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59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1 21:58
長寧帝軍 第六百三十七章 廷尉府的刑房


    韓喚枝的書房一如既往的昏暗,以至於商九歲總是會忍不住懷疑韓喚枝在這屋子裡會不會有些不想為人知的習慣,他聽說有的人在專注做事的時候會有某種怪癖,比如之前有位大學士在自己家裡書房做事會脫光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樣更能聚精會神。

    大學士身份多高,所以這事當然不能亂說,雖然有傷風化有違體統,可人家在自己家裡脫光衣服又沒做過什麼對不起社會的事。

    商九歲就忍不住問了韓喚枝一句:「你是不是也有怪癖?」

    「嗯?」

    韓喚枝正看著手裡關於長恆車馬行的調查報告,放下卷宗抬起頭看了商九歲一眼:「什麼怪癖?」

    商九歲:「就好像那年我查到某位大學士習慣在家光著屁股一樣,你這屋子裡一天到晚的昏暗陰沉,會不會也一樣有如此怪癖?」

    韓喚枝:「我像是那種吊兒郎當的人嗎?」

    商九歲沉默片刻:「這個詞為什麼如此形象?我一直以為是形容詞,原來是動詞。」

    韓喚枝白了他一眼:「你去調查人家大學士在家是不是習慣光著屁股就不是怪癖了?」

    商九歲笑了笑起身:「你有的忙我就不和你扯皮了,明天一早我還要離開長安,今夜我先回去睡一晚,那個小院還沒有讓給別人吧?」

    「那是你的。」

    韓喚枝連眼皮都沒抬,看著手裡的卷宗語氣平淡的說道:「你的東西,用過一次也是你的,誰也不能碰。」

    商九歲笑起來。

    他走出書房,突發奇想:「如果我把你的窗簾扯了,你會不會發脾氣?」

    「會。」

    「那你發脾氣會做什麼事?」

    「買個新窗簾。」

    商九歲再次笑起來:「唔~」

    他回到那個小院裡洗了澡換了衣服睡覺,似乎一個人闖入長恆車馬行並不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當然他是真的不覺得有多了不起,從他離開雲霄城之後,唯一能讓他在乎些的對手只一個甄軒轅,那也是唯一一次他會偶爾回想起來的戰鬥。

    除此之外,都很無趣。

    少年人背劍入江湖之前都會很興奮,覺得自己就要闖蕩,一定會異乎尋常的熱血,一定會異乎尋常的壯闊,江湖是每個人的江湖,每個人都是主角,只是每個人也都是別人故事裡的配角,所以生死富貴身不由己,初入江湖也會去想在闖蕩江湖的過程中自己會遇到什麼樣的敵人什麼樣的朋友,會期盼會幻想。

    商九歲不會,在商九歲看來,不管是什麼樣的敵人都沒關係,反正都是不如他的敵人。

    他才不會去期盼在江湖中闖蕩會遇到多有趣的事多有趣的人,因為有趣的人一直都在他身邊,再有趣莫過於韓喚枝,再無趣莫過於葉開泰,年少時候的韓喚枝可不是現在這樣一副在別人面前始終冷冰冰的樣子,那個傢伙小時候瘋起來什麼壞事沒幹過。

    商九歲靠在床上,腦子裡所有的回憶都是雲霄城的那一群少年。

    廷尉府,刑房。

    韓喚枝推開門進來,刑房裡的廷尉連忙俯身施禮然後退到一邊,胡吾被掛在牆上,肩膀上穿了兩個洞,鐵鉤子勾著肩膀,兩隻腳上還鎖了鐵鏈,看起來模樣有些淒慘。

    韓喚枝在胡吾對面坐下來,並沒有急著開口問什麼,他打開手裡的卷宗翻看,找到想看的那頁停下來:「商九歲以為我沒有察覺到你們,其實我只是還不想動你們罷了,有些話也無需遮掩,不動你們長恆車馬行是因為還不知道你們如何與另外的線聯繫,所以始終只是盯著。」

    啪的一聲,他把卷宗合上。

    「上午你出門了一趟,不得不說你的警惕性很高,我安排的人身手遠不如你,所以跟了兩條街之後被你甩開,你去了什麼地方我不知道,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沒必要誆你。」

    韓喚枝看著胡吾的眼睛:「不過很巧,一個時辰之後你出現在裕福當鋪,我的人剛好在那附近,或許是因為你遇到了什麼無法解開的難題所以心神有些恍惚,你的戒備心也就低了些,所以你並沒有察覺到我的人。」

    韓喚枝問:「我說了很多,是想告訴你,你一直都在廷尉府的人眼皮子底下,你需要我再把審訊的流程走一遍嗎?」

    他站起來走到胡吾面前,抬著頭看著胡吾的眼睛說道:「你也可以撐一下試試看,你隔壁的刑房裡有個人選擇撐,大概已經撐了半個時辰,很了不起,若你不服輸的話就嘗試一下。」

    「是誰!」

    胡吾的嗓子裡艱難的擠出來兩個字。

    「還不知道本名,現在用的名字自然是假的,不過裕福當鋪這個名字剛才我已經說過了,所以是誰你心裡有數。」

    韓喚枝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又站住,想到了什麼似的,嘴角微微勾起來:「你左邊刑房裡的鄰居應該你也認識,就因為他所以我才能知道你的車馬行有問題,不過這個人雖然算不得一個男人,卻撐的比誰都久,到現在為止只供出來一個車馬行。」

    他擺了擺手:「把那位鄰居帶過來給他看看。」

    廷尉府的人隨即應了一聲,不多時門外鎖鏈響動,有個人被兩名廷尉架到這間刑房裡,看起來被折磨的好像已經沒了人樣,披頭散髮,身上也都是血跡,應該能看出來他之前的日子並不好過,在廷尉府的刑房裡不管是誰又怎麼可能會好過?

    被架進來的人艱難的抬起頭看了看,第一眼看到的是韓喚枝,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然後視線隨著韓喚枝的手指轉移到了牆壁那邊,他看到了被掛在那的胡吾,他看到胡吾之後並沒有什麼詫異也沒有什麼震撼,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你們終究忍不住了?」

    那人問。

    韓喚枝沒回答,邁步出門。

    掛在牆上的胡吾卻咆哮起來:「高玉樓!」

    走出刑房,韓喚枝推開另外一間刑房的門進去,裡邊的廷尉正在洗手,打人打久了難免會沾上血跡,手也會疼。

    牆上掛著的是徐雪路,自稱曾經與商九歲正面一戰還能全身而退的人。

    「看來你也還能撐一會兒。」

    韓喚枝擺了擺手,刑房裡所有廷尉都退了出去,他一個人站在徐雪路面前:「有些話我知道你不好說,畢竟你背後的人身份顯赫尊貴,你可以悄悄告訴我,對一個人說比對很多人應該壓力小一些。」

    徐雪路哼了一聲:「你們廷尉府就這點手段?」

    「抓你的時候一劍將你刺傷的人叫衛藍,是大內侍衛統領,我派人請他來幫忙。」

    韓喚枝笑了笑:「明白我話裡的意思嗎?」

    徐雪路當然明白,胡吾走了之後不久廷尉府的人就圍了他的當鋪,他想撤離的時候被一個年輕人攔住,他並沒有在意甚至還有幾分想笑,難道每個人都是商九歲?

    然後就被那人一劍所傷。

    原來是大內侍衛統領,怪不得。

    既然那個人是大內侍衛統領,他出來協助廷尉府辦案抓人,那麼皇帝必然也是知道的,所以皇帝也一定知道他們背後的人是太子,如果皇帝都知道了,那麼太子籌謀的這一切還有意義嗎?

    「高玉樓也在我們手裡,你知道嗎?」

    韓喚枝拉了把椅子坐下來,看了看旁邊的火爐,用夾子添了幾塊木炭。

    「高玉樓一直表現的很能撐,可人啊,總是會選擇性的看不到自己的懦弱,他已經把人字科招供出來為什麼不肯招供出地字科天字科?所以真的不是他能撐,而是因為他只知道人字科。」

    徐雪路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扭頭不看韓喚枝。

    「既然我很確定高玉樓只知道人字科的事而不知道地字科和天字科,為什麼我還要每天都例行公事一樣打他?很簡單,就是例行公事,每天都打一打,萬一還有什麼消息能逼問出來自然最好,若是沒有了,將來有一天不小心打死了,應該也不會覺得遺憾。」

    韓喚枝烤著手,他的手很乾淨,修長,好看。

    「我跟你說這些話的意思是,高玉樓可以隨時死,而你不一樣,廷尉府有很多種能讓人痛不欲生但偏偏還死不了的刑罰,你應該感激創造這些刑罰手段的人,曾經他也是皇后的人。」

    韓喚枝看向徐雪路:「每個男人都想做英雄,英雄就是那種勝了之後可以肆意狂傲,敗了之後也不能隨便出賣別人的人,祝你成功。」

    他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回頭:「商九歲也在。」

    徐雪路猛的抬起頭,於是看到了韓喚枝嘴角的笑。

    「原來你也認識他,那就要追溯到二十幾年前了。」

    韓喚枝出門,吩咐了一句:「再好好問問,二十幾年前被商九歲追殺的那批人都有誰。」

    守在門外的廷尉重新回到刑房裡,韓喚枝長長吐出一口氣,心裡有些發堵。

    這個案子是他最不願意觸碰的案子,那些不僅僅是有違國法的人,真的算起來那是陛下的家事,這些人先是皇后的人現在可以斷定是跟著太子做事,而陛下最厭惡的就是這種行為,太子才剛剛學習處理朝政而且表現有目共睹,若真的查出來什麼確鑿的證據,陛下會怎麼處置?

    那是他的兒子啊。

    然而他身為廷尉府都廷尉,有些事就必須要去做,這是他的職責,就比如高玉樓活著被抓了回來,陛下的意思是人不要活著回來了,可韓喚枝卻覺得這個人也許將來會用到,這是第一次韓喚枝違背了陛下的吩咐。

    太子啊。

    韓喚枝看向夜空。

    希望你不要走皇后的那條路,希望你好好看待親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1 21:58
長寧帝軍 第六百三十八章 返程之路

    輕舟南下,乘船的人心情也如輕舟,沒有一絲壓力也沒有一絲疲倦,相對於戰場廝殺來說舟車勞頓根本就不算什麼,當然如果不是那麼冷的話心情應該會更好一些。

    沈冷看了一眼靠在船舷處耍酷的孟長安,想著外面那麼大的風你難道不覺得吹的慌?真的以為靠在這吹吹風是很瀟灑的一件事?幼稚!

    靠在另外一邊船舷上耍酷的他決定不能輸,一定要繼續耍酷下去。

    「我堅持不住了。」

    孟長安回頭:「你為什麼大冷天要在船外裝......」

    後邊那個字不太雅,畢竟這船裡不只是他們倆。

    「我以為你在裝。」

    沈冷在手上哈著熱氣:「我是不會認輸的。」

    孟長安瞪了一眼:「白痴。」

    沈冷:「反彈!」

    孟長安:「幼稚。」

    他往回走了幾步,一轉身:「再反彈!」

    沈冷:「......」

    孟長安一臉淡淡得意,然後就聽到沈冷說了一句反彈無效。

    孟長安覺得這是非常不講道理的一句話,說反彈還有情可原,說反彈無效就沒依據了,他這麼想的時候就好像覺得反彈有依據似的。

    沈冷顛著肩膀的樣子有些欠揍,顛到孟長安身邊說道:「年輕人,你在書院裡的時候一定沒有先生教過你反彈無效這種用法吧,估計在書院裡的生活也很無趣對吧,你的童年真的很缺失啊,問你個問題,像尿尿和泥這麼歡愉的事你玩過沒有?」

    孟長安板著臉:「噁心。」

    沈冷:「嘁......枉你也是生活在江邊的人,在江邊沙灘上尿尿和泥多有意思,你連尿尿和泥都覺得噁心,那你一定沒有試過坐在細沙灘上感受放屁崩坑的快意。」

    「滾......」

    孟長安瞪了沈冷一眼,沈冷一舉手晃了晃:「反彈!」

    對於他們倆的日常閆開松是不理解的,他熟悉的是戰場上那個殺伐果斷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沈冷,熟悉的是那個帶著六槍將數百刀兵就敢在萬軍之中橫衝直撞的孟長安,都已經是三品大員了,怎麼還能如此幼稚?兩個人身居高位,聊天難道不應該多聊一些軍國大事嗎?

    什麼就尿尿和泥放屁崩坑了......

    可這八個字卻好像有魔力似的,在閆開松的腦海裡盤旋不斷,沒一會兒就會想起來,趕緊晃晃腦袋讓自己把這八個字甩出去,可沒一會兒又想起來,他覺得自己可能也病了。

    船在赤河的某處碼頭停靠下來補充給養,閆開松看著沈冷和孟長安那兩個傢伙又晃蕩到了碼頭那些商舖裡,也不知道他倆怎麼有那麼多東西可買的,沈冷這一路上買的東西都已經裝滿了兩口大箱子,孟長安估計最少也買了有一箱子半。

    剛才他倆約閆開松下船逛逛,閆開松覺得無趣就拒絕了,上一次在碼頭停靠的時候那兩個傢伙每個人買了二十幾個撥浪鼓回來,大大小小各種款式,幼稚的很。

    閆開松靠在船舷一側看著碼頭上來來往往的人,看著小孩子從船上下來撒了歡的奔跑,想著出遠門真是很累的一件事,尤其是還

    帶著孩子。

    孩子?

    尿尿和泥?

    咳咳!

    閆開松使勁搖了搖頭腦袋,想著自己應該回到船艙裡去看一會兒書,說不定看上一會兒就會困起來,美美的睡上一覺,就算是颳風下雨打雷都不醒,一覺睡到長安城才好呢,這麼冷的天氣哪裡都不如被窩裡暖和。

    他往回走,正好看到一陣小小的旋風在河邊細細的沙灘上捲過,他看了一會兒那小旋風也就散了,在沙灘上留了一個圓圓的小坑。

    放屁崩坑?

    閆開松覺得自己快瘋了,小跑著回到船艙裡,蓋上被子,被子裡的世界沒有那麼幼稚,肯定沒有。

    如果要是在剛才小旋風留下的那個坑裡再撒一泡尿會什麼樣?

    岸上,沈冷哪裡會想到自己那略顯粗俗的八個字會對閆開松影響那麼大,閆開松是正正經經大家大戶出來的人,從小的時候父親教導就嚴,母親雖然疼愛但也不會由著他性子來,四歲開始讀書寫字,六歲的時候開始練習武藝,父親說習武之人不讀書就會變得膚淺粗俗,在他家裡吃飯有吃飯的規矩,說話有說話的規矩,總之把他培養成了一個各方面都優秀的人才。

    哪裡會有過沈冷那麼野的路子。

    沈冷在碼頭的商舖裡轉了轉,一般碼頭商舖都會跟來往客商進貨,各種小玩意俱全,有的鋪子裡首飾的款式多的比長安城裡的大店舖還要讓人目不暇接,大寧的治安好,碼頭裡有廂兵守護,所以也不用太擔心匪患,尤其是水師強大之後水匪都已經幾乎銷聲匿跡。

    沈冷毫不猶豫的買了兩個大花的簪子,並且極力向孟長安推薦。

    在孟長安看來,沈冷的審美至少和他有四十年的差距。

    他選了兩個吊墜,一個是只有指甲蓋那麼大的五瓣花,一個是小小的星星,而且鏈子都很細,那似沈冷買東西,什麼大什麼好。

    「沒品位!」

    沈冷把自己手裡的超大花金簪舉起來對著陽光看了看:「真美。」

    孟長安呵呵了一聲。

    後邊又有一艘船緩緩的駛入碼頭補充給養,這艘船也是從東北邊疆那邊長途過來的,目標應該同樣是長安,大寧百姓都很想到長安去看看,看看雄闊的城牆,看看巍峨的雁塔,看看磅礴的未央宮,看看那寬敞的承天門外大街,而坐船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船大小差不多,所以停靠的碼頭也一致,上一次這艘船也是跟著沈冷他們的船一塊進的碼頭,船上大概有一百多名客人,要從遼北道到長安是個漫長的旅程,船費也不低,不過大寧百姓生活富足,倒也不是支付不起。

    一個身穿棉布長衫的年輕男人靠在那艘船上看著碼頭,視線來回移動,當他注意到沈冷和孟長安之後臉色明顯有些變化,就好像一個獵人,盯了許多日的獵物差一點就跑了最終又被自己發現的那種欣喜。

    他是菅麻生。

    在渤海國,他被渤海王請來訓練斥候訓練軍隊,可是他來的太晚了,如果他能早到渤海國兩年的話,他堅信就算是大寧兵強馬壯想要攻破渤海也沒有那麼輕易,他有自信可以指揮渤海國的軍隊將寧軍打的一敗塗地,雖然他只在大寧長安

    四海閣一年,但對於有些人來說學習的時間長短並不是什麼問題。

    「大人。」

    一個手下靠近菅麻生:「發現了?」

    「分一半人下去轉轉,不要買東西,隨意走動一下就好,絕對不要靠近那些寧軍的人,也不要盯著,自然一點。」

    菅麻生語氣平淡的說道:「每次停靠都不低於一半的人下船閒逛。」

    「是。」

    他手下人應了一聲,想走,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大人,咱們什麼時候下手?」

    「不急。」

    菅麻生看著碼頭上那兩個有說有笑的男人,嘴角微微一勾:「我知道你們已經心裡很急,而且你們每一個人都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你們的家園被寧人攻破你們的親人被寧人所殺,而指揮寧軍的就是那艘船上的三個人,一個叫沈冷,一個叫孟長安,還有一個叫閆開松。」

    他看著那邊,嘴角上的笑意有些惡毒:「簡簡單單的殺人是一件很沒有意思的事,你們覺得殺了他們三個就算報仇了?不......既然你們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願意以死殉國,那麼何不做些驚天動地的大事?我們等到了長安之後再動手,到了長安會變得有趣很多。」

    手下人嗯了一聲:「家沒了,家人也沒了,這條命就是為了殺寧人而留下的。」

    「去吧。」

    菅麻生擺了擺手:「不要心急,既然都已經不怕死了,那就讓你們的命更有價值。」

    他的視線從碼頭那邊回來,其實他也不明白沈冷和孟長安那兩個人為什麼要買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上個碼頭有一家鋪子專賣撥浪鼓,那兩個人一人抱著一堆出來,前邊那家商舖好像是賣金銀首飾的,兩個人又在裡邊轉了好一會兒,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兩個大男人這麼有購買慾望的。

    「寧人的生活真是安逸。」

    他看著那些旅人,微微嘆息。

    他的家鄉還在戰亂,已經戰亂了上百年,諸侯並起誰也不服誰,有時候走上幾十里路都看不到一戶人家,可是隨便在一處草叢裡翻翻沒準就能翻倒死屍。

    對比來看,寧人的生活真是太好了,好的讓人妒忌。

    家鄉戰亂之地,有的人為了一口吃的而拚命,有的人甚至會把孩子互換煮了吃,那並不是什麼聳人聽聞的謊言,他親眼見到過。

    如果,如果桑國人可以擁有寧國這麼大的疆域,那麼所有的桑人也就不必為了一小塊地盤而廝殺,寧國就算是分裂成幾十份也夠那些諸侯分的,把寧人變成奴隸,享受著這片大地上的一切美好。

    菅麻生想到自己出生的那個小村子,貧瘠,荒涼,女人們面黃肌瘦,男人們個子矮小,再看看面前這些寧人,越看越厭惡,越看越覺得世間不公平。

    菅麻生轉身回到船艙裡,打開他會記錄自己生活的那個本子,這樣的本子他已經寫滿了好幾個,一直都帶在身上,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就心血來潮,把本子翻倒最後一頁,提筆寫下幾個字。

    桑人統治著寧國,把寧人變成了奴隸。

    寫下這句話之後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希望不會遙遠。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1 21:59
長寧帝軍 第六百三十九章 聯名上奏

    緊趕慢趕,沈冷和孟長安他們三個還是沒有趕上回長安過年,不過好在趕在正月十五之前進了城,當然不能直接回家,按照規矩得先到未央宮外等著陛下召見,可能是因為今日陛下太忙了些,三個人竟是在宮外等了小半個時辰,進進出出的人看向他們三個,眼神都有些複雜。

    沈冷和孟長安兩個人半路買的東西已經安排人先送回家裡去,而來自渤海國的那些人則暗中跟著。

    未央宮外,天氣寒,所以鐵甲寒。

    沈冷看了看孟長安:「陛下召見征戰回京的人為什麼都要穿甲冑?」

    孟長安:「沒聽說有什麼明文規矩,可大家好像都這樣,回京不卸甲。」

    沈冷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玄鐵黑甲,血跡早就已經擦的乾乾淨淨,不過上面那些刀痕猶在,再堅固的甲冑也不可能被沉重的刀砍中之後沒有一點痕跡,所以這甲冑就多了幾分肅殺。

    孟長安看著他的玄鐵黑甲,沈冷有些不好意思:「你那的新鎧甲我離開長安之前已經托武工坊的人在趕製,到現在也已經快兩年的時間,應該早就做好了。」

    孟長安嗯了一聲:「和你的一樣?」

    「不一樣。」

    沈冷道:「當然沒我的威風。」

    孟長安:「唔。」

    沈冷:「不過打造鐵甲的材質一樣,我請林落雨她們幫忙去尋的材料,應該花了好多小錢錢,你打算什麼時候把賬結一下?」

    孟長安舉頭望蒼穹。

    沈冷嘆道:「看來是收不回來了。」

    孟長安嘴角一勾。

    就在這時候代放舟從宮門裡邊快步跑出來,看到沈冷之後眉眼都笑開了:「三位將軍怎麼還等著,陛下之前就吩咐過的,若是三位將軍凱旋歸來可直接進宮。」

    沈冷他們三個人同時打了招呼,沈冷笑道:「規矩是規矩,還是不能亂的。」

    代放舟引領著三個人進未央宮,到了東暖閣外邊代放舟小聲說道:「陛下一直都在惦唸著三位將軍,每日都會問問三位將軍的行程,知道今日會進宮,陛下一直都在忙著準備東西,三位將軍請先稍後片刻,奴婢進去稟告。」

    「讓他們進來吧。」

    皇帝的聲音從東暖閣裡傳出來,代放舟笑道:「陛下請三位將軍進去。」

    進了殿門就聞到一股香味,沈冷的眉角都抬了起來:「火鍋?」

    轉進東暖閣才看到,陛下挽著袖口正在切肉,他讓人在書房裡擺了一張桌子,蔬菜都已經洗好,肉片也已經切了不少,桌子正中那火鍋已經開了,咕嘟咕嘟的冒著泡,鍋底的香氣在整個書房裡瀰漫,那味道讓人親切的想哭,在東北邊疆很久都沒有正經吃過一頓飯了。

    「朕想來想去,你們三個在東北邊疆應該是吃不好,所以就著人去御膳房那邊搜刮,多年沒有親自動過手也生疏了,切的薄厚不均你們就湊合吃吧。」

    三個人互相看了看,心中暖意比東暖閣裡的火爐還熱乎。

    「朕一開始是讓御膳房過來人準備,可他們弄的那些東西太精細,看著還行,吃起來不過癮。」

    皇帝捏起來一塊肉片:「還是稍稍厚實一些吃的爽快。」

    除了皇帝之外,東暖閣裡還有兩位大寧的重量級人物在,一位是老院長路從吾,一位是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沈冷他們三個又朝著兩位重臣見禮,皇帝卻擺手道:「哪裡有那麼多規矩,自己去搬凳子坐。」

    沈冷他們三個連忙去把準備在一邊的凳子搬過來,他尋了地方洗手,湊到皇帝身邊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要不然臣來?」

    皇帝把菜刀遞給他:「你來就你來,站的朕這腰都酸了。」

    他讓開位置,看著沈冷認真的說道:「不許比朕切的好,不然拉出去斬了。」

    沈冷笑道:「臣靈機一動有個馬屁要拍。」

    皇帝道:「拍來看看。」

    沈冷清了清嗓子:「陛下說若是臣切的比陛下好那就砍了臣的腦袋,臣是絲毫也不在意的,臣就算是全力以赴也不可能刀功超過陛下,現在不能將來也不能,自然不擔心腦袋搬家。」

    皇帝撇嘴:「這個馬屁拍的痕跡太重,很浮誇。」

    沈冷:「......」

    皇帝道:「罰你給所有人斟酒。」

    沈冷一邊切肉一邊道:「嚇死了,臣以為又要扣俸祿。」

    「你倒是提醒了朕。」

    皇帝拉了把椅子坐在桌邊看著沈冷切肉:「你自己說說吧,扣你幾年俸祿的好?」

    沈冷:「......」

    皇帝看了看閆開松有些拘束,笑著說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見朕,也不是第一次和朕吃飯,怎麼看起來像是剛過門的新媳婦般不自在,若你覺得這樣坐著難受,那就去那邊把白豆腐端過來,老院長最喜歡吃的東西。」

    閆開松連忙起身:「臣只是心中惶恐。」

    「你惶恐什麼?」

    皇帝擺了擺手,書房裡伺候的下人隨即都退了出去,他笑道:「朕沒打算罰你,還打算給你提到正三品,朕是打算罰那兩個傢伙,你看他們兩個惶恐嗎?」

    孟長安其實也有些不自在,他畢竟常年不在京城,和陛下接觸也太少,只是坐在那一臉平靜的樣子讓人錯覺他比閆開鬆放鬆些,他聽到皇帝說要罰他和沈冷,想著怎麼接話才好,想了好一會兒後覺得還是要出於本心,於是問了一句:「只罰沈冷一個不行嗎?」

    皇帝噗嗤一聲笑出來:「果然是好兄弟。」

    孟長安又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沈冷把肉切好,又接過來閆開松遞給他的白豆腐:「豆腐可不好切,刀上要抹一點點水,這樣就不會粘刀也不會切的太碎,非但要吃起來不覺得碎了麻煩,看起來也會舒服些。」

    老院長:「你就算是切出來花兒我也不會幫你求情,擅自開戰之罪,你自己想想應該怎麼領罰?」

    沈冷看向澹台袁術,澹台袁術搖頭:「你又沒給我切豆腐,你看我做什麼。」

    皇帝心情大好,屋子裡的人都是讓他怎麼看都不會厭惡的,每一個都是他可以推心置腹之人,孟長安和閆開松拘束,皇帝並不覺得他們倆疏遠。

    沈冷規規矩矩的切完了所有的肉和菜品,然後再次洗了手給眾人往火鍋裡下食材:「東北邊疆之事都是臣自己臨時起意,硬生生拉著他們兩個去打的渤海,陛下若是要罰,罰臣一個就好,反正臣也習慣了。」

    皇帝:「嗯?」

    沈冷:「不是......臣心悅誠服。」

    皇帝哼了一聲:「既然你把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那朕就成全了你,一會兒吃完了這餐飯後自己去菜市口等著,朕會讓韓喚枝去監斬。」

    沈冷:「韓大人也辛苦,讓他好好休息一下,臣不急的。」

    皇帝瞪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卻收不住。

    沈冷道:「這件事確實和他們兩個沒關係,是臣撒潑打滾耍無賴他們迫不得已才參與其中......要不然這樣,罰臣十年俸祿?要不然二十年,二十年也行。」

    皇帝笑著搖頭:「朕已經著內閣擬旨,你已經被降到了從三品暫時就先不接著降了,罰俸是必然要罰的,就先罰五年,責令你回去之後閉門思過,十天之內沒有朕的旨意不許出門,憋也要憋出來一道請罪的奏摺,言辭要懇切,寫的要認真,朕是要給滿朝文武傳閱的。」

    沈冷一驚:「所有人都要看啊。」

    皇帝嗯了一聲,忽然間反應過來沈冷這害怕的點在哪兒,於是哈哈大笑起來:「朕讓你好好練字,你就是不聽,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滿朝文武誰不知道你的字破。」

    沈冷:「......」

    皇帝將酒杯端起來:「朕先敬你們三個一杯。」

    三個人連忙站起來雙手捧杯。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朕知道你們辛苦,也能想像的出來你們在渤海打的這幾個月時間有多凶險,沒有朕的旨意,卻要賭上你們自己的身家性命,朕得謝謝你們,知道朕為什麼讓你們穿甲冑進宮嗎?知道朕為什麼故意讓你們在宮門外等一會兒嗎?朕是想讓更多的人看看你們身上這刀砍槍刺留下的痕跡。」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朕,以你們為傲。」

    閆開松哽咽起來,竟是流了淚。

    沈冷和孟長安也是心中觸動,好歹年紀輕一些,眼淚倒是忍住了。

    皇帝道:「你們理解朕,朕理解你們。」

    他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明日早朝之後你們都在家裡好好休息幾天,至於朝臣怎麼說,朕來處置就是,閆開松升正三品加一等候,孟長安也升正三品,沈冷沒有賞。」

    沈冷誠懇的說道:「如果不罰就更好了。」

    皇帝又被他逗笑:「吃完飯之後就都回去歇著,好好洗個澡和家裡人團聚,明日上朝的時候不管有人說什麼,你們都忍著就是了。」

    「臣遵旨。」

    三個人俯身。

    就在這時候外面響起腳步聲,代放舟進來:「陛下,內閣次輔賴成求見。」

    「這個傢伙的鼻子真靈。」

    皇帝笑道:「讓他進來吧。」

    賴成手裡拿著兩份奏摺進來,一進門施禮之後就忍不住笑起來:「真是來的巧了。」

    皇帝:「真的是巧?」

    賴成:「巧就巧在臣算計時間算計的准。」

    皇帝白了他一眼:「自己搬凳子坐。」

    賴成道:「臣先說正事吧。」

    他把手上的兩份奏摺雙手遞給皇帝:「第一份奏摺,包括臣在內,內閣上下二十三人聯名參奏沈冷,孟長安,閆開松擅自開戰之罪,枉顧國法,不敬朝堂,不尊陛下,請陛下重罰。」

    皇帝臉色微微一變,雖然知道內閣的人還會上奏,可這個時候來說顯然是連皇帝的面子都不給。

    「第二份奏摺,包括臣在內,內閣上下二十三人聯名上奏,沈冷,孟長安,閆開松等人為國開疆拓土有功,滅渤海,功在千秋社稷,利在黎民百姓,請陛下重賞。」

    皇帝一怔。

    沈冷他們也一怔。
V123210 發表於 2019-3-31 21:59
第六百四十章 小別勝新婚


    沈冷站在家門口看著敞開的大門,看著門口站著的那個已經快兩年沒見的傻丫頭,看著她嘴角上的笑眼角的濕,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一身風塵捨不得抱她,可是兩條胳膊卻又不聽使喚的伸了出去。

    嗖的一聲,茶爺好像八爪魚一樣掛在沈冷身上。

    身後為沈冷捧著將軍甲的親兵扭頭看向別處,嘴角卻露出老母親一般的微笑。

    閆開松回到家裡自然不是這樣一翻場面,他到家門口,夫人也在家門口相迎,兩個人見了面之後距離還有丈遠就停住,然後十分認真的互相行禮。

    茶爺也是認真學過這一套禮儀的,在宮裡住著的時候女官也跟她說過,她覺得自己記住了,可看到傻冷子的時候要禮貌的走一下過程?

    開什麼玩笑。

    她掛在沈冷身上才不會下來。

    將軍府裡有不少人,因為珍妃也會到這邊常住,所以府裡的下人比沈冷離開的時候多了一倍不止,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將軍大人,當然也是第一次看到主母這般表現。

    「我給你帶回來的東西你看了嗎?」

    「沒呢,都在箱子裡,我得讓你一件件跟我說。」

    茶爺的臉枕著沈冷的肩膀:「哪一件是在哪兒買的,買的時候是不是想我。」

    「別胡鬧。」

    沈冷板起臉:「不買東西的時候我也想你啊。」

    茶爺嘿嘿笑:「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宮裡帶出來的,可不好帶出來了。」

    沈冷笑道:「你想從宮裡往外帶東西還有什麼是不好帶出來的,真要是不好帶,珍妃娘娘會親自給你送過來吧。」

    茶爺貼著沈冷的肩膀說道:「那可不是珍妃娘娘能帶出來的東西。」

    在旁人看來這夫妻二人的舉動真的是有些驚世駭俗了,哪有當著下人們的面這般親密的,不都是應該禮敬有加嗎?可沈冷和茶爺都不是在乎別人怎麼看的人,從來都不是。

    「孩子呢?」

    沈冷問。

    「吃過午飯都睡著了,我帶你去看看他們。」

    「讓他們先睡著,我主要是想看你。」

    茶爺又在傻笑了。

    「北疆邊軍那邊也有教怎麼哄妞兒開心的課程嗎?」

    「如果邊軍裡有這門課程的話,你想想一群大老爺們互相勾搭是什麼樣子?」

    沈冷一邊走一邊說道:「一個大漢對另外一個大漢說,天上星雖美卻遠在天上,身邊人卻是心裡人。」

    茶爺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們軍營生活這麼豐富多彩嗎?」

    沈冷也噗嗤一聲笑出來。

    就這樣抱著茶爺進了客廳,珍妃娘娘因為知道沈冷回來了所以已經回了宮裡,倒不是躲著沈冷,而是想給他們小兩口留下一些私人空間,若是她還在將軍府,指不定沈冷會多彆扭,他已經離開長安快兩年,這兩年來對於沈冷對於茶兒來說每一天都有相思苦,珍妃自然理解這份相思,就正如她對陛下的感情也是一樣。

    沈冷抱著茶爺進了客廳,茶爺盤在沈冷腰上的腿鬆開,兩隻腳一左一右將房門關上,然後腿又盤在了上邊,後邊跟著的親兵和下人看了看,然後又互相看了看,親兵捧著將軍甲看著茶爺的丫鬟:「天氣可真冷啊。」

    丫鬟:「是啊......」

    有些尷尬。

    進了門茶爺的唇就印在了沈冷的唇上,沈冷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應該先......唔.......漱漱口,我還沒有.......唔,洗洗澡。」

    好一會兒才分開,沈冷已經有些燥熱。

    茶爺卻從沈冷身上跳下來,一臉的小得意,那樣子像一隻小狐狸。

    她蹲在那兩口大箱子旁邊:「快打開讓我看看。」

    沈冷嘿嘿笑著蹲下來,雖然某處在蹲下來的時候略有不便,可還是強撐著假裝沒問題,他打開箱子,取出來半路買來的各種禮物:「這個是半路看到的簪子,我離開長安的時候沒見過這款式,也不知道現在長安城有沒有,這個是給你買的魔盒,哈哈哈哈,我還記得上次廟會的時候你喜歡這小玩意,後來打聽到黑武人那邊也會做,正好這次會面的是黑武國的長公主,就和她討要了兩個。」

    「這個漂亮不?」

    沈冷取出來一個小東西:「這個在渤海國找到的,一顆雞蛋那麼大的寶石。」

    茶爺把那顆寶石拿過來看了看:「這麼大,戴在哪兒啊。」

    沈冷:「回頭做成掛墜帶著唄。」

    茶爺哈哈大笑:「這麼重,給我墜成一個小老太太。」

    沈冷把禮物都取出來,每到一地他都會去找一些茶爺應該會喜歡的東西,其實不管是什麼東西對於茶爺來說意義都一樣,因為那是傻冷子送她的,她每一樣都喜歡,喜歡的不得了。

    「那箱子裡都是買給孩子的東西。」

    沈冷在地上坐下來:「抱抱。」

    茶爺坐在沈冷腿上捧著沈冷的臉:「我去給你準備熱水,好好泡個澡。」

    她又怎麼會看不出來沈冷的臉上都是疲憊。

    「你要送給我的禮物呢?」

    沈冷伸手。

    茶爺眯著眼睛神秘兮兮的說道:「等一會兒再給你看,我先去給你燒水。」

    她起身,沈冷抓著她的手一拉又把人拉回自己腿上,捧著那張笑臉使勁使勁再使勁的親了一口,茶爺的臉紅撲撲的,好看的沒辦法用任何言語形容出來。

    與此同時,未央宮。

    東暖閣裡,皇帝看了一眼面帶笑意的珍妃:「你這是還記得自己家在宮裡咯?莫不是被人家小兩口趕出來的吧,自從有了那兩個小傢伙,你也是越發不把朕當回事了。」

    珍妃笑著說道:「早就看膩了你,是你自己還沒察覺。」

    兩個人相處的時候,他才不許她叫什麼陛下什麼萬歲。

    「你是覺得朕老了提不動皮鞭了嗎?」

    皇帝一把將珍妃拉過來,站在門口的代放舟連忙把東暖閣的房門關上,一擺手,守在外邊的人立刻遠離,皇帝拉著珍妃坐在他腿上:「已經多少天沒回來過了?說吧,你想如何補償朕?」

    珍妃想了想:「那就罰我給你撓癢癢吧。」

    皇帝哈哈大笑:「那癢癢撓比你可差遠了。」

    珍妃:「唔......陛下是拿我和一個癢癢撓作比較嗎?」

    皇帝笑著搖頭:「這次沈冷回來之後朕打算讓他在長安好好休息一陣子,北疆的戰事沒有太多可擔心,黑武那邊自顧不暇,哪裡還敢主動侵犯邊疆,朕罰他閉門十天,明天早朝之後開始算起,十天之後你讓茶兒帶著那兩個小傢伙來宮裡玩,讓那傻小子來做菜吃。」

    珍妃嗯了一聲。

    皇帝提到沈冷的時候,她的眼神不自覺的閃爍了一下。

    沈冷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沒有什麼是比泡個澡更能去乏的事,換了乾淨衣服,從屋子裡出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輕快的能飛起來似的。

    他回到正屋那邊,兩個孩子都已經醒了,他一進門,小沈繼忽閃著大眼睛看著他,伸手抓住茶爺的衣服,看起來稍稍有些害怕。

    倒是小沈寧看起來沒有什麼反應,也是抬頭看了看沈冷,然後繼續低著頭玩那一大堆玩具,那些都是沈冷半路買回來的,小孩子喜歡新鮮的東西,哪怕撥浪鼓家裡也有,可自然還是新的好。

    她舉起一個撥浪鼓搖了搖:「響!」

    沈冷哈哈大笑,過去伸手要抱她,小沈寧往後縮了縮躲開:「娘親,壞人。」

    沈冷心裡微微一疼,蹲下來說道:「爹不是壞人,爹是你爹。」

    茶爺本來也有些心裡微微發疼,可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笑出來:「哈哈哈哈.......爹是你爹。」

    她拉著小沈寧的手:「叫爹。」

    小沈寧:「叫爹。」

    茶爺指著沈冷:「寧兒乖,你叫他爹。」

    小沈寧:「寧兒乖,他叫你爹。」

    茶爺:「......」

    沈冷:「哈哈哈哈哈......」

    小沈繼卻忽然在床上站起來,走到沈冷身邊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爹。」

    沈冷頓時呆住了。

    怔怔的看著孩子,伸出去的手都在微微發顫。

    小沈繼坐在小沈寧身邊:「娘親說讓你叫爹。」

    小沈寧:「你叫爹。」

    小沈繼:「爹。」

    小沈寧:「嗯。」

    入夜,終於等到了入夜。

    和沈冷玩了將近兩個時辰之後孩子終於認可了他,兩個小傢伙吃過飯又拉著沈冷騎大馬,又玩了好一會兒後玩累了,沈冷和茶爺一人一個把孩子抱起來放在床上,蓋上小被子,兩個小傢伙似乎很快就睡著了。

    沈冷躺在茶爺身邊:「你給我準備了什麼禮物?」

    茶爺臉一紅,看了看孩子,然後從枕頭下邊取出來一個小冊子:「小人書!」

    沈冷噗嗤一聲,把那兩個小傢伙都嚇了一跳,茶爺在沈冷肩膀上拍了兩下,沈冷使勁兒憋著才沒有笑出豬聲。

    茶爺哼了一聲:「這可是宮裡女官幫我偷出來的。」

    沈冷:「哈哈哈......這個好,大寧官方版的小人書,未央宮出品,必屬精品。」

    他剛要親茶爺,就聽到小沈寧奶聲奶氣的說道:「爹,娘,你們在說什麼小人書?」

    沈冷:「沒事沒事,乖,快睡吧。」

    茶爺把沈冷不老實的手打下去:「你等會,等孩子睡著。」

    一盞茶的時間之後,沈冷壓低聲音問:「睡著了嗎?」

    茶爺:「應該是睡著了。」

    小沈寧:「嗯,寧兒睡著了。」

    沈冷捂臉。

    一炷香之後,沈冷再次壓低聲音問:「睡著了嗎?」

    茶爺仔細看了看,有些小激動的點了點頭:「睡著了。」

    沈冷一翻身剛要那啥,小沈繼睜開眼睛:「娘,尿尿。」

    沈冷連忙過去:「爹抱你去。」

    放下小沈繼後再次躺到茶爺身邊,兩個人臉對著臉躺著,嘿嘿傻笑。

    「這下總算都睡著了。」

    「嗯嗯......」

    「爹,給我撥浪鼓。」

    沈冷:「.......」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 22:31
長寧帝軍 第六百四十一章 審問是一種藝術

    將軍府的後院裡有一個小演武場,一如既往,天還沒亮的時候沈冷就已經在演武場上練功,楚先生在東北邊疆的時候教他和孟長安刀法,其實只是在他們自身刀法基礎上加以改進,楚先生天下無雙,越是這般強大的人越有自知之明,兵法戰陣上的事他不如沈冷亦不如孟長安,所以對於戰陣刀法他自然也不會全都推翻,而是以沈冷和孟長安自身刀法為根,刀法還是那般的大開大合,可卻讓每一刀都變得更為霸道。

    楚先生說,既然是戰陣刀,那自當霸道。

    江湖之中沒有霸者,可戰場上有。

    霸到極致,便無解。

    院子裡的木樁是茶爺平日裡練劍用的,沈冷站在那一片木樁前,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楚先生所教的要義,眼睛睜開的時候,刀已經劈了出去。

    如長虹貫入,如大江奔流。

    一趟刀法練完,好端端的木樁都被砍斷,半截木樁散落一地。

    沈冷看著那一地的狼藉忍不住嘆息一聲,也就是現在生活條件好一些了,不然的話這麼砍每天換新木樁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一會兒茶爺看到了她的木樁都被砍的這麼慘,說不定會把沈冷埋在這當木樁。

    沈冷將刀子插在一邊,拳法如風,風中卷雷。

    一拳打在殘斷的木樁上,木樁爆裂。

    等他練功之後,小演武場上已經沒有一處好的地方。

    蹲在一邊看著這滿地碎渣沈冷在想明天練刀一定要用木刀才行,算計了一下時間該去早朝,還要應付內閣諸位大人的盤問,雖然大家都知道那只是個過場,可過場並不好過。

    那些大人們一個個的嘴毒心軟,嘴毒起來就顯得欠揍,可是你一想到他們的付出又覺得他們不容易,剛要心疼吧,又能被他們罵的狗血淋頭一無是處,恨不得上去把他們的鬍子一根一根都拔了,沈冷忽然想到這事大將軍澹台袁術幹過,或許應該去問問他是不是很爽。

    茶爺已經準備了早飯,看到沈冷之後抱拳:「多謝。」

    沈冷懵了:「謝......謝什麼。」

    茶爺:「多謝相公一早劈柴。」

    沈冷:「嘿嘿,不客氣。」

    茶爺:「明兒一早我練功的時候如果我的木樁沒有如數放好,我就把你戳在那。」

    沈冷:「早上親親的時候還叫人家小甜甜,現在卻要把人家當木樁,女人啊......」

    茶爺眼睛微微一眯。

    沈冷乖巧的坐在桌邊喝粥:「下次不要這麼早起床給我做飯,我上朝回來之後再吃就好,其實也可以半路隨便買些。」

    他仔細認真的看了看茶爺的胸:「唉......在最好的年紀沒能和孩兒們一起共用早餐午餐晚餐夜宵加餐,想想就覺得好像失去了什麼。」

    茶爺起身去了裡屋,沈冷想著這是要幹嘛?不多時茶爺拎著一個枕頭出來,沈冷立刻低下頭:「府裡的人都起來了,咱們晚上再撞行不行?」

    茶爺:「我只是腰有些酸,拿個枕頭靠一下。」

    腰有些酸是重點。

    沈冷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茶爺指了指門外:「剛才你沒注意到嗎?你在後院練功的時候前邊院子裡的樹我都綁好了,你出門上朝之前自己都撞一下,試試頭感如何。」

    沈冷這才想起來外面院子裡的樹有什麼不對勁,起身往外看了看,院子裡每一棵樹上都綁著東西,不過不是他熟悉的枕頭,而是搓衣板。

    沈冷:「這怨念是因為我昨天晚上太快了嗎?」

    茶爺:「你大爺。」

    沈冷噌的一聲躥了出去,再看時人已經到了門口,他站在那朝著茶爺擺了擺手:「我下朝回來之後在與你切磋。」

    茶爺朝著沈冷輸了一根中指,沈冷點了點頭:「好噠。」

    茶爺臉紅了。

    沈冷出門上了馬車,說實話從邊疆突然回到長安城舒服安逸的有些不太習慣,在邊疆在渤海,每天一睜眼要面對的都是廝殺,在家裡,處處都是溫暖。

    靠在馬車裡沈冷閉著眼休息,可腦子裡卻安靜不下來,一直都在思考......沈先生為什麼去了南疆?茶爺說是沈先生不放心莊將軍的傷勢所以去看看,沈冷卻想著應該不是那回事,萬里迢迢的過去一路上舟車勞頓,沈先生那麼懶......

    再想到黑眼莫名其妙的去了東北邊疆見孟長安,黑眼說只是護送商客路過順便看看,可沈冷不信。

    似乎很多人都在瞞著他做什麼,而做的這些又可能都和他有關。

    與此同時,廷尉府。

    韓喚枝推開門,看了一眼掛在牆上已經奄奄一息似的胡吾,廷尉府的手段有多可怕沒有接觸過的人誰也體會不到,廷尉府是大寧最暴力的執法衙門,仁慈在這裡沒有土壤可以生長,廷尉府的職責就是用暴力手段來維護大寧的治安,講仁慈的話就去道院,可大寧道院裡那些仙風道骨的,真要是需要他們提劍殺人的時候,哪個也不會再慈眉善目。

    韓喚枝擺了擺手,胡吾被廷尉從牆上摘下來,每天都要受傷每天都有人給治傷,如此反覆,後來的十天卻根本沒有人在審問什麼,只是例行公事的來折磨他,折磨完了就走,而這十天的時間竟然沒有重複任何一種刑罰手段。

    胡吾在椅子上坐下來,垂著頭,忽然笑起來:「原來這就是廷尉府。」

    「並不是。」

    韓喚枝伸手,隨行的手下將捧著的卷宗遞給他。

    韓喚枝接過卷宗看了看:「你認為廷尉府只會刑訊逼供?只會靠折磨人來獲取答案?如果廷尉府這麼簡單的話,那就真的把人看的太膚淺,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不怕折磨的人,也真的存在不懼生死的人。」

    他看著卷宗說道:「你是西蜀道人,在陛下來長安之前,皇后就已經派人在聯絡江湖中人,如果我猜得沒錯,是因為皇后想以江湖人治江湖人。」

    他有些話不方便說的太明白,這句江湖人治江湖人就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胡吾當然明白。

    西蜀道的江湖是誰的江湖?是馬幫老當家的江湖,二十幾年前馬幫老當家春秋鼎盛之際統治力有多可怕?雖然那時候陛下尚未即位,可老當家已經基本肅清西蜀道江湖上那些還敢為非作歹的江湖敗類,馬幫的生意是多大的利益?老當家的一家獨大,就相當於斷了許多人的財路。

    這些人可不僅僅是江湖人,還有官場之中的人。

    皇后自然知道珍妃娘家在江湖之中的份量,她在那時候就開始拉攏江湖客,只不過最初的目標並不是為了太子,而是為了針對珍妃家裡人。

    胡吾最早和皇后派去的人接觸,還是珍妃剛剛嫁入留王府不久,當時皇后覺得只要將珍妃家裡的江湖勢力剷平,珍妃沒了家中靠山,自然就更沒辦法和她斗。

    只是那時候胡吾卻沒有接受皇后的拉攏,他當然知道針對馬幫老當家是多可怕的一件事,事不關己,還是不多事的好,只是後來他也沒有想到,馬幫協助西蜀道官府查到了他家裡的私鹽生意,家道一下子敗落。

    韓喚枝語氣平靜的說道:「雖然已經過去二十幾年,可有些事並不難查到,之前查不到,不是因為你們有多厲害而是商九歲把當初查到的事都抹去了,所有的卷宗都被他燒掉,可這次是你們自己蠢,為什麼時隔二十幾年你還是對他唸唸不忘?如果不是你去找他的話,他也不會想起來這些。」

    他看了一眼胡吾:「西蜀道江湖人才輩出,曾經有一個時期,大寧江湖上排名靠前的高手有一半出自西蜀,皇后在那會兒就接觸了你們,查到了你,也就不難查到其他人。」

    胡吾冷笑:「既然你已經查到了,何必再來問我?」

    韓喚枝將卷宗遞給手下人:「並不是來問你的,只是單純的炫耀。」

    他起身:「另外,也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樣咬的住。」

    他擺手:「把人處理掉,這個人已經沒用了。」

    說完轉身往外走,胡吾猛的抬起頭:「徐雪路是不是說了什麼!」

    韓喚枝沒回答,邁步出門。

    「徐雪路你這個王八蛋!」

    胡吾怒吼著。

    廷尉過去給他綁上,兩個人架著他往外走,胡吾不斷的咒罵著,此時此刻若是給他一把刀,他能衝過去將徐雪路碎屍萬段。

    押著他往外走的那個廷尉一邊走一邊說道:「其實你也應該明白,你們當初靠到那邊去也是江湖中人都會做出的選擇,不管多強,江湖客最終都要靠向朝廷,可靠向誰一旦選錯了就會牽連身家性命,是你自己當初選錯了。」

    「我有的選嗎!」

    胡吾怒吼著:「馬幫的人查到我家的私鹽生意,我家破人亡,我們這些人哪個不是和馬幫有仇的,哪個不是血海深仇!你告訴我,我有殺父之仇,我該怎麼選!徐雪路,你今日說出去一切,難道你以為還能活著?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走在前邊的緩緩之腳步一停,回頭看了他一眼:「徐雪路檢舉有功,廷尉府會保護他。」

    「韓喚枝,你想的太簡單了。」

    胡吾怒視著韓喚枝的眼睛:「那是血海深仇,解不開的仇,就算徐雪路被你藏在廷尉府裡,他也一定會死!」

    「血海深仇?」

    韓喚枝哼了一聲:「我倒是想知道,誰會因為復仇心切而跑到廷尉府裡殺人。」

    「你去問商九歲,問問他當初殺了誰,殺了人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韓喚枝看向胡吾:「甄軒轅已經死了,除了甄軒轅之外還有誰能是商九歲的對手,還有誰有能力殺了徐雪路?」

    「甄軒轅死了,可他還有兒子。」

    胡吾凶狠的看著韓喚枝:「你們都得死。」

    韓喚枝笑起來:「把人帶回去。」

    胡吾猛的一怔,忽然間醒悟過來自己好像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 22:31
長寧帝軍 第六百四十二章 抹去

    一人眼中只一人是夫妻,夫妻之間最重的莫過於在乎。

    一人眼中天下人是君王,君王與百姓之間莫過於在乎。

    沈冷在乎茶爺,在乎沈先生,在乎孟長安,在乎很多人,在乎他的兄弟在乎每一個士兵,所以他成了將軍,誰也不能說他如今這成就這地位和在乎這兩個字沒關係。

    陛下在乎江山,所以他是陛下。

    早朝上該走的過場一樣沒落,沈冷和孟長安挨的罵一句沒少,兩個人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你們罵你們的,若滿朝文武辱我罵我誹謗我如何處之?

    在心裡罵回去。

    記住,在心裡罵。

    這個流程走了一遍之後就要議別的朝事,今日又不是專場。

    戶部那邊上奏,說是請陛下體恤民情,陛下問何地民情,戶部官員說是求立之地,那邊收的太重了些,求立百姓怕是難以翻身。

    皇帝搖頭說,求立之地,三代受盡其苦可贖罪,三代之後,方為寧人。

    戶部官員又問,那渤海之地如何處置?

    皇帝沉思片刻回答:「求立之民侵擾大寧邊疆,屠戮沿海百姓,贖罪三代可為寧人,渤海之民教化不開又養其為患,三代受罰,三代之後若還有渤海人在,是朕仁慈。」

    這話,狠了些。

    因為這話狠了些,所以戶部官員不敢再說。

    接下來要議的則是諸軍大比,來自各地各軍的良才都已經匯聚長安,諸軍大比的日期也已經三次提請陛下核准,陛下只是沒有批覆,現在看來,陛下怕是在等沈冷和孟長安閆開松三人歸來。

    「沈冷孟長安你們兩個閉門思過十日,寫一份請罪奏摺上來。」

    皇帝並沒有立刻回答關於諸軍大比的事,看了看沈冷和孟長安:「沈冷曾是諸軍大比第一,孟長安卻因故未能參與,再感受一下也好,往屆的諸軍大比都是澹台主持,今年你們兩個去給澹台做幫手。」

    他起身離開龍椅:「就定在十日之後吧。」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等沈冷。

    朝臣們心知肚明,卻也不好說什麼。

    東暖閣。

    所有人都已經回到各自衙門裡做事,唯獨沈冷被皇帝叫到東暖閣裡問話。

    「朕問你,渤海之民如何處置?」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你剛剛從渤海回來,你認為在渤海設置道府可有意義?」

    「設置道府?」

    沈冷深思片刻:「西域三國尚未設置道府,南疆三國亦未設置道府,渤海那邊倒是不急,陛下可讓大將軍裴亭山分派兵力駐守,設渤海軍護府,以軍管制,好過民治。」

    皇帝嗯了一聲:「閆開松如何?」

    沈冷回答:「可為。」

    皇帝點了點頭:「那就讓閆開松回渤海去吧,朕一會兒著人擬旨,渤海軍護府將軍,正三品,領兵五萬,可在渤海招募民勇,以渤海人治渤海人。」

    沈冷道:「是不是加一句,請大將軍裴亭山酌情安排?」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也好。」

    他指了指旁邊的茶壺:「給朕倒一杯茶來。」

    沈冷過去給皇帝倒了杯茶,皇帝接過來的時候看到了沈冷手背上手腕上的傷痕,縱然有他賜給沈冷的玄鐵黑甲,可戰場廝殺又怎麼可能會安然無恙,渤海人狠厲,打起來就像是瘋狗一樣,那玄鐵黑甲如此堅固,沈冷尚且傷了這麼多處,可想而知那一戰一戰的有多凶險。

    「朕虧了你,以後會補給你。」

    沈冷垂首:「陛下沒有虧了臣,陛下待臣已經極好。」

    皇帝沉默,看著沈冷手腕手背上的傷痕:「你已經是三品將軍,以後衝鋒陷陣已經沒必須身先士卒,領軍之將,以勇冠三軍是中品,以勇帶軍,以謀破軍,方為上品。」

    他拉開書桌的抽屜,從裡邊取了一件東西遞給沈冷:「上次你說過想買下來一個小山頭,建一座莊園,讓沈小松在莊園裡養老,朕說你是有封地的,你自己卻還從沒有去封地看過吧?朕讓葉流雲派人去那邊,把你封地之外十五里的小秋山買了下來,朕不能在明面上給你,也不能輕易闊你的封地,所以......」

    沈冷看著那木盒,木盒裡應該是地契。

    一座山的地契,想著陛下真是任性。

    「臣,謝陛下隆恩。」

    「朕罰了你五年俸祿,以你的俸祿縱然買不下來也差不了許多,就當是朕替你把錢花了。」

    皇帝又問:「朕讓賴成去教那兩個小傢伙讀書寫字,也讓老院長偶爾過去指點,你可有什麼意見?」

    沈冷連忙垂首道:「臣憑陛下吩咐。」

    皇帝嗯了一聲:「朕罰你閉門思過,但朕以前也說過讓你多指點二皇子武藝,所以朕想了想,從明日開始,朕著人每日把二皇子送到你家裡,你來指點,嚴苛些也好,他被懿妃護的太好了,性子偏軟了些。」

    沈冷道:「臣遵旨。」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二皇子朕就交給你了......你們,你們多親近。」

    沈冷覺得皇帝有話沒說完,可又不好意思問是什麼話。

    「回去吧。」

    皇帝道:「你的水師有王根棟帶著,他已經是正四品了吧?你多日不在軍中他也操勞,朕回頭想想怎麼封賞,你若是想到了,就寫奏摺上來......算了,你還是進宮來與朕說,朕不想看你的奏摺。」

    沈冷尷尬的笑了笑,弓著身子往外退。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著說道:「你回來的時候給那兩個小傢伙帶了禮物,也給茶兒帶了禮物,給珍妃也帶了,朕看過,算是用心,朕也喜歡你給朕帶回來的禮物......你回長安已經年後,可破渤海是在去年九月,你破平光城當日,是朕的生日。」

    沈冷笑起來。

    他知道。

    出了未央宮之後在半路上買了菜,已經許久沒有親手做菜給茶爺吃,現在可以在家裡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自然要每日都自己燒菜才行。

    東宮。

    太子看了一眼東宮內侍總管曹安青:「高玉樓會不會是被廷尉府的人拿了?」

    「奴婢還在查。」

    曹安青垂首道:「人出了京畿道進遼北道之後不久就失蹤了,要麼是高玉樓有人暗中接應,要麼是被廷尉府的抓了,若是真的在廷尉府,奴婢覺得殿下應該早做準備。」

    「準備?」

    太子的手指敲打著桌子,很輕,也有節奏。

    「我倒是想準備,可人若是真的落在廷尉府手裡,我還能有什麼準備?」

    「棄了人字科地字科。」

    曹安青道:「人字科地字科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奴婢不相信胡吾和徐雪路能在韓喚枝手下撐這麼久,人字科和地字科已經成了隱患。」

    「胡吾是知道天字科一些事的。」

    太子看向曹安青:「如何應對?」

    「天字科無論如何不能丟,胡吾知道的並不多,也多是他自己猜測而已,徐雪路知道的更少。」

    「誰去做?」

    「讓天字科的人自己去做。」

    曹安青道:「他練功二十幾年,武藝是好的,可沒養出來殺氣,這次甩開一些本就不利的東西,讓他去善後,也好好養養他的殺氣,人字科地字科對殿下的幫助也沒有多大,割掉了,反而是好事。」

    「你去安排吧。」

    太子擺了擺手:「我還要去內閣。」

    曹安青點頭:「奴婢這就是去安排。」

    「對了。」

    太子又想到一件事:「父皇讓沈冷去教二弟長承武藝,還讓人每日把長承送到他家裡去,這是什麼意思?」

    「陛下怕是要立懿貴妃為後了。」

    曹安青垂首道:「之前說陛下再三和珍妃商議想立珍妃為後,可珍妃只是不肯,考慮著珍妃無後,後宮裡能夠上位的也只有懿妃一人,主要是因為有二皇子在。」

    太子的臉色一變:「她做皇后?憑什麼!」

    曹安青連忙道:「殿下息怒,還需謹記,陛下如何安排,殿下就接受安排,不要有氣惱更不能表現出氣惱。」

    太子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罷了......長承還小倒也不用去計較那麼多,想想以往懿妃對我也還不錯,若父皇真的如此安排我就忍了,總好過珍妃為後。」

    他閉上眼睛:「你去安排吧,我休息一會兒,一會兒還要去內閣,裝的這般辛苦,也不知道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本是一句牢騷,可曹安青的心裡也忍不住顫了一下。

    裝?

    殿下啊,若你真的以為這樣是在裝模作樣給陛下看可就錯了,縱然以後陛下不在了,殿下你繼承大統,也要一直這樣下去才行,而不是裝。

    可他哪裡敢說。

    未央宮,奉寧觀。

    小張真人抱著一摞書從欽天監那邊回來,看了一眼那幾位奉寧觀的道人正在院子裡喝茶聊天,這般冷的天氣,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在院子裡喝茶。

    道觀裡的那位主事看到小張真人進來,連忙笑呵呵的站起來打招呼,其他人也都起身。

    那個看起來最憨厚的年輕道人從柴房裡出來,抱著一捆柴往外走,一如既往的,看到小張真人後笑了笑,露出嘴裡整齊潔白的牙齒,小胖道人一直都是被欺負的那個,燒水他來燒,盛飯他來盛,誰教他最小,可即便是小,應該也已經二十六七歲了才對。

    人啊胖乎乎的總是顯得年紀小一些,尤其是胖的還有幾分可愛。

    「出去啊。」

    小張真人禮貌的打了個招呼。

    小胖道人靦腆的笑了笑,他一看到小張真人就會這樣笑,每次都會讓小張真人錯覺自己的女兒身是不是被這個傢伙看破了?

    「出去一趟很快就會來,我幫你燒了熱水放在你門口了,你愛喝的茶我昨日出門也幫你買了些,一塊放在那。」

    小胖道人把那捆柴扛在肩膀上:「我知道你怕亂糟糟的,剩下的柴我放回去。」

    小張真人稍顯緊張的點了點頭,快步回了自己屋子。

    後院是她自己的。

    台階上放著一個大鐵壺,裡邊是燒開的水,旁邊還有一個茶葉罐,還有三顆糖。

    小張真人的臉又紅了紅,想著那個小胖道人是不是真的看出來自己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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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六百四十三章 離奇

    長安城北邊有一條大河名為渭河,出長安二十里即到,渭河寬闊水流平緩,雖然天氣嚴寒卻不冰凍,不少人喜歡到渭河冬釣。

    一艘渡船離開南岸向北而行,渡船不大,船上只有十來個人,坐在船頭的是一個看起來四十幾歲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所以臉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他身上的衣服雖然說不上名貴,可做工剪裁都極好,所以應該家境富裕。

    船尾坐著一個很奇怪的人,像是個樵夫,背著一大捆木柴,奇怪就奇怪在誰會背著一捆木柴過河?難不成渭河北岸的人還會到渭河南岸來砍些干柴回去?

    可奇怪歸奇怪,誰也沒有好事到去問問你為何背著一捆柴。

    撐船的漢子看了看那坐在船頭的中年男人,又看了看坐在船尾的那個樵夫,總覺得這倆人非同尋常。

    不過好在這是大寧帝都長安城外,倒也不用擔心會遇到什麼歹人,船伕哼著小曲兒,很快船就靠近對岸,就在這時候背著一捆柴的那個樵夫忽然坐直了身子,像是醒悟過來什麼似的,從懷裡取出來一個小小的錢袋,數了幾枚銅錢出來:「船伕大哥,我還得回去。」

    船伕當然不會拒絕,說了一句不急,下船再給我就行了。

    而這時候船頭那個中年男人卻猛的站起來,看了看到對岸的距離已經不過一丈多些,突然腳下一點縱身而起,人一躍到了對岸,回頭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看誰。

    這一腳之力按理說極大,船身卻幾乎沒有搖擺。

    那人到了對岸便揚長而去,沒說一句話。

    船伕想了想這人提前給了自己船錢,又不是為了逃這幾個銅錢,何必急於一時?

    到了岸邊所有人都下了船,唯有那樵夫坐在那沒動,他嘴裡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什麼,船伕反正是一個字兒也沒聽明白。

    船又搖回南岸,樵夫從船上下去,還客氣的道了謝。

    很平常,沒有任何問題。

    船伕繼續在岸邊等著客人來,樵夫往長安城那邊去了,頭也不回。

    水裡,有個身材矮小到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個怪物的人鑽出來,爬上北岸,往四周看了看,岸邊也沒人,他抖了抖身上的水,那樣子像是什麼動物似的,哪有人是那樣抖水的。

    他穿著一件小孩兒的衣服,可走路的樣子奇怪的很,身子側著,還跳著走。

    船伕又撐船兩個來回,看了看太陽已經快要落山覺得不會再有生意,正準備收船回家,那個背著一捆柴的樵夫再次到了岸邊,一臉歉意:「抱歉,我還要去北岸。」

    船伕覺得只載他一個人到北岸去有些不值得,為了幾個銅錢就要辛苦確實沒多少動力,剛想著該怎麼拒絕,那樵夫把錢袋放在他船上:「大概有三兩銀子,夠嗎?」

    三兩銀子撐船一個來回,當然夠,肯定夠啊。

    船伕歡天喜地撐船載著這唯一的渡客過河,可剛到北岸,距離岸邊還有一丈左右,那樵夫忽然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然後看向船伕認真的說道:「三兩銀子夠一個來回嗎?」

    船伕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一句有病,可三兩銀子別說一個來回,三個來回也夠,反正他自己也要回南岸去,帶一個人和空船並沒有什麼區別。

    「夠。」

    於是船伕調轉船頭:「你這是在幹嘛?來來回回兩次了。」

    「沒什麼。」

    樵夫低著頭:「打發時間,有些時候不能回家太早,太早了就會很難熬。」

    船伕心說那三兩銀子對於你來說應該也是全部身家了吧,想著莫不是家裡有人對不起他,所以寧願坐船來來回回的也不願意回家去,可轉念一想又不對,不想回家,隨便找個地方歇會不行?南岸邊上有棧橋,棧橋不遠處就有個小茶湯鋪子,在那花上幾十個銅錢連吃帶喝都有了,何必把銀子都用來坐船。

    他看向那個樵夫想多問問,樵夫低著頭像是在沉思,他也就沒好意思打攪,忽然間覺得不對勁,船尾處為什麼有些水跡?

    樵夫沒有下船,上一次和這一次都坐在船尾,哪裡來的水跡?

    樵夫到了南岸之後背著他的那一捆柴再次離開,走的時候依然客客氣氣的道謝,船伕就多看了幾眼,然後發現那捆柴在往下滴水,好奇心之下他又到船尾看了看,船尾有一灘水跡,好像還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他用手抹了抹那水,發現顏色有些不對勁。

    兩個時辰之後,廷尉府。

    上個月剛剛提拔為千辦的年輕人方白鹿站在韓喚枝面前,雖然進韓喚枝的書房已經不是第一次,可他還是不適應這屋子裡如此陰暗的光線。

    方白鹿是方白鏡的堂弟,兩個人的人生軌跡也差不多,他的父親是方白鏡父親的弟弟,老一輩的兄弟就在廷尉府裡做事,到了他們這一輩也理所當然的進了廷尉府。

    「有個案子很奇怪。」

    方白鹿看了一眼韓喚枝,說話的時候儘量語速放開而且儘量把每一個字都說清楚。

    「不久之前順天府衙門接到報案說,渭河北邊六里左右發生了一起命案,有個人在大路上被殺了,前後都有人,所以看到了兇案發生的人並不少,當時天色也不算太晚,絕對不會看錯什麼,怪就怪在,那麼多人都沒有看清楚人是怎死的,死者走著走著腦袋就自己飛了起來,更奇怪的是飛起來的腦袋沒有掉回地上,像是憑空消失了,順天府的人已經把屍體帶回來,脖子上切口很整齊,應該是被利刃所殺。」

    韓喚枝皺眉:「人頭自己飛上半空的?」

    「是,當時看到這一幕的有八九個人,都是從同一艘渡船上下來的,而死的那個也是和他們坐同一條渡船到的北岸,走了六里之後,那人好端端的腦袋就飛了,斜著飛出去的,應該是飛到了樹上,可是當人們往樹上看的時候竟是什麼都沒有,人頭不見了。」

    韓喚枝的眉頭越皺越深,他查案這麼多年都沒有聽說如此詭異的案子,更別說見過。

    「去順天府看看。」

    韓喚枝起身。

    剛要出門,外邊有人進來稟告,說是順天府總捕求見。

    其實順天府的總捕是個苦差事,也是個省心的,說差事苦,基本上都是廷尉府不辦的案子才會給他們,說他們省心,也是因為廷尉府不辦的案子才會給他們,可是別忘了,刑部有些案子也是要拿過去的。

    順天府的差役們辦的多是小案子,習慣性的把大案子都交給廷尉府來辦。

    所謂順天府其實就是長安府,長安府的總捕薛簽上一次曾經想辦過一件大案子,那是好幾年前了,他接到報案說有人腰帶上掛著人頭去酒樓,連忙帶人去查,結果查到那個人是書院的弟子孟長安,他硬著頭皮去求見書院老院長希望能把人交給他,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薛簽有時候也會一陣陣的暗自慶幸,如果當時自己硬是要辦這案子的話,可是把孟長安得罪透了,孟長安如今已經是正三品將軍,他的好兄弟沈冷也是三品將軍,據說還是北疆大將軍鐵流黎的義子,雖然鐵流黎已經故去,可新的北疆大將軍武新宇也是鐵流黎義子,所以孟長安和北疆大將軍就是干兄弟。

    好複雜。

    薛簽一進門就連忙給韓喚枝行禮,這幾年他越發的學乖了,在長安府做事,只要不犯錯就行,大案子自然有廷尉府的人去辦,哪裡需要他勞心費力。

    「都廷尉大人,卑職薛簽有個案子實在是沒有頭緒,只好來求見大人,請大人解惑。」

    韓喚枝已經知道了案子,問了一句:「死者是誰有線索嗎?」

    「死者身份倒是不難查。」

    薛簽連忙將手裡帶著的卷宗遞過去:「死者名為郭連城,是大通鏢局總鏢頭,大通鏢局的東家叫尚善水,卑職來之前已經安排人去見他,不過還沒有消息回來,郭連城在江湖上頗有名氣,也是大通鏢局的第二號人物,地位僅次於尚善水。」

    「這麼快就查到身份了。」

    韓喚枝欣賞的看了薛簽一眼。

    「接到報案之後卑職安排人去問了那幾個看到現場的人,其中有人見過他,所以一問就知道了。」

    薛簽好奇的問道:「這個郭連城武藝極高,怎麼會無緣無故的自己腦袋飛上天?」

    韓喚枝自然也不好回答,反問了一句:「所有涉案人員都帶回來了嗎?」

    「帶回來了,與他同船的人全都帶來了,還有撐船的船伕也都帶回來了。」

    韓喚枝嗯了一聲:「去你衙門裡問問。」

    「不用不用。」

    薛簽笑著說道:「人都帶到廷尉府來了,如今就在大門外邊候著呢。」

    韓喚枝看了薛簽一眼:「你在長安府做事很多年了,六年前升任為長安府總捕,是正六品......你願不願意到廷尉府來做事,我可以直接提你為千辦僉事,正五品,一年後我可以提你為千辦,從四品。」

    薛簽愣住,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韓喚枝。

    千辦方白鹿笑道:「還需要大人說兩遍?」

    薛簽連忙俯身:「卑職願意,卑職一直都想來廷尉府辦案。」

    「明日我會去見長安府治大人把你要過來。」

    韓喚枝往外走:「有過簡單問詢嗎?」

    「路上卑職把該問的差不多都問了一遍,所有看到死者身死過程的人口供一致,都說是人頭自己飛起來的,然後人頭就消失不見了,卑職也問詢了那個船伕,船伕說確實有一個奇怪的人,可那個人並沒有隨死者一同過河,也就沒有殺人在場的證據。」

    韓喚枝道:「先把人都問過再說。」

    與此同時。

    未央宮,奉寧觀。

    小胖道人坐在院子裡看著夜空發呆,天色剛剛黑下來不久,但星空已經璀璨。

    小張真人從後院出來,陛下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要召見她,她到前院一眼就看到小胖道人坐在那發呆,打了個招呼就往外走,小胖道人連忙站起來憨厚的笑了笑:「這麼晚了還出去啊。」

    「陛下召見。」

    小張真人回了一句,她覺得胖道人面善心善就多說了幾句:「夜風寒,你別在外邊坐著了。」

    小胖道人受寵若驚一般,連忙點頭:「這就回去這就回去。」

    他轉身要進屋,小張真人看到他後背顏色發重,應該是濕了,這麼冷的天氣衣服還是濕的,他也不怕受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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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六百四十四章 一定會喜歡

    太陽升起的時候小張真人已經坐在窗口看書,火爐上架著一個小鐵鍋,熬著小米粥,淡淡的粥香瀰漫,每天她的早飯都是一碗粥,她獨居在奉寧觀後院,前院的那幾位道人和她也沒多少往來,只有那個看起來胖乎乎笑容也很親善的胖道人會時不時來一次,也只是送些熱水或是偶爾在外面買到的新鮮東西,又可能或是他自己覺得比較可愛的小物件。

    春天的時候會是一朵小小的精緻的野花,夏天的時候沒準是花有時候是漂亮的小石子,秋天的時候她門口會有一片很大很完整也很漂亮的楓葉,冬天的時候多是熱水或是茶葉,有時候還會有一串包好的糖葫蘆。

    可是不管送來的什麼東西都不會送到小張真人手裡,而是放在她門口的台階上,他似乎有些害怕和小張真人說話,又期盼著和她說話。

    昨天夜裡陛下召見小張真人,倒也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只是陛下忽然想起來想送兩個小玩意給沈冷將軍的孩子,問她送玉珮的話雕刻什麼圖案比較好些。

    其實陛下也只是把她叫去問問,在奉寧觀裡生活的可還習慣。

    老張真人把她託付給陛下,陛下覺得那不是臣子之托,那是舊友之托。

    如託孤一般,陛下心裡覺得小張真人便是老真人的孩子一樣,總怕虧了她。

    有了眼鏡之後小張真人的世界都變得清晰不少,她便忍不住去多看,以往學到的那些東西通過看來印證,她又靦腆,總不能盯著每個人的面相看,所以消磨時間更多的還是看書,好在欽天監那邊的藏書多的讓她如同發現了寶藏,好在書院那邊也會定期有人送書過來。

    就在這時候那個道號為持真的小胖道人從外面樂顛樂顛的進來,手裡拿著一串用油紙包好的糖葫蘆,往左右看了看,然後加快腳步跑到小張真人門口,把糖葫蘆放在台階上轉身就跑。

    算起來他年紀應該已經也有二十六七歲才對,可或許是因為常年生活在未央宮奉寧觀這比較封閉的地方,所以性子極單純。

    他很少外出,大部分時候都在前院裡劈柴,打掃,洗菜做飯,奉寧觀裡的其他道人好像都理所當然的享受著他的勞動,很少有人會主動幫他,可小胖道人卻從無怨言,脾氣好的不像話。

    「等下。」

    小張真人的窗子本就看著一條縫,所以看到了小胖道人進來,她把窗戶推開喊了一聲:「你吃過早飯了沒有?」

    「吃過了。」

    持真道人被嚇了一跳,轉身看著窗口的小張真人的時候有些侷促,手在背後,站在那好像罰站似的,兩隻腳都並齊了。

    「噢。」

    小張真人從屋子裡出來:「我有件事想問你,你進來吧。」

    持真道人臉色一紅,像是不敢,不敢進屋又不敢說不進,極彆扭的進了客廳,然後就好像被老師叫到書房裡的學生那樣,乖巧的站著,連頭都不敢抬。

    「你為什麼會送給我那麼多東西?」

    小張真人思考了一會兒還是直接問了出來:「也不見你對別的人那麼好。」

    「我......」

    持真道人抬起頭看了小張真人一眼,似乎想解釋什麼,可是看到小張真人的眼睛之後立刻又低下頭,緊張的兩隻手都在搓著,有些用力。

    「我......沒什麼,只是,覺得應該送給你。」

    「嗯?」

    小張真人心裡一直都在擔憂,擔憂持真道人是不是發現了自己是女孩子,如果是的話,那她在未央宮裡也沒辦法住下去了,只好去求陛下讓她換個地方。

    「總得有個理由吧。」

    小張真人為了緩解氣氛,過去給持真道人倒了一杯茶:「幹嘛站著,又不是在挨訓,坐下來說話吧。」

    她看了看小米粥已經熬好,把鍋斷下來,可卻燙了一下手指,持真道人連忙衝過來把粥鍋接過去,又緊張的看了看小張真人的手。

    「沒事吧?」

    「沒事。」

    小張真人坐下來:「你還沒回答我呢。」

    「我去給你拿燙傷膏。」

    「我這裡有,再說也沒什麼事。」

    小張真人看著持真道人的眼睛:「你還是先回答我的問題吧。」

    「我......」

    持真道人把鍋放在一邊,又在緊張的搓手了。

    「我有個弟弟。」

    他像是鼓足了勇氣,眼睛裡竟是微微濕潤。

    「記憶不太清楚了,那時候我才兩三歲,母親生下了他,可是父親卻出了意外離開了我們,母親帶著我和弟弟艱難求生,一直到了我十歲的時候,弟弟七歲半,他每天都喜歡黏在我屁股後邊,可我卻總是厭惡他......那時候心裡總想著,若不是有了他的話,娘親就只疼愛我一個,可後來家道中落父親沒了,生計變得艱難,難得有些好吃的,母親也總是讓我讓著弟弟。」

    持真道人看著自己的手,眼神迷離。

    「他卻看不出我對他的厭惡,跟在我身後像個小尾巴,我不止一次的把他甩開,甚至有時候想過偷偷把他扔掉,讓他找不到家,那樣的話可能娘親就又只對我一個人好了。」

    小張真人眼神裡閃過一抹恐懼。

    「我十歲那年。」

    持真道人看了小張真人一眼,苦笑。

    「家裡實在過不下去了,娘親一個人做苦工帶著我們兩個,飯都要吃不飽,母親便和我商量把我送到道觀裡修行,我當時很生氣,質問娘親為什麼是把我送走而不是弟弟?可娘親沒有回答我,只是哭,等不到答案,我就自己收拾了衣服,跟著道人離開,娘親在我身後哭喊,她說你是長子,有些東西長子需要背負起來,讓你弟弟好好活著吧。」

    持真道人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後來我進了道院,一直恨,恨母親恨弟弟,也逐漸的狠當初殺了我父親的人,如果父親還活著的話,我的家就不會變成那樣。」

    他停頓了一下,又笑起來,還是那麼苦澀。

    「十歲進道院做苦工,每天劈柴做飯打掃院子,到現在已經十六年,我還是在劈柴做飯打掃院子。」

    他抬起頭看向屋頂,似乎視線可以穿破屋頂看到無盡蒼穹。

    「有時候真的想逃離這裡,變成一隻鳥,飛上飛下,自由自在,你說奇怪嗎?每每覺得難過的時候,我想的居然不是娘親而是我弟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已經有十六年沒有聯繫過,娘親心狠,把我送進道院後就帶著弟弟離開了長安,我連他們在哪兒都不知道。」

    「我想著,弟弟那時候已經七歲半,應該會記住我,他沒辦法繼續跟在我屁股後邊做小尾巴,應該也會很孤單吧?那時候我待他不好,還打過他,現在總是後悔,人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那時候厭惡的,現在是最想念的......母親說讓他好好活著吧,應該會如願,願他做一個平凡的人,娶一個平凡的妻子,過平凡的一生。」

    持真道人的視線從屋頂收回來落在小張真人臉上:「你和他好像,真的好像。」

    他看了看門口台階上的那個糖葫蘆:「小時候我帶著他去河邊撿鵝卵石,他總是把他以為最漂亮的給我,母親心疼他心疼極了會買一串糖葫蘆,他總是會偷偷的拿給我吃,他離開家的時候弟弟朝著我喊,問我去做什麼,我說去遠方做個死人,弟弟還不懂死人是什麼意思,他只是喊著說哥哥你等我,我和你一起去,母親死死的拉著他不讓他出門,朝著我的背影喊是娘親對不起你,你是長子......」

    持真道人再次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笑著問小張真人:「長子怎麼了?長子有錯嗎?」

    小張真人不知道如何回答,就算知道也回答不出來。

    「若你不喜歡,我以後不會再來送東西。」

    持真道人愧疚的說道:「是我對不起你,總是把你當做他,其實是我心裡覺得虧欠他。」

    小張真人搖頭,也不知道自己搖頭是什麼意思。

    「我不打擾你了。」

    他往外走:「我去御獸園。」

    未央宮西邊就是御園,御園前邊一大半部分是園林景觀,陛下的肆茅齋就在那,肆茅齋往後過了湖就是御獸園,御獸園裡有許多珍禽猛獸,持真道人閒下來的時候會到御獸園裡看看那些動物。

    「我也去看看。」

    小張真人笑起來:「還沒有去過呢。」

    持真道人也笑:「可你還沒吃早飯。」

    「你等我一會兒,很快。」

    小張真人跑過去取了碗筷,真的很快就喝完了粥,然後兩個人並肩離開奉寧觀去御園。

    「我知道一條近路。」

    持真道人有些得意的說道;「從未央宮的後門出去後走一段就是御園的側門,那是御獸園裡的人清理那些御獸糞便走的地方,人我都熟悉了。」

    小張真人隨口問:「你為什麼會走那個門?」

    持真道人楞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怎麼解釋這個問題。

    「只是偶然有一次走到那,和守門的人聊了很久便熟悉了,以後再去就會經常走那邊。」

    小張真人點了點頭,其實她並不覺得這是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她只是覺得自己原來也不是看什麼都准,她以為持真道人很少離開奉寧觀,原來他是經常去御獸園那邊。

    「你有沒有喜歡的動物?」

    持真道人問:「比如狗啊,貓啊什麼的。」

    小張真人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沈冷的那條黑獒,威風凜凜的黑獒,可她卻搖了搖頭:「沒有。」

    「我喜歡猴子。」

    持真道人認真的說道:「因為我弟弟說過,他最喜歡小猴子,可他卻根本沒有見過只是幻想過小猴子是什麼模樣......可他每次還都有板有眼的跟我說夢到小猴子了,是什麼什麼樣子的,所以我一直在想,若是能訓出來一隻聽話的小猴子,將來帶給他玩,他一定喜歡的不得了。」

    小張真人嗯了一聲:「一定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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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六百四十五章 小淮河故事

    長安城裡有一種莊重感,四處周正,嚴肅清明,不過長安城裡也可話風月,比如小淮河,那兩岸的樓子裡鶯歌燕舞紙醉金迷。

    每隔大概一里遠,小淮河上就有一座白石橋可供南北通行,陳冉就靠在一座白石橋上,不時左右看看,看兩岸的紅燈籠,很無聊的在想著為什麼要掛紅燈籠?

    聶野站在他身邊,指了指河北岸的一座青樓:「就是那家,比你去的那家要好。」

    陳冉猶豫了一下,舔了舔被寒風吹乾的嘴唇:「還是算了。」

    聶野怔住:「這麼念舊的嗎,還要去你經常去的那家青樓。」

    「不是。」

    陳冉笑了笑:「我也想戒了。」

    「為什麼?」

    聶野笑著湊到陳冉面前:「你也有心愛的姑娘了?」

    「沒有。」

    陳冉搖頭:「我還是回家吧,前陣子託人把我爹接到長安城來住,將軍買下來一個院子給我爹,不用擔憂吃穿用度,比以往清閒了,也富裕了,可是脾氣也怪了,我回來後一見面就罵我,我這回來已經第三天了還是在罵我。」

    聶野不解:「那你急著回家?」

    「他罵我,是想我想的太狠了。」

    陳冉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在邊疆生死未卜,我家裡我還是獨苗,為了養我,我爹沒有再娶,不是他不想有個女人疼他,而是他怕把錢都花了沒錢養我,也怕後娘待我不好,應該好好孝敬他才對。」

    聶野一驚:「你想帶你爹來?!」

    陳冉:「......」

    聶野:「咳咳.......我胡說八道,是我胡說八道。」

    陳冉笑道:「沒事,我的意思是我不如這會回家去,他罵我雖然讓我心煩,可我突然特別想買上兩壺老酒,切上一斤豬頭肉稱上半斤花生米,我們爺倆面對面坐著喝兩口。」

    「若你爹還是罵你呢?」

    「那我就抱抱他。」

    陳冉笑起來,回望青樓:「以後再來吧,也許以後也會如你一樣有個心愛的姑娘,我也會為她守身如玉......」

    聶野:「呵呵。」

    兩個人往回走,聶野指了指前邊:「我家往西你家往東,就此別過吧。」

    陳冉嗯了一聲:「你什麼時候去提親?」

    聶野靦腆的笑了笑:「我覺得還是先找人問問人家姑娘是不是對我有意思,若沒有的話,強求,是誤了人家幸福,在東北邊疆的時候想著回來就去提親,可是到了長安反而怕了,死都不怕,怕開口。」

    「慫貨。」

    陳冉瞪了他一眼:「給我地址,回頭我先幫你去問。」

    「好啊好啊。」

    聶野說了個地址,陳冉認真的記下來,兩個人在白石橋的橋頭分開,一個往東一個往西,約好了明天陳冉去那姑娘家裡先問問情況,才走出去沒幾步忽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陳冉會頭卻沒有看到人,再轉回來,看到一個模樣有些熟悉的姑娘站在面前,很漂亮,很可愛,笑起來的時候有兩個小酒窩,還有一顆小虎牙。

    「你是?」

    陳冉楞了一下,忽然間醒悟過來:「高小樣!」

    高小樣哼了一聲:「我還以為你是在玩小淮河兩岸遇到熟人都假裝不認識的那一套呢。」

    陳冉臉一紅:「我是那樣人嗎?」

    高小樣:「你不是那樣的人你來小淮河幹嘛?」

    她用一種原來你是這樣的人的眼神看著陳冉,陳冉覺得有些心虛,忽然間想起來他又沒去怕什麼,抬起頭回看著高小樣,以一種原來你也是這樣的人的眼神看著她。

    這倒是把高小樣給看慌了:「我是來送胭脂水粉的,之前去茶顏姐姐店裡拿東西,她店裡太忙了些,所以沒空把備好的貨送過來,我就給送來咯。」

    她看著陳冉:「你呢,你的正當理由呢?」

    陳冉:「我......迷路了。」

    高小樣哼了一聲:「不像是迷路,倒像是被迷住。」

    陳冉尷尬的咳嗽了幾聲:「哪有的事,我逛著你先忙,不是,我先去忙你逛著吧......」

    高小樣哈哈大笑:「你說你這個人啊,又沒有進去你慌什麼,再說了,我又不是你什麼人,你就算是進去了也必要在我面前慌什麼啊,我之所以過來跟你打個招呼是因為好奇,這大男人來小淮河兩岸都為了什麼不言而喻,你就不一樣了,你居然偷偷摸摸的跑到這小淮河來和另外一個男人約會!」

    陳冉又愣住了,然後才醒悟他剛才和聶野見面的事。

    「你會唱小燕子嗎?」

    「什麼小燕子?」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我問燕子為什麼來,燕子說,管好你自己。」

    高小樣:「......」

    陳冉轉身往回走,高小樣忍不住跟上去:「你這臉紅心虛的樣子,難不成你真的是喜歡男人?你也夠能掩人耳目的啊,兩個大男人在這約會,被人看到了也最多就說一句你們倆逛青樓撩妹子,誰能想到你們倆是互撩。」

    陳冉:「你們女的都這麼八婆的嗎?」

    高小樣一本正經:「當然不是,男女之間的事我們才不八婆,男人和男人之間的事才有勁兒。」

    陳冉:「......」

    高小樣就不打算走了,不問明白不回頭。

    「剛才和你約會那個有些小帥的年輕公子是誰啊?那麼漂亮的男人落在你們男人手裡,糟蹋了。」

    陳冉:「......」

    高小樣:「沉默就是默認。」

    陳冉:「你知道嗎?像你這樣的多話以後老死了,會下拔舌地獄。」

    高小樣:「唔,可是嚇死我了,你還沒回答我他是誰,看著你吧胖乎乎的還有些粗糙,那公子瞧著倒是精緻,你主動吧?」

    陳冉:「我求求你了......那是我在北疆戰場上的生死兄弟,他叫聶野,他之所以來見我只是因為他想托我去做媒,他喜歡上了一個姑娘卻不敢自己去說。」

    高小樣一拍胸脯:「找我啊,這邊樓子裡的姑娘我基本上都熟。」

    陳冉:「嗯?」

    高小樣:「不是.......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我們天機票號的生意做的好,這裡的姑娘們都願意把銀子存到我們票號裡,所以我熟,奇了怪了,我和你解釋這個幹嘛。」

    陳冉:「他喜歡的姑娘不在這。」

    高小樣:「那麼,請解釋一下為什麼你們倆在這?」

    陳冉:「......」

    他懶得再說話,只管往前走,高小樣卻還是沒打算就此分開,一路跟著他,那張嘴好像停不下來似的,吧嗒吧嗒說了一路。

    陳冉在半路買了一斤豬頭肉半斤花生米,又買了幾樣小菜,兩樣點心,往前走路過酒肆又買兩壺老酒,高小樣還跟著,一直走到陳冉家門口,高小樣邁步就跟著陳冉進了門。

    陳冉:「這位大姐,我到家了。」

    「嗯。」

    高小樣嗯了一聲,伸手把陳冉手裡拎著的東西拿過來,溜溜躂達進了院子,陳冉都懵了,高小樣一進門就看到陳老伯蹲在客廳裡,門開著,像是在鼓搗什麼東西,她臉上堆起笑容,跑到客廳門口笑著說道:「陳大伯,你在忙什麼啊。」

    陳大伯一回頭見是個面生的年輕姑娘,自家那個傻小子一臉懵那啥的跟在後邊,他楞了一下。

    高小樣把手裡拎著的酒菜遞給陳老伯:「我是陳冉的朋友,也是茶兒姐姐的朋友,今天特意買了些酒菜來看你。」

    陳冉:「??????」

    「快進來快進來,是茶兒的朋友啊,還是第一次見呢。」

    陳大伯連忙把人讓進來,他剛才正蹲在地上喂小貓,也就才兩個月左右大,叫聲還很奶。

    高小樣一彎腰把小貓兒抱起來:「好玩。」

    陳大伯瞪了陳冉一眼:「還不去泡茶!」

    陳冉:「爹......那些東西......」

    陳大伯一腳踢在陳冉屁股上:「還有臉說,人家姑娘第一次到咱家來,你怎麼好意思讓人家花錢的。」

    陳冉剛要說那是我給你買的,高小樣湊過來嬉皮笑臉的說道:「大伯你幹嘛這麼客氣啊,又不是什麼特別貴的,不過我也是特意問過小冉冉你喜歡吃什麼我才買的。」

    小冉冉?

    陳冉的眼珠子都瞪起來了。

    陳大伯見他還敢瞪眼珠子,他也立刻瞪了眼珠子,陳冉哪裡瞪的過他爹,只好到一邊坐著生悶氣,這個高小樣簡直無理取鬧,跑到他家裡來到底是要幹嘛?

    「大伯,你家裡怎麼沒找個人伺候啊。」

    「我這身子骨也沒事,要啥人伺候,我自己什麼都能幹。」

    陳大伯和高小樣很快就嘮起了家常,沒多久,不知道話題怎麼就到了陳冉小時候光著屁股下河摸魚的事,還有什麼上樹掏鳥,反正什麼都說。

    高小樣看了陳冉一眼:「你小時候那麼淘的嗎?」

    陳冉:「小燕子......」

    陳大伯:「好好說話!」

    陳冉:「我去做飯。」

    高小樣立刻站起來:「我去幫你,大伯你自己先坐一會兒啊,我一會兒再過來陪你聊天。」

    陳冉氣鼓鼓的進了廚房,等高小樣進來之後他一把將廚房的門關上,虎視眈眈的看著高小樣:「你到底想幹嘛?」

    高小樣嘴角帶笑:「我只是想認認真真的看看,一個男人到了小淮河卻能忍住不進去看看,而是和同袍商量著怎麼提親,半路上還不忘給老爹買酒菜的男人,到底是什麼樣子。」

    陳冉:「姑娘你可能誤會了,我是去過小淮河的,去過很多次,那裡的姑娘我也都熟。」

    高小樣:「調皮。」

    她學著陳大伯的樣子在陳冉屁股上踢了一腳。

    陳冉一臉懵那啥。

    「呦呵。」

    高小樣笑起來:「這小屁股蛋,還挺彈。」

    陳冉:「......」

    高小樣湊過來壓低聲音問:「為什麼陳大伯好像看你不順眼?」

    「小燕子,穿花衣......」

    高小樣:「抱抱他。」

    陳冉一怔。

    高小樣認真的說道:「抱抱他,會好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 22:32
第六百四十六章 大通鏢局


    陳冉心裡一驚,高小樣說抱抱他,那正是陳冉想要做的,在那麼一個瞬間,他好像理解了什麼叫心有靈犀。

    「我來準備飯菜,你去吧。」

    高小樣朝著陳冉比了一個大拇指:「戰場上敢在敵人萬軍之中往來衝殺的男子漢大丈夫,生死可置之度外,還怕抱抱自己父親?」

    陳冉呆呆的看著她。

    高小樣笑起來:「知道我為什麼要跟著你回家的嗎?那會兒在茶兒姐姐店裡的時候聽她提起,說你回到家裡總是被陳大伯罵,老人啊,到了這個年紀脾氣暴躁些正常,像哄小孩一樣哄著就行了,小時候你問他一萬遍為什麼他都不會厭煩,現在他向你發脾氣,只是因為他老了。」

    只是因為他老了。

    這句話讓陳冉心裡一疼。

    「正好在小淮河看到你,我就想著,你這個年紀啊也是說懂事很懂事說不懂事也會忤逆,所以就跟上來。」

    她像個老年人一樣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可以讓敵人膽寒,為什麼不能讓親人心暖?」

    陳冉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

    他轉身出了廚房,大步朝著客廳那邊走過去。

    高小樣揮舞了一下小拳頭,好像完成了什麼重大的使命。

    回到客廳的陳冉走到陳大伯面前,支支吾吾的說道:「爹,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陳大伯白了他一眼:「有話趕緊說,讓人家姑娘在廚房裡忙活算什麼?」

    陳冉鼓足了勇氣過去抱住了陳大伯,手在陳大伯後背上拍了拍:「爹,其實我知道你為什麼罵我,你是想我想的狠了,是擔心我會出意外,我在戰場上的時候也想你,沖上去的時候在心裡喊一聲陳冉啊你得活著回去,爹還在等著你呢,你要是回不去了,爹還罵誰是臭小子?爹,別怕,我不會有事的。」

    他一口氣說完,又使勁抱了一會兒。

    鬆開手的時候,如釋重負。

    他後退一步,撓了撓頭髮:「我去廚房忙了。」

    說完轉身跑出客廳。

    陳大伯呆呆的看著陳冉跑出去,張開嘴,嘴唇都在微微發顫,片刻之後那一雙有些渾黃的眼睛裡淚水緩緩滑落下來,喃喃自語了三個字。

    「臭小子。」

    陳冉跑回到廚房裡,然後背靠在牆上大口喘息,他提刀衝陣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緊張過,此時說了自己一直想說的話後,比打了一場大勝仗還要後怕似的。

    「人啊。」

    高小樣像個人生導師一樣,一邊切菜一邊說道:「總是會對自己最親的人說本該說的話難以啟齒,要麼是難為情,要麼是覺得沒必要,要麼是覺得矯情,當你說出來之後才發現沒有那麼難,你不說,我不說,親人也會覺得彼此漠然,不好不好。」

    陳冉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忽然過去使勁兒抱了抱高小樣:「謝謝!」

    抱完了之後如觸電一般連忙鬆手,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魯莽,連忙紅著臉道歉,高小樣本來驚了一下,回頭看到陳冉那臉紅的樣子忍不住就又笑了起來,她覺得,一個會這樣臉紅的男人,總不至於是個壞人。

    吃過飯之後,陳大伯命令陳冉把人家姑娘送回家,從他家到天機票號的距離並不近,飯後天色也已經微微發暗,陳冉本想到大街的車馬行僱車送她,可高小樣說想這樣走回去,走走也挺好。

    兩個本應算陌生的年輕人並排著往前走,長安城的寒夜裡行人不多,好在大街上燈火很亮,所以沒有那麼尷尬。

    去陳冉家之前的高小樣那張小嘴嘚吧嘚吧不停,出來之後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變得沉默下來,低著頭走路的樣子有些淑女,一點兒也不像是那個動不動就拔劍說我飛給你看的女漢子,她可是一直自稱天下第一飛劍,一飛三尺半,落地很難看。

    長安城的夜裡最美的地方當然是承天門外大街,大街兩側的燈柱很密,掛在那的氣死風燈讓夜晚的寒意都變得弱了些,兩個人就這麼沉默的走著,似乎都怕破壞了這夜的寧靜。

    就在這時候忽然看到對面有兩個人跑著往未央宮方向過去,一邊跑一邊笑,好像是發生了什麼很開心的事,陳冉下意識的多看了一眼,然後就楞了一下。

    「那是奉寧觀的小張真人。」

    高小樣哦了一聲,也看了看:「胖的那個還是瘦的那個?」

    「瘦的。」

    高小樣又哦了一聲:「果然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時候才快樂。」

    陳冉:「......」

    他回頭又看了看大街對面跑過去的那兩個人:「宮門都要關了,這兩個人幹嘛去了,真是奇怪,兩個道人有什麼好開心的。」

    高小樣:「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我問燕子你為什麼來,燕子說......管好你自己。」

    陳冉噗嗤一聲笑出來,高小樣也笑。

    與此同時,在宮門關閉之前跑進來的小張真人和持真道人互相看了看,然後又哈哈大笑起來。

    持真道人笑道:「好險好險,差一點就要被關在宮門之外了。」

    小張真人嗯了一聲:「是啊,不過我們運氣好......今天真的得謝謝你帶我去御獸園,真的很好玩,尤其是那隻小猴子,看起來好像和你很熟,看到你就顯得親近,不過好像還有些怕你。」

    持真道人臉色變了變,幸好是晚上,雖然宮裡燈火也不弱,可好歹不至於擔心被小張真人看到他的表情變化。

    「是我去的次數多了吧,所以就會覺得和親近。」

    持真道人解釋道:「無聊的時候我就會去御獸園,和他們關係熟悉了,他們也就懶得管我,因為我弟弟的緣故我對小猴子就格外在乎,偶爾會帶給它一些吃的。」

    小張真人嗯了一聲:「有件事......有件事想和你說,那個,那個,你不要往心裡去,我只是隨便說說,我之前和你聊天的時候問過你生日,又看了你的面相,你最近一段時間可能會出什麼意外,當然看相算命之術多半都是騙人的,你也不用太當真,小心些總是沒錯。」

    「謝謝。」

    持真道人笑著點頭:「我會注意,我少出門。」

    小張真人點了點頭,不知不覺走到了奉寧觀,持真道人看著她回了後院,臉色逐漸變得陰沉下來,他一直看著小張真人的背影消失在後院門內才轉身回了自己房間,小張真人那幾句話一直都在他腦海裡迴蕩......你最近可能會有意外,你最近可能會有意外......

    進了門的持真道人哼了一聲:「看向算命是天術,可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在屋子裡坐了一會兒,確定這段時間小張真人已經回到後院洗漱睡下,他起身在床底下拉出來一口箱子,打開,從中取出一套夜行衣換上,他剛剛把衣服換好,奉寧觀的另外兩個道人在屋外輕輕敲門,持真道人也沒理會,那兩個道人推門進來。

    其中一個叫持正道人,另外一個叫持明道人,都是持真道人的師兄。

    平日裡這兩個傢伙沒少欺負持真,有什麼粗活累活都是讓持真去幹,小張真人都看到過不止一次,他們兩個對持真呼來喝去。

    可是進來的這兩個人,和白天的時候卻好像換了人一樣。

    持正道人垂首:「剛剛巡夜的大內侍衛過去了。」

    持明道人也恭恭敬敬的說道:「通向御獸園那邊的門已經開了。」

    持真道人點了點頭:「我一個時辰之後回來,你們兩個就在那小門附近等我,我特意和小張真人一同出去,宮門守衛看到了我們兩個回來,我們進宮,宮門關閉,沒有人會懷疑到我。」

    持明道人臉色有些懼意,似乎怕極了持真。

    「這個小張真人似乎也應該小心些,他看面相算命的本事真的很了不起,若是被他看出來什麼端倪,怕是不好應付。」

    持正道人說道:「要不然找個機會......」

    持真道人皺眉:「我會處置。」

    那兩個道人連忙點頭。

    半柱香的時間之後,持真道人從御獸園那邊躍牆出來,他似乎對時間的把控極為精確,出來之後不久就躲在暗影處,大街上巡城兵馬司的一隊甲士巡邏經過,等人走了之後他又出來,身形一閃已經到了對面民居屋頂。

    又半柱香的時間後,他人落在大通鏢局的正堂屋頂,蹲在那往後院看了看,雖然燈火稍暗,可他卻看得出來哪個位置有人暗中戒備,他似乎對這裡極為熟悉,輕鬆的繞開所有的暗哨,如同一片落葉般落在尚善水書房的後窗外。

    書房裡很安靜沒有人說話,持真道人等了一會兒側耳傾聽,忽然抬手一掌將後窗拍碎,人已經掠了進去。

    一個時辰後。

    廷尉府裡有人快步跑到韓喚枝的門外:「大人,大通鏢局的東主尚善水剛剛被人殺了。」

    正在書房裡看著卷宗的韓喚枝微微皺眉:「又是大通鏢局?」

    他起身往外走:「去喊方白鹿和薛簽,讓他們兩個跟我去一趟大通鏢局。」

    這案子像極了江湖仇殺,可韓喚枝總覺得這事裡有些什麼不對勁,哪怕和他之前抓進廷尉府裡的人沒有任何關聯,韓喚枝就是懷疑有關聯,懷疑的沒有道理,而這麼多年來,沒道理的懷疑恰恰是韓喚枝最擅長的事。

    廷尉府大門打開,黑色馬車駛出,一隊黑騎左右護衛。

    馬車裡,韓喚枝閉著眼睛休息,坐在對面的方白鹿和薛簽互相看了看,隱隱約約的,兩個人也都感覺到了一絲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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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