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藏鋒 作者:他曾是少年 (連載中)

 
V123210 2018-7-9 20:13:4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3 170822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1 06:56
第五十七章 一曲新詞酒一杯


    「鬧花深處層樓,畫簾半卷東風軟。春歸翠陌,平莎茸嫩,垂楊金淺。遲日催花,淡雲閣雨,輕寒輕暖。」

    鴛鴦帳中,紅燭正暖。

    容貌俊美的伶人在淺唱輕吟,語調婉轉,如鶯啼燕鳴。

    冉青衣與楚仇離在一方圓桌前對坐,冉青衣看著那眯著眼睛一臉陶醉的男人,紅唇輕抿,問道:「師兄覺得她唱得如何?」

    正和著那優伶淺唱在桌上打著拍子的楚仇離聞言手中拍子忽的停下,他言道:「還算尚可,不過比起師妹卻是遠遠不及。」

    「是嗎?」冉青衣聞言微微一笑,隨即站起了身子,走到了那伶人身前。

    伶人見狀神色頓時有些惶恐,她趕忙停下了自己的歌聲,小心翼翼的看著冉青衣。直到冉青衣給她遞去一道讓她離去的眼色之後,這伶人臉上的驚恐之色方才散去,然後她點了點頭這才如蒙大赦一般的快步退出了房門,看那驚慌的模樣似乎唯恐多留一會便會丟掉性命一般。

    冉青衣在那時盈盈立在楚仇離跟前,語調輕柔,如江南煙雨。

    她言道:「那讓青衣為師兄再唱上一首可好?」

    楚仇離似乎並未想到冉青衣會有此舉一般,他微微一愣,但很快便回過了神來。他端起手邊的酒杯一口飲下,然後忙不迭的點起了頭,言道:「好!好!好!」

    冉青衣見此急切模樣,卻也不惱,反倒風情萬種的白了他一眼,隨即她雙手輕捻衣袖,低頭閉眸。

    坐在屏風之後的樂人輕輕撥弦,一聲樂起。

    冉青衣的雙眸豁然睜開,然後她袖口一舞,嘴裡便唱道。

    「江南春正好,故喚郎君游。」

    「湖有鴛鴦渡,枝有連理生。」

    「側眼看郎君,欲語女兒羞,只伏首,捻衣袖。」

    「卻可嘆,不見君時日三秋,得見君時,月逐金烏走。」

    「待到星落河,終把心思付諸口。」

    「妾身陳三願,郎君莫忘懷: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她的唱腔婉轉,一顰一笑儘是女兒嬌羞。

    楚仇離和著拍子,搖頭晃腦,眸中儘是迷醉。

    她一曲唱罷,餘音已落,但楚仇離卻仍痴迷其中。

    他依然獨自唱道:「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歲歲...」

    「長相見...」

    冉青衣見他如此,不禁抿嘴一笑,她俏生生的走到了楚仇離的跟前,微微佝下身子,輕聲問道:「師兄,好聽嗎?」

    這時的楚仇離好似如夢初醒一般,他睜開了眼,看著眼前那張雖然歷經的歲月卻未有留下絲毫痕跡,依然美得不可方物的臉。

    咕嚕。

    楚仇離很是不雅的嚥下了一口唾沫,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楚仇離算不算得英雄大可不論,但難過美人關這一點,此刻卻是在他的身上演繹得淋漓盡致。

    他忙不迭的點了點頭,言道:「好聽,好聽!」

    見他此狀,冉青衣眉眼之中笑意更甚,她伸出了雙手勾住了楚仇離的脖子,一股攝魂的幽香在那時縈繞在了楚仇離的鼻尖,他的整個人都在那時變得暈沉沉的,眼前除了那美得驚心動魄的人兒便再無任何他物。

    冉青衣的身子在那時索性坐到了楚仇離的懷中,她輕若無骨的身子與楚仇離貼得極近,一雙美豔的紅唇湊到了楚仇離的嘴畔,呵氣如蘭。

    「那師兄不若留下來,青衣日後,日日都唱給你聽,好嗎?」

    楚仇離被迷得五迷三道,似乎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他喃喃問道:「師妹當真願意日日都唱給我聽?」

    見楚仇離如此,冉青衣眉間的魅色更甚,她又朝著楚仇離的懷中擠了擠,一雙紅唇幾乎貼到了楚仇離的嘴邊:「妾身事事都依師兄的。」

    「是嗎?」楚仇離的一隻手豁然伸出,摟住了冉青衣那不堪一握的蠻腰,言道:「那師妹便隨我走吧。」

    說著,楚仇離的雙眸睜開,眸中竟沒了半分的醉意,他咧嘴一笑,繼續說道:「這樣師妹便可日日唱曲給我聽了。」

    似乎未有想到楚仇離還有這招,那冉青衣的臉色頓時一變,眉宇幽寒了下來。

    她的一隻手豁然伸出,拍在了楚仇離的胸膛,身子趁勢站起,退去數步,隨後她沉著臉色看向楚仇離,寒聲言道:「你誆我!?」

    這時的她再無半點方才的柔情似水與風情萬種,她再次化作了那個冰冷的冉閻羅,這般快速的轉變讓人在恍惚間幾乎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

    反觀楚仇離此刻卻也收起了平日那吊兒郎當的模樣,他笑著再次端起了手旁的酒杯,仰頭飲下,言道:「我盜聖門修得便是的誆盜二事,我騙師妹,師妹何嘗又不是在騙我?」

    「我是為了你好。」冉青衣皺著眉頭說道。

    「這麼巧?」楚仇離挑眉笑道:「我也是為了師妹好。」

    「你若是真的為了我好,就應該幫我。」冉青衣眉宇間多出了一分冷意。

    楚仇離的眸中卻多出了一分笑意:「我正在幫你。」

    「幫我?你忘了當年我父親死時,盜聖門被滅門時,他說過的話了嗎?」

    「他說讓你和我振興盜聖門!」

    「大楚雖亡但也曾立我門為國教,數代盜聖門先輩方才造出了藏天匣,逆天改命之法近在咫尺!興楚便可興宗,這樣的道理你為何總是參不透呢?」

    「這些年,我兢兢業業,一刻不曾有過懈怠,而你呢?選了一條死路,便要一條路走到黑!我真不知你你夜裡可曾輾轉反側久不能寐,亦不知你可還曾將父親的遺命記掛在心上!」

    「現在,大楚已經勢不可擋,今日你所見之物不過是大楚力量的冰山一角。我給你一條生路,你為何還要一門心思的往那死路上走?」

    冉青衣說道這處,已然有了些許失態,這大抵是這些年來,極為罕見的事情。

    楚仇離在聞言之後,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下來,他低下了頭,喃喃言道:「死路,不一定是錯的路,生路,也不見得是對的路。」

    見楚仇離依然冥頑不靈,冉青衣的衣袖一揮,語調也大了幾分:「可你死了,便什麼都沒了。你還拿什麼振興宗門?你又有何顏面去見父親?」

    關於盜聖門的故事,其實並不是一件太過複雜的事情。

    當年大楚氣數將盡,為續命數,當時的大楚皇帝便曾尋到過盜聖門,想讓其為大楚逆天改命。只是還未待到盜聖門做到此事,大楚便分崩離析,後來三國封疆裂土,盜聖門失了楚朝庇護,便只能遁入深山,隱世不出。

    而後盜聖門應觸怒了天威,而被滅門,僅餘的兩位弟子,冉青衣跟隨了楚國遺族,而楚仇離則...

    「我一直都未有忘記過師父的囑託,也一直在...」在冉青衣的訓斥下,楚仇離的頭也漸漸低了下來輕聲言道。

    「你一直記得?」但這話還未說完,卻像是戳中了冉青衣的痛楚一般,那女子快步上前,看似纖弱的手臂力量卻大得出奇,她抓住了楚仇離額頸項,一把將這男子提起。

    「你可是盜聖門的仙人!欺天盜命之數早已修到了極致!你本有本事振興宗門的,可你做了什麼?你救了元歸龍!救了了林守!救了穆玉山!你拿你的命、你的修為還有盜聖門的未來去為這些不相干的人續命!你看看現在的你,與一灘爛泥又有什麼區別!」

    冉青衣怒吼道,她的雙眸之中在那時有一道晶瑩的事物閃爍卻並未落下,而說到這時的她似乎是為了宣洩這些年來堆積在自己胸中的委屈與怒火,她提起楚仇離身子的手在那時狠狠的一揮,便將楚仇離的身子拋到了一旁。

    楚仇離重重的摔在那木桌上,華貴的木桌在那時被楚仇離砸得支離破碎,酒水散落一地。

    楚仇離在地上躺了數息光景後方才回過了神來,然後他慢慢的爬起了身子,伸手輕輕整理了一番自己身上酒漬與塵埃,而後他再次看向那面有怒色的冉青衣。

    又是數息的沉默,他忽的伸出手,少有的恭恭敬敬的朝著那冉青衣拱了拱手。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做過此事的緣故,他這出行禮模樣看上去多少有些古怪,但楚仇離卻對此似乎並無所覺一般。

    他輕聲言道:「酒已喝盡,曲已唱完,大人能放在下走了嗎?」

    聽聞這話的冉青衣身子一震,她眼眶之中的事物在那時好似再也包裹不住了一般,眼看著就要奪眶而出,而為了不在楚仇離的面前露出這樣的醜態,她豁然轉過了身子,背對著楚仇離嘴裡言道:「滾!」

    楚仇離深深的看了那背影一眼,然後咧嘴一笑:「好咧!」

    耳畔隨即響起了男人離去的腳步聲,冉青衣身子微震,兩行清淚終在那時自臉頰滑落。

    .......

    在關外等候著楚仇離的眾人終於等到了中年漢子的歸來,大軍帶著十餘萬百姓出了劍龍關,浩浩蕩蕩的朝著陳國跋涉。

    「唉,姓楚的,你跟那個女人到底什麼關係?」走在路上的方子魚有些好奇的問向一旁的男人。

    男人撓了撓頭嗎,笑道:「沒撒關係,只是千萬個當年被我的美貌與才華折服的女子之一而已...」

    方子魚自然不會信他此言,她撇了撇嘴言道:「那你怎麼搞定她的?莫不是...」

    「嗯,以身飼狼,為保大局楚某人亦是在所不惜!」楚仇離絲毫不管那方子魚臉上露出的嫌惡神情,一臉自豪的言道。

    「什麼以身飼狼?」這時一旁的蘇慕安走上了前來,眨著眼睛不解的問道。

    「這就是男人的本...」楚仇離口不擇言正要與蘇慕安細細表明這其中的就裡,不過話還未有來得及說完,一旁的方子魚便狠狠踩了他一腳,中年漢子吃痛之下只能識趣的閉上了嘴。

    「總之就是為了就你們,我吃了很大的苦就對了。」楚仇離換了說法。隨口胡謅道。

    卻不想這樣的胡言亂語倒是讓蘇慕安的臉上露出了愧色,小傢伙暗以為楚仇離受了天大的委屈,低著腦袋言道:「都是慕安沒用,讓楚大叔受苦了...」

    但很快他又抬起了頭,鬥志滿滿的言道:「楚大叔放心,我一定勤加修煉,等我修成了仙人,便沒有人還能再欺負你了。」

    方子魚見狀也湊了上來,言道:「好啊,咱們比一比,看看誰能先抵達仙人境?」

    「嗯。」蘇慕安點了點頭,又看向一旁的楚仇離,遲疑問道:「楚大叔要一起嗎?」

    這話出口還不待楚仇離回應,方子魚便笑道:「就他那模樣,修成仙人恐怕只有在夢裡吧...」

    說著方子魚一聲輕笑,拉著蘇慕安便去往了隊伍的前方。

    走在隊尾的楚仇離在諸人離去之後,忽的抬起頭看向天際。

    他臉上那吊兒郎當的笑容忽的散去,然後悵然若失的輕聲言到。

    「仙人...呵,還真是一場夢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1 06:56
第五十八章 夜話


    「記住了嗎?就是此地。」蒙梁站在茅屋前,看著不遠處正與坐在巨猿身上的十九一邊比劃著些什麼的一邊說著些什麼的徐寒,他有些疑惑,但卻又礙於面子不願上前。

    「嗯,放心吧,十九記住了。」小十九重重的點了點頭,一臉嚴肅的說道。

    「做完了就去陳國與子魚他們匯合。」徐寒笑著摸了摸小十九的腦袋,言道。

    「那徐大叔呢?一個人在這裡會很危險的。」小十九有些擔憂的問道。

    「放心吧,不是還有蒙師兄在嗎。」徐寒安慰道。

    「你說蒙大叔嗎?」十九聞言目光一掃,落在了不遠處的蒙梁身上。

    感受到對方目光的蒙樑下意識的挺直了自己的腰身,想讓自己的模樣看起來有著足夠的說服力一般。

    「可是,蒙大叔看上去好弱的樣子,幫不到徐大叔。」但小十九卻是秉承著一貫的有口無心與口不擇言,在那時很是苦惱的說道。

    蒙梁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徐寒啞然失笑,搖了搖頭說道:「我自有分寸,你先去那處幫我尋到那人,然後帶著他們一起去陳國等我,等此間事了,我自會來尋你們。」

    十九也知此事事關重大,故而便不再遲疑,她點了點頭言道:「嗯。」

    於是那巨猿一聲長嘯,將十九與周淵放到了自己的背上,而後身子一頓,便猛地高高躍起,朝著大周方向奔去。

    ......

    「你讓他們去何處啊?」待到巨猿離去之後,蒙梁便趕忙湊到了徐寒的跟前,一臉好奇的問道。

    這倒也不怪蒙梁有此一問,自從早晨他們來到劍陵之後,徐寒便被王陽明帶入了劍陵深處,二人在劍陵中待了整整一日的光景後方才回來。而後徐寒便將周淵與十九喚來,與他們說了些什麼便隨即讓他們離去,整個過程有些神神秘秘,這才讓蒙梁好生好奇。

    「去陳國與子魚等人匯合,大戰將至,留下來對他們並不半點好處。」徐寒笑道,似乎並不願意與蒙梁袒露內情。

    可蒙梁卻是速來沒有這見好就收的自覺,他趕忙拉住了想要去到一旁為正在準備晚飯的秦可卿幫忙的徐寒,舔著臉笑道:「師弟這就太把師兄當外人了,方才都聽到了你要讓十九去找一個人對吧,誰啊?」

    「師兄的意思是咱們不是外人?」徐寒臉色古怪的問道。

    「師弟這是什麼話,你我同門師兄弟,自然不是外人啊。」蒙梁不疑有他,於那時篤定言道。

    徐寒聞言臉上頓時浮出一抹笑意:「既然不是外人,那師兄為何要將陳國發生之事隱瞞於我?」

    「嗯?」蒙梁頓時色變,臉上的笑意也在那一刻盡數收斂,他拉著徐寒衣袖的手鬆開,沉聲言道:「老頭子與你說了?」

    在來到劍陵之時,蒙梁曾與王陽明見過一面,與他說過了一番關於陳國發生的事情,不過王陽明卻似乎並無興致關心,只是讓蒙梁先將當時圍在劍陵外的蠻子們解決後方才再做他事。

    故而,當徐寒提及此事,蒙梁自然也就醒悟過來是老頭子將此事告知徐寒的。

    「師兄為何要瞞我?」徐寒沉眸看向蒙梁,頗為費解的問道。

    蒙梁性子灑脫,既然徐寒知曉了此事,他自然也不會再花心思去隱瞞此事,他苦笑道:「這是我陳國的家事,與旁人說了又有何用?」

    說道這處,他又頓了頓,言道:「況且師弟與子魚素來關係親密,我若是與師弟說了此事,想來子魚也是瞞不住的。我不願她因此與玄機生出間隙...」

    徐寒設想過許多蒙梁向他隱瞞此事的緣由,但唯獨未有想到蒙梁是出於這樣的原因。徐寒不禁皺了皺眉頭:「師兄難道就將這殺父之仇這麼算了?還要撮合子魚與陳玄機?這豈不是置她於水深火熱之中?」

    蒙梁苦笑著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言道:「玄機...也是可憐人,這其中的恩怨太過複雜,師弟就不要多問了。」

    蒙梁說罷這話,便不給徐寒任何說話的機會,轉身便走出劍陵,顯然並不願意在與徐寒在這個問題上做任何的糾纏。

    徐寒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微微一愣,但最後終究未有去阻攔離去的蒙梁。

    ......

    吃過晚飯,劍陵唯一的茅屋被讓給了秦可卿,王陽明在劍陵深處盤膝打坐,似乎在為那場即將到來的大戰做最後的準備。

    蒙梁經過了之前與徐寒的一番談話,心情似乎並不算好,在去到劍陵外走上一圈之後,回來便一直沉默寡言,吃過晚飯後更是獨自一人坐到了劍陵外的一處山丘的石崖前,看著天際稀疏的幾顆星星,怔怔的出神。

    他想著這些日子來發生的事情,那已經不是複雜兩個字可以說清楚的事情。

    蒙梁並不願意去細想這些事情,因為一旦想到這些,他的胸中便如壓著千鈞重擔一般難以呼吸。念及此處,蒙梁嘆了口氣。

    可也就在這時一隻手忽的伸出了過來,連同著一起的還有那手上握著的一壺酒。

    蒙梁一愣,他側頭看去,卻見徐寒此刻正一手提著一壺酒,臉帶笑意的看著他。

    蒙梁也在那時微微一笑,伸手接過了那酒壺,解開封子,與徐寒微微一碰,然後便仰頭咕嚕咕嚕的大飲了一口。

    待到他放下酒壺,擦去嘴邊溢出的酒水時,徐寒已經在他的身旁坐了下來。

    「你從哪裡搞來的酒?」蒙梁好奇的問道。

    南荒貧瘠,劍陵的食物來源大抵是在劍陵西側種著的一些果樹與每年那些蠻子進貢的貢品,雖然數量不多,但劍陵本就沒有多少人,加上自己偶爾狩獵得來的獵物,幾乎就夠滿足劍陵本身的消耗,但需要糧食釀製的酒水顯然是太過奢侈的東西,據蒙梁所知劍陵之中並無這樣的東西,因此徐寒帶來的這兩罈酒確實出乎了蒙梁的預料。

    徐寒也獨自仰頭飲下一口清酒,笑道:「以前跟著師父同行時,他曾與我說起過,他偷偷用劍陵的糧食釀製過一些酒水,但怕被兩位師伯發現便將這酒偷偷的埋在了劍陵的一處,我方才去尋,還真尋到了,便將之帶來與師兄對飲。」

    蒙梁聞言有些發愣,既詫異於滄海流還曾幹過如此荒唐的事情,更驚訝於徐寒那忽然對滄海流換掉的稱呼。

    不過他也未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隨即便再次沉默了下來。

    「王師伯與我說了很多事情。」徐寒瞟了一眼蒙梁,似乎並未感覺到對方此刻並不算好的心情,自顧自的便再次言道。

    「關於滄海流的劍靈,也關於崑崙、凶劍還有久遠到太古時代的半妖。」

    「他跟我說了滄海流的執念,我想了想,他雖然算計了我,但對此卻抱有如此大的愧疚,以至於那劍靈都對此唸唸不忘,最後為了救我犧牲了自己。其實真正算起來,他對我的恩大於對我的過,況且若不是因為他,墨師伯也不會為了就好,壞了命宮,最後...」

    「所以我得承他此恩,喚他一聲師父也是理所應當。」

    聽徐寒如此言道,蒙梁不禁轉頭看向徐寒,正要說些什麼,可徐寒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可卿是被鹿先生等人推上帝王寶座的,她生來便是半妖,更因為有龍氣加身,使她成為了真正的神種。我將她救出長安時,她曾因為身子虛弱而陷入了昏迷,而那時我探查過她體內的情形,感受到過她的體內存在著某種強大的力量,似乎隨時都準備著要將她吞噬。」

    「而這股力量我也有,在我體內的深處也藏著這樣的東西,他比起可卿體內的那股力量還要強大百倍、千倍、甚至萬倍,我無法確定我自己與這半妖神種是否存在著這些聯繫,但這對我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卻極為重要。當然也為了不讓森羅殿找到神種,所以我讓十九去一趟青州的牛頭村,幫我找一個人。」

    聽到這裡的蒙梁有些發愣,畢竟這樣的說法他尚且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他又很快回過了神來,言道:「你是說去找那個小和尚?」

    「嗯,廣林鬼的身邊跟著的那個女孩也是受過妖君精血滋養的半妖,算上她,在世上所有的已經存在的神種不過三人,我一來擔心他們會成為森羅殿追殺的目標,二來也想要由此弄明白自己體內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所以方才讓十九去接他們一趟。」

    蒙梁的心底不免還是有些詫異,關於半妖與徐寒的情況他只是隱約聽方子魚等人說過一些,但具體如何方子魚等人都說不明白,他又如何能夠清楚。

    但他還是壓下了忽然聽聞此事心底升起的異樣,故作淡定的問道:「你知道他們在何處?」

    「嗯。」徐寒點頭,「尚且還有些聯繫,前段時間收到了他們的來信,說是劉叮噹的身子好了一些,廣林鬼便帶她去往了牛頭村想要在那裡隱居,但以大周如今的情形,我估摸著這樣的想法終究只能是一廂情願。」

    「原來是為了此事。」蒙梁點頭,也算是明白了今日徐寒讓十九等人離去所謂何事。但很快他又回過了神來,面色古怪的看向徐寒問道:「你為何要與我說這些?」

    蒙梁很清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秘密是不能言說,而有些是沒必要言說,而徐寒所言的這些顯然是屬於前者,此刻他忽然對著自己和盤托出,多少有些古怪。

    徐寒笑了起來,他眨了眨眼睛說道:「因為師兄說了,咱們是自己人。」

    蒙梁在這時又是一愣,他頓時反應了過來,言道:「你該不會說這些就是為了讓我把陳國的事情告訴你吧?」

    徐寒並未在第一時間回答蒙梁的問題,他伸出手提起手中的酒壺朝著蒙梁一敬,飲下一口之後言道:「那就要看師兄把不把師弟當做自己人了。」

    這招以退為進大概是戳中了蒙梁的痛點,他苦笑也飲下了一口清酒,言道:「你就這麼想知道陳國的事情?」

    「按理說這是師兄的家事,做師弟的確實不該過問。」徐寒在聞言之後,卻忽的臉色一正,言道:「但此一時彼一時,有些不該過問的東西,師弟也只能斗膽問上一問。」

    「你想知道什麼?」似乎也是被徐寒這般模樣所感染,蒙梁的眸子也在那時一沉。

    徐寒雙目如炬,死死的盯著蒙梁,在那一刻一字一頓的問道:「師兄的父親,秦王蒙克究竟是怎麼死的?」

    蒙梁的目光在那時躲閃了起來,他故作淡定的提起酒壺,嘴裡言道:「老頭子不是都給你說了嗎?因病而逝。」

    徐寒如何能被蒙梁這般拙劣的說辭所誆騙,他眉頭一挑,說道:「師兄還是不願說嗎?」

    這話出口,蒙梁的身子卻忽的一震,他將手中提起的酒壺放到了唇邊,仰頭咕嚕咕嚕的大口喝了起來,滿滿的一壺酒水就這樣被他在數息之間一口飲盡。

    而後他一把將那酒壺狠狠的摔向身下的荒原,那酒壺在這樣力道下落入荒原,頃刻便摔得粉碎。

    蒙梁用力的揉著自己的頭髮,高聲言道:「我能如何?我能如何!!」

    「一個是我的弟弟,一個是我的爹!我的弟弟殺了我的爹,然後我爹還他娘的給我留了一封遺書!」

    「他讓我不要報仇!他讓我好生幫助我的殺父仇人!他說只有如此他於黃泉之下方才可心安!!」

    「現在,我還要為了陳國守住這劍陵,天知道我能不能活著回去,能不能報仇,能不能抓著陳玄機的脖子問一問他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事情!」

    蒙梁說著,他的情緒漸漸有些失控,這些日子以來一直被他壓抑在心中的某些情緒在這時終於包裹不住,翻湧而出。

    徐寒看著此刻的蒙梁,他的臉上有些濕潤,徐寒卻並不能由此分辨出那些東西究竟是之前飲酒時留下的酒漬,還是淚水。

    他只是沉默的伸出手拍了拍蒙梁的肩膀,並無在第一時間真的說出些什麼來安慰蒙梁。

    誠如蒙梁所言,這畢竟是陳國的家事,若是蒙梁想要報仇,他自然會鼎力相助,而此刻的蒙梁卻礙於他父親的遺書,無法做出抉擇,作為旁觀者他不清楚其中就裡,自然是無法給出建議。

    但從來到南荒之後,徐寒便看出蒙梁的異狀,甚至隱約感覺到了他說萌發出來的死志。徐寒從不認為這會是一件好事,他覺得一個身懷死志的人想要在南荒這場即將爆發的大戰中活下來顯然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所以他方才在聽聞此事之後逼迫蒙梁袒露心聲,這樣或多或少可以讓積鬱已久的蒙梁好上一些。

    又過去了近百息的光景,蒙梁的狀況終於漸漸緩和了過來,他身子的顫抖也漸漸趨於平靜,徐寒見此狀方才再次言道:「師兄知道嗎?我很早之前只是一個在青州上雲城朝不保夕,隨時可能被餓死的小乞兒。」

    「我從一個乞丐,到森羅殿殺手,再到玲瓏閣的長老、天策府的府主、執劍閣的閣主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讓我能夠活下去,這當然不是一件值得吹噓的事情,畢竟每個人都是如此。但我卻也經歷過許多絕望的事情,譬如那被天策府背叛,譬如我體內那誰也說不清的神魔,他們的存在對我來說都是噩夢一般的東西。」

    「我不敢說我的處境比起師兄更為艱難,但無論如何,師弟我都從未想過死這件事情。」

    「我要活下去,無論如何我都要活下去。」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我才能看想看的風景,做想做的事。」

    「所以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只要你活著,你才有機會去找到你想要的答案,無論那答案是什麼,我覺得師兄都應該去看一看,不是嗎?」

    蒙梁聞言,身子一震,以他的心性自然在這時聽明白了徐寒話中所指,也猜到徐寒今日這一番行徑為的其實也就是想要幫他擺脫那因為想要逃避現狀而生出的死志。

    他感激的看了徐寒一眼,又沉默了一會,方才由衷言道:「謝謝。」

    徐寒見他如此知道蒙梁的心結此刻應該已經解開了大半,他笑道:「師兄不必言謝,說到底我也是為了自己,只有咱們師兄弟一條心,方才能夠在那場大戰中求取一線生機。」

    「當然作為回報,若是師兄屆時真的想要做些什麼,師弟一定鼎力相助!」

    蒙梁當然知道徐寒此言只是為了幫他留存一些面子,他也並戳穿,而是笑道:「好!到時候你就幫我吧陳玄機綁起來,咱們先扒光了他的衣服讓他在金陵城遊街三日,然後再好好問個究竟。」

    「嗯。」徐寒做沉思狀想了想,隨即道:「此計甚妙,屆時就依師兄之言。」

    「好!」蒙梁心情大好,二人在那時相視一笑,隨即將這些煩惱盡數拋開,開懷大笑了起來。

    .......

    「對了,師兄可知今日師伯最後與我說了什麼?」

    「說了啥?」

    「他讓我帶著師兄還有凶劍離開劍陵。」

    「那這麼說來老爺子好像也沒有信心啊,那你答應了?」

    「沒有。」

    「那你如何說的?」

    「我說我師兄蒙梁乃是離山高徒,又得墨塵子真傳,號稱天下劍道第一天才,如今修為高深,天下無人能敵,屆時那些賊人殺到,我師兄只需一劍,便可斬雄獅百萬,有何懼哉?」

    「哈哈!說得好!」

    ......

    「可你當真是這麼說的。」

    「嗯,差不多就是這意思。」

    「差在何處?」

    「大概就是...把話裡的師兄換作了我吧...」

    「靠!!!」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1 06:57
第五十九章 浮生一夢終是空

    三日後的清晨,秦可卿坐在小山丘上,膝蓋撐著手肘,臉龐靠在手掌,怔怔的看著那在劍陵中翻飛的兩道身影。

    只見徐寒的雙眸如炬,劍陵磅礴的劍意在那一瞬被徐寒所牽動,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刺向蒙梁,而蒙梁手中那把紫色凶劍亦在那一刻發出一聲長鳴,攪動起漫天黃沙,裹挾如龍,於徐寒襲來的劍招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轟!

    一聲巨響炸開。

    劍陵之中風雲攪動,在十餘息的光景之後,劍意與黃沙盡數散去。

    徐寒與蒙梁相對而立,相視一笑。

    「師弟好功夫。」蒙梁收劍歸鞘,嘴裡如此言道。

    「承讓。」徐寒同樣笑道,心底卻暗暗驚詫,雖然他幾乎未有動用半點肉身力量,但見到修為已至半步仙人境的他單單從力量來說強出大衍境的蒙梁早已不是一星半點,可饒是如此取得這場同門的切磋的勝利他也使出了渾身的解數。

    從這一點看來,不得不承認蒙梁在這劍道上的天賦著實強出徐寒數倍。

    徐寒想著這些,蒙梁同樣覺得作為師兄敗在師弟手上面子多少有些過不去,故而又再次言道:「再來?」

    徐寒微微思索,便要應承下來,劍陵之中劍意充沛,本就是修行劍道的勝地。而這武道可不比儒道,閉門造車終究是下乘法門,只有實戰方才能促使人快速進步,雖然大戰在即此舉不免有臨時抱佛腳的嫌疑,但能強上一分,便多出一分生機,徐寒斷是沒有拒絕的道理。

    念及此處他正要點頭,可那時一位老者卻忽的從劍陵深處邁步走來。

    二人趕忙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頭看向那老者。

    「老爺子睡醒啦?」蒙梁笑嘻嘻的言道,顯然經過了三日前徐寒與他夜談之事後,蒙梁心頭的鬱結好了不少。

    「徐寒見過師伯。」徐寒也在那時言道,他為人素來如此,少有嬉笑之時,尤其是在面對長輩時更是如此。

    王陽明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二人的問候,隨即目光便在二人的身上一陣掃視,嘴裡言道:「不出三日,亡楚的大軍必到,大戰在即你們得好生修行。」

    蒙梁聞言心底腹誹道,三天難道還能修出個花來?但嘴裡卻是笑嘻嘻回應道:「那是自然,老爺子你就放心吧!」

    「嗯。」王陽明點了點頭,又看向一旁的徐寒,言道:「你隨我走一趟。」

    這話出口,那蒙梁頓時不樂意了,他站直了身子問道:「老爺子你這一碗水可要端平了,怎麼次次都是徐寒,就是輪也該輪到我這個做師兄的了吧!」

    已經邁步轉身的王陽明聞言停下了腳步,他轉頭看向罵罵咧咧一臉不滿的蒙梁,渾濁的眸子中目光平靜。

    大抵是無聲勝於驚雷的緣故,蒙梁的氣勢弱了幾分,聲音也小了許多:「那總歸得告訴我你們要做什麼吧?」

    本已是隨口一言,並未期待能得到什麼回應。但出奇的是王陽明在沉默了一會光景之後,竟是出言說道:「教他練劍。」

    「那為什麼不教我!我好歹也陪你在劍陵待了一年多!你怎可如此不念舊情,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蒙梁一臉幽怨的問道。

    但面對如此憤慨的蒙梁,王陽明只是平靜的吐出了四個字眼:「因材施教。」

    而說罷這話,他便轉過了身子,邁步朝著劍陵深處走去,徐寒見狀,無奈的聳了聳肩膀,然後伸手安慰似的的拍了拍蒙梁的身子,這才跟上了王陽明的步伐。

    站在原地的蒙梁愣了許久,知道徐寒與王陽明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眼簾,他方才如夢初醒一般。

    「老頭子!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本少爺不堪大用嗎?」

    「我可是離山高徒,屈尊降貴來此!」

    ......

    巨猿是一尊實打實的妖王。

    他的速度何其快,自然不是尋常人可以想像得到的,從南荒到青州與梁州的交接處,巨猿只日夜不停的奔襲了三日,便抵達了此處。

    按照徐寒從於那小和尚來往的書信中所言,牛頭村位於梁州與青州交接處的衍下城以西三十里地左右的地方。但巨猿圍著這衍下城外方圓五十里轉了個遍也未尋到那所謂的牛頭村。

    無奈之下,小十九與周淵只能跳下巨猿的身子,讓巨猿化作黃猴模樣立在十九的肩頭,本想著入城詢問這牛頭村的具體位置,但此地距離梁州極近,周淵小心的觀察了一番,發現這城中百姓大抵都被那聖藥蠱惑了心智,加上十九的年紀過小,保不齊會作為聖子的候選人被那些城中守軍強行擄走,故而二人便放棄了這樣的想法。

    他們在城門外盤恆了一個多時辰的光景,終於等到了一位入城販賣山貨的農夫,周淵見他的模樣還算尋常,並無那些服食過聖藥之人的陰沉之色,便壯著膽子拿錢買下了他手上的山貨,然後方才詢問這牛頭村的下落。

    「牛頭村?沒聽說過這地方啊?」那農夫接過銀兩,很是迷茫的看著二人。

    「怎麼會?你再好好想想?」周淵說著又從懷裡掏出了一枚沉甸甸的碎銀,看著那農夫。

    那銀子在周淵手中閃閃發光,看得那農夫目光發直。

    有道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那農夫絞盡腦汁的想了半天,忽的如被人醍醐灌頂的一般,猛地一拍手。

    「想起來了?」周淵見他如此,趕忙問道。

    「牛頭村倒是沒有,但在這衍下城西處三十里卻是一處牛頭陵!」那農夫言道,於他的心底,或許牛頭村與牛頭陵只差上一字並無太大的區別。

    而在說罷這話之後,中年農夫便一臉期許的看向周淵,眼角的餘光卻是盡數落在那枚銀光閃閃的碎銀身上,看那模樣,說是垂涎三尺也毫不為過。

    周淵聞言,在這時也算是回過了神來,他眸中的急色,在那一刻卻是化作了憤怒,他一腳伸出狠狠的踢在了那農夫的身上,嘴裡罵道:「小兔崽子,你敢糊弄你周爺爺?」

    「我讓找村!你卻給我指陵,那地方是人去的嗎?」

    農夫雖然貪財,但卻沒有那誆人的心思,他當下便揉著自己被周淵踢腫的膝蓋,辯駁道:「小的並沒有這個意思,我在這衍下城外住了四十年,方圓莫說三十里,就是百里也未有過一處叫牛頭村的地方,只有一處牛頭陵,那地方確實人煙罕至,我也是忽的想起前些日子我去山上採藥時,看見有個小和尚帶著個小女孩往那處去,方才記起有這麼一個地方。」

    周淵可素來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聽聞此言頓時眉頭一皺,便要再罵些什麼,可是這話未出口,一旁的小十九便躥了上來,一臉興奮的言道:「就是那裡,就是那裡,你帶我們去。」

    「十九,咱們要去的是牛頭村,不是什麼牛頭陵。」周淵聞言頓時不解的看向十九,小聲的說道。

    「師父怎麼這麼笨啊!你沒聽以前子魚阿姨說過嗎?牛頭村被屠了村,村裡早就沒有了活人,被埋在那處自然便成了牛頭陵,況且咱們要找的人不是就一個小和尚和一個女孩嗎?」十九老氣橫秋的教訓起了周淵。這些故事也是方子魚無聊時給十九說起過的故事,小傢伙的記憶力倒是頗為不錯,將其中的細節記得清清楚楚。

    周淵聞言微微一愣,一時間卻也挑不出十九此言中的毛病。

    「也對,是這個道理,小傢伙很聰明嘛。」周淵摸了摸十九的腦袋,溺愛的言道。

    對人素來以毒舌著稱小十九,對周淵那可是體貼好似小棉襖一般,她在那時甜甜一笑言道:「都是師父教得好。」

    一旁站起身子的農夫,聽著二人的這番對話,小心翼翼的想要提醒些什麼。

    「吶,這些銀子你拿著算是方才踢了你的賠償,你帶我們去尋到那牛頭陵,我們再給你五兩銀子!」而他卻並沒有將話說出口的機會,一枚沉甸甸的銀子便被十九放到了他的手裡。

    感受著這銀子沉甸甸的重量,那中年農夫到了嘴邊的話便生生的被壓了回去。

    「真的?」他嚥下一口唾沫,滿心期待的問道。

    從徐寒那裡拿了不少銀子的十九豪氣干雲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言道:「只多不少!」

    ......

    劍陵深處,劍意浩蕩,綿綿不絕如江水奔湧。

    王陽明一襲白衣飄動,朝著與他對立的徐寒伸出手,笑道:「可否將你方才那把劍借我一觀。」

    徐寒聞言一愣,他同樣有些弄不明白王陽明將他叫到此處所謂何事,但也並不對他有所懷疑,在數息之後便從背後的木匣中喚出了那把監視者贈與他的黑色長劍,遞到了王陽明的手中。

    然後徐寒提醒道:「此劍極為神奇,之前一直被蘇慕安佩戴在身,但卻無法拔出,一直未有現之於世。監視者到來之後,將此劍贈與我後,我方才能夠使用。但旁人卻依然無法動用此劍,即使蘇慕安也並無辦法,若是師伯想要一觀,我可激發出那三千...」

    徐寒的話說道一般,卻忽的在那時停了下來。

    只見王陽明在撫摸了那漆黑色的劍身之後,握住了劍柄,隨即手中一震,一股劍意於他體內奔湧而出,於是那黑色長劍的劍身發出一聲清鳴,三千道金色劍影便在那時自那黑色神劍的劍身之中奔湧而出,如同士卒一般立在那黑色神劍的四周,紋絲不動。只有那灼灼的金光與浩浩蕩蕩的劍意瀰漫整個劍陵,徐寒能明顯的感覺到在那時周圍那些埋在劍陵中的長劍都開始紛紛顫抖起來,像是歡騰,又像是在恐懼。

    「這...」徐寒愣愣的看著手握長劍的王陽明,又看了看那漫天的金色劍影,心頭的驚駭無以復加。

    關於這把劍他當然有著足夠的話語權,曾經他也曾將此劍借給過魏先生一觀,可饒是以魏先生的修為也無法動用此劍,他曾言過:「能動用此劍只有二者,其一得到監視者認可之人,其二便是修為超出那監視者之人方才可強行破開那劍身上的禁制。」

    監視者強到了何種地步,自然不是徐寒能夠度量的,但眼前這位王陽明,雖然可以追溯到與魏先生同一時期,但徐寒並不認為他能與監視者比肩。至於他為何能夠催動起這黑色神劍,對於徐寒更是一個謎。

    而此刻的王陽明似乎並未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一件如何驚天動地的事情,他神色肅然的看著那漫天的金色劍影,眉目之中光芒閃爍,似有追憶。

    他伸出手緩緩的觸摸著那些金色的劍影,一把接著一把,每一次觸摸都會使得那劍影顫動,像是在與老人訴說著些什麼一樣。

    徐寒恍惚間竟生出了一種錯覺——王陽明好似真的能與這些劍對話。

    「每把劍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看你能否聽懂。」似乎是為了回應徐寒這樣的錯覺,老人忽的言道。

    「嗯?」徐寒聞言不禁有些好奇:「那師伯聽出了這把劍的故事了嗎?」

    王陽明搖了搖頭,握著劍柄的手微微一抖,那漫天的金色劍影在那時盡數散去,歸入那黑色神劍的劍身之中,而後漫天的劍意也在那時隨即消失,他伸出手將那把劍還給了徐寒,嘴裡言道:「這把劍沒有故事...」

    這個答案多少有些出乎徐寒的預料,他問道:「什麼意思?」

    「這把劍的劍靈死了。」王陽明如此回應道。

    「死了?」徐寒還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情,心底不免泛出些許詫異,但很快卻又回過了神來,以這把劍所表現出來的強大戰力看來,若是他擁有劍靈那必然是如凶劍一般尋常人難以駕馭的靈體,而事實上,他在使用此劍的過程卻並未與之有任何的交集,由此想來王陽明說辭倒是頗為合理。

    「這對你來說應當算是一件好事。」王陽明再次言道。

    「為何?」徐寒不解。

    「身為劍修,若想抵達那登峰造極之境,修出劍靈雖算不得必經之事,但有劍靈坐鎮,劍修的實力會高出不止一籌。此劍未有劍靈,但卻是足以媲美三大凶劍的神物,若是你能為之修出劍靈,其迸發出的威力恐怕比起凶劍還會強出數倍。」王陽明極為耐心的解釋道。

    徐寒聞言雖然大概明白了王陽明的意思,但臉上卻不免露出苦笑:「此事說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如登天。」

    徐寒在離開長安去往大夏的路上便曾想過修出自己的真靈,這東西對於許多劍修來說便是劍靈的雛形,可偏偏不知為何這對於大多數同境修士來說算不得困難的東西,對於徐寒卻比登臨仙境還要難出數倍,以至於到現在為止,徐寒也沒有修出過真靈。

    「我知道,所以我方才喚你來此,便是想要借住這劍陵深處磅礴的劍意為你修出此物。」王陽明平靜的說道。

    徐寒這才明白王陽明此舉何意,但他又不免有些遲疑的問道:「大戰在即,多一份力量便多一份生機,既然這劍陵深處有此功效,為何師伯不讓師兄一同來此?」

    「他悟性極高,本就是修劍的好苗子,外力滋養固然是好,但過猶不及,他自己若是能慢慢領悟,修出的劍靈必然舉世無雙。」王陽明平靜的言道,說道這處他又瞟向徐寒:「但你不一樣,你這劍道天賦平平,能走到這個境界靠的是一路奇遇與堅韌的心性,若是沒有這磅礴劍意灌注,你就是將內功修到了仙人境恐怕也修不出個劍靈來。」

    「因材施教,笨的自然得多教一些。」

    王陽明輕飄飄的下了定論,徐寒卻是一臉愕然,原來說了半天他才是那個不成器的弟子...

    ......

    農夫賣力的扒開了眼前半人高的枯草,指著不遠處荒地言道:「就是這裡了。」

    跟著這農夫跋山涉水走了足足兩個時辰的十九與周淵氣喘吁吁的透過那堆枯草朝著其後看去,那裡是一片更加荒蕪的平地。當然他們並不清楚此地的荒蕪究竟是素來如此,還是因為那龍氣被吞噬的緣故。

    「這兒?」周淵指著那處枯草叢生的地方,疑惑的問道。

    「對啊,就是這裡。」農夫點了點頭,篤定的回答道。

    「你他娘的耍我呢?」周淵頓時怒不可遏,那荒地並無任何人跡可尋,也不見半點的茅屋草房,恐怕少說也有數十年未有人來過,怎麼看也不像是一處村莊。就是數年前此處被屠了村,也不該這般模樣,怎麼也得有點破屋存在吧?念及此處的周淵愈發篤定是這農夫見財起意,故意誆騙他們:「這裡哪裡是有人住過的樣子!?」

    面對周淵的質問,那農夫卻有些委屈,他言道:「我說過這裡是牛頭陵,本來就是沒人住的地方!」

    「怎麼說幾年前還是個村子,不至於一點痕跡都沒了吧?」十九皺著眉頭接過了話茬。

    農夫對於十九的話很是不解,他篤定的再次言道:「什麼幾年前,這兒從我生出來就是這般模樣,根本從來就沒有過人。」

    「這麼可能?」周淵顯然並不相信這農夫的話,甚至在心裡已經將這農夫與那騙子劃上了等號:「你不是說你還曾看見過一個小和尚和女孩來此嗎?他們既然來了,這裡自然便應是牛頭村,還是說你之前聽見了我和我徒兒的對話,故意編出了這樣一套說辭來騙我們?」

    農夫顯然是個老實人,而這樣的老實人大抵是最受不得冤枉,當下便急得直跺腳,他指著不遠處言道:「我幾個月前路過此地採藥時當真見過一個和尚和一個小女孩,他們坐在不遠處的那個墓前,那和尚一直大聲嚷嚷著什麼,像是犯了病一般,那女孩就一直安慰著他,他們鬧得厲害,故而你們一提這牛頭二字,我便想了起來。」

    十九見這農夫一臉誠懇不似作假,加上那和尚與女孩於她看來應當就是廣林鬼與劉叮噹無疑,故而又言道:「那個墓在哪裡,你帶我們去看看。」

    ......

    三人再次穿過了一段並不算長的山路,那走在前方的農夫,一把刨開了堆在山路上的枯草,而後一片亂葬荒冢便豁然浮現在二人的眼前。

    「吶,這裡便是牛頭陵。」

    「相傳是大楚滅國時,逃亡至此的一位公主被大周的軍隊圍攻,她帶來的護衛盡數戰死,她自己也自盡於此,當時屍骨堆滿了山崖,後來一位高僧來此方才尋人安葬了他們...這兒啊,從我出生開始便是如此,從來就沒有過什麼牛頭村,只有牛頭陵!」

    那農夫如此言道,他言之灼灼,顯然不似撒謊。

    十九與周淵目光古怪的對望一眼,然後看向這滿是荒冢的山頭。

    大概是年久失修的緣故,這裡的墓碑大抵破損,有的已經只有半截,有的乾脆已經傾倒,唯有正中處的一處墓碑尚且還保存完整。

    十九極目看去,勉強認出了那墓碑上刻著的字跡。

    大楚靖緣公主,愛妻方傾清之墓——愚夫李東君立。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1 06:57
第六十章 善與惡的對話


    九月三十。

    秋盡、南荒、夜涼。

    距離劍陵三十里開外的荒原上,黑壓壓如同潮水的人群靜立於此。他們的身子猶如雕塑一般紋絲不動,目光冰冷的望著前方,如惡鬼,如凶狼。

    他們不知在此處站了多久,好似只有一瞬,也好似站了萬年。

    而在這群黑壓壓的甲士隊列中心,有一方三丈開外的帳篷,帳篷外立著兩道身影,一位身高九尺開外,渾身肌肉如青銅澆築,一位身材孱弱,乾枯如柴似乎一陣風便可將之吹倒。

    白色的帳篷中,盤膝做著一位僧人。他渾身裹著黑色的袈裟,頸項處掛著森白的念珠,那是由生人右手無名指的第三節指骨製成的事物,細細數來那念珠之數,正好一百零八。

    他的模樣俊美,好似從畫中走出的佛陀,但眉宇間卻瀰漫著一股濃郁的煞氣,二者交融在一起,讓他的模樣顯得有些詭誕與古怪。此刻他額頭上密佈汗跡,嘴裡唸唸有詞,整個人如墜魔境。

    忽的一陣陰風颳過。

    帳篷一壯一瘦兩道身影似有所覺,紛紛眉宇一寒,而那道陰風卻豁然在他們跟前停滯,而後凝聚成了一道嬌小的身影。但似乎那身影並沒有實質,只是依仗於某些秘法凝聚而成的虛影,雖然看不清容貌,但那雙紫色的眸子卻在黑夜中灼灼奪目。

    待到看清那紫瞳少女的身形,一壯一瘦兩道身影眉宇間的寒意頓時散去,化作惶恐與恭敬之色,他們趕忙朝著那紫瞳少女跪下,嘴裡言道:「見過陛下。」

    「二位閻羅辛苦了,地藏王呢?」少女問道,語調冰冷,不似人言。

    二人聞言站起身子,而後互望一眼,神色有恙。

    紫瞳少女一眼便看出了二人的心思,她微微頷首,言道:「我知道了,我進去看看他。」

    二人自是不敢阻攔,趕忙為少女拉開了帳篷的幔布,任由她邁步而入。

    帳篷中的男人依然被夢境所困,眉頭緊鎖,臉色慘白。紫瞳少女慢悠悠的走到了他的跟前,她看著男人,紫色的瞳孔中光芒複雜。

    在微微思索之後,她伸出手,輕輕的放在了男人的衣袖上。

    ......

    世界是灰色的。

    暗沉沉的灰,死一般的灰。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灰,那響徹在耳邊的嘶吼方才在此刻顯得如此刺耳。

    「你去死!只有你死了我們才能活!」

    「你一個人的命換我們一百零八個人的命,怎麼算都是划算的!」

    荒蕪的山頭,一群人衣衫襤褸的甲士,神色癲狂的看著山頭處那位模樣貌美卻形容狼狽的女子。

    女子顯然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們,眉宇間佈滿了懼色。

    「公主,我們也是沒辦法,我們也有妻兒老小,我們...」為首的甲士神色癲狂的說道,「我們已經走了逃了太久,大楚亡了,我們哪裡也去不了了。」

    那些甲士說著,便朝著那女子所在的山頭慢慢的走了上去,他們或許真的太累,這看似並算不得崎嶇的山路,他們卻不得不手腳並用的往上攀爬,就好似餓極了的豺狼,走投無路。

    山頭的女子面色慘白,她當然恐懼著即將到來的死亡,但卻更疑惑於這些甲士的凶相。

    分明是她在都城淪陷之後,一路收容著這些敗軍之將,帶著他們一路東躲西藏,可為什麼到了這時,他們反倒還要殺了她呢?

    她並非沒有修為,只是這一路為了保護這些殘兵敗將,屢屢鏖戰,此刻疲憊不堪。

    她多少有些不甘,尤其是當那些甲士走到她的跟前想要取下她的頭顱時,這樣的不甘便愈發的濃郁,她掙紮著想逃跑,但卻因為太過虛弱而被拉扯在了地上,她的衣衫被撕裂,露出了其下雪白的身軀。

    甲士們的目光在那一刻變了變,變得有些瘋狂,變得有些貪婪。

    「公主帶我們不薄,今日既然公主要赴死,我們也應該讓公主快活的死去,你們說呢?」為首的甲士忽的放下了手中的刀,解開了他破敗的甲冑。

    於是人群一擁而上,將女人淹沒,就像是分食肥羊的惡狼。

    男人的猙獰的咆哮,與女人痛苦哀鳴響徹山谷,久久不息...

    ......

    俊美的和尚與紫瞳少女在那時同時從夢境甦醒了過來。

    和尚睜開了眼,看向少女,平靜的目光中似有星辰湮滅。

    「他快要醒過來了。」和尚在數息的沉默之後,忽的言道。

    「那你會怎麼樣?」紫瞳少女反問道。

    和尚再次沉默了許久,方才言道:「或許會死,又或許不會。」

    這個回答看似並未真的又回答道少女的問題,但那紫瞳少女卻像是理解了這話裡的意思一般,眉頭微微一皺。

    她又問道:「那個夢就是你做這些的原因嗎?」

    和尚站起了身子,看了少女一樣,卻並未有再回答這個問題,他邁著步子就要朝著帳篷外走去。

    「時間不多了,我得趕在那之前幫你做完這事,這裡你便不用擔心了,做你該做的事情吧。」

    紫瞳少女聞言,眉宇間光芒閃爍,她側頭看向那被夜風撩起的幔布,順著那縫隙,透過濃郁的夜色,隱約間可以看見遠處的那座劍陵。她有些愁然的言道:「我曾答應過他,不對劍陵動手。」

    「人總要做出選擇。」和尚輕聲言道。

    「可這樣的選擇一定是對的嗎?」少女再問道。

    「至少不會更差。」和尚回應道。

    紫瞳少女在那時似乎感受到了和尚的決意,她知道多少無益,只能再次點了點頭,而後那身子便在那時緩緩散去,消失在了原地。

    和尚見狀,臉上的神色稍緩,他正要再次邁出步子,走出那帳篷。

    可這時,他眼前一道金光閃過,一位與他生得一模一樣,卻身著金色袈裟的和尚卻忽然出現在他的跟前。

    那和尚神色平靜的朝著他做了一個佛禮,語調清澈如山澗泉水。

    「阿彌陀佛。」

    黑衣和尚見那金衣和尚出現,微微一愣,隨即聳了聳肩膀言道:「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

    但轉眼,黑衣和尚的語調一變,眉宇間頓時煞氣湧動:「我以為你已經虛弱不堪,怎麼還有力氣出來?」說著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那金衣和尚晃動的身軀,又言道:「還是你覺得憑現在的你能夠攔我?」

    「你我本就一體,我如何能夠攔你?」金衣和尚面對他的挑釁,卻似無所感一般,依舊平靜的回應道。

    黑衣和尚眉頭一挑,反問道:「那你想要做什麼?」

    「這一步邁出,施主便回不了頭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想請施主三思。」金衣和尚如此言道。

    黑衣和尚冷笑一聲:「你不覺得可笑嗎?是你生出了我,你的惡鑄就我的惡,你自己壓不下這邪念,卻又要堂而皇之讓我回頭是岸?」

    金衣和尚依然不惱,沉聲言道:「我在度你。」

    「度我?」黑衣和尚就像是聽見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仰天大笑了數聲,他伸手提起了自己頸項處那用生人指骨做成的佛珠,森然笑道:「好啊,那你來度我啊!」

    那一刻黑衣和尚身後猛地湧現出一道道神情猙獰的惡鬼,他們相互撕咬,相互咆哮,相互扭打在一起,淒厲的怒吼充斥著整個帳篷!

    「來啊,來度我們啊!」數以萬計的惡鬼朝著和尚怒吼道,他們的而聲音彙集在了一起,不辨男女,卻詭誕無比。

    金衣和尚周身的佛光在那充斥了整個帳篷的鬼氣下漸漸變得黯淡,甚至就連他的身軀也變得忽明忽暗,似乎下一刻便會消散一般。

    黑衣和尚看著他的身軀,嘲弄道:「李東君,你連自己的都渡不了如何渡得了蒼生?」

    金衣和尚在那時似乎是無法辯駁那黑衣和尚之言一般,一陣沉默。

    過了良久他方才言道:「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這話出口,那黑衣和尚眸子中頓時湧動起濃郁的煞氣,他背後那成千上萬的厲鬼也在這時嘶吼了起來,他們一同言道:「那什麼是她想要的結果,她已經死了!因為你而死,你沒有資格提她!」

    金衣和尚在他暴怒下神色如常,他只是嘆息道:「你是我種的因,也是我結的果。」

    「你的罪孽亦是我的罪孽,待到業果來臨之日,我自會一肩挑之。」

    那金衣和尚說罷這話,似乎再也無法承受這帳篷中磅礴的鬼氣一般,身子漸漸化作了虛無散去。

    而那黑衣和尚見此狀,也收斂了起了周身的鬼氣,但眉宇間那股無名怒火卻是越燒越旺。

    他邁著步子走出了帳篷,帳篷外一壯一瘦的二人趕忙跪下,而周圍那數以萬計如雕塑一般呆立良久的甲士們也在那時紛紛跪下,他們口中高喝道:「拜見殿主。」

    黑衣和尚的目光在這片黑色潮水之中一一掃過,最後望向遠處那道劍陵,他眉目一沉,朗聲言道。

    「九月之末,秋盡之時。」

    「劍陵當滅,蓮花當枯!」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25
第六十一章 玉碎


    大地在顫抖。

    隨著那遠處黑壓壓的大軍的邁步而顫抖。

    蒙梁看著那越走越近的軍隊,他不禁嚥下了一口唾沫,他看向身旁的徐寒與王陽明,暗覺喉嚨有些發乾。

    「那啥,老爺子你之前是不是說過讓咱們帶著凶劍走啊?」蒙梁小心翼翼的問道。

    王陽明一襲白衣在夜色中飄蕩,他在聞言之時看向蒙梁,語調平靜的言道:「《大衍劍訣》講究的便是一往無前,若是走便要早些走,此刻不戰而走,你劍心必然被破,已經凝成雛形的劍靈也必然受到損傷,屆時你想要再由此登臨仙境便是難上加難了。」

    王陽明的訓斥可謂不留情面,蒙梁聞言只能訕訕的言道:「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黑色的大軍越走越近,南荒稀疏的星光照應在那些甲士的甲冑上,折射出一道道晦暗的光芒。與他們的身軀一同湧向劍陵的還有那股自他們身上蔓延而出的磅礴氣勢,那氣勢浩瀚無比,宛如壓城的黑雲,將整個劍陵籠罩得密不透風。

    蒙梁極目看去,他看得真切,那些身著黑甲的甲士盡數都是不超過二十歲的少年少女模樣,他可記得清楚,當日他們強闖景秀關時,那不過數百位的聖子聖兵險些讓他們盡數葬送。而此刻那黑壓壓的大軍少說也有五萬之數,這麼強大的力量,他卻是想不到憑他們幾人如何能夠與之抗衡。

    難道小爺今日就要命喪於此了?

    他的心底不免泛起這樣的心思,他側頭看了看身旁的徐寒,想要在他那裡尋到一絲與他一般的感同身受。

    但令他失望的是,此刻的徐寒面色沉寂,並無異狀,不僅他如此,就連他身旁的秦可卿也不見半點的異狀,甚至連嗷嗚與玄兒也是如此。

    大概也是因為如此,蒙梁趕忙在那時挺直了自己的腰身,壓下了心底翻湧的情緒——畢竟做師兄的總歸不能比不過師弟吧?

    而就在蒙梁想著這些的時候,前方那浩浩蕩蕩的大軍忽的停了下來,而那甲士之中也隨即讓開了一條道來,一位模樣俊美的黑衣和尚帶著一壯一瘦兩位身形相差極大的護衛在那時從甲士之中走出。

    那和尚看著劍陵方向,高聲言道:「素問江湖傳言,天斗城中嶽扶搖,離山宗上衍千秋,若問誰堪執牛耳,南荒劍陵墨古流!」

    「今日貧僧有緣來此,不知王劍仙可願與貧僧一見?」

    黑暗一片的劍陵中沉默無聲,直到十餘息的光景之後,一道蒼老又中氣十足的聲音忽的響起。

    「遠來是客,有何不可?」

    此言一落,只見一道身著白衣的身影猛地從劍陵方向遁出,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落在了黑衣和尚的跟前。

    那老者衣衫飄零,周身劍意滌蕩,風姿卓絕,只是一眼便叫人心馳神往。

    但那黑衣和尚在上下打量了一番這老者之後,眉眼中卻露出了異色。他不禁言道:「想不到所謂王劍仙竟是這樣的東西。」

    老人聞言並不氣惱,也眯眼看了和尚一眼,言道:「老朽也想不到凶名赫赫的森羅殿殿主竟是這樣的東西。」

    二人話裡的禪機旁人自是聽不明白,二人也同樣都心照不宣。

    黑衣和尚聞此言同樣不將之放在心上,他看著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又言道:「那王劍仙以為,我這八萬大軍何如?」

    王陽明的目光在那八萬面色沉寂的少年少女身上一一掃過,最後搖了搖頭:「當年大離朝滅國之時,離朝皇帝何嘗不想力挽狂瀾扶大廈於將傾?二十萬鐵騎兵臨我劍陵門外,最後呢?」

    「二十萬白骨落於南荒,千載光陰過去,早已作了黃沙。」

    「所以,八萬人想破我劍陵...」

    「恐怕不夠。」

    黑衣和尚微微一笑:「王劍仙英雄了得,一人可破百萬師,這等佳話中原的百姓們雖然沒有機會聽聞,但貧僧還是知曉的。」

    「在下素來敬重劍仙威名,自然不會帶著八萬尋常甲士便來打擾王劍修清秀?」黑衣和尚這般說道,眼角的餘光卻看向身旁那位身材幹瘦猶如枯骨的男人。

    那人感受到了和尚的目光,微微頷首,隨後他衣袖下的手指跳躍,猶如在撥弄琴弦一般,帶著一種奇異的規律。

    而就是隨著他此舉,他身後那八萬甲士的眸子中忽的泛起陣陣血色。

    他們的身軀開始膨脹,嘴裡開始泛出一陣陣嘶啞的低吼,紫色的鱗甲覆蓋上了他們的皮膚,磅礴的陰冷氣息自他們體內瘋狂的奔湧而出。

    於是在數十息的光景之後,那八萬大軍在那時盡數化為了一隻隻身形龐大的紫色怪物,他們不斷的發出怒吼,似乎是要宣洩出體內那奔湧狂暴的戾氣。八萬這樣的怪物站在一起,無論是散發的氣勢,還是那浩蕩的模樣都無一給人一股近乎窒息的壓迫感。

    徐寒等人見狀也在那時紛紛躍身來到了王陽明的身側,面色凝重的看著那群怪物。但幾人的身形在那怪物大軍面前卻顯得如此的渺小與微不足道。

    黑衣和尚在那時微微躬身,眯著眼睛看向王陽明,笑著言道:「不知這樣的八萬大軍,能否入劍仙法眼?」

    「老爺子...這個輸人不輸陣,要不我來殺殺他們的銳氣?」

    蒙梁在那時貼到了王陽明的耳邊,輕聲言道。

    「怎麼殺?」王陽明眉頭一挑,小聲問道。

    蒙梁得意一笑,伸出腳輕輕的踢了踢徐寒身旁的嗷嗚,言道:「黑狗,你不是會變大嗎?來嚇嚇他們!」

    身為狼王的嗷嗚聽聞此言卻像是受到莫大的侮辱,它轉過頭朝著蒙梁一陣齜牙咧嘴,看架勢似乎下一刻便要撲過去。蒙梁頓時心驚膽顫,只能將這念頭作罷,又轉眼看向徐寒肩頭的玄兒,可玄兒眯著眼睛,瞟了他一眼,大有一副朕懶得理你的架勢。

    蒙梁無奈,只能收了心思,又看向王陽明,懦懦言道:「老爺子...要不...你自己來吧...」

    王陽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下一刻老人的目光之中便亮起一道灼灼的神光。

    他一襲白袍鼓動,周身劍意抵擋。

    他的身子也隨即豁然升騰而起。

    鐺!

    一聲清脆的劍鳴忽的從身後的劍陵之中響起,一把長劍如得感召從劍陵之中衝天而起,浩大的劍意如江水一般奔騰而出,明亮的劍光也從那柄長劍的劍身上亮起,晃晃奪目,猶若星辰。

    蒙梁一愣,不僅撇了撇嘴,言道:「這架勢倒是不錯,可是一個人還是比不過八萬...」

    蒙梁的話,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鐺!!!

    一聲更加清澈的劍鳴再次升騰,一聲之後接著另一聲,很快那劍鳴便彙集如海,響徹於南荒經久不息。

    而後,數以萬計的神劍從劍陵之中升騰而起,劍意翻湧,如潮起雲落,劍光通明,如星羅密佈,將這黑夜照耀得宛如白晝。

    「我南荒劍陵,鎮守凶劍萬載。」

    「一人便是一劍,一劍亦是一人。」

    「諸君...」

    王陽明一頭白髮飄動,嘴裡如此言道,聲如黃鐘大呂,令人振聾發聵。

    而隨著他此言響起,那數萬把長劍之上一道道身影浮現,他們或男或女,年紀或老如古稀,或幼如稚童,但無一例外的是那周身滌蕩的劍意都純粹無比。

    他們在浮現之時便紛紛握住了自己的劍,閃耀在劍陵之上的劍光又明亮了幾分,幾乎刺眼的讓人難以直視。

    而後數萬劍靈面色沉寂,手中長劍紛紛被他們豎於胸前,他們朝著王陽明應道:「在!」

    「以劍陵先賢之名,以蒼生大道為令。」

    「後輩王陽明斗膽請諸君與我共護劍陵!」

    此言一落,那數以萬計的渾身沐浴這劍光的劍靈紛紛臉色一寒,眸中神光閃動,於那時齊聲應道。

    「承君此言,敢不效死!劍在陵在,陵亡劍亡!」

    那聲音彙集在劍陵之上,響徹於南荒之中。

    一如那漫天耀眼的劍光,氣焰灼灼,如日當空!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25
第六十二章 同袍


    劍陵葬劍三萬六千有餘。

    一劍便是一人,一人便是一劍。

    三萬六千為劍靈所激發的劍意何其浩大足以與那八萬妖物分庭抗禮。

    饒是那黑衣和尚見著了此番情形也不由得臉色微微一變,他看向那懸於天際的王陽明,像是忽的想通了某些事情一般,拱手言道:「閣下能做到這一步,著實令在下佩服。」

    說到這裡,黑衣和尚的臉上所露出的敬佩之色,似是由衷,不似作假。

    而後,他又莫名嘆道:「劍仙二字,閣下著實能夠當起。」

    「什麼意思?」蒙梁眨了眨眼睛不解道。

    但王陽明卻並有半點為他解惑的意思,他周身的劍意鼓動,沉聲言道:「打過就知道了!」

    ......

    大戰一觸即發。

    隨著王陽明一聲令下,他那數萬劍靈頓時裹挾神劍呼嘯而出,密密麻麻的劍鋒,浩浩蕩蕩的劍意,遮天蔽月劍光,無論哪一樣都足以蕩人心魄。

    黑衣和尚身旁那位乾瘦的修士也在那時身子高高躍起,憑空而立。他的雙指在那時不斷的跳動。指尖似乎有一股晦暗卻又確實存在的力量不斷的湧出。在這股力量的籠罩下,那些紫色怪物們紛紛仰天長嘯,而後便雙目血紅的迎向那些爆射而來的飛劍。

    裹挾著劍意的劍靈固然強大無比,但這些聖化之後的紫色怪物們修為也同樣驚人,即使是最弱的聖兵在聖化之後實力也遠超出離塵境的修士。並且他們的肉身極為強悍若是未有被傷到要害,在短時間便可自動修復好自己的傷勢。

    雙方短兵相接的剎那,攜威而來的劍靈們雖然在第一輪交鋒中斬殺了近三千隻紫色怪物,而重傷之數更是上萬,但在此之後雙方陷入了鏖戰,對方人數眾多,加上其中不乏修為超越半步仙人境的聖子,很快劍靈一方的傷亡便開始攀升。

    劍靈被毀,神劍化為粉劑。

    鮮血、哀鳴,響徹在這南荒大地之上。

    徐寒與蒙梁同樣衝殺入了陣中,蒙梁的修為雖然不如徐寒,但劍道上的天賦與豐富對戰經驗讓他足以在這亂陣中避開大多數的傷害。而徐寒卻是不講道理得多,仙人境肉身的強悍在那時展露無遺,一招一式皆是大開大合,他幾乎是用沖的方式殺入敵陣,那些看似高大的怪物們,幾乎沒有一人能抗下徐寒一拳,他所過之處,儘是血肉橫飛。

    嗷嗚也化出了真身,它雖然還未到妖王境,但一身血肉卻極為強悍,不斷的靠著肉身硬抗那些妖物的攻擊,配合著幾乎無堅不摧的玄兒,飛快的收割著那些妖物的性命。

    但徐寒雖然殺得興起,卻也能感受得到,隨著近兩千名聖化後的聖子加入戰場,那些尋常劍靈也同樣開始不斷的被收割,幾乎每一息都有數道長劍破裂之音響徹在這沙場之上。如此下去,勝利的天枰顯然並不會朝著他們傾斜。

    徐寒念及此處,他飛身一躍,口喝一聲大寒天,漫天冰晶倒射而出。

    而他的身子卻直直的去向那群肆虐的聖子所在之地。

    一個照面便有三位聖子的頭顱被徐寒轟碎,而徐寒卻並不滿足於此,他又喝道:「起龍蛇!」劍龍與劍蟒呼嘯而出,又攪碎了兩位聖子的心臟。接連損失了五位聖子,那群聖子大軍頓時陷入了暴怒,作勢就要朝著徐寒殺來。

    徐寒的臉色一喜,憑他一人之力想要擊潰這近千位聖子無異於天方夜譚,方才他擊殺那五尊聖子看似摧枯拉朽,但實際上已經耗去了他體內近半的力道,雖然仙人境的肉身恢復力堪稱恐怖,但鏖戰下去落敗也是遲早的事情。他此舉並非為了殺敵,而是想要將這聖子大軍引開。

    以他對這些聖子聖兵的瞭解,似乎一旦聖化之後,雖然修為大增,但除了聖候級別的強者,其餘的智力便嚴重下滑,幾乎與猛獸無異。

    而就在他要牽引著那些近半數的聖子脫離主戰場時,一道晦暗力量卻忽的自天際降下,那些眼看著要殺來的聖子們忽的調轉了馬頭,紛紛再次殺入了戰場,而一大群的聖兵卻在那時湧向徐寒。

    徐寒的眉頭一皺,大喝一聲十方劫!

    那衝天而起的劍龍與劍蟒化作十道巨大的劍影裹挾著天際的雷霆轟然落下,狂暴的劍意與激盪的雷霆將徐寒四周湧上來的聖兵在一瞬間攪成了灰燼。

    徐寒趁著這個空隙,抬頭望向方才那股晦暗力量傳來的方向,卻是那位之前跟在地藏王身旁的身材幹瘦的修士。他心頭一凜,很快便想明白了這事情的關鍵。

    莫說八萬的怪物,神智失常,就是尋常的八萬將士放在沙場上任由他們自己發揮,估摸著也是一盤散沙。而這八萬怪物,若是真沒有一個可以驅使的辦法,那這八萬妖物擠在一起很難在亂戰做出合理調動。

    想明白了這一切,徐寒看向天際的目光便是一凝。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他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雙腳踏地,身子爆射而出,直直的去向天際那位正在操縱著這八萬怪物的乾瘦修士。

    身為地仙境的強者,徐寒的速度自然是快到極致,他的拳頭在那時握緊,渾身的氣力都彙集於拳風之上,凌冽的罡風隨著他的揮拳而盪開,氣焰十足,足有開山斷石之勢。

    面對這樣一拳,莫說尋常修士,就是尋常仙人恐怕也得亡魂大冒。

    但那身材幹瘦的修士卻對此好似聞所未聞一般,依然靜默的立在半空中,不斷的趨勢著那些怪物們收割著劍靈的性命。

    徐寒的心頭一沉,他當然看得出這修士的修為絕非尋常,而越是如此強大的修士,他的感知便越是強大,自己這一拳拳風浩大,對方不可能毫無察覺,他如此平靜那麼唯一能解釋的便是,他並不懼怕徐寒。

    念及此處,徐寒的心頭有些不郁,但此刻兩軍對壘,拼的便是一個勇者為勝,徐寒自然不可能退避,故而拳風更甚,眉宇間的殺機亦更甚。

    ......

    眼看著徐寒的拳風便要落在那瘦弱修士的面門之上,忽的一道巨大身影從那修士的身後躍出,九尺開外的身軀掄起的拳頭比起徐寒大出足足數倍,那一拳同樣帶著浩大的威勢轟響徐寒。

    轟!

    一聲爆響在沙場的上空炸開。

    劇烈的罡風掀起,於同一時間朝著四周爆開。

    很難想像兩個人僅憑著肉身硬撼便能掀起如此大的威勢。

    饒是徐寒,在退去站定身子之後,也是同樣心頭一驚,在肉身境抵達仙境之後,他幾乎從未遇見過能硬扛下自己的全力一拳之人,而眼前這個身高九尺開外,身軀猶如銅鑄一般的男子卻顯然是不同尋常之人。

    徐寒握緊了自己有些發麻的右臂,暗暗想著,這傢伙難不成也是肉身成聖地仙境強者?

    「你就是徐寒吧?我聽說過你,不錯,能接下我這一拳的人,就是在森羅殿中也從未有過。」徐寒想著這些,可那九尺大漢卻並無他這般多的心思,反倒是看著徐寒咧嘴一笑,眸子中戰意熊熊,似乎能遇見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於他來說是一件極為值得高興的事情一般。

    可徐寒哪來與他好勇鬥狠的興致?每一息的光景過去便有數十位劍靈戰死,它們雖非真人,卻已開靈智。在徐寒看來它們既然與他共守劍陵,那便是同袍。

    而既是同袍,自應以命相護!

    念及於此,他卻是沒有了半分遲疑,黑色神劍再次被他喚來,握於手中,他身子一震便再次殺向拿九尺開外的壯漢。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25
第六十三章 取捨

    夜更深了。

    夜風更寒,月光更涼。

    但南荒劍陵的外的殺戮卻一息勝過一息。

    隨處可見的是那些紫色怪物的斷臂殘軀,隨處可見亦也是那些斷裂的神劍,它們再不復於劍陵中的孤傲與超然。他們碎了、斷了,他們安靜躺在南荒的大地上,就像是一堆廢鐵,風一吹,雨一落,這些廢鐵便會生鏽、腐敗、灰飛煙滅。

    它們也曾被某個人握在手中,或仗劍江湖,或睥睨天下。

    劍靈,寄於劍身,卻生於劍主。對於劍靈來說,他們並沒有死亡的概念,於他們來說真正的死亡只有被遺忘。

    那個曾經握著他們的人,便是他們的一切。

    但後來,那個人不可避免的死了,他們被安放在了劍陵,遵循著古老的邏輯,守衛劍陵同時也守衛著那曾經緊握他們的人的故事。在劍靈看來,只要它們還記得他們,那他們便還活著,永遠於它們同在,甚至不經意間將自己當做了他。

    這是一種很難用人類的邏輯去理解的東西,但它確實真真切切的存在。

    但現在劍死了。

    帶著那一段段令人心折的故事,帶著那一個個曾風姿卓絕的人的記憶,永遠的死了。

    徐寒並不是一個會感時傷懷的人,但此刻那一把把長劍被折斷,一位位劍靈化為虛無,面對這樣的場景,徐寒還是忍不住心頭湧出一股戾氣。

    沙場上的劍意愈發濃郁,卻不是因為劍陵一方越戰越勇,而是那些死去的劍與劍靈散發出來的氣息。

    徐寒血紅的雙眸再次朝著那大漢發動了進攻,而這樣的進攻他已經不太記得究竟是第幾次了。

    每一次他都拼盡了全力,但對方卻同樣不留餘地。

    雙方的實力大抵都在伯仲之間,但肉身仙人的修士肉身著實太過強悍了一些,雙方你來我往,處處殺機凌冽,拳拳直抵要害,但最後卻都因為對方強悍的肉身與可怕的恢復力而難以將對方擊殺。

    「爽快!再來!」那九尺開外的壯漢渾身浴血,眸子中卻閃爍著灼灼的凶光。

    他舔了舔自己唇邊的鮮血,一把扯下了身上襤褸的衣衫,露出了那堅實如銅鑄一般的軀體。

    他說罷這話,便再次朝著徐寒衝殺了過來,與徐寒纏鬥在了一起。

    徐寒心焦於那劍陵一方不斷擴大的傷亡,想要快些解決掉眼前這個男子,出手愈發的暴躁,但二者都是世上鮮有的大能,急躁並無法對戰況產生任何的改變,反倒是因為太過急躁而失了最基本的判斷,徐寒被那壯漢屢屢得手,一退再退。

    他再次被那壯漢逼退,對方皺了皺眉頭,並未對自己取得的勝機而生出半分的喜悅,反倒極為不悅的言道:「哎!你這傢伙怎麼回事?打架就好好打架,東顧西盼的好生不痛快。」

    徐寒沉著眉頭並無心理會這壯漢的嘲弄,他又瞟了一眼地面的局勢,王陽明催動著那些劍靈遠遠立在不遠處的天際,無法參戰,而他周身密佈的劍意與劍陵連成一片,不將大多數劍靈清理,顯然並無辦法對他造成太大的傷害。

    而劍靈們拉開的戰線也被那些紫色的怪物們不斷的蠶食,每一息都有劍靈陣亡。同時就連蒙梁玄兒等人也在這樣長久的鏖戰中,漸漸顯出疲態。

    徐寒知道如此下去,不是辦法,無論是為了這些悍然赴死的劍靈還是為了自己,他都必須解決掉眼前這壯漢,再擊潰那位乾瘦的修士,方才能為己方爭取到一線勝機。

    念及此處的徐寒右臂忽的伸出,他眸子中紫芒閃爍,露出的右臂上血肉蠕動,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那右臂之中破繭而出一般。

    壯漢眯著眼睛看著徐寒的右臂,嘴裡言道:「這是何物?」

    徐寒眸子的紫芒愈演愈烈,他寒聲言道:「取你性命之物!」

    他右臂蕩出一陣陣磅礴的妖氣,那是屬於大淵山那位妖君的右臂,足足九枚妖穴之中尚且還有最後一道妖穴未有打開。一旦這最後一枚妖穴 洞開,這右臂的力量便會完全解開,那是屬於妖君的力量,哪怕只是一隻右臂,這股力量也足以匹敵尋常仙人,加之徐寒本就仙人境的肉身,二者相加所爆發的力量,何其強大端是讓人難以想像。

    徐寒不動用此物是害怕右臂之力以現在的他依然難以駕馭,而更害怕的是體內那早已蠢蠢欲動的魔神在這時伺機而動。但現在,擺在徐寒面前的選擇顯然並不多了。

    故而他在說完那話之後,面色愈發的陰沉,他暴喝道:「第九枚妖穴!開...」

    最後一道「開」字到了喉嚨,才吐出一半,便忽的停了下來。

    一張俊美的臉來到了徐寒的眼前,他那雙含著星辰的眸子帶著笑意看著徐寒,然後他輕聲說道:「打著玩可以,但這,可不行。」

    說著那人一隻手伸出,食指翹起,看似輕飄飄,實則攜著風雷,捲著雲潮,點在了徐寒的眉心。

    這一切來得極快,不過眨眼的光景,下一刻徐寒的身子便如受重創一般飛速跌落,最後狠狠的栽倒了王陽明的身下。

    而那將徐寒擊退的黑衣和尚拂袖立於空中笑道:「天上的人想要你的命,這很有趣,我想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東西,會不會與這王劍仙一般有趣,所以我留你一命。」

    徐寒站起了身子,他並未受到任何的傷勢,他不明白這地藏王為何如此,當然也不理解他話裡的意思,可當他沉著眉頭想要再次催動起自己的右臂時,他的臉色卻豁然一變。

    他發現他右臂的氣機被封死了。

    雖然那樣的封印並算不得強大,只要給予他一炷香左右的時間他便可以將這封印衝破,可在這樣的戰場上,一炷香的時間足以讓在場所餘不多的劍靈們死傷大半。

    他的臉色一陣陰晴不定的變化,最後飛身而起來到了王陽明的身側,急聲言道:「師伯我已尋到破敵之計,你先且召回劍靈,轉攻為守,減少傷亡,只需一炷香的時間,我便可以破開敵陣。」

    在徐寒看來這是如今最好的辦法,只有如此方才可以為他們爭取到一線生機,同時儘可能的減少劍靈們的傷亡。但出乎他預料的是王陽明的面色沉寂,似乎並未有聽到他所言之物一般,依然不停的催動著那些劍靈在敵陣中衝殺、飛舞、然後死亡。

    「師伯!」徐寒不解於王陽明此舉何意,他的語調在那時不可避免的大了幾分,也焦急了幾分。

    王陽明在這時似乎方才聽見徐寒的呼喊一般側頭看向徐寒,他語調平靜的問道:「你看不出來嗎?他們比我們強太多了。」

    徐寒一愣,趕忙言道:「但他們都靠著那人方才能調動有度,只要給我時間衝破了妖臂的禁置,我便可殺了那人,屆時這些妖物便會亂做一團,戰力起碼消減大半,咱們就有機會將他們逐個擊破。」

    「勝也是慘勝,日後他們再來,我們又當如何禦敵呢?」王陽明問道。

    徐寒有些不解王陽明此刻究竟在苦惱些什麼,他再次言道:「守過了此次,方才能有後話,師伯怎可如此...」

    「糊塗嗎?」王陽明的臉上忽的露出了一抹笑意,「我可不糊塗,有些事我看得比你更清楚。」

    幾乎就在二人說話的檔口,又有近千道劍靈戰死,三萬六千劍靈此刻所餘已然不足一萬之數。

    「師伯這是什麼意思?!」徐寒又急又怒的問道。

    王陽明在那時側頭看向在那戰場上廝殺的劍靈們,漫天的劍光映照著他蒼老的側臉,那臉龐上神采狂熱又偏執,甚至隱約帶著些許猙獰的味道。

    他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以一種近乎惡鬼一般的語調喃喃言道。

    「很簡單。」

    「你要你們活著,凶劍便不會落入他們手中...」

    「而只有他們都死了,你們...才能活!」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25
第六十四章

    徐寒皺著眉頭睜開了眼,看著身旁的老人,困惑的問道:「為什麼?」

    王陽明臉上的神色同樣有些凝重,他上下打量著徐寒就像是在打量著一個古怪的事物。

    「我已經以秘法不斷的將劍陵中狂暴的劍意灌入你的體內,就算是一個劍道白痴,只要能承受下這股劍意,也能多少凝聚出劍靈的雛形。」

    「為何你偏偏不行呢?」王陽明似在詢問,又似在喃喃自語。

    徐寒聳了聳肩,他想著這兩日在劍陵中的盤膝靜坐,卻無所得,只能無奈的承認一個事實:「或許我連劍道白痴都算不上。」

    王陽明卻在那時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一股浩然劍意頓時湧入了徐寒體內,徐寒反應不及只能任由那劍意入體。百息的光景之後,王陽明皺著眉頭收回了自己的手,也收回那遊走於徐寒體內的劍意。

    「師伯看出什麼了嗎?」徐寒問道。

    「你的體內存在著一股強悍無匹的意志,他讓你的意無法凝聚成靈。」王陽明沉聲言道,但卻出奇的未有去詢問徐寒體內那股意志究竟是何物。

    而徐寒對於這個答案也出奇的平靜,他又聳了聳肩膀,言道:「看樣子弟子是無法凝成劍靈了,著實有負師伯教誨。」

    王陽明沉著那雙渾濁的眸子死死的盯著徐寒,他壓低聲音喃喃自語道:「不,一定可以。」

    ......

    劍陵外的沙場,殺戮還在繼續。

    籠罩在沙場上的劍意瀰漫,濃郁得幾乎凝成了實質。那是那些死去的劍靈與神劍所散發出來的東西,就像是死於非命的冤魂,在哭喊,在嘶吼。

    「師伯...」徐寒聽著王陽明嘴裡吐出的話語,他眸中的瞳孔陡然放大,此刻那神情猙獰的老人讓徐寒的心底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寒意,他忽的有些不太確定,眼前的老人究竟是不是那個滄海流與墨塵子口中慈祥的老者。

    劍靈們還在戰死,老人卻依然紋絲不動。

    而就在數息之後,老人的手卻忽的伸出手,朝著虛空一握,那在戰場中浴血廝殺的蒙梁、秦可卿甚至玄兒與嗷嗚都在這時在他那一握之下,身形不由自主的倒飛向徐寒的身側,而後一道劍芒灑下,他們的四周便在那時充斥著一道劍陣將他們牢牢困住。

    摔了一個惡狗吃屎的蒙梁狼狽的從地上站起了身子,他看向王陽明,不解的問道:「老頭子,你要做什麼?」

    老人不答此問,反倒自顧自的言道:「這三萬六千劍靈日日夜夜吸收陵中劍意,其中蘊含的力量磅礴無比,此刻劍靈盡數戰死,萬載劍意盡聚於此,此劍意乃劍靈所出,其中自含靈體,我將這劍意以秘法牽引灌注你二人體內,你二人借此劍意可凝出劍靈,甚至衝開天地桎梏,登臨仙境!」

    「什麼?」蒙梁聞言臉色一變。

    而一旁的徐寒更是眸中揚起怒色,他記起了那日在劍陵深處與王陽明的對話,隨即不可思議的問道:「你做這些就只是為了讓我凝成劍靈?」

    面對二人的質問,王陽明臉上的神色淡漠如常:「只有成為仙人,你們才有可能守住這凶劍。」

    他的語調那般平靜,平靜得讓人難以質疑他的話,平靜得讓人幾乎忽視掉了這背後是以數以萬計的劍靈的性命為代價。

    而越是如此,徐寒便越覺得眼前這個老人是如此的陌生...

    「這樣以血肉堆成的仙人,我要來作何用?」徐寒冷下了臉色,沉著眉頭反問道。

    王陽明平靜的回應著徐寒的質問:「劍靈不是人。」

    這話出口,徐寒的臉色陡然一變,劍靈固然不是真正的人,但生有靈智,甚至能與人對話,這樣的存在難道真的就能因為一句「他不是人」,便將他的生死看淡嗎?

    徐寒無法接受這樣的邏輯,他言道:「那又如何?」

    「生死對於劍靈來說並無緊要,這一點,你不是劍靈你永遠無法理解,你只需要安靜的接受這份餽贈,對得起這份餽贈便可。」王陽明淡淡的言道。

    「你同樣不是劍靈,難道你就能真的明白他們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嗎?」徐寒的語調大了幾分,他當然明白這個時候並非起內訌的最好時機,但經歷過長安城那龍蛇雙生之法的變故後,徐寒對於這般憑自己一廂情願便去斷定他人生死的事情反感到了極致。

    更何況王陽明還要讓他用著劍靈死後的劍意滋養己身,以此登臨仙境。

    在徐寒看來這般行徑又與那食人血肉的鬼魅有何區別?

    念及此處的徐寒眸中戾氣湧現,他就要再說些什麼,但話還未來得及出口,便又生生止住。

    他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看著老人,就像是看見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在那時王陽明的身軀忽的開始虛化,徐寒這才看得真切,這個被稱作天下第一劍仙的老人並沒有實體,他的身子也是由磅礴的劍意凝聚而成的事物——他沒有肉身,他也是劍靈!!!

    徐寒的心神在那一刻動盪不已,胸口如受重錘,不能自已。

    「劍靈,是劍,是靈。」

    「他們也好,我也好,都承載著當初執劍之人的意志,在劍陵活了一年又一年,我們寂寥,我們蒙塵,我們日思夜念的是當初執劍人的模樣。」

    「我們因他們而生,卻不能為他們而死。」

    「我們唯有遵循著他們的遺願,守衛著劍陵,守衛著凶劍。於我們來說,除此之外便在未有任何東西能比此事更重要。」

    「你們承下這份餽贈,護好凶劍,這便是對劍靈最好的敬重。」

    王陽明如此說著,天地間的劍意開始翻湧,隱約間似乎有一道又一道的身影在他的背後浮現,他們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他們立在一起,猶如天人降世,他們的嘴角含著笑意,眉宇間寫滿平靜。

    他們看著徐寒與蒙梁,就像是看著當年那執劍人的模樣。

    於是,他們張開了嘴,聲音彙集在了一起,如聖人呢喃,如天音響徹。

    「吾命鑄汝劍,汝心承我道。」

    「此道無絕斷,何言吾已滅?」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26
第六十五章 十萬金光鑄我身

    此言一落,根本不待徐寒與蒙梁有任何的反應機會,籠罩在那沙場之上的劍意便在那時被有意牽引著瘋狂的灌入了徐寒與蒙梁的體內。

    在那狂暴的劍意之下,二人的身形不由得一震,紛紛在那時陷入了沉寂。

    他們不敢去抵抗這股劍意,因為抵抗這股劍意便意味著要斬殺這股劍意中所包裹的意志,他們也不能萬千無動於衷,因為湧入他們體內的劍意若是不被他們他所煉化,這些劍意最後便會撐爆他們的身體。

    所以對於此刻的他們來說唯一的選擇便是凝聚這股劍意修出自己的劍靈。

    誠如王陽明所言,這才是對這些劍靈最大的敬意。

    「承他其力,護他其道。」

    ......

    「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俊美的黑衣和尚在那時落在了王陽明的跟前,他看著那被一道劍陣包裹在其中的蒙梁等人,頓時瞭然了王陽明的打算。他笑道:「劍仙大人這破而後立的辦法倒還真是讓貧僧始料未及。」

    而後他的嘴角便掛起了一抹莫名的笑意,他問道:「閣下覺得貧僧會看著他們登臨仙境嗎?」

    王陽明聞言終是收回了落在徐寒等人身上的目光,這才看向那黑衣僧人,語調平靜的言道:「不是還有我嗎?」

    「你?」黑衣僧人笑了起來,「王劍仙雖然本事了得,身為劍靈卻可驅動這劍陵之中三萬神劍,但劍靈終究是劍靈,更何況王劍仙還是一道沒有劍身的劍靈。」

    「無劍之靈,如浮萍無根,如何與貧僧為敵。」

    黑衣僧人說罷這話,又是一陣搖頭苦笑,似在笑王陽明妄言,又似在笑天下人痴盲。

    而這時那浴血廝殺的最後一位劍靈也終於倒在了大軍的利爪之下,劍靈三萬六千道神劍於這時,盡數滅亡,斷劍落滿山丘,如屍橫遍野。

    地藏王所帶來的八萬大軍此刻也死傷過半,但這樣的損失對他來說並算不得什麼,畢竟從聖化那刻起,這八萬所謂的聖子聖兵的下場便已經注定。

    念及此處的黑衣僧人眉宇間揚起了一抹愈發濃郁的笑意,那是多年夙願即將達成時的笑意。

    他的手緩緩伸出,一道道黑氣自他的掌心湧出,就要去向徐寒與蒙梁所在之地。

    一隻手卻在那時忽的伸出,將地藏王的手攔了下來,於此同時一道劍氣湧出,將那地藏王激發出的黑氣盡數抹去。

    「嗯?」地藏王的眉頭一皺,側頭看向了那隻蒼老的手的主人。

    他的臉上在那時少見的露出了驚駭之色。

    沒有劍的劍靈,就像是化作霧的水,丟了命的魂魄,他能看,卻不能觸摸,他或許存在,卻無法干擾外物。這是很簡單的道理,簡單到沒有任何人會對此事產生半分的懷疑。

    那王陽明又是如何攔下他的呢?又是如何激發出劍氣斬斷了他所喚出的力量呢?

    這些問題在那一刻盡數湧上了地藏王的心頭,以至於少有一愣。

    「我說過,還有我呢。」王陽明如此笑道,那擋著地藏王的手微微一震,如劍客震劍。

    地藏王的身子便在那時如受重創,倒飛了出去,而那位九尺開外的壯漢見狀,趕忙飛身而上接住了地藏王倒飛而出的身子。

    地藏王有些吃力從那壯漢身上落下,站在了地上,但他卻似乎有些虛弱,需得由那壯漢扶著方才能站直自己的身子。

    「閣下擔心自己便好,我觀你體內生機孱弱,已有瀕死之相,這閻王爺是見到閣下還是在下,我看也是未知之數吧。」王陽明負手而立,眯眼笑道。

    地藏王卻根本無心關注自己的傷勢,他沉著眉頭看著王陽明,目光如炬,好似要將眼前這位老人看個通透一般,而結果卻令他失望,他看不透他,所以只能出言問道:「無劍之靈,如何能綻其力?」

    王陽明一襲白衣在夜風中獵獵作響,他的手忽的伸出,眯著眼睛笑問道:「殿主大人可看清楚了,我的 劍素來不曾離開過。」

    地藏王聞言臉色一變,他定睛看向王陽明那伸出的憑空一握的手,眉宇間的驚駭之色再次凝重了數分。

    ......

    陳國長武關外,六十里處。

    離開的劍龍關一路奔襲的方子魚等人終於有時間喘了一口氣,這幾日來他們日夜不停的趕路,此刻終於來到了陳國的疆域之外,按照他們的速度,明日趕在天黑之前他們便可抵達陳國。

    這當然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無論是對於那些從大周逃出來的百姓,還是牧良帶領的所餘不多的大軍。甚至李定賢等人也滿心期許——大周既然已經淪陷,陳國便成了如今大夏唯一能夠依仗的盟友。

    但方子魚卻心有不郁,她坐在篝火旁看著周圍那些喜笑顏開的諸人,終究無法在臉上掛起笑意。

    陳玄機在陳國...

    在見過了他與那位女子恩愛的模樣後,方子魚便不知如何面對那位她曾經非他不嫁的大師兄。

    想著這些,方子魚長長的嘆了口氣,一旁的寧竹芒見狀也知道自家女兒的心思,正要上前安慰幾句。

    可就在這時,人群中忽的響起了一聲驚呼。

    暗以為有什麼的變故的方子魚與寧竹芒皆下意識的起身望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卻見已經熄滅了大多數篝火的營地中忽的亮起一道道金光。

    它們閃爍在這夜色中,宛如繁星。

    人群的驚呼聲越來越大,方子魚這才看清那些金光大多數來自於那些人的衣衫之中,他們中有徐寒從景州救出來的江來一行人,也有來自冀州的百姓,亦不乏那些牧家軍的舊部。

    那道閃爍在他們衣衫中的金光越來越亮,幾近讓人不能直視。

    而後他們的衣衫在那時隆起,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中破繭而出了一般,大概是從未見過這般異象的緣故,人群中的驚呼越來越大,甚至有些人已經做好了逃命的架勢。

    噗!

    忽的一聲輕響在人群中響起,一位甲士的衣衫忽的破開了一道不大的洞口,那金光在那時像是尋到了出口的洪流一般猛地躍出,而緊隨著的是在場那些衣衫內閃著金光的人衣衫都一個接著一個的被撞開,那些金光化作流芒飛速的湧出,朝著南方湧去。

    方子魚在那時看得這些,那些金光赫然便是之前徐寒救出之人所懷著的銅板!

    不僅是此處,同樣的事情也在這時發生在這方世界的各處。

    有趁著夜色躲藏著密林中等待著獵物上門的獵戶,有結束了一日的耕種坐在院門前帶著孩子看著天色的農夫。

    有在邊關望著遠方的夜色,期許著又能平安度過今日的戍卒,有帶著孩童走在逃難路上的父母。

    他們的年紀身份都各不相同,但無例外,他們或者他們的祖上,在某一年某一日曾路過某一處,見著了一位老人背著大大的木箱,在那裡輕聲為他們唱過一曲。

    他們或聽懂其中的婉轉反覆,或只是覺得老人行來不易,故而慷慨解囊,在老人索要賞錢時朝著他那方缺了一個口中的瓷碗中遞去了一個銅板。

    於是一段因果結下,在許多年後,那老人孤身站於龍隱山巔,十方雷劫加身,守望星空萬域的監視者親自,欽點將之帶往星空萬域。

    老人雖然活了下來,但以己力證大道,改變這方天地的理想卻終究付諸東流。

    他心中有愧,愧對千年前捨命助他的諸位舊友,也愧對這千年中一路行來與他善意的芸芸眾生。所以在離開這方天地前的一剎那,他屈指一彈,十萬銅板如星墜地,如鳥歸巢,他們回到了各自曾經的主人身邊,這是老人為這方天地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此刻這些銅板盡數閃爍著耀眼的金光遁入天際,整個世界的夜色都在那一瞬被驅散,漫天的金光彙集在了一起,它們響應著那來自千年的召喚,去將自己的真容再次顯露在世人的眼前。

    ......

    王陽明憑空一握的手中一道虛無的劍影浮現,然後在地藏王詫異的目光下,一道道金光從遠方的天際飛速奔湧而來,湧入那道劍影之中。

    於是一把長不過三尺,通體流轉著金光的長劍便在那時緩緩的在王陽明的手中凝實。

    劍意如潮水一般奔湧而出,籠罩在劍陵上空,磅礴的劍意如有實質,大有黑雲壓城之勢。

    此刻的王陽明伸手撫摸著那金色的劍身,劍身隨著他的手指移動而發出一陣輕顫,似是傾訴,又似歡呼。

    「好久不見。」

    王陽明輕聲言道。

    「他不在了,這一次只剩你和我。」

    「但我們也得打下去,這樣才不墜他的威名,也不墜你的威名。」

    說到這裡,王陽明微微停滯,撫摸著劍身的手也隨即停下,而後他再問道。

    「你準備好了嗎?」

    鐺!

    一聲宛如龍吟的長嘯自那劍身上升騰而起。

    王陽明飛身而動,殺向黑潮一般的紫色怪物。

    那時,天際劍意滾滾如江海,手中劍身金光璀璨如星河。

    老人白髮飄動,一如千載光陰前,那人再臨...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3 22:26
第六十六章 千載悟道


    王陽明手中的長劍翻騰,那人群中血肉橫飛。

    他已經殺了很久。

    他的手中的劍殘破不堪,污血蓋住了那曾經金光奪目的劍身。

    所餘四萬的聖子與聖兵大軍,足足有近萬之數死在了他的劍下,那屍骸堆成了小山,鮮血橫溢在劍陵之外,如溪流急進。

    「阿蠻。」地藏王眯著眼睛看著那在紫色怪物中奮力廝殺的身影,嘴裡吐出了兩道字眼。

    身後那身高九尺開外的壯漢聞言有些遲疑,他看了地藏王一眼,並未在第一時間行動。

    「沒事,我死不了,去把他殺了吧,他...也累了。」地藏王輕聲言到,素來冰冷的語調中出奇的多出了一分略顯複雜的敬重。

    確實,一個劍靈能瞞過天下人,孤身撐起整個南荒劍陵,本身便是一件值得敬重之事。

    被稱作阿蠻的男人顯然並沒有和尚這麼多的心思,在聽聞他此言之後,壯漢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獰笑,他咧嘴言道:「好咧!」

    於是他的身子快步而上,每一次雙腳點地,大地就像是無法承受他的力量一般震動一次,他的速度也隨即快上一分。

    只不過是轉眼的光景他的速度便被他提升到了極致。

    攔在他身前的聖兵聖子被他極為粗暴的撞開,他的身子高高躍起,帶著排山倒海的威勢朝著方才斬落了三位聖兵頭顱的王陽明湧去。

    王陽明心頭一驚,下意識的想要抽劍回防。

    但他著實太累一些,回防的速度比起平日慢了不少,而高手過招,素來便是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那凌冽的拳頭,帶著足以開山斷石的威勢,狠狠砸在了王陽明的胸膛。

    轟!

    一聲悶響爆開。

    王陽明的身子便在那時暴退而去。

    金色的劍身上在那時開始蔓延開一道道宛如毒蛇一般的紋路。

    劇烈的痛楚蔓延王陽明的全身各處,他聞到了死亡的味道,他並不覺得痛苦,反倒是某些困惑他千年的疑惑在那一刻忽的解開。

    ......

    千年前。

    不甘王權沒落的大離朝舊王領著二十萬殘軍兵臨劍陵之外。

    他們想要取到凶劍,重整大離王朝的河山。

    一方帶著國仇家恨,一方遵循著遠古便立下的契約。於是有些事情便不可避免...

    那一日,劍陵外劍氣縱橫,劍光奪目如星辰。

    那一日,二十萬屍首鋪滿劍陵外的荒原,綿綿浩瀚,如不見盡頭的白骨煉獄。

    最後,在一劍取下那亡國之君的頭顱之後,那個老人也跪坐在地。

    一位男孩虛影忽的在老人的身前浮現,他低頭看著氣機漸漸微弱下來的老者,神情複雜的問道:「你要死了嗎?」

    老人抬起了頭,看著男孩那雙與他年少時如出一轍的眸子,臉上露出了艱難的笑意,他點了點頭,回應道:「嗯。」

    男孩皺起了眉頭,思索了半晌,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樣的生離死別,所以只能在想了許久之後問道:「那我怎麼辦?」

    老人聞言艱難的從地上站起了身子,男孩很是懂事的伸手扶起了老人,一老一小便這樣緩緩穿過了南荒漫天的風沙與劍陵外淚淚的屍骨,走入了劍陵。

    老人坐了下來,然後在那時伸出了手,指著劍陵言道:「陵中劍意充足,你可在此受劍意滋養,即使沒了我,你也能好好的活著。」

    男孩有些困惑,他看了看那劍陵之中安靜的躺在黃沙之下的一把把長劍,問道:「就和他們一樣嗎?」

    老人的眉頭皺了皺,他意識到了什麼,但最後還是只能如實言道:「嗯,就和他們一樣。」

    說罷這話,老人似乎害怕再被男孩詢問著些什麼,於是他又言道:「我從離山與玲瓏閣求到了兩位還算不錯的弟子,這會估計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日後你得好好教導他們。」

    「你身為劍靈,對於劍道的感悟與他們多講講,對他們日後應該也頗有助益...」

    「我...」老人的手忽的伸出輕輕靠在了男孩的肩膀,說道:「有些累了,睡會...」

    「以後,就麻煩你了...老夥計。」

    那一天,男孩在劍陵坐了整整一夜,老人便靠在他的身邊睡了整整一夜。而這一睡,老人便再也未有醒來。

    劍陵葬劍三萬六千,便意味著劍陵有三萬六千位劍靈。

    但這三萬六千位劍靈與男孩都不一樣。

    是的,他是注定與眾不同的那一個。

    魏長明取了他的劍,熔劍成錢,銅板偏布天下,那小小的一枚銅錢,在人世間幾近流轉。

    它可以是乞兒活命的生機,可以是龍顏大悅後賜下的賞物,可以是孩童眼饞或者嘴饞的一個玩具或者一串葫蘆。它可以是很多東西,他目睹了人世間的絕望、喜悅、希望還有憤怒。

    他的劍承受了這些,他也感受到了這些。

    因此相比於尋常劍靈他見得更多,想得更多,感受得也更多。

    所以在將老人的屍體安葬之後,他一一走到了那些埋葬在劍陵的長劍身前,他與他們交談,他說出了他的困惑:「人到底是什麼?」

    他曾與老人一同縱橫天下,年少時他們仗劍遠遊,遇不平事把劍出鞘,遇同道人便高歌飲酒。

    天下之大,雖有萬水千山,但他們也都一一行遍。

    他喜歡那樣的日子,一步一步的走,一處一處的看,似乎這世上沒有煩惱之物,若是有,拔劍便是。

    可日子一天天過去,那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終於如願登臨了仙境,他變得更強,卻也變得蒼老。他的身形開始佝僂,他的兩鬢生出了白霜。他不再帶著他縱橫天下,而是終日待在那離山之上,長吁短嘆,飲酒消愁。

    說實話,男孩並不喜歡那樣的日子。

    所以他經常飛身落入他的身前,張開手遞出自己,說:「吶,咱們再去天下走一走。」

    老人卻搖了搖頭,摸著他的腦袋說:「走不動啦。」

    然後老人放下了一切,在與那位接走他的老人聊過一場之後,便自身來到了劍靈。

    劍陵孤苦,但男孩並不覺得有什麼,只要他在身邊,對於劍靈來說便是足夠的。可老人並未有因此而快樂起來,他經常獨自坐在劍陵外,望著北方。那裡有他的宗門,有他的故國,也有許許多多與他一般的人。

    男孩很疑惑,既然不快樂為什麼還要待在劍靈。他記得很清楚,當老人還是少年時,曾與他說過,人這一輩子,短短數十載,要過就要過得逍遙快活,什麼天下蒼生,什麼宗門傳承都是他娘的狗屁,我這一生有劍有酒便足以,誰去管那身後萬里江濤!

    可為什麼老人年少說過的話在這時就全都忘諸腦後了呢?

    他不僅忘了他的逍遙快活,最後還為了劍陵死在了這裡,那時的他蒼老不像話,狼狽得也不像話,男孩再也從他的身上找不到當年那少年的影子。

    他很困惑,他問遍了劍陵中所有的劍,卻沒有一把能給他答案。

    所以他便化作了老人的模樣,以他身份活了下來,他見識了一代又一代劍陵的傳人,他教他們修劍,帶他們守著劍陵。一代又一代,來劍陵的人大抵都不快活,但又都致死都將護衛劍陵四個字寫在了心中。他看著他們從少年變作中年,從中年變作老翁,他看著他們來,也送著他們死。

    他困惑著他們的堅持,也不解著他們的執著。

    人究竟是什麼,這樣的問題一直困擾了他千年的光景,直到這一刻,死亡終於來到了他的身上,他反倒有所明悟。

    那把劍的劍身上裂紋密佈,千年來他化身銅錢所見所想也在那一刻湧入了王陽明的腦海。

    世人的離愁,世人的淒苦都在那時紛自踏來。

    人,真的是很愚蠢的東西,他們明知道要死,卻依然要努力的活;他明明知曉相聚的最後都會化作生離或者死別,可還要奮不顧身的相見...

    但或許可以努力的活,又可以坦然的死,這樣的一生方才可以算真正的活過。

    王陽明忽的頓悟到了什麼,他明白了那個老人的一生,也明白了人究竟是什麼。

    「真是美好的世界啊。」他喃喃言道,忽然覺得這千年的守護並不再如想像中那般難熬,能保護著這樣的世界,其實對他來說是一件幸事。至少在最後他想明白了那個問題,一種說不清的舒適之感蔓延上他的軀體,他猶如被人醍醐灌頂一般渾身充盈著溫軟之感。

    人言朝聞道,夕死可矣。

    他想著這句話,忽的笑了起來。

    而那時他倒飛出去的身子在那時轟然落地,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死了?」身高九尺開外的阿蠻看著那倒地不起的老人有些不悅的搖了搖頭,似乎還未盡興。

    但很快他便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正閉目盤膝,周身劍意縈繞的徐寒與蒙梁。他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嘴唇,獰笑言道:「該你們了。」

    說罷這話,他邁出了步子,他身旁所餘三萬的紫色怪物也在那時在那乾瘦修士的驅使下浩浩蕩蕩的湧向徐寒等人所在之地。

    玄兒苟起了身子,身上黝黑的毛髮如利針一般豎起;嗷嗚一聲長嘯,身形再次變得巨大,嘴裡不住傳出一聲聲低吼;秦可卿也在那時攔在了徐寒與蒙梁的跟前,她的衣衫飄動,某種黑芒湧現,殺機凌冽。

    但它們雖然擺開了架勢,也顯露出了足夠的決心,可阿蠻顯然並不將他們放在眼裡,他在那時伸出了手獰笑的就要去向擋在隊伍前方的秦可卿。

    他可以將這女人好好擰起,看著她在他的手中艱難的掙扎,漸漸的失去氣息,最後死去。

    他很享受這樣的感覺,因此他的眉宇間在那時湧動起一股狂熱之色。

    但下一刻,這抹狂熱之色卻忽的凝固在了那時。

    一道金色的劍芒閃過,以快得驚人的速度閃過,然後他伸出的那隻手臂便順著那白光閃過之處浮出了一道血痕,那血痕蔓延,纏繞著他的手臂……

    再然後,伴隨著一聲輕響,他的手臂以一個極為平整的切口從他的肩膀處脫落。

    阿蠻愣住了,他怔怔的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肩膀,又看了看那落地上的手臂,再然後他轉過頭,依然有些發愣的看向不遠處。

    那裡站著方才那道劍芒的主人——一位老者,衣衫皆白,髮絲一絲不苟,眉間雙眸神光閃耀如星辰,他的手裡提著一把長劍,劍身金光閃徹,如豔陽奪目。

    他是王陽明!

    阿蠻愣在了原地,他不明白方才那神情狼狽,衣衫襤褸的老人為何忽然有了精氣,他渾身上下好似根本未有經歷過方才那場大戰一般,完好如初,像是被精心打理過,即將去參加一場盛大的儀式一般。他那把本應破碎不堪的劍同樣在此刻變得光滑無暇,絲毫尋不到半點破損之處。

    「你...」阿蠻如此言道,但話方才出口,卻又忽的生生停下。

    並沒有任何人,做任何事打斷他,而是眼前的景象讓他無法再說出半個字眼。

    那著實是一道算得上蕩人心魄的景色。

    老人渾身金光大作,磅礴的劍意如自他的體內奔湧而出,它們浩浩蕩蕩的圍繞著老人,不斷的盤旋不斷的歡鳴,像是朝鳳的百鳥,又像是拱月的眾星。

    而後那股浩然的劍意在老人周身越聚越多,最後幾乎凝成了實質。

    但這,只是這道異象的開始。

    忽然那股聚集在一起的劍意像是再也無法壓抑住他們自己體內那股狂暴的力量一般。

    鐺!

    隨著一聲高亢的劍鳴,那縈繞在老人身上的劍意忽的盡數衝天而起。劍意彙集在一起化作了一道金色的光柱,它們如旱地拔牛一般撕開南荒大地濃郁的夜色,然後化作金色的巨龍沖上九霄。

    「這是...」地藏王的眉宇間忽的湧上了一抹從未有過的驚駭之色,他的嘴微微張開,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未有說出。

    他看著這個名為王陽明的劍靈,看著他沐浴在金色海洋中的臉龐,他詫異的發現,那張臉正在發生著某些變化。

    皺紋開始散去,深陷的眼眶開始鼓起,一頭白髮從根處蔓延出黑色,佝僂的身子漸漸挺直,甚至...

    他那一襲白衣也開始變得從裡自外的蔓延出金色...

    恍然間,他已經難以分清站在他眼前的究竟是一位活了千載的劍靈,還是一尊——神祇!

    想到這裡,地藏王的身子忽的一震,他張開的嘴終於在那時吐出了聲音,但卻是以一種沙啞又驚恐的嘶吼。

    「他要成仙了!」

    天際驅使這數萬怪物的乾瘦修士皺了皺眉頭,地上身高九尺開外的阿蠻眉宇陰沉。

    他們並不太能明白地藏王究竟在說些什麼,但他們卻能感受到自王陽明身上溢出的氣勢。那氣勢並不如何狂暴,卻帶著一股鎮壓天地的威嚴。就像君王俯視臣子,就像神祇低瞰生靈。

    衝天而起的金色巨龍在破開層層霧靄之後,終於來到了穹頂。

    但它卻像是遇見了某些阻礙,無法穿透這層最後的桎梏,巨龍開始咆哮,開始嘶吼,開始不斷的用自己的身軀撞擊那穹頂,像是要衝破囚籠的困獸。

    他一次又一次的嘗試,卻並無成效。

    那是天上的仙人們設下的最後一道屏障,阻止凡人登臨仙境的屏障,多少年來,多少天縱之才都敗在了這層屏障下。只能向那些天上的仙人們低頭,俯首帖耳的等待著他的許可,方才能邁出這最後一步。

    似乎,王陽明也遇到了這樣的麻煩...

    「摩拉!」「摩拉!」「摩拉!」

    但就在這時,南荒大地上忽的響起了一聲聲虔誠的高呼,那是那些散落於南荒的蠻族,他們在夜色中看見了那隻衝天而起的金龍,他們覺得那是來自摩拉的神蹟。於是他們紛紛跪拜了下來,朝著摩拉高呼,獻上他們最崇高也最真切的敬意。

    而那樣的呼喊在某種冥冥的意志下被牽引到了南荒,一道道金色事物從蠻族的體內溢出,最後彙集了金色的海洋湧入了那金色巨龍之中。

    金龍得此物,如魚得水,如虎傍風。

    於是,真龍從雲起,劍意拔地升。

    身形巨大了數倍的金龍在那時仰天發出一聲長嘯,巨大的龍吟如黃鐘大呂一般自劍陵盪開,響徹於南荒大地。

    然後,它的身形一頓,再次直直的沖上穹頂。

    轟!

    在漫天的金光之中,穹頂上看不見卻又真實存在的屏障破開,天上的仙人們桎梏蒼生數萬載東西也在那時轟然倒塌

    天地間似乎有什麼聲音響起,像是雨打屋簷,像是風過山嶺,又像是大江東流,你無法說清那聲音究竟是什麼,但卻能感覺到那聲音之中的玄妙。而這樣的玄妙,近乎妙不可言。

    然後一道道暗含天地至理的力量從天地間奔湧而來,飛速的湧入了王陽明的身體。

    已經化作了少年模樣的王陽明緩緩的睜開了自己的雙眼,那雙清澈無比的眸子中似有星辰閃爍,又似有日月輪轉。

    「他...他成功了...」地藏王顫抖著自己的聲音,如此言道。

    他驚訝並非小題大做,千萬年有多少妖孽天才追尋此道,卻鬱鬱而終?這條登天之路埋著多少屍骨,數之不盡。饒是魏長明這般人物最後也敗在了那些真仙們設下的層層阻礙下...

    而今天,就在他的眼前,一個劍靈破開天地桎梏,以己力證了仙道。

    似乎是為了回應他的心思,穹頂之上一道柔和的白光灑下,照耀在此刻的王陽明的頭頂...

    一道渾身沐浴在白光之下的身影落在了王陽明的身前,他微笑著看著王陽明,像是長輩看著後生。

    他朝著王陽明伸出了手,輕輕言道。

    「汝千年苦修,得此大道。」

    「千載守望,得此功德。」

    「汝道可畏,汝心可昭。今日授汝以道,可為真仙。」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