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龍闕 作者:石頭與水(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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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ayo 2018-5-21 17:20:2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1 200145
milayo 發表於 2018-5-22 11:36
第50章

    知道什麼是正式拜訪麼?

    秦鳳儀回家後, 立刻與大管事道, “孫叔, 你帶著咱家的帖子,過去景川侯府,與他家說明日我想過去給長輩請安。你在他家等了回信再回來。”

    孫管事本就是隨秦鳳儀出門的,這剛隨著秦鳳儀自景川侯府回來,而且,自家大爺的眼睛還微有些紅腫。孫管事還以為自家大爺又在侯府受了什麼委屈,但,自家大爺卻是一臉喜色, 而且一路傻笑回來的。孫管事忍不住問,“大爺, 可是有什麼事?”

    秦鳳儀笑,“剛剛在路上沒好與你們說,今岳父總算是開了金口, 讓我明天過去, 給他家老太太請安。孫叔, 你說是不是好事?”

    孫管事也是驚喜至極, 一拍大腿,“豈止是好事!這是大好事啊!”正式過去給長輩請安,這可不是先時不請自去吃閉門羹的那種。孫管事立刻道,“我這就去!”沒帶半點耽擱的揣著自家拜匣就又跑了趟景川侯府。

    顯然,景川侯已是吩咐下去了,孫管事帖子遞上去, 很快裡頭就回了信,說是讓秦公子明天只管過來說話云云。

    孫管事得了景川侯府的回話,才確定這事是真的!

    這可真是……

    孫管事都想替他家大爺哭一場了,他家大爺多不容易啊!為了娶侯府千金,獻了多少殷勤,挨了多少冷眼,受了多少嘲笑,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哪。這景川侯府的鐵石心腸,終於被他家大爺的誠心打動了!

    真不枉他家大爺挨這許多辛苦!

    他家大爺果然是個有時運的!

    孫管事既欣慰又歡喜又恍惚的帶著拜匣回去,先去回自家大爺,秦鳳儀看孫管事的臉色也知一切順利,不過,還是問了一句,“如何?”

    孫管事此方神魂歸位,笑道,“侯府說了,讓大爺明天閑了只管過去。”

    孫管事看向自家小主子的眼神中透出多少欣慰來,孫管事笑,“大爺這些天的辛苦,沒白挨。”

    想到今日之事,秦鳳儀與孫管事道,“孫叔,你不知道,先時我跟岳父說了多少好話,岳父都睬我不睬。今天突然松了口,你說把我驚得,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孫管事笑,“精誠所致,金石為開。是大爺的誠心,感動了景川侯府。”

    “可不是麼。”秦鳳儀也認為是這樣。

    孫管事給秦鳳儀提個醒,“大爺,咱家給侯府的禮物,可得提前收拾出來。再讓瓊花姑娘檢查一下,可有錯漏,明天咱們要帶去,萬不能出岔子的。”

    “是啊,你不說我都歡喜的忘了。”聽了孫管事的話,秦鳳儀連忙讓瓊花去檢查了。孫管事讓攬月辰星明日必要換乾淨的衣裳,連帶明天跟著出門的侍衛,都要換上新衫,如此方不墮他家大爺的威風。

    至於他家大爺,其他事可能要孫管事提醒,唯有一事是不必的。因為,不必丫環幫忙,他家大爺就開始挑選明天去景川侯府穿的衣袍,冠子,靴子,佩飾,這些,都是要提前預備出來的。

    及至這些都預備出來,也到了吃晚飯的時辰,秦鳳儀用過晚飯,再泡個香湯,直泡得香噴噴的,便早早上床睡覺,早些歇了,養足精神,明天過去,除了看阿鏡妹妹外,一定要給景川侯府的老太太留個好印象才成。

    這麼想著,秦鳳儀忽想到一事,支起身子道,“瓊花姐姐,先時我買的那個趙東藝焗過的玉色方口瓶,你把它包好,明兒我過去時一併帶上,阿鏡妹妹喜歡這個。”

    瓊花道,“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秦鳳儀想想,再無他事可牽掛,便放下心來,懷裡抱著小鏡子,開開心心的睡了。

    秦鳳儀睡得很早,也睡得很熟,這些天所有的勞累、疲倦、打擊、拒絕,似乎都隨著景川侯府的點頭而得到了最大的報償,以至於秦鳳儀睡熟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想來夢境正好。

    秦家是闔府歡喜,相對的,景川侯府諸位主子則是滋味不同。

    景川侯是侯府的大家長,大事自有他做主,景川侯先與自己母親說了讓秦鳳儀第二日來家拜訪之事。李老夫人年不過五旬,從老夫人的相貌便可得知,景川侯的眉眼多承自於這位老夫人。李老夫人笑道,“可見這位秦公子有些過人之處。”

    景川侯道,“差得遠呢。”

    儘管母子二人相貌酷似,但景川侯一向肅穆,李老夫人則是性子柔和,她微微笑道,“阿鎮啊,你自小很知上進,不必我如何管束,便能做得很好。你對自己嚴格,故而,看人也偏於嚴肅。這位秦公子,我雖沒見過,也聽過他的一些事。不說別的,咱家這樣的身份,你又是個威嚴的,就你這性子,想來沒給過秦公子什麼好臉色。一個鹽商家的公子,小門小戶的沒見過世面不說,我聽說,人家不過十六歲,頭一遭來京城。如今非但有了些名聲,咱家還真得考慮一下他這事。這難道不是本事?”

    “死纏爛打,沒皮沒臉,一無學識,二無才幹,招蜂引蝶,跳脫猥瑣。”景川侯道,“如果這些是本事的話,挺有本事的。”

    李老夫人一樂,“我不信,咱們阿鏡的眼光,必有獨到之處。”與兒子道,“兒女之事,不同別的事。想來你心裡也明白,不然,他死纏爛打,你一張帖子遞到京兆尹,立刻就能把他下了大獄。可咱們不能這麼做,為什麼?這不是一個人的事。倘阿鏡要高門大戶的親事,咱們與平家早定親了,那孩子,她是真的不願意平嵐。話說回來,再高貴的門第,阿鏡過去倘過不好日子,這聯姻也沒用處。這個秦公子,聽阿釗說十分真心。讓他來吧,我早想見一見他。”

    因是母子二人的私房話,又關係愛女的終身大事,景川侯也沒什麼不好說的,道,“原本,我想多看看。可這小子把這事鬧得滿城皆知,再叫他折騰下去,就越發沒個體統了。這個秦鳳儀吧,十分奇怪。”

    “怪在哪裡?”

    “你乍一見,總覺著跟個二百五似的。”

    李老夫人笑道,“你也是做長輩的,如何這般促狹晚輩。”

    “娘,待你見過就知道了。初見感覺天真直率,毫無心機,嬌縱任性,不慮後果,可今天他見了平嵐,所言所行,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說話應對,竟不落下風。”

    “那這是個出眾的少年啊。”李老夫人這樣一說,景川侯露出個慘不忍睹的樣來,“娘你明天見過他再說吧,我真是不曉得,阿鏡的眼睛是怎麼生得,怎會相中這樣的人。”

    李老夫人愈發好奇,笑道,“那我更得見一見了。”

    景川侯的感覺很矛盾,秦鳳儀折騰一個多月了,這答應了秦鳳儀來家裡,景川侯又有些猶豫,是不是該再多看一看。今日說不得是這秦家小子突然吃了什麼開竅丸,不然,怎麼突然這麼會說話應對了?

    算了,反正也只是答應讓秦鳳儀過來請個安,又沒答應他別個。

    對於女兒的終身大世,景川侯是極其慎重的。

    景川侯夫人自然也聽說了明日秦鳳儀要過府請安的事,景川侯夫人還特意問了丈夫一回,景川侯道,“是啊,秦公子來京城也有些日子了,明兒你陪老太太一同見見他。”

    景川侯夫人關心的顯然另有他事,“侯爺,阿鏡的親事,不會真定給這位秦公子吧?”

    “只是讓他過來請安,哪裡就說到親事了,還遠著呢。”景川侯道。總不能秦鳳儀突然機靈上身,他就真許以愛女,他還是要多看一看。

    景川侯夫人稍稍放心,再三道,“老爺,這事萬萬不能應啊!我聽說,那秦家小子不過是鹽商出身。咱們阿鏡,侯府嫡長女,若許給這樣的鹽商小子,也太委屈阿鏡了!”不同于秦鳳儀先時揣摩景川侯夫人是後娘,然後,後娘就盼著他家阿鏡妹妹嫁得越差越好啥的。

    好吧,雖然景川侯夫人與李鏡也並不親近,但,李鏡是侯府嫡長女,如果侯府嫡長女嫁個鹽商子弟,那麼,蒙羞的不只是李鏡,而是整個景川侯府。景川侯夫人可是有兩個親生女兒的,長姐嫁鹽商,要講究的人家說起來,妹妹們的親事都會受到影響。故而,景川侯夫人十分反對這門親事。

    哪怕她不大樂見李鏡嫁得多好,但也並不能接受李鏡嫁到鹽商家去,這也太低了。京城隨便尋一門親事,也比鹽商好千萬倍啊!

    景川侯聽妻子說了一通,淡淡道,“阿鏡的親事,且不急,她今年及笄。生辰在船上過的,及笄禮還未辦,也該準備起來了。”

    “這個我早備著呢。原早想與侯爺說,可孩子們剛一回家,你就要打要殺的,哪裡有個過及笄禮的氣氛。如今阿釗的傷也好了,待我去廟裡算個吉日,把阿鏡的及笄禮辦了。”景川侯夫人道,“再者,如今阿嵐的親事已是定了,倘再有好人家,侯爺還是要給阿鏡留意一二。”

    “阿鏡的親事暫且不急。”

    反正只要不是鹽商小子,那便好說。李鏡的後娘,景川侯夫人如是想。

    秦鳳儀要來府請安的消息,是李釗親自過去告訴妹妹的。李鏡這樣鎮定自持的人,都是喜色難抑,放下手中書卷,李鏡問,“父親一直不許阿鳳哥進門,如何又讓他來了?”

    侍女捧上茶來,李釗接過吃了半盞,笑道,“先時不敢與你說,怕你著急生氣,再與父親爭執。”

    李鏡白大哥一眼,“在揚州,你也挺支持我和阿鳳哥的。到了京城,立刻就叛變到父親那裡去了。”

    “聽聽這沒良心的話。”李釗放下茶盞,“你覺著他好,自然處處看他好,你也為父親想一想。父親頭一回見他,別個不說,總要試一試他是否誠心誠意,是不是?”

    李鏡不欲多說這個,催促她哥,“快與我說一說阿鳳哥這些天的事。”

    李釗忍笑,“你不曉得,先時阿鳳是每天過來咱家,父親嚇唬了他一回,他那人,膽子又不大,就不敢來了。可他不能來,心下又惦記著你,他倒是心活,竟托了阿遠送信,我那會兒正被父親關著,東西沒到我手,就被父親的人截了去。你想想,父親不認真理會則罷,一旦認真理會,咱們府裡門禁這般森嚴,如何能自外送進書信來?這要是別人,估計就沒法子了。阿鳳不一樣,他為你,真是豁得出去,他見天去兵部衙門口守著,一早一晚的給父親請安,中午還命館子給父親送席面過去。原本我覺著,咱們京城的女娘們,起碼比揚州城的女娘們有見識啊。唉,結果,也強不到哪兒去。他生得模樣好,京城的女娘們哪裡見過這樣美貌公子,非但給他娶了個神仙公子的雅號,還有許多人去瞧他,就像揚州城一樣。有一回,人多的,竟把六部衙門前頭那條街堵了。你不知道,父親很是被禮部粱尚書念叨了一回。他還在外給父親取外號,叫父親王母娘娘。”

    李鏡對秦鳳儀最是瞭解,一聽“王母娘娘”四字,就曉得這外號是如何來的,忍俊不禁道,“阿鳳哥就是這張嘴,太隨興了。”

    “他豈止隨興,父親容他這樣胡鬧,當真是看了你的面子。要是換了不相干的人,早處置八百回了。如今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父親讓他過府請安,總是好兆頭,是不是?”

    李鏡仍是不解,“父親最不喜跳脫的人,阿鳳哥這可是得罪了父親,父親如何允他的,你還沒說呢?”

    李釗道,“這事說來真有點懸,原本父親叫他家來,我怕他再惹惱父親,本想過去瞧瞧,結果,我還沒進書齋,就聽得他那吼聲,你不曉得,他那嗓門,吼得半府的人都聽到了。而且,說得都不是什麼好話。後來我打聽一下,原來是阿嵐那會兒去了,說不得是他誤會了。他又是個驕縱性子,我想著,定是與父親翻了臉。”

    “這就更怪了,他一翻臉,父親便允了?”

    “這裡頭的事,我也猜不出來。父親身邊的人,一向嘴嚴,明天他來了,你問問他,再與我說一聲,好叫我解惑。”

    “說了半天,哥哥也不曉得。”李鏡嗔一句。

    李釗笑,“我過來與你說一聲,今兒你別歡喜的睡不著才好。此事我瞧著,父親總算吐了口,就是好事。”

    李鏡笑,“我曉得了。”

    因天色將晚,眼瞅要到關二門的時辰,李釗便辭了妹妹出了內宅。

    侍女們也都為自家姑娘高興,阿圓笑道,“姑娘總算沒白擔這些日子的心。”

    阿方是跟著李鏡去揚州的大丫環,阿方笑,“秦公子總算沒辜負姑娘的真心。”

    李鏡道,“阿方,把我前幾天繡的荷包找出來。”

    侍女捧來荷包,李鏡打發她們下去,望著荷包上的鳳凰花,一時怔怔的失了神。窗外明月高懸,灑下一地皓然清輝,為李鏡那似是歡喜又似是心疼的側臉鍍了一層淡淡銀邊。
milayo 發表於 2018-5-22 11:38
第51章

    這一夜, 秦鳳儀睡得非常好。

    第二天起床, 更是元氣完足, 唇紅齒白,整個人神采飛揚,更勝往昔。秦鳳儀吃過早飯,對鏡梳妝,整理儀容,照了三遍鏡子,問倆丫環,“我這身, 還成不?”

    倆丫環都道,“要是大爺這一身還不成, 這世上就沒有成的了。”

    秦鳳儀依舊是騎著自己的照夜玉獅子,隨著秦鳳儀成名,他這馬也成了京城名馬, 都說, 也只有這樣的駿驥, 才配得上神仙公子。秦鳳儀帶著管事小廝侍衛的出了門, 一路直奔景川侯府。

    景川侯府也等著哪,李老夫人、景川侯夫人,都在。

    一些久聞神仙公子名聲的管事媳婦、丫環、婆子也各自尋些由頭,或是在秦鳳儀的必經之路,或是悄悄去老夫人院裡去瞧一眼神仙公子的風采。

    秦鳳儀論相貌論舉止,絕對沒有景川侯說的什麼“無賴猥瑣”, 要是個無賴猥瑣的能叫半城的女娘傾心麼?秦鳳儀這一身大紅金繡牡丹袍,更襯得他唇紅齒白,眉目如畫,他更有一種常人沒有的神采,一雙大大的桃花眼,似是含情又似含笑,他縱是漫不經心的望去,便沒有女娘不心生好感的。

    李老夫人是個極明理的老夫人,不過,長孫女這親事,也著實低了些,哪怕是個士紳之家,也比鹽商強啊。且,李老夫人聽李鏡提過秦鳳儀相貌不俗,也聽說過秦鳳儀在京□□聲,她老人家這把年歲,該見過的大世面都見過了,今見了秦鳳儀,卻是只覺室內一亮,仿佛整個房間的光線都膠著於這一人身上,室內不論主子丫頭,齊齊望向這剛進屋的俊美公子。饒是李老夫人,亦是心下先讚歎了一回。

    既是正式拜見,有丫環捧來拜墊,秦鳳儀上前給李老夫人磕了頭,李老夫人笑道,“好孩子,坐吧。”又指了景川侯夫人給秦鳳儀認識,“這是我們家大太太,阿鏡的母親。”

    秦鳳儀對著景川侯夫人一揖,笑道,“岳母好。”

    景川侯夫人臉一抽,“秦公子客氣了,可不敢這樣叫。”

    “是,大太太。”秦鳳儀從善如流的改了稱呼,心說,你一後娘,叫你岳母還不樂意,以後都不叫了。秦鳳儀沒見著景川侯,還道,“祖母,我岳父不在家麼?”

    縱秦鳳儀生個好模好樣,景川侯夫人也不喜他,心說,怎麼聽不懂人話啊。景川侯夫人不厭其煩的提醒,“秦公子,你與我們家阿鏡親事未定,不好這樣叫的。”

    秦鳳儀一臉無辜,“我在岳父面前,都這樣叫,岳父也沒說不叫我叫啊。”

    景川侯夫人一噎,李老夫人打個圓場,笑與秦鳳儀道,“今兒個阿釗他爹衙門有事,反正你們常見的,今兒就陪我這老太婆說說話如何?”

    秦鳳儀笑道,“我自是求之不得。只是,祖母可莫要自稱老太婆,這我是知道,倘是不知道的,哪裡就能瞧出你是大太太的婆婆來,不曉得,都得說您是大太太的姐姐哪。”

    李老夫人笑,這馬屁可真直接。

    秦鳳儀不管直不下接,與李老夫人道,“我早想來給祖母和大太太請安,來看阿鏡妹妹,奈何岳父愛女心切,不經岳父考驗,我想來也來不了。祖母,你看我還成麼?”

    李老夫人笑,“是個實誠孩子,長得也俊。”

    “阿鏡妹妹也是看中我這兩樣。”秦鳳儀一笑,那等美貌,真若美玉生耀,饒是李老夫人也不由心下感慨,不怪孫女相中這秦少年的美貌啊。

    李老夫人見了秦鳳儀這人,說話間也大至估摸出了秦鳳儀的性子,這不是個有心機的少年,挺直率,也挺心誠。當然,相貌更沒的說,比自家長孫都俊出一頭。不過,李老夫人更關心秦鳳儀的前程,道,“阿鳳,你年紀輕,江南文風頗重,不知可有進取功名?”

    秦鳳儀道,“不瞞祖母,我家就我一個,我自幼,父母太寵,書念得不怎麼成。以前,我沒遇著阿鏡妹妹,也不知上進。今在京城,我長了見識,也知道阿鏡妹妹是您家寶珠。岳父一直不喜我,其實,我很明白岳父的心,岳父是擔心阿鏡妹妹下嫁我,以後過日子委屈,這是岳父疼惜阿鏡妹妹的一片父愛慈心。我少時許多道理不明白,只知憨吃憨玩,如今遇著阿鏡妹妹我方覺著,男人得上進哪,不為別個,您和岳父這樣疼阿鏡妹妹的心,我疼她的心,也是一樣的。你們不想讓她以後受委屈,我也是一樣的。以前的日子,都過去了,再說什麼話,也晚了。以後我一準兒上進,我們揚州的趙裕趙才子,他以前在京城翰林院做過翰林,他就時常勸我多念書。後來,我認識了阿釗哥和阿悅哥,見到了方閣老那樣博學的大儒,我此方明曉,男子漢大丈夫當有所作為。不然,不要說岳父瞧我不起,我自己也要瞧自己不起了。”

    天哪,景川侯夫人算是開了眼界,這花言巧語的小子!怪道能哄騙了李鏡去!

    李老夫人則是滿面含笑,“你如今尚且年少,便是現下開始上進,也不晚。”

    “我也這樣想。”秦鳳儀又有些擔心,“我就不知,我這一片心,岳父能不能允了?”

    李老夫人笑,“我給你出個主意,他要不允,你下回不要去兵部衙門了,你在我家門口呆上半月,他一準兒就允了。”

    秦鳳儀想到景川侯生氣的模樣,不由哈哈大笑,學著景川侯板著臉的模樣,道,“岳父見我,都是這樣。”逗得李老夫人一樂,秦鳳儀也是眉眼歡脫,“有時我都奇怪,岳父明明那樣年輕,又很俊,偏愛板著個臉。開始我還以為岳父只見我時那樣呢,後來我常見他,發現他對誰都這樣,我就不怕了。”

    “你還怕他呀?”

    “那可不。可凶了。”秦鳳儀這話,其實大不合當下規矩,不過,他用那種天真直率的口氣說出來,人們只覺正常。秦鳳儀道,“其實,我頭一次見岳父,他可好了。那會兒我不知道他是岳父大人,我看他生得與大舅兄像,還以為是大舅兄的堂兄弟什麼的。我們彼此都不認得,岳父以為我是阿釗哥的朋友,我以為岳父是阿釗哥的族兄弟,他叫我‘小公子’,我叫他李大哥。”逗得滿屋人都笑了,李老夫人也是笑得不得了,秦鳳儀笑,“現在想想,是很好笑,可又覺著,我來京城頭一天就有緣與岳父相見,未嘗不是我們翁婿間的緣法。”

    秦鳳儀道,“我其實打心裡喜歡岳父這樣的人,又威風又霸氣,就是不給我好臉色,我也喜歡。阿鏡妹妹板著臉的時候,就跟岳父有幾分像。”

    李老夫人笑,“別說,還真是。他們兄弟姐妹六人,你岳父最疼的,便是阿鏡。他呀,是捨不得閨女。”

    “以往我不明白岳父的心,祖母您這一說,我就都明白了。”秦鳳儀認真道,“將心比心,誰有阿鏡妹妹這樣的女兒,能捨得呢。這也無妨啊,我可以在京城置辦房舍,京城有學問的先生多,我還能在京城拜名師求學。”秦鳳儀這腦子,別的事情上不說,這娶媳婦一事上,那是靈光的不得了。

    李老夫人微微頜首,“好啊。”

    中午,李老夫人就留秦鳳儀在自己這裡用飯,秦鳳儀嘗到了久違的焦炸小丸子,他記得這小丸子的味道,這是媳婦身邊的丫環阿圓親手做的焦炸小丸子,由此可以推斷,這定是媳婦特意給他添的菜。於是,秦鳳儀一激動,把一盤焦炸小丸子都吃光了。

    讓在一畔與李老夫人一併用飯的景川侯夫人目瞪口呆,驚的不得了,心說,這小子當真是鹽商子弟麼?怎麼一幅八百輩子沒吃過飽飯的模樣啊!不會是個騙子吧!

    秦鳳儀把一盤焦炸小丸子吃光不說,還道,“祖母,能叫廚下再給我炸一碗不,我想一會兒帶回家做晚飯!”

    李老夫人笑,“看來,這菜合阿鳳的胃口。”

    秦鳳儀道,“這是阿圓的手藝,我在夢裡常吃的,阿圓沒隨阿鏡妹妹去揚州,我想這道菜想好幾個月了。”

    饒是李老夫人也不由面露驚容。原本,秦鳳儀說的那夢不夢的事,倘是些無知的書生少女,或者會信,但如李老夫人這等年歲這般閱歷,其實是不大信的,但,秦鳳儀脫口說出這菜是阿圓做的。阿圓的確是沒與孫女去揚州的,他應當沒嘗過阿圓的手藝方是。李老夫人驚容也只一瞬,轉眼間已是面色如常,含笑吩咐下去,“再叫阿圓炸一碗小丸子,一會兒給阿鳳帶走。”

    侍女連忙應了,下去吩咐不提。

    秦鳳儀在李老夫人這裡,吃也吃得高興,說也說得高興,覺著,李老夫人比他家岳父好一千倍不止。只是,未能見到阿鏡妹妹,未免遺憾。秦鳳儀知此事不能強求,他與景川侯撒潑打滾得寸進尺,什麼不要臉的招術,秦鳳儀都使得出來。但對著女眷,秦鳳儀有那種天性中的憐香惜玉,他一般不會讓女人為難。故而,李老夫人不讓見,他也便不再強求。只是在告辭的時候,秦鳳儀說了句,“今兒雖未能見到阿鏡妹妹,但能得祖母指點,鳳儀萬千之幸。祖母,我帶來的禮物裡,有一個瓶子是給阿鏡妹妹的,煩請祖母轉交給她吧。還有,先時我給阿鏡妹妹寫了封信,結果,給岳父截下了,祖母,你與岳父說說吧,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啊。讓岳父把我的信還給阿鏡妹妹吧。”

    李老夫人都沒忍住,笑道,“成,我都記下了。”

    秦鳳儀眉開眼笑,“謝謝祖母。”他向來隨性慣了的人,本就離得李老夫人近,他抱了抱李老夫人,“真捨不得走,下次再來,不知何時?”

    李家素來規矩嚴肅,況孫子孫女也大了,真沒誰這樣抱著李老夫人撒嬌了。今給個美少年撒了回嬌,李老夫人竟是半點不討厭,笑眯眯道,“你何時想來,只管過來就是。”

    秦鳳儀眼中迸出不可置信的驚喜,“那我明兒再來。”

    李老夫人笑,“只管過來。”

    秦鳳儀簡直歡天喜地,恨不能一蹦三尺高,“那我明兒一早就過來,陪祖母吃早飯!”

    景川侯夫人是這樣與景川侯形容鹽商秦公子的,“跟八百年沒吃過飽飯似的,吃過不算,還要點菜帶回去當晚飯。走時說了,明兒一早過來咱家吃早飯!”

    景川侯夫人問,“秦公子真是鹽商出身?不說江南鹽商豪富麼?是不是帶來的銀子不夠使了,要是這樣,侯爺給他些花用也無妨的。”

    “這叫什麼話。”景川侯道,“你看他那些穿戴,像是沒錢使的?”

    反正,景川侯夫人是看秦鳳儀一千一萬個不順眼。

    景川侯去母親那裡,李老夫人挺高興,笑道,“是個不錯的孩子,天然率性,如璞玉未經雕琢,難得見人不怯,並無小家子那拘謹之態。要不是知道阿鳳的出身,還得以為是哪家大戶人家的公子哪。”

    “他在京城這些日子,想是學了些京城的規矩。”

    “就是有一事。”李老夫人說了秦鳳儀那“夢境”之事,道,“原我也不信,但,他一嘗就嘗出那道焦炸丸子是阿圓的手藝,難不成,他那夢是真的?”

    景川侯道,“要是真的,他如何來了京城似沒頭的蒼蠅一般。這定是阿鏡的主意,說不得是先時倆人商量好的暗號。”景川侯由於負責過戰時情報工作,對於斟別各種虛假騙局的經驗豐富。

    李老夫人道,“可我看那孩子,不似個會說謊的。”

    “母親不必信這些無稽之談。”景川侯一口否認。

    景川侯剛出了母親屋裡,就在外頭遇到了自己閨女,李鏡道,“爹,阿鳳哥給我的信呢,還給我吧。”

    景川侯咬牙:就知道不該叫這死小子家來!

    秦鳳儀在家一面吃著重新熱過的焦炸小丸子,一面美滋滋的想,阿鏡妹妹現在應該看到我的信了吧~
milayo 發表於 2018-5-22 11:41
第52章

    秦鳳儀當真是個臉大的, 起碼, 景川侯夫人就沒見過這樣人。昨兒那一句“明早過來陪祖母用飯”, 倘是別人,不過一句客套,但秦鳳儀就說到做到,他一大早上的就來了。

    最丟臉的是,還沒有趕上飯點。

    因為,景川侯是朝中重臣,每日五更就要去早朝,所以, 景川侯府的早飯,那真不是一般的早。那個時辰, 秦鳳儀還在夢裡哪。他按的是在揚州城,李家兄妹用飯的鐘點過去的。結果,人家早飯早吃過了。

    好在, 秦鳳儀有個好處, 他向來上門從不空手。因昨日攜了重禮, 今日不好再送重禮, 秦鳳儀就在街上買了兩籃馥鬱芬芳的玫瑰鮮花提了去。李老夫人這上了年紀,沒有不喜歡這般鮮亮花朵的,秦鳳儀笑道,“路上見著賣花的姑娘,這花當真新鮮,還帶著晨間的露珠。祖母, 用來插瓶,或是就這樣在這籃中擺著,都好看。”

    李老夫人親自瞧了一回,命丫環擺上,又道,“昨兒不是說過來吃早飯,怎地沒來?”

    秦鳳儀瞪大眼,“你們吃過了嗎已經?”

    李老夫人笑,“阿鏡說你早飯的時辰比我家要晚些,廚下還給你留著呢。這就讓人給你端上來吧。”

    秦鳳儀一向是個實在的,聽得給他留了飯,還是阿鏡妹妹特意命人留的,立刻笑的見牙不見眼,笑,“好。”又打聽,“祖母,你都什麼時辰吃早飯,明兒我早些過來,也給岳父和祖母過來請安。”

    李老夫人便說了時辰,秦鳳儀掐指算算,下定決心,“那我今晚早些睡。”

    李老夫人笑,“晚上早些睡,早上早些起。早上腦子最清楚,念書記得住。”

    秦鳳儀道,“是這樣,以前我念書的時候,先生留的課業,我都是起大早寫,寫得快極了。”

    待丫環擺上飯菜,秦鳳儀見是炒鮮豌豆、青筍、醬肉、白切羊肉四樣小菜;並小花卷、羊眼包子、攤瓠榻、奶餑餑四樣麵食;粥則是一樣胭脂米粥,一樣八寶豆粥。大戶人家的飯食,多是少而精緻,但這許多樣,也擺了小小一方桌。秦鳳儀本就空著肚子來的,他又正是長身子的時候,格外有食欲。這一桌子早飯,竟叫他吃了個七七八八。

    李老夫人看他吃相好,心裡很是高興,男孩子麼,可不就要這樣吃飯才叫人喜歡。李老夫人還問,“吃飽沒?”

    秦鳳儀摸摸肚皮,“都吃鼓了。”

    有侍女端來茶來,秦鳳儀先時常與李鏡一道吃飯,自是曉得李家的規矩,他漱了漱口,侍女撤下殘桌,秦鳳儀便與李老夫人說話去了。他天生是個愛叨叨的,一些他來京城見到的稀奇事,認識的朋友,還有在揚州時的事,江南的好風景什麼的,那是天南海北一通說。有秦鳳儀在,李老夫人可是不寂寞了,秦鳳儀簡直是全天侯的陪著李老夫人解悶,中午吃過飯他也不走。午後李老夫人小睡,他也小睡。雖然李老夫人不讓他見阿鏡妹妹,但能與阿鏡妹妹身在同一座府邸,他也覺著高興。下午祖孫倆接著一起玩兒,不論什麼遊戲,秦鳳儀都是個中好手,尤其摸紙牌,他那手氣,不是一般的好,但,贏個三五回,必然要輸上一回,把個李老夫人都引得欲罷不能。

    秦鳳儀一直呆到傍晚景川侯落衙回家,在李家吃了晚飯,他才告辭。

    不過,這也有一樣好處,昨日過來,就只見了李老夫人和李大太太,沒能見著李家其他孩子,這一回,秦鳳儀死賴著不走,終於,他把李家三位公子都見全了。李釗自不必提,這是他大舅兄。景川侯膝下三子三女,三個兒子裡,李釗是元配生得嫡長子,老二李欽老三李鋒都是繼室平氏夫人,就是現在的李大太太所出。秦鳳儀顯然是早做了準備,李欽李鋒年紀都比他小,他一口一個“二弟、三弟”,叫得甭提多親熱了,然後,每人都給了見面禮,一套精緻的羊脂玉佩飾。

    相較于李釗,老二李欽待秦鳳儀就不怎麼熱絡了,不過,這也很好理解,人家與秦鳳儀又不熟。倒是老三李鋒,性情溫文,與李釗有些相仿,瞧著是個好性子的。

    不過,兄弟三人有一樣反應是相同的,他們聽到秦鳳儀一臉親熱的喊他們爹“岳父大人”的時候,眼神裡都是清一色的:無語!

    李欽都看了大哥李釗一眼,心說,神仙公子這也忒上趕著了吧。好吧,一個鹽商家的公子,倘有機會攀到景川侯府的親事,這樣上趕著殷勤,倒也不稀奇。只是,大姐姐還沒嫁你的吧?你這喊得也忒早了些!

    秦鳳儀陪著李家人用晚飯,因他是客,李欽拉了秦鳳儀道,“秦公子坐父親這裡吧。”然後,他坐了秦鳳儀下首,李釗的位置在老夫人的左下首,李鋒則坐在大哥李釗之下。

    秦鳳儀根本沒看出李欽的小心機來,李欽原是瞧出每每秦鳳儀喊他爹“岳父大人”時,他爹臉上便隱有不悅,故而,李欽把秦鳳儀擱他爹身畔,委實沒安什麼好心,或者就是想看秦鳳儀吃癟啥的。結果,秦鳳儀自己卻是很樂意坐岳父大人身邊。他這一個多月,就與景川侯死纏爛打了,要擱別人怕景川侯,其實,秦鳳儀自己也有些怕這個黑臉岳父。不過,秦鳳儀膽子大,再加上為人少根筋。而且,他與阿鏡妹妹的親事,終要岳父點頭才成。故而,秦鳳儀一有機會便要在岳父身邊刷好感的。所以,李欽如此安排,可謂正中秦鳳儀的心思。

    秦鳳儀舉止亦是很自然,他在揚州時見的世面有限,但到了京城,委實是開了眼界。酈公府他都去過好幾次,景川侯府便是規矩嚴些,秦鳳儀也沒什麼拘謹或是不自在的地方。待李老夫人開箸,秦鳳儀先夾了個焦炸小丸子給岳父放到盤中,極有眼力的。秦鳳儀還道,“今天我是頭一回與岳父、大舅兄、二弟三弟一併吃酒,我先敬大家一杯。”先幹為敬。

    李釗覺著,短短一月未見,秦鳳儀場面上的事越發圓融了,笑道,“好,那我們都吃一杯。”

    李欽李鋒見大哥吃了酒,李鋒也跟著吃了,倒是李欽,素來眉眼活絡,見父親未動,他也就舉著酒,沒吃。景川侯若色如常的用晚飯,李釗很肯給秦妹夫圓場,道,“阿鳳,父親晚上鮮有飲酒。”

    “無妨無妨。”秦鳳儀端起岳父手邊酒盞,一口飲盡,“我替岳父吃了。”然後,他看向李欽,笑道,“二弟也不喜飲酒?”不喜飲酒,你舉著做甚!小鼻子小眼的,跟你那娘長得真像!

    李欽將酒遞給秦鳳儀,笑,“是,秦公子也替我吃了吧?”侯府公子,就有這般傲氣,他就是不想吃,怎麼著!

    秦鳳儀還真不能怎麼著,當著人家親爹,秦鳳儀也不能胖揍李欽。他笑笑,便替李欽也吃了,三杯酒下肚,饒是黃酒,秦鳳儀也是面上發燙,那細白的面頰上,便如白玉染了一層胭脂。李老夫人道,“趕緊吃些菜壓一壓。”

    秦鳳儀夾了個焦炸小丸子,笑道,“這酒,一聞味就知是上好的紹興黃,我在家從未飲過這樣的好酒,今真是便宜我了。”

    李老夫人笑道,“這是你岳父珍藏的好酒,他酒吃得少,今兒你來了,我特意命人燙的。”

    “好酒,真是好酒。我以前吃過最好的酒,是二十年的紹興黃,我都覺著那酒難得的很。這酒的年頭,似更在當初我吃的那酒之上。”

    然後,大家便說起酒水來。

    秦鳳儀這種視難堪為無物的本領,也沒誰了。

    待用過晚飯,秦鳳儀起身告辭,他自懷裡摸出封厚墩墩的信交給景川侯,道,“這是我昨兒晚上寫給阿鏡妹妹的信,岳父大人代我轉交吧。”把信塞景川侯手裡了。

    景川侯心說,你能不能別這麼大臉的總給我閨女寫信啊,我可還沒同意哪!

    秦鳳儀做事,自有一套,就譬如這信,李老夫人明顯更好說話,但,他還是把信交到景川侯的手裡。無他,景川侯是李鏡的父親,由景川侯轉交,這信,便是正大光明。

    秦鳳儀辭了侯府諸人,李釗送他出去,悄悄塞給他個荷包,低聲道,“阿鏡給你的。”又道,“明兒我去找你,咱們說說話。”

    秦鳳儀心下一喜,連忙將荷包不著痕跡的揣袖子裡,笑道,“大哥,明兒一早我就過來。”

    秦鳳儀再辭了大舅兄,騎馬走了。

    待離了景川侯府這條街,秦鳳儀方自袖中取出荷包,見那荷包繡得,嗯,頗是不咋地,一看就是他媳婦的手筆啊。秦鳳儀傻笑一陣,將荷包揣懷裡去,這才晃晃悠悠,哼著小曲回家去了。

    待回了家,秦鳳儀將荷包打開,裡面一張白絹上滿滿是極俊秀的蠅頭小楷,正是媳婦寫給他的信,秦鳳儀美的,將那絹信蓋在臉上,狠狠的笑了幾聲,媳婦果然也想他想得不得了啊!
milayo 發表於 2018-5-22 11:43
第53章

    秦鳳儀, 奇人也。

    如果有人要李鋒介紹他家未來大姐夫的話, 李鋒開頭肯定是這麼一句話。

    真的, 李鋒認為,他家大姐夫當真是個奇人。

    因為,一大早上,估計他家門房也是剛剛開門,還黑燈瞎火的。他家大姐夫就提著燈籠過來他家給祖母、父親請安,跟大小舅子們問好了。

    如果世間有個“天下第一殷勤女婿”大評選,李鋒認為,他家大姐夫肯定能拔得頭籌。

    因來得早, 前兩天沒見著的兩個小姨子,這回也見著了。因為, 大家都要來老夫人院裡請安麼。李家的二姑娘三姑娘也見到了這位聞名已久的可能會做大姐夫的神仙公子秦鳳儀秦公子,至於秦公子的美貌,尤其燈下觀看, 還隔著那樣一種難以描述的朦朧之美, 兩個小姑娘, 原覺著自家大哥與平家表兄已是難得的出眾人物, 今見秦鳳儀之美貌,竟較之二人更勝兩分,不由心下都升起這樣一種情緒:倘大姐姐是相中了這位神仙公子,倒也情有可原。

    不過,秦鳳儀的目光並不在兩個小姨子身上,秦鳳儀的目光, 自始至終只膠著在一人身上。李鏡再大方的人,面對秦鳳儀那癡癡的眼神,不由也有些羞澀。自古以來,情之一字,最是動人。何況秦鳳儀這樣有一無二的相貌,他打心底裡露出那樣一種如水深情來,便是天上明月,在秦鳳儀的美貌面前 ,似乎都黯淡了幾分。

    要說秦鳳儀,他簡直攢了一肚子的話同媳婦說,只是,此時見了媳婦,一時卻又癡了、呆了,反忘了那些話。

    直待景川侯道,“好了,給老太太請過安,你們就先回吧。”這話自然是對幾個女兒說的。

    秦鳳儀眼見媳婦要走,猛得回神,他立刻大步上前,嘩的自懷裡掏出一物來!他這突然行動,簡直是驚嚇著一屋子女人,以為秦鳳儀突然見著李鏡,行為失常了呢。定睛看時,卻是見秦鳳儀自懷裡掏出五封厚信來,秦鳳儀一股腦塞李鏡手裡,大聲道,“阿鏡,這是我昨晚寫的。一個信皮放不開,我放了五個,你拿去慢慢看,我要說的話,都在信裡了。”

    李鏡點點頭,她的手被秦鳳儀緊緊握住,李鏡多想握得再久些,但她是個機敏人,眼瞅父親臉色越發陰沉。李鏡輕輕抽了一下,硬沒把手抽出來,李鏡給秦鳳儀使個眼色,秦鳳儀回頭見岳父臉都黑了,方不舍的把手鬆開了。

    李鏡便與兩個妹妹同去了,秦鳳儀忽然想到什麼,喚了聲“阿鏡。”,兩步趕上,從袖中取出兩個紅木匣子,眼神依舊望著李鏡,手裡東西卻是遞到李二姑娘李三姑娘跟前,秦鳳儀看著李鏡,說話對象卻是兩個小姨子,秦鳳儀道,“二妹妹、三妹妹,這是姐夫給你們的見面禮。”

    李二姑娘李三姑娘看看長輩,長輩們臉色不是很好,一時不知該不該收。秦鳳儀乾脆一併塞給媳婦,並趁機再摸了回媳婦的手,道,“阿鏡,你給兩位妹妹吧。”

    李鏡一笑,說了聲“好”,便帶著妹妹們走了。

    秦鳳儀依依不捨,直望得李鏡的身影繞過影壁,再看不見,他又怔怔的站了一會兒,此方回頭,過去老夫人身邊做了,感慨道,“祖母,以前我聽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都覺著這話有些誇大。今見了阿鏡妹妹,我方明白,這話竟不及我感觸的千分之一,我覺著,我與阿鏡妹妹,是一日不見,如隔十秋。”

    秦鳳儀心下算了算,繼續感慨,“如今,我不過面兒上看著還算年少,其實,心裡年紀已是好幾百歲了。”

    李老夫人笑道,“阿鳳果然是癡情之人。”

    “哪裡,我算什麼癡情,我也只對阿鏡妹妹才有這種感覺。”秦鳳儀決定了,明天一大早上,他還要過來。

    因今日見著阿鏡妹妹,早上吃飯時,秦鳳儀格外有胃口,呼嚕呼嚕吃得比誰都多。相對的,景川侯則是給他氣得沒了胃口,秦鳳儀還勸景川侯,“岳父,你每天要忙的事情多,可得多吃點。”還給景川侯布菜,殷勤的勸景川侯多吃。

    勸過岳父,又勸大小舅子,“大舅兄要明年春闈,二弟三弟都在念書,更得吃飽吃好,如此事倍功半,念書才能記得住啊。”

    反正,秦鳳儀那一通殷勤喲,不知道的還得以為他是主家,人景川侯一家子是客呢。景川侯給他煩得不堪其擾,冷聲道,“食不言!”

    人家不說話,是因為,人家有食不言的規矩啊!

    “哦哦。”秦鳳儀連忙點頭,吐吐舌頭不再說話了。邊上服侍的丫環都覺有趣,唇角悄悄翹了起來。

    待景川侯吃好,除了李老夫人,大家一併起身。景川侯先與李老太太道,“母親,兒子這便去上朝了。”

    李老夫人頜首,“去吧。”

    景川侯夫人與李釗三人相送景川侯出去,景川侯與幾個兒子道,“都念書去吧。”並不令兒子們相送。秦鳳儀卻是顛顛兒的跟上,景川侯不喜他晨間失禮,道,“也不必你送,你陪老太太去吧。”

    秦鳳儀笑嘻嘻地,“我有一天功夫跟祖母說話呢,再說,明兒我還來。岳父就叫我送一送吧,我又不用念書。”

    “不用念書,覺著很光彩啊?”景川侯淡淡道。

    “光彩啥啊,我最羡慕大哥那樣會念書的人了。”秦鳳儀接過丫環手裡的燈籠,道,“太太,你先回吧,這會兒風涼,你們女人家還是要留心身子的,我送岳父就成。”他還喧賓奪主的想把人家景川夫人打發走。

    景川侯夫人根本不睬秦鳳儀這話,而是道,“聽著秦公子說話,也是個懂禮的。有些話,在老太太屋裡不好說,這會兒當著侯爺,我便要說一說了。”

    “您只管說。”

    “秦公子啊,你與我們阿鏡,畢竟親事未定。阿鏡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你不好在她面前失禮的。再者,一日名分未定,你這稱呼上還是得留意些才好。”什麼“岳父啊、大舅兄啊、二弟三弟啊、二妹三妹啊”,這是該你叫的嗎?個鹽商小子,可真會攀附!

    “我知道啊,不就是您不許我叫您岳母麼,我也沒叫過啊。”

    景川侯夫人知道這鹽商小子慣聽不懂人話的,便直接道,“我家侯爺,現下還不是你岳父哪。”

    秦鳳儀不高興道,“岳父還沒說我呢,你就說我。人家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你怎麼跟人家不一樣啊。”果然不是親生的,就是不行!

    “人家的女婿跟你還不一樣呢,有你這樣無禮的?”景川侯夫人道。

    “那是自然,他們哪個能有我俊?”秦鳳儀一句話險噎景川侯夫人個跟頭,景川侯夫人剛要說什麼,秦鳳儀道,“好了好啊,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你就別管了。到二門了,您回去吧,有我服侍岳父就成啦。”

    景川侯夫人向來只送景川侯到二門,她住了腳,很是不滿的哼了一聲。秦鳳儀翻個大白眼,心說,這不是親娘就是不成!

    秦鳳儀一直把岳父服侍著上了馬,送出侯府大門,還揮一揮手,“岳父走好!”

    在任何年代,都是很講究街區的。

    一般官員有官員住的街區,像景川侯府,還不是尋常官員所在的街區,景川侯府在帝都豪門的高檔住宅區。景川侯府的鄰居,也是一座侯府,襄永侯府。上朝的時間是固定的,襄永侯也是剛出門,正巧經過景川侯府門前,聽到秦鳳儀這響亮一句。襄永侯不禁掀開車窗簾子望一眼,笑道,“秦公子這麼早就過來了。”

    說來,秦鳳儀現在也是城中名人啊!

    秦鳳儀不過十六,聲音又脆又響,秦鳳儀笑道,“給老侯爺和世子請安了,我過來送岳父上朝。您倆正好做個伴,省得路上寂寞。”

    襄永侯一笑,他上了年紀,是坐車的,隔著車窗打趣,“秦公子這樣孝順的女婿,闔京城都是少的,景川侯有福了。”

    “我岳父也這樣說。”秦鳳儀笑嘻嘻的,“老侯爺下回再有誇我的話,私下告訴我就成。不然,要擱您家女婿聽了,不得吃我醋啊。”

    襄永侯大笑,景川侯也是無奈了,過去與襄永侯和襄永侯世子打過招呼,既是遇到,自然一道去宮裡上朝。

    秦鳳儀照舊在景川侯府泡了一天,吃過晚飯方回。

    秦鳳儀臉皮厚的,京城城牆都不如他。他這見天的來,李鏡自然高興,李釗也沒什麼不高興的,秦鳳儀心誠,真心,李釗方認為,秦鳳儀沒有辜負他妹妹的一番情義。李老夫人也挺喜歡秦鳳儀,這麼個漂亮孩子,每天過來陪她老人家說話玩耍,多好啊。便是如李鋒、李二姑娘、李三姑娘,雖然覺著這位未來大姐夫與他們以往對人類的認知有些不同,但,這既是大姐夫,自然不是外人。至於景川侯,秦鳳儀過來李家,是景川侯點了頭的,景川侯還沒有再發佈讓秦鳳儀滾出李家的命令,故而,秦鳳儀過來,雖則景川侯時常皺眉,倒也沒說什麼。

    真正受不了的是景川侯夫人和李欽,李欽不愧是他娘的親兒子,連反對的理由也是母子連心,李欽道,“難不成,以後真讓我管這鹽商小子叫姐夫!”

    景川侯夫人也是受不住秦鳳儀這成天成天的長在她家,景川侯夫人道,“不成,我得再跟你爹提一提。”

    景川侯夫人提起這秦鳳儀總是一大早的來,吃過三餐才會走的事,景川侯夫人道,“這叫什麼事兒啊。要不,還是跟秦公子說說,別叫他總來了。他這成天來,幾個女孩子都不好去老太太那裡說話了。”

    景川侯不愧是將家族爵位由尋常民爵升至世襲爵位的牛人,他的想法與認知,完全與景川侯夫人不同。景川侯道,“是啊,成天一大早的來,怪麻煩的,讓他搬來府裡住吧。”

    景川侯夫人音調都變了,“侯爺難道同意這樁親事?”

    景川侯道,“我只說讓他搬過來住,何時說同意親事了。”

    這件事,景川侯是第二天早上與秦鳳儀提的,秦鳳儀喜不自勝,當下便把事情砸瓷實了,“那我今兒就搬!”

    李老夫人笑,“這也好,省得阿鳳總是每天跑來跑去的,多麼奔波。”

    “祖母,我不覺著奔波,只要每天能過來,我一整天都覺著高興!做夢都能笑醒!不過,能住過來自然更好了!這樣,就離祖母和岳父更近了!”秦鳳儀歡喜的笑出聲來,他本就坐在景川侯身邊,此時,更是湊近景川侯,滿含深情與真誠地道,“岳父,你真好,我特別喜歡你。”

    景川侯唇角抽了抽,正好侍女捧上早飯,秦鳳儀正想再說些什麼以表達他對岳父的喜愛與感激,景川侯卻是生怕這小子再說出什麼肉麻兮兮的話影響食欲,正色道,“吃飯,食不言。”

    秦鳳儀一肚子話就這麼被憋了回去,憋得他早飯後送走去上朝的岳父,又吩咐大管事回去搬家到景川侯府的事後,秦鳳儀那滿肚子話,就嘰嘰咕嘰嘰咕的與李老夫人說開了。然後,秦鳳儀還即興做了首長詩,他的詩是這樣的:

    第一次與你相見,隔著夢境與時間。

    第二次與你相見,是在瓊花樹盛開的茶樓裡面。

    第三次與你相見,也只是匆匆的那一眼。

    第四次與你相見,我終於鼓起勇氣上前。

    ……

    總之,這首詩這長,秦鳳儀直待吃午飯時,才只做到“第四十次與你相見”,據他說,就是每天寫每天寫,也還得十幾天才能寫完。

    秦鳳儀這樁深情,不要說李老夫人,便是李家的丫環婆子,都給感動的了不得。

    其實,真的是年代所限,不然,秦鳳儀這完全是開了“一代白話體詩歌 ”的先河啊!
milayo 發表於 2018-5-22 11:51
第54章

    秦鳳儀火速搬來了景川侯府, 說他急吧, 他行事還透出些個講究來。搬家搬得急, 待收拾好了,秦鳳儀就帶著兩個侍女,過來給李老夫人磕了頭,畢竟,以後倆丫環或是到內宅來,不好不叫她們認一認人,過來行個禮。李老夫人見兩個侍女皆十分貌美,笑道, “真是兩個水靈丫頭。”

    秦鳳儀笑道,“瓊花姐姐是我院裡的大丫環, 自小就服侍我的。桃花姐姐是我娘身邊的大丫環,這次來京城,我娘不放心, 就把桃花姐姐也派給了我。她們倆可細心了, 我這一路, 多虧得她們照顧。”

    “是兩個忠心的丫頭。”命一人賞了一吊錢, 讓她們繼續好生服侍秦鳳儀。

    秦鳳儀道,“我新搬過來,倘以後往內宅送個東西什麼的,就是她們倆出入了。她們也沒見過什麼世面,還得祖母屋裡的哪個姐姐帶她們到各處磕個頭行個禮才好。”

    李老夫人命自己的大丫環綺秀帶著瓊花桃花去了,看向秦鳳儀的眼神透出些滿意來, 這孩子,雖然是個直性子,其實該懂的規矩都懂。

    如此,秦鳳儀正式搬到景川侯府住下,他白天去李老夫人那裡說話,順便一早一晚的見一見媳婦,晚上他就跟大舅兄交流一下阿鏡妹妹的情形。秦鳳儀出門尋點什麼好東西,都是托大舅兄給媳婦帶去。再有,就是半宿半宿的給阿鏡妹妹寫詩寫信,第二天再交給阿鏡妹妹。至於阿鏡妹妹的回信,當然是托大舅兄給他。

    近來,秦鳳儀有些個不滿,問大舅兄,“媳婦,不,阿鏡妹妹是不是不喜歡我啊?是不是變心了?”

    “這是哪裡的話。”

    秦鳳儀拿出證據,“你看,我給阿鏡妹妹寫信,從來是說不完的話,一寫寫老厚。可你看阿鏡妹妹給我的回信,就這樣薄薄的兩頁紙。”

    李釗道,“我正要說呢,你寫什麼啊,每天都寫那老長。你院裡一天用的紙,頂我半個月。”

    “當然是寫我對阿鏡妹妹的牽掛與思念了。”

    李釗要來一閱,秦鳳儀一向坦蕩,遞給李釗兩封信,“這是中午時寫的,還沒寫完,晚上我還要接著寫。”

    李釗打開一瞧,發現,先時說秦鳳儀無甚才幹,其實是不對的,這傢伙在寫這些噁心兮兮的話上很有天分哪。李釗只看了一封,就堅決不肯再看第二封了。李釗還得指點他,“你這都寫得什麼呀,原本倆字能解決的事,你得寫上三篇,怪道用紙這麼費。”

    “哥,咱家堂堂侯府,還怕我用幾頁紙寫信啊?”

    “不是說這個。”李釗道,“我是說,你完全可簡略些嘛。你看你這信,光寫你如何想阿鏡,就寫了三篇子。你完全就可以寫一句,思君甚。不就行了。”

    “就這一句,哪裡能完全表述出我對阿鏡的心情來!”不過,秦鳳儀一向活絡,他的問題總算有了答案,他感慨道,“原來阿鏡就是像你啊,一點不會寫信。怪道寫得那麼短,我還以為她不喜歡我了呢。”

    李釗好笑,“那還能每天給你回信,別成天瞎擔心了。”

    想通媳婦沒變心後,秦鳳儀唇角一綻,又很認真的與李釗道,“大哥,你還是光棍,你不明白的。”

    李釗:……我什麼不明白?就不該開導這小子!

    秦鳳儀搬到景川侯府後,也沒有忘記自己交到的新朋友,尤其曾經替自己傳書信被截的酈遠。因出了那事,酈遠都不好意思到侯府來了,秦鳳儀便請酈遠過來吃飯。用過午飯後,倆人陪著李老夫人說話。景川侯夫人不喜秦鳳儀,但對酈遠那叫一個熱絡親切,一口一個“阿遠這個,阿遠那個”的,秦鳳儀在一畔,時不時就要翻個大白眼。

    秦鳳儀眼珠一轉,就想了個主意,笑道,“祖母,咱們正好四個人,不如摸紙牌吧。”秦鳳儀各項紙牌遊戲都十分精通。

    李老夫人笑,“行啊。”這是貴婦人時常的消譴。

    然後,支開牌桌,秦鳳儀打發瓊花回去拿銀子,然後,整整一個下午,景川侯夫人一回都沒贏。最後一算,秦鳳儀、李老夫人、酈遠三家都贏得差不多,那麼,出血的是誰,可想而知。便是玩兒的不大,景川侯夫人一下午也輸了二百兩。當然,這點小數目,並不在景川侯夫人眼裡,只是,這一下午光輸了,尤其是輸給了那可惡的鹽商小子好幾次,更可惡的是,每次她輸了那可惡的鹽商小子,可惡的鹽商小子便會笑嘻嘻的說一句,“看,大太太您總是讓著我。”要不就是“唉喲,大太太您又讓著我啦。”再或者“誒,又贏了。”,總之,種種行為,十分可惡。

    尤其那鹽商小子贏了錢,還借花獻佛道,“今兒個贏了這些個彩頭,阿遠哥也難得過來,午飯是祖母請的,晚飯我來請。同興樓的烹蝦段最好,就叫他們那裡的一等君子席,這席好吃,還不油膩,最適合晚上吃了,讓他們帶著材料來現做,最是新鮮。如何?”

    這個時候,誰會掃興。酈遠還道,“我父親那裡藏有好酒,我前兒偷了一壇擱我床底下了,晚上就喝這個酒。”命小廝回家取好酒。



    秦鳳儀出錢叫席面,這事就托給了李老夫人屋裡的大丫環錦秀,錦秀笑道,“便是同興樓的一等君子席,也用不了這麼些銀子,有二十兩足夠的。”

    秦鳳儀瀟灑的一搖手裡的烏骨泥金扇,笑道,“今兒服侍茶水的姐姐妹妹們也辛苦了,剩下的你們只管分了玩去。”

    大家都笑道,“原就是我們分內中事,卻得秦公子的賞,該是我們謝公子才是。”

    酈遠也一併把贏的錢散了,他公府出身,更不差這些銀子。

    晚上待景川侯回府,李釗也自舅家回家,酈遠親自給景川侯見了禮,景川侯並沒有說什麼,更未提前事。酈遠總算放下心來,酈遠來者是客,晚上自然沒有食不言的規矩了,大家說說笑笑,十分歡樂。

    用過晚飯,酈遠便告辭了。

    李欽已是知曉今天秦鳳儀贏了銀子叫的同興樓的席面,而且,這銀子還是贏得他娘的。李欽原就不喜秦鳳儀,面兒上卻是不露聲色,笑道,“可惜今天我不在家,摸紙牌我不成,秦公子會下棋不?”

    “秦公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秦鳳儀一看就知這小子沒憋好屁,不過,秦鳳儀道,“但是,秦公子不與你下,秦公子只與內弟下。或者,阿鳳哥也可以跟你下?”

    李欽最瞧不上秦鳳儀這鹽商子弟,他道,“待你勝了,我再叫你哥不遲。”

    秦鳳儀問,“是象棋還是圍棋?”

    李欽自認雖不是高手,也比秦鳳儀這繡花枕頭強些的,道,“我偏好圍棋,要是秦公子喜歡象棋,也是一樣的。”

    “光玩棋哪裡有興致,不若關撲。”關撲,就是賭一把的意思。此風,江南尤盛。

    李欽道,“我雖不如阿鳳哥有錢,也有些私房。”

    “那好吧。”

    秦鳳儀命瓊花取二十兩銀子來,道,“你看,有岳父在一邊,我又是做姐夫的,咱們別玩兒太大,就玩兒二十兩的吧。”

    李欽也命人取了二十兩過來。

    秦鳳儀還動員李老夫人,道,“祖母,你要不要押我,你押我,咱們贏便是雙份,要是二弟贏了,他也贏把大的。”

    李老夫人興致頗高,笑,“成,那我就押阿鳳你,押十兩吧。”

    “祖母你今兒剛贏了好幾十兩,才押我十兩,多押點。”

    “不成不成,就十兩。”

    “大哥,你要不要押我?”又開始動員李釗,李釗笑,“不敢與祖母比肩,那我押八兩。”

    待秦鳳儀動員岳父岳母時,這倆人也是一人十兩,不過,押的卻是李欽。秦鳳儀道,“你們就等著輸錢吧!”看一畔乖乖的李鋒,“三弟,你不押?”

    李鋒,“嗯,我一會兒再押。”

    “先說好,要是你中途下注,賠率可要減一半的。”

    “那我也一會兒再押。”李鋒是個有所堅持的孩子。

    秦鳳儀對錦秀道,“錦秀姐姐,勞你跑一趟,去問問阿鏡和二妹三妹,她們押不押?”

    錦秀見主子們沒反對,一笑去了。結果,把三位姑娘都招來了。李鏡自然押秦鳳儀的,秦鳳儀與她道,“壓注大的,今兒該咱們發財。”

    李鏡瞧了一眼桌面上,道,“我跟祖母一樣就是了。”

    秦鳳儀不滿的嘟下嘴,覺著媳婦押得太少了。然後,看向倆青蔥稚嫩的小姨子,“二妹三妹,你們可得把眼睛擦亮些。”

    李三姑娘道,“秦哥哥,我二哥的圍棋下得可好了。家裡也就父親比他下得好。”

    “那你們知不知道秦哥哥在揚州城的名號,人稱圍棋小霸王就是我!”

    李二姑娘李三姑娘都給他逗笑,李三姑娘笑,“好吧,那我押秦哥哥吧。”不過,她沒有多押,就押了五兩銀子。

    李二姑娘的性子與李鋒有些像,很是謹慎,都是打算中途下注的那種。

    侍女們取來棋秤,李欽已是在榻桌的一畔正襟危坐,倒不是他有意這樣坐,只是自小教養,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與李欽不同的就是秦鳳儀,秦鳳儀倒也沒有如何懶散,只是,他手邊放了個四方的錦靠,他一手拄著這錦靠,自然流露出幾分風流意味。

    倆人先猜子,李欽執黑。

    秦鳳儀下棋,與他牛皮糖一樣的為人十分不同。

    他坐姿隨意,唇角逸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完美的表達了對於對手的蔑視,執棋時,那一隻潔白如羊脂美玉的修長左手,每每自棋罐中拈出一枚玉石棋子後,必然,啪的一聲落在棋秤上,姿勢之完美,落子之淩厲,不知道的,還得以為他是棋聖降世呢。

    總之,棋下得如何另說,但秦鳳儀之種種表現行為,簡直是噁心死個人呐。

    事實上,秦鳳儀的棋風十分淩厲,他佈局靈活,棋感也不錯。但,他這樣淩厲的棋風偏偏遇到李欽這種細緻周祥型的選手,李三姑娘說他二哥棋下得好,並非妄言。秦鳳儀講究的是快,李欽甭看是想為母親爭回一口氣,卻也很耐得住性子,他行棋堅實,計算縝密,生生拖住了秦鳳儀的節奏,秦鳳儀更是一度陷入苦戰。但,秦鳳儀自稱揚州圍棋小霸王,這雖則有些吹牛,也是有一定實力的。尤其中盤劫爭,秦鳳儀錶現出非同尋常的優秀判斷力,縱李欽拼盡最後一滴血,仍是小輸秦鳳儀一目。

    要知道李欽執黑,論理,該貼秦鳳儀六目半的,如果算上那六目半,便是輸了七目半。李欽倒也沒有輸了不認,將銀子往秦鳳儀面前一推,道,“算上貼目,我輸七目半。”

    話說,李欽與人下棋,也不是沒輸過。只是,沒哪個贏了如秦鳳儀這般討厭,秦鳳儀哈哈哈大笑三聲,一幅得瑟的特欠抽的模樣,吊著兩隻眼睛問李欽,“服了吧?”難為他天生好模樣,做出麼個二流子的樣子,卻也不覺討厭。

    李欽乃侯府貴公子,自有其傲氣,“不過一局而已。”

    “管你服不服,先叫哥!”

    李欽呐呐的喊了一聲,秦鳳儀掏掏耳朵,“沒聽到。”

    李欽氣道,“那是你聾。”

    “哈哈哈,我聾我聾,來來來,祖母、阿鏡、大哥、三妹妹,我們分銀子!!”今天贏的,全是他討厭的傢伙們(他岳父、後岳母、討厭的二小舅子)的銀子,秦鳳儀甭提多爽了。然後,分銀子時,竟見押自己這邊的還有兩份,一份是三小舅子李鋒的五兩,另一份是二小姨子的五兩。秦鳳儀目瞪口呆,“你們什麼時候押的我啊?”

    李鋒笑,“阿鳳哥你跟二哥苦戰的時候。”

    “切,什麼苦戰,我明明很輕鬆就贏了阿欽!”秦鳳儀道,“你倆中途押的,賠率減半啊。”

    倆人都沒意見。

    押秦鳳儀的自然都有所獲,秦鳳儀把自己贏來的那份交媳婦收著,道,“阿鏡,你收著咱們的銀子。”

    秦鳳儀完全表現出了什麼叫小人得志,他與李欽道,“二弟,什麼時候想再玩兒,你就跟我說一聲。”想到今天還贏了魔王岳父的銀子,秦鳳儀又是一陣笑。小人一得志,就容易忘乎所已,秦鳳儀昏頭之下,竟然去拍了拍景川侯的肩,之後,一隻手搭景川侯肩上,得瑟兮兮的抖著一條腿,拉長了調子道,“岳父,你到時還要押二弟啊。”

    景川侯問,“贏了我的錢,這麼高興。”

    秦鳳儀大笑,猛然見景川侯正用一種若有所思的眼神看著自己搭他肩上的手,秦鳳儀平生所有的機伶都在這一刻暴發,他舉起另一隻手,啪的落在景川侯的另一面肩頭,然後,一臉正色,“我給岳父揉揉肩!”

    李釗實在忍不住,撲哧就笑了出來。

    轟堂大笑。
milayo 發表於 2018-5-22 11:53
第55章

    遊戲是非常能促進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的。

    像自從與李欽賭了一場棋後, 秦鳳儀與三小舅子李鋒, 還有兩個小姨子的關係, 也明顯感到近了一層,連這府裡各處主子那裡的大大小小的丫環都覺著秦公子這人非但生個神仙模樣,性子也十分有趣。

    而且,秦鳳儀也找到了與岳父景川侯拉進感情的方法。

    景川侯十分喜歡圍棋,以往覺著秦鳳儀這小子一無是處,突然發現,咦,這小子棋竟下得不錯。偶爾閑了, 便喚了秦鳳儀過來下棋。

    秦鳳儀下棋有個好處,他鮮少讓棋, 除非是有目的,與李老夫人玩兒牌時讓著老夫人些,畢竟老太太上了年紀, 哄老太太高興罷了。但, 秦鳳儀不喜歡的人, 譬如後丈母娘景川侯夫人, 秦鳳儀就不讓,他對於遊戲玩耍一類的事十分精通,牌玩兒得也好,令景川侯夫人輸了二百兩銀子的事,秦鳳儀心下暗爽好幾日。

    與岳父下棋,秦鳳儀當然知道應該討好岳父, 倒不是他不想讓,只是,他岳父棋力比李欽強得多,他不讓還贏不了呢,誰還會去讓棋啊!

    並且,秦鳳儀心下十分懷疑,岳父是不是記著他贏李欽的事,故而,總把他殺得片甲不留。秦鳳儀要是個圓滑的人,輸就輸唄,輸給自己岳父,就當討長輩高興了。秦鳳儀偏生不是這樣,他是個愣子,也沒那些世家公子的風度,輸成這樣,秦鳳儀自己就先氣個半死!

    尤其,不同于秦鳳儀贏了李欽時的小人得志,秦鳳儀認為自己只是哈哈哈大笑了三五回而已,根本不過分嘛。但,看他岳父那是什麼嘴臉,每次贏了他,就是一幅叫人看不懂的神色,然後,“呵呵,不好意思,又贏了。”

    之後,“竟然又贏了。”

    之之後,連話都不說了,就是一幅看不起人的樣子。

    秦鳳儀氣得,跟頭鬥牛似的,與李釗道,“早晚有一天,我非贏得他哭爹喊娘!”

    李釗:這是人說的話麼?

    這是人李釗的親爹,李釗道,“我看,你快哭爹喊娘了。”

    秦鳳儀哼道,“別得意,我正研究呢。等我研究出法子,就能贏他!”

    李釗道,“你就甭想了,我爹的棋藝,他看過的棋譜,都比你自小到大讀的書多。”

    “什麼棋譜?”秦鳳儀連忙打聽。

    “哦,我爹喜歡珍藏各種棋譜,他有許多珍藏,我與你說,就在帝都,他的棋力,也是數一數二的。”

    秦鳳儀心思活絡,立碼問,“大哥,那這棋譜,我能看不?”

    “那都是父親的寶貝。”

    “看看還不成啊。我又不是要拿走。”秦鳳儀道,“我這圍棋,都是跟街上關撲棋局學來的,說正經的,我就是書看得少,我要是書看得多,能叫岳父贏了?”

    “你去問問父親,應該能行,你又不是外人。”

    秦鳳儀果然去問了,景川侯倒沒說不成,不過,景川侯是要收費的,而且,那費用貴的,秦鳳儀看一個時辰就要收一百兩銀子,而且,不能借出書齋。秦鳳儀直道,“岳父,你虧得沒行商,你要是做生意,我們連吃飯的地界都沒有了。”

    “痛快點,就說看不看吧。”

    “看!”秦鳳儀撂下狠話,“我非贏你不可!”

    反正秦鳳儀有的是銀子,這銀子,他就花了!每天看一個時辰!雖然岳父棋譜就收藏了整整一書架,秦鳳儀還費了不少功夫才找出幾本不錯的棋譜來研究。秦鳳儀這種直性子的人,有點小白癡屬性,但有一樣好處,愣子幹啥都專心。為了贏岳父,他給阿鏡妹妹寫信的時間都減少了,不過,現在他們也不用寫信了,因為,李家已不禁著他與阿鏡妹妹相見了。只是,每次見面也只是在李老夫人的屋裡。

    秦鳳儀專心研究棋譜,研究之後就拉著李鏡對弈,李鏡倒也喜歡下棋,只是,她可沒有秦鳳儀這成天下棋的癮。不過,秦鳳儀發現,李老夫人竟也是圍棋個中高手。李鏡不下時,他就拉著李老夫人下,有時也自己打棋譜。

    李老夫人與長孫女在靜室說話,笑道,“看不出,阿鳳的好勝心這樣強。”

    李鏡道,“江南關撲風氣極盛,什麼都能關撲,阿鳳哥說他小時候常在路邊看人關撲棋局。這下棋的路數,就是在路邊關撲時學來的。我有的時候都下不過他。”話到最後,李鏡不自覺的露出幾分笑意。

    李老夫人很中肯道,“在路邊關撲,就能有這等棋力,可是不錯。”

    李鏡笑,“是啊。”

    李老夫人問,“秦家沒人念書嗎?”

    李鏡道,“秦老爺是白手起家,自己打下的家業,想來當年艱難,怕是想念書也銀子念去。到阿鳳哥這裡,他家就他一個,秦老爺秦太太寵他寵得很,他說什麼是什麼的。”

    李老夫人笑道,“看得出來。”秦鳳儀的性子,必是家裡有長輩沒限制的寵愛孩子,才會嬌養出來這樣的性情。

    李老夫人問,“聽阿鳳說,平珍和方閣老給你們做媒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鏡有些不好意思,李老夫人道,“就咱們祖孫說些個私房話,又沒外人。”

    李鏡道,“我知祖母必是想著,這是我或者大哥的面子。這事兒,說起來還真與我和大哥關係不大,都是阿鳳哥自己去辦的。揚州城裡,要說德高望眾,自然以方閣老為首。阿鳳哥原是想請方閣老做媒,並沒有算上珍舅舅。他那人,一向存不住事,他時常去珍舅舅那裡,就把我們的事同珍舅舅說了。他說是順嘴一提,珍舅舅便應了。如此,媒人便又多了一個。”

    李老夫人微微頜首,道,“除了出身,別個我瞧著,阿鳳是個不錯的孩子。他年紀小,就有些未定性,不過,倒也知道規矩。待你,亦是十分真心。”

    李鏡道,“哪裡就有十全十美的人呢?人這一輩子,不過幾十年,何不順心暢意的過。”

    “阿鏡啊,你性子能幹,故而,為人便強勢。你生在侯府,見識過權勢富貴,故而,眼下並不將這些放在心上。女人哪,弱也不成,被人欺負,可太強了,難免有些坎坷。”李老夫人緩聲道,“女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句話,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在家時,看得是你父親的權勢地位。待出嫁了,就得看丈夫的前程。待丈夫過逝,就要看兒子了。你得知道,咱們女人,不是直接擁有權力的人。我們的權力,是自男人那裡獲得。你也見過來咱們家奉承巴結的那些太太奶奶們,能到咱們跟前,還多是官宦人家的婦人。她們過來奉承,或是為了丈夫,或是為了兒子。她們各家的地位,猶遠在鹽商之上。”

    “你以後出嫁,做了人家的媳婦,就是一府主母,就得為家族出頭露面的做女眷間的來往。那時候,你來往的,皆是商賈婦人。縱是見到那些七八品小官家的太太奶奶,都要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必要時,還要討好她們。”李老夫人道,“這樣的日子,你想過嗎?”

    李鏡點頭,“想過。”

    “想好了嗎?”

    “很早,我就想好了。”

    祖孫倆這次的談話,李鏡誰都沒有說,李老夫人也沒有與第三人說,李老夫人只是與兒子道,“這樁親事,阿鳳十分心誠,阿鏡也是鐵了心的。阿鎮啊,阿鏡是你的長女,眼下就是她的及笄禮,你的意思呢?”

    景川侯道,“母親放心,我心中有數。”

    李老夫人微微頜首,饒是以李老夫人的閱歷猶道,“你說,這秦家也是,就這麼一個兒子,不教導著兒子上進,硬把個好端端的孩子給耽誤了。”

    李老夫人道,“要不,咱們給阿鳳捐個官,哪怕職低些,弄個實缺,以後也有個升遷。”

    景川侯帶著幾分煞氣的長眉微挑,“我還給他捐官?”

    李老夫人勸兒子,“只當為了阿鏡。”

    “母親放心,我心中有數。”景川侯第二次說這話,李老夫人便未再多言此事。

    秦鳳儀完全不曉得李家大人物們就他與他媳婦的未來有過這樣的對話,他現在一門心思就在贏景川侯上面。只要景川侯一回家,用過晚飯後,景川侯如果回的是主院,秦鳳儀就不過去了。如果去的是書齋,秦鳳儀便會尋個給岳父端茶送水的理由,過去找景川侯下棋。

    秦鳳儀雖自詡揚州圍棋界的小霸王,他還用一個時辰一百銀子的高價過來景川侯的書齋研究了許多難得的棋譜。但,圍棋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秦鳳儀拼盡全力,依舊是連輸三盤。

    不過,他這次輸完之後雖然喪氣,算了目數後道,“頭一天咱們下棋,三盤,我第一盤輸你八目,第二盤輸了五目,第三盤輸了十目。”說完後,秦鳳儀喜滋滋道,“岳父,連著五天,我輸你,最多不過三目,最少的一次,只輸了半目。”

    景川侯漫不經心道,“看你這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贏的是你呢。”

    秦鳳儀自信滿滿,握著拳頭表示,“等著吧!這一天馬上就要到來了!”

    景川侯看他那拳頭一眼,以眼神示意,“過來,給我揉揉肩。”
milayo 發表於 2018-5-22 11:55
第56章

    秦鳳儀雖然立志要在圍棋上勝過景川侯, 但自現在看, 這志向還遠的很。李鏡的及笄禮則是近的很了。秦鳳儀顧不得下棋的事, 雖然早在船上送過了阿鏡妹妹及笄禮,既然侯府要正式慶祝,秦鳳儀出去跑了好幾天,尋了一對五彩鴛鴦佩,就是他送給阿鏡妹妹的及笄禮了。

    秦鳳儀是提前送過去的,還肉麻兮兮的與李鏡道,“這佩,得打個結子才好佩, 阿鏡妹妹,你給我打, 咱倆打一樣的,這樣才算一對。”

    “還是這般口無遮攔,什麼一對不一對的。”李鏡嗔一句, 問他, “近來與父親下棋, 勝負如何?”

    秦鳳儀道, “岳父還真難對付。不過,我現在棋力大進,我估摸著,用不了多久就能贏他了。上回下棋,我只輸了一目。”

    李鏡笑,“父親可問過你什麼沒?”

    秦鳳儀道, “岳父不愛說話,每回找他下棋,下完棋還要給他揉肩。你說,岳父身邊這麼多小廝,他怎麼這麼愛使喚我啊。”

    “小廝是小廝,小廝跟女婿一樣的?”李鏡道,“你還不願意不成?”

    “願意願意,我哪裡會不願意。”秦鳳儀與李鏡道,“別看岳父大人時常黑臉,他身上挺白的。”

    李鏡驚道,“你怎麼知道父親身上挺白的?”

    “看到的唄。總叫我揉肩,我就自岳父衣領子往裡瞧了瞧,白晳晳的。”秦鳳儀哈哈笑。

    對於秦鳳儀往自家父親衣領子裡偷看的事,李鏡頗是無語,秦鳳儀的思路,偶爾就是這麼難以琢磨。不過,對於秦鳳儀常與父親下棋之事,李鏡是欣喜且支持的,李鏡道,“父親棋下得極好,你不要成天想著贏他,要是哪裡不明白,只管與父親請教便是。”

    秦鳳儀大聲道,“別想!我才不問他!我定要靠自己的本事贏過他!”

    “你這是怎麼了,你一向活絡。先時不是想法子要拉近與父親的關係,如何又賭起氣來?”李鏡道。

    秦鳳儀哼道,“我最討厭別人瞧不起我,你不知道岳父是如何蔑視我的!”

    李鏡問,“怎麼蔑視你的?”

    秦鳳儀眯起自己的大桃花眼,學著景川侯那冷淡又有優越感的口吻,“唉喲,又贏了。誒,又贏了。最後,話都不屑與我說的樣子!我這輩子還沒被人這樣瞧不起過,總有一天,我定要贏過他!”

    “一點子小事罷了。”

    “你們婦道人家,不懂。”秦鳳儀撅著個臉,板著個臉,一幅無人能懂自己心境的模樣。

    李鏡忍笑,也不再勸他,只是與他道,“我及笄禮那日,會來許多親戚朋友,你到時或是跟在父親身邊,或是跟在大哥身邊。”

    “我知道,我去書房那裡問了,筆墨文書的先生說,帖子發了一百多張,介時來的人定不在少數。家裡正是用人的時候,又是你的大日子,我一定會幫著張羅的。”秦鳳儀與李鏡商量,“阿鏡,在揚州,女孩子過了及笄禮就能議親了。我想著,待你及笄禮之後,我再與岳父提一提咱倆的親事。”

    李鏡有些羞,嗔道,“這自是由你做主。”

    李鏡的及笄禮,秦鳳儀做了好幾身新袍子,打扮得神光耀彩,但凡過來為李鏡賀及笄禮的,無不多看秦鳳儀幾眼。秦鳳儀是跟著李釗一併迎客,他這人嘴甜,叫人也只管跟著李釗一併叫。有認識的,便多說笑兩句。倘是不認識的,秦鳳儀便暗暗記下這些人的姓名身份來。女孩子的及笄禮,主要就是個儀式。婦人們在裡頭觀禮,官客們在外說話,待及笄禮結束,還有戲酒準備。

    秦鳳儀雖得以與李釗一併迎客,不過,席面他被安排到最末等席位,未能與李釗在一處。好在,秦鳳儀是個心寬的,就是末等席位,也皆是官宦大人,秦鳳儀笑嘻嘻的陪著吃酒。他言談風趣,又以景川侯府的女婿自居,便有人問他,“秦公子的親事該定了吧?”

    “我婚書都準備好了,就等岳父大人點頭了。”秦鳳儀言談自苦,他能與李釗一併迎客,起碼說明,景川侯府沒當他是外人。聽說他這樣說,諸人難免恭喜他一回。

    秦鳳儀雖學問尋常,但在酒場上的事他並不陌生,他公侯府都去過,也吃過酒,打過交道,應酬這些官員更不是難事。再者,他家是鹽商,就沒斷了要奉承官員,秦鳳儀自小到大,耳濡目染,拿捏出個不卑不亢,言談說笑的模樣,待得酒宴散盡,他便過去與大舅兄一併送走客人。

    李鏡的及笄禮,盛大且熱鬧。

    就是如今有秦鳳儀在京城橫空出世,而且,秦鳳儀又住到了景川侯府,都跟著接待來往客人了。故而,李鏡的親事,是真的沒人再打聽了,十之八九都認為,李鏡必是要下嫁這鹽商家的公子的。

    還有如平世子夫人,算來是景川侯夫人的娘家長嫂,私下還打趣一句,“在門口見著神仙公子,當真是神仙一流的人物,也不怪阿鏡傾心了。”哼,一個鹽商,李鏡的眼光,也不過如此嘛。

    景川侯夫人甭提多堵得慌了,生怕李鏡的親事影響到自己的兩個閨女。

   
李鏡卻是因及笄禮秦鳳儀陪坐末等席位的事與大哥抱怨了一回,李鏡道,“論公,我與阿鳳哥親事未定,把阿鳳哥看成家裡客人,也不該叫他去往最末等的席面去坐。論私,要真是把阿鳳哥當咱家的姑爺,這事更是一千個不妥!”誰家這樣慢怠姑爺的!

    李釗勸道,“你消消氣,這是父親親自定的。這個時候,你什麼都不要說,你們的事,成與不成,就在這幾天了。”

    李鏡氣道,“父親就是欺負阿鳳哥好性。”

    李釗安撫妹妹,“你先等一等,待大事定了,有了名分,以後誰敢小瞧他呢。先把名分定下,咱們家也好替他安排個前程。”

    李鏡沉默片刻,道,“父親原就不樂意我與阿鳳哥的親事,如何還會給阿鳳哥安排前程?”

    “總歸是咱們侯府的面子。”

    “哥,我嫁給阿鳳哥,你們是不是覺著,怪丟人的。”

    李釗好笑,“你要為我們考慮,就罷了這親事如何?”

    李鏡挑眉,“休想!”她繼而道,“你也想想,阿鳳哥自到了京城,費了多少氣力,花了多少時間,才進了咱家的門。就憑他這樣的心,我也不能辜負他。”

    李釗笑,“那就是了。你這裡肅靜些,阿鳳已是準備跟父親再提提親的事了。”

    李鏡叮囑大哥,“你多為阿鳳哥說說好話才是。”

    “這還用你說。”

    秦鳳儀再次正式提親,是在景川侯的書齋。

    這次,翁婿二人沒有下棋。

    秦鳳儀先自小廝手裡接了茶,殷勤的奉予景川侯,把小廝打發下去,秦鳳儀方道,“岳父,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景川侯已是猜到了,慢調斯理的呷口茶,“你與阿鏡的親事?”

    “嗯。”秦鳳儀認真又誠懇道,“岳父,我來京城也有兩個多月了。岳父您這樣的眼力,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內心。我對阿鏡的心,這輩子是不會變的。岳父,您能將阿鏡許配給我嗎?”

    景川侯道,“聽說,你把婚書都帶來了?”

    秦鳳儀再提親事,自然也有所準備,忙自懷裡取出婚書,恭恭敬敬的雙手奉上。景川侯打開看過,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請了方閣老與平珍做媒,一則是想親事體面,二則也是想,你家門第尋常,有他二人做保,也可加重你的身份。”

    縱景川侯點破此事,秦鳳儀也沒覺著有什麼不好意思,秦鳳儀道,“岳父,以後我一準兒上進,叫阿鏡過好日子。”

    “我不接受這種求人在婚書上簽字來加持身份的女婿!”景川侯只是兩根手指在婚書上一撚,整張燙金婚書,撲的一聲輕響,便化為了碎屑。

    秦鳳儀眼睛盯著景川侯的兩根手指,臉色泛白,繼而雙眸泛紅,眼瞅就要化身瘋狗,景川侯看向他,轉而道,“不過,這事不是不可以商量。”

    秦鳳儀瞬間恢復理智,卻是帶了幾分怒氣,“你說如何商量!”岳父也不叫了,想著這老東西要是當真不同意,他就拐了阿鏡妹妹私奔!

    景川侯道,“不說你那個無稽之談的夢境,我家閨女自三月認識你,今不過七月底,滿打滿算不過四個月。我認識你,不過兩個月。第一,我不會將女兒嫁給一個我只認識兩個月的男人為妻。”

    秦鳳儀急道,“這兩個月,岳父你難道就看不到我的真心?”

    “真心不是看的,真心是要做出來的。”景川侯道,“你說以後會上進,我也沒看到你如何上進。”

    “我這不急著跟阿鏡的親事麼!”秦鳳儀道。

    “眼下你不必急這事了。因為,眼下我根本不會同意你們的親事。”景川侯道,“我不介意與鹽商做親家,但我介意鹽商做女婿。我的女婿,不從文便從武,眼下有兩條路,你可以選。第一,明年春闈你是趕不上了,下個春闈,你要有所斬獲。第二,你也可以從軍,以四年為期,你要能做到官居五品,不是買來的五品,是實打實的戰功。這兩樣,你做到哪一樣,我都會許婚!”

    秦鳳儀都傻了,他眼睛發直,聲音輕飄飄的,“這,這不是做夢麼?”他全不懂武功,書也念得不大通啊。

    景川侯一聲冷笑,自椅中起身,居高臨下盯著秦鳳儀的眼睛,睨睥而視,景川侯道,“上進,不是你輕飄飄的說一句上進,便是上進的!秦鳳儀,在我眼裡,以上二者,方勉強算是上進!”話畢,拂袖而去!
milayo 發表於 2018-5-22 11:58
第57章

    秦鳳儀人生中第一個巨大的打擊並不是夢裡早死的事, 那事, 他早忘的得差不多了。他人生中第一個巨大的打擊是——他都這樣努力了, 景川侯還是不肯將阿鏡妹妹許他為妻。

    這讓一直順風順水的秦鳳儀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現實的殘酷,而且,景川侯十分狡猾的是,他還沒一下子把事完全拒絕,他留下了活扣。但這活扣,在秦鳳儀看來,跟做夢也沒什麼差別。

    秦鳳儀完全是一路發飄的自景川侯的書齋飄出來的,飄出來後, 他也不知往那裡去,不知不覺就渾渾噩噩的到了景川侯府的外花園的蓮湖畔, 秦鳳儀看到已是開敗的荷花,怔怔的出了會兒神,對於絕望的現實又無助的落了會兒淚。他這樣對湖落淚, 又是這麼個相貌, 邊兒上許多丫環小廝見了, 皆不禁多幾分心疼, 有人上來勸他,秦鳳儀一概不理。

    秦鳳儀一直哭到有丫環過來請他去老夫人屋裡用飯,秦鳳儀也沒有去,一直在蓮湖畔孤站到夜深,他方回房歇息。

    李釗聽回家就聽說了秦鳳儀的事,至晚飯後, 侍女還說呢,“秦公子不知為何,站在外花園的小湖前哭了足有兩個時辰。大爺要不要去勸勸,不然,這倘是遇著什麼難事,一時想不開可如何是好。”

    李釗道,“要是想不開,早跳了。”不過,還是得去看看。估計是親事的事不大順利。

    李釗去瞧秦鳳儀時,秦鳳儀已經回自己院裡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秦鳳儀誰也沒跟說,也沒到李老夫人那裡吃早飯,就帶著下人騎馬出門了。傍晚有秦家的下人回府回稟,說是他家大爺在廟裡住下了,今兒就不回來了。

    李老夫人知道後,心裡那叫一個擔憂,晚飯後與兒子道,“你這法子,也忒狠了。別把阿鳳逼出病來,這萬一想不開出了家,人家雖是小戶人家,也只有這一個兒子,疼寵著長大,倘有個好歹,豈不都是咱家的不是。”倒不是怕秦家,只是,人家孩子好意提親,你家不應也便不應,斷沒有這樣逼迫人家孩子的。

    景川侯道,“娘你莫多想,他在揚州就鬧過這麼一出,聽說阿鏡與平家親事定了,就跑廟裡住去了。這不是頭一遭,你看他那六根不淨的樣,斷不會出家的。”

    “阿鳳是個直性子,這樣的人,容易鑽牛角尖。”

    “要是為這麼點事就鑽牛角尖,也只好叫他鑽去了。”景川侯完全不覺著這是什麼事,倒是自老夫人屋裡出門,就遇著他閨女。李鏡道,“爹,我想去看看阿鳳哥。”

    “不行。”景川侯道,“你老實在家呆著,我又沒怎麼著他。”話畢,不待李鏡再說什麼,景川侯抬腳走了。

    李鏡哼一聲,過去尋她哥,讓她哥去廟裡看一看秦鳳儀,別叫他走了死胡同。李鏡道,“父親只是想暫且再將親事放一放,看一看他是否真心是個上進的人罷了。功名、官位,也不過是劃出條道來,說真也是真的,可事情還不是人做的。阿鳳哥這人,有時十分活絡,有時又很呆。哥你去看看他,他在京城,無依無靠的,雖有下人服侍,到底不是親人,還不得咱們多照顧他麼。”

    “這個秦鳳儀啊——”李釗歎一回,“行了,你別管了,我過去瞧瞧。”

    “明天一大早,哥你別在家吃飯,起床你就出門,不要與父親見面。”

    “怎麼,你還怕父親攔我?”

    “不是怕,他定要攔你。得在他沒想到要攔你之前,把這事辦了!”李鏡再三道,“哥你明兒一早就過去啊。”

    “知道了。”然後,景川侯倒沒有第二日不讓李釗去廟時勸秦鳳儀,他當天晚上就打發人過來了,讓長子在家老實念書,哪裡都不許去。

    李鏡早上過去祖母那裡請安,一見她哥沒出門就猜出來是給她哥截了,李鏡氣得早飯也沒吃多少,就逕自回房了。李鏡這出不去,李釗是景川侯不讓他出去,李鏡沒有秦鳳儀的消息,心裡油煎似的,好幾天不搭理她爹。李釗勸她,“你放心吧,我問了秦家的小廝,說阿鳳已是不住廟裡了,他現在,尋了個私塾念書。”

    李鏡忙問,“是哪個私塾,莫不是酈家的族學?”阿鳳哥與酈遠關係不錯。

    李釗道,“不是,我沒聽過那個名兒,是離郊外靈雲寺不遠的叫十裡鋪一個縣裡的小私塾。”

    “那是鄉下私塾了。”李鏡歎道,“就是念書,也不必去小私塾,該回來大家一道相商,京城名師也不少。”

    “看阿鳳的意思吧,要我說,升遷是軍中容易。不過,阿鳳不懂武功,想立軍功,也很危險。念書的話,不論國子監還是咱家的族學,都可以。”李釗安慰妹妹,“你看,阿鳳其實是個明白人,你不必再擔心他了。”

    李鏡哪裡能不擔心,她吩咐廚下做好飯菜,特意讓阿圓炸盤焦炸小丸子,再著秦家小廝給秦鳳儀送去,一日三餐,每天如此。景川侯倒沒禁閨女打發人給秦鳳儀送東西,便是送書信,景川侯也未多說什麼。秦鳳儀是六天后就回了景川侯府,他先打發瓊花過去阿鏡妹妹的院裡說一聲,不叫阿鏡妹妹再擔心,便去了李老夫人的院裡。李老夫人見到秦鳳儀總算放下心來,待秦鳳儀行過禮,李老夫人讓他在自己身邊坐著,拍拍他的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秦鳳儀見李老夫人眼神慈祥又擔心,不禁心下一暖,道,“前些天,覺著腦子不大清明,就去山裡住了些日子,想通了,我就回來了。”

    李老夫人笑,“想通就好。”

    秦鳳儀一向存不住事,他道,“祖母,我岳父說的,到下科春闈止,我念書要念到進士。要是去軍中,得做到五品官。他就會把阿鏡許配給我的事,你知道吧?”

    李老夫人見秦鳳儀一臉認真,便點了點頭,“知道。這事,其實啊,阿鏡的父親,就是想你上進。”

    “我都明白。”秦鳳儀道,“岳父是一家之主,阿鏡的親事,自然要岳父做主的話。岳父的話,我都記在心裡了。祖母既然也知道,我就把阿鏡托給您照顧了。”

    李老夫人有些猜不透秦鳳儀的意思,問,“阿鳳,你這是要從軍麼?”

    “不是,我要回鄉念書。”秦鳳儀道,“我這六天,沒閑著。聽說廟裡教人武功,我去看了看,廟裡的師傅說,我年紀已大,筋骨已成,再習武也不會有什麼大進境。再者,我膽子小,殺雞都不成,何況是殺人。我又去私塾聽了幾日老先生講課,倒也不是很難,就是背書。我想了一下,還是念書比較容易達到岳父的要求。”

    “念書在京城念,也成啊。國子監裡的先生,學識很不錯,便是阿欽阿鋒,現在都是在國子監念書。你們一處,還能做個伴。”聽了秦鳳儀這六天的事,李老夫人反是欣慰,原來人家不是去出家,人家是想法子去了。只要秦鳳儀肯上進,李家哪裡有不願意幫他的。畢竟,這才十六,年紀尚輕,什麼都來得及。

    秦鳳儀卻是拒絕了李老夫人的提議,“我要娶阿鏡,必叫岳父心服口服,我才不用他幫。祖母你幫我把阿鏡妹妹照顧好就成,我心裡已有主意,國子監先生再好,我想著,也不如方閣老的學問。大舅兄不是拜方閣老為師麼,大舅兄的學問就很不錯,想來,方閣老也會教人。我回家後就拜方閣老為師。”

    秦鳳儀認真道,“祖母,你可得把阿鏡妹妹替我照顧好,待我明年中了秀才,我就過來看她。”

    李老夫人笑意滿臉,“這你只管放心。要是方閣老那裡不好說話,你還是來京城,京城裡先生多。念書什麼的,不必求阿鏡她爹,我也能給你辦呀。”

    秦鳳儀笑,卻是沒接李老夫人這話,他道,“我想去看看阿鏡,她這幾天,定是記掛我的很。”

    “好,去吧。”

    自從秦鳳儀住進景川侯府,兩人每每相見,秦鳳儀都是歡歡喜喜的,唯獨這次,見著媳婦就流下淚來。秦鳳儀抹著眼淚,“我還以為岳父看到我這些天的誠心,已是被我打動了,沒想到,他竟是個鐵石心腸的,我好容易弄來的婚書,也叫他兩根手指撚沒了。”

    李鏡給他拭去眼淚,勸他道,“你莫傷心,父親的話,聽一聽則罷了,他不一定就是叫你考進士,或者做大官。”

    一聽這話,秦鳳儀眼淚刷就收回去了,大聲道,“不就是這麼點小事!湖我都跳過,我還怕考個破進士!他的話,我非但聽了,我還當真了!阿鏡你放心,我還非要考個狀元叫他瞧瞧!好叫他開開眼!”

    秦鳳儀那嗓門,一院子的丫環婆子都聽見了,都覺著,秦公子可真是個有志向的!唯李鏡很是憂心,又聽秦鳳儀道,“我這一回揚州,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李鏡頓時臉色大變,問,“阿鳳哥,你要回揚州?”

    秦鳳儀把想拜方閣老為師的話說了,秦鳳儀道,“拜方閣老為師,這是其一。其二,我在京城,離你太近,我滿心裡都是你,一有空我就想你。再者,我家你也知道,我爹娘就我這一個兒子,我要是留在京城,他們得想我想出病來。”

    “讓叔叔嬸嬸來京城,鋪子給掌櫃的打理,也是一樣的呀。做鹽課生意,要緊的是鹽引,只要鹽引在手,有忠心的管事管著,這生意就不必太擔心。”李鏡道,“再者,與其從文,何不從武。父親在軍中頗有人脈——”

    李鏡的話還沒說完,秦鳳儀就擺擺手,“就是因知道岳父軍中極有人脈,我才不去軍中呢。我不靠他!我誰都不靠,我就靠我自己個兒!我就不信,三年就有三百個進士,我難道就比那三百人笨了?我在私塾背書,也背得挺快!連私塾先生都誇我聰明!不必提岳父,那就是個瞎子!你先在家好生過日子,該吃吃,該喝喝,該玩兒你就玩兒,我回去就找方閣老學念書,明年中了秀才,便來看你。”

    秦鳳儀話到最後,簡直自信爆棚,那一幅口氣,仿佛狀元已是他囊中之物!秦鳳儀並不擔心狀元啥的,他是擔心他媳婦,秦鳳儀道,“阿鏡,我要給你寫信,你可得多回我些字啊。咱們雖不在一處,你也得記著,我心裡牽掛著你,你可不許變心啊。”

    “胡說八道,我看,會變心的是你吧?小秀兒和什麼選花魁的事,再不准有的,知道不!”

    “你放心好了,那都是我遇到你之前的事了,我早改了。”

    李鏡哼一聲,“那你來了京城,花樓的什麼施施姑娘、玉環姑娘的,沒有給你遞過帖子?”

    “咦?”秦鳳儀瞪大眼,“阿鏡你怎麼曉得?”

    “我都曉得!”

    秦鳳儀連忙道,“這可不是我的錯,她們打發人給我送帖子,我還說呢,那什麼西施、玉環的,不是死好多年了嗎?怎麼又活了?後來才曉得,人家是花名。”

    李鏡聽秦鳳儀這話直笑,秦鳳儀道,“我根本就沒去。”

    “要不是知道你沒去,這事能這麼算了的?”

    “唉喲,一個多月前的事了。你要不提,我都忘了。”秦鳳儀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的類型,他愛極了李鏡吃醋時的那一副厲害模樣,笑嘻嘻地道,“知道你相公多美貌了吧?多少人惦記我哪。不過,我瞧不上她們,她們連你的頭髮絲都比不上。”秦鳳儀說起甜言蜜語,那簡直是不要錢似的往外倒,聽得李鏡更捨不得他了。

    李鏡道,“明年便是中不了秀才,你也來一趟。”

    “不准烏鴉嘴,你相公的才幹,秀才算什麼,我可是要考狀元的男人!”秦鳳儀握住她手,“放心,明年我一準兒過來。”

    李鏡笑,“好,我曉得了。”

    秦鳳儀要回鄉的事,當天便同李家說了。景川侯知道後,也沒說什麼。反正秦鳳儀沒本事前,是甭想娶他閨女的。

    李老夫人則讓景川侯夫人準備一份豐厚的回禮,與景川侯夫人道,“咱們京城的土物,給阿鳳預備一些。我前兒得的宮裡賞的緞子,江南絲綢最有名氣,不過,這是宮裡的東西,貴在體面,一會兒我叫錦秀找出來,你一併添上。其他的東西,你看著置辦。”

    景川侯夫人笑應了,想著,還是侯爺有智謀,管叫這小子再不敢提娶侯府貴女之事。待這小子一走,趕緊叫侯爺給李鏡說一門體面親事,把李鏡嫁了,這事也便了了。

    卻是不想,秦鳳儀還真有秦鳳儀的本事。

    秦鳳儀是打算回鄉念書,但,他不能就這麼回去。他十分有本事的請了酈悠與戶部程尚書到了侯府,當著酈悠與程尚書的面,再次與景川侯確認了約定。秦鳳儀道,“下科春闈,我必然高中。只是,我這回鄉念書,這四年,岳父大人不可再為阿鏡相看親事!我這要求,不過分吧?不然,岳父便是哄我,誑我回鄉,調虎離山,另有打算!”

    酈悠與程尚書饒是一個是公府出身,一個當朝大員,也是頭一遭見這等新鮮事。原本,秦鳳儀說了,他倆還不大信,但看景川侯這臉色,沒準兒,這事還是真的。

    景川侯未計較秦鳳儀話中的無禮,景川侯就倆字,“可以。”

    秦鳳儀對著景川侯一揖,又與酈程二人行過禮,道,“酈叔叔程叔叔都是我的長輩,今有你二位見證,鳳儀就放心回鄉念書了。”

    然後,秦鳳儀還先小人後君子的給景川侯賠了個不是,“岳父一諾千金,我自是信得過。只是,這關乎我和阿鏡終身,我反是患得患失。岳父,你能理解我的吧?”

    “不理解。”

    “不理解我也做完了。”秦鳳儀對景川侯也頗是不滿,哼一聲,“你就等著吧,以後別人都不叫你景川侯了,等我中了狀元,人家都會喊你,唉喲,狀元他岳父、狀元他老丈人什麼的!”

    景川侯覺著,實在不能與這等神經病多交談。酈悠、程尚書已是忍俊不禁,景川侯為避免再丟臉,起身相請,“我備了酒宴,有三十年的紹興黃,二位嘗嘗。”

    酈悠笑道,“那可得好生吃兩杯。”

    程尚書一併去了。

    秦鳳儀耳朵頗靈,聽得這話,喊一嗓子道,“酈叔叔,這算什麼好酒,我一出生,我爹就在我家院裡的桂花樹下埋了幾十壇的好酒。等我中了狀元,你與程叔叔,都來喝我的狀元紅!”

    酈悠大笑,“好啊。”
milayo 發表於 2018-5-22 11:59
第58章

    秦鳳儀能請動程尚書, 還是讓景川侯府有些意外的。

    其實, 秦鳳儀到程家時, 程尚書還打趣了一句,“我以為神仙公子不登我家門呢。”

    秦鳳儀施一禮,先獻上禮物,道,“我來京城前,我爹與我說起過程叔叔。我這些在京城的事,程叔叔肯定聽說了一些。說來,十分丟臉。我開始是急著提親的事, 結果,淨碰壁了。外頭人也多笑我, 其實,我一早就想過來。可後來聽阿遠哥,就是酈公府世子家的老二, 酈遠, 他說我岳父先時在軍中主持過斥侯一類的事。我岳父那人, 十分厲害。程叔叔是我最後的倚靠, 我生怕露出來給岳父知道。那時,他可是看我一千個不順眼。”

    程尚書笑道,“我聽說,你已是搬到景川侯府去了,景川侯府大姑娘的及笄禮,你還幫著招呼客人。想來, 你這親事也近了。”秦家曾與他有恩,秦鳳儀眼下又是京城知名人物,別看秦鳳儀沒上門,程尚書也挺關心他這事,亦盼他能得到這樁極好的親事。

    秦鳳儀臉色微黯,“我原也這樣想,只是,岳父愛女心切,依舊不肯答應。”把景川侯開的兩個條件說了。別看秦鳳儀生得好,便是京城的女娘們,也對他美貌十分推祟。但,秦鳳儀這相貌,一看便是個不大會念書的,再看他這一雙美玉般的手,更不似會武功的。

    饒是程尚書也不禁道,“景川侯這事,可是不易。”問秦鳳儀,“你打算怎麼做。要是需要我幫忙,只管說就是。”

    “倘是別個事,不論我爹還是程叔叔你,都能幫我。唯獨這事,得靠我自己。”便把來意說了,秦鳳儀道,“我準備回鄉念書,但岳父說的兩個條件,我想請你和酈悠酈叔叔做個見證。不然,我前腳走了,他後腳把阿鏡給嫁了,我哭都找不著地方。”

    程尚書笑道,“這你放心,我雖與景川侯府來往不多,但景川侯一向重諾,他的話,不會反悔的。”

    秦鳳儀道,“這也不是我不信岳父,程叔叔你不曉得,阿鏡家,現在是後娘當家。她那後娘,很是看不上我。我想把事做在明處,也算我小人之心吧。反正我年紀不大,小就小吧。”

    程尚書有心糾正,此“小人”不是彼“小人”啊。哎,就秦鳳儀這種文化水準,還打算考春闈,程尚書十分憂心。不過,景川侯定下四年為期,四年後,他那閨女也十九了。這樣的老女,只要一意癡情阿鳳,怕李家也只有把閨女嫁給阿鳳了。

    這麼想著,程尚書一口應下此事,“成,我便與你做個見證!”

    秦鳳儀歡天喜地的謝過程尚書,程尚書留他在家吃飯,程夫人還是程尚書原本鄉下娶的元配,為人十分賢慧,二人膝下一子,年歲較秦鳳儀小兩歲,是個極斯文的少年。

    程夫人待秦鳳儀十分親近,笑道,“你程叔叔倆月前就念叨你,有一回在外頭見著你,回來還與我說你如何俊來著。你可是比他說的更俊。”

    秦鳳儀十分慚愧,道,“原早該過來給叔叔嬸嬸請安的。”

    “你這也是有緣故的嘛。”程尚書笑道,“我頭一回見你是在兵部衙門口,那天過去瞧你的那些女娘們把道路堵的水泄不通,落衙大家都要回家,結果,路堵死了,誰都走不了。滿街的女娘,又不能派兵驅散,你指揮著,那些女娘們才讓出路來。你不曉得,那回的事,景川侯可是受了禮部尚書和左都禦史好幾遭的埋怨,讓他管一管自家女婿。景川侯那些天,臉黑的跟什麼似的。”

    秦鳳儀笑,“我岳父那人,就那樣,成天黑著個臉。其實,他心地不錯,就是愛嚇唬人。先時我還挺怕他的,後來就不怕了。他棋下得極好,我與他下棋,還從沒贏過。”

    “豈止是極好,景川侯的棋力,闔京城都有名的。”程尚書笑道,“他能與你下棋,可見心裡還是喜歡你的。”又道,“一會兒吃完飯,咱們爺倆下一盤。”

    “成!”

    請過程尚書後,秦鳳儀又親自去請了酈悠,他一向是先到酈老夫人屋裡請安的,酈老夫人又一向很喜歡他。自秦鳳儀搬到景川侯府後,在這“一向喜歡”裡便更加多了幾分格外喜歡,問秦鳳儀過來可是尋酈三叔有事。秦鳳儀便照實說了,秦鳳儀道,“眼下我便要回鄉念書,先準備明年的秀才試。我與岳父即立此盟約,還需有人見證。我在京城認識的人有限,想著,請酈三叔幫我做個見證。”

    酈家雖有些吃驚,但想想眼下秦鳳儀的身份,景川侯府一向高傲,定下讓秦鳳儀先有功名再許親的約定,倒也正常。酈老夫人就替酈悠應下了。

    之後,便有了程尚書與酈悠的景川侯府之行。

    秦鳳儀將此事辦妥,便真正準備回鄉事宜了。

    景川侯府給他定的大船,讓他與南下運軍糧的大船一併走,路上安全。秦鳳儀十分捨不得阿鏡妹妹,臨走前哭了好幾場,李鏡本不是個愛流淚的,給他鬧得,也心下傷感起來。

    李釗看他倆這樣,心下覺著十分好笑,勸道,“行了,眼下已進八月,明年轉眼就到,不就能見著了。”

    秦鳳儀寫了整整半箱的信給李鏡,拉著阿鏡妹妹的手道,“我這一走,明年才能過來。這些信,是我連夜寫的。阿鏡你慢慢看,待我回了揚州就給你寫信,咱們人雖不在一處,心卻是在一起的。”

    李鏡把打好結子的鴛鴦佩中的鴦佩悄悄塞給了阿鳳哥,秦鳳儀走前,還設酒請了一回自己在京城認識的朋友們。如此,方乘船南下,就此回了揚州城。

    李鏡在碼頭矗立良久,李釗道,“咱們回吧。”

    李鏡歎道,“以往只覺著與阿鳳哥在一處,每天都是開開心心的。今他這剛走,我這心裡便牽掛起來。真是古人說的,相思無限極了。”大船已然遠去,那船上一直朝她揮手的人也再也望不見了,李鏡望一時滾滾而去的秋水,與兄長登車回府。

    秦鳳儀不愧是屬牛的,認真起來,當真是個牛性子。他傷感了些時候,便讓瓊花尋出書來,開始背書。這些個聖人說的知乎者也,沒勁的要命,秦鳳儀也不大明白這些話裡的意思,但,他心思純粹,做事專心,背起書來竟是飛快。

    這船上,多是些軍爺。

    原本以為秦鳳儀是官宦家的小公子,結果,一大早上就聽他在甲板大聲郎讀,搖頭晃腦的背書,而且,秦鳳儀不是一天這樣,他每天這樣,上午背了下午背,吃過晚飯,還要在自己艙室裡背。大管事孫漁生怕船上的軍爺怕吵,上下打點了一回,有人問起來,孫漁便道,“我家大爺是準備明年秀才試,眼瞅這已是八月,故而要多用用功。”

    有人便道,“看小公子年紀尚小。”

    “十六了,明年十七。”

    這些當兵的,多是不識字的,便是有識字的,那學識也比秦鳳儀強不到哪兒去,一聽秦鳳儀不過十六就要考秀才,皆道,“您家小公子可真有本事。”

    再問來歷,出身鹽商之家,出身不高,不過,聽說是景川侯府的女婿,諸多不明底理的,竟把秦鳳儀看做那等才幹非凡,令侯府千金下嫁的絕代人物!也有消息靈通,聽說過神仙公子名號的,此時便反應過來,道,“您家公子就是京城有名的神仙公子吧?”

    呵,這可有八卦話題了。

    孫管事每天就陪著這些軍爺們替他家大爺吹牛,秦鳳儀一路專心背書,半個月都沒有一日閑下的,每天不聞外務,就是背書。待得到了揚州碼頭,秦鳳儀已是將四書背得滾瓜爛熟。

    秦鳳儀一下碼頭,見到的不是自家管事,而是自家爹娘。他這一走倆多月,秦老爺秦太太早盼兒子盼得望眼欲穿,如今已是按捺不住對兒子的思念,親自來接人了!

    儘管秦鳳儀在京城,與父母也沒斷了通信,但,此時,父、母、子三人一見面,皆是紅了眼圈兒。不過,見到兒子,秦老爺秦太太是喜出的眼淚,秦鳳儀也高興,先時在帝都盡受那魔王岳父的折磨,秦鳳儀一見他爹他娘,頓時覺著,世上還是爹娘好啊!

    一家子高高興興回了家,秦太太先心疼了兒子一回,摸著兒子的臉說兒子瘦了,命丫環端來燕窩粥,給兒子滋補。秦老爺笑道,“瘦了些,也長高了。”又問兒子,“先時看你信上說,這後來是搬到侯府去住了,事情如何?成了沒?”

    秦鳳儀拍拍胸脯,一臉自信,“自然是成啦!”

    秦老爺秦太太皆是大喜,秦太太連忙道,“聘禮我已都是備好了的!那這就去租船,咱們去京城下聘!”

    秦老爺便要打發人去租船,又與妻子道,“先不要急,把兩個孩子的八字先去棲靈寺投幾個吉日,咱們一併帶去京城,好叫侯府挑選。”

    秦太太笑稱是。

    秦鳳儀忙道,“爹、娘,你倒是聽我把話說完啊!”話還沒說完哪,看爹娘急的!

    “岳父允是允了,只是有條件。”

    “什麼條件?”

    “岳父說啦,我得下科春闈中了進士,才能娶阿鏡妹妹。”秦鳳儀見他爹他娘震驚的以至說不出話,四隻眼睛齊齊的望著他,就差老淚縱橫了。秦鳳儀大手一揮,道,“我與岳父說,進士算什麼!下科春闈我一準兒考個狀元!好叫他知道小爺的本事!”

    秦鳳儀這話再一說,秦太太的眼淚是真的下來了,秦太太拉著兒子哭的喲,“我的兒,你上了人家的鬼當啦。”

    不要說進士狀元,兒子哪怕能考個秀才出來,都是他們老秦家祖上燒高香啊!她家兒子,這完全是給景川侯府拿巧話給騙了啊!

milayo 發表於 2018-5-22 12:01
第59章

    秦老爺秦太太都是久經世故之人了, 兩家結親, 人家女方有些條件倒也正常, 但,如景川侯府開出的這條件:他兒子考中進士,才肯許婚。秦太太第一反應就是,兒子被景川侯府騙了啊!景川侯府這是把自家兒子打發回揚州,轉頭就得給李姑娘別許親事。

    其實,不只秦太太這樣想,就是秦老爺也用一種極是憐惜的目光看著自家被騙的寶貝兒子。想著,兒子還是年紀太輕, 就這樣被人家給糊弄了。

    不過,在聽秦鳳儀將整個事情講完, 夫妻二人忽地重打起精神,尤其景川侯府劃下道來,兒子請了酈公府的大人和程尚書做見證, 把這事定瓷實了。

    秦太太轉悲為喜, 笑道, “我的兒, 果然有智謀。原我還以為景川侯府是推託,既有公府老爺和尚書大人為見證,先不說狀元的事,起碼景川侯府答應這四年之內不給李大姑娘議親,這就是誠意。”

    秦老爺不愧是程尚書的朋友,心下已是與程尚書想到一處去了, 想著,四年之後李姑娘老大不小,只要兩個孩子的情分不變,這親事還是有極大可能的。而且,秦老爺一人能支起這麼大個家業,自有其見識,秦老爺就說了,“阿鳳啊,你也別抱怨人家侯府立下四年之約,不說別個,咱們家是知道你的好的。可擱人家侯府,人家先時都不認得你,更不瞭解你的為人。人家閨女這樣寶貝,自然要多看一看。這四年之約,侯府也是想看一看你的為人,看一看你與李姑娘的情義,倘你們四年情義不變,侯府也看到了你的真心,如何會不允婚呢。”雖然秦老爺盼著兒子能早些傳宗接代,但,如果是迎娶侯府貴女,便是晚上幾年,秦老爺也是願意的。

    “我大舅兄也與我這樣說,要不是看在岳父也是為阿鏡好的面子上,哼,我早偷偷把阿鏡拐回來了。”秦鳳儀呼嚕呼嚕喝完一碗燕窩粥,把空碗遞給丫環,“娘,我還餓。”

    秦太太大為心疼,一迭聲的叫丫環再端碗燕窩粥來,不忘糾正兒子的錯誤婚嫁觀念,“咱們結親,是要正兒八經的,三媒六娉,這樣才不委屈李姑娘。你可不許行那邪招。”怎麼還要拐人咋地?這可不是正路。

    秦鳳儀道,“娘你不知道,當時岳父說,或者考進士,或者去軍中搏前程。我岳父那人,特別厲害,我想著,我正式提親,岳父可能會訓導我兩句,再也沒想過他提出這樣的要求,我當時就傻了。想了一晚上,真有心偷偷帶著阿鏡回揚州。可是吧,要是我岳父不是什麼好鳥,我帶阿鏡回來也說得過去。他偏生是為了阿鏡好,我就不好這麼幹了。你說把我愁的,我去山上看和尚們練武,原想著,練得絕世武功,好叫岳父大吃一驚。結果,人家和尚說我年歲大了,現在練武也沒啥大成就。再者,要是在軍中花銀子打點個官職,倒也容易,不過,我岳父在兵部做官,他說了,不能是銀子打點出來的官職。我去軍中,一點鬼都做不得。我又不愛跟人打仗。沒法子,我就找了個私塾,聽了幾日酸生講課。哎,雖然聽不大懂,我以前也念過書的。這念書沒啥,不就是背麼。背書又不難,回來的路上,四書我都背得滾瓜爛熟了。狀元不是什麼難事,你們就放心吧。爹,從明兒起我得專心念書,準備明年考秀才的事,我以後不跟你去鋪子了啊。”

    秦老爺見兒子果真要奮起,連聲道,“不去了不去了,你只管在家裡念書就好!”

    秦太太與丈夫道,“要不要給阿鳳請兩個先生?”

    秦老爺道,“這是自然,咱家出大價錢,一準兒給咱阿鳳請個好的。”

    “不用,市面兒上那些不成,我已經找好先生了。”

    秦太太忙問,“是哪家的先生,我這就預備拜師禮,咱們可不能虧了人家。”

    “方閣老學問就很好啊。”

    秦家夫妻想,自家兒子的眼力果然是不錯的。娶媳婦,就相中了侯府千金。這拜師,又相中了致仕閣老。

    只是,兒子誒,咱家平日裡給閣老家送禮還得看人家收不收呐,人家,人家願意給你做先生不?

    秦老爺心活,問,“兒子,這可是誰指點的你?”以為是侯府給兒子指的明道。

    “他們誰有這麼好的主意啊,我自己想的。”秦鳳儀一派得意,道,“我這主意,阿鏡妹妹都沒想到!那邊兒的老太太、大舅兄、還有阿鏡,都說讓我留在京城念書,叫我去國子監,說國子監裡的先生們好。我沒答應,我要是在京城念書,你們不得想我想出相思病來啊。再者說了,去國子監也是要靠侯府的人脈,我不願意!你們不曉得,我岳父那人,勢利眼,只喜歡有本事的人,你要本事略差一點,正眼都不帶瞧你的。我要在京城,難免總要求到侯府。就是他家老太太、我大舅兄、阿鏡不說什麼,我這跟吃軟飯有什麼差別啊!再說了,咱們江南有的是有學問的人,趙胖子也是翰林出身,方閣老以前還做過大官,也是我大舅兄的先生,我幹嘛不拜方閣老為師啊!”

    秦太太雖有些跟不上兒子的思路,不過,兒子的事,秦太太只有支持的,她道,“咱家自然願意你能拜到閣老門下,哎,閣老是喜歡紫砂,讓你爹去淘換個好的,投其所好。只要閣老大人高興了,想來能收下我兒!”秦太太對於兒子也是極有信心的。

    秦鳳儀琢磨這事並非一日,他心裡早想了好幾個法子,秦鳳儀道,“爹,你著人買個上好的紫砂壺準備著。明兒我先去閣老府上說說話,問一問這事。這事,開始怕是不容易。不過,我已經有法子了。”

    秦太太連忙問,“我兒,有什麼法子,說出來也叫我跟你爹聽聽,看能不能幫上你們的忙?”

    “先買個好壺就成了,別個全得靠我自己個兒了。”秦鳳儀道,“這回在京城,我長了不少見識。以往我都覺著,憑我的相貌,誰能不喜歡我啊?結果,岳父就是我人生最大的攔路虎啊,他開始都不正眼看我。我還見到了不少有本事的人,像我大舅兄就不說了,還有酈公府的阿遠哥,他與我大舅兄年紀相仿,現在也是舉人了,準備明年考進士呢。原本我以為,他們這些公府侯門的公子哥,富貴榮華都有了,還用上進幹嘛?結果,比誰都要努力!哎,我也得開始上進了,男人還是不能全靠臉啊。雖然我生得好,可要我現在就是狀元的功名,岳父估計早把阿鏡許給我了。”秦鳳儀又暢想了回中狀元的事,自己笑嘻嘻的笑了幾聲。

    秦家夫妻看兒子一臉傻笑,儘管他們現在仍覺著,考狀元這事跟發夢也差不到哪兒去。不過,兒子正在上進的興頭的,可不能打擊兒子的自信。

    秦鳳儀感慨了一回自己在京城的經歷,秦太太秦老爺有不明白的,還細細的問了一回,譬如,酈公府那是個啥公府啊,秦鳳儀就大致與父母說了說。然後,喝了三碗燕窩粥,肚子飽飽的,他就回自己屋裡繼續用功背書去了。

    秦太太與丈夫道,“別說,咱們阿鳳這回,還真是長了不少本領。”像這種搭上公府的本事,便是秦老爺親去,怕也沒有兒子這樣順利。

    秦老爺頜首,亦有說不出的欣慰,道,“這幾個月,我沒一天不記掛兒子的。他說自己去京城,原也是想他歷練一二。你看咱兒子,以前在家看不大出來,這一出門,就顯出本事來了。”這位也是認為兒子優秀出眾的親爹之一。

    “什麼在‘以前在家看不大出來’啊。”秦太太對這話不滿,“咱阿鳳,先不說這有一無二的相貌,就是交際上,咱阿鳳自小就會交朋友。先時方閣老沒回鄉的時候,咱們揚州趙才子最有名,趙才子就與咱們阿鳳很好。”

    秦老爺想想,笑道,“也是。這孩子,就有那麼股子叫人喜歡的勁兒。”

    “可不是麼。”

    夫妻二人又把兒子誇了一回,聽下人回稟說孫管事押著自京城帶回的東西回府了,秦老爺連忙把孫管事叫進來。孫管事先是遞上禮單,除了秦鳳儀在京城採買的東西,就是侯府的回禮了。秦太太先看侯府回禮,頗是不輕啊。

    秦太太忙遞給丈夫看,秦老爺瞧了一回,只看這回禮,也知道,人家侯府對他家這樁親事,的確是鄭重考慮中了。雖則沒能把親事定下來,但有這樣的進展,也頗是不易了。秦老爺問孫管事,道,“阿鳳沒說幾句話就去念書了,眼下這是大事,不能擾了他。你與我說一說,在京城這倆月是如何過的?”

    孫管事便說將起來,其間如何跌宕起伏暫且不提,便是自他家大爺初到京城受的那些冷待,孫管事說著自己都心疼,更不必提秦太太,光聽孫管事說初到京城的事,就哭了好兩場了。孫管事連忙道,“不過,咱家大爺,那真是不尋常人。倘是別家少年,遇到這樣的冷待,四處碰壁,那還不得六神無主、束手無策。咱家大爺就特有主意,侯府不讓咱們進,大爺轉眼就攀上了酈公府的關係。我跟攬月他們都是在外頭,二門外,也不曉得大爺在公府裡如何說話行事,但,我想著,便是等閒官宦門第,也不是容易打交道,何況公府?可大爺不一樣,大爺頭一回去酈公府,就得了公府裡老太太、太太、奶奶們的見面禮,體面的了不得。就是咱們做下人的,也跟著臉上有光不是!還有淮商會館的人,見著大爺這般本領,私下找我打聽來著。我心說,這本事哪裡是人教的。我看,也沒人教過大爺,可大爺就是有那麼種氣度。別個去公府巴結的人,都是點頭哈腰的,就是門房也瞧他們不上。咱家大爺不一樣,那一身的氣派,便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跟著沾光。跟著大爺去公府,大爺在裡頭吃飯,我們在外頭也有飯吃,每人兩菜一湯,並不叫餓著肚子。咱家大爺,對李姑娘真是心實啊,開始進不得侯府,托了酈公府的遠二爺送信,結果,還給景川侯府把信截下了。大爺就見天的到兵部衙門,給景川侯請安問好送飯送菜,足送了一個多月,半個京城的人都曉得大爺是如何的癡心了。大爺生生的用這份癡心感動了景川侯,要不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就大爺的誠心誠意,便是鐵石心腸也得叫動容。景川侯就讓大爺先到府裡給他家老太太、太太請安,我們服侍著大爺過去。大爺的人品、相貌、行事,在國公府都吃得開的,這一到侯府,果然侯府老太太喜歡大爺喜歡的緊,沒過幾天,就叫大爺搬到了侯府去住了。”

    待孫漁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已是後半晌要吃晚飯的時候了,秦老爺秦太太的眼圈都是紅紅的,兒子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不過,秦老爺到底是一家之主,先賞了孫管事,連帶著同兒子出門的小廝侍衛丫環,都有賞,還一人給他們三日的假,讓他們都回家歇一歇。

    秦太太心疼的緊,拭淚道,“咱們阿鳳,自小到大,哪裡吃過這樣的辛苦,受過這許多的委屈。”

    秦老爺自己眼圈兒也是潮濕了,不過,他正色道,“家裡就阿鳳一個,不經此歷練,如何有這般長進。先時咱們哄著勸著,他也不肯念書,你看現在,多知道上進啊。你莫做婦人之態,更不准在他跟前露出心疼來。念書只管叫他念去,倘真有一二運道,我就給景川侯立長生牌位。”

    都虧這位侯爺啊,他家兒子要開竅上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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