我是怕你不夠睡,正是長身子的時候,貪睡呢。”

  “那我也忘不了正經事。”

  “是是。”秦太太與丈夫相視一笑,想著兒子果然是開竅長進了,以前就是拜佛都是要睡到晌午的,如今竟知道早起,多麼令人欣慰啊。

  一時,丫環捧上早飯,秦鳳儀大致一瞧,不樂了,“怎麼都是素啊?”

  秦太太道,“今兒去拜菩薩,如何能吃葷。”勸兒子,“忍一忍兒,明兒叫廚下做獅子頭 、粉兒蒸肉。”

  秦太太親自給兒子夾了塊糕,道,“有你喜歡的千層油糕,來,吃這個。”

  秦鳳儀接了,根本沒吃,一聞味兒就又放盤子裡了,道,“味兒就不對,娘,這定是用的素油。”

  “阿彌陀佛,我的小祖宗,你這鼻子靈的,今天燒香,哪裡能吃葷油。”秦太太直道罪過。

  秦老爺道,“那就嘗嘗這燙幹絲,雖是素的,倒也改成。”

  秦鳳儀揀了筷子燙幹絲,撇嘴,“比大名寺的素燙幹絲遠了。”

  秦老爺道,“棲靈寺的火頭僧燒素齋是一絕,咱們早上湊合吃些,中午到棲靈寺吃素齋去。”

  秦鳳儀這才樂了,“成。”

  

  因秦鳳儀如今頗是長進,一家子高高興興的用過早飯,便坐車騎馬的往棲靈寺去了。秦鳳儀少年心性,且如今揚州三月,風景正好,他必要騎馬的。秦太太就心疼兒子病剛好,怕吹了風,幾番讓兒子與她一道坐車,秦鳳儀不依,秦太太只好作罷,在車裡同丈夫抱怨,“說他長進,還是孩子脾氣。”

  秦老爺笑道,“性子哪裡就能改,都說,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咱們兒子,秉性是好的,他如今年少,有些孩子脾氣豈不正常。”

  秦太太一笑,“這也是。”隔窗看兒子騎著那匹照夜玉獅子的風姿,秦太太自得道,“這馬,也就咱兒子配騎。”

  秦老爺哈哈一笑,打趣,“你這可真是兒子是自家的好。”

  “本來就是。”

  

  非但秦太太瞧著自家兒子出眾,秦鳳儀這樣的美貌,便是布衣草鞋都不掩其風姿,何況是為著出門刻意打扮過。有些不知秦鳳儀名聲的女娘,乍然見街上騎馬行來如此皎皎貴公子,當下便看失了神魂。偏生秦鳳儀還不是個老實騎馬的主兒,三月的揚州已有些微熱,秦鳳儀刷的展開一柄泥金玉骨的摺扇搖了起來,當下更有綺樓女子倚樓感歎,“只願做公子手中玉扇一把。”

  秦鳳儀不曉得他這一路收取了多少女娘的少女心,哪怕有素知秦鳳儀名聲的都不由在心下暗道:可惜了的這般好容貌,如何就長在這般混世魔王身上。

  

  秦鳳儀是不知道自己多麼招人眼的,他自小在揚州城長大,狐朋狗友亦是不少,路上瞧見的,難免打聲招呼。他更不知自己已是落入一對兄妹眼中,那位兄長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生得文質彬彬,論相貌雖稍不及秦鳳儀,卻也是一等一的斯文俊秀。至於妹妹,相貌較其兄更遜一籌,縱做了少年打扮,卻也掩不去女兒家的嬌態,只是相貌不及其兄,卻也眉清目秀,算個清秀佳人。

  這對兄妹正在瓊宇樓吃茶,他們位子選得好,正經臨街,眼見如此出眾人物,這位做兄長的不禁道,“都說揚州人傑地靈,果然名不虛傳。不知誰人家的小公子,好生不凡。”

  那位妹妹笑一聲,“我不信,還有比哥哥更出眾的?”順著兄長的視線向樓下看去,這位姑娘不由“咦”了一聲,不知是為秦鳳儀貌美所攝,還是乍然一見、驚為天人,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直待秦鳳儀騎馬過了瓊宇樓,這位元姑娘方收回視線,端起茶抿一口,方道,“果真不凡。”

  兄長見妹妹都來了興致,便與小二打聽,“那是誰家公子,好生俊俏。”

  小二見二位客人衣飾雅致,雖不是揚州本地人,卻是另有一番大家氣派,便知此二人出身定是不差的。小二嘻嘻一笑,回道,“要說咱們揚州城,不論貧富,這些正當年的少年郎加起來,論相貌,秦家公子敢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公子一看就是外地來,故而不認得,這是我們揚州城的鳳凰公子,秦公子秦鳳儀。”

  “當真好相貌。”那位兄長又贊了一句。

  “那是,都說揚州城鐘靈毓秀之地,但就我們揚州城的鐘靈毓秀,也只造化出這樣一位秦鳳凰罷了。”小二笑道。

  “如何叫他鳳凰公子?”那位姑娘捏著手裡的青瓷茶盞問。

  小二道,“去歲中秋,我們揚州在瘦西湖舉行花魁大選,當時做評審的皆是我們揚州城有名的才子。可是不巧,那天,偏生有些個陰天,晚上沒見月亮。不過,賞花魁可比賞月色好。”介於有姑娘在側,小二連忙收了口,說起去歲中秋事來,“當時經過十輪比拼,萬花樓的渺渺姑娘眼瞅就要摘得頭籌。要說渺渺姑娘那一手琵琶,當真是‘輕攏慢撚、珠淚盈睫’,當時聽渺渺姑娘琵琶的人,都為琵琶聲所感,一時,滿湖俱靜,唯聞仙音。就在這時,突然聽得一陣鼾聲。當下多少公子大人不悅,想著誰這麼沒眼色,竟然聽著渺渺姑娘的琵琶都能睡著。結果,尋來一瞧,正是秦公子。秦公子好友連忙推醒了他,就有愛慕渺渺姑娘的公子質問秦公子,可知對牛彈琴之意?”

  小二一付好口才,那位姑娘正聽得入神,聽到此處,不由一樂,問他,“秦公子是如何說的?”

  “秦公子說,他就是願意做那頭聽琴的牛,可惜這琴也沒引得百獸率舞啊,倒是這位公子帶頭蹦噠,挺有趣的。”秦公子說完便登舟而去,聽說那天秦公子一襲月白衣袍,他登舟遠去之際,天空烏雲飄散,一輪皓月當空,秋風乍起,衣袂飄飛,若仙人在世。秦公子那風姿,小的沒學問,不會形容。可後來,咱們城中最有才學的大才子趙老爺作了首詩,有兩句是這麼寫的‘浩渺煙波去,踏月鳳凰來’,從此,咱們城裡不少人便稱秦公子作鳳凰公子了。”

  這位姑娘道,“對牛彈琴,原是牟融書中的一個典故。那人用這典故諷刺秦公子,秦公子所答,倒是《尚書·舜典》載文:‘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倒也有趣。”

  那位兄長則道,“尚書中這則典說的是聖王舜當年擊石為樂的事,用聖王之樂類比妓,女樂曲,未免輕佻。”

  因小二口才好,說得這一對兄妹高興,竟得了一角銀子打賞,小二歡天喜地的去了。私下暗道,雖則秦鳳凰在揚州城名聲不大好,但就他憑著向外地人解說秦鳳凰這外號,就得了這麼多額外打賞。反正,甭管別人如何議論秦鳳凰,瓊宇樓小二卻是覺著,秦鳳凰真是他創收的大好人一個啊。

  

  此時此刻,不少人眼中口中心中的秦鳳儀秦鳳凰已是與父母到揚州名寺棲靈寺。
milayo 發表於 2018-5-21 17:29
第4章



  這棲靈寺是揚州名寺,莊嚴肅穆自不必提。據說是隋時古寺,因寺中棲靈塔得名。秦鳳儀“做夢”之前,他對於神佛之道向來不大信的,也從不來寺裡燒香啥的。如今卻是不同,秦鳳儀總覺著,自己似是“夢”到自己那不大光彩的一生,種種疑問難解,聽他娘說這寺裡有高僧,秦鳳儀便欲來請教。

  反正他家有錢,大不了多花些銀子。

  秦鳳儀如此暴發的想。

  

  因著是有目的而來,秦鳳儀都未顧得上賞一賞這棲靈寺的風景,更甭提棲靈寺前的那座巨大的漆紅牌坊上的“棲靈寺”三字,據說便是今上手書。

  秦鳳儀自己不大懂書法,只是耐著性子站他爹身邊瞻仰了一仰,待他爹說完,“今上這幾個字,當真是龍騰虎躍,氣象不凡。”秦鳳儀“嗯嗯”兩聲,便催促道,“爹,咱們趕緊進去吧,皇帝再大,也沒佛祖大啊,別叫佛祖久侯,我跟娘還要給佛祖菩薩燒香呢。”

  秦老爺無奈,“你這孩子。”帶著妻兒往寺裡去了。

  秦家是揚州城有名的富戶,既要過來燒香,自然提前一天著人過來,借了間上等香房以做歇腳處。今秦家人一到,自有知客僧迎出款待。秦太太是虔誠的佛信徒,秦鳳儀燒香心切,一家人自然是先去燒香。

  秦鳳儀燒過香,還學著他娘的樣子給佛祖認真的磕了幾個頭,親自添了香油錢,問知客僧,“你家了因大師在嗎?”

  了因大師身份不同,秦太太在一畔補充道,“我這兒子,近來得了佛緣,想請教大師。”

  秦家是揚州城大戶,況秦太太添香油錢一向大方,故而,縱秦家只是鹽商人家,想見方丈了因大師也不是難事。原本,秦太太也想聽聽兒子遇著什麼難事,偏生,兒子還不讓她聽,與方丈道,“有沒有僻靜地兒,我再同大師說。”

  了因方丈已是七十高齡,見過達官顯貴無數,倒是頭一遭見秦鳳儀說話這般直率的。秦太太剛要說兒子注意態度,了因方丈已道,“有,施主請隨我來。”

  

  了因方丈引秦鳳儀出了香房,經過廟中甬道,繞過棲靈塔,到了一處竹林掩映的淨舍。了因方丈推門進去,道,“我慣常在此修行,平時並無人來,施主吃杯茶吧?”

  秦鳳儀其實沒有吃茶的心,他正琢磨這事兒怎麼請教老和尚呢。不過,他為人也知輕重,這棲靈寺,他縱頭一遭來,也知這是揚州第一名寺。棲靈寺的方丈,自然不是尋常人。秦鳳儀按捺住性子,連忙深揖一禮,道,“有勞大師。”

  了因方丈倒了兩盞茶,秦鳳儀喝來,頗苦,他強忍著咽了,生怕再不說事兒,老和尚又拿出什麼古怪東西招待他。秦鳳儀道,“我朋友遇到一事,他做了一夢,夢中娶妻納妾,好不風光,待夢醒,恰如一場春夢。大師,這夢,是真是假?”

  了因方丈笑,“公子,此時你我,是夢中交談,還是醒時交談?”

  “當然是醒著。”

  “公子如何確定是醒著?”

  秦鳳儀掐自己大腿一記,疼的眥牙咧嘴,又伸手掐大師手臂一下,道,“疼,就是醒著的。”

  饒是了因方丈佛法精妙,也不由笑道,“公子天然童心,妙哉妙哉。”

  秦鳳儀心說“妙個頭喲”,他認真就等著了因方丈解釋呢。了因方丈能有今日佛門地位,自然不是等閒人,他見識過的人多了,秦鳳儀這樣單純心思,雖見得不多,了因方丈心裡也有譜兒了。知道說些禪語,怕是這位秦公子不能懂,了因方丈道,“我與公子說個故事吧。”然後,了因方丈便把“黃粱一夢”的故事通俗易懂的講了一遭。

  秦鳳儀皺眉,“可,我這朋友,夢中所見,並不似這位盧生,入夢前貧困潦倒,夢中有嬌妻美妾入懷。我這朋友,夢中所見,如見未來。”

  饒是了因方丈亦不由吃驚,不過,他這把年紀,且又身在佛門,佛法精深,自不比常人。了因方丈拈著頜下仙氣渺渺的長須,道,“如公子所言,您這位朋友當真是大造化之人,這是得了佛祖點化啊。既見未來,那麼,想來,未來有許多歡喜,亦有許多悲傷。”

  秦鳳儀一歎,問了因大師,“倘是不好的事,能改變嗎?”

  “若不能改變,佛祖何以令公子看到未來。”

  秦鳳儀先是心下一松,繼而強調,“不是我的事,是我朋友的。”

  了因法師微微一笑,一雙眼睛,寧靜又智慧。

  秦鳳儀得了大師句准話,也便放下心來,想著自己以後只要行善積德,還怕落個“夢裡”那樣的結果麼?秦鳳儀眉眼間漫上幾許喜色,習慣性的端起茶盞再呷一口茶潤喉,結果,又給苦了個好歹。秦鳳儀實在受不了因方丈這裡的茶水,起身道,“既得大師指點,不好再擾大師清休,我這就告辭了。”

  了因法師笑道,“待施主下次來,老衲備好茶。”

  秦鳳儀還死活不承認,一徑道,“這茶挺好,乍一吃是苦的,再一回味,反是有些回甘。”畢竟得了人家大師指點,秦鳳儀不好說人家茶不好。客客氣氣的辭過大師,秦鳳儀出了法師的清修禪院,便一蹦三跳、歡歡喜喜的找爹娘去了。

  

  秦老爺秦太太見兒子這般歡喜的回來,心下自是高興,秦太太還問,“我兒有什麼事還要私下請教大師?”

  秦鳳儀笑,“不能說,不過,我已是請教明白了。”                                                                                                                                                                           

  秦太太笑,“這就好。”又擔心兒子年少唐突,又問,“在大師跟前兒,可得恭謹有禮。”

  “娘你放心吧,我都多大了。大師非常好,還請我吃茶。”秦鳳儀再次感慨,“大師可真是有智慧,我好些天不能明白的事,他與我一說,我立刻便明白了。”

  秦鳳儀心願得解,秦家一家人又在棲靈寺吃的素齋,秦鳳儀早飯不合口,吃得少,棲靈寺素齋乃揚州城一絕。瞧這胭脂鵝、桂花鴨、蟹粉獅子頭、蜜汁火方、松鼠魚、大煮幹絲、三丁包子……琳琅滿桌,當然,素的自不必說,但凡葷的都是用豆腐、腐竹等素菜燒出來的,不過,若不是知道是素齋,就這賣相、這風味、這吃到嘴裡滿滿的香腴適口,完全不會覺著是在吃素齋。

  只是,這一席素齋可不便宜,便是在山上吃,也要二十兩銀子一席。

  秦家自不會愁銀子,秦鳳儀一直吃到撐,秦太太看他胃口好,與丈夫笑道,“果然是佛祖地界兒,咱兒子這飯都吃得格外香。”                                                                                                                                                                                                                                      

  秦老爺笑,“是啊。”就是秦老爺吃得也挺香,主要是,早上全素,對於暴發戶秦家而言,當真是沒胃口啊。

  

  一家三口用過素齋,在香房裡歇了個晌,因有兒子陪著,秦太太格外有興致,下午還帶著兒子登了棲靈塔,細細的與兒子講了這塔的來歷。直待下晌,日影西斜,一家子方你騎馬我坐車的回了家去。

  待回得家去,剛進門兒,就見門房忽地躥出一人來,撲通便跪下了,二話不說,邦邦邦,三個響頭,喊道,“李菜頭給老爺太太大少爺請安了!”

  秦太太給這人嚇一跳,定睛一瞧,黑漆漆一人,也不認得,尤其一身粗布短打,一看就是下人。秦太太氣不打一處來,“嚇死個人!”

  秦老爺也不認得此人,倒是秦鳳儀認得,道,“李菜頭,你來做什麼?小秀兒還好麼?”這是小秀兒的爹嘛。

  李菜頭捧上一籃子雞蛋,道,“前兒,我那閨女不懂事,衝撞了大少爺。小老兒沒別的可孝敬,這是家裡母雞下的鮮雞蛋……”

  不待李菜頭說完,秦太太想到皆因著那個什麼小秀兒令兒子大病一場,登時更沒了好氣,喚道,“阿鳳,跟娘進去!”

  秦鳳儀卻是決意要改邪歸正做好人的,將他娘推給他爹道,“爹,你先跟我娘去歇著吧,我同李菜頭說兩句話。”

  秦老爺見事不大,想著兒子這也是大人了,便與兒子道,“辦完事就到你娘這兒來,等你用晚飯。”

  “我知道。”

  秦太太到了自己院裡還埋怨丈夫呢,“你可真是,好容易阿鳳歇了那心思,又叫他跟這姓李的打交道,萬一勾起阿鳳的心來,如何是好?”

  秦老爺勸妻子,“倘他仍有那心,便是不叫他與那李菜頭見面,他心裡掛著,仍要尋機去尋的。如今正好看看,看他可是真改了。”

  秦太太哼一聲,“也還罷了。”

  

  秦鳳儀主要是問一問小秀兒的情況,畢竟,他並沒有成事,小秀兒還是個清白姑娘。且今兒剛自棲靈寺回來,秦鳳儀善心正切,便在門房同李菜頭說了幾句。

  見秦鳳儀問起閨女,李菜頭兒連忙道,“那丫頭好的很。”

  “那我就放心了。”秦鳳儀就怕小秀兒出事,聽說小秀兒挺好,秦鳳儀笑道,“多謝你送的雞蛋。”吩咐小廝取了一套文房四寶來賞了李菜頭兒,道,“小秀兒說,你家裡兒子也是念書的,這個給你兒子使吧。”

  李菜頭兒見秦鳳儀不像計較前事的意思,連忙千恩萬謝的接了。秦鳳儀見無事,抬腳便走了。李菜頭兒頓時張口結舌,他,他,他過來是有事要求秦公子!他,他,他,他事兒還沒說的啊!

  李菜頭兒頓時拿眼焦急的看向秦公子的小廝攬月,攬月看李菜頭一眼,忙追著秦鳳儀去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1 17:32
第5章



  秦鳳儀其實打小收到的禮物多了去,但,他覺著,人家滿懷感激之心來送禮的,就李菜頭這個,還是頭一份。李菜頭這肯定是感激他仁義,所以送一籃子雞蛋給他。

  秦鳳儀兩輩子頭一回善行,還得了善報,當下命小廝拎著那一籃子雞蛋,到他娘跟前顯擺,秦太太對李菜頭一家可是沒分好感,就因李家那丫頭,害她兒子大病一場。不過,秦太太到底是佛信徒,瞧見那一籃子雞蛋都均勻白淨,顯然是細心挑的,蓋在雞蛋上的藍布洗得乾乾淨淨,上頭還繡了些花紋草樣。秦太太道,“他家既然來賠禮,便罷了。好在阿鳳沒事,不然,倘咱阿鳳有個不痛快,看我跟他們沒完!”

  “行了行了。”秦老爺吩咐道,“給他個紅封,打發他去吧。”到底不是什麼大事。

  秦鳳儀道,“爹,我已是賞了。他好意過來,咱也不好收他的雞蛋,他家有個小子,聽說在念書,我叫攬月拿了套文房四寶賞他。”

  秦老爺點點頭,“那便罷了。”

  秦太太不欲我談李家事,笑道,“我兒,過來娘身邊兒坐,一來一回的騎馬,累不累?這回來,也沒歇會兒,先吃茶歇一歇。”

  “累什麼,一點兒不累。怪道娘你喜歡去廟裡拜菩薩,我也覺著,這往廟裡走一趟,我這心裡就清明許多。”秦鳳儀接了茶吃兩口,如是道。

  秦太太十分歡喜,笑,“那以後娘再去廟裡,還叫著你。”

  “成。”秦鳳儀道,“我打算好了,以後要做個好人,更得做個孝子,娘,以後你出門就叫我,我騎馬給您護衛,這叫人瞧見,也顯著威風不是!”逗得秦太太笑個不停,秦老爺哼一聲,“唉喲,你現在才要做個好人、做個孝子,合著,以前沒這麼打算過?”

  “當然有啦,不過,我以前沒有現在這麼清明。”

  秦老爺一笑,“行啦,你既一意上進,眼下你也大了,明兒就同我去鋪子裡,學著做生意。咱家就你這一根獨苗,家裡產業以後還是你的。”

  秦鳳儀是個清閒慣了的,有些不樂意去,但想到“夢裡”那下場,秦鳳儀一口應下,“成,那明天一早,我就跟爹你往鋪子裡去。”

  秦老爺頜首,對兒子的看法大為改觀。

  

  其實,要說別個生意,還講究個做生意的手段。偏生這鹽商是個例外,鹽課自來是歸於朝廷的,這各大鹽商是從朝廷那裡得了鹽引,如此,方能經營鹽業生意。

  天下誰人不吃鹽啊!

  就秦家這鹽業生意,向來不愁銷路。

  秦鳳儀無非是跟著他爹往鋪子裡轉轉,見一見掌櫃,聽他爹說一說帳目上的事兒。秦鳳儀雖則是半點兒聽不懂,好在,他那一“夢”之後,立志做個好人,且,或者“夢境”太過逼真,秦鳳儀本人較先前也穩重許多,便是聽不懂賬上的事,也知道裝個認真模樣聽著。再兼他生得好,這一點兒真是占盡了便宜。縱他只是裝個樣,畢竟年紀小,不過十六歲,掌櫃夥計的一看,私下都說,“瞧著大少爺跟換了個人似的,當真是長進了。”

  還有道,“以前就是小孩子貪玩兒,男孩子麼,有幾個不淘的。”

  當然,也有心下尋思,興許一時熱乎頭上,過幾天沒這興致,估計原形畢露都不稀罕。

  

  秦鳳儀不曉得別人如何議論他,他頭一天跟他爹出門,頗有些新鮮感,覺著做買賣倒也不是很累人的活計。

  待得傍晚,秦鳳儀隨他爹回家,剛進家門口,就見李菜頭又躥出來了,秦鳳儀好奇的要命,“你這又來做甚?”

  李菜頭賠笑,“小的就是來問問,那雞蛋,大少爺吃著可還好?”

  “還成,怎麼了?”

  “大少爺喜歡,是我李菜頭的福氣。”李菜頭老臉笑開了花,道,“大少爺,那以後,我還按老規矩給您送菜送蛋?”

  秦鳳儀就不明白了,“不一直是你送麼?”

  李菜頭欲言又止,一幅想說啥,又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李菜頭這模樣,甭看秦鳳儀有些懵懂,沒明白。秦老爺卻是一看就明白,秦老爺對那李菜頭道,“你去找採買上的管事,阿鳳與我進來。”

  秦鳳儀隨父親往母親院裡去,一路上仍有些懵,秦老爺與他道,“這有什麼不明白,採買上怕是換了菜商,他昨天過來送雞蛋,就是想從你這裡巴結,走走路子。”

  秦鳳儀此方明瞭,嗨了一聲道,“這採買也是小題大作,我根本沒放心上,先時也不過是鬧著玩。算了,先時畢竟是我嚇著了小秀兒,何苦再奪了他這吃飯的營生。”

  秦老爺笑看兒子一眼,問他,“真算了?”

  “自然是算了。”秦鳳儀一臉坦白。

  秦老爺雙眼含笑,睨兒子一眼,“你呀,你還沒懂。”笑著抬腳先進屋去了。秦鳳儀追上他爹,想問個究竟,偏生他爹賣關子,憑他如何問,就是不說。

  秦鳳儀氣道,“愛說不說,我還不問了?我就不信,有什麼事爹你能懂,我就不懂!”

  秦太太笑,“你們爺倆又打什麼啞迷哪?”

  “娘,你看我爹這樣兒,也該知道,這事不是一時半會告訴咱們的,我爹就喜歡故作玄虛!”

  激將都沒用,秦老爺就是不說!

  

  秦鳳儀回去琢磨半宿,仍是沒覺著自己哪裡不懂來著。他現在做得都是好事,小秀兒沒碰,就是李菜頭的生意,先時他是不知道,他既知道,自然不會奪了他吃飯的飯碗。那還有什麼,是他不明白的呢?秦鳳儀特意喚了小廝攬月問了李菜頭家送菜的事,攬月道,“有大少爺您親自發話,採買上哪裡敢有二話,自然還是叫他送菜的。其實,昨兒我就想跟大少爺說的,偏生沒尋著機會?”

  秦鳳儀道,“怎麼,李菜頭還托你了。”

  攬月點頭,“可不,因我在大少爺跟前還算有些個臉面,那些天,大少爺您在家裡養病,他哪裡見得到您,就求到我頭上。其實吧,送菜這事是個小事,咱們老爺太太都是大善人,不過一時惱了,大少爺您安然無恙,哪裡真會與他家計較。李菜頭托我,倒不全為送菜的事?”

  “那還有什麼事?”秦鳳儀不解了,就這李菜頭,他又沒打過什麼交道,先時全因瞧著小秀兒標誌可愛,他三不五時的在李菜頭送菜的時候找小秀兒說話。小秀兒又是個口齒伶俐的,一來二去的,李菜頭方能湊到他秦大少跟前。不然,李菜頭這樣的人,哪裡能同秦大少說得上話?

  攬月笑得頗是雞賊,小聲道,“能有什麼事,就是小秀兒的事?”

  “小秀兒怎麼了?我不是放她回去了?”

  “唉喲,我的大少爺,您怎麼倒糊塗了?”攬月親自給大少爺捧了茶奉上,道,“咱家是何等樣人家,何等樣的氣派,大少爺您又是何等樣的人品,不是小的這話輕狂,這揚州城的女娘們,等著給大少爺做妾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啊。就小秀兒,上輩子燒了高香,入了大少爺您的眼,這是她的福。那李家,大少爺您看上他家閨女做小,他家能不樂意?”

  “誰說樂意了,小秀兒那模樣,像樂意的?小秀兒以前還跟我說過,她擱她們村都定了親事的。”

  攬月擠擠眼,“大少爺,您這就不知道了,小秀兒是不大樂意,那是傻。可李菜頭樂意啊,不然,那天我們能那麼順利的把小秀兒弄咱家來?李家心知肚明,不然,這麼大閨女丟了,他家能不找?”

  “唉喲喂,那李菜頭,瞧著長得烏漆嘛黑的,像個老實人,不想心眼兒比臉還黑。”

  “少爺,這得看怎麼說?”攬月道,“就小秀兒定的那家親事,不過是個尋常人家,便是嫁了,聘金不過三五兩,以後也不過是些伺候公婆伺候男人的窮日子。可要到咱家,咱們老爺太太都是寬厚人,大少爺您又疼她。不要說咱家的姨娘,就是咱家的丫頭,平日裡吃喝穿戴,哪樣不比鄉下丫頭強?”

  話到此時,秦鳳儀才算徹底懂了他爹說他“還未懂”的意思,想來他爹早就看出李菜頭的黑心了。秦鳳儀真替小秀兒可惜,怎麼有這麼個爹?秦鳳儀問攬月,“這小秀兒是親生的吧?”先時秦鳳儀還覺著自己做惡,結果沒想到,除了小秀兒,李家人都挺樂意。

  攬月笑,“少爺,您哪裡知道外頭人家的事。這些鄉下人家,若是遇著疼閨女的人家還好,若是遇著那不心疼閨女的,分斤稱兩的賣了倒是什麼稀罕事?不說別家,就咱們府上這些丫環,多有在外頭買的,縱有些是家裡不得已,過不下去了賣的,也有各式各樣的緣故哪。”

  大丫環瓊花端進一盞牛乳,歎道,“攬月這話在理,不說別人,就是奴婢,當初要不是奴婢有幾分運道賣到咱們府上,這輩子還不知是個怎麼著。”

  秦鳳儀問,“瓊花姐,你家也跟小秀兒她家似的麼?”

  “我家還不及秀兒她家呢。她家好歹沒把她賣了。”瓊花道,“像我家,既賣了銀子,還來尋我做甚?初時我還以為他們是想贖我出去,不想卻是打聽著咱們府上月錢多,我做小丫頭子的時候,他們也不來,還是打聽著我出息了,到少爺身邊服侍,他們便上門兒,與我哭訴家裡如何艱難,話裡話外不過打我月錢的主意。”

  秦鳳儀連忙道,“你沒給他們吧?”

  “給什麼呀,既是賣了我,生養之恩我便是算報答了,自此兩不相欠,何必再扯上些銀錢因果。”瓊花說著端上牛乳,道,“就這麼著,不少人說我沒良心。”

  秦鳳儀連忙道,“哪裡是你沒良心,做得對!”又說瓊花,“這些事,竟沒聽你提過。你要遇著難處,只管與我說。”

  瓊花笑,“眼下跟著少爺,吃穿不愁的,哪裡還有什麼難處。”要不是她家少爺突然開竅變成個好人,瓊花估計也不會多嘴說自家的事。

  秦鳳儀與攬月道,“你接著說,合著李菜頭這過來,還是想叫小秀兒給我做小?”

  “可不是麼。”

  秦鳳儀哼一聲,“不要臉的狗東西!”完全沒想自己先時幹的那事兒,還不如李菜頭哪。

  秦鳳儀原想做個好人,結果,竟被李菜頭攪局,那叫一個敗興!深覺李菜頭是自己做好人的人生道路上的絆腳石,立刻吩咐攬月,“跟採買上說,以後不准再從李菜頭那裡採買。”

  身為一個好人,就不能吃這壞人家的菜蔬,秦大少如是想!
milayo 發表於 2018-5-21 17:34
第6章

  李菜頭原想著,跑秦家給秦大少送了兩回雞蛋,秦大少賞他一回文房四寶,而且,瞧著秦大少沒有真生氣的樣兒,關鍵,還惦記著他家小秀兒哪!李菜頭夜深回家,李太太上前服侍,待李菜頭洗過臉,李太太方悄聲問,“如何了?”

  李菜頭一臉喜色,悄聲道,“放心,我瞧著,大少爺的心還在咱秀兒身上。”      

  李太太命小丫頭子去廚下端來溫著的飯菜,親自給丈夫斟酒,李菜頭問,“秀兒還好吧?”

  說到這個閨女,李太太就沒好氣,“那傻丫頭,還跟我慪氣哪!”

  “得勸她個明白哪。”李菜頭道,“嫁那窮秀才家去,哪有去秦家吃香的喝辣的好!你瞧瞧,昨兒我不過送一籃子雞蛋,人秦少爺就賞我一套文房四寶,那文房四寶我咱過書鋪子時找夥計問了,那一套,就得三兩銀子!她有福,叫秦少爺相中,以後有的是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叫她放明白點,過這村可沒這店了!”

  “這話我能沒勸過,奈何你那毛丫頭,實在不像有福的模樣。”李太太那叫一臉的晦氣,只恨閨女糊塗。

  李菜頭滋溜一口小酒,道,“你好生勸她,待明兒我再唬他一唬,這叫黑白臉,這麼一軟一硬的,她也就應了。”

  “就她!她軟硬不吃!你是不知道,我看,那丫頭就是個窮命!沒福!”李太太與丈夫商量,“你說,咱們要不要先把阮家的親事給退了?”

  “不成不成,秦家那裡我雖托了攬月小哥,可到底還沒得著秦少爺的准話,要是現下就退了阮家的親事,豈不沒了退路。”李菜頭問,“家裡還有雞蛋沒?要不,明兒我再去給秦少爺送回雞蛋。”

  “你等一等吧,咱要忒上趕著,秀兒進了門怕要被小瞧。”

  “什麼大瞧小瞧的,只要進了門,過一年半載再給秦家添個大胖小子,非但秀兒這一輩子有了著落,就是咱家,這宅子院子的也能換一換啦。”李菜頭想到將來的好日子,便不由喜笑顏開。

  “我也這麼說,奈何那丫頭不識抬舉。”

  “行啦,一會兒我去瞧瞧她。”

  李菜頭樂呵呵的吃了頓小酒,想著一會兒去瞧閨女,好生與閨女講一講好賴道理。李菜頭與妻子道,“也不是全為了咱家,不說別個,就秦大少的相貌,不是我說,咱閨女當真是走得大運,也就秦大少現在年輕,沒見過什麼世面,倆人又有這麼段緣法。不然,就憑秦大少的家財相貌,別說做二房,上趕著不要名份的不知有多少。”

  李太太跟著打聽,“真有這麼俊?”

  “那是!就是他長得俊,你知道揚州城的人都怎麼稱呼他不?”

  “怎麼稱呼?”

  “都叫他鳳凰。”李菜頭巴嗒巴嗒嘴,道,“這有學問的人誇一個人長得好,有個詞怎麼說的?嗯,人中龍鳳。對,就是這麼誇人的,可想而知秦大少有多俊了。我頭一回見,都不敢說話,瞧著不似真人。”

  “唉喲,那可真是俊。”

  “可不是麼。也不知這丫頭的眼珠子怎麼長的,俊得有錢的瞧不上,怎麼就老阮家這一棵歪脖樹上吊死了呢。”

  

  要說人家小秀兒,縱阮家是棵老歪脖樹,人小秀兒也沒白吊一回。

  當然,這並不是說小秀兒就上吊了。

  這回活的好好兒的。

  是阮秀才,為著未婚妻,親自進城,找秦鳳儀來了。

  

  倘不是為了小秀兒,阮秀才當真不會來找秦鳳儀,身為一個男人,要不是兩家差距忒大,就秦鳳儀幹的那事兒,阮秀才能跟他拼命!

  秦鳳儀這二五眼倒是挺願意見阮秀才,他就是想瞧瞧,什麼樣的酸秀才能叫小秀兒死活不願意他這又俊又有錢的,而是要屈就這麼個又酸又窮的臭秀才。這打眼一瞧,秦鳳儀便心直口快的說了,“也不怎麼樣嘛。”高高瘦瘦的模樣,一身洗的發白的藍布袍,完全與俊俏無干。

  阮秀才那臉色就不大好看,秦鳳儀才不管呢,他反正一向不大看人臉色的,秦鳳儀道,“就為著你啊,小秀兒我是給座金山她都不肯依啊。來,跟我說說,你哪兒那麼好啊?”

  阮秀才能放下臉面,放下一些男人十分看重的東西,親自來找秦鳳儀,可見對小秀兒也十分真心。阮秀才道,“論貌,論財,我皆不能與秦少爺相比。要說哪兒好,應該是我運道好,遇著秀兒妹妹這樣堅貞如一的女孩子。”

  倒是挺會說話。秦鳳儀心說。

  秦鳳儀問,“你來有什麼事?”

  阮秀才認真中帶了絲懇求道,“秦少爺,還請您看在我和秀兒妹妹情比金堅的面子上,就成全我們吧。”

  秦鳳儀道,“我都叫人停了李菜頭家的菜了,怎麼,他還在逼小秀兒呢?”

  阮秀才面露尷尬,還是點了點頭。

  “嘿,這老東西!”秦鳳儀瞧阮秀才一眼,道,“你可別以為我跟李菜頭是串通好的,我當初是覺著小秀兒不錯。可也只是覺著她天真可愛,拿她當個妹妹,你也知道,我家裡連個兄弟姊妹都沒有。誰曉得,這李菜頭就動了歪心。我跟你說吧,也就小秀兒有主見,要擱別個姑娘,縱自己不情願,爹娘這樣相逼,怕也沒法子只得點頭了。要我說,李家真是想錯了我,我家雖算不得什麼大戶,你打聽打聽去,我爹,身邊半個姬妾都無,我以後,也是要只娶一妻,再不納妾的。李菜頭這純粹胡思亂想,我根本不是那樣亂來的人!”當然,秦鳳儀也為先時的“金山論”描補一下,“我就是逗了逗小秀兒。”瞧阮秀才一眼,秦鳳儀道,“你也甭覺著,我這是拿話搪塞你,我現在就能起個誓,以後甭管娶什麼樣的媳婦,我這一生,必然一心一意,倘有二心,天打雷霹!”

  古人十分信重誓言,像秦鳳儀這等平地起誓的,當真稀罕。阮秀才一見人家張嘴就一天打雷霹姝毒誓,連忙道,“切莫如此,切莫如此。”一臉羞愧,起身對著秦鳳儀深深一揖,“是我誤會了秦少爺,我給秦少爺賠禮了。”

  秦鳳儀連忙扶起阮秀才,心下得意的緊,覺著自己名聲算是洗白一半了,面兒上卻裝出一臉誠懇,道,“可別這樣,以前小秀兒跟李菜頭給我家送菜,我那時候小,時常與她說話,她就跟我‘阮家哥哥長、阮家哥哥短’的,說了不少你們的事。我呀,當她妹妹一般,就盼著你們能順順利利、白頭到老才好。小秀兒也年歲不小了,你都能找到我這裡來說這事兒,你們這親事,也別拖著了。儘早尋個吉日把喜事辦了,不就結了。”

  阮秀才道,“我何嘗不想早辦親事,原就是定了今年九月,往常我去岳家看秀兒妹妹,岳家見我總是歡歡喜喜。如今我去,岳母諸多推辭,不令我倆相見。我,我這才冒昧的打擾了秦少爺。”

  秦鳳儀“夢醒”後,第一個見到的就小秀兒,因那“夢境”太過可怕,秦鳳儀必要了結這段因果的。秦鳳儀乾脆道,“一事不煩二主,你既來了,就別說打擾不打擾的。這也怪我,先時年少,愛跟姐姐妹妹的說話,我把這事替你們了了。”

  阮秀才簡直千恩萬謝的告辭了去。

  

  阮秀才一走,秦鳳儀很是臭美了一回,原來做好事的感覺是這樣啊,尤其阮秀才千恩萬謝的模樣,叫秦大少受用的很。

  秦大少喚了攬月進來,與攬月道,“你往李菜頭家去一趟,勿必悄不聲的把事辦妥了。別大肆嚷嚷,這不是什麼好事,有關小秀兒名聲呢。就跟李家說,阮秀才身上有著功名,我這心已是淡了,趕緊叫他家跟阮家把喜事辦了。叫李家死了心,就說,我這就要說親了。”

  攬月道,“成,今兒天晚了,少爺,明兒一早我就去。”

  “去的時候找你瓊花姐姐,備下兩件尺頭,就說是給小秀兒的添妝。”

  攬月點頭應了。

  

  秦鳳儀交待攬月這一套,臭美兮兮的問攬月,“如何,爺做得這事如何?”

  “唉喲,真是大仁大義啊。”攬月拍馬屁道,“不是小的說,整個揚州城,少爺你這樣好心的,可是不多見!”翹著拇指,一臉諂媚樣。

  “那是。”秦鳳儀做了件大好事,更是得意的尾巴都翹起來了,道,“你可得把這事給爺辦好,不然,人家不罵你,罵得是我。”

  “爺你就放心吧,這麼點事我還辦不好,還配替爺跑腿。”

  主僕倆臭貧幾句,秦鳳儀起身,帶著攬月下樓,準備回家。這剛一出門,秦鳳儀就給人撞了一下子,秦鳳儀這性子,當下忘了自己要做好人的宗旨,張嘴就是一句,“長沒長眼!”

  結果,一抬頭,秦鳳儀就愣怔住了。撞他的是個廝,那小廝已是忙不迭的賠禮,秦鳳儀並沒有把這小廝看在眼裡,關鍵是,那小廝身後的人。

  其實,那人也不過就是個眉目清秀的長相,要說俊俏,也是有的。再細看,耳垂上倆耳洞,胸脯微鼓,這一瞧,就知道是個女扮男裝啊。哪怕女扮男裝,秦少爺也不是沒見過,只是,這人,這人……

  秦鳳儀一聲怪叫,轉頭就往樓下奔去,因跑得急,還險跌下樓去吃個狗吃屎!

  他,他,他這是什麼命喲!剛對阮秀才發一什麼“娶妻後絕不納小”的假毒誓,就遇著了“夢境”中的媳婦!而且,再一回憶,他“夢境”中的媳婦好像自隔壁包廂出來的,天哪,他說話嗓門一向不小,不會,不會他說的話叫媳婦聽到了吧!

  唉喲喂,這可叫人拿住短了!
milayo 發表於 2018-5-21 17:36
第7章



  秦家鳳凰是一路連滾帶爬的回了家裡,不知道的還以為出了什麼要命的事呢?

  秦太太見兒子跑得滿頭大汗,還說呢,“這可怎麼了,什麼事,跑得這麼急?”

  “娘,不得了啦!”秦鳳儀瞪圓了眼睛,急急的拉著母親的手道,“我見到我媳婦啦!”

  秦太太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撲哧”就給樂了,笑道,“我的兒,這是怎麼了。”

  秦鳳儀完全是給“夢境”嚇著了,因為,在夢裡,他那樁親事,簡直是……哎,簡直一言難盡。如今見他娘與侍女們皆是各種笑,秦鳳儀一下子就清醒了,是啊,現在又不是夢裡。他,他,他還沒娶媳婦呢?

  秦太太見兒子跑得一腦袋汗,一面給他擦汗,一面道,“可是出門遇著合眼緣的女孩子了。”

  秦鳳儀歎口氣,“娘,你不曉得,我前兒做了個夢。夢到成親了,你說多玄,今天我出門,就見著一位姑娘,生得如我夢中的媳婦一模一樣,把我嚇了一跳。”

  桃花端來蜜水,秦太太道,“喝口水再說。”

  秦鳳儀咕咚咕咚喝了半盞,秦太太問,“什麼樣標誌的女孩子,叫我兒這般魂牽夢縈。”

  “別提了。”秦鳳儀擺擺手,“可是把我嚇壞了,幸虧這不是夢裡。”

  秦太太一笑,拉了兒子的手道,“我兒,你今年已經十六,也該開始議親了。”

  “不急不急。”今兒叫李氏嚇一跳,秦鳳儀是半點兒成親的心都沒有了。

  

  秦鳳儀倒不是覺著李氏,哦,就是李鏡,秦鳳儀並是覺著李鏡生得尋常。秦鳳儀每天照鏡子看慣了自己那張美人臉,他看誰都覺著挺尋常,於是,李鏡和其他人也沒什麼差別。只是啊,唉喲喂,這個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厲害,夢裡就管他管的跟孫子似的。

  可奇怪的是,就這麼叫李鏡管著,他怎麼還是那種死法呢?

  秦鳳儀翻來覆去的想不通,也就沒有再想了。反正,他決定,即便是要娶妻,也不娶李鏡,忒厲害。

  

  秦鳳儀晚上倒是得了他爹的表揚,他爹這回不是在他娘跟前誇他,而是把他叫到書房一通誇,誇他把阮秀才那事辦得好。

  秦鳳儀給他爹一表揚,立刻將因他媳婦所受的驚嚇拋到腦後去啦,他美滋滋的摸摸後腦勺,明明一臉受臉,還硬是拗出個謙虛嘴臉,道,“爹,我當時就是一時糊塗,後來明白過來。小秀兒說來也是好人家的姑娘,這阮秀才又一派真心,成全人也是一樁好事嘛。”

  “這就是了,三國時諸葛孔明說過一句話,叫,莫因善小而不為,莫因惡小而為之。你這就很好。世間好姑娘多了,何必就盯著個村姑不放。何況,遇事得慮長久。咱家可不是李家那沒見識的。這阮秀才啊,年不過二十,已是秀才功名。阿鳳,有句話,叫莫欺少年窮。誰知道他以後會如何呢?可這讀書人,一旦得了造化,也不過是三五年的事。你今天就做得很好。”秦老爺連說兩次“很好”,可見對兒子今日見阮秀才的事多麼的滿意。

  秦鳳儀心下亦覺著自己這事兒辦得好,又受了老爹的誇獎,秦鳳儀當即道,“以後比這還好的事還有呢,爹你就走著瞧吧。我知道現在有人在外說我壞話,我非把這名聲給扭回來不可。”

  “好,有志氣!”眼瞅兒子當真是知道上進了,秦老爺就說到正事上了,道,“你娘同我說,你做夢都夢到娶媳婦了。你如今也大了,的確該正正經經的娶一房媳婦。成家立業,成家立業,都是先成家後立業嘛。”

  秦鳳儀不待他爹多說,忙道,“爹!別說了!暫緩暫緩,我現在一點兒不想成家!”

  反正,憑父母如何說,秦鳳儀就是咬死了不談親事。

  弄得秦老爺都與妻子道,“你弄錯了吧,看阿鳳這模樣,就差去廟裡做和尚了,沒有半點要成親的意思。”                                                                                                                        

  “都說夢到娶媳婦,能不想?”秦太太倒是不急不徐,“這親事原也急不得,總得慢慢來。就咱們阿鳳的人品,我只怕揚州城裡沒有姑娘能配得咱兒子。”

  秦老爺不愧與秦太太是夫妻,在兒子身上亦有一種迷之自信,秦老爺感慨,“是啊,憑咱家的家財,咱們阿鳳的人品、相貌,哎,他十二三時就有人打聽有沒有定下親事,我就是覺著沒有可匹配的,故,一直拖著。可這要給阿鳳議親吧,應了張家,便得罪了李家,又是一樁愁事。”

  

  秦家夫妻為兒子的親事發了一回“愁”,秦老爺道,“對了,近來咱們揚州城可是有件大事,方閣老辭官還鄉,這就要回來了。聽知府大人說,知府大人想設宴,款待方閣老。”

  “哪個方閣老?”

  “就是方家巷子,他家太爺不是在朝為禮部尚書麼。聽說快八十了,實在幹不動了,辭了官,思念家鄉事,要回鄉來住。”

  “哦——原來是他家。”秦太太眼睛一亮,道,“我與他家南院大太太可熟了。”

  “你說的那位南院大太太不過是旁支,此次方閣老回鄉,我尋思著,他家嫡支也要回來服侍的子孫。知府大人已準備了為閣老大人設宴洗塵,還給了我一張帖子,你給咱兒子做幾身鮮亮衣裳,到時我帶著兒子一道去。如今他年歲漸長,人也懂事,正該趁此帶他出去見見世面。”

  “很是很是。”秦太太道,“如今天兒熱了,我正巧得了塊藕荷色的料子,說是江甯織造府那邊兒流出來的。那顏色,又輕又亮,正好是年輕人夏天穿,給咱兒子裁身新袍子。”

  秦太太突然一拍大|腿,道,“誒,不知道方閣老家裡有沒有適齡的孫女,憑咱兒子的人品,哪個女娘見了能不喜歡。”

  秦老爺微微一笑,拈須頜首,“你才明白過來呀。”

  秦太太可真是方方明白了丈夫用意,不由笑道,“你這老鬼,有話還不直說,跟我打啞謎。”

  “我的太太喲,趕緊,你也多打兩套首飾,介時少不得要多多出門的。”

  夫妻倆發了一回白日夢,倒很是歡喜。

  

  倒是秦鳳儀,自從上遭在瓊宇樓見到夢裡的媳婦,那是再不肯去瓊宇樓了。好在,老天爺待他不薄,之後數天總算沒再見到那可怕的女人。

  讓秦鳳儀高興的是,攬月那事辦得不錯,小秀兒與阮秀才的婚期已是定下了,因著阮秀才與小秀兒都急,不是阮秀才說的九月,倆人親事便定在了四月。攬月道,“虧得爺您好眼光,沒怎麼著那小秀兒。您不曉得,那丫頭真潑啊,我瞧著,就是我不去,李菜頭也招架不住她。擱家裡,好不好的,不是上吊就要跳井,放下狠話說,她不想活了,叫李菜頭雞飛蛋打,一個銅板也撈不著!你說把李菜頭愁的,眼瞅老了五歲。”

  秦鳳儀哈哈大笑,笑一陣,神秘兮兮的同攬月道,“別說,小秀兒身上就是有這麼一股子悍勁兒,格外招人。”

  “爺,也就您覺著招人,要小的說,就是個小胭脂虎啊!就阮秀才那文弱樣,招架得住這個?”攬月搖搖頭,很為他家大爺慶倖。

  秦鳳儀問,“小秀兒有沒有說啥?”

  “說啥啊?”攬月不明白了。

  “平日枉你也自誇聰明,這怎麼倒笨了?”秦鳳儀抖一抖二郎腿,道,“爺為她的事兒,特意著你跑趟腿,她就沒謝謝爺。”秦鳳儀難得做好事,做了好事得有精神回報呀,他就等著誇獎哪。

  攬月一臉慘不忍睹,道,“唉喲,我的爺,那小胭脂虎,一見我去,先拿著燒火棍就沖我來了,要不是小的機伶,還不得被她給揍一頓。待我把事兒說了,她方好些,只是也沒好話,說你雖良心發現,可事兒都是從你這起的,休想叫她領情!我是白跑一趟,爺你是白髮善心,人家半點不承情!”

  倘換個雄性如此不識秦少爺好心,秦少爺必要惱的,這回偏生是小秀兒。只要一想到當初小秀兒從自家扭噠扭噠跑遠的背影,秦鳳儀竟是半點生不起氣來,相反,他心裡還淫|蕩蕩的癢了那麼一回,搔搔下巴,嘿嘿□□數聲,方與攬月道,“小秀兒就是這幅性子,行啦,男人還與女人計較不成。”

  心下覺著,自己當真是大好人,小秀兒這麼招人的丫頭,他為著行善,竟把這丫頭給放了!這是多大的善行啊,秦鳳儀都覺著,待他弱冠時取字,就取倆字:大善。

  

  秦鳳儀是個有點陽光就能燦爛的性子,因著小秀兒的事算是解決了,秦鳳儀心情大好,就將李鏡帶來的壓力暫且拋到腦後去了。

  李鏡則是有些鬱悶,完全不曉得秦鳳儀如此複雜的心理狀態,但,秦鳳儀這一見她如同見了鬼一般,也叫李鏡頗是不解。還是說,因自己生得不甚貌美,嚇著這揚州城的鳳凰了?

  原想著既湊巧遇到,就同秦鳳凰偶遇一下,結果,倒像是把鳳凰嚇著了。偶遇不成功,李鏡回家便不甚歡喜,其兄李釗聽聞妹妹不歡喜後特意過來相問,“怎麼了,不是說搶良家女孩子那事是個誤會麼?”

  李鏡已是梳洗過,換了女裝,坐在藤蘿架下同兄長說話,李鏡道,“這事的確是誤會,也是巧了,原本我想著人打聽一二。結果,今兒在瓊宇樓喝茶,正好我就坐在秦公子隔壁的雅間,聽著了一些。我親耳聽秦公子與那個女孩子的未婚丈夫說,便是以後成親,也對妻子一心一意,絕不納小。你說,這樣的人,能是強搶民女的人麼?”

  “唉喲。”李釗都覺著詫異,倒了盞茶遞給妹妹,“別說,秦家雖門第尋常,我觀這秦鳳儀相貌出眾,再加上他聲名不大好,還以為他是個輕佻人,不想倒是看錯了他。”

  說著,李釗道,“只可惜此人才學平平,聽說在學裡念書時就很一般。”

  李鏡道,“有才無德,也是枉然。何況,這世間,及得上秦公子相貌的能有幾人。”

  李釗忍笑,打趣妹妹,“我猜你就是那天看中人家美貌。”

  李鏡大大方方地,“誰不喜歡長得好的?說來,還是大哥指給我看的呢。”說著,李鏡歎口氣,“我就擔心他覺著我相貌平平。”

  “你才學勝他百倍!”

  李鏡道,“可惜這世上衡量女人男人的標準不一樣,男人有才學便可做官,女人終要嫁人。還有那些混帳話,說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我也不圖秦公子別的,只要人品端正,我便願意。”

  李釗反是有些猶豫,道,“這秦鳳儀雖生得好,可秦家這門第,也太委屈你了。”

  李鏡哼道,“平家倒是門第好,可倘是嫁平嵐那等賤人,真寧可出家做姑子!”

  依李釗對妹妹瞭解,李釗斷定,妹妹就是相中了這秦家鳳凰。原來女孩子見著相貌出眾的小哥,也能這般癡狂啊。
milayo 發表於 2018-5-21 17:37
第8章

  秦鳳儀覺著自己已是半個大善人啦,而且,因著他近來在同他爹做生意,雖然生意的事仍不大懂,可起碼沒出去惹事。有這麼個乖巧樣,秦鳳儀在府中、鋪子裡的名聲都好了不少。

  且,秦鳳儀如今這般懂事,秦老爺欣慰的同時,也有意鍛煉兒子一二。抽了個空,秦老爺便將方閣老回鄉的事說了,秦老爺道,“咱家雖不是官宦之家,也是揚州城有名的士紳之家,閣老大人回鄉,介時若是便宜,咱們也該去問安。這麼著,你去給閣老大人挑個禮物,不論價碼,只要覺著合適就成。”

  秦鳳儀道,“就是閣老巷方家的那位閣老麼?”

  “對。”秦老爺欣慰,“比你娘還靈光呢,我說到方閣老,你娘還問是哪個?咱們揚州城,可有幾個閣老,無非就這一個罷了。”

  秦鳳儀會知道,倒不是比他娘消息靈通,主要是,他剛給夢中媳婦嚇個半死,咋能忘了這方家呢。這方家是揚州城一等一的大戶,他夢裡媳婦姓李,說來與姓方的沒啥關係。可他夢裡大舅子頗是了不得,竟跟這方閣老是師徒。唉喲喂,他不過一鹽商子弟,夢裡娶了個大戶人家的媳婦,初時是瞎美了一陣,可後來,真是被這婆娘從頭欺負到腳!種種淒慘,秦鳳儀簡直不願回憶,並十分慶倖是身在夢中之事啊。

  秦鳳儀就不大願意去給方家送禮,道,“有什麼好送的啊,去歲方家南院的老三,還諷刺我聽不懂□□的琵琶,說什麼對牛彈琴。呸!什麼東西!世上彈好琵琶的多了,就非得□□彈的是好的?我看瓊羽樓裡賣藝的老頭兒,那琵琶彈得就很不錯!”

  秦鳳儀這一叨叨,就叨叨的離了題。秦老爺聽兒子抱怨一通,道,“我早說不叫你去那等下流地界兒,什麼時候的事,啊!”

  唉喲!秦鳳儀那個後悔,一瞧自己說漏嘴,他爹臉都黑了,秦鳳儀連忙道,“就給方閣老送禮是吧,成,爹,我知道了。讀書人喜歡文雅物,什麼時候我去古玩店裡淘換些個好東西。就這麼定了啊!”然後,撒腿跑了。把秦老爺生生氣笑,罵一句,“這臭小子。”也便罷了。

  

  秦鳳儀因嘴巴不嚴,把聽□□彈琵琶的事說了出來,招致他爹不滿,秦鳳儀就想著,快些把他爹交待的事辦妥,也叫老頭子高興高興,就直接騎馬往古玩鋪子去了。

  按理,夢裡他媳婦與方家走的近的了不得,可秦鳳儀硬是想不起方閣老有啥喜好了。所以說,夢就是夢,一點兒不准。

  秦鳳儀夢裡夢外頭一遭來古玩鋪子,就這些東西,秦鳳儀也瞧不出個好賴。關鍵,到底買什麼,他也沒拿定主意。因秦鳳儀在揚州府素有名聲,便是他不認得這古玩鋪的掌櫃,掌櫃也認得他,掌櫃知道秦家豪富,親自出來招呼,“秦少爺想看看字畫?”

  秦鳳儀擺手,“看不懂。”

  掌櫃一笑,“那,看看珠玉?”

  “俗。”

  掌櫃一瞧,明白了,這位大少爺還沒想好買啥。對於這種沒想好買閣的客人,掌櫃就不在身邊囉嗦了,因為,這種客人大多就是想隨便看看。他招呼新來的二人,笑眯眯的迎上前,“李公子,您定的那紫砂壺到了。”

  “成,拿來叫我瞧瞧。”李釗照顧妹妹,雖著男裝,到底是女兒身,便道,“咱們樓上去說話吧。”這古玩鋪子,因做的是雅致生意,故而,鋪子裡便有吃茶雅間。

  李鏡肘彎輕輕撞兄長一記,給兄長使了個眼色,李釗此方瞧見正在鋪子裡閒逛的秦鳳儀。當真是閒逛,跟逛大街似的那種閒逛法。因妹妹相中了秦鳳凰的美貌,李釗雖然覺著,這秦家門第實在有些低了,不過,妹妹在跟前呢,也不能拂了妹妹的意。李釗便過去打招呼,“先時在瓊宇樓見公子策馬經過,一見之下,驚為天人。公子若不棄我們兄弟粗俗,請公子上樓吃杯茶可好?”

  秦鳳儀正發愁給方家的禮呢,忽聽人說話,回頭一瞧,險些嚇暈。他,他,他,他夢裡大舅子跟他夢裡的媳婦,正一臉笑意的望著他,跟他說話呢。

  秦鳳儀臉都嚇白了,連忙道,“不,不,不,我不吃茶,告辭告辭!”說著連忙溜之大吉。

  李釗自認為也非面目可憎之人,還是頭一回遇著這麼懼他如鬼的。李釗看他妹臉都黑了,與這古玩鋪子掌櫃道,“聽說鳳凰公子素有名聲,我方起了結交之心,倒是把鳳凰公子嚇著了。”

  掌櫃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得道,“今兒秦公子不曉得是什麼緣故,聽說尋常可不是這樣。”他跟鳳凰也不大熟。

  李釗一笑,看過紫砂壺,也沒在這鋪子裡吃茶,就帶著紫砂壺與妹妹走了。

  

  這倆人一走,秦鳳儀第二天倒是鬼鬼祟祟的來了,跟掌櫃打聽他們買的什麼。掌櫃道,“是定了一套紫砂壺,說是送給長輩的。”

  秦鳳儀心下一喜,暗道自己聰明,這可不就打聽出方老頭兒的喜好了。李家能送壺,他也能送,不就是個壺麼。秦鳳儀大搖大擺的問掌櫃,“那啥,有沒有煮茶的器物,要氣派些的。紫砂啥的就不用了。”紫砂值什麼錢啊!他送就送比紫砂更好的!

  掌櫃心下有數,道,“有一套前朝官窯的茶具,成色還不錯,大少爺看看?”

  “成!”

  掌櫃取出一套雪青色茶壺茶盞來,那瓷光澤細緻,看得出縱不是最上等,也是中上品了。只是,秦鳳儀雖年紀不大,見的世面也沒多少,就是加上夢裡的那幾載光陰,他在眼界上皆是平平。不過,秦家豪富,好東西見得多了,秦鳳儀就不大瞧得上這套壺盞,撇嘴,“什麼東西啊,青白青白的,這瓷是不錯,可你看這色,怎麼跟人家守孝穿的衣裳的色差不離。”

  把掌櫃給晦氣的,掌櫃連忙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又與秦大少解釋,“這是前朝最有名的南越官窯的精品,我的大少爺,你瞧這顏色,多麼的素雅,文人就喜歡這個色。”

  “胡說,誰喜歡這種色?難看死了。拿幾套好看的出來!”秦鳳儀道,“這東西,不管哪個朝代的,我是送禮,你得弄個喜慶的給我。這叫什麼東西,素的要命!你看,這人家辦喜事,誰不是大紅大紫的穿啊,誰會弄身素服穿?虧你還做生意,這點道理都不明白?”然後,秦鳳儀還一幅鄙視的小眼神,很懷疑這鋪子掌櫃的品味。

  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了,掌櫃是生意人,笑道,“既然大少爺不喜歡素雅的,我這裡也有喜慶的。”命夥計尋出一套紅瓷茶具來。

  秦鳳儀一瞧,臉色微緩,手中摺扇往這茶具上一拍,道,“這顏色是不錯,可這品相不如這套雪青瓷了。”

  

  嘿!

  掌櫃都覺著奇了,說這秦大少不懂吧,他不有些眼力。說他懂吧,說出的話能氣死個人!

  掌櫃倒不怕秦大少挑剔,挑剔的都是買家。最後,秦大少挑累了,出門去獅子樓用了個午飯,回來接著挑,把一鋪的掌櫃夥計都累得頭暈,秦大少終於挑好了一套茶具。

  這茶具叫掌櫃說也很不錯,是套釉裡紅,尤其那茶壺頂上暈出一抹紅,秦大少與掌櫃道,“瞧見沒,這壺通體雪白,就頂上一點紅,遠看跟個壽桃似的,多吉利啊。你賣東西,得賣這些吉利的。”

  掌櫃見大少爺挑對了心意,笑道,“是,大少爺眼光就是好。”

  秦鳳儀瞧見合眼緣的,問了價錢,就直接讓小廝付帳了,極是爽快。掌櫃的命夥計把這茶具包起來,又請秦鳳儀樓上吃茶。

  秦鳳儀擺手,“我買東西就請我吃茶,一來時你怎麼不請,勢利眼。”

  掌櫃哭笑不得,“您一來就忙著挑東西,我就是想請,您大少爺還得說我掃興呢,是不是?”

  秦鳳儀正與掌櫃說話,外頭又進來主僕二人,進門便問,“李掌櫃,我要的東西到了嗎?”

  秦鳳儀抬眼一瞧,就笑了,“唉喲,這不是方兄。”

  那位叫“方兄”的也笑了,過去與秦鳳儀打招呼,“真個巧,前些天聽說你病了,如今看來,可是大安了?”這等禍害,還真要遺千年了不成!

  “大安大安了。”秦鳳儀上下打量“方兄”一眼,刷的展開摺扇,擺出個耀武揚威的鳳凰樣,那嘴臉,甭提多討厭了,“怎麼,方兄這又是淘換什麼好東西了?”

  方兄瞪秦鳳儀一眼,“跟你這頭蠢牛怕也說不明白。”當初就是這小子,聽渺渺姑娘那樣動人的琵琶都能睡著!

  “有什麼不明白的,不就是銀子麼!”秦鳳儀將扇子往“方兄”肩上一拍,想到他娘先時教育他的話,於是,輕咳一聲,學著他娘的口吻道,“我說,阿灝啊——”方兄原名方灝。秦鳳儀拖著長長的尾音道,“那個渺渺,用過就算了,我看也不咋地,你怎麼還忘不了情啦?爹娘掙錢不容易,你買件東西孝順爹娘也就罷了。爹娘擱一邊兒不聞不問,成天巴巴的跑百花樓晨昏定醒,阿灝,這於禮不合啊——”當初就是這小子,他不過是聽個琵琶不小心睡著了,竟然被笑是蠢牛!

  要說秦鳳儀與方灝的過節,那就多啦!

  “滾滾滾滾滾!”方灝平生最煩秦鳳儀,他這來取東西的,竟碰到這小子,還聒噪個沒完。

  秦鳳儀偏生不滾,他還伸著脖子等著看方灝買了點啥,他好從頭到腳批評一番。

  

  不想,那李掌櫃又取出一套茶具。 

  方家是揚州的大戶,而且,與親家這等鹽商暴發之家不同,人房方家是正經書香門第,族裡還出過閣老哩。對,就是秦家準備送禮巴結的方閣老,就是這位方灝方兄的堂祖父。所以,方灝親自來取的東西,自然也差不了。這茶具也是個古物,頗為特別的是,這茶具原是碎了的,但被工匠極精巧的修補過。原就是一套雪色茶具,工匠卻又極為精道的修補工藝,將碎裂之處修補為一株老梅蜿蜒梅枝,還用紅寶鑲成朵朵梅花點綴,極是精緻。

  便是依秦大少挑剔的審美,也得說這茶具不錯,他當即便道,“既素雅又嬌豔,不錯不錯。”

  秦鳳儀這麼一誇,方灝當即臉色大好。

  掌櫃也樂了,道,“公子真是好眼力。”

  秦鳳儀見方灝面露得色,便轉了話音,道,“不過,樣子雖好。只是,阿灝,你堂堂方家少爺,如何買個破的?這給人送禮,弄套破瓷,這也不吉利不是。”

  “唉喲,我的大少爺,這雖是修過的瓷器,可也得是看誰修的。這技藝是前朝大師趙東藝的手藝啊。大少爺,當初趙大師因焗補瓷器聞名天下,還有藩邦小國,不遠千里過來求一件趙大師修補過的瓷器。不是焗補過的,人家還不要。故而,當時有一些瓷器是燒制後故意摔碎再行焗補,要的就是這份與眾不同。瞧瞧,這品相,這光韻,全揚州城,要是您能找出第二件,這一件,我分文不取。”先急的竟不是方灝,而是李掌櫃,想著秦鳳凰這是抽哪門子風,這不是攪我生意麼。

  “這可真是廢話,誰家能摔個一樣的出來,我雙倍買了,正好湊一對,成雙成對,更是吉利。”秦鳳儀哼哼唧唧,“阿灝,你還真要這種破了拼湊起來的物什?你說,你這不是嘲笑人家渺渺小姐人非完璧麼?”說來也是好笑,方灝對萬花樓渺渺姑娘一見傾心,結果,渺渺姑娘初夜,竟給漕運的羅家的少爺花重金買下。要說方家,門第清貴是清貴,但在銀錢上,就不能與鹽漕這樣的大商家相比了。

  秦鳳儀這話,把方灝氣得,臉都青了,當下就挽袖子與秦鳳儀幹了一仗。然後,倆人打了個鼻青臉腫,方灝氣得茶具也沒買,氣咻咻的回家去了。秦鳳儀在街角看他走遠,略整儀容,再折回古玩鋪子,對黑著臉的掌櫃道,“剛那茶具,多少銀子,給我包起來。”

  掌櫃正因秦鳳儀攪黃了他人生意來氣,一聽這話,心下稍緩,還是道,“大少爺不嫌這是破的,這可怎麼送禮啊?不吉利啊!”

  “我說你傻啊,有生意還不趕緊做,就你這樣兒的,一輩子發不了財。”

  “大少爺啊,你以後就嘴下積點德吧。”掌櫃搖搖頭,道,“這原是方少爺定的,還不曉得方少爺會不會回頭再買呢。這一時間,我還真不好賣給大少爺你。”

  “你有沒有點眼力,就這東西,這麼雅致,你叫人把它送到萬花樓。虧你也自詡雅人,這事兒你要辦了,我就告訴你們趙老爺去。”這古玩鋪子是揚州大才子趙老爺的生意,這掌櫃是替趙老爺打理生意的。至於趙老爺與秦鳳儀,趙老爺還親自作畫送給過秦鳳儀。掌櫃聽秦鳳儀這樣說,只得一歎,想著這樣的雅物,縱進了百花樓不妥,但進了秦家這樣的暴發之家,也是明珠暗投啦!

  

  秦鳳儀抱著這套茶具走出古玩鋪子還美滋滋的想呢:這樣的破爛玩意兒,他是不喜歡啦。什麼焗啊補啊的,雖則好看,到底是壞了再修的。不過,他雖不喜歡,記得他媳婦很喜歡這種,買一套,倒可討他媳婦歡心。

  然後,回到家秦鳳儀才想起來,他,他,他現在還沒媳婦呢。而且,他發誓絕不娶李鏡啦~唉喲,還買這瓷器做甚喲~真是白花了銀子!然後,秦鳳儀給臉上塗藥時才想起來:誒,他家這是要給方家閣老送禮,他今天又與方灝幹了一仗,不過,方灝也打他了,看把他打的,都快毀容啦!

  待第二日,方灝消了氣回頭再去古玩店買茶具時,得知茶具縣秦鳳儀買走了,方灝立知自己上了秦鳳儀的鬼當!那個恨啊,不要說與秦鳳儀打架了,倘秦鳳儀還在當場,他非掐死秦鳳儀不可!
milayo 發表於 2018-5-21 17:38
第9章



  雖然這茶具買了,媳婦暫時不打算娶了,但能叫方灝吃回癟,秦鳳儀心下還是很得意滴。這人吧,一得意就愛得瑟,像秦鳳儀吧,他的具體表現就在於,做事的熱情分外高漲,特別願意幫著爹娘做事。把秦家夫婦喜的了不得,連秦老爺都說,“咱兒子,的確是長大了。”

  秦太太道,“可不是麼,不是我自誇,往揚州城瞧瞧,咱們阿鳳這樣懂事的孩子,能有幾個?”秦太太不禁在家裡誇,出門也誇,因自誇次數過多,弄得別人家太太都嫌她。秦太太卻是半點不嫌,眼瞅著兒子一日比一日的出息懂事,秦太太歡喜的很,與丈夫道,“咱們阿鳳,越發出息,你該帶他多見世面。”

  “我知道。”秦老爺道,“聽說,方閣老這幾天就回鄉了。唉喲,阿鳳臉上的傷可怎麼辦?”一想到兒子買個茶具都能跟人打一仗,秦老爺歎道,“還是不穩重。”

  “男孩子,哪裡少得了打架。”秦太太道,“放心吧,用的是許大夫開的上好的藥膏,過個三五天就沒事了。”

  秦鳳儀甭看長得漂亮,皮膚也好,但一點兒不嬌氣,基本上這種小傷,也就五六天的事。秦太太與丈夫打聽,“知府大人那宴,準備設在哪兒啊。”

  “瘦西湖的明月樓。”

  “好地方。”秦太太道,“咱阿鳳的新衣衫已是得了,那衣裳一穿,嘿,我同你說,這揚州城,也就咱阿鳳啦。”總之,秦太太看兒子,是怎麼看怎麼順眼。

  秦鳳儀的傷呢,好的倒也挺快。家裡衣裳啥的,也都備好了,只是,人家方閣家回鄉,根本沒去知府大人那裡吃酒。倒不是知府大人面子不夠,主要是,方閣老一回鄉就病了。倒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回了家鄉,見著家鄉人,喝到有家鄉水,吃到家鄉的老字型大小,晚上多吃了倆獅子頭,撐著了。

  秦鳳儀聽聞此事,對方閣老很是理解,秦鳳儀道,“要說咱們揚州的獅子頭,真是百吃不厭。”

  秦老爺哭笑不得,與兒子道,“趕緊,換身衣裳,跟我過去探病。”

  秦鳳儀道,“這跟人家又不熟,去了也見不著人家閣老啊。”

  “熟不熟,見不見,都無妨,可去不去,這就是大問題了。”秦老爺與兒子道,“別穿得太花哨,換身寶藍的袍子,顯穩重。”

  秦鳳儀一點兒不喜寶藍,秦鳳儀道,“老氣橫秋的。”他換了身天藍的,透出少年蓬勃朝氣,也很討喜。秦老爺微微頜首,不是他自誇,他這兒子,光看臉,特拿得出手。

  秦鳳儀就騎馬同父親一道去方家送禮了,不去還好,這一去,可算是見識到方閣老的身份地位了。呵,就方家待客的花廳裡,人多的都有些坐不下。

  秦家甭看是揚州城的大戶,可說起來,論門第只是商戶。說坐不下,也不是誇張,花廳裡坐的都是士紳一流,按理,秦老爺身上也有個捐官,只是,因揚州城富庶,有錢的人多了去,商賈捐官的太多。故而,這捐的官兒,委實有些不夠檔次,排起來還在士紳之下。於是,秦家父子只得去這花廳的偏廳落坐了。秦老爺在揚州城人面兒頗廣,與士紳老爺們打過招呼,就要帶著兒子去偏廳。揚州才子趙老爺道,“阿鳳就與我在這屋裡坐吧。”趙老爺就是給秦鳳儀做詩,叫秦鳳儀得了個鳳凰公子名聲的那個。

  秦老爺倒是願意,不過,這屋裡有一個算一個,人家不是身上帶著進士舉人的功名,就是家裡祖上有官兒的書香門第,秦鳳儀若留下,坐哪兒都得擠出一個去。秦老爺笑道,“他一向跳脫,還是跟著我吧。趙老爺您哪日有空,我叫他過去給您請安。”

  秦鳳儀聽他爹這諂媚話就不禁翻白眼,他跟趙胖子都平輩論交的,趙胖子家裡調理的歌舞伎,有什麼新曲子新舞蹈的,從來都是先請他過去瞧。他爹這是做什麼呀,以後他跟趙胖子怎麼論輩分哪。

  趙老爺笑眯眯地,“什麼請安不請安的,阿鳳有空,哪天都成。”

  兩人寒暄幾句,秦鳳儀就跟他爹去了偏廳。

  偏廳也是滿當當的一屋子人,好在,這裡能容秦家父子有個座兒了。在偏廳寒暄過一圈後,秦鳳儀瞧著這兩屋子人,想著今天是絕對見不著方閣老的了。他悄悄問他爹,“爹,要不,咱們放下東西,先回吧。”

  秦老爺給他個白眼,“閉嘴!”來都來了,就是見不著方閣老。方家這樣的大戶人家,你攜禮來探病,定要有主事的爺們兒過來相陪午飯的,秦老爺早就沒想見方閣老,他就是琢磨著,趁這機會,與閣老院裡的主事的爺們兒先打個照面,混個臉熟。

  秦鳳儀只好乖乖陪坐,然而,他又是個坐不住的,坐了一時,就打算起來去外頭逛逛。秦老爺連忙問,“幹什麼去?”

  秦鳳儀眼珠一轉,“茅房!”

  秦老爺好懸沒說,咱倆一塊去。知道他這兒子是個屁股上長釘子的,擺擺手,悄聲道,“外頭站站就行了。”

  秦鳳儀便起身出去了。他是個悶不住的,如今跟著他爹在外應酬,其實也懂了些規矩,知道大戶人家規矩重,他也沒往外去,乾脆就在這花廳小院的門口與守門的小廝貧嘴閒話,秦鳳儀說得正熱鬧,就見遠處行來一行人,不過,人家不是朝這待客的花廳小院來的,人家是順著方家的青石路,直接往正院去的。隱隱的,秦鳳儀覺著那行人有些眼熟,不由伸長脖子認真望去。

  這一望,那一行人裡就有人回頭,這一回頭,秦鳳儀就瞧見了那人的臉:啊!他媳婦!

  秦鳳儀立刻雙手一捂臉,李鏡哭笑不得,這秦鳳凰不曉得怎麼回事,哪回見了他們兄妹都似見到什麼可怕的人一般。李鏡甭看相貌遠不及秦鳳儀這等輝煌俊美,李鏡論腦子,十個秦鳳儀都不及她。李鏡稍一琢磨便明白,這秦家定是來方家探病的。

  其實,這事並不稀罕,方閣老這樣的地位,回老家便病了,本地士紳自然會過來探望。可方閣老剛回鄉,再加上身子不爽俐,此時怕是沒心思見本地士紳。要擱個旁人,李鏡如何肯理會,但,秦鳳凰就不一樣了。李鏡吩咐身邊小廝一聲,那小廝便跑了過去,打個千道,“公子可是過來探病的?”

  秦鳳儀眼睛往他媳婦那裡瞟一眼,點頭,“是。”

  “我們家姑娘說,公子若是不嫌棄,不妨與我們一道進去。您在這兒等,怕是見不著閣老大人。”

  秦鳳儀心下一喜,又有些不好意思,抬頭又往李媳婦那裡瞧一眼,李鏡微微一笑。

  秦鳳儀性子活絡,想著,他又不是借別人的光,是借他媳婦的光。而且,他爹明知道今天見不著人還苦等,不就是想往方家巴結麼。再者,秦鳳儀“大夢”之後,長了不少良心,知道體貼父母不易了。秦鳳儀與那小廝道,“那你等等,我去叫我爹。”

  小廝心說,我家姑娘就是請你,可沒請你爹。但,架不住秦鳳儀腿快啊,他撒腿就去喊他爹了。小廝那話,硬是沒來得及說。秦鳳儀過去就把他爹拉了出來,秦老爺還小聲問,“哪個李家?”

  “回去再說。”秦鳳儀拉著他爹就過去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與李家兄妹打招呼,“李大哥,李妹妹。”

  李鏡唇角一勾,“唉喲,看來你認識我。”

  秦鳳儀道,“那哪兒能不認得。”夢裡做好幾年夫妻哩。

  李鏡斜睨秦鳳儀一眼,笑道,“這位是秦叔叔吧。”介紹,“這是我哥,李釗。這是方師兄,方悅。”

  方銳都不大認得秦家父子,李鏡便給方銳介紹了秦家父子。方銳客氣一拱手,道,“有勞秦先生秦公子過來探望,祖父已是好多了。”請秦家父子一併入內。

  秦鳳儀遞給李鏡一個感謝的眼神,李鏡挑挑眉,一幅事後有話說的模樣。秦鳳儀想到他媳婦的難纏,不由心下暗暗叫苦,想著,探完病立刻逃跑,再不能給他媳婦逮住。

  殊不知,李釗在一畔看得是滿肚子氣,想著這秦家小子,你什麼意思啊,先時見了我跟我妹跟見鬼一般,如今這才說話三句半,眉眼官司都打上啦~

  嘿!

  他妹這是啥眼光啊!這小子除了長得好,咋這麼輕佻啊!

  

  秦鳳儀渾不知自己在大舅子那裡得了個“輕佻”的名號,因為,大舅子還在替他說好話哪。這不,大舅子就與方悅方公子說啦,“那日我與阿鏡在瓊宇樓吃茶,見秦公子打馬經過。以往我只知帝都人物風流第一,不想世間還有秦公子這等品貌,此次南下,當真是見了世面。”

  方悅笑道,“我乍一見秦公子,亦是驚為天人。”

  然後,秦公子表示,“哪裡,我大哥才是一等一的斯文俊秀。”給大舅哥拍馬屁。

  嘿!李釗暗笑,說這小子輕佻吧,他也不是沒眼力。然後,秦鳳儀又把方悅方公子從頭到腳的誇了一遍,什麼有學識啊,風度好啊……反正,只要好話他就說,還有他媳婦的馬屁,秦鳳儀也沒忘了。看他媳婦多照顧他啊,還沒嫁他呢,就知道幫他。秦鳳儀道,“還有我家阿鏡——”接收到大舅兄殺人的眼神,秦鳳儀還有些摸不著頭腦,怎麼了,他說他媳婦,怎麼了?

  秦老爺輕咳一聲,“阿鳳,如何這般無禮,虧得李姑娘不嫌你。”

  “哦,哦,明白了,是阿鏡妹妹,不,李妹妹。”秦鳳儀笑的跟朵花似的,對李鏡道,“叫你妹妹真不習慣。”

  李鏡笑,“那你怎麼習慣怎麼叫唄。”

  “不成不成,你看李大哥,跟要吃了我似的。”秦鳳儀想著他媳婦這剛來揚州,遂道,“那啥,什麼時候有空,我帶你到揚州城好生逛逛。咱們揚州城,好地方好東西可多了。”

  

  方悅望向好友李釗,眼神裡滿滿的不可思議,都不能信等閒人不能入她目的李鏡,竟然與秦鳳儀這般有說有笑。

  李釗木著臉,心說:習慣就好習慣就好,誰叫這秦鳳凰生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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