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藏鋒 作者:他曾是少年 (連載中)

 
V123210 2018-7-9 20:13:4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3 170863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21:45
第三十三章 雪蓋三尺好掩屍

    第二日清晨,一行人再次上路。

    去往燕州的行程比想像中要長上一些,因為魏先生每日都需要尋到城鎮擺攤賺取路費的緣故,在行程的選擇上諸人不得不按照每日都能抵達城鎮這樣的方式前行,這樣的做法自然免不了繞上一些路程,不過好在龍隱寺的盛會在來年三月才會開始,時間尚且充裕,諸人倒是對此並無太多的異議。

    「魏先生我聽說咱們今日的目的地,那個武州鎮有一道馳名夏周的美食,喚作鐵板流沙。相傳是將上好的豬脊肉放在鐵板上,下面鋪上黃沙,放上佐料、蔥花...」

    這才剛剛吃過早飯,一邊啃著饅頭的楚仇離便賊頭賊腦的來到了魏先生的跟前開始對著老人口若懸河,至於目的那便再明顯不過——知道昨日賺了筆大錢,楚仇離故而想要唆使老先生今日好生打打牙祭。

    看著前方為了這口舌之物費盡心思的楚仇離,寧竹芒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而看向身旁的徐寒:「徐兄弟似乎修為有所精進啊。」

    「嗯,幸得先生指點,已到了天狩境。」徐寒頷首言道,對此倒是毫不避諱。

    他很明白,寧竹芒的修為早已是大衍境的強者,這老先生的不凡,他都看得明白,更何況是寧竹芒?

    「魏先生確實是為高人。」寧竹芒抬頭看了看前方被這大箱子緩緩前行,對於猶如蒼蠅一般喋喋不休的楚仇離視若無睹的老人,由衷的讚歎道。

    只是這話說完,他的臉色便微微一暗,似有心思,故欲言又止。

    徐寒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又將肩上的黑貓提起放到了一旁嗷嗚的頭上,這才朝著寧竹芒問道:「寧掌教是在擔心子魚嗎?」

    寧竹芒聞言身子微微一怔,但還是如實言道:「我在陳國找了她近半年的時間,甚至潛入過皇宮都未有發現她的蹤跡,就連那個與她一同前往陳國的蒙梁也尋之不見...」

    聽到這裡的徐寒也眉頭微皺,這事情他當然早就聽寧竹芒說過,只是想要確認方子魚的安危,最好的辦法便是聯繫上在森羅殿位居高職的劉笙,只是徐寒現在還沒有特別好的辦法去做到這一點,因此一直擱置了此事。

    但如今方子魚下落不明拖下去確實對方子魚頗為不利,徐寒想了想這才言道:「你稍安勿躁,等到了下一站武州鎮,我再想想辦法,或許能尋到子魚的行蹤。」

    寧竹芒一愣,隨即便臉露喜色。他很清楚徐寒的性子,雖然年紀不大,但卻頗為沉穩持重,他既然如此說了,想來並非虛言。

    「那寧某便謝過徐兄弟了。」寧竹芒在那時便要朝著徐寒拜首。

    可徐寒哪敢受他此拜趕忙在那時伸手扶住寧竹芒,言道:「寧掌教就勿需如此了,我與子魚本來便是至交好友,這些只是徐某分內之事...」

    「晏哥,你快跑,不要管我!」

    二人推諉之間,遠處卻傳來了一聲女子的驚呼。

    伴隨著的還有陣陣刀劍聲,以及真元滌蕩所激發出的波動。

    一行四人於那時皆停下了腳步,楚仇離首當其衝,躲到了魏先生的身後,而徐寒則與寧竹芒互望一眼,皆神色凝重,正要細細感應那真元波動從何而來。

    可就在這時,路邊堆滿積雪的密林之中忽的飛出兩道身影,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諸人之間的道路上。

    諸人皆在那時定睛看去,可這一看,幾人便不由得神情古怪。

    這兩道身影卻不是旁人,便是昨日為魏先生的皮影戲慷慨解囊的那一對男女。

    此刻他們的神情狼狽,衣衫多有破碎,而那位男子身上更是帶著大大小小近十餘處傷勢。二人艱難相互扶持著站起身子,看了徐寒等人一眼,顯然也認出了他們,那女子便在那時趕忙言道:「諸位,你們快走!」

    只是這話音一落,密林之中便接連竄出了數道身影,將包括徐寒在內的諸人團團圍住。

    為首的是一名身著灰衣的老者,他毛髮皆白,身子乾瘦卻不顯老態,反倒是行走間虎虎生風,徐寒的雙眸在那時一凝,一眼便看出這老者修為不俗,恐是離塵甚至大衍境上的強者。老者也在這時注意到了諸人的存在,他邁步上前朝著徐寒等人一一拱手,沉聲言道:「齊州赤霄門清理門戶,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楚仇離很早便與徐寒說過,大夏江湖號稱一宗三門十二鎮。

    其中所言的三門指的便是魔天門、極上門、赤霄門。

    很顯然能被排入三門之中,這赤霄門顯然是一個龐然大物,此刻這老者抬出這樣的名頭目的也簡單得多,便是為了唬住徐寒等人以防節外生枝。

    徐寒在那時看了老者一眼,還不待他說些什麼,那位已然身負重傷的男子便喝罵道:「呸,什麼清理門戶,寧兒早已退出你們赤霄門,你這老賊分明便是心存私冤,欲行歹事?!」

    「哼!晏斬!你為邪魔,我為正道,我誅殺於你何須藉口,正邪不兩立,殺你便是天經地義,任憑你口若懸河,今日注定便是你的死期!」那老者厲聲言道,身旁數十位修為皆在天狩以上的強者身子瞬息移動起來,隱隱間似乎以老者為中心結成了一道陣法,將那位名為晏斬的男子進退之路盡數封死。

    「是嗎?想要我晏斬的命,那得看看你呂厚德有無膽量來取了!」名為晏斬的中年男人在那時一聲暴喝,他身旁的女子便在那時身子被輕輕送出了戰圈,而男人的衣衫卻在那時鼓動,一股磅礴的氣勢赫然自他體內湧出,他髮絲揚起,四根巨大的鎖鏈自他背後伸出,兩根牢牢的插入地面,兩根順著他的手臂纏繞盤旋,最後被他握於手中。

    眼看著這雙方劍拔弩張就要開戰。

    可這時一道極為不和諧的聲音卻突兀的響了起來。

    「晏斬,魔天門的晏斬,這麼說來你便是前段時間說得那個帶著赤霄門女弟子私奔的魔天門長老?」一個形容邋遢的中年大漢好似絲毫感覺不到週遭那火藥味十足的氣氛一般,他走到了二者之間一臉好奇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大聲的言道。末了他還不忘上下打量一番晏斬,口中嘖嘖稱奇的言道:「也不見得比楚某人好看多少,怎麼就沒有哪個漂亮姑娘願意和楚某人私奔呢?」

    一臉肅殺之色的晏斬顯然也被這大漢無厘頭的舉動弄得不明所以,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

    而另一邊那位名為呂厚德的老者卻將楚仇離這樣行為視為挑釁,他眸中亮起一抹殺意,當下便喝道:「找死!」

    此言一落他與圍殺著晏斬的諸多高手便在那時豁然動了起來。

    這些赤霄門的門徒,顯然是動了殺心,出手便是凌厲的攻勢,直取楚仇離與那位晏斬的面門。

    一旁的徐寒見狀暗道不好,楚仇離雖然平日裡行為古怪了些,但素來不會再大事上掉鏈子,此刻忽然參與此事,確實頗為古怪,但如今的情形顯然不容徐寒細想。

    「小心!」他在那時暴喝一聲,身子便豁然向前,而身旁的寧竹芒反應比起徐寒只快不慢,也在那時衝殺了上去。

    哐噹一聲輕響,徐寒背上的長劍出鞘,三千劍影如暴雨傾瀉將後方襲來的諸人盡數但在劍雨之外。

    而寧竹芒也在那時落在了楚仇離的正面,他體內真元奔湧,背後一頭巨大的紅色雄獅豁然浮現,那雄獅於那時仰天一聲長嘯,真元激盪,老者正面的撲殺便在這一吼之下被盡數瓦解。

    但誰也未曾注意,遠處一直眯著眼睛看著此間情形的魏先生在看見徐寒手中那把激發出三千劍影的長劍之後,卻是臉色一變,眉宇低沉下來。

    不曾想在這隆州邊陲之地竟會遇見如此變故的呂厚德同樣臉色陰沉無比,他驚尤不定的看了徐寒等人好一會之後,方才沉聲言道:「諸位的意思是想要與我赤霄門作對了嗎?」

    一旁的晏斬也在這時回過神來,他卻是不想自己昨日一時興起給出一兩銀子的那幾位江湖藝人竟是如此深藏不露的高人,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言道:「諸位的好意,晏某心領了,但畢竟只是晏某之事,不願牽連諸位,若是諸位真的想要幫助晏某,就請幫我好生照料寧兒,晏某自會拚死拖住這幾人...」

    聽聞此言的徐寒卻撇了撇嘴,心裡苦笑,若非楚仇離忽然犯渾,他又豈會來趟這趟渾水,想及此處,他不由得轉眸狠狠的瞪了楚仇離一眼,大漢自知理虧,傻笑著撇過腦袋,徐寒對此亦頗為無奈,只能是沉著臉色看向那老人拱手言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前輩請回吧。」

    那呂厚德顯然也不是易於之輩,豈會被徐寒這簡單的一句話所唬住,當下便冷笑言道:「若是老夫不回呢?」

    徐寒聞言於那時仰頭看了看正越下越大的雪花,不無遺憾的言道。

    「這大雪傾盆,不過百息便可蓋三尺,正好為諸位掩屍。」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21:45
第三十四章 唯我金烏正豔

    「好大的口氣!」聽聞徐寒此言,呂厚德頓時臉上浮出暴怒之色,他冷哼一聲,身子豁然前傾,雙眸一眯,周身頓時升騰起一道道紫色靈炎,懸於他的四周。「就是不知道閣下的本事比不比得上這口氣!」

    說罷此言,那些赤霄門的門徒也紛紛喚出了各自的護體靈炎,雖是寒冬霜月,但於這些靈炎升騰之時,週遭的溫度卻豁然變得炙熱了起來。

    「諸位赤霄門素來以御火之術著稱,所修功法皆與火有關,此刻他們結成朱雀五炎陣,更是可以將威力放大,諸位切不可輕觸那烈焰!」晏斬見選等人鐵了心要助他度過此劫,心頭感動,嘴裡連忙言道。

    徐寒亦是微微頷首,他從這呂厚德喚出這靈炎之時便感受到了這股靈炎之中所包裹的力量,此刻聽晏斬之言,心中自然愈發警惕。

    「現在知道害怕了?可惜晚了!」只是徐寒等人的警惕落在那呂厚德的眼中卻更像是一種怯懦,他在那時臉上的笑意更甚。

    而或許便是因為這樣的心理,呂厚德喚出的靈炎愈發炙熱,熊熊升騰而起將他周身包裹似乎下一刻便會爆射而出。

    徐寒等人同樣不甘示弱,三千劍影、雄獅真靈、以及那位晏斬喚出的幽寒鐵索都在那時紛紛爆出一道道強悍的氣勢與那以呂厚德為首的赤霄門門徒分庭抗禮。

    眼看著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諸位,可願聽老夫一言。」可就在那時一道老者的聲音突兀的響起,與這雙方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顯得是格格不入。

    徐寒等人一愣,皆在那時下意識的停下手中就要出手的攻勢,而那位呂厚德也是心頭一震,即將出手的殺招不知為何忽的收了下來。

    而魏先生卻在那時背著他背後重重的木箱,顫顫巍巍的走入了諸人之間。

    他笑呵呵的看著呂厚德,朝著對方微微拱手,嘴裡問道:「敢問如今赤霄門掌教何人?」

    這個問題於此刻看來多少有些突兀同樣亦有些可笑。

    突兀在於雙方此刻的情形顯然已經過了自報家門的過程,而可笑在於赤霄門乃是大夏江湖能排入三甲的龐然大物,但凡行走江湖之人何人會對此都是如數家珍,老人能問出此問,無非真的是不知江湖事的尋常百姓,又或者是故意戲弄於他的微末伎倆。

    而在此刻心存怒意的呂厚德看來,眼前這位比他還大上些許的老人顯然是屬於後者。

    「哼!掌教名諱你還是去到陰曹地府去問問那些死在你之前的邪魔外道吧!?」呂厚德自是不會回應魏先生此問,在那時便再次運集周身真元喚出體內的靈炎山呼海嘯一般朝著魏先生的面門湧來。

    徐寒等人見狀皆是心頭一驚,正想要出手救援。

    可那時魏先生卻泰然自若的於自己的懷中一陣摸索,最後掏出了一樣事物遞到了呂厚德的跟前,笑眯眯的問道:「閣下誤會了,老朽只是想再問問這火雲令如今在你們赤霄門還作數不作數。」

    這話出口的瞬間,那呂厚德也看清了魏先生遞來的事物,他的身子豁然一震,山呼海嘯一般湧去的靈炎便在那時瞬息散去。

    他愣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珠看著那道魏先生手中的令牌,就好似看見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物一般。

    「你的手上怎麼會有火雲令?」赤霄門建宗於八百年前,祖師爺得道之時,曾鑄下三道令牌,言道,見此物如見他之親臨。如今三枚令牌,一枚握於赤霄門掌教許泉之手,一枚握於執劍人餘溫酒之手,剩餘一枚早已不知蹤跡,此刻見著,也難怪呂厚德如此驚詫。

    「我如何得來此物,閣下勿需知曉,老朽只想問閣下一句憑藉此物,可否免除這場干戈。」魏先生笑呵呵的問道。

    「這...」呂厚德頓時遲疑了起來,火雲令對於赤霄門來說固然好比皇帝聖旨一般不可違逆,可在這追殺晏斬的過程中他已損失好幾位極有天資的門徒,他又如何能夠甘心?

    況且如今在這地處偏遠隆州邊境,若是...

    想到這裡,呂厚德的眸子中頓時泛起陣陣殺機。

    一旁的徐寒卻是弄不明白這火雲令對於赤霄門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但呂厚德此刻周身蕩漾的殺機卻是瞞不住他。

    他一個快步上前,將魏先生的身子攔在了自己身後,沉聲言道:「看樣子閣下是不準備認下此物了?」

    被徐寒戳穿了心思的呂厚德索性撕破了臉皮,冷笑言道:「哼!我赤霄門的第三枚紅雲令早已消失多年,你這老匹夫憑著一道偽造之物,就想要救下他們的性命,未免太小瞧我的呂某人了!」

    呂厚德此言之中的輕蔑與嘲弄之意可謂毫不遮掩,要是換做他人恐怕此刻早已被氣得火冒三丈,可魏先生臉上的神情依然平靜到了極點。

    他直直的看著呂厚德,搖了搖頭,臉上的神情頗有些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的味道。而在那之後,魏先生眯著眼睛說道:「老朽要救的可不是他們的命,而是閣下的命。」

    聽聞這話的呂厚德先是一愣,但隨即臉上便浮出一抹笑意。

    晏斬的修為雖然了得,但在之前的大戰之中已然負傷嚴重,戰力十不存一,不足為據。而徐寒等人,除了那位白眉黑髮的男人似乎修為已至大衍境外,其餘諸人顯然都不足以為懼,尤其是在這眾多天狩境以上的強者一同結成的朱雀五炎陣下,呂厚德有信心與這世上任何一位仙人之下的修士一較長短。

    而也真是因為如此魏先生在他聽來,此刻更像是不知所謂的妄言。

    「呂某人當真是在這江湖上走動得少了些,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了你們這些大言不慚之輩。」他在那時哈哈大笑,神色張狂,而方才熄滅的靈炎又在那時與他身後凝聚,與週遭的諸多弟子所喚出的靈炎結成一體,漸漸化為了一隻巨大的渾身染著烈焰的朱雀神影!

    感受到身後朱雀身影傳來的磅礴力量呂厚德對於此戰的信心又大了幾分,他獰笑一聲便要邁步上前,身後的朱雀身影發出一聲高明,炙熱的靈炎便在那時自朱雀的體內湧出,將諸人的進退之路盡數阻斷。

    他本以為在這樣的浩瀚威勢之下,諸人應該露出或惶恐或不安的狼狽神情。

    可當他側眸看向魏先生時,這位老人卻在那時不無遺憾的長長的喟嘆了一聲。

    「哼,死到臨頭還要故弄玄虛。」見此狀的呂厚德心頭再次湧起一陣怒意,他冷笑一聲,便要於那時出手。

    滔天的靈炎呼嘯而來,帶著一股可怕的灼熱氣浪,好似要將諸人都燒成灰燼一般。

    可就在這時,一道沉悶的怒吼忽的自天際傳來。

    像是一把利刃,割開了層層天地方才抵達此處。

    漫天的飛雪於那聲怒吼中被撕開,呼嘯靈炎於那聲怒吼中被熄滅。

    「呂厚德,你是要欺師滅祖嗎?」那聲音如是言道,而一道渾身包裹著白色火焰的身影也在那時出現在了諸人的身前。

    方才還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呂厚德在那一刻臉色一變,與週遭的那些赤霄門的門徒一般紛紛跪拜下來,口中誠惶誠恐的高呼道:「弟子恭迎掌教法相!」

    這法相二字出口,徐寒等人的臉色皆在那時紛紛一變。

    所謂法相那是一門類似與身外化身的通天神通,需得度過第二次天劫的仙人方才有可能凝練出的事物。

    而這樣的東西,於仙人屈指可數的大周,諸人可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形。

    此刻聽聞法相二字,才知大周與大夏之間究竟是存在何等大的差別,況且這赤霄門尚且還只是那一宗三門十二鎮中的三門之一,由此推論,龍隱寺的實力又當強大到何種地步?這卻是徐寒等人難以想像的東西。

    「掌教?呂厚德你眼裡還有我這個掌教?還有我赤霄門近千年傳承下來的規矩嗎?」那渾身包裹在白色靈炎之下的身影並沒有顧忌徐寒等人心底的震驚之意,而是在那時長袖一拂,寒聲言道。

    那言語間所包裹的震怒,亦讓在場諸人臉色發白,這仙人之力何其強大,由此亦可見一斑。

    而作為這股滔天怒意的最直接受害者,呂厚德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致,甚至他的身子也在那時開始顫抖起來,對於這道法相背後的主人的敬畏自是不言而喻。

    「弟子不敢!還請掌教大人明察!」呂厚德趕忙言道,臉上的神情惶恐。

    「赤霄門祖訓,一見火雲令如見祖師爺,你這欺師滅祖的畜生回山之後我再與你清算這筆孽帳!」那身影冷哼一聲,如是言道。

    呂厚德豈敢忤逆他的意思,於那時趕忙言道:「謝過掌教!」

    可身子卻依然匍匐在地,不敢抬頭。

    而說完這話的身影身子一轉,便看向徐寒等人,他目光所及之處,一股滔天的威壓如潮水一般襲來,諸人都在那時紛紛臉色慘白。

    「火雲令就是在你的手中?」最後他將目光落在魏先生的身上,語氣低沉的問道。

    「正是。」即使面對仙人,魏先生臉上的神情依然平靜。

    「交出火雲令,今日你們盡可離去。」那身影再次言道,語氣之中多出一份猶如面對蠅蟲一般的嫌惡。

    「只是今日?況且據老夫所知,持有火雲令可並沒有這只能用上一次的規矩吧?」

    魏先生淺笑著問道,似乎絲毫沒有感覺到那位仙人法相言語間的不悅。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交出火雲令否則...」那仙人顯然並沒有太好的脾氣,語氣在那時陡然變得殺機凜冽起來。

    魏先生聞言愁然嘆道:「千年傳承落於君處,面目全非矣...」

    說罷此言的魏先生似乎變得有些意興闌珊,他根本不待那仙人法相再給予他半分回應,伸手便將那枚令牌遞出:「三月之前,保他無恙。」

    他如是說道,似乎已經篤定自己的條件對方根本無從拒絕,因此在遞出那物之後,便轉過了身子。

    接過火雲令的身影微微一愣,但很快便想明白了魏先生的算計,明年三月正好便是龍隱寺召開執劍人選拔之日,魏先生想要將晏斬送入那處以求庇護。

    他淡淡一笑,對此不以為意,心頭暗道執劍人可並非那麼好當的。

    念及此處,他不由看向那背對他而去的老者背影。

    可那時耳畔卻傳來了一道抑揚頓挫的吟唱。

    「龍濤十里山河,雲壓百里雪川。」

    「兵戈千里疆土,夜籠萬里黃玄。」

    「不怕,不怕!」

    「你且看東方見白,唯我金烏正豔!」

    法相的身子於那時一震,這首歌謠他似曾相識,乃是當年他赤霄門祖師烏蕭何坐化之時,於山崖之上所刻詩句,外人不可得知...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21:45
第三十五章 十二

    「來,今日之事幸得各位相助,晏斬在此敬諸位一杯!」武州鎮中,楚仇離終於如願以償的吃到了他心心唸唸的鐵板流沙。

    晏斬是個有錢人。

    為了感謝諸人今日救命之恩,晏斬在武州鎮挑了一家上好的酒店宴請徐寒等人。

    確如楚仇離預想的那般,這位晏斬以及與他隨行的那位名為雪寧的女子便是前段時間江湖上盛傳魔天門長老與赤霄門女弟子私奔的事情的男女主角。

    有了大魚大肉,楚仇離自然是笑逐顏開,對於晏斬的敬酒可謂來者不拒,二人你來我往好不熱鬧很快便稱兄道弟起來,惹得一旁的雪寧嬌責連連。而玄兒與嗷嗚更是藉著這個機會大快朵頤,吃得不亦樂乎。

    魏先生在按例擺過攤後便早早回房休息,而坐在一旁的寧竹芒卻是與這酒桌上杯光交錯的氣氛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徐寒知道他是在憂心方子魚的安危,於是他再想了一想之後,便站起了身子。

    「徐兄弟這是...」見徐寒突然起身,那喝得滿臉通紅的晏斬頓時有些錯愕的看向徐寒,似乎對他此舉頗為不解。一路同行,徐寒大抵也摸清楚這位曾經魔天門長老的脾氣,大大咧咧直來直往,也難怪能與楚仇離這莽漢如此投機。

    「徐公子,是不是我們有何處招待不周...」一旁那位名為雪寧的女子也在那時站起身子問道,神情多有惶恐,似乎因為此事心存愧疚一般。

    若說這晏斬的性子大大咧咧,那這雪寧的性子卻就是另一番截然相反的風景了。

    這女孩似乎內向得有些過分,一路上除了最開始與諸人道謝外,便鮮有言語,此刻露出這般神情倒是讓徐寒有些無所適從。

    他趕忙言道:「晏兄與雪姑娘誤會了,並非二位招待不周,而是我與寧掌教有要事要辦,明日又要啟程故而不敢耽擱。」

    一旁的寧竹芒聞言,心頭一動,知道徐寒所言之事應當於今日在那陸川城外的承諾有關,頓時也在那時站起了身子:「二位莫怪,我們確實有要事在身...」

    事關方子魚,寧竹芒的態度自然也熱切了起來。

    晏斬一愣,見這二人的模樣似乎並非作假,自然不好強留,嘴裡便於那時言道:「如此...不知可有需要在下幫襯之處,儘管言來...」

    「此事說來話長,諸位就不用...」寧竹芒在那時下意識的便說道。

    只是這話方才出口,便被一旁的徐寒生生打斷,少年在那時笑呵呵的邁出一步言道:「既然晏兄如此盛情,那徐某這裡確有一事需要晏兄幫助。」

    「嗯?何事?」晏斬似乎也未想到徐寒會有此言,他微微一愣,但在下一刻還是豪邁言道:「但說不妨。」

    寧竹芒也未又想到徐寒會有此言,也在那時望向徐寒,顯然不明白尋找方子魚的事情如何能與眼前這位魔天門的長老掛上關係。

    可徐寒卻對於寧竹芒投來的疑惑目光視若未睹,他一本正經的看著晏斬,如是言道:「可否借給在下五兩銀子。」

    「嗯?」這話出口,那晏斬又是一愣,如何也未料到徐寒所謂的幫忙竟是指的此事。不過很快他便哈哈一笑,從懷裡爽快的掏出了一錠元寶遞到了徐寒手中,「徐兄弟夠不夠,若是不夠在下這裡還有。」

    那元寶入手極沉,恐有足足三十兩開外,徐寒頓時眉開眼笑,連連點頭,言道:「夠了夠了,不過還有一事,恐怕亦得麻煩晏兄。」

    「儘管說來。」晏斬笑道。

    徐寒聞言,伸手如提小雞一般提起了坐在一旁尚且還在胡吃海喝的楚仇離,說道:「將這酒伴借我一用。」

    「啊?楚某人還未吃飽呢!」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向桌上餐的楚仇離頓時不滿的嘟囔道,他嘴裡尚且還有大塊的雞肉未有嚥下,手裡亦提著大塊的燒雞,嘴角更是沾滿了油漬與酒漬,那模樣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的味道。

    噗嗤!

    見他如此,一旁的雪寧不由得掩嘴輕笑,只是那笑聲一出,又似乎覺得有些不妥,趕忙摀住了嘴巴,卻把自己的臉蛋憋得通紅,看上去煞是可愛。

    晏斬頗為寵溺的摸了摸雪寧的腦袋,這才笑道:「楚兄既然徐兄弟有要事尋你幫助,你便與他走上一遭,這飯嘛隨時都可以吃,只要楚兄不棄,日後你想吃什麼皆可與我言說,晏某必有求必應。」

    「此話當真?」聽聞此言的楚仇離頓時雙眸放光,瞪大了眼珠子一臉期待的看著晏斬。

    或許是被楚仇離這滑稽模樣逗樂了,晏斬連連點頭,言道:「自然,自然。」

    「好勒!」楚仇離頓時放下了手中的燒雞,撩起自己的袖口便將臉上的油漬與酒漬抹了個乾淨,轉頭看向徐寒,豪氣干雲的言道:「小寒,說吧,要干啥!」

    那氣勢洶洶模樣大有徐寒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也萬死不辭的架勢。

    深知這楚仇離秉性的徐寒自然不會對他抱有這樣的期望,他在那時掂量了一番手中的元寶,展顏一笑,言道:「老本行,搏一搏,銅幣變金梭。」

    ......

    徐寒領著寧竹芒與楚仇離穿梭在武州鎮的鬧市之中,晏斬與雪寧二人閒來無事最後也提出跟著一起,徐寒想了想,索性也應了下來。

    諸人對於徐寒要做之事都極為好奇,可徐寒卻猶如無頭蒼蠅一般走走停停,四處觀望。

    楚仇離倒是聽出了徐寒的心思,可這一路已經路過了三四個賭坊,可徐寒只是微微駐足,便再次前行,這讓楚仇離也有些摸不著頭緒,幾次詢問,徐寒只言是那幾座賭坊不夠大,便敷衍了過去。

    楚仇離見徐寒不願多言,也只能收起了心底的疑惑,沉默的跟著徐寒。

    直到幾乎逛遍了武州鎮,徐寒終於在一條小巷前停了下來。

    「就是這裡。」他的雙眸一沉,如此言道。

    諸人一愣,皆在那時順著徐寒的目光朝著那處望去。

    那確實是一座賭坊。

    當然這樣的用詞有些不當,因為賭坊的門破敗無比,若不是一旁的木牌上歪歪斜斜的寫著賭坊二字,想來旁人還會以為這處只是一處尋常的民宅。不過這破爛到連名字都懶得取的地方,比起之前那幾處著實相差甚遠,諸人卻是想不明白之前一直嫌棄那些賭坊不夠大的徐寒為何會尋到此處。

    「走吧。」徐寒卻並沒有為諸人解惑的意思,他在那時淡淡一笑,便率先邁著步子走入了其中。

    諸人見狀,也只能是趕忙快步跟上。

    ......

    無論是大周還是大夏,賭坊都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

    有輸得一貧如洗卻還夢想著一次翻身的落魄漢子,也有賺得盆滿缽滿卻還想著更進一步的錦衣貴人。

    贏的人春光滿面、喜笑顏開,輸的人雙眸盡赤、沉默不語。

    人間百態於這小小的賭坊便可見其中一二。

    賭坊內豪華裝飾與賭坊外的破敗不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刺激這諸人的眼球。

    房門中彷彿另一個天地,足足十丈見方,擺滿了各色的賭桌,最簡單也有著最多人群簇擁的便是骰子,玩法簡單,輸贏快捷,自然受到了大多數人的青睞,但除開此物尚且還有投壺、打馬、行棋之類的常見把戲,大抵都聚集了不小人群。

    一行人方才步入這賭坊便有一位生得賊眉鼠眼的乾瘦男人快步迎了上來。

    「喲!幾位一看就是貴人,想玩什麼,小的可以為諸位引路。」那男人如此言道,發黃的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意。

    這乾瘦男人當然不會是賭坊中的夥計,因為賭坊中夥計素來只有兩個作用,其一防止那些輸得傾家蕩產之人鬧事,其二打斷那些出老千之人的手腳。

    而對於這乾瘦男人有一個很籠統的稱呼——鹿童。

    找到合適的客人引路、伺候著,待到他贏了錢,打發他些賞錢,做的便是這樣的勾當。當然也不乏一些鹿童與賭坊勾結坑害客人,從賭坊那裡得來打賞。

    而眼前這位鹿童很不巧的便是後者,徐寒等人一入這賭場,他便瞧出了徐寒等人身著的衣物顯然不是那些小打小鬧的尋常賭客,在意識對方是頭肥羊之時,他便趕忙迎了上來。

    「骰子,大的。」徐寒卻根本沒有在乎他來意的心思,於那時直接了當的言道。

    那鹿童聞言,心頭一震,暗道是踩著了狗屎運,臉上卻趕忙笑道:「不知客官要玩多大的...」

    「最大。」徐寒再次言道。

    鹿童臉色一喜,躬下身子便道:「好勒!這邊請!」

    而眼角的餘光卻看向一旁壓著的場子的夥計,示意對方準備好「宰羊」。那伙計頓時心領神會,轉身便朝著裡屋走去。

    ......

    很快那鹿童便領著諸人穿越了大廳來到側屋。

    相比於熱鬧非凡的大廳,側屋中只三三兩兩坐著四五人,大都衣著華貴,顯然都是這武州鎮有頭有臉的人物,徐寒一干浩浩蕩蕩數人來到這側屋免不了引來那些賭客的一陣側目。

    坐莊的中年男人在那時抬頭看了徐寒等人一眼,身旁的鹿童便笑呵呵的言道:「熊老大,這位是新來的客人,想要玩幾手。」

    那名為熊老大的中年男人早就接到了那伙計的消息,但表面上還是言道:「想玩自然歡迎,但規矩得講清楚,不能動用內力,每次押注至少一兩銀子,還有看客太多了...」

    隆州不同於遼州,自從踏入此地徐寒便聞到了森羅殿的味道。

    他所尋找的賭場,其實便是在尋找森羅殿的分舵,他雖然不能以此接觸到劉笙,但買賣情報,卻沒有比森羅殿更好的去處。

    而在那之前他需要的便是以手中的元寶湊夠數量龐大的錢財,以完成這次買賣。

    不過這規矩卻讓他有些詫異,不能動用內力這樣的規矩在以往的森羅殿賭場之中並不存在,或者說並沒有太好的手段去遏制這一點,不過現在這賭坊顯然有些不同,徐寒的眼角的餘光在那時微微一瞥,便將那放在桌子正中上的一塊石頭收入了眼底。

    徐寒的雙眸在那時一凝,那石頭他自然知曉,喚作流光鐵,並無太大的用處,但只要有力量波動便會亮起流光因此得名。

    此物放於此處顯然是為了偵查牌桌之上有無以內力作弊的行為。

    「看客太多?沒關係,我們也可以玩玩嘛?」晏斬在那時爽朗的一笑,拉起旁邊的凳子便坐了下來。

    徐寒則於那時看了看身旁的楚仇離,小聲問道:「你行不行?」

    素來熱衷於這賭博之事的楚仇離再看見這賭桌的時候卻莫名的臉色有了些許變化,他愣了一會,方才言道:「應該沒問題...」

    徐寒有些奇怪楚仇離的模樣,但還是將懷裡的一枚元寶放到了楚仇離的手中。

    楚仇離曾經與他說過,他盜聖門自有賭運加持,這賭桌上的事情,只要他不願意輸,便無人能讓他輸。

    徐寒曾經對此並不太放在心上,直到某日閒著無聊被楚仇離拉著玩了幾次骰子之後,方才明白楚仇離所言非虛。

    他無論是動用體內內力改變骰子的點數還是任何其他的辦法,都盡數以失敗告終。

    甚至他被逼得沒有辦法,索性將點數盡數化作最大的六,暗以為至少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可偏偏在開盤之時,卻發現其中一枚骰子竟然被他搖成可碎末,徐寒這才對楚仇離在這賭桌上的本事心服口服。

    曾經在雁來城尋找妖患的情報時,徐寒也用過這辦法,但卻是依靠著內力,如今有了流光鐵在,徐寒也不敢去觸這森羅殿的霉頭,故而只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這個盜聖門的傳人身上。

    一旁的寧竹芒雖然不明白此舉究竟何意,但大抵猜到與尋找方子魚恐有密切關係,因此這時看向楚仇離的目光亦多了幾分希冀於其中。

    ......

    賭局很快便開始了,非常簡單的壓大小。

    當然這側屋既然是有錢人玩的地方在,自然也有他不同的規矩,除了尋常的大小、豹子之類的押注地外,還有一到十八這樣的數字。賭客們除了壓下大小外,還可壓下開出骰子的具體數字來參與這樣的賭局,而一旦壓中得到的回報也是極為豐厚,大抵收拾五倍開外的賠率。

    很快除開莊家之外,之前的四位賭客早早的便下了注,都是七八兩的銀錢,押大押小皆有之。

    而晏斬也在那時想了想,從懷裡又掏出了一枚大大的元寶,又引得諸人連連側目。只是他似乎有些遲疑,不知當將這元寶壓向何處,於是他轉頭看向了身後的女子問道:「寧兒,你說壓在何處妥當?」

    那個素來給人羞澀恬靜的女孩卻在那時展顏一笑,伸出手指向了賭桌上的某一處,言道:「這兒!」

    晏斬便在那時想也不想的將元寶落在那裡,笑道:「好,那就這裡。」

    而這時,賭桌上便只餘下楚仇離尚未押注,諸人自然皆在那時看向那大漢。

    卻見不知為何素來大大咧咧的楚仇離卻臉色泛白,就連額頭上也浮出密密麻麻的汗跡,徐寒皺了皺眉頭,問道:「怎麼了?」

    楚仇離乾澀的笑了笑,這才在那莊家催促之前將元寶落在了那押小的盤口上,轉身看向徐寒言道:「無礙...」

    徐寒眉頭於那時皺得又深了幾分,他如何看不出楚仇離的異狀,只是這裡顯然不是細問的時候,因此只能放下了心頭的疑惑,想著此間事了,在詢問一番。

    「買定離手!」這時那莊家見諸人押了注,便高呼一聲,將那裝著骰子的骰蠱高高舉起以各種頗為花哨的技巧一陣搖晃,看得諸人耳暈目眩。

    直到十息的光景之後,才聽啪的一聲,那骰蠱再次落入賭桌。諸人皆在那時屏氣凝神的看向那小小的骰蠱,等待著開盤之時。

    「起!」莊家於那時輕喝一聲,骰蠱被緩緩抬起,其下散落的三顆白玉做成的骰子也於那時浮現於諸人眼簾。

    三六三!

    「大!」

    這個結果一出贏的幾位自然是喜笑顏開,而楚仇離卻在那時身子又是一震,臉色瞬息煞白,嘴角似乎有殷紅之物就要溢出,可卻被他咬牙吞了回去。

    「楚大哥這是...」徐寒也未料到會是這般結果,正要詢問楚仇離,可那時卻看清了楚仇離臉上的異狀,頓時將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去。

    楚仇離著實有些古怪,這古怪並非輸了這一個元寶,而是放在平時,這大漢遇見這樣的情況恐怕早就插科打諢起來,可如今他卻這般模樣。

    徐寒的心頭一陣,忽的記起自己給楚仇離的那幾千兩銀子如何不見的,似乎他曾聽聞楚仇離提及過,是被他輸掉了。

    可是以楚仇離的本事,怎會...

    「下注了,怎麼只玩一把嗎?」這時賭桌上的賭客們卻在那時催促了起來,在他們看來楚仇離的異狀大抵只是輸得再無他物之後應有的狀態,而這樣的模樣於這賭場之中可謂屢見不鮮。

    那位莊家也在那時撇了撇嘴,本以為是條大魚,卻不想只是一個想要以小博大的亡命客。

    他於那時笑著言道:「若是朋友沒了賭資,那邊請回吧,勝敗乃兵家常事,下次再來說不準便可...」

    「咳咳...」可就在他說著此言之時,一旁卻傳來一陣咳嗽聲,只見那晏斬笑呵呵伸出了手,指了指自己壓下的元寶,問道:「請問在下是不是贏了?」

    那莊家一愣,這才想起還有這位晏斬的存在,他側目望去,頓時身子不由得一震。

    晏斬的元寶壓在了一個寫著十二的盤口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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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再來一局

    之後的事情大抵可以用一個峰迴路轉來形容。

    有道是東邊西邊亮,這晏斬對於徐寒來說倒還是一個意外之喜,他朝著徐寒眨了眨眼睛,收起了連本帶利莊家賠下的六枚元寶,又看向身後的雪寧問道,「這一次呢?」

    不知為何一路上相處表現得極為靦腆的女孩,卻在這時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臉上洋溢著如春風一般的笑意,而這樣的笑意大抵是源於她對於自己近乎篤定的自信。

    「十八。」雪寧想也不想的回應道。

    「好勒!」晏斬一笑,六枚元寶盡數壓了上去。

    那位莊家的臉色頓時一變,這時才意識到來者不善,他瞪大了的眼珠子看了一眼引徐寒等人來此的鹿童,那鹿童頓時縮了縮脖子,臉色慘白。

    「怎麼?不玩啦?」晏斬卻好似沒有注意到這二人之間頗為明顯的互動,在那時大聲問道。

    喚作熊老大的莊家面露獰笑之色,言道:「玩,當然玩,這只有賭客賭不起的道理,哪有莊家做不了莊的道理?」

    說罷他便再次提起了那骰蠱,以一種奇怪的韻律搖晃起來。

    能在這樣的大賭桌上坐上莊家,熊老大自然有自己的本事,至少這靠著力道與骰子碰撞骰蠱的聲響便可控制所出點數的本事他還是有的。

    晏斬壓了十八,便意味著壓了三個六,這是個豹子,按照賭桌都規矩壓中了數字便是五倍,加上豹子的三倍,足足便是八倍的賠率。

    六枚元寶,少說也有一百八十兩開外,八倍便是千兩開外的輸贏,饒是這賭坊背後的主人家大業大,可出了這樣的紕漏,恐怕熊老大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想著這些的熊老大使出了渾身的解數,搖著骰子,也仔細通過蠱中的聲響來判定骰子的走向。

    這一次他足足搖了二十息的光景,方才落下骰蠱。

    那時他雙眸一沉,看向晏斬的目光中帶起了絲絲獰笑,他很確定這骰蠱之中如今的數字應當是一五六.....

    可晏斬卻似乎絲毫沒有感覺到房間中緊張的氣氛悠哉悠哉的坐在那裡,甚至還時不時的與身後的雪寧附耳說著些什麼,惹得女孩一陣淺笑。

    受到輕視的熊老大心頭莫名升起了一股火氣。

    他摁著那骰蠱的手猛地連同著那骰蠱一同抬起,而等待的卻是週遭諸人的驚呼。

    三枚骰子,整整十八個點數,不多不少的躺在那裡。

    熊老大的嘴角開始抽搐,而晏斬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波動,似乎於他看來這一切就是理所當然...

    「徐兄弟,夠嗎?」他在那時轉頭看向了徐寒,問道。

    「再來一次,就差不多了。」徐寒回應道。

    他看得真切晏斬的手沒有觸碰一下賭桌,更不可能在流光鐵的監視下釋放出半分的真元或是其他任何內力來干預這骰蠱中的結果。

    他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徐寒自然心裡有些疑惑,可相比於這些,他更擔心的是身旁這位楚仇離的狀況。

    雖然在這數十息之後,中年漢子臉上的異色有所緩和,但他額頭上那密密麻麻的汗跡卻未曾消減半分。

    「砰!」

    這時一聲轟響傳來,那熊老大竟然在這時一把掀開了賭桌上的賭具,指著晏斬便喝罵道:「你手腳不乾淨!」

    晏斬於那時用眼角的餘光輕飄飄的看了一臉怒色的熊老大一眼,問道:「怎麼?輸不起?」

    「分明是你耍詐。」熊老大怒吼道。

    「究竟我是否使詐,你應該比我清楚。」晏斬的眼睛在那時眯了起來,嘴裡如此言道。

    熊老大在那時一愣,他不由得細細回憶起了方才自己搖動骰蠱的細節。

    按理說他將力道把握得極為完美,並無半點紕漏,而整個過程中晏斬也並未觸碰賭桌,流光鐵也並未有任何異常的反應,那麼究竟是何處出了問題呢?

    熊老大想到這裡,身子忽的一震。

    問題出在落下骰蠱時,或許是因為太想要看到晏斬那張囂張的臉上浮出錯愕的神色,他落下骰蠱時的力道大了幾分,而就這大出幾分的力道促使了本應是一五六的點數變作了三個六的豹子。

    念及此處,熊老的額頭上頓時浮出密密麻麻的汗跡,他著實想不明白晏斬能夠事先將這一切都算計進去,這對於並無多大修為的熊老大的來說算得上是一件極為恐怖的事情。

    他的身子頓時搖晃了起來,半晌之後方才言道:「去給他取銀票...」

    身旁負責伺候的夥計微微一愣,正要說些什麼,熊老大的臉色卻是一寒,高聲言道:「聽不見我的話嗎?」

    那伙計頓時收了聲,趕忙離開這房門。

    不出二十息光景,便帶來兩張銀票,每張都是千兩的份額。

    熊老大在那時將那銀票恭恭敬敬遞了上去,口裡言道:「這一次,熊某人認栽。」

    不得不說,熊老大這般果斷的決定當是了得,若是他真的不願吞下這苦果,計較起來,以晏斬的修為,恐怕損失的便不只是這些許銀錢了。

    「兩千兩多了吧。」接過銀票的晏斬微微一笑,反問道。

    八倍的賠率,以他壓下的籌碼,莊家只因給出約莫一千四百兩左右的賭資即可,這兩千兩著實多了些。

    只是晏斬的坦誠並未有得到熊老大善意的回應,這個男人在那時臉色一變,沉聲問道:「這位兄弟你我素未謀面,更無冤無仇,為何要將熊某人往死路上逼?」

    「嗯?這是何意?」晏斬不解道。

    熊老大摸不準晏斬究竟是故意戲弄於他,還是真的不懂規矩,但此刻他為魚肉,人為刀俎,他不得不耐下性子沉聲言道:「道上規矩,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閣下既然有這樣的本事,熊某人甘拜下風,這多出的錢便是熊某人的買路錢,收了這錢,就請閣下離去吧!」

    「這樣啊...」聽聞此言的晏斬點了點頭,一副瞭然的模樣。

    熊老大見狀懸起的心在那時一鬆,可還未等到他徹底放鬆下來。

    晏斬便搖了搖頭,笑眯眯的看著熊老大言道:「可我這兄弟要我再來一局。」

    說著便又將那兩章銀票放在了一片狼藉的賭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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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三日為期


    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

    熊老大自然不敢再接下晏斬的賭局,這一次要是輸了那便不是千兩事情,足足萬兩的損失足以給背後的東家一個要了熊老大小命的理由。

    於是乎無奈之下,熊老大隻能驚動了背後的東家。

    一位身著紫衣的男人。

    與徐寒預料的不差毫分,那是一位來自森羅殿的修羅使,而這個賭坊便是森羅殿在武州鎮布下的聯絡據點。

    徐寒拿著從森羅殿贏來的錢,說明了自己的來意,這才弄明白徐寒真正目的的諸人紛紛一愣,而寧竹芒更是臉露潮紅,臉上的關切可謂溢於言表。

    那位修羅使對於徐寒這用羊身上毛換羊身上的肉的做法顯然極為不喜,但森羅殿規矩擺在那裡,他最好還是接下了徐寒這般生意,並承諾二個月內必定給出答覆,而到時他們自會去尋到徐寒。

    對於森羅殿的承諾徐寒並不懷疑,於是這才帶著諸人心滿意足的離開。

    「噗!」只是這方才邁出賭坊,那一直臉色陰沉的楚仇離卻忽的身子一陣,一口鮮血自他嘴中噴出,而他的腦袋也在那時一歪,就要栽倒在地。

    本就一心想著楚仇離異狀的徐寒眼疾手快,將之扶住這才免除了他栽倒在地的狼狽處境。

    「楚大哥!你這是...」週遭諸人對於此番變故也是大驚失色,紛紛上前關切的問道。

    面無血色的中年漢子在那時艱難的睜開雙眸喃喃言道:「小騙誆孺,大騙欺天...」

    「小盜摸珠,大道竊命...」

    「我運不在...」

    「我命將衰...」

    說罷此言的中年漢子似乎再也支撐不住腦袋一歪,便在那時昏死了過去。

    ......

    回到客棧之後,楚仇離依然未有轉醒的痕跡。

    徐寒將楚仇離安置在了床榻上,自己幾番出手想要探明楚仇離的狀況,卻並無所獲。

    就在他愁眉不展之時,一旁的寧竹芒卻忽然言道:「讓我來試試吧。」

    徐寒這才想起,寧竹芒可是玲瓏閣掌教,他出身於懸河峰,論醫術造詣,說是冠絕大周江湖也不為過。徐寒想明白了這一點,趕忙讓開了位置,由寧竹芒出手開始探查楚仇離的狀況。

    可這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見寧竹芒將楚仇離的身子扶起,自己也坐於一旁,以內力遊走於楚仇離的經脈,試圖找出癥結所在。

    但從寧竹芒那緊皺的眉頭以及額頭上漸漸浮出的汗跡,徐寒也猜到這恐怕需要一個不短的時間才有可能探明楚仇離的異狀究竟由何而起。

    時間一息一息的在流逝。

    徐寒難以從寧竹芒難看的臉色以及楚仇離那宛如熟睡一般的神情中看出事情的走向究竟是好是壞。

    晏斬與雪寧也眉頭深皺,顯然對於楚仇離的狀況極為關心,可同樣與徐寒一般,他們並不能做處任何能幫到楚仇離的事情。

    就連玄兒與嗷嗚似乎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在一旁耷拉著腦袋,沒了往日的嬉鬧。

    「小友...」就在徐寒一籌莫展之時,身後卻忽地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徐寒一愣,回身看去。卻見不知何時魏先生已然立在他的身後,正笑呵呵的看著他。

    「魏先生...」徐寒小意思的想要說些什麼,可話未出口便被魏先生打斷。

    老人側過身子言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徐寒又是一愣,但卻意識到此刻魏先生忽然尋他恐怕與楚仇離之事有著某些關聯,因此他在微微遲疑之後,便點了點頭。

    ......

    隨著魏先生走入了他的房間,徐寒便開門見山的問道:「魏先生知道楚大哥究竟怎麼回事嗎?」

    只是相比於徐寒的焦急,魏先生卻是不慌不忙。

    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便回答徐寒的問題,而是自顧自的走到床榻旁,尋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坐下。他這才看向徐寒,言道:「這世上,有很多事是不公平的。」

    「譬如有的人生來就是王孫貴胄、天命之子、真龍之身;而有的人生來就是乞丐,為一口生計,奔波勞苦,即使僥倖為了龍蛇,最後也逃不開為他人做嫁衣的命運。」

    說這話時,老人的臉上依然帶著那熟悉的笑意,可徐寒的臉色卻在那時一變,他眉宇一沉,再次問道:「先生想說什麼?」

    「而有的時候,這天地間的規矩又公平得可怕。」老人似乎沒有感受到徐寒的異樣一般,繼續慢悠悠的言道:「民間常說,閻王讓你三更死,不可留命到五更。」

    「有人改了閻王的債,到了還債的時候,連本帶利算在一起,自然足以讓人傾家蕩產,血本無歸...」

    聽聞此言的徐寒臉色再次一變。

    他聽懂了一些老人的話,又有些許不懂。

    他神色莫名的看向老人,但老人的臉上有的卻只是那素來波瀾不驚的笑意,他有些拿捏不準老人的心思,但還是於那時問道:「那以先生看楚大哥如今的狀況何如?」

    老人這一次沒有說話,只是伸出了自己的一隻手,他將拇指與小指縮起,其餘三指伸出。

    「三個月?」徐寒的臉色愈發難看。

    可這話方才出口,老人便在那時搖了搖頭。

    「三天?」

    徐寒又問道,老人沉默不語,便是默認。

    「先生有辦法救他?」徐寒不相信魏先生既然看出了楚仇離的癥結,又將他待到此處談話,只是為了告訴徐寒楚仇離只有三天的性命。

    「閻王的債可不好還,老朽是個生意人,徐兄弟想讓老朽做這虧本的買賣嗎?」老人笑呵呵的回應道,這話無疑也是默認了徐寒的猜測。

    「先生要什麼?」徐寒沉眸問道。

    「徐兄弟覺得你身上什麼東西能夠在閻王爺那裡為楚兄弟換來一條命?」老人反問道。

    徐寒又是一愣,什麼東西能夠換回一條命...

    這是一個很難的問題,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徐寒僵在了原地,不知當如何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魏先生又笑了笑。

    「還有三天時間,徐兄弟可以好好想想...」

    「想好了,老朽義不容辭...」

    「想不好,那就當好好陪著楚兄弟度過這剩下的時日。」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21:46
第三十八章 眸中一汪水.


    前往燕州的行程暫時停了下來。

    因為魏先生的話,也因為在此之後寧竹芒證實了這番話的真實性。

    「靜脈衰竭,氣息紊亂,生機將滅,命火將燼。」這是在走出魏先生房門時,寧竹芒對著徐寒說的一番話。

    那時寧竹芒臉上蒼白的臉色與難看到極致的神情,然徐寒無法去懷疑事情的真實性。

    但他仍然覺得恍然若失。

    這一切終究來得太過突然。

    就好像上一刻那中年漢子還絮絮叨叨的在他耳畔說著:「小寒...小寒...小寒...」

    而這一刻,便有人告訴你,他只有三天的性命可以活了。

    二者帶來的反差,讓徐寒生出一股無法言說的不真實感。

    就好像這一切只是一場噩夢,他想要醒過來,卻發現自己被困在裡面。

    逃不掉,邁不出,亦掙不脫。

    ......

    楚仇離是在第二日的辰時甦醒的。

    一直陪在床榻旁的徐寒已經昏昏欲睡,玄兒與嗷嗚的驚呼將他吵醒。

    他快步來到了那中年漢子的身側,想要詢問他的狀況。

    但中年漢子卻蒼白著臉色對著他咧嘴一笑,「小寒,我想喝酒。」

    楚仇離已經四十歲開外的年紀,臉上留著濃密的絡腮鬍,卻用一種近乎撒嬌的語氣與徐寒說出這樣一番話,若是換作平時,徐寒只能賞給他一個白眼。

    可這時,徐寒卻在微微一愣之後爽快的點了點頭。

    於是一大早,在晏斬等人錯愕的目光下,徐寒與中年大漢出了客棧,直直的殺向武州鎮最好的酒館。

    酒店的夥計還未來得及打掃完昨日酒客留下的一片狼藉,便迎來了楚仇離與徐寒。

    大漢熟絡的點上了一大桌子菜,叫上了幾罈美酒,然後將從晏斬那裡借來的一錠元寶扔在了桌上,見著元寶的小二頓時雙眼放光,忙不迭的招呼起來。

    這頓酒,二人從豔陽高照喝到了華燈初上,從人聲鼎沸喝到了廖無人煙。

    酒館中的酒客來來去去,楚仇離的酒杯舉舉停停。

    楚仇離是個話嘮,即使到了這時也不曾更改,他一邊喝著酒,一邊在徐寒的耳畔絮絮叨叨。

    他說,酒是穿腸刀,能割萬古愁。

    他說,他師父喜歡喝酒,他師兄也喜歡喝酒,而現在只有他一個人還能繼續喝酒,所以他要將他們那份一併喝掉。

    他說,盜聖門只餘他與她二人,沒有對的路可以走,她走了錯的路,他走了死的路。都是末路,亦是陌路。

    他說,世上多仙人,都圖望長生,卻不知天路早已堵死,盜聖門不是第一個前車之鑑,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說了很多,徐寒有的聽得懂,有的卻聽不懂,但他都一一記了下來。

    不僅他的說話,也連同他此刻那醉眼朦朧的臉。

    ......

    第二日,楚仇離再次尋到了徐寒。

    他舔著臉,有些羞澀亦有些蠢蠢欲動的言道:「小寒,我想聽曲。」

    沒有猶豫,徐寒便再次尋到了晏斬借下了些許錢財。

    然後他領著楚仇離,尋到了武州鎮最好的青樓,開上了一道最好的廂房,叫上了這樓中長得最美,唱曲最好聽的幾位姑娘。

    這一路走得並不安生,楚仇離的身子比起昨日明顯差了許多,他的臉色慘白幾無血色,腳步也明顯不如昨日輕盈。

    但在坐到了那包廂柔軟的矮榻上時,大漢的臉上還是流露出了愜意的笑容。

    幾位姑娘於那時千嬌百媚的走到了房門之中,她們抹著豔妝,穿著或紅或白或紫的輕紗,胸前的酥肉被高高的撐起,羊脂玉般潔白的手臂裸露在外。

    這算得上是一道頗為靚麗的風景。

    可楚仇離在看見這些女子時,臉色卻忽的垮了下來。

    「不對!不對!」他嚷嚷著,「青衣,我要青衣!」

    或許是大漢癲狂的神色嚇到了這些姑娘們,她們一個個愣在了原地。

    「換青衣。」坐在一旁的徐寒不動神色的將一錠元寶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上。

    那幾位女子頓時回過了神來,目光皆被那一錠元寶所吸引。

    「想要就快點,武州鎮不是只有你們一家青樓。」徐寒於那時淡淡的說道。

    聽聞此言的諸位女子皆是臉色一變忙不迭匆匆出了房門,在約莫百息的光景之後又走了回來,而身上的衣衫也隨之換成了一件件靚麗的青衫。

    楚仇離一邊喝著酒,一邊打量著那些女子,女人們似乎也明白只有伺候好眼前這個邋裡邋遢的大漢她們才能得到那一錠元寶,於是在楚仇離目光射來之時都紛紛挺直了自己的胸膛,想要吸引對方的目光。

    「不像...都不像...」楚仇離卻搖了搖頭。

    「那要不要換一家?」徐寒問道。

    聽聞此言,那些女子都臉露惶恐。

    「算了...」楚仇離卻又意興闌珊的搖了搖頭,「唱曲吧...」

    可幾位卻有些面面相覷,似乎拿捏不準楚仇離的心思。

    「一個一個的來,唱你們最拿手。」徐寒見狀,於那時言道。

    女人們遲疑了一小會,不過在那一錠元寶的誘惑下還是有人邁出了步子。

    「鬧花深處層樓,畫簾半卷東風軟。春歸翠陌,平莎茸嫩,垂楊金淺。遲日催花,淡雲閣雨,輕寒輕暖。」

    女人的聲音清軟,韻律拿捏也算合適,一曲《水龍吟》起調算得中上水準。

    可是楚仇離卻在那時搖了搖頭,「不對,不對,換一個!」

    「君若天上雲,儂似雲中鳥,相隨相依,映日御風。」

    「君若湖中水,儂似水心花...」

    又一位女子淺唱,可楚仇離卻在那時一摔手中的酒杯,喝罵道:「也不對!換一個!!!」

    ......

    於是一連三四位女子唱罷,都被楚仇離一一否決。

    大漢臉上的神色,從不滿到憤怒,從憤怒到失落...

    「都不對,都不對...」

    「沒人唱得出她的味道...沒人唱得出她的味道...」

    他喃喃自語道,想要飲酒,就發現手上的酒杯早已被他摔碎,他只能伸手拿起一旁的酒罈,仰頭一飲而盡。

    那些女子最後都被徐寒遣散,諾大的房門便只餘下徐寒與楚仇離二人。

    房門靜得可怕。

    大漢看了看滿地被他摔碎的酒杯,又望瞭望眼前的少年。

    他忽的伸出手,輕輕的敲打著身旁的桌板,一下又一下,以一種奇怪的韻律。

    「天上月兒明,田裡柴犬吠。」

    「南山有花開,北河有魚肥。」

    「你把眉兒畫,遮了紅燭淚...」

    「你說故國美,可故國如何美...」

    「也不及你回頭眸中那一汪水....」

    楚仇離用他那沙啞的聲音唱著徐寒不知名的歌謠。

    這般柔情萬種的曲調顯然並不適合楚仇離這般粗獷的嗓音,可莫名的徐寒卻覺得此曲此調於此時萬分般配。

    於是他又將它記了下來,當然也包括唱曲時中年漢子於眼角潸然落下的淚...

    ......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21:46
第三十九 在路上

    第三日。

    當徐寒再次來到楚仇離的房間時,楚仇離的狀況已經惡化到了極為嚴重的地步。

    他癱坐在木桌旁,地上是灑落茶水與裂開的茶杯。

    他極力的掙扎,想要站起身子,但這似乎注定只是徒勞。

    徐寒見狀趕忙上前扶起了臉色蒼白的楚仇離,又給他倒滿了一杯茶水,這才詢問楚仇離的狀況。

    「楚大哥,你感覺如何?」

    中年漢子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言道:「閻王要人三更死,何曾留命到五更,好與不好,又有何差別。」

    徐寒默然,他知道,楚仇離的狀況,楚仇離自己比誰都清楚。

    坐在木桌旁的楚仇離端起茶杯,飲下一口,又側目看了徐寒一眼,忽的展顏一笑說道:「小寒,再幫我一個忙吧....」

    ......

    依照楚仇離的要求,徐寒去集市上買到了兩個骰蠱與數個骰子。

    又於晏斬那處借到了幾十文散錢,這才回到了楚仇離的房間中。

    接過這些事物的楚仇離對著徐寒又是一笑,然後伸手示意徐寒在自己的對側坐下。

    徐寒自然不會去拒絕楚仇離的意思,他坐到了木桌的一側,神色平靜得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終究不復了平日裡的嬉笑怒罵,只是顫抖著手,小心翼翼的將兩個骰蠱擺好,又將手中的骰子一個又一個的放入那骰蠱之中。

    這本算不得如何困難的事情,中年漢子卻足足用了半柱香的光景方才做完。而他的額頭上也因此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汗跡,但他卻猶若未覺,臉上露出了開懷的笑意。

    做完這些之後,他將其中一個骰蠱遞給了徐寒,又從桌上那一堆徐寒給他的散錢中劃出一文放到了自己的身前,再將另一個骰蠱握在了自己手中。

    他開始搖動那骰蠱,徐寒一愣回過神來,也將自己手中的骰蠱搖晃起來。

    十息光景過後,骰蠱停歇,楚仇離與徐寒同時提起了各自的骰蠱,裡面的事物於那一刻展現在二人之間。

    楚仇離,三四三。

    徐寒,六五四。

    楚仇離見狀,苦笑搖頭,便將那一枚銅板遞向了徐寒,然後再次在自己身前放下一枚銅板,抬頭看向徐寒,雖無言語,但目光中的催促卻讓不明所以的徐寒不得不再次搖晃起了手中的骰蠱。

    ......

    徐寒借來的銀錢有足足七八十文之多,每一枚銅板都是一次博弈,而結果都無一例外,楚仇離都是那個輸家。

    徐寒漸漸明白了些許楚仇離的意圖,他的臉上的神色從疑惑到古怪,從古怪到詫異,而坐在他對面的男人卻始終目光平靜,淡漠以對,似乎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很快楚仇離便輸完了所有的錢。

    那時,他將手中的骰蠱小心翼翼的放到了一側,又一次抬眸看向徐寒。

    那是一次約莫百息左右的注視。

    楚仇離的目光依然平靜,徐寒卻有些不適。

    他不適於男人此刻的安靜,更不適於每一息的流逝都意味著男人離死亡更近一步。

    這注定不會是一件讓人愉快的體驗。

    或者說,每一息對於徐寒來說都是一場煎熬。

    但他終究未有出言打破這份幾乎令他窒息的沉默。

    中年漢子於那時終於再次開口。

    他的目光變得深邃,像是藏著蛟龍的池水,深不見底。

    他的語調變得綿長,像是穿越了萬載光陰方才抵達此處。

    「其實,這個世界上,藏著許多秘密,更有不知幾何多的不出世的宗門躲藏在俗世之外的世界,譬如道門青蓮觀....」

    聽到這裡的徐寒眉頭一挑,言道:「又譬如盜聖門?」

    楚仇離的身子在那時微微一怔,蒼白的臉上浮出一抹苦笑。

    「小寒你真的很聰明。」

    做完這番感嘆,見徐寒並無接話的意思,中年漢子目光一沉便再次言道:「宗門隱世,不問世事,大抵也只有一個目的——找出那條通往長生的路。」

    「古往今來萬載光陰,天驕妖孽比比皆是,可那條路究竟該如何走,依然沒有人尋到。但每個隱世的宗門大抵都有自己的嘗試,我竊以為,盜聖門雖然比不得那些宗門的家大業大,可在這條路上卻走得比誰都遠。」

    說道這裡,楚仇離的目光愈發的深邃了起來,「我的師傅,青衣的父親,冉林真。盜聖門第二十六代傳人,他是一個天才,以盜聖門的欺天竊命之法尋到了一種可以矇混天機,以求萬劫不加身的秘法。」

    「用他的話說,仙人壽本無盡,雷劫阻之,雷劫亦無盡,故而仙人終有一死。」

    「而他那關於矇混天機的辦法似乎大有所為,他甚至造出了一個木箱,喚作藏天匣,依靠著此處讓一位身負重傷的仙人躲避了數年天劫,直到他修行精進有了對抗天劫的信心,方才走出其中,成功對抗了那次天劫。這次的成功給了師傅極大的鼓勵,他愈發全身心的投入到這秘法的研究之中,眼看著盜聖門就要一步登天,可偏偏是天容不下此道,盜聖門大禍臨頭......」

    「那一日一群黑衣人殺入了盜聖門,將宗門上下百餘口人盡數斬殺,唯有我與青衣被師傅藏在了那藏天匣中。方才躲過了這次劫難....」

    「所以,你想要報仇對嗎?」徐寒聽到了這裡,終是忍不住沉眸問道。

    「楚某人爛命一條,若不是當年師傅收留,師兄照料,我早就不知死在了那個角落。他們待我恩重如山,我自然想要為他們報仇。」楚仇離對此直言不諱。

    徐寒的目光在那時愈發的陰沉,他問道:「所以你在我身上下的的賭注便是你報仇的資本對吧?」

    這並不是一個太難猜測的事情。

    楚仇離到死依然對此唸唸不忘,顯然對於楚仇離來說這是一件足以為之拼盡性命的事情。而細觀與楚仇離相識這些日子,這個中年漢子做過的最冒險的事情便是在那場長安之變中選擇了站在徐寒一邊。

    以此,徐寒不難猜出,這二者之間的關係。

    只是他依然並不明白,自己在楚仇離的這場賭局中究竟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事到如今的楚仇離顯然也沒有否決的意思,他又看了徐寒一眼問道:「小寒,你恨我嗎?」

    這一路走來,楚仇離算是見證徐寒的所有經歷,尤其是在長安之變後,雖然表面上徐寒似乎還是那個徐寒。他依然帶著平日裡應有的模樣,但內裡多出的一份言語難明的陰鬱,楚仇離卻再清楚不過。

    他很明白,背叛與利用對於如今的徐寒究竟意味著什麼。

    但徐寒卻並沒有回答男人這時的問題,反而問道:「你的仇人是誰?」

    那時少年的目光平靜,像是三月的春水,古波不驚。

    但語調卻像是九月秋末的夜風,表面上和煦清涼,背後卻藏著鋒利幽冷的風雪。

    楚仇離似乎無法再第一時間讀懂少年話裡的意思,他微微一愣,最後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言道:「那是一個任何人都無法戰勝的對手。」

    「我想試一試。」只是這話方才出口,徐寒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楚仇離又是一愣,這是一個出乎他預料的答案。

    為此他不得不抬眸看向這位少年,試圖從少年臉上的神情中看出他此刻的心底究竟在作何想。

    這是一件很沒有道理的事情。

    於情於理,都是楚仇離利用了徐寒。

    雖然這樣的利用還未成為既成的事實,但它卻正真的存在過。楚仇離對此不止一次感懷愧疚,臨死之時道出此事為的便是求一個心安理得。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在這時終是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少年的回答出乎預料的簡單。

    「因為你是楚大哥。」

    聽聞此言的男人臉上的神色微微一滯,隨即緊皺的眉頭舒展,嘴角上揚,真切的咧嘴一笑。一如當年二人初見。

    「其實我並不對此事抱有任何希望,盜聖門的仇人遠比你想像中更可怕,我打心眼裡的並不希望你真的有一天會遇見他們...」

    「不管你信與不信,我壓在你身上的注與其說是報仇的資本,倒不如說是給自己的一個念想...」

    徐寒並不能完全理解楚仇離話裡的意思,他沉著眉頭言道:「盜聖門的仇人究竟是誰?」

    他著實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樣的存在能夠讓人生出如此的絕望,甚至連一絲戰勝對方的奢望都不敢留存於心間。

    楚仇離抬頭望瞭望窗外,那裡藍天白雲,時不時有飛鳥游弋其中。

    然後他張開了嘴,聲音有些苦澀。

    「你記得在去往玲瓏閣時,那場雷劫嗎?」

    這話出口,徐寒的身子猛然一震,他的瞳孔也在那時忽的放大,看向楚仇離的目光頓時變得詫異了起來。

    房門中的氣氛因此沉默了數十息的光景。

    直到良久之後,徐寒方才再次問道:「那既然如此,為何你還要做到這樣的地步?」

    這一次,徐寒的聲音終於有了變化,那是一種一如楚仇離語調一般的苦澀。

    男人蒼白著臉色思索了好一會的光景,方才回答了少年這個問題。

    「其實元歸龍也好、夫子也好、林守也好,他們都鬥不過那東西....」

    「沒人鬥得過那東西,可楚某人終究還是要做些什麼....」

    「哪怕明知道這條路是錯的路,是死的路,我都得走下去...」

    「因為只有在路上,楚某人才會覺得對得起師傅,對得起師兄,也對得起自己....」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4 21:46
第四十章 他賭我贏

    徐寒再次沉默了下來。

    這一次,他大抵明白了楚仇離的心情。

    那是在無邊黑暗的深淵握緊的螢光,亦是在無垠荒漠中被悉心呵護的嫩芽。

    於事無補,卻又聊勝於無。

    那是絕望中僅存的最後一絲渺茫到無以復加的希望。

    而人這種東西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

    偏偏需要一點點希望,才能有繼續在這世界爬行的勇氣。

    「所以在玲瓏閣前的那場雷劫,是你救了我對嗎?」徐寒再次問道。

    關於那場雷劫,徐寒的心底其實早就存有諸多的疑惑

    無論是它的到來還是它的消失都顯得太過突兀了一些,如今聽楚仇離提及此事,徐寒下意識便認為是楚仇離所為。

    可出乎預料的是,楚仇離卻在那時搖了搖頭。

    臉色蒼白的中年男人於那時直視著徐寒的雙眸,一字一句的說道:「墨塵子死了。」

    徐寒的身子隨即一震。

    自從長安之變後,徐寒對於劍陵的情感便複雜了起來。

    他與劍陵的聯繫說到底都是源於當年與滄海流的相遇,若是說這一切都只是一場算計,一場利用,那麼他與劍陵的關係便不可避免的來到了一種尷尬的微妙境地。

    但墨塵子待他卻是極好,至少到現在為止,徐寒於他的身上挑不出半點毛病。

    聽聞他的死訊,徐寒終究難以平靜以對。

    他不知道楚仇離提及此事究竟是何用意,但徐寒還是忍不住問道:「怎麼死的?」

    少年的語氣平靜得可怕,像是某種野獸從喉嚨壓出的低吼。他眸中的光芒閃爍,像是那被逼到絕路的獅子,退無可退。

    而楚仇離的回答更是遠遠超乎了徐寒的預料,他說:「因為你。」

    徐寒顯然並無法理解中年男人話裡的意思。

    「那次雷劫是他幫你擋下的,而若是說我真的做過了些什麼,便是在這之後,將你的氣機隔絕,讓那東西短時間內無法再尋到你。而也正是那次雷劫,毀了墨塵子的命宮。」楚仇離很快便再次言道,將徐寒心底的疑惑盡數解開。

    徐寒當然知道這些事情絕非楚仇離杜撰出來的東西,他沒有理由騙他。

    但他依然無法在短時間內消化掉這些消息。

    所以他在一段短暫的沉默後,選擇暫且避開這個話題,轉言問道:「那之後呢?林老將軍身上的竊命之法便是由你施展的嗎?」

    楚仇離點了點頭,並不否認。

    「不僅是他,元歸龍與夫子身上都有我的竊命之法,說是竊命倒不如說是以命易命,到最後,反噬加身,我亦在劫難逃。」

    說道此處的楚仇離不免又是一陣苦笑。

    或許是這言語中提及到了某些徐寒並不願面對的名諱,徐寒收起了再與男人對話下去的興致。他最後沉吟了約莫了數息光景,方才言道:「楚大哥與我說了這麼多,究竟為了什麼?」

    這樣的話對於此刻時日無多的楚仇離來說多少有些不近人情的味道。

    但聽聞此言的中年大漢卻並未露出憤怒或是悲傷的神情,有的只是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

    他沉吟了一小會,又才再次張開了嘴。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楚仇離的狀況一息差過一息,甚至就連發出聲響這樣簡單的事情對於此刻的他來說,似乎都變得極為困難。

    他用了十餘息的時間方才將話吐出他的嘴裡:「我不知道,我想讓你知道這些,或許有用或許無用,但終歸是我最後能做的事情了....」

    說完這話的楚仇離臉色愈發的慘白似乎已經到了彌留的邊緣。

    可徐寒的目光卻出奇的平靜了下來,他盯著楚仇離過了好一會光景:「楚大哥其實並不想死對嗎?」

    「呵呵。」楚仇離輕笑一聲,臉色愁然:「血仇未報,如何敢死?」

    「那便好好活著吧!」他這話方才音落,徐寒的聲音便在那時驟然響起。

    然後,臉色冷峻的少年便於那時轉過了自己的身子,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門。

    那時,楚仇離似乎意識到了徐寒要去何處,他張開嘴便要說些什麼,只是這時他的身子已經到了極為虛弱的地步,楚仇離用盡渾身氣力,竟是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

    徐寒推開了魏先生的房門。

    如他預料一般,魏先生早已坐在了房門中等待著他的到來。

    就一如對方也早已料到徐寒會在此時來到此地一般,雙方對此都未有表現出太多的詫異。

    「想好了?」沒有過多的辭藻鋪墊,魏先生於看見徐寒的第一時間便問道。

    「嗯。」而徐寒亦在魏先生這問題落下的第一時間做出了回應。

    「你知道,救他的代價嗎?」或許是早已設計好的台詞,又或是驚訝於此刻徐寒的篤定,魏先生再次問道。

    「以命易命,很公平。」徐寒的面色沉寂。

    「公平?」魏先生對於徐寒此言嗤之以鼻,他挑眉看了徐寒一眼:「你需要付出的代價遠超出你的預料。」

    「譬如?」徐寒的眉頭同樣一挑。

    魏先生微微沉吟這才言道:「楚仇離是盜聖門的高徒,精通竊命之法,饒是如此,三條性命,三條因果,造成他如今狀況的原因不僅是竊命之法帶來的壽元消減,更是壞了規矩後天地偉力帶來的反噬。你行此道,我可助你成其願,但惡果卻只能由你來償。救了他,你的壽元會因為承受那三份因果之故而大幅消減,你能活多久,我無法確定,但我知道,那絕不會是一段太長的時間。即便如此,你也願意嗎?」

    願意嗎?

    徐寒也在心裡這樣問自己。

    他與楚仇離並算不得莫逆之交,二人一路同行,雖是同伴,但卻各有算盤。按理說,徐寒遠不至於為了他,做到這樣的地步。

    可事實上,這個問題,徐寒的心中很快便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覆。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邏輯。

    徐寒願意為了秦可卿當年的半個饃饃於森羅殿搏命,為的自然是那救命之恩,而更多的卻是因為秦可卿是他漫長的十二年乞兒生活中唯一感到的溫暖。

    人就是這樣。

    當你擁有足夠多的時候,一些捨棄或許會讓你神傷、讓你不捨,但遠不止於了無生趣。

    可當你僅有的東西被奪走的時候,你便沒了選擇。

    你只有昂起頭,抬起胸膛,亮起並不鋒利的爪牙,微笑的對敵人說:「來吧,搏命吧。」

    這並不是武士的莊嚴,這只是一隻喪家之犬的負隅頑抗。

    而這一路走來,從乞兒到殺手,從殺手到府主,從府主到如今的東躲西藏。

    徐寒從未有到一無所有的地步,但卻素來所剩無幾。

    就是這份所剩無幾失去,每一次都讓徐寒不得不捨命一搏。

    所以,他在微微遲疑之後,便再次點下了自己的腦袋。

    這般迅速又果決的回應大大超出了魏先生的預料。

    暮發脆肩的老人深深的看了徐寒一眼,又一次問道:「為什麼?」

    這一次,徐寒的答案來得更快。

    他的眼睛眯起,嘴角上揚:「因為...」

    「他賭我贏。」

    「所以,我不讓他輸。」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4 21:52
第四十一章 一諾千金

    楚仇離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一片竹林,鬱鬱蔥蔥,終年如此。

    他踩著腳下落葉鋪就的柔軟,邁步向前,穿過了那片竹林。

    嘩啦啦!

    眼前的景色忽的一變,竹林的盡頭是一座瀑布。

    銀白的河水如銀河塌陷一般自高聳的崖口傾瀉而下,落入水潭,蕩起朦朧的水汽,將週遭的景色籠罩其中。

    模糊間,楚仇離好似看見一道青色的身影立在山巔,翹首望著遠方。

    他的心頭忽的一動,嘴裡喃喃自語道:「十萬白練落凌霄,一襲青衣望故國...」

    「咯咯咯。」

    那山巔上的青色身影好似聽見了楚仇離的呢喃一般,於那時轉過了自己的腦袋,側頭看向楚仇離所在的方向,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也隨即傳來。

    「楚哥哥,你在說什麼?」

    「快些上來啊!等會爹爹知道你在偷懶又要打你屁股了!」

    「大師兄今日就要回來,說好要帶好多好多的吃的,你來得晚了,青衣就全部都吃掉了,一點都不會給你留。」

    ......

    女孩那如鶯啼一般的聲音在楚仇離的耳畔來回作響,楚仇離聽得耳暈目眩,腦袋一陣恍惚。

    但出於某種下意識的驅使,他還是邁出了腳步,朝著女孩所在的方向走去。

    山巔與楚仇離所在的位置隔著千丈之遙,可楚仇離卻踩著步子,憑空而上,就好似他的腳下有一道看不見卻又真實存在的階梯一般。

    他朝著山巔走去,越往上,霧氣卻愈發的濃郁,那道青色的身影也漸漸的忽暗忽明,讓楚仇離無法將之看得真切。

    他慌了手腳,腳下的步子加快了幾分。

    可越是攀登,霧氣便越是濃郁,青色的身影便越是模糊。

    轉眼,那青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楚仇離的眼簾,而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那一洩千丈的瀑布與鬱鬱蔥蔥的竹林。

    楚仇離來到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天與地,上與下的關係都開始變得模糊,他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但心底卻覺得愁然若失去。

    「青衣...」

    「青衣...」

    他叨唸著這個名字,卻得不到回應,反倒是這方世界的溫度開始漸漸降低,一股寒意襲上了楚仇離的心頭。他試圖環抱住自己的身子,以此取暖,但這樣做的帶來的結果卻並不盡如人意。

    溫度越來越低,他的臉色開始泛白,腳下尋找出路的步伐也漸漸從緩慢到停下。

    他已經沒有了半分力氣。

    楚仇離忽的想了起來,他好像已經快死了。

    而盜聖門前那片竹林與瀑布也早已毀在了那場劫難之中,至於青衣...

    多少年再未聽她喚過他一聲楚哥哥了...

    想到這裡的楚仇離,像是被抽取了靈魂一般,愁然的癱坐在地。

    他已經無心去細究如今他究竟是在臨死前的夢境還是黃泉下的望鄉台...

    他只知道,他要死了。

    「仇離...」

    可就在這時,耳畔卻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一道身影也於那時推開了漫天的霧氣,走到了楚仇離的身前。

    已經渾渾噩噩的楚仇離忽的被驚醒,他抬眸看去,卻見一道渾身沐浴在金光之下的身影正低頭看著他。

    那身影似乎是位老者,可他畢竟包裹在金光之下,楚仇離並無法將他的模樣看得真切,只是莫名覺得熟悉。

    他怔怔的看了半晌,或是因為心有所想的緣故,忽的開口呢喃了一句...

    「師傅...」

    聽聞此言的金色身影倒是並未反駁,他只是伸出了手,按在了楚仇離的胸口,一道金光在那時湧入楚仇離的體內,隨後暖意從四肢百骸中湧出,將那些寒意驅逐出了他的體內。

    那金色身影在這時收回了自己的手,正要離去。

    可楚仇離卻是高呼道:「師傅!徒兒沒用,沒能為師傅報仇,沒能照顧好青衣...」

    那離去的身影聞言微微一頓,在一段並不算的長的沉吟之後了,側眸看了楚仇離一眼,言道:「世無不可戰勝之物,人如是,天亦如是。」

    「在時機未有成熟之前,你大可安心等待,等少年握緊刀劍,等蝴蝶破繭而歸...」

    ......

    客棧幽暗的房間中,徐寒瞪大了眼睛看著盤膝而坐,渾身沐浴著金光的魏先生。

    表面上徐寒並未露出任何異樣,但心底卻多少有些憂心。

    這竊命之法著實太過玄乎,徐寒摸不準魏先生究竟能否順利完成。

    而就在他想著這些的時候,那位閉目老人忽的睜開了自己的雙眸,他周身的金光也在那一刻散去。

    「怎麼樣?」徐寒於第一時間走到了老人的身前,如此問道。

    魏先生抬眸看了他一眼,這才言道:「明日辰時,便可生龍活虎。」

    徐寒聞言,頓時臉色一喜,正要道謝,可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再次看向老人問道:「可為何我並未覺察到先生所說的反噬?難道這其中出了什麼紕漏?」

    魏先生淡淡一笑,站起了身子,「老朽可素來不會妄言。」

    「那...」徐寒想來以魏先生的性子,定然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誆騙於他。但之前魏先生言之灼灼的與他說過的所謂因果反噬他卻從未感覺得到。

    「竊命之法,無論是所奪壽元還是承擔的業果皆是施法者本身,老夫可沒有將之轉嫁到小兄弟身上的本事。」魏先生如此言道,臉上的神情平靜,就像是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一般。

    可事實顯然不會如魏先生所言的那般簡單。

    那些業果與消減的壽元,讓正值壯年的楚仇離走入死境。

    而魏先生既然施展了竊命之法救下楚仇離,那他便不可避免要替楚仇離承受這些東西,徐寒著實想不明白以魏先生與楚仇離的交情如何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

    可魏先生顯然並沒有為徐寒解惑的意思,反倒再次言道:「我說過,救下他你需要付出的代價遠超過這竊命之法所需要的代價...」

    「不過你似乎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我要的並不是你的命...」

    聽聞此言的徐寒一愣,他之前確實下意識的以為魏先生所謂的代價便是這以命易命之後他需要承擔的後果,可如今細細想來魏先生似乎從未肯定過此言。

    徐寒的臉色不由得一變,魏先生既然願意承擔下如此大的代價救下楚仇離,那麼他之所求想來也絕不會是凡物,念及此處,徐寒頓時臉色肅然,問道:「先生究竟想要什麼?」

    老人展顏一笑,頷首笑道:「一個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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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凝視虛空

    第四日的清晨。

    當楚仇離活蹦亂跳的出現在諸人的眼前時,不可避免的引來的諸人一陣詫異的目光。

    晏斬也好,寧竹芒也罷,到底不是愚笨之人,雖然詫異於楚仇離的起死回生,但大抵也猜到這與那高深莫測的魏先生必然大有聯繫。但他們卻極為識趣的並未去細問其中的細節,不過卻又真心的為楚仇離的安然感到開懷。

    於是乎一行人再次上路。

    離開了位於隆州的武州鎮,朝著燕州再次邁開了自己的步伐。

    一如既往的是,那位背著木箱子的魏先生走在隊伍的前方,似乎與以往並無區別,只是他本就佝僂的身子卻好似比起以往又彎下了幾分。

    而徐寒與寧竹芒一如既往的走在隊尾,寧竹芒對於楚仇離的情形只口不提,他親自探查過楚仇離的傷勢,自然清楚那般生機枯竭的現象根本不是任何醫術手段可以治癒的,這其中蘊含的玄妙顯然不是可以隨意與人言說的,他自然不會多問,只是安靜隨著徐寒看著走在隊伍正中的大漢一臉得色的朝著晏斬與雪寧二人吹噓著昨日自己師傅還魂夢中救他一命的玄乎事蹟。

    「楚兄弟倒是生死不驚,轉眼便恢復了常態。」看了一會之後,寧竹芒忽的出言感嘆道。

    聽聞此言的徐寒側頭瞟了對方一眼,笑道:「這樣不好嗎?」

    ......

    「所以,越狐死了,對嗎?」牙奇山,籠罩在一片黑色事物下的太陰宮,早已不復曾經那仙氣縈繞的模樣。

    一身黑衣的俊美男人,側眸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袍儒生如此問道。

    那白袍儒生拱了拱手,低眸言道:「自從數月前派他前去請半妖入宮之後便再無消息,我派人搜查過鹿角原,沒有半點他的蹤跡,只在一處發現了尊主化身的屍骸。」

    「嗯...」聽聞此言的俊美男人微微頷首。

    但那白袍儒生卻似乎按捺不住心頭的疑惑,於那時追問道:「可是宮主,越狐此行,我早已推演數次,應無任何變數,為何還是出了這樣的事情。」

    白袍儒生對於太陰宮那名為《天易》的推演之術可謂推崇萬分,之前種種謀劃,即使是地仙也少有能逃出他們算計的可能,為何此行卻出了問題,他難免心頭不解。

    生得俊美無比的黑袍男人轉眸看了對方一眼,沉聲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記住,無論你到了何種境界,永遠不要小看任何人。」

    黑袍男人如是言道,眸中卻光芒閃爍,他又記起了那一日,他頭頂七星而來,眸生烈陽的男子,當然還有那個看似尋常,卻似乎體內藏著天大秘密的少年。

    白袍儒生聞言一愣,他生性聰慧,很快便回過了味來。

    之前,宮主吞噬龍氣的計畫何嘗不是萬般謀劃,看似並無任何紕漏,可最後依然鎩羽而歸,想到這裡,白衣儒生的心頭一凜,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話方才到了嘴邊,卻見黑衣男人卻依然閉上了雙眸,好似陷入了熟睡。

    他知道,這是這位宮主大人無心再與他談論此事的預兆。

    他自然不會去忤逆男人的意思,於是便在那時收回了到了嘴邊的話,朝著男人微微拱手,這便退了下去。

    待到那白袍儒生退出了已經漆黑一片的鳳來閣。

    那黑衣男子閉著的雙眸忽的睜開,他坐在寬大木椅上的黑袍忽的湧動起來,他眼前的空間也忽的開始扭曲,漸漸的三道不同的影像猶如流光一般浮現在了他的身前。

    一位白衣老者,背後是黃沙一片,黃沙之上是密密麻麻的倒插入其中的長劍,宛如墓碑一般。

    一位是慈眉善目,身著金色袈裟的和尚,年齡五十開外,雖盤膝而坐,但周身卻隱隱有陣陣佛光閃爍,可謂不動如山,寶相莊嚴。

    最後一位卻是立在那一座道觀前的年輕道人,年紀不大,二十出頭,生得唇紅齒白,背負著一筐背簍偶,裡面裝的並非什麼天材地寶,而是一些賣相極差的野果野菜。

    「南荒劍陵、大夏龍隱、大周道門...三位尋我何事?」待到看清那三道影像中的景色,黑衣男人的眉頭一挑,淡淡問道。

    「監視者來過這方世界了。」和尚如此言道。

    黑衣男人臉上的神色輕鬆,問道:「那又如何?」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居於劍陵的老者如是言道。

    黑衣男人臉上的神色依然輕鬆無比,他又言道:「這一劫遲早會來,諸位理應早有預料。」

    「大劫當前,我四門受上古大賢之命鎮守這方世界,於此更應同心同德,救蒼生於劫難。」那和尚似乎頗為不喜男人的態度,他皺了皺眉頭,再次言道。

    「上古大賢?」可黑衣男人卻是冷笑一聲,「崑崙的仙人早已離我們而去,這方世界已然淪為棄子,憑我們如何對抗那浩然天劫?星空萬域之中究竟存在些什麼我們都不清楚,但單單仙人離去便足以證明這劫難遠非我等可以抵抗,與其抱著這蒼生大義,我看倒不如另謀出路。」

    「無上真人!你與森羅殿的齷蹉勾當我可視而不見,但若是你做出什麼有違當年四方盟約的禍事,我南荒劍陵,第一個不答應!」

    「我的劍仙大人,看好你的凶劍,我太陰宮之事,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黑袍男人對此不以為意,當下便反唇相譏。那影像中的老者頓時臉色陰鬱,背後漫天長劍隱隱作響。

    就在這男人與老者還有那和尚三人之間氣氛劍拔弩張之時,那為一旁一直未有出言的年輕道人忽的嘴唇張開,輕聲言道:「前些日子,祖師爺出山了。」

    這話的聲音並不大,但出口之時,那三人之間的氣氛卻忽的靜默了下來,幾乎到了落針可聞的地步。

    「他竟然出山了...」黑袍男人站起了自己的身子,臉上的神色凝重。

    「他在何處...」和尚身子顫抖,如臨大敵。

    「他想做什麼?」老人嚥下一口唾沫,如此言道。

    「祖師爺的心思,我不敢揣測,但我想大抵與監視者的到來不無干係...」年輕道人輕聲說道,臉上的神色平靜。

    而在座其餘諸人卻紛紛臉色一變,再次靜默了下來。

    於數息之後,劍陵老人與和尚紛紛尋了個藉口離去,二人的影像也於那時熄滅。

    唯獨那位年輕道人的影像依然停留在男人的眼前,他雙眸直直的注視著黑衣男人。

    「道長還有何賜教嗎?」黑衣男人在微微一愣之後,終於回過神來,笑著問道。

    那年輕道人搖了搖頭,過了好一會方才平靜的言道:「宮主奉先賢之名鎮守虛空...」

    「此乃大義...」

    「但當你凝視虛空之時,虛空亦在凝視你...」

    「看可以...」

    「但宮主別看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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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