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63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7 22:56
第六百二十七章 你要努力噢

    平光城,皇城外。

    大軍圍城,皇城外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渤海國士兵的屍體,從夜裡廝殺到黎明,整座平光城裡唯一還沒有攻破的地方就是這裡,代表著渤海國最後的尊嚴。

    皇城修建的很堅固,城牆很高,最後的守軍全都退入皇城之中,也許他們也並不堅定,平光城已經被攻破,只剩下一座皇城又能怎麼樣?

    可是除了抵抗之外,他們似乎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渤海王的餘威猶在,這麼多年靠殺戮和威嚇統治的政權在轟然倒塌之後,那些士兵們卻還將希望寄託在他們偉大的渤海王身上。

    他們其中很多人依然堅信渤海王是神的化身,堅信在最危險的時候,渤海王會召集天兵天將來將這些侵入他們家園的寧人全都殺了。

    又或者,渤海王登上城牆召喚來暴風驟雨,雷霆閃電將那些寧人全都燒成殘渣。

    再或者,渤海王化作千丈高的巨人,一隻腳就能把寧軍圍在外面的人踩成肉泥。

    可是,他們什麼都沒有等來。

    那個已經讓渤海國上上下下害怕了很多年的渤海王,此時此刻哪裡還有什麼威嚴可說,披頭散髮的坐在自己的寶座上,看著大殿上稀稀疏疏的朝臣,整個人好像已經沒有了靈魂一樣,只剩下驅殼,渤海王一直都很自信,哪怕是寧軍攻入國內他依然沒有太多的恐懼,他堅信自己可以如幾百年前的那位渤海王一樣,硬生生拖死了楚國三十萬精銳。

    他前後七次派人去黑武,其中三批人被寧軍半路截殺,還有四批人衝了出去,他一直期待著黑武大軍從天而降將寧人殺的片甲不留。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派出去的七批人,三批被截殺,衝過去的四批人,在走到邊疆看到寧人的封鎖之後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逃匿。

    他們就算可以僥倖從國內寧軍的防線偷偷逃出去,又怎麼可能過得去白山關?

    那位鬚髮斑白卻依然可以威震東疆的大寧東疆大將軍就在白山關,莫說他們渤海人,就算是黑武人又怎麼敢輕易寇邊?老將軍當年抱刀坐在長安城外換來大寧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老將軍抱刀坐在白山關,就能讓鬼魅退避強敵膽寒。

    此時此刻,沈冷和孟長安兩個人坐在皇城外的矮牆上,那是一座被燒塌了的民居,身後依然還有淡淡的煙氣冒出來。

    晃蕩著兩條腿的沈冷在這一刻看起來不像是什麼大殺四方的將軍,更像個坐在鄉下小河邊樹杈上看著波光粼粼憧憬未來的孩子。

    「想茶爺。」

    沈冷看著自己的兩隻腳,戰靴裡邊的襪子是茶爺親手做的,上面繡著的鴛鴦已經有模有樣。

    看不到,可是能感受到,似乎那一對鴛鴦在保佑著他。

    「趕緊想。」

    孟長安在擦刀。

    「這次打完了渤海之後陛下必然會召你我回長安,然後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把咱們痛罵一頓,這是擅自開戰之罪,陛下非但要罵,文武百官都要陪著陛下罵,可好在咱們打贏了,如果是打輸了的話就不只是罵。」

    沈冷笑起來:「你明知道一旦打輸了或是被戰事牽連死傷慘重,你我回去最不濟也是被罷官丟進大牢裡,正常來說應該是要秋後問斬的,可你並沒有勸過我說別打。」

    孟長安搖頭,沒言語。

    他們兩個似乎都是異類,沈冷在大寧朝臣眼裡就是無法無天的典範,孟長安更單純些,只是陪著沈冷而已,不管做什麼。

    「國法就是國法,擅自開戰,這罪夠誅三族了。」

    沈冷卻知道,就算是打輸了,陛下也絕不對牽連到茶爺牽連到他的兩個孩子,當然也不會牽連到孟長安的家眷。

    「歇的差不多了?」

    孟長安看了沈冷一眼,他的刀已經擦的很亮。

    「差不多了。」

    沈冷從矮牆上跳下來,朝著皇城那邊大步走過去,孟長安比他稍稍慢了些,在半步距離之後跟著。

    圍在皇城外面的寧軍士兵們看到兩位將軍過來自發的讓開一條路,兩個人走到前邊,抬起頭可以看到宮牆上那些明顯已經膽寒了卻不得不站在那的渤海國禁軍士兵。

    「怎麼打?」

    孟長安問。

    沈冷回答:「欺負人的打法。」

    然後他下了一個命令,兩萬名將皇城圍著水洩不通的大寧戰兵開始向皇城裡放箭,覆蓋性的射箭,城牆上的渤海國禁軍士兵一個一個的被射翻下去,他們之中可能很多人已經做好了最後殊死一搏的準備,可寧軍並不會選擇可他們近身肉搏。

    如今實力相差懸殊,何必要去近身肉搏?

    不多時,十幾架弩車從後邊運了上來對準了皇城的大門,大門堅固,門板厚重到若是倒塌下來可以把人砸成肉泥,裡邊用一根一根很粗的木頭頂住,想從外邊撞開也是不可能的事。

    可沈冷也沒打算讓人冒著渤海人的箭雨去撞門,到了這一刻,沒必要再讓士兵們冒險。

    十幾架弩車開始狂吼,一支一支小腿粗的重型弩箭狠狠的衝擊在皇城的城門上,每一次衝擊都讓城門顫抖。

    「一直射。」

    沈冷站在一邊,看起來並不心急。

    弩車是渤海人的,弩箭也是渤海人的,渤海人的武器儲備絕對比糧食儲備還讓渤海王放心,所以沈冷借用來,更加的不用心疼消耗。

    足足小半個時辰的狂轟濫炸,再厚重的門板也禁不住這般持續不斷的衝擊,終於,門板被射穿了一個又一個的洞,在門後頂著木棍的渤海國禁軍士兵也被射翻在地,殺傷力那麼大的重型弩箭穿過去,後邊的幾個人都能被穿成糖葫蘆。

    從開始到結束大概半個多時辰,兩扇厚重的宮門硬生生被射成了木屑。

    「殺進去。」

    孟長安提刀向前,六槍將帶著刀兵緊隨其後。

    戰爭的結束毫無懸念,攻破皇城的喜悅甚至還遠不及攻破平光城,士兵們橫掃皇城,所有還在抵抗的渤海國禁軍士兵被屠戮殆盡。

    大殿。

    沈冷和孟長安閆開松三個人邁步進來,大殿裡已經空蕩蕩的只剩下渤海王一個人還坐在那高高的寶座上。

    披散著頭髮的渤海王機械的抬起頭看了看進門的寧人,忽然就笑了起來,那笑容難看的猶如鬼魅。

    「你們!」

    他抬起手指著沈冷他們,聲嘶力竭的吼了一聲:「你們憑什麼是寧人?寧帝憑什麼是寧帝?!」

    然後他從寶座旁邊將他的佩劍抽出來,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整個人都在顫抖著,那麼劇烈,可能他自己也想穩下來,卻根本做不到。

    「要不要阻止一下?」

    孟長安問。

    沈冷想了想:「我們是擅自開戰的。」

    閆開松:「所以呢?」

    「所以沒有陛下的旨意把他活著帶回去關在八部巷裡。」

    孟長安:「還是爭取一下的好。」

    沈冷:「唔......」

    他看向那個顫抖不已的渤海王:「長安城有條八部巷裡邊住著不少亡國皇帝,你要不要去湊湊?」

    渤海王啊的嘶吼了一聲,一劍抹了自己的脖子。

    沈冷看了看孟長安:「他不想。」

    三個人轉身出了大殿,沈冷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和孟長安會連累你,雖然打下來渤海可未必能有什麼獎賞,不過陛下賞罰分明,對你應該不會有什麼懲罰,會有小小的陞遷吧。」

    閆開松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我倒是沒什麼,就是想著總不能讓弟兄們覺得這一趟打的不夠爽,最後再有點憋屈就更不好。」

    孟長安:「反正也要受罰。」

    「嗯。」

    沈冷點了點頭:「是啊,反正也要受罰......傳令下去,平光城內所有朝臣的家都去查封,搜查到的東西分給將士們,皇城裡也一樣,不過要發嚴令,不許隨意衝闖百姓的家,不許侵害女人,不許濫殺無辜,不許放火燒房,違令者定斬不赦,糧倉重地安排重兵守護,渤海國國庫的武備庫打開,弟兄們想要什麼就進去挑個一兩件。」

    他沉默了一下:「這軍令是我下的。」

    孟長安撇嘴。

    閆開松笑而不語。

    士兵們開始進入狂歡模式,他們衝進武庫,想選一些趁手用的東西,結果發現渤海人武庫裡的裝備對他們來說一點吸引力都沒有,皮甲沒有大寧的皮甲厚,刀沒有大寧的刀好,至於什麼弩箭長弓之類的東西更別提,所以頓時就變得興趣索然。

    然後狂歡模式就結束了。

    沒有人去搶奪百官家裡的財產,查封之後就安排人守著,擅動者軍法處置。

    沒有人去搶奪皇宮裡的那些寶物,一樣的查封裝箱。

    用一個大寧戰兵的話來說:「將軍們下了命令讓我們隨便拿,那是將軍們心疼我們,我們難道就不心疼將軍們?我們拿了東西不會有事,可回去之後陛下會處置諸位將軍,這事,我們可干不出來,再說了,回去之後挨罵的是將軍們,陛下給我們的賞賜什麼時候少過?」

    用另外一個士兵的話來說:「就是就是,再說了,這破地方的東西也真的不值得我們犯錯誤啊......你瞧瞧那些渤海國文武百官家裡窮的,連塊肉都翻不出來,一壇一壇的都是他娘叫什麼泡菜的東西,那東西也是人吃的?」

    用另外一個士兵身邊的那個士兵的話來說:「誰還有力氣去搶一些不值錢的東西,留著勁兒以後去黑武搶吧。」

    陳冉帶著親兵營在城裡轉了一圈有些懵,士兵們按照各營駐紮,沒有任何亂糟糟的跡象,他們寧可去睡會覺越沒有去搶東西。

    回到皇宮去尋沈冷匯報,轉了一圈也沒找到人,忽然間就醒悟過來,陳冉一路小跑的找到了皇宮御膳房所在。

    果不其然,那三個將軍坐在那正吃呢。

    沈冷:「這個是什麼味的?」

    孟長安:「我受不了了,你能去做點飯嗎?」

    沈冷:「湊合吃吧,你看這一桌子幾十個菜你還不滿足?」

    孟長安看了看那一桌子幾十種泡菜,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閆開松可憐巴巴的看向沈冷,孟長安可憐巴巴的看著沈冷,又加入了一個陳冉,學著孟長安和閆開松的樣子可憐巴巴的看著沈冷。

    沈冷把筷子一扔:「我是來給你們做菜的?」

    「是的。」

    三個人異口同聲。

    孟長安抬起手抖了抖剛剛找到的圍裙:「努力!」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7 22:56
第六百二十八章 薑還是老的辣


    十一月的天高雲淡很特別,天氣很冷,可陽光很好,就會讓人覺得冰冷並不可怕溫暖可期,午後的時候還會有老人坐在院牆外邊曬太陽,三五個人坐在小板凳上談天說地,一壺茶一把瓜子,說書人一樣要有個開場,往往都會以一句我年輕的時候如何如何開始。

    皇帝從肆茅齋回到了東暖閣,屋子裡的溫度讓他嫌棄,他還不覺得自己是個老人,也耐得住寒冷,可這屋子裡暖和的穿一件單衣也不覺得冷,甚至還有些悶熱。

    他總是一次一次的想伸手去推開窗戶,然後在代放舟的視線注視下一次一次的把手縮回來,每每這個時候,他就覺得自己像個沒自由的孩子。

    趁著代放舟出去的時候他偷偷將窗戶推開一條縫隙,外邊的涼風吹進來掃在臉上的那一刻他得意的笑了笑,像是成功找到家長藏起來的糖果偷偷摸摸的吃了一小塊,然後看到賴成從外面內閣的房子裡出來,他連忙把窗戶關好,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就好像小孩子偷吃之後不忘了擦擦嘴角。

    賴成手裡拿著一份加急軍報,步伐很快,即便是他這樣的人手都在微微發顫。

    「陛下!」

    賴成進東暖閣的時候還被門檻絆了一下,跌跌撞撞的進來,臉一紅,覺得自己這樣真的有失體統。

    「渤海國,拿下了。」

    他將軍報遞給皇帝,皇帝雖然心裡一直確定沈冷和孟長安一定會把渤海國拿下,可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去接軍報的手還是忍不住顫了一下,很細微,他當然不能表現出什麼,皇帝啊,要穩重。

    「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看看你那樣子!」

    皇帝白了賴成一眼,賴成嘿嘿笑了笑,心說陛下剛才你手抖那一下難道還以為臣沒有看到?

    皇帝隨意的掃了掃軍報,沒有在軍報上看到誰受傷的消息,所以看似很漫不經心的把軍報放在一邊:「朕知道了,擬旨,讓沈冷孟長安閆開松三人盡快回長安來,擅自開戰之罪,看朕怎麼治他們!」

    賴成嗯了一聲,然後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臣那邊,該罵多大力度?」

    皇帝去拿奏摺的手停了一下,側頭看著賴成:「奔著滿門抄斬的罵。」

    賴成笑起來:「好嘞,臣明白了。」

    皇帝也笑:「拿下渤海之後,將來大軍北征就沒有後顧之憂,不必在擔心側翼被渤海人襲擾,滿朝文武都知道這是大功,可朕偏偏還不能賞......朕這些年來對外開戰有些頻繁,滅南越,滅窕國,滅求立,滅南理,滅西域三國,如今又滅了渤海,都是好消息,可難免會被人說朕窮兵黷武。」

    他看了賴成一眼,賴成心說陛下你看我幹嗎。

    皇帝緩了緩後說道:「沈冷知道這一戰必須打,可朕實在沒辦法說服滿朝文武,哪怕朕是大寧的皇帝也得講理是不是?」

    賴成:「是是是。」

    皇帝又看了賴成一眼,賴成立刻低下頭。

    「這樣吧,沈冷不是被朕降了一級嗎?那就升回來正三品?」

    賴成抬起頭看著皇帝,皇帝被他看的有些發毛,然後嘆息一聲:「行了行了朕知道了,暫時就先不升回來,以後再說。」

    賴成嗯了一聲。

    「孟長安也不動了吧?」

    他問皇帝。

    皇帝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

    「閆開松要賞。」

    身為皇帝說這幾個字的時候居然有些底氣不足。

    賴成想著閆開松一定要賞,那是裴亭山的人,若是連閆開松都不賞的話那位脾氣火爆的老將軍指不定會怎麼辦呢,雖然這段日子以來按照陛下的吩咐御史台的人一直都在不斷的在說裴亭山的壞話,可似乎陛下覺得還不到時候,還在積累,所以他作為都御史也作為內閣次輔就有必要把事情往更多的方向去考慮,在陛下還沒有決定做什麼之前,裴亭山那邊就還得照顧到。

    賴成點頭:「閆開松將軍有功無過,所以該賞。」

    皇帝嗯了一聲:「去擬旨吧。」

    賴成俯身一拜,出門的時候又站住,回頭看向皇帝:「陛下剛才看臣的那一眼似乎若有深意,不會想著該怎麼罰臣吧?」

    皇帝一擺手:「罰你不用想。」

    賴成頓時美滋滋起來,腳步輕快的出了門,走了幾步之後越來越覺得陛下這句話說的有點問題,罰你不用想?那到底是罰你不用想,還是罰你不用想......

    渤海之戰後,大寧在東北邊疆之外的所有隱患被蕩平,雖然渤海說不上是個強國,那那般畸形發展的國家軍事實力並不弱,這次攻打渤海之所以能如此順利,第一要說的還是大寧的強大水師,如楚國那樣精銳盡出也一樣打到了平光城,可卻也將三十萬大軍埋葬於此。

    沈冷和孟長安制定的戰術讓渤海國沒有還手之力,就是利用了渤海人兵力調集速度不快的弱點,先是用北疆戰事引誘渤海國出兵援助黑武,等到渤海國的十五萬大軍一到,立刻就以水師為主力猛攻渤海南疆,以渤海國內的道路狀況,在北疆的十五萬精銳想調回去哪有那麼快。

    等到那十五萬人想要往回趕的時候,孟長安黏在後邊殺,以幾萬兵力硬生生將那十五萬大軍殺到片甲不留。

    東暖閣裡,皇帝開心的想要喊幾聲,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自己年輕領兵的時候,說來也奇怪,如果這一戰是別人打贏的皇帝也會開心,但絕對不會開心成這樣。

    楚國三攻渤海而不破,大寧一征則定,這難道不就足以說明大寧遠遠的超越了楚?

    未來在的大寧的子孫後代,提到他李承唐的時候會想到什麼?

    南滅諸國,西滅諸國,東滅渤海。

    就算是沒有北疆之戰,他也已經是大寧開國皇帝之後的第一人。

    再想想,這些滅國之戰,哪一戰沒有沈冷?

    那是個福星啊。

    皇帝越想越開心,處理奏摺的速度都快了些,天色將晚,皇帝換了衣服讓代放舟準備車馬,讓人知會了韓喚枝和葉流雲,三個人又到了那家小麵館吃麵。

    掌櫃的老賀看到陛下來了,笑的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把門外掛了暫不接待的牌子,然後連忙精心收拾了幾樣小菜,又燙了兩壺酒送上桌,看著皇帝和韓喚枝葉流雲三個人在那有說有笑的樣子,他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在雲霄城開小麵館的時候。

    好像也跟著年輕了幾十歲。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人敲門,老賀連忙過去在門口陪笑著說道:「抱歉抱歉,今日家裡有客人,就不開張了。」

    門外傳來老院長的聲音:「我只是個來蹭飯的。」

    皇帝他們聽到老院長的聲音都笑起來,讓老賀開了門,老院長穿著厚厚的衣服,看起來身子比去年又彎了些,只是精神還是那麼好,一進門老院長就抽了抽鼻子,然後才俯身一拜:「臣拜......」

    皇帝一招手:「別拜了,過來坐。」

    老院長笑呵呵的過來坐下,皇帝親自給他倒了一杯酒:「先生真是無所不能,朕躲到這兒來偷口酒喝也能被先生尋到。」

    老院長道:「臣蹭飯,比較專業。」

    皇帝笑道:「先生怕是聽聞渤海大捷所以算到了朕會找個地方慶祝下,宮裡不行,又沒在迎新樓,那就只能是這裡了。」

    老院長嘆道:「本來在書院裡已經煮了粥,聽聞渤海大捷臣披上衣服就往外跑唯恐找到陛下晚了蹭不到這口酒,臣確實先去了迎新樓,結果陛下不在,想了想,也就這麵館還和陛下口味。」

    皇帝問:「書院距離迎新樓那麼近,先生為了一口酒還讓人備車,精神可嘉。」

    老院長稍顯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陛下誤會臣了,臣怎麼可能為了蹭酒從書院到迎新樓還要坐車的,臣是到了迎新樓發現陛下沒來,所以在門口雇了個車。」

    皇帝:「......」

    皇帝笑道:「先生來的也正好,朕有件事實在捉摸不定,所以想請教先生。」

    「陛下請說。」

    老院長眼睛盯著那杯酒回了一句。

    「沈冷和孟長安,朕想賞,可是卻沒法賞,那麼大的功勞,就因為是擅自開戰所以這賞賜若是給了就有違國法,不辦他們兩個已經是法外開恩,最多就是個功過相抵......」

    老院長沉思片刻:「臣聽聞沈冷和孟長安在滅渤海的時候發現了一株六尺高的珊瑚樹,珊瑚樹的形狀像極了大寧的寧字,這是瑞相,是國運,獻寶有功,還是該賞的。」

    皇帝一怔:「哪裡有什麼珊瑚樹。」

    老院長聳了聳肩膀:「陛下說有就有了,獻寶有功,又不是打渤海的事。」

    皇帝看了看韓喚枝,韓喚枝指了指葉流云:「讓他去搞。」

    葉流雲一臉問號。

    老院長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後慢悠悠的說道:「可惜了,兩個人辛辛苦苦發現的寶物讓人千里加急送回長安獻給陛下,結果送寶的船在半路被桑國海盜給劫走了。」

    皇帝手裡的筷子一停。

    嘴角帶笑。

    韓喚枝和葉流雲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端起酒杯。

    「敬老薑。」

    老院長哈哈大笑,喝了一口酒:「真辣真辣。」

    陛下將來是一定要打桑國的,所以老院長才會想到這個辦法,這辦法對於給沈冷和孟長安增加一些賞賜並不好也不妙,寶物還丟了,所以別說賞賜,再加個罰也行,然而若是因為這事好歹賞賜一些,朝臣也不會說什麼。

    最主要的是,那是一棵珊瑚樹,一棵像極了寧字的珊瑚樹。

    滿朝文武若知道被桑國海盜給搶走了,能忍?

    未來陛下決定對桑國動兵的時候,想到這棵像是寧字的珊瑚樹,只怕別說武將,文官也要在心裡喊一聲幹他娘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7 22:56
第六百二十九章 九歲


    朝廷裡曾經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當官當做沐昭桐,為臣當為路從吾。

    後來有人把這句話告訴了沐昭桐,於是說這句話的那位吏部小吏就被罷了官回家種田去了,到現在也沒能被重新啟用,或許早就被忘到了九霄雲外,那時候很多人都聽過這句話,卻只當做笑談,後來沐昭桐失勢後朝臣們再想起這句話,便多了幾分感慨。

    皇帝從麵館裡出來之後心情越發的好了起來,老院長那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為大寧將來出海征討桑國而定下伏筆,這句話這是妙不可言。

    「朕送先生。」

    皇帝指了指自己的馬車:「應該比先生雇的車舒服些。」

    然後看了看韓喚枝葉流云:「你們兩個一起。」

    馬車上,韓喚枝道:「之前陛下吩咐臣挑選廷尉府精銳發往東北邊疆,臣挑選的六百人差不多已經到了,古樂帶隊,耿珊協從。」

    皇帝嗯了一聲:「古樂好像也是沈冷舉薦上來的人?」

    「是。」

    韓喚枝垂首:「是個很能幹的小夥子,只是武藝上比方白鏡差了些,能力上倒是沒有不如。」

    皇帝點了點頭:「以後做個副都廷尉總是不會失職。」

    韓喚枝嗯了一聲,心裡卻想到更多,陛下其實對什麼事都清楚,沈冷身邊權勢過重之人已經很多,陛下不可能再讓古樂將來接任都廷尉,更何況方白鏡在廷尉府裡的威望更高武藝更強,所以古樂做副都廷尉已經是極限,說起來,陛下待沈冷還是真的好。

    說到副都廷尉,皇帝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他怎麼樣了?」

    皇帝沒說是誰,只是問了一句他怎麼樣了。

    葉流雲沒想到是誰,老院長也沒想到是誰,可是韓喚枝卻必須知道皇帝問的是誰,想到那個人韓喚枝就覺得有些可惜,說到武藝,他才是廷尉府第一,就算是年輕巔峰時期的韓喚枝,也擋不住那個傢伙一擊。

    「依然在閉門思過,算起來,已經二十幾年沒有離開過那個小院,除了臣偶爾過去找他聊聊之外,就只有虞白髮去的時候他才會理會,其他人全都不見,臣諸事繁雜,虞白髮重傷之後一直修養,所以去的次數倒是多了起來,前日的時候臣與虞白髮還聊過,虞白髮說他好像心情更加陰鬱。」

    皇帝沉默很久:「送先生回書院,然後去廷尉府。」

    韓喚枝一怔:「陛下要去見他?」

    「是。」

    韓喚枝:「臣,臣覺得還是不要去的好,他閉門二十幾年,心性更加不穩,當年......」

    「皇后已經死了。」

    皇帝緩緩吐出一口氣:「連朕都已經放下了,難道他還不能放下?朕都已經放下了,難道你們還放不下?」

    韓喚枝只好說道:「那請陛下到廷尉府之後先不要下車,臣安排妥當之後......」

    他的話再次被皇帝打斷,皇帝擺了擺手:「朕去見他,難道你還要佈置防衛調集重兵?其實他才是性子最單純的那個,不然的話當年也不會被皇后所騙,因為這件事他已經自責了二十幾年,朕始終沒有去過,是因為朕想讓他自己走出來,朕若是真的怪他,難道不能殺了他?」

    韓喚枝嗯了一聲,側頭看了看,馬車外面有大內侍衛便裝跟隨,趕車的是衛藍,馬車裡還有葉流雲和自己,算起來應該不會有事吧?

    衛藍,葉流雲,再加上韓喚枝自己,他甚至沒有把握!

    因為那個人是商九歲。

    送了老院長回書院之後,皇帝的馬車在廷尉府大門外停下來,下了車之後皇帝的腳步似乎稍顯急了些,以至於所有人跟上去的時候更加緊張起來。

    商九歲是廷尉府的傳奇,傳聞在韓喚枝入主廷尉府之初,老廷尉府裡那些故意針對韓喚枝的人有很多都莫名其妙的失蹤了,然後過了不久商九歲忽然加入廷尉府直接被封為副都廷尉,那時候的廷尉應該還記得,當時韓喚枝指著商九歲對眾人說,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現在廷尉府裡已經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個名字,知道的也只是聽過隻言片語,古樂不知道,只是知道有一位神神秘秘的副都廷尉,耿珊略有耳聞,也一直都沒有見過。

    現在這一代的廷尉,沒有人見過他。

    只有當初和韓喚枝一同進入廷尉府的那批老人永遠也不可能忘了這個人,如果不是他閉門不出,後來也就不會有那批廷尉府的老人興風作浪還想行刺皇帝,他若是不犯錯的話,可能長安城裡裡外外所有對皇帝有異心的人已經被殺一個乾乾淨淨。

    這是老廷尉府的院子,位於刑部之內,所以當聽聞陛下來了刑部今夜當值的人全都懵了,所有人趕緊出來接駕,陛下卻只是淡淡的吩咐了一句該做什麼事就去做什麼事,然後直奔後院。

    原來的廷尉府大院在刑部衙門後院,在這後院之中又有幾處獨院,最靠裡邊的那個小院不許任何人隨便靠近,刑部的人每日都會送過去飯菜,可也只是放在門口,大部分時候那飯菜都不會動,每隔四五日或許裡邊的人才會取一次,也就是說他四五日才吃一餐飯。

    那是自罰。

    皇帝一邊走一邊聽韓喚枝說,眼睛已經微微發紅。

    「為什麼不告訴朕他不吃飯?」

    「他不讓臣說,如果臣說了,他便自殺。」

    皇帝腳步一停,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走到那小院門口,皇帝抬起手在門上拍了拍:「九歲,朕......朕來看你了。」

    院子裡似乎出現了一聲響動,好像是什麼東西摔了似的,緊跟著就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聽聲音就知道里邊的人是跌跌撞撞衝出來的,可到了門口之後那腳步聲戛然而止,也遲遲沒有開門。

    良久,院子裡的人撲通一聲跪下來:「請陛下回去吧,謝陛下來看臣,臣很好。」

    「你不開門,朕就跳進去,你莫不是覺得朕已經連翻個牆的本事都沒了吧?當年朕和你翻牆去人家梨園裡偷梨子吃的時候,你比朕可還是要慢些的。」

    院子裡的人沒有說話,可是皇帝卻聽到了哭泣聲。

    又過了很久,院子裡的人才哭著說道:「陛下,臣犯了萬死難贖之罪,陛下就讓臣一個人死在這院子裡吧,當年陛下說永不殺臣,臣遵旨,臣也不殺自己,臣就等著老死......」

    「你閉嘴!」

    皇帝一腳踹在門上:「來人,把這門給朕拆了!」

    韓喚枝和葉流雲同時跨步上前,可還沒有動手,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裡邊拉開,一個骨瘦如柴的人站在院子裡怔怔的看著皇帝,早已是淚流滿面,雖然他看起來瘦的讓人害怕,可頭髮梳的很好,衣服也不髒,臉上的鬍鬚都刮的乾乾淨淨,沒有一絲邋遢的感覺。

    「朕當年說,不喜歡你邋裡邋遢的樣子,所以你便一直記著。」

    皇帝伸手想去觸碰那人,那人卻顫抖著又跪了下去。

    「臣商九歲,拜見陛下。」

    「起來吧。」

    皇帝把商九歲扶起來,韓喚枝和葉流雲兩個人幾乎緊貼著皇帝似的,他們兩個都很清楚商九歲的武藝有多恐怖,哪怕現在已經瘦成這樣,也一樣不敢掉以輕心。

    「跟朕走。」

    皇帝拉著商九歲的手:「還記得當年在雲霄城留王府外開麵館的那個老賀嗎?他也到長安城裡了,朕帶你去嘗嘗還是不是原來的味道。」

    商九歲卻好像怕極了門外的世界,只是搖頭:「臣不能出門,臣發過誓不能出門。」

    「你發的誓,朕現在把它廢了。」

    皇帝看著商九歲的眼睛認真的說道:「半路上的時候朕就和他們兩個說過,皇后已經死了,連朕都已經放下了,難道你還不能放下?那個孩子如今好好的,已經是朕的將軍,他剛剛又立下大功,滅了渤海國,他之前還打下了南疆海外三國之地,他好好的......沈小松也好好的,你也得好好的。」

    「沈小松?」

    商九歲看著皇帝:「臣當年重傷了他......」

    「他活的好著呢,估計著也快回長安了,到時候你請他吃飯,你欠他的。」

    皇帝拉著商九歲把他從門裡拽了出來:「你當年把他打成重傷,他雖然後來傷癒,卻留下了隱患,以至於後來再與人動手觸及舊傷,如今已經不能動武了。」

    皇帝明顯感覺到商九歲顫抖了一下,腳步也隨之一停。

    「可是那個傢伙從來沒有恨過你,上次朕見他的時候他還說,論武藝這輩子就服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你,他還說若是再能見到,想問問你當初攻他的那一招如何破。」

    「他......」

    商九歲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他已經被臣打廢了麼。」

    「也好。」

    皇帝道:「他半生顛沛流離,武藝雖然不能用了可是卻安逸下來。」

    商九歲回頭看了看那個小院,他已經邁步出來了。

    恍惚之中,彷彿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皇后找到了他哭訴,哭的梨花帶雨,哭的撕心裂肺,皇后說沈小松對不起她,商九歲與其他人不同,其他人和珍妃那邊更親近,可商九歲和皇后那邊更近一些,那時候留王在雲霄城收養戰爭遺孤,別人都是留王安排人尋來的,唯獨他是皇后尋來的,所以他始終對皇后心存感激。

    所以當初看到皇后哭的那般傷心,他才沒能忍住,出長安追殺沈小松,一掌將沈小松重傷。

    若非是看到了沈小松身邊帶著一個小女孩,讓他想到了自己當年病死的妹妹,沈小松那天就已經死了。

    「放下吧。」

    皇帝拉著商九歲的手往外走:「時間在往前走,人也在往前走,你原地不前朕把怕你丟了,你們每一個人,朕都不能丟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7 22:58
第六百三十章 舊事重提

    午後陽光再強也照不進韓喚枝的書房,那厚重的窗簾好像是一道山,又像是一層與世隔絕的結界,他在屋子裡的時候,外面的一切都不可能擾到他,而他卻能在這昏暗的房間看著這個世界,如果說還有人在世間修行世外法,韓喚枝算一個。

    商九歲走進這個屋子,外面光線那麼明亮所以進門的時候他顯得很不適應,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可這裡依然昏暗。

    「你還是那樣。」

    他看了一眼身後的韓喚枝。

    「一開始是為了裝腔作勢。」

    韓喚枝進門,順手把房門關了:「只是想給廷尉府的人一點神秘感,讓他們覺得我不好接近,你知道的,和不熟悉的人我不喜歡說話......後來就習慣了這樣的環境,若是把窗簾都打開,我會覺得自己的心沉不下來,然後我醒悟,外面的人需要光明,而我需要的是黑暗,和看破黑暗的眼睛。」

    商九歲嘆道:「如果我再年輕二十歲,一定會因為你最後那句話而崇拜你。」

    韓喚枝笑了笑,過去給商九歲泡了一杯茶:「二十年來,我前前後後勸過至少有幾百次了吧?」

    商九歲坐下來,還在適應黑暗。

    「有。」

    他看向韓喚枝:「虞白髮勸了我也有幾百次,很多時候我覺得我和他很像。」

    「你們兩個若是還都在廷尉府的話......」

    韓喚枝嘆了口氣。

    難以想像,如果虞白髮和商九歲兩個人一直都還在為廷尉府做事,那現在的廷尉府只怕早早的就已經把所有對陛下不利的隱患清除,很多事都會在發生之前遏制,至於皇后那邊所準備的一切,哪裡還會等到今天依然有些撲朔迷離?

    什麼狗屁的天地人,商九歲近天,虞白髮霸地,韓喚枝治人。

    「哪有那麼多如果。」

    商九歲接過茶杯:「要說如果,如果當年我沒有去追殺沈小松,也就不會有後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

    韓喚枝嗯了一聲:「你當年追殺沈小松的時候,他帶著的確實是個女孩?」

    「對。」

    商九歲看了韓喚枝一眼:「你已經問過我幾次了。」

    韓喚枝搖頭:「我最近又重新計算時間,似乎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當初皇后讓你去追沈小松的時候,沈小松已經離開雲霄城很久,珍妃的那個孩子如果是沈冷的話,當時沈小松已經把沈冷丟在安陽郡魚鱗鎮,而他身邊帶著的那個女孩,就是你看到的那個,應該是沈茶顏。」

    「對的。」

    商九歲回憶了一下:「我記得這個名字,很特別,沈茶顏。」

    韓喚枝嗯了一聲:「已經那麼久了皇后才去找你,那個時候你我對珍妃孩子被盜之事一直知道的。」

    商九歲看了韓喚枝一眼:「所以你並不是想問我關於那個孩子的問題,而是關於皇后找我的時候說了些什麼?」

    韓喚枝拉了把椅子坐在商九歲對面,眼睛直視著商九歲的眼睛:「皇后已經死了,現在還能說清楚這件事的人沒幾個,珍妃必然是知道的,可陛下都不去問,我們自然更不能隨便問,而你當初既然答應了皇后去找沈小松,而且以你和沈小松的關係居然出手將其重創,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商九歲搖了搖頭:「如果不是因為我在留王府的時候就和沈先生的關係很好,當時他就已經死了。」

    「你應該給一個解釋,陛下不問珍妃,那是陛下的家裡事,陛下待你我如手足,可你我歸根結底是臣,陛下可以把我們當家裡人,但我們不能把自己當陛下家裡人,所以陛下可以不問你,你卻不能不說。」

    韓喚枝依然盯著商九歲的眼睛:「我知道重提這件事對你來說是傷害,可別忘了,受到最大傷害的是誰?」

    「是陛下。」

    商九歲低下頭,似乎是不敢讓韓喚枝再看他的眼睛。

    韓喚枝搖頭:「是那個孩子。」

    「這件事其實沒有你們想的那麼複雜,那年......」

    商九歲再次抬起頭,眼神裡已經沒有了那麼多的猶豫不決,似乎是因為皇后已經死去所以他也放下了不少,再加上昨夜裡陛下和他的長談,讓他又放下了一些。

    「那年,你剛剛入主廷尉府,陛下本想讓我和你一同進來,可後來我想著,有些事我還是在暗中做完的好,所以就求了陛下,陛下准許我在暗中幫你。」

    韓喚枝點了點頭:「我知道,當初那些人都是你除掉的。」

    商九歲道:「後來有些人藏了起來,藏的很深,而我若沒有一個正經身份的話已經不好繼續追查,所以我進了廷尉府,陛下任我為副都廷尉,在這之後不久,我追查那些叛賊的時候無意之中查到了一些事,皇后娘娘居然和其中一些人有牽連,甚至曾經不少人拿過皇后娘娘的好處。」

    韓喚枝微微皺眉。

    「其實不是皇后娘娘來找我的,而是我去找皇后。」

    商九歲沉默了片刻後說道:「我查到了不少對皇后不利的事,比如皇后在暗中養著一些死士,你也知道,皇后對我來說有大恩,當初是皇后把我找到的,所以我一直對皇后心存感激,我怕皇后誤入歧途,當我查到這些之後嚇了一跳,思慮之後就去找她。」

    商九歲看了韓喚枝一眼:「我本是要去勸她收手,因為那個時候我手裡的證據就足以讓陛下震怒,皇后當時看到我拿出來的那些證據險些崩潰,然後就在我面前嚎啕大哭,她是我恩人,我哪裡能見她哭的那麼悲痛欲絕,我剛要勸她,她卻忽然跪倒在我面前。」

    說到這句的時候,商九歲的眼神裡依然有些後怕。

    那是皇后,突然就給他跪下了,誰不害怕?

    「為什麼?」

    韓喚枝問了一句。

    「有些事,我不能胡亂說,那涉及陛下名譽。」

    商九歲看著韓喚枝,眼神裡的懼意越來越重:「我不怕死,可我怕陛下的名聲受損。」

    韓喚枝臉色一白。

    商九歲看向那厚重的窗簾,好像可以穿透窗簾看到外面的世界。

    「當時皇后說求我做兩件事,做了這兩件事她就可以不用死,也不用被陛下廢掉後位,我當時心中一軟就問了她讓我做什麼,她說第一件事是把她被我查到的那些事都抹掉,神不知鬼不覺,這些事都抹掉了,陛下不知道,皇后也就安穩了。」

    商九歲嚥了口吐沫,感覺自己嗓子裡火辣辣的疼,依然還燙的熱茶被他幾乎一口喝光。

    「我知道那是大罪,可我還是答應了皇后,我問她第二件事是什麼,她只說是等到我把第一件事做好之後再說,我既然答應了皇后,那就去做了,我是個不經常會反悔的人,我把掌握的所有關於皇后的不好的消息全都抹掉,那些人也都被我殺了,然後我又去見了皇后,沒想到的是,她卻以此來要挾我。」

    韓喚枝嘆道:「你已經上了她的船,我記得很久之前我就和你說過,小算計,沒有人比皇后更精明,她利用你除掉了那些人,你只覺得那是在報恩,也是在維護陛下和皇后的關係,你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可是當你做了之後,你就已經是她船上的人了。」

    商九歲點了點頭:「是......你也知道我以前做事單憑喜好,我喜歡做的就做,不喜歡做的誰求也不行,可唯獨皇后求我,我沒辦法拒絕,殺了那些人之後我又去見了皇后,她那天的笑容知道現在我回想起來依然害怕......她說你已經殺了那麼多人,難道就不怕陛下知道嗎?」

    他看了韓喚枝一眼:「我怕。」

    韓喚枝道:「所以,一步錯,步步錯。」

    「我當日和皇后翻臉,說大不了都在陛下面前請罪,皇后卻說她之所以做了這一切,也是為了維護陛下。」

    韓喚枝眼神一凜。

    商九歲道:「我當時和你也一樣的表情,我也不相信,可她跟我說......她說她懷疑當時珍妃根本就沒有懷胎,又或者根本就沒有生下一個男孩。」

    韓喚枝搖頭:「不可能,我問過沈小松多次,他發誓當時他帶走的確實是個男孩,他逃離雲霄城之後帶著那孩子幾個月的時間,是男是女怎麼可能不清楚,而且我相信沈小松在這件事上絕不會說謊,他對沈冷的態度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商九歲嗯了一聲:「所以,我一直在考慮前邊的那個可能......珍妃娘娘雖然得陛下寵愛,可沒有孩子的話,她無論如何也難以和皇后抗衡,所以她假裝有了身孕,然後抱來別人的孩子,皇后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將孩子偷走交給了沈小松。」

    「這也不合常理。」

    韓喚枝道:「若皇后確定那孩子不是陛下的,為何不是直接去見陛下而是把孩子交給沈小松?」

    「她說,她知道自己說了陛下也絕不會信她的,我後來想過,那時候陛下和皇后關係已經很不好,就算是沒有進京之前,陛下和皇后也會多日不說一句話,和珍妃關係正親密,所以她說的這一點倒是有幾分可信,她把孩子交給沈小松,本意是想讓沈小鬆去說。」

    韓喚枝:「沈小松並沒有提到皇后說過這些話。」

    商九歲點了點頭:「所以我也想不明白,皇后既然覺得沈小松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讓他去說,陛下必然相信,那她為什麼把孩子給了沈小松卻沒有把事情說明白?以至於,連沈小松都不知道皇后把孩子交給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韓喚枝沉默了很久很久:「你有沒有當面問過沈小松。」

    「有。」

    商九歲眼神裡都是不解:「沈小松對我說,皇后只是給了他孩子,並沒有交代他帶著孩子去見陛下。」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似乎都想看看對方的眼神裡是不是藏了些什麼。

    ......

    ......

    【關於商九歲這個人,有讀者在書評區留言說出現的太突兀,大家可能不記得了,應該是在二百一十六章左右我寫到過,那個時候就已經寫到是商九歲重傷了沈先生。】

    【關於沈冷的身世,重要嗎?】

    【廢特麼話,當然重要啊,所以這麼重要的事當然不能隨便寫明白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7 22:58
第六百三十一章 對不起


    本就昏暗的屋子裡因為安靜而更顯得陰沉,有人說韓喚枝的這間很大很大的書房裡有一道門連接著地獄,他可以從地獄鬼差那邊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之所以他無所不能,是因為有鬼差幫他在陰曹地府查到他想查到的任何事任何人。

    可這裡沒有什麼所謂的通向陰曹地府的通道,這裡只有一個兢兢業業的都廷尉。

    他也不是無所不能,他只是盡其所能。

    商九歲或許是因為坐的時間太久了,挪了挪身子:「這件事的答案歸根結底還在皇后和珍妃兩個人身上,沈小松確定那個孩子是男孩,而且從你說的來看,沈冷不管是行事風格還是領兵作戰的能力都像極了陛下,所以這件事從一開始也可能就是皇后的陰謀。」

    韓喚枝搖了搖頭。

    有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沈冷像極了陛下?

    這個世界上比沈小松還要瞭解陛下的人並不多,別忘了沈冷是沈小鬆手把手教導出來的人,他聽聞沈小松曾經寫了一本兵法給沈冷,名字叫《禁絕兵法》,而這兵法裡的內容,或許正是總結了當初陛下領兵作戰的諸多實例,還有大寧歷代名將的作戰實例。

    像極了一個人,是可以人為塑造出來的,他是廷尉府都廷尉,他的職責就是去懷疑。

    男孩,女孩。

    韓喚枝腦子裡一直都是這四個字在來來回回的出現,他確定沈小松不會說謊,那是關乎陛下子嗣的大事,沈小松沒有必要也沒有目的來杜撰出一個故事。

    而且他能從沈小松的眼睛裡看清楚,那眼神之中沒有欺騙。

    「這件事先放一放。」

    韓喚枝起身:「這新的廷尉府裡你自己可以隨便選一個地方住,我著人給你收拾出來,不過你還不能在長安城裡隨意走動,我們是兄弟,正因為是兄弟所以有些話我可以說的比較直白,你曾為皇后做過事殺過人,這件事陛下不追究了,你用二十幾年的時間閉門思過,可事情發生過就是發生過。」

    商九歲苦笑:「我知道。」

    他曾經差一點殺了沈小松,差一點成為千古罪人。

    「你隨便給我安排一個住處就好。」

    商九歲起身:「我到門外等著。」

    不多時韓喚枝手下人帶著商九歲到了一個獨院,院子本就是干淨的,屋子裡的陳設俱全,床褥都是新的,等廷尉府的人走了之後商九歲就一個人坐在窗口發呆,從下午一直坐到了晚上,看著天空,像是能從天空上看著自己想要看到的什麼東西。

    深夜。

    商九歲起身,沒有去睡覺,而是走到院子裡感受著長安城寒冬的凜冽。

    他閉上眼睛,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一天他攔住沈小松的時候,他一掌將沈小松擊敗,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兒,沈小松掙紮著過去將那女孩兒護在身後,像是一個父親。

    像是一個父親。

    正是在那一刻他忽然醒悟過來,自己已經深陷進一個恐怖的深淵,皇后就好像一個來自地獄的接引使者,一步一步把他帶到了黑暗之中,而他卻以為自己在正義的做著每一件事。

    韓喚枝的房間裡黑暗,而皇后整個人是黑暗的。

    商九歲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從來都沒有對人提起過,當他看到沈小松把那女孩兒護在身後之後猛然間醒悟過來,沈小松那樣的人又怎麼可能做出對不起陛下的事?看著那女孩兒充滿仇視的看著他,恍惚之中錯覺那是自己病死的妹妹。

    然後他呆呆的看著沈小松,一直看著,手足無措。

    沈小鬆起身,雖然重傷,卻依然將孩子抱了起來,跌跌撞撞的繼續往前走,經過商九歲身邊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謝謝你忽然想起來我們曾是兄弟。」

    那一刻,商九歲如遭雷擊。

    小院裡的商九歲猛的抬起頭,感覺天空上垂落無數柄利劍,一劍一劍的戳在他心口,劍從他的身體裡穿透過去,他渴望帶走他的生命。

    負罪感,真的很痛苦。

    院門被人輕輕敲響,商九歲楞了一下,過去把門打開,門外的韓喚枝舉了舉手裡拎著的酒壺:「喝兩杯?」

    商九歲沒想到韓喚枝會來,兩個人之前剛剛長談了一次,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韓喚枝看了一眼發愣的商九歲忍不住笑了笑,進來之後順手把門關上,也不理會還傻愣愣站在那的商九歲自己進了客廳,把手裡拎著的酒菜放在桌子上,又到院子裡把火爐點上,商九歲就這麼看著韓喚枝忙活,好像個木頭人一樣。

    韓喚枝把火爐點好搬進屋子裡,在火爐上燒了水,坐好之後才回頭看了看依然站在院子裡的商九歲:「還打算站多久?」

    商九歲有些機械的走進門在韓喚枝對面坐下來,韓喚枝把酒菜擺好,等著水開了之後把酒壺放進盆裡暖上酒,捏了一顆花生米放進嘴裡,看起來似乎很輕鬆,而實際上,他們白天的時候談話內容讓人一點都輕鬆不起來,而這個動作,只是韓喚枝在掩飾自己內心之中的不輕鬆。

    之前的時候韓喚枝說了一些話讓商九歲心裡疼,尤其是那句......無論如何你是幫過皇后做事的人,你還險些殺了沈小松,你住在院子裡不要隨意出去走動,畢竟你的事還沒有說清楚。

    從韓喚枝嘴裡說出來的這幾句話,冰冷無情。

    「在我書房裡談話的時候,我是大寧廷尉府的都廷尉,我所問你的每一個問題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不代表我個人,代表的是陛下是大寧的律法。」

    韓喚枝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官服脫了,拎著酒上門,我是來看我的老兄弟。」

    商九歲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身上那件衣服讓我不敢懈怠,不敢放鬆,從我心裡一直信任你從不曾懷疑,可我該問的該辦的一件也不能少問不能少辦,陛下之事無小事。」

    韓喚枝看了看酒已經溫了,給商九歲倒了一杯:「可是九歲,現在我要和你說的不是這些。」

    商九歲木然的把酒接過來,一飲而盡。

    「陛下說,時間在往前走,人也在往前走。」

    韓喚枝抿了一口酒,看起來有些傷感:「可你卻一直停滯不前,我能體會到一個人始終活在二十多年前那愧疚的瞬間有多難受,閉上眼睛是那一刻,睜開眼睛還是那一刻,別人我不知道有沒有過這感覺,我有......」

    他從懷裡摸索了一會兒,摸出來一個小布包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

    商九歲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什麼?」

    「剛到留王府的時候,你身邊帶著一件東西,我見你經常拿出來看便好奇,有一天趁你不在屋子裡的時候我就偷偷溜進去,在打開你那個小包裹的時候玉珮掉出來,我不小心給摔碎了,我怕你發現,就把東西偷走了......」

    商九歲猛地抬頭。

    韓喚枝卻低下頭:「那個時候我不敢告訴你,怕你罵我,怕人說我是小偷,後來你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我才知道那是你父親留給你的唯一的遺物。」

    商九歲顫抖著手把那布包打開,裡邊是一塊粘好了的玉珮,雖然粘好了,可上面的裂紋依然清晰可見。

    「好多次了。」

    韓喚枝低著頭說道:「每一次我見到你都想把這塊玉珮還給你,可我不敢,一看到你,一看到這塊玉珮,我就想到那天你在留王府院子裡哭的撕心裂肺的樣子。」

    他將杯子裡的酒喝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你困在原地二十幾年,我被這塊玉珮困在原地三十幾年,我後來走遍大江南北,每到一地就去轉轉玉器鋪子,想找到一件和你的玉珮一模一樣的,可我找不到,有一次發現了一塊十分近似的玉珮我買了下來,想著還給你的時候,你已經那麼多年沒有見過了,總是會印象模糊,沒準就糊弄過去了呢?可最終還是放棄了,傷害之後的欺騙,比第一次的傷害還要可惡。」

    砰!

    韓喚枝的臉上被重重的打了一拳,這一拳打的韓喚枝從椅子上摔了下去,嘴角也被打破,血很快就把牙齒縫隙都染紅了。

    他扶著桌子站起來,看到商九歲已經把那塊玉珮拿了過去在手裡輕撫。

    「扯平了。」

    商九歲看了韓喚枝一眼:「這一拳打你是因為你偷東西。」

    他把玉珮握在手心:「另外,這玉珮本來就是碎的。」

    韓喚枝怔住。

    商九歲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謝謝,我想我知道該怎麼走出來了。」

    他看著韓喚枝的眼睛:「我想離開長安去見見沈小松,如果他也能打我一拳的話就好。」

    韓喚枝笑著搖頭:「如果我知道玉珮本就是碎的,可能早就還給你了。」

    「那你也是偷東西。」

    商九歲指了指自己:「就如我,錯了的事就是錯了。」

    韓喚枝嗯了一聲:「陛下說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商九歲怔住:「陛下何時說的?」

    「剛才。」

    韓喚枝把嘴角的血跡抹去:「我剛從宮裡回來,陛下說九歲永遠都是那個留王府裡最讓人放心最單純的九歲,如果他不夠單純的話就不會困在一個錯誤裡出不來,世故圓滑的人總是會容易忘記自己犯過的錯,偶爾念及,也會為自己的錯處找諸多藉口,他們比單純的人更能輕易的享受心安理得。」

    韓喚枝看著那玉珮:「真的以前就是碎的?」

    「是。」

    商九歲摸了摸玉珮放進懷裡的位置:「我自己摔碎的,我想忘了父親,那樣就不會回憶他把我架在肩膀上跑,不會記得他拉著我的手給我買我最愛吃的東西,也不會想到我躺在他的胳膊上看星星看著看著就睡著了......我把玉珮摔碎了,我以為那樣就不會再想他。」

    他看了看韓喚枝,笑:「可是哪有那麼容易啊......幸好我沒有忘了他,哪怕是現在,閉上眼睛我依然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臉,他的模樣一直沒變。」

    那笑容,有了幾分釋然。

    韓喚枝倒了一杯酒喝下去,火辣辣的,心裡好像燒起來一團火。

    「你可以等身體好一些再去找沈小松。」

    「不用。」

    商九歲往房門外看了看:「對不起這三個字,原來說的遲真的很難受。」

    韓喚枝低下頭喃喃自語似的說道:「對不起。」

    「喝酒。」

    商九歲舉起酒杯:「因為我犯了錯,讓你一個人撐著廷尉府,對不起,你辛苦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7 22:58
第六百三十二章 尋與別離


    十一月末的長安城裡大街小巷行人都不多,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還要冷些,尤其是這大清早的,除了有要緊事要趕路的人之外,誰都願意在被窩裡多眯一會兒。

    冬天的時候聽著窗外風聲裹緊了被子睡覺,似乎也是一種享受。

    商九歲到了車馬行用韓喚枝送他的銀子買了一輛小驢車,那驢看起來沒那麼倔強,倒也聽話,商九歲趕著車南下,這一路靠一輛驢車走到南疆去再渡海去求立之地,也不知道要走上多久。

    可他發現自己並不覺得漫漫長路熬人,或許是因為把自己關在那個小院子裡的時間太久了些,趕著驢車聽著小毛驢脖子上那鈴鐺響,覺得這冬天都不蕭條,處處都是風景。

    北疆這邊,沈冷和孟長安商議了一下,覺得打渤海這事人家裴亭山雖然沒有表態可該做的都做了,支持的不遺餘力,所以兩個人從渤海返回後先去白山關面見裴亭山,請示大將軍如何留守渤海。

    裴亭山見他們兩個回來向自己請示心情自然不錯,他這般地位的人,在乎的還不就是年輕人對他在乎,所以大將軍也算是和顏悅色。

    最讓裴亭山滿意的事,閆開松留守渤海,沈冷和孟長安這是有意在向他示好。

    既然小輩人示好了,裴亭山自然也不能輸在氣度上。

    雖然長安城裡還沒有旨意過來,可他知道陛下必然要把沈冷孟長安閆開松三個人召回長安,所以安排了自己的另一位義子去渤海國領兵換閆開松回來,然後又以老輩人的身份告誡沈冷孟長安這次回長安之後要小心文官那張嘴。

    大將軍當然知道最近長安城裡風向不對,御史台那邊幾乎一天一份奏摺罵他。

    朝廷裡風嚮往哪邊吹,還不是陛下的心思。

    回到營房,沈冷好好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衣服,又去找孟長安商量了一下,大將軍如今坐鎮白山關,他們倆要是留在這等陛下旨意,大將軍那個人心思不定再瞧著他倆日久生厭,指不定又會出什麼幺蛾子,索性不如躲一躲,於是兩個人又跑去求見裴亭山,說是擔心息烽口那邊,請求大將軍准許他們去息烽口。

    裴亭山是多辣的老薑,自然明白這兩個小輩人的心思,他也不想和這兩個人相處時間太久,大手一揮就准了。

    兩個人帶著親兵營歡天喜地的離開了白山關,到了息烽口的時候整個人都輕鬆下來。

    剛到息烽口,一個年輕的將軍帶著人在營地外邊迎接,看到沈冷那標誌性的坐騎之後連忙迎上來,俯身一拜:「卑職霍丁,拜見沈將軍,拜見孟將軍。」

    霍丁?

    沈冷仔仔細細的看了看這個年輕人,這是連葉流雲都不放心特意寫了一封親筆信派人送來提醒沈冷注意的人,在霍丁低下頭的那一瞬間,沈冷在他的笑容上沒看出什麼問題,可是在眼神裡看到了些許不如意。

    然後沈冷忽然間明白過來一件事,心裡對裴亭山的佩服又提升了一個層次。

    太子為什麼突然安排人來東北邊疆?

    還不是收到了風聲沈冷要打渤海,他是太子,消息自然靈通,他在那個時候立刻安排一個人離開甲子營到東北邊疆來,是來蹭軍功的。

    如果沈冷和孟長安出征的時候帶上他,這個軍功是必然會蹭上的,而且太子還會博得一個美名,什麼慧眼識英才啊之類的,還可以說他是擔心沈冷和孟長安人手不夠用特意安排人過來,是為大局著想之類的。

    然而這個人到了東北邊疆之後就被裴亭山按在息烽口了。

    現在這局面,傻子都看得出來黑武野圖那三十多萬大軍沒打算真的進攻大寧邊疆,那就是來南院瓜分地盤的,息烽口根本就打不起來,把霍丁按在息烽口,一個銅錢那麼大的軍功都撈不到,而霍丁自然又沒辦法不聽裴亭山調遣,哪怕他是太子派來協助東征的人,裴亭山以息烽口兵力不足領兵之將更缺少為由把他留下,他難道還敢和裴亭山硬抗?

    所以他眼神裡才會有幾分不如意,一個正春風得意的年輕人,有太子做靠山,本想著到了東北邊疆之後可以大展拳腳,回去之後就能加官進爵......可惜咯,被裴亭山這老狐狸按的死死的,別說軍功,只怕以後想離開息烽口都難了。

    霍丁陪著笑臉跟沈冷和孟長安進了軍營,聊了一會兒之後霍丁面露難色:「卑職有個不情之請。」

    沈冷笑道:「霍將軍有什麼事直接說就是,若是能幫上的我自然不會推諉。」

    霍丁立刻笑起來:「卑職在長安城的時候就仰慕兩位將軍風采,一心想到兩位將軍賬下聽令,到了這裡之後卻被大將軍留在息烽口領兵,卑職冒昧,想請兩位將軍和大將軍說說,能不能調卑職到兩位將軍賬下?」

    沈冷問:「那是我還是他?」

    霍丁連忙道:「兩位將軍都行。」

    沈冷看向孟長安:「我沒有問題,你有問題嗎?」

    孟長安:「你沒有問題,我自然也沒有問題。」

    沈冷嗯了一聲,然後和孟長安異口同聲的說道:「那剩下的就是大將軍的問題了。」

    霍丁臉色一變。

    沈冷道:「這樣,我現在就派人到大將軍那邊請示,若大將軍應允的話,你可以來我帳下也可到孟將軍那邊,隨你挑就是了。」

    霍丁就知道沒那麼容易,又不好立刻拉下來臉,還得繼續陪著笑,可他怎麼都覺得沈冷像一隻得道的狐狸,就和裴亭山一樣一樣的。

    霍丁是太子的一步長棋,他要想在軍中有自己的實力就不能靠現在的任何一個人。

    老一代的人,如裴亭山如談九州如澹台袁術不可能為他所用,中生代如武新宇海沙唐寶寶之類的人,也不可能為他所用,新生代的沈冷孟長安就更別說,他想用?不針對他就已經是好事了。

    唯有從新人裡邊培養,霍丁就是太子挑選出來未來他在軍中的依靠,他相信以霍丁的能力在軍中佔據一席之地不難,也許連太子都沒有想到,霍丁到了東北邊疆之後遇到的第一個阻礙會是裴亭山。

    霍丁真的是鬱鬱寡歡,息烽口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麼作為。

    只好苦等沈冷和孟長安去裴亭山那邊說,結果五天之後卻等來裴亭山的任命,他正式被任命為息烽口領兵將軍,息烽口常駐一千二百戰兵以後是他的人了。

    這是如遭雷擊。

    白山關,大將軍裴亭山坐在書房裡喝茶,窗子開著,以他的年紀,尚不懼風寒。

    和陛下在長安城未央宮裡不一樣,東暖閣的那扇窗戶不歸陛下管,那是代放舟管的,可在東北邊疆,諸事都是裴亭山的,他想開窗他就開窗,他想讓誰調到什麼地方,那就能把誰調到什麼地方。

    「太子手開始往外伸了。」

    裴亭山看了一眼剛剛回來的閆開松:「這次回京之後,太子也必然會和你接觸,他越是表現的謙遜有禮你越是要當心,謹記這大寧是陛下的大寧,為臣者是陛下的臣而非太子的臣,將來太子即位你我自然效忠,可太子現在只是太子。」

    閆開松垂首:「孩兒謹記。」

    裴亭山笑了笑:「你們幾個之中,你是大哥,我對你也最放心,你老成持重心思縝密,其實也無需我多交代,到了長安之後唯有一件事要切記,不要因為誰拜訪了你就挨個回拜,邊軍之將回長安之會後過度交際那是大忌,給你送禮的可以來者不拒,但不要回禮,送給你的東西挑著喜歡的留下幾樣,其餘的都交給兵部。」

    「是。」

    裴亭山看向窗外:「但是這個世上啊,最難辦的就是人情世故,沈冷和孟長安有意把軍功讓給你,所以我推算著,陛下最不濟也要提你為從三品,也許是正三品,所以這個人情我得還,霍丁是太子的人,太子和沈冷之間那點事我也略有耳聞,所以就把霍丁按死在息烽口吧。」

    閆開松點了點頭:「義父安排的妥當。」

    裴亭山笑道:「看起來你經此一戰和沈冷孟長安的關係也變得好了不少。」

    「孩兒只是敬佩他們兩個領兵作戰的能力。」

    「是兩個好苗子。」

    裴亭山沉默了一會兒,給閆開松倒了一杯茶:「不管陛下是升你為從三品還是正三品,對你來說都是好事,可對我來說是別離,你必然會出去獨領一軍,陛下多半是會安排你去北疆。」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以後見面的機會就少了。」

    閆開松心裡一疼:「孩兒,孩兒會經常來看望義父。」

    「說什麼胡話呢?」

    裴亭山把茶杯放下來嚴肅的說道:「領軍之將哪有擅離職守的,你以後在北疆做事,要聽武新宇調遣,他雖然比你還小幾歲,可比你強的不少,多學學,要心無旁騖,至於我,距離離開東疆也不遠了......」

    閆開松剛要說話,裴亭山擺了擺手阻止:「聽我把話說完,我收你們幾個當義子,很多人都說是我收買人心,還有人說給你們義子之名就可以少給你們陞遷的機會,然而有一件事你們都清楚,不投脾氣,就算是在我門外跪死難道我就收他?」

    他看了看閆開松:「其實我知道,你多半是陛下安排在東疆的通聞盒。」

    閆開松猛的抬起頭,臉色瞬間變得發白。

    裴亭山笑著搖頭:「這個不必在意,若是不到離別時這話我也不會說,你敬我,便是我的兵,也是我的兒,我這個做大將軍也是做義父的便不會疑你,也不會疑陛下,是因為陛下從不疑我,通聞盒也好,不是也罷,你無需解釋。」

    閆開袖口裡的鬆手都在發顫。

    「孩子啊。」

    裴亭山站起來走到閆開松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沒有親生骨肉,我為大寧奉獻一生,我是真的把你們幾個當親兒子看待,此去......若以後還有機會再見到,我不想聽你喊我大將軍,也不是義父,再見的時候,你喊我一聲父親。」

    他轉身擺手:「走吧。」

    那一刻,大將軍背影蕭條,也不知道是不是從窗外灌進來的風太大了些,他的肩膀都在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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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六百三十三章 先生可還記得故人之托


    長安城往南三十六里有個小鎮子名為馱牛鎮,鎮子不小,人口數千,這地方繁華起來的原因單純的是因為地理條件,從這往北三十多里到長安,尋常人出門多是步行,剩下這三十多里的時候就會覺得有些遠,在鎮子裡住一晚上再走似乎更好些,更何況這鎮子裡客棧酒樓俱全,還匯聚南北小吃,於是越發繁華。

    鎮子治理的好,原本這裡的衙官名字連陛下都聽過,所以不久之後就被調入戶部做事,雖然算不得平步青雲,可也是人生巨大的轉變。

    到了戶部之後兩年,從一名小吏又外放出去,做了順天府治下方城縣的縣令。

    離開馱牛鎮之後兩年又回來,已經不是一鎮的衙官而是縣令大老爺,大寧是七品官員制度,衙官最多也就算個九品,說白了就是不入品,如果沒有戶部那兩年履歷,想升為正七品縣令談何容易。

    陛下愛才,這人治理地方有建樹也有頭腦,知道怎麼發展,條理清晰,放在地方上自然比放在戶部做個刀筆吏要強得多。

    商九歲自然不知道這麼多事,他只是覺得這馱牛鎮看起來真的好,有一條街從這頭到那頭都是各種小吃,匯聚大寧南北地方特色,鎮子的規模如今已經堪與方城縣縣城媲美,來往行人如織,走了三十幾里路確實也有些餓了,索性就在這街上尋個小館子填飽肚子。

    看到不遠處有家驢肉火燒的店面,肚子裡饞蟲被勾起來,多年不曾好好吃過飯,這次出來心情又開闊了不少,所以食慾倒是也好了起來。

    把驢車放好剛要進門,商九歲歉意的看了一眼拉車的小毛驢,拍了拍驢頭:「真是對不起你們一族,拉車也就罷了,我還來吃......」

    忽然間從側面過來兩個人一左一右把他攔住,那兩個人臉上帶著笑意,可眼神裡卻有戒備。

    「可是商先生?」

    其中一人抱拳。

    商九歲點了點頭:「我是,你們是誰?」

    剛才說話的那人陪著笑說道:「有貴人想見見先生,請先生移步到那邊東山酒樓,貴人已經備下酒席,只等先生到。」

    「是貴人要見我?」

    商九歲問。

    那人連忙點頭:「是是是,貴人要見先生。」

    商九歲道:「不管是什麼貴人,既然是要見我,那自然是他來找我,請我移步過去......抱歉,沒興趣。」

    他邁步上台階,另外一人再次伸手攔住:「先生莫誤了貴人的事。」

    「你真的想攔住我?」

    商九歲眼皮微微往上一抬。

    那人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可能是想著這般瘦弱的人又能如何,後退一步也顯得自己跌了面子,於是又回來繼續攔在那:「貴人交代的事,還請先生不要為難我們兩個。」

    商九歲側頭看了看,不遠處有一棵大柳樹,正是隆冬時節光禿禿的,那大柳樹上的喜鵲窩也顯得光禿禿的。

    「你覺得那裡如何?」

    商九歲問了一句,舉步上了台階,那人伸手去抓商九歲的衣服,也不知道怎麼了就突然天旋地轉起來,等他感覺自己停下來的時候已經卡在那喜鵲窩上,心裡大驚,想下來,然後疼痛的感覺才從雙臂傳來,再看時,兩條胳膊竟是不知何時被人家折斷,慌亂起來結果從樹上摔下,摔在那就動不了了。

    另外一個攔著商九歲的人臉色發白:「還請先生三思,這貴人先生也得罪不起。」

    「唔。」

    商九歲繼續邁步:「你也想上去?」

    那人下意識的讓開,哪裡還敢攔著。

    商九歲進了店門,要了三個驢肉火燒一碗混沌一碟小菜,坐下來等著,不多時熱乎乎的火燒上來,都說天上龍肉地上驢肉,那味道著實讓人食慾大增,拿了一個火燒咬上一口,驢肉那種獨特的香氣立刻就瀰漫唇齒之間,火燒烤的金黃酥脆,混合著驢肉的香味嚥下去,感覺胃裡都能嘗到滋味了一樣。

    這感覺真的爽,商九歲三口兩口吃完第一個火燒,門外腳步聲就亂了起來,不多時有人撩開棉布門簾,一個身穿錦衣帶著斗笠的男人緩步進來,掃了掃店裡的人,然後坐到了商九歲對面,將斗笠摘下來的時候商九歲才發現這個人自己並不認識,是個看起來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眉目倒是慈善,而且身上有一種博學大儒的氣質。

    「商先生好。」

    那人微笑頷首。

    「好,特別好。」

    商九歲拿起第二個驢肉火燒:「如果你能從我面前消失,我會更加好。」

    「先生真會說笑。」

    中年男人笑道:「我知道商先生為人爽快,性格坦蕩,所以有些話我就直接說了。」

    他往後指了指,帶來的人隨即開始清場,那些在店舖裡吃飯的人被挨著個的請了出去,沒有什麼暴戾的行為,每個人都是陪著笑臉的贈送了五兩銀子,拿了銀子的食客自然也歡喜,五兩銀子對於普通人來說可不是小數目,憑白得來的財,誰會抗拒呢?

    老闆兩口子得了十兩銀子,也很開心,於是按照要求到門外遠處去等著了。

    門外站著四個大漢將店門擋住,誰也不許靠近。

    店面裡只剩下商九歲和那中年男人和他隨從,商九歲也不在意,倒是更在乎手裡的驢肉火燒,第一個他吃的很快,第二個就變得細嚼慢嚥似乎要細細品味那驢肉香,中年男人也不急,等著他把第二個火燒吃完才開口說道:「商先生這些年辛苦了,其實先生當年也並沒有做錯什麼,卻自罰閉門思過,足以說明先生是重情重義之人,既然重情義,那麼故人所托,先生應該還沒有忘記吧?」

    商九歲拿起第三個驢肉火燒,下意識的往櫃檯那邊看了看,掌櫃的夫妻二人都不在屋子裡,於是他有些懊惱。

    不夠吃。

    見商九歲不理自己,那中年男人倒也不腦,起身過去給自己泡了壺茶,這小店面裡的茶葉自然不好,往往都是最便宜的茶碎,北方人多喝茉莉花茶,本就帶些苦味,茶碎味道濃厚,苦味也就更重。

    中年男人倒了杯茶抿了一口,似乎是第一次喝這種不值錢的茶所以微微皺眉。

    「當年一位故人委託商先生南下去見一個叫沈小松的人,商先生出手將其重傷,可這個人沒死,那個孩子商先生也沒有找到,說起來,商先生這就算沒有完成故人之托,我聽聞商先生是那位故人所救,商先生的父親當年戰死北疆之後不久母親也鬱鬱而終,村子裡的人倒是有照看,官府也時不時派人來看看你們生活,可命運總是那麼無情,一場瘟疫奪走商先生妹妹的性命,於是商先生就變得孤苦伶仃。」

    商九歲稍稍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專注的吃。

    中年男人看了看商九歲的反應,覺得這如此便宜不入流的茶碎第一口苦澀的要命,可竟是有淡淡回甘,於是又喝了一口。

    「商先生後來被那位故人尋到,帶到了西蜀道雲霄城,其實說起來,那位故人也是為了討好她在乎的人,那時候他們夫妻關係還好,只是後來被人橫插一腳,於是便有了裂痕。」

    商九歲把第三個燒餅吃完,開始進攻那碗混沌,碗裡飄著幾顆油星,像是點綴,讓紫菜和蝦皮也變得漂亮了不少。

    中年男人見商九歲還是沒有什麼反應,於是繼續說道:「可能是那時候那位故人還沒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對商先生視如己出,對商先生照顧的總是比對別人更好些,吃穿住行面面俱到,商先生這些事應該都還沒有忘記吧?」

    商九歲吃了一口混沌,覺得稍稍有些咸,於是又抬頭看了看櫃檯那邊,沒有人做火燒,他的心情就變得更加煩躁起來。

    「如果商先生還念及舊情,有件事想請商先生幫忙。」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後繼續說道:「倒也不是讓商先生去殺人放火,也不是去針對誰,只是想請先生留下來做個幫手。」

    商九歲第三次看向櫃檯那邊,想著若自己去做的話會不會味道差了些?

    中年男人順著商九歲的視線也往身後看了看,他哪裡能猜到商九歲看了三次只是因為沒吃夠。

    「商先生若是願意留下來的話,不管提出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他看著商九歲的眼睛認真的說道:「雖然商先生的那位故人已經不在人世,可是我們這些曾經也一樣為她做事的人始終心懷感念,我們想著,雖然那位故人已經去世,可還是有很多事需要我們去扶持去幫襯,若是先生答應的話,很多人以後都會唯商先生馬首是瞻,先生一言,可號令半個江湖。」

    「半個江湖?」

    商九歲終於開口說話。

    中年男人一喜,連忙說道:「至少半個江湖。」

    「太小了。」

    商九歲搖頭:「沒興趣。」

    中年男人微微皺眉:「商先生難道一點也不念及故人舊情?于先生來說,那是救命之恩。」

    「唔。」

    商九歲看了那中年男人一眼:「謝謝你提醒。」

    中年男人道:「如今是半個江湖,可未來可能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商九歲擺手阻止,商九歲看著中年男人的眼睛無比認真的說道:「你會做驢肉火燒嗎?」

    中年男人一怔:「商先生什麼意思?」

    商九歲微微一嘆:「如果你不會做,那麼你可能要死了。」

    中年男人猛的起身,店面裡他帶來的那些護衛也靠攏過來。

    商九歲一臉意猶未盡:「真的很好吃啊,為什麼你們要打攪我吃飯呢?沒吃夠,是一件很令人不爽的事,我不爽,你們又沒有人會做,所以我覺得你們也應該變得不爽起來才公平。」

    中年男人立刻後撤一步:「攔住他。」

    哪裡攔得住?

    半盞茶的時間之後,屋子裡堆著十幾個人,一個個都被打昏了過去摞在一起,那個中年男人站在爐灶後邊半臉的恐懼半臉的憤懣,他看著面前那些面那些肉不知道如何下手。

    「你做不好,你就死。」

    商九歲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知不知道打斷別人吃飯是很不禮貌的事?」

    中年男人知道今日怕是要出大事,只好硬著頭皮揉麵,可他哪裡會?

    商九歲走過去,拿起他的一隻手:「我教你?」

    中年男人怔了一下,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那隻手就被商九歲按在爐灶上,滋啦滋啦的聲音立刻就傳了出來,一股青煙出現味道刺鼻。

    中年男人疼的啊啊大叫卻掙脫不開,商九歲按了一會兒後鬆開手,看了看那隻掌心已經黑乎乎的手。

    「勞煩你回去告訴讓你來的人,我已經二十幾年沒有開殺戒,莫要再來惹我,你知道嗎?殺人是會上癮的。」

    商九歲拎著自己的小包裹出門,抬起手摸了摸那小毛驢。

    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小毛驢覺得他眼神不對勁,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商九歲砸吧砸吧嘴,上車。

    小毛驢好像都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似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8 22:59
長寧帝軍 第六百三十四章 地字科

    我有一頭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偶爾有天心血來潮騎著去趕集,我手裡拿著小皮鞭心裡正得意,毛驢說求求你別打我的小屁屁......

    商九歲有些時候單純的就好像真的九歲,他姓商,那年被皇后的人找到送去雲霄城留王府,留王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說我姓商,留王點了點頭,又問了一次你叫什麼名字,他的回答依然是我姓商。

    於是留王便稱呼他為九歲。

    留王也是個很單純的人,他能和一群孩子打成一片,那時候韓喚枝葉流雲他們還都是孩子,當然留王也比他們大不了許多。

    當時有人勸,說王爺你應該有些王爺應有的氣度和威嚴,整日和一群孩子打打鬧鬧瘋玩瘋跑,有失體面。

    留王看著遠處韓喚枝他們在玩笑著說氣度個屁威嚴個屁,他們都是孩子,他們缺失的不是一個給他們吃穿卻板著臉的傢伙,他們缺失的是童年。

    孩子,就應該瘋,就應該玩,就應該打打鬧鬧。

    於是,堂堂親王就帶著這些孩子下水摸魚上樹掏鳥,八九歲帶孩子應該干的事他一樣沒落的都帶著這些孩子們幹了,他們在雪地裡一趴就是一個時辰,只為了等一隻野兔撞網,他們可以去不遠處的果園偷果子吃,但事後留王會帶著他們登門致歉並且補齊了水果的損失。

    他們玩玩鬧鬧的長大,在留王進京的那一夜之間成長為國之棟樑。

    商九歲真的騎在毛驢上唱歌,唱著我有一頭小毛驢,所以路人頻頻側目,看著那一個骨瘦如柴也年紀不小的傢伙像個孩子一樣,然後低聲議論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小毛驢想著你騎我就騎吧,只要不吃我就行,從驢肉館出來之後那傢伙就始終盯著它渾圓肥碩的屁股看,小毛驢可能也知道自己的屁股很漂亮,很圓很翹,所以肉一定很好吃。

    所以這一路往南走,小毛驢從來都沒有犟過。

    一路南行,走出了京畿道地界之後風景似乎一下子就變得不同,京畿道太肅穆嚴整了些,哪怕是民居也都建的極有規劃,每個地方看起來都是規規矩矩,可出了京畿道之後就變得灑脫起來,村子也不再是一眼望去別無二致的四方四正,那感覺就好像從一個結界跨入了另一個結界。

    出京畿道不久就要渡過南平江,商九歲才捨不得他的小毛驢車,所以自然不會乘船南下,他雇了渡船到了江南岸,繼續騎著他的小毛驢快活的往南走,人們還是要議論紛紛,議論著為什麼他騎著毛驢還要拉著一輛車?

    毛驢也就是不會說話,毛驢要是會說話的話應該會罵一句你們管的著嗎?

    長安城。

    臘月初八,這天應該是個比較重要的日子,臘八節要喝臘八粥泡臘八蒜,家家戶戶裡的年味都越來越越濃。

    東宮。

    手掌上纏著厚厚繃帶的荀直走進太子書房,另外的一隻手裡拿著一份密報,進來的時候他臉色不太好,看到太子臉色也不太好之後心裡就更堵了些。

    太子不是皇后,太子比皇后更強,也更令人畏懼。

    「又是什麼不好的消息?」

    太子看了荀直一眼:「先生似乎最近也沒有給我帶來什麼好消息。」

    「人字科兩個小隊全滅了。」

    荀直把密報放在桌子上:「剛剛得到的消息,商九歲過南平江之前殺了我們跟上去的兩個碟子,過了南平江之後人字科的兩個小隊動手,結果十二個人全死,殺人的方法很獨特,是用手指戳破腦門殺死的,每一個都是。」

    太子想了想那十二個手下的死相,每個人的腦門上多了一個洞,那樣子應該很可怕也很嘲諷,就好像被人點著腦門問你蠢不蠢?你蠢不蠢?

    「所以,先生覺得應該怎麼辦?」

    太子看向荀直:「先生之前獻計說讓霍丁去東北邊疆混一些軍功,我按照先生的主意辦了,結果霍丁被裴亭山那個老東西按死在息烽口,我想把人調回來都沒辦法,先生後來又獻計說可以拉攏商九歲,還是先生親自出馬,結果一樣的鎩羽而歸,再之後先生說一定要除掉這個人不然會有大患,現在人字科兩個小隊十二個精銳刺客被他一個人殺了,還送了我十二個朝天屁-眼,先生覺得我應該開心嗎?」

    荀直垂首不語。

    太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我請先生來的時候就說過,我對先生極信任也極仰慕,先生的安排我不會多過問,如今還上不得檯面的事全都交給先生去佈置,可先生似乎到現在為止也一樣心不在焉,是因為我對先生不如母后對先生好?」

    荀直的肩膀微微顫了一下:「殿下言重了,確實是臣的疏忽。」

    「先生。」

    太子看著荀直的眼睛:「一個人有能力就會得到尊重,我始終尊重先生,可現在若是一直這樣敷衍下去,我如何還能始終保持尊重?因為先生不尊重我。」

    他起身走到荀直身邊:「霍丁留在北邊不算什麼損失,在息烽口待上一年兩年,我自然有辦法讓他陞遷,可是商九歲這個人的處理方式先生是不是欠考慮?」

    荀直低著頭:「臣會立刻再安排人去處置。」

    「我還是信任先生,先生說立刻派人處理,那我就等著先生告訴我個好消息,好久沒有好消息了。」

    太子回到書桌後坐下來,拉開抽屜取出來一個包裹:「這是我特意吩咐人從南方尋來的白茶,先生不喜歡喝北方的茶,我就儘量讓先生過的舒服些,先生想要喝白茶,那就有白茶,先生想要住的好一些,我在長安城給先生尋了一處還算不錯的獨院,先生的手受了傷......要不要我為先生換一隻新手?」

    荀直的臉色瞬間一白:「臣知錯了。」

    太子的手在那小包裹上拍了拍:「先生回去歇著吧,商九歲的事最好年前給我一個好消息。」

    荀直嗯了一聲,俯身告退。

    「先生的茶。」

    太子指了指。

    荀直連忙又回來拿了茶葉,緩緩的退出去。

    出了門的荀直抬起頭看了看碧空如洗,心情卻越發陰鬱起來,腦子裡都是太子剛才說的那幾句話......先生什麼都要好的,我就什麼都給先生好的,先生的手壞了,要不要我幫你換一隻新的?

    長安城大通鏢局。

    大通鏢局崛起於二十幾年前,江湖上的人或多或少都聽過關於大通的事,比如總鏢頭一怒之下殺入九星寨奪回被劫走的貨物,把九星寨殺了一個雞犬不留,還比如江南賑災,大通鏢局暫停所有業務,一百多輛鏢車都到了江南用於運輸救災物資。

    這樣的故事有很多,所以大通鏢局在江湖上的地位也很高,總鏢頭尚善水在江湖中的威名也就很大,但凡是他發話,江湖中人還是都要給幾分面子。

    大通鏢局的後門打開,帶著垂紗斗笠的中年男人快速閃身進來,開門的小夥計往外看了兩眼後迅速把後門關閉,中年男人走進後院在客廳裡坐下來,不多時有人上茶,前院那邊有陣陣的喊聲,那是鏢師在帶著手下人練功,作為長安城最大的鏢局,大通鏢局裡上上下下有千餘人,鏢師就有近二百人。

    他聽著那喊聲將斗笠摘下來,又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那隻受傷的手。

    尚善水從外面進來,看了他一眼,視線也停留在那隻手上。

    「我跟你說過的,不要去隨意招惹商九歲。」

    尚善水在荀直旁邊坐下來:「當初最早跟著皇后做事的那批人,十個有九個是被商九歲殺的。」

    荀直嘆了口氣:「我以為一個人一旦犯過錯,就容易被打開缺口。」

    「那是別人。」

    尚善水搖頭:「商九歲這個人是個瘋子,你不要用揣摩正常人的心態去揣摩他,他行事向來不拘一格,誰也猜不透......當年我們這批人從他手下逃出來的不過四五人而已,皇后娘娘已經提前知會我們,我們也提前離開長安,可他就好像一條瘋狗似的追著不放。」

    尚善水沉默了一會兒:「直到五年後我才敢回來,在長安城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創辦大通鏢局,有皇后娘娘財力物力上的支持,大通鏢局才一路走到今天。」

    荀直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所以你是不是已經忘記自己是地字科的主事人?」

    「要是忘了該多好。」

    尚善水低著頭:「我一直在努力的經營鏢局,一直在把形象做的更好,江湖之中我也有一席之地,可是皇后娘娘就好像在我心裡種了一把種子,這種子生根發芽,時時刻刻提醒我就算是隱藏的再好,一旦我被陛下的人查出來也是要掉腦袋的,韓喚枝比商九歲還瘋狗。」

    「太子有了新的想法。」

    荀直看著窗外:「地字科的人要動一動了,因為霍丁被按在了息烽口,所以太子發現想要把年輕人塞進軍營裡各衙門裡再等到他們可以獨當一面太久了,若是有些人不想讓他們出頭就會如霍丁一樣被按死,所以......只有那些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被陛下所看重的人死的多一些,咱們的人才能順利的上位。」

    尚善水皺眉:「何必冒這麼大的風險?太子已經是太子了啊。」

    「就因為他已經是太子了,我們有的選嗎?」

    荀直看著自己那隻廢了的手:「皇后娘娘死了之後,他心中已經沒有什麼在乎。」

    尚善水沉默下來。

    荀直吐出一口濁氣:「太子想看看地字科的能力,檢驗能力的人就是商九歲,你安排人把商九歲除掉......我只是來傳個話,如果你不滿意可以自己去見太子。」

    荀直起身要走。

    尚善水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很失望?」

    「失望?」

    荀直苦笑:「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現在的話,沒有希望,何談失望?」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9 22:18
長寧帝軍 第六百三十五章 我要殺商九歲


    尚善水看著荀直離開,覺得那個人彷彿一下子就老了十幾歲,不知不覺間,後背竟是已經有些駝了,他忍不住有些唏噓,起身回到自己臥房準備休息一下,經過銅鏡,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背也駝了。

    他對商九歲這個名字並不陌生,那是一個魔鬼,一個徹頭徹尾的魔鬼。

    皇后娘娘剛到長安之後不久就開始佈置自己的隱線,開始為她的幼子籌謀,她始終都敵視珍妃,她始終都在害怕珍妃的孩子搶走皇位,那是一個心結,解不開的心結。

    唯有珍妃死了,唯有那個孩子死了,唯有太子真正的即位之後,皇后那顆始終不曾放下的心才會真正的平靜下來。

    留王府裡,皇后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丈夫和珍妃如膠似漆,眼睜睜的看著皇帝和她漸行漸遠,所以她將一切的恨意都發洩在珍妃身上。

    而她越是如此,皇帝就越是厭惡她。

    這是一個死循環。

    其實珍妃剛剛嫁入王府的時候她們的關係還沒有惡化,只是皇后受不了皇帝給她買什麼禮物也要給珍妃帶一份,受不了皇帝看似公平的待遇,她是王妃,她是正室,為什麼要和一個野路子出身的江湖女子享受公平?

    於是她抓住珍妃的一次算不得錯誤的錯誤狠狠修理了一頓,她的目的很簡單,讓珍妃自己害怕起來主動離皇帝遠一點,珍妃也忍了並沒有告訴皇帝,可當時王府裡的事有什麼是能瞞得住他的?

    所以皇帝回來之後大發雷霆,自此之後逐漸與皇后疏遠。

    皇后堅信珍妃一直在心裡憋著一股勁兒想報復她,所以她始終擔心珍妃會生下一個兒子,尤其是在得到消息說留王將要成為大寧皇帝之後,她的心就好像燒起來一團火。

    到了長安城之後她就開始利用後族的勢力佈置一切,然而當時皇帝正在氣頭上,直接打壓後族,以至於楊家始終抬不起來頭。

    不得已,皇后開始在暗中籌謀,招攬江湖中人,尚善水就是在那個時候成為皇后手下的,他為皇后做了很多事,這些事被商九歲查到,然後商九歲直接去找了皇后勸誡,皇后對商九歲說那你就幫我把那些人都殺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做這些事,於是商九歲大開殺戒。

    皇后自然不會告訴尚善水他們,是她讓商九歲去殺人的。

    尚善水閉上眼睛腦子裡還能清晰的出現當時那場殺戮,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有多可怕,他們這些被皇后招募來的江湖客本就實力不俗,彼此之間誰也不服誰,也就是對甄軒轅心存敬畏,可在商九歲面前他們的自尊自傲根本不值一提,商九歲沒有兵器,他的手就是他的兵器,那天夜裡,商九歲開始殺人,他們得到了皇后的提醒不情願的撤出長安,他們並不覺得一個人能有多可怕,他們有那麼多高手在,有什麼值得擔心的。

    可皇后卻說,你們加起來也擋不住商九歲。

    他們逃到了長安外,尚善水那次是和二十六個人一同撤出,離開長安城之後先到了距離長安差不多五十里的方城縣裡住下,二十幾個人湊在一起商量著該怎麼辦。

    夜風吹歪了燭火,有人去關窗,然後看到客棧院子裡站著一個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也在抬頭看他們,他沒有任何幫手,一身黑色的長衫讓他看起來像是從黑暗之中走來,那時候的商九歲也就是沈冷和孟長安那樣的年紀,站在院子裡他也沒有什麼凌厲的氣勢,倒像是一個正在賞月的雲遊書生。

    二十六個人,只有四個人逃了出來,那天,血順著客棧的樓梯往下流,尚善水腦子裡一出現這個畫面手就會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那個時候的他何嘗不是一樣的自負?他一樣的覺得自己在江湖上並沒有什麼對手,年輕人,什麼時候會在不交手之前就對另外一個年輕人心服口服?

    所以他上去了。

    尚善水停在銅鏡前,拉開自己的上衣,胸口位置還有一個淡淡的黑色掌印,這麼多年了,每逢天氣不好這掌印依然在折磨著他。

    他後來苦練武藝,用了二十幾年的時間想要報仇,想要殺了商九歲,那是他的心魔,可二十幾年後的今天哪怕他再一次認為自己可以完勝商九歲,可念及那個名字依然會害怕。

    那天夜裡商九歲的兩隻手在月下滴血,而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尚善水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視線從銅鏡裡離開,他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又變得陰沉沉的,也許很快雪就會下來,想到每逢冬天或是深秋陰雨他的心口就會疼,尚善水一陣陣煩躁。

    就在這時候門外有人到來,輕輕敲響他的房門。

    「進來吧。」

    進門的人摘下頭頂的帽子露出一個光頭,像是剛剛刮過,所以頭頂上那道傷疤就顯得那麼刺眼。

    「你怎麼來了?」

    尚善水看了那人一眼:「不在你的人字科主事,跑來我的鏢局是要托我給你帶什麼東西?」

    光頭坐下來:「我剛剛把頭髮剃了剃。」

    「所以呢?」

    「所以就更容易想起來那年他一掌將我震飛,我的腦袋撞在台階上留下的這道疤痕,他以為我死了,看都沒有看一眼,而我懦弱的像個被老虎咬傷了的兔子,只敢閉著眼睛裝死連呼吸都不敢有,我能感覺到當時他從身上跨了過去,他眼里根本就沒有我,因為兔子肉太少了吧,凶虎不感興趣。」

    「所以呢?」

    尚善水又問了一遍。

    「你這些年還會做夢嗎?」

    光頭問:「那種噩夢。」

    尚善水低頭看著桌子上的熱茶:「會。」

    「我也會,不斷的重複那天的事,還有很多次我夢到他就站在我床邊低著頭看著我,像是那年他沒有從我身上邁過去而是停下來看看我是不是死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那種感覺,夢裡的我拼了命的憋住氣拼了命的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個死人,可那是夢啊......無數次被夢嚇得瑟瑟發抖,卻還想著一定會死,因為我在發抖。」

    光頭抬起手摸了摸那道傷疤:「我遮擋了二十幾年怕被人看到,現在不想遮了......我知道荀直剛剛來過,太子應該是對我人字科失望了,所以想讓你安排人去殺了商九歲,我想請你把機會讓給我。」

    「胡吾。」

    尚善水看向光頭:「就好像你自己的這個本名一樣,你應該早就忘了才對。」

    「我的本名可以忘掉,但我忘不掉商九歲,忘不掉那天夜裡在客棧的殺戮。」

    胡吾眼神有些迷離:「在那之前從來都沒有想到過一個人可以可怕到那個地步,我不想再做噩夢了,也不想再時時刻刻擔驚受怕,皇后已經死了,我們現在變成了太子的人,似乎一下子連明天都變得模糊起來。」

    「我們本就是皇后娘娘為太子準備的。」

    「你甘心嗎?」

    胡吾看向尚善水:「我不甘心,我想去試試。」

    尚善水沉默了好一會兒後說道:「你有把握嗎?」

    「沒有。」

    胡吾想了想:「但總比當年要有把握,我苦練二十幾年而他自罰閉門思過二十幾年,聽說連飯也是四五天才吃一餐,現在的他已經骨瘦如柴,二十幾年沒有動過武人是會退步的,你我都是習武之人明白這個道理,這是我抹去心魔最好的機會,以後他恢復過來,我們都沒有機會。」

    「太子知道了會生氣。」

    「如果我殺了他,太子知道了就算生氣也不會怪我,反而會因此而覺得他低估了我的能力,如果我殺不了他必然會被他所殺,都要死了,我還在乎太子幹嘛?」

    尚善水再次陷入沉默。

    胡吾看著他說道:「我不是要和你爭功,你自己明白那不是應該去爭的功勞,那是爭命......也是爭一口氣,只要他還活著,就是壓在我身上的一座山,壓的我喘不過來氣。」

    尚善水抬起頭:「你若是真的想去,應該去問問徐雪路。」

    「他?」

    胡吾哼了一聲:「你真的相信他和商九歲交過手卻還能全身而退?」

    「可是他真的完好無損的逃走了。」

    徐雪路,地字科的另外一個主事人,不過不在大通鏢局,他開了一家當鋪,利用當鋪掌握江湖消息,還能將來路不明的錢財洗白。

    「我不攔著你去殺商九歲。」

    尚善水看著胡吾認真的說道:「但你絕對不能輕視他,這個人哪怕被關了二十幾年可他依然是一頭凶虎,和徐雪路聊聊,他是唯一一個完好無損脫身的人,別忘了連甄軒轅都是死在商九歲手裡,而那時候甄軒轅身邊還有十幾個手下在,對於我們來說,當年商九歲和甄軒轅那一戰,是神仙打架。」

    胡吾沉思片刻後起身:「那我就去見見徐雪路,既然你答應了把機會讓給我,我念你的人情,我若是能活著回來以後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只管說。」

    「你活著回來再說吧。」

    尚善水端起茶杯,胡吾隨即起身告辭。

    長安城興泰大街,胡吾走進裕福當鋪,抬起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三指併攏伸直,大拇指和小拇指彎曲,當鋪裡的人看到這個手勢之後連忙把人請到了後院,後院很大,前後兩進,那位曾經和商九歲交過手還能全身而退的徐雪路就坐在書房裡品茶。

    看到是胡吾來了徐雪路臉色一變,他們都是一路人但不在一條線上,胡吾突然出現他擔心是出了什麼大問題。

    「來和你請教一件事。」

    胡吾看著徐雪路的眼睛:「你是當年唯一一個和商九歲正面交手還能全身而退的人,我想知道,你這麼多年來有沒有想過如何才能殺了他?」

    徐雪路的臉色一變:「你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你難道想去殺商九歲?」

    他手裡端著的茶杯都晃了一下,茶水灑出來一些。

    「看來你也沒有辦法。」

    胡吾看了看徐雪路的手,搖頭:「你的心魔比我還重。」

    「你殺不了他的。」

    徐雪路聲音突然都變得沙啞起來,似乎是想掩飾眼神裡的恐懼所以低下頭,很輕的說道:「別去了,如果你還不想死,我是在認真的勸你。」

    胡吾轉身:「那我自己去找辦法。」

    徐雪路抬起頭看著胡吾的背影,眼神恍惚了一下,彷彿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幾年前。

    那天夜裡,他們的首領甄軒轅和商九歲大戰,甄軒轅開始時候還能和商九歲平分秋色,可一盞茶的時間之後就逐漸露出敗勢,在附近藏著的徐雪路鼓起勇氣站起來要去幫忙,可是那兩隻腳好像不聽使喚一樣根本邁不出去,地上的死屍好像都在嘲笑他,他咬著牙從懷裡摸出來一把飛刀朝著商九歲扔了過去,根本就沒敢看到底是打中沒有,距離有七八十米遠,那飛刀就算打中了怕也沒有什麼用,扔出去之後他轉身就跑。

    如今他已經貴為地字科的主事人之一,地位僅次於尚善水,他當然不會說那天晚上,他其實是逃了。

    頭也不敢回的逃了。

    什麼正面交手,八十米外扔了一把飛刀,轉身就跑。
V123210 發表於 2019-3-29 22:18
第六百三十六章 江湖無趣


    胡吾從裕福當鋪裡出來,正好看到一隊巡城兵馬司的人大步走過,兵甲整齊器宇軒昂,尤其是走在最前邊的那個校尉,挺胸抬頭威風八面,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了,就那麼看著,莫名其妙的就想到如果當初自己也選擇這樣的生活,穿上校尉甲,應該也是這樣的威風八面吧。

    每個人的人生路上都會面臨很多次選擇,當時來看最適合自己的未必正確,而最正確的又未必適合自己。

    他當年進長安城的時候腦子裡想的都是一百一十年前八卦刀門二百六十弟子北上抗擊黑武人的故事,二百六十弟子稱為大刀營,在北疆戰場上砍出來江湖的威名,多大的江湖客,最終似乎都要向朝廷靠攏。

    胡吾搖頭。

    很多事都沒有回頭路,當年他選擇了跟隨皇后,圖的是利,而他也得到了利,似乎也沒什麼可後悔的,以殺人換榮華富貴,雖然二十幾年前有商九歲帶來的恐懼,可這後二十幾年他活的很好,應該比絕大部分江湖客活的都要好不少。

    和地字科一樣,人字科也有一個明面上的生意,位於城西的長恆車馬行就是人字科的藏身處,長安城西城住了很多富戶,車馬行的生意也不錯。

    胡吾回到車馬行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他需要再仔細思考一下自己的決定是不是足夠冷靜,雖然他已經去見了尚善水要來了去殺商九歲的機會,可直面心中恐懼並不是容易事。

    後院很大,前院車馬行的嘈雜不會傳到後院來,有人說當速度足夠快之後會讓時間慢下來,胡吾不知道對不對,他知道若一個武者速度足夠快,可以讓人連喊叫聲都沒有就會死去。

    不知不覺夜色降臨,冬天風大,所以夜空很美。

    沒有一絲雲遮掩,星空璀璨的讓人覺得如同夢幻,前院的嘈雜聲也消失不見,關了店門的夥計們放下迎客的笑臉,互相看著彼此那熟悉的模樣卻又覺得陌生,長時間的雙重身份會讓一個人心理出現問題,這問題在長恆車馬行裡的每個人都有。

    他們習慣了這平凡無奇的生活,可在黑暗到來之後他們又一次一次的接到來自上面的任務,去殺人,去盯梢,去做一些正常人想都想不到的事。

    皇后去世之後他們有一段時間變得清閒起來,每個人竟是都有些不適應,皇后的小局謀劃很強,雖然大局觀上的不足總是讓她被動起來,可算計人的時候她能算計到人心裡去。

    人字科有個很重要的任務,那就是負責盯著整個長安城裡所有四品以上的朝臣,這些人暗中會做什麼生意有沒有什麼朝廷法度不允許的經濟收入,這些是人字科的人盯的重點。

    皇后要想把控更多人,就必須掌握更多人的秘密。

    可實際上,他們在做的事遠不如廷尉府做的好,所以接觸了一些朝臣之後皇后有些悲哀的發現,她以為的那些把柄根本不是把柄,因為這些事廷尉府早就知道,如果皇帝想要以這些把柄來難為那些大人們,又怎麼會等到現在?

    後來皇后又給人字科加了一個任務,盯著長安城裡那些嶄露頭角的年輕人,皇后很清楚,老臣她抓不住,中堅力量她也抓不住,唯有從年輕人下手。

    皇后沒了,人字科突然變得沒了目標,有的人在沒有上層指令的情況下還是會出門去選擇一個目標盯著,並不是他們多愛這份差事,而是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奉荀直先生之命,人字科一共調集了四個小隊跟上商九歲,其中兩個小隊被全滅,另外一個負責後勤支援的小隊始終沒露面,最後那個小隊在知道那兩個小隊全都被殺之後乾脆撤了回來。

    那不是他們能應付的人。

    胡吾從書房裡出來,吩咐人去把張非喊來,張非是撤回來的那個小隊首領,他看到了商九歲是怎麼動手的。

    站在院子裡感受著十二月的冷冽,胡吾告訴自己這一次一定要從夢魘裡走出來。

    心事重重所以就顯得思緒紛亂,許久之後他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他吩咐人去叫張非過來,人已經去了很長時間,從後院到前院用不了多久,張非的住處也不遠,一來一回,用不了一盞茶的時間。

    胡吾皺眉。

    就在這時候後院的門被人推開,那吱呀一聲像是撕裂了夜空。

    從門外邁步進來一個男人,門口的燈火並不是很亮所以看不出面目,然而在這一刻,胡吾的心臟卻好像停住了一樣,呼吸瞬間變得粗重起來。

    「一家車馬行的人沒理由會跟著我。」

    邁步走進後院的那個人很瘦,瘦的讓人覺得他除了骨頭之外就是一層皮,可偏偏卻並不會讓人覺得醜陋,也許是他正常的時候太有風采,哪怕骨瘦如柴也一樣帶著三分氣度。

    「我在前院問了問,他們似乎也說不清楚。」

    商九歲看著胡吾,想著這個人自己見過嗎?

    沒印象。

    「看來韓喚枝做事還是有很多不足之處,以車馬行掩人耳目並不是什麼很妙的辦法,廷尉府的人不知道你們的存在,那就只能說明兩件事......第一,韓喚枝沒有二十幾年前的戒備心了,第二,你們始終沒有敢盯過廷尉府的任何一個人。」

    商九歲走到胡吾面前。

    他不是一個喜歡被動的人,雖然他已經走出了京畿道甚至已經過了南平江,可當他殺了十幾個人之後想著自己南下這一路如此殺來殺去的會很麻煩,索性就又回來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很怕麻煩的人,所以殺人向來是殺完為止,實在殺不完,大概也是他漏下的。

    而且他做事從來沒有什麼約束,他想做的事誰也攔不住,他不想做的事也沒幾個人能強求。

    胡吾深呼吸,讓自己變得冷靜下來。

    可哪裡冷靜的下來。

    「你最好快些。」

    商九歲回頭看了看前院那邊:「我的毛驢車就停在門外,我怕被人偷了去。」

    胡吾忽然就忍不住了,啊的喊了一聲朝著商九歲衝了過去。

    「唔。」

    看到胡吾的反應,商九歲眼神裡閃過一抹疑惑。

    「看來有仇。」

    胡吾一拳砸向商九歲的面門,一邊出拳一邊大吼:「你可記得二十幾年前你追殺的那些人?你應該感到後悔沒有把人全都殺死,所以才會有今日,讓我可以親手殺了你!」

    吼聲如雷,帶著滔天的恨意和殺氣。

    商九歲像是一個不倒翁,他的雙腳根本沒有離開位置,身子卻好像無視重力一樣前後左右的搖擺來躲避胡吾暴風驟雨一般的攻勢。

    「你只有這點本事了嗎?」

    胡吾怒吼:「二十幾年前的你多厲害,我在你面前連一招都接不住,可你已經二十幾年沒有練過攻了,我卻用二十幾年的時間苦練,每一天我都要告訴自己如果懈怠就沒辦法殺了你!」

    他的拳太快,快到在燈火下商九歲的身前出現了一片拳影。

    奈何再快,也沒有一拳打在商九歲身上。

    「我確實二十幾年沒有練功了。」

    商九歲的身子忽然從幾乎倒地的狀態筆直的彈回來,那雙腿好像就不是腿,回來的那一刻他的手從看不清的拳影之中伸過去,完全沒有道理可講的一把掐住了胡吾的脖子。

    「可你還是一招也接不住。」

    商九歲似乎有些失神:「若我這二十幾年一直都在練功,我應該在哪兒?哪裡能放的下我?我應該去做什麼?什麼又值得我去做?」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居然鬆開了手。

    胡吾大怒,恐懼也讓他扭曲,他再次瘋狂的進攻,可他卻發現商九歲的表情逐漸變得迷茫起來,根本就沒有去注意他的拳頭,然而即便如此已經走神的商九歲卻還是避開了每一拳,像是身體的本能反應一樣,看得出來,他根本就沒有在看胡吾,也沒有重視胡吾的拳頭。

    大概十息之後,商九歲好像緩過神來,隨隨便便的一伸手,那隻手依然不講道理的從拳影之中伸了過去一把掐住了胡吾的脖子。

    「我覺得我若是二十幾年一直都在練功,我可能瘋了。」

    他嘆了口氣:「我應該已經無敵了吧,無敵的人一定都會瘋掉。」

    他再次鬆開胡吾的脖子,這讓胡吾感覺自己當眾被人抽了幾個耳光,不......遠比被人當眾抽幾個耳光更讓他覺得恥辱。

    商九歲看了胡吾一眼,微微搖頭:「仇恨會讓一個人變得瘋狂。」

    胡吾嗷的叫了一聲撲向商九歲,商九歲那隻手再一次出現,也再一次掐住了胡吾的脖子。

    「可你應該還會仇恨一陣子。」

    商九歲的手指發力捏住往旁邊一扭,胡吾的脖子隨即往一邊扭了過去,嗓子裡擠出來一聲悶哼,人立刻就變得軟綿綿的。

    「江湖還是這麼無趣。」

    商九歲抓著胡吾的脖子往外走,胡吾好像一條麻袋似的被拖了出去,走出後院進前院,前院地上躺滿了人,有的死了,有的昏迷。

    商九歲走到一半的時候又站住,拖著胡吾走到馬廄那邊,車馬行自然不會少了馬廄,馬廄裡自然不會少了草料,他認真的站在馬廄前看了看,然後認真的問了問一匹馬:「好吃嗎?」

    馬估計也很疑惑。

    自然得不到答案,商九歲往前湊了湊,用胳膊夾住裝滿草料的料槽往下一搬,砰地一聲把整個料槽都搬了下來,一隻手拖著胡吾一條胳膊夾著料槽出了長恆車馬行的大門,門外那小毛驢看到商九歲出來,四蹄輕快的踩著地面,像是在跳一曲歡快的舞蹈。

    「給你帶的。」

    商九歲把料槽放在小毛驢面前:「和馬借的,也不知道你們這一類的口味是不是差不多。」

    小毛驢看了看商九歲手裡的胡吾,商九歲搖頭:「這個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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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