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超級學霸 作者:高月 (連載中)

 
mk2258 2018-7-14 22:20: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4 646384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3 09:29
第五十章 新年將至


    範寧一口氣跑回家,鑽進書房便急不可耐的取出兩塊石頭。

    他先看田黃石,灰白色的外皮已經剝落掉一部分,露出裡面溫潤黃澄的本體,如果外皮全部剝掉,外形應該是卵狀,柚子大小。

    這可是極品凍石田黃啊!全石通體明透,閃爍著玻璃光澤,似凝固的蜂蜜,潤澤無比,上面分布著密如織網的細蘿蔔紋,疏密有致、條理不亂。

    後世一克田黃就要超過黃金價格十幾倍,可惜宋朝人還對它興趣不大。

    範寧放下田黃石,又托起太湖石。

    他現在對太湖石已經頗有體悟,太湖石如果發育的完美,便可稱為上品或者精品,但要被稱為極品必須要有奇罕之處。

    比如上次那塊千洞石,就在於它的千孔玲瓏,萬中無一。

    而這塊太湖石,外形像一座大山,山勢雄偉,倒和泰山有幾分形像,令人高山仰止。

    如果沒有範寬的《溪山行旅圖》,這太湖石只能算是上品,勉強可稱為精品。

    但就是因為有了《溪山行旅圖》,這塊太湖石便賦予了靈魂,可升格為極品,這塊太湖石自然也叫做溪山行旅石。

    範寧越看越喜歡,雖然這兩塊石頭他想自己留著,可是為了自己的賺錢大計,他也只能忍痛割愛。

    這塊石頭不打算賣給周麟,周麟給價稍低,範寧需要等待機會,用京城的價格把它賣出去。

    這時,院子裡傳來母親的喊聲,「寧兒!」

    「我來了!」

    範寧藏起兩塊石頭,飛奔下樓。

    「娘,是不是叫我吃飯?」

    「每次叫你,就知道吃飯!」

    張三娘沒好氣瞪他一眼,:「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娘都不知道?」

    「我剛回來,剛才尿急,跑去上茅廁了。」

    張三娘指指客堂,「下午有個小娘子給你送信,在客堂上呢!」

    「小娘?」

    範寧不解地撓撓頭,「是誰啊?」

    「信在桌上,自己去看。」

    範寧轉身向客堂裡走去,桌上果然有一封信,他瞥了一眼,頓時跳了起來。

    「娘!是不是一個打扮成小子模樣的蠻丫頭?」

    張三娘臉一沉,「不准你這樣說人家,那麼溫婉可親、知書達理的小娘子,居然被你說成蠻丫頭,你這個臭小子是不是又皮癢了?」

    範寧翻了一下白眼,溫婉可親、知書達理,這是在說朱佩嗎?

    ........

    過了二十五,新年就快了,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買肉;二十七,殺公雞.......

    到了二十八,鎮上的鞭炮聲開始響起來了,家家戶戶都在貼門符、掛春聯、備屠蘇酒、徹底打掃衛生,一群群小孩子穿上新衣服到處奔跑。

    學堂是二十八日中午放假,到正月初六開始上課。

    一放學,範寧便帶著劉康向奇石巷奔去。

    劉康聽說範寧那塊柱狀太湖石賣得十貫錢,足足賺了十倍,讓他心癢難耐,便纏著範寧讓他也發筆小財。

    範寧則是想再去淘一塊田黃石,柚子大的田黃石才兩百文錢,如果不把奇石巷的田黃石統統掃光,他感覺自己就是在犯罪。

    但結果卻出乎兩人意料,奇石巷空空蕩蕩,一個攤販都沒有,全部回家過年去了,連店鋪也紛紛掛上大鎖,貼上新年歇業的牌子。

    撲了個空,兩人只得沮喪回家。

    走到路上,範寧忽然想起一事,一轉彎便去了父親的醫館。

    外科醫生確實很忙,古時候人們都是手工勞動,動不動就會扭著傷著,大家都忙著掙錢養家,一天都停不下來,沒有幾個人會躺在家中悠閑地養傷。

    為了盡快復原,大家都會來找醫生治傷。

    範鐵舟忙得跟陀螺似的,一刻都停不下來,範寧就在一旁坐著,看父親用他那一招鮮治病。

    「有什麼事?」

    範鐵舟送走一個病人,終於喘了口氣。

    「爹爹,我想回趟蔣灣村。」

    「現在?」

    範鐵舟嚇了一跳,他現在可沒有時間。

    「明天吧!」

    範寧猶豫一下道:「想去看看阿婆,再順便去王二叔家,上次你不是說他有幾塊石頭留給我。」

    範鐵舟啞然失笑,「你說反了吧!想去王二叔家,再順便看看阿婆。」

    「都是一個意思啦!」

    範寧撓撓頭笑道:「過年船不好租,爹爹明天能不能送我一趟?」

    範鐵舟笑了起來,「明天你娘要去外婆家,你就陪她一起去,反正很近,自己抽個時間跑趟蔣灣村就是了。」

    .......

    範寧母親的娘家是小岩村人,離蔣灣村不足三裡,就在山的另一邊。

    小岩村也是一座小村莊,三四十戶人家,一大半都姓張。

    這裡人家主要以種田為生,範寧的外公算是中農,家中有四十余畝上田。

    張太公膝下只有一兒一女,長女就是張三娘,十年前嫁給了鄰村漁夫範鐵舟。

    兒子叫做張平,是個很能干的年輕人,五年前娶妻,生了一個女兒,目前夫妻二人正在努力,爭取早日生個大胖小子。

    範寧和母親是坐水根阿公的船去小岩村,今天張水根的船正好有空。

    「大侄女,你有福氣啊!鐵舟做了醫師,收入一下子增加數倍,還搬來鎮上,有了自己的大房宅,你爹爹在村中到處誇你呢!」

    張水根一路上都在誇贊,張三娘卻稍顯沉默,她望著路上一座座村莊,心中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

    她越來越懷念自己的老房子,雖然新宅寬敞明亮,但她卻感到十分寂寞,連說話的人都沒有,不像在蔣灣村,七大姑八大姨,一群女人聚在一起,聊聊東家長西家短,半天就過去了。

    三間茅屋雖然破舊,但溫馨快樂啊!

    哪像現在,住了一個月多,對面的鄰居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女主人和自己面對面走過,都視而不見。

    「寧兒,咱們搬回蔣灣村吧!」張三娘脫口而出。

    「娘,你真想回去,我沒有意見。」範寧笑道。

    張三娘嘆口氣,她也只是說說,哪能真的搬回去。

    她搬到鎮上讓全村人羨慕得不行,每個來鎮上的村民參觀她家時都要驚嘆一番,各種羨慕嫉妒恨,著實讓她得意了一個月。

    現在再搬回去,村裡人豈不會笑死她,她可丟不起這個臉。

    再說,大郎怎麼辦?他一個人住在鎮上,萬一......

    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張三娘臉上浮現一絲惱怒,他敢!

    範寧體諒母親,便笑嘻嘻道:「娘,還是雇個丫鬟吧!平時能陪你說說話。」

    他剛說完,張水根接口道:「大侄女,你若想雇丫鬟,就給我說一聲,我外孫女正好想找個人家做事,你見過的,就是小瓶兒。」

    張三娘狠狠瞪了兒子一眼,誰讓你多事?現在讓她難做人。

    範寧吐一下舌頭,扭過頭去,這個老頭的耳朵怎麼就這樣長呢?

    張三娘只得委婉回絕,「三叔,稍等等吧!現在家裡還暫時用不著,等需要了,我一定來找你。」

    「好吧!她其實在裡正家做事,但你也知道,鄉下給的工錢太低,一天才給三十文,鎮上做丫鬟,一天可是給五十文。」

    張三娘翻了個白眼,小瓶兒才七歲,就打發出來做丫鬟,還和自己是轉彎抹角的親戚,來自己家裡,到底是做丫鬟還是養女兒?

    長得秀麗一點自己也認了,將來給兒子做個陪房,偏偏還長得那麼醜,皮膚比自己丈夫還黑。

    她才不會要!

    ........

    雖然是寒冬,但江南河水沒有結冰,船照樣駛得快,半個時辰就到了小岩村,範寧見到了外公外婆和舅舅。

    這一頓誇獎就不用說了,範寧連吃了兩個外婆包的糯米肉湯團,他就想開溜去蔣灣村。

    範寧心中掛了鉤子一樣,不知王二叔給他留的太湖石會是什麼樣子。

    好在正好家裡有事,外公和舅舅也顧不上他,母親張三娘便放他走了。

    從小岩村到蔣灣村,繞過一座山梁就到了,大概三裡左右,如果走直線更近。

    範寧取代範呆呆後曾經和母親來過一次外婆家裡,他還記得路。

    他沿著直線小路向山梁另一頭走去,一路上不時遇到走親戚的村民。

    「阿呆,好久不見了!」

    「阿呆,能不能給你爹爹說一下,鄉裡鄉親的,看病就不要收錢了。」

    憑什麼啊!

    範寧心中鄙視,加快了速度,不多時,便看到了蔣灣村。

    他心中一陣激動,穿過一片竹林,向村裡走去。

    剛要走出竹林,他忽然停住腳步,只見他四叔範銅鐘從對面鬼鬼祟祟走來,一路東張西望。

    「有鬼啊!」

    說到有鬼,範寧猛地想起一事,扭頭望去,哼!楊寡婦家不就在竹林東面嗎?

    範寧閃身蹲在一塊石頭背後。

    片刻,範銅鐘走近竹林,但他並不進來,而是沿著竹林前面的小路向東走去,那邊就是楊寡婦家。

    很快他一閃身進了楊寡婦家的院子,人影消失。

    「狗日的,整天偷雞摸狗,不務正業!」

    範寧狠狠罵了一句,一腳向石頭踢去,一陣劇痛疼得他差點叫出聲來,石頭怎麼這樣鋒利?

    他不由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塊石頭。

    「咦——」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4 09:29
第五十一章 運氣來時擋不住


    範寧才注意到眼前的石頭棱角鋒利,似乎體態嶙峋,這...這竟然是一塊太湖石!

    用『似乎』這個不確定的詞,是因為上面全是泥土,但範寧能透過現像看本質,他腦補了這塊太湖石去掉泥土後的原型。

    範寧頓時又驚又喜,他連忙拔出隨身帶的小匕首,小心地刮去石頭上泥。

    估計是石頭邊緣比較鋒利,很多農民都用它來刮鞋底的泥土,天長日久,整塊石頭都被泥土糊住了。

    刮去幾塊泥土,範寧便嘆口氣,這麼上佳的太湖石居然就隨手丟在竹林裡,真是暴斂天物啊!

    他已經看出來,這塊青太湖石的品相至少是精品。

    石頭外鄉瘦長,石型呈片狀,上下各有一個孔洞,頗有幾分魏晉之風,極像一個裙裾翩翩的舞女。

    只可惜這塊太湖石外形雖美,但內部石細孔發育得稍微差一點,無法水氣蒸騰。

    如果內部發育得再完美一點,就是難得的極品了。

    「阿呆,你在做什麼?」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範寧一回頭,是他家鄰居劉二叔。

    他手中拿著一把鐮刀,估計是來竹林裡挖筍。

    「劉二叔,你來得正好,幫我把這塊石頭搬回家去。」

    劉二叔看了看沉重的石頭,至少有七八十斤,這樣搬回家,不累死自己啊!

    他心道:『你這個臭小子倒會支使人!』

    「搬回哪個家?」劉二叔笑容有點苦澀。

    「當然是搬回老房!」

    劉二叔想起一事,笑了起來,「上次去鎮裡順便到你新家坐了坐,不錯,房子又大又寬敞,就是太冷清了一點。」

    他上前晃了晃太湖石,「你要這塊破石頭做什麼?」

    範寧隨口胡扯,「那個....我新家需要一塊頂門石,這塊石頭正合適。」

    「去!臭小子別在我面前裝,你是想拿去賣錢吧!」

    範寧被揭穿,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鎮上有條奇石巷,我估摸這塊石頭能賣一百文錢呢!」

    「你小子想錢想瘋了吧!還一百文,我看這塊破石頭一文不值。」

    劉二叔一用力,將足足七十斤重的石頭扛了起來,他咬著牙齒道:「走吧!」

    範寧在他身後鄙視地撇撇嘴,還一文不值,多少極品太湖石就毀在這些粗人手中。

    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他們都懂石,這塊精品太湖石還輪得到自己?

    說起來還要感謝那些上門收石的小販,他們的任務就是將太湖石貶得一文不值,然後用打發乞丐的價格收走。

    久而久之,淳樸的鄉下人便不太看重這些奇形怪狀的太湖石了。

    ......

    範寧的老房子掛著鎖,他進不去,便在院子裡打了幾桶水清洗石頭。

    把石頭上的泥土洗去,終於露出了太湖石的本相,範寧還是有點遺憾,美則美誒,可惜距離極品還是有那麼半步之遙。

    範寧暫時把太湖石拖到廚房裡放好,就離開家去看自己阿婆。

    走進祖父家院子,只見阿婆正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阿婆!」範寧笑著給祖母打招呼。

    楊氏看見孫子,頓時笑逐顏開,「囝囝來了。」

    範寧走上前,握住了阿婆的手,把一盒點心塞給她,「這是我給阿婆買的,鎮上最好的點心。」

    「阿婆牙不好,給囝囝吃!」

    楊氏塞還給範寧,範寧跑進主堂把點心放下,見主堂很安靜,又出來問道:「阿公不在家?」

    「你阿公在房間裡生氣呢!」

    「出什麼事了?」

    楊氏嘆了口氣,「還不是你四叔,整天跑回來要錢,上次說要買什麼科舉題,要走兩貫錢,今天又說過年要謝恩師,要三貫錢買禮物,你阿公不給,他就大吵大鬧。」

    說到這,楊氏擦了擦淚水,「你四叔這樣下去,孩子也不生,娘子也不管,怎麼得了。」

    範寧想想又問道:「阿婆,四嬸在家嗎?」

    「在!她也在生氣著呢,一根銀釵找不到了,你四叔剛回來又出去,她更生氣!」

    範寧點點頭,「我去把四叔叫回來,剛才我在路上遇到他。」

    「快去!快去!把他叫回來,哄哄自己娘子。」

    範寧快步離開祖父家,向楊寡婦家奔去,楊寡婦家院門沒關,裡面隱隱傳來嬉笑聲,他四叔在呢!

    範寧在窗戶下重重咳嗽兩聲,房間裡頓時鴉雀無聲。

    範寧高聲喊道:「四叔,四嬸讓我來叫你回家,快點回去,四嬸的首飾少了,她正生氣呢!」

    喊完,範寧一溜煙地跑進竹林,片刻,只見他四叔範銅鐘慌慌張張跑出來。

    後面一個年輕女人怒道:「銀釵給了老娘還想要回去,老娘真瞎了眼,看上你這個窩囊廢,給我滾,以後不要來了!」

    範銅鐘不敢和她爭辯,失魂落魄地向家裡跑去。

    雖然範銅鐘嫌娘子太胖,但他卻很害怕老丈人,這件事若被老丈人知道,自己小命就別想要了。

    一定是銀釵的事情被娘子發現了,這下他可怎麼解釋?

    .......

    範寧滑腳去了王二叔家。

    王二郎也是漁民,母親多病,家裡十分清貧,他為多賺一點錢給母親看病,幾個月前買下了範鐵舟的舊漁船,但他實在拿不出十貫錢,只能先給一半,另外五貫錢約好明年秋天再給。

    王二郎心中感激,所以當範鐵舟煩請他給兒子撈幾塊石頭,王二郎便上了心,兩個月撈了好幾塊太湖石,就等範寧上門。

    「王二叔,麻煩你了。」範寧走進王二郎家,躬身行一禮。

    「不麻煩!不麻煩!」

    範寧給他行禮,讓王二郎有點受寵若驚,他連忙請範寧進屋坐下,又給他倒一碗熱水。

    「聽說阿呆年考第一,哎!越來越有出息了,以後發達了,可別忘記我們啊!」

    範寧撓撓頭笑道:「爹爹常說,再有出息也不能忘記鄉裡鄉親!」

    王二郎豎起大拇指,「你爹爹說得對,他自己就是厚道人,我娘去看病,那樣麻煩他,他還堅決不肯收錢。」

    範寧有點心急,不想再聊下去,便笑道:「王二叔,我爹爹說,你給我找了幾塊石頭,能給我看看嗎?」

    「你等著,我這就去拿石頭。」

    片刻,王二郎拖來一只大麻袋,一路咣啷作響,範寧嚇一大跳,這樣會把石頭撞壞的。

    「王二叔,我來!」

    範寧連忙跑進院子,小心地把一塊塊太湖石從麻袋取出來。

    一共有七塊,範寧仔細看了看,雖然都是太湖石,但品相不怎麼樣,大多是中下品,讓範寧心中有點失望。

    王二郎看出範寧臉上有失望之色,他便想了想,便從房間裡拿出來一塊石頭。

    「阿呆,看看這塊怎麼樣?」

    這時,範寧眼睛一亮,王二郎手中這塊石頭的品相很不錯。

    他走上前接過石頭仔細看了看,居然是三潭印月。

    所謂三潭印月是指太湖石上有三處凹陷,底部放在水中,水就隨著裡面的細紋慢慢浸上來,一兩天後,凹陷處出現三個小水潭。

    放在月光下,水潭中會映出三個小小的月亮,這就叫三潭印月,屬於上品,比範寧上次賣的七星望月要稍微遜色一點,主要是美感度不夠。

    周鱗家有一塊九潭映月,範寧親眼見過,那才是精品。

    王二郎走上前笑道:「這是我幾年前撈到的,我覺得好看,就放在房間裡當擺設,阿呆喜歡就拿去吧!」

    「我不會白要二叔的東西,要不王二叔給我開個價?」

    「這種石頭不值錢,幾個小販來看過,都只肯給五十文錢,我不喜歡他們,寧願送給你。」

    範寧搖搖頭,「那些小販是在坑你呢!他們低價收,高價賣,心黑得很。」

    「這個我當然知道,他們肯定要賺的,不賺錢干嘛來收石。」

    範寧見他還是不明白,便指著地上七塊太湖石道:「這七塊太湖石是下品,市場上最多也就是兩三百文,小販來收,五十文一塊賣給他們,二叔也不虧,但這塊就不一樣。」

    範寧舉了舉手中太湖石,「這塊太湖石發育得非常好,屬於上品,市價要三貫錢或者四貫錢,五十文錢賣給小販就虧大了。」

    王二郎嚇一跳,「要這麼貴?」

    範寧點點頭,「二叔和我爹爹交情深厚,我不會騙你,如果賣給奇石館,討價還價,他們最多給四貫錢,這是市價。」

    王二郎有點猶豫,這麼好的東西,他有點舍不得送給範寧,賣了錢給母親治病多好。

    範寧笑道:「我若想占二叔的便宜,就不會說實話了,這樣吧!這塊石頭我拿走,就抵掉二叔欠我爹爹的五貫船錢,怎麼樣?」

    「真的?」王二郎大喜。

    「當然是真的,其實我也拿不出四貫錢給二叔,正好抵船錢,我再給二叔寫個收據。」

    「不用寫什麼收據,我相信你們父子呢!你盡管拿走,今天就算二叔占你便宜了。」

    「王二叔,我先走了,有時間到我家去喝杯茶。」

    範寧抱著石頭走了,王二郎望著範寧挺拔的背影嘆道:「有什麼的父親,就有什麼樣的兒子,真是這樣啊!」

    ........

    今天收獲很不錯,居然得到一塊精品和一塊上品,這兩塊石頭倒是可以賣給周鱗,給自己積攢一點本錢。

    範寧先去阿婆家,他需要和阿婆打個招呼再走,見了周鱗後他就直接回小岩村。

    不料,走到阿婆家門口,便聽見了四嬸聲嘶力竭的哭喊聲,「你給我老實交代,你和那個楊寡婦到底是什麼關系?還有,我那支珍珠銀釵是不是被你送給她了?」

    「我向上天發誓,我沒有,娘子,你聽我解釋!」

    「跪下!誰讓你起來了。」

    範寧捂住嘴差點大笑出聲,四叔居然說漏嘴了,他可以想像四叔發現真相後的悔恨。

    「四叔,你是自作自受啊!」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4 09:29
第五十二章 上元花燈會(上)


    範銅鐘跪在地上,心中悔恨交加,自己干嘛要嘴賤說出來!

    同時他心中大罵範寧,這個小混蛋,可把老子坑慘了。

    柳細妹撲在床上嚎啕大哭,她心中委屈啊!

    爹爹哄她,說是嫁給一個翩翩讀書郎,讀書郎是不錯,可嫁了以後才發現,是不求上進的花心大蘿蔔。

    讀書郎考不上功名,還不如種田郎。

    自己嫁給他一年多,他整天就呆在縣城裡,和一幫狐朋狗友鬼混,卻把自己的丟在鄉下,這和活寡婦有什麼區別?

    想到寡婦,柳細妹心中就是一陣心痛,居然勾搭上了楊寡婦,那個不要臉的狐狸精。

    柳細妹又想到自己陪嫁的珍珠銀釵不見了,她還怪婆婆收拾自己房間,現在她才明白,一定是自己男人送給了那個狐狸精。

    不行!我要離婚,離婚!

    柳細妹越想越恨,她坐起身吼道:「這日子沒法過!我要回家,離婚!」

    範銅鐘痛哭流涕,連連作揖,「娘子,為夫知錯了,就饒為夫這一次吧!」

    範寧聽了暗暗搖頭,四叔這時候認慫,以後這腰杆就休想再硬起來。

    範寧見事態已經明朗,便不再聽下去,腳底抹上油,轉身溜之大吉。

    不久,柳細妹拎著包裹哭哭啼啼走了,範銅鐘跪在門口,像霜打過的茄子,眼巴巴地望著娘子走遠。

    在他身後,範大川鐵青著臉,拎著一根棍子,滿腔怒火地望著兒子。

    這個不學好的東西,今天一定要打死他。

    .......

    在靈岩寺低沉渾厚的鐘聲響起,慶歷八年到來了。

    元月的時間過得最快,在各種應酬和懶散中,一眨眼便到了一月中旬。

    百姓們終於等到了期盼已久的上元節。

    上元節是看燈的盛日,鎮上雖然也有幾盞燈,卻遠不如縣裡熱鬧。

    家家戶戶攜妻帶子,關上門去縣裡看燈。

    中午,張三娘換上一件五彩綾羅做成的新比甲,頭上抹了桂花油,烏亮亮的頭髻上插上一支鳳凰銀簪子。

    她又喜滋滋地取出了兒子在京城給她買的胭脂和粉餅,坐在銅鏡前描眉抹粉,塗了一層薄薄的胭脂,對鏡子瞧了瞧,又覺得不太滿意,便擦掉脂粉重新上妝。

    院子裡,父子二人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化個妝就用了一個時辰,這要等要什麼時候去。

    範鐵舟給兒子使個眼色,「寧兒,去給你娘說說,讓她別化妝了。」

    範寧翻個白眼,「為什麼要我去說?」

    「你說點好聽的,哄哄你娘。」

    範寧走到房門前,對正在補妝的母親笑道:「我娘天生麗質,根本就不需要化妝。」

    張三娘忙著往臉上補粉,她隨口應道:「既然你娘天生麗質,你還買胭脂粉餅給她做什麼?」

    範寧回頭看了父親一眼,無奈搖搖頭。

    範鐵舟指了指頭,要他動動腦筋再說話。

    範寧又對母親道:「其實是爹爹不喜歡你化妝的樣子,他不敢說,就讓我來勸阻你。」

    「砰!」一聲,張三娘氣得把粉餅扔到小桌上,「我不化了,走吧!」

    .......

    同去看燈的還有劉康一家,劉康母親的臉上也塗得雪白,兩個女人見面,便有說不完的話。

    兩家人上了範鐵舟的客船,客船晃晃悠悠向胥江駛去。

    胥江內擠滿了船只,都是十裡八鄉去縣城看燈的村民。

    每個女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孩子們穿著新衣,手中拎著去年的小燈籠,大家心中都充滿了逛花燈的期待,臉上洋溢著興奮,河道內一路歡聲笑語。

    範寧今年穿一身青緞士子袍,頭戴士子巾,手中拿一柄折扇,這是嚴教授恭賀他考第一送他的禮物,使他看起來頗為溫文爾雅。

    劉康也穿得差不多,手中也拿一把折扇,但他皮膚黑,長得骨結粗大,他身上就沒有範寧那種優雅的氣質。

    「我還沒去過縣城呢?」範寧望著遠處的縣城憧憬道。

    「不會吧!前年我們還一起去過。」

    前年一起去的是範呆呆,不是他,範寧搖搖頭,「我記得不了,縣城內有什麼好玩的?」

    不愧是好朋友,劉康很清楚範寧的心思,他笑嘻嘻道:「可能會讓你失望,吳縣可沒有奇石巷,平江府唯一的石頭市場就在我們鎮上。」

    「原本還想這兩天去逛逛。」

    劉康懷疑地看著範寧,「你小子是不是想改行做石頭販子?」

    範寧收起折扇,笑了笑道:「當然不是,我只是想收藏名石。」

    「屁的收藏,你小子就是想賺錢,我說這幾月你已經攢了不少錢吧?」

    劉康很羨慕範寧的生意頭腦,一貫錢買進的石頭,轉手就賣了十貫錢,而且眼光還那麼准,他怎麼也做不到。

    範寧拍拍肩頭的布袋,裡面銅錢嘩嘩作響,「你信不信,我的全部家當就只剩下兩百文錢。」

    說起來範寧手頭確實拮據,上次回蔣灣村沒有遇到周鱗,兩塊太湖石還堆在他床下,加上他過年時塞給阿婆五百文錢,他現在只剩下二百文錢。

    父親送給他的一兩銀子最終逃不過母親獵犬般的搜尋,被她從床縫裡摳出來沒收了。

    自從母親張三娘從老屋牆角挖出範寧的寶盒後,搜查兒子房間便成了她的樂趣之一。

    至於去年考第一答應的五百文賞錢,範寧從未指望母親會兌現。

    「那你還不如我!」

    劉康得意拍拍腰囊,「我有八錢碎銀子,今天我請你。」

    這時,範寧又想起一事,笑問道:「縣城燈會上有沒有彩棚,就是猜燈謎、對對聯可以兌獎那種?」

    「有!在文廟廣場上,每年燈會那邊最熱鬧。」

    範寧頓時欣然向往,那裡才是他今晚想去的地方。

    ......

    船只終於到了吳縣,此時吳縣護城河內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船只,富貴人家的畫舫大船,貧寒人家則是光板小船,條件稍微好一點,則會在船上搭個烏篷,扎上五色彩布,

    範鐵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處停船的地方。

    兩家人上了岸,向縣城裡走去。

    「爹爹,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吧!」劉康提議道。

    劉康的父親回頭看了看娘子,和範寧家一樣,劉家也是老婆做主。

    「寧兒他娘,你說呢?」劉康的母親笑問道。

    張三娘想了想道:「吃晚飯是要趁早,去年我們等想天黑再吃飯,結果所有飯館食鋪都關門了,我們只好餓著肚子回家。」

    「那走吧!我們找家小吃鋪。」

    現在距離天黑至少還有大半個時辰,但縣城內已經人潮湧動,吃晚飯的游人格外多,每家小吃鋪都爆滿。

    他們運氣不錯,很快就在一家小食鋪中找到空位,眾人坐下,點了七八個菜,又要幾盤饅頭,範鐵舟還要了一壺酒,和劉康父親對飲。

    小食鋪就是一個棚子,屬於占道經營,兩邊道路狹窄,最多只能走一輛牛車,街道上人來人往,格外擁擠。

    這時,遠處來了一頂轎子,前面有人鳴鑼開道,十幾個衙役舉著各種牌子,街上的百姓紛紛向兩邊避讓。

    「那是官員出巡嗎?」範寧指著遠處隊伍問道。

    「應該....是吧!」劉康也不能確定。

    劉康父親笑道:「肯定是,還穿著差服,看這排場,不是縣令就是縣丞。」

    「我去看看!」

    範寧來大宋還是第一次看見縣令出巡,他心中頗有興趣,放下筷子就飛奔而去。

    張三娘一把沒抓住他,氣得在後面喊道:「有什麼好看的,趕緊吃飯才是正經!」

    範寧擠進左邊人群,伸長脖子,向隊伍望去。

    只見十六名衙役穿著皂服,頭戴八角差帽,腰間懸掛一把樸刀,個個體格健壯,隊伍整齊,目不斜視地舉牌前行。

    中間是一頂青色的四人大轎,四個腳力抬著,轎簾垂下,看不見裡面的情形。

    轎子旁邊跟著一名幕僚模樣的中年男子,騎在一匹毛驢上,身材削瘦,看起來十分精明能干,不斷探頭向前面張望。

    「把牌子舉高一點!」

    衙役們將牌子舉得更高。

    範寧這才注意牌子的字,他原以為是肅靜、避讓之類,但細看卻是官員的身份背景。

    當什麼官,什麼官階,是否科班出身,哪一年進士,甚至進士考多少名等等。

    列舉得十分詳細,讓人一看便感覺此官來歷不凡。

    原來轎中官員是吳江縣令。

    就在這時,對面也傳來一聲鑼響,『咣!』只見十幾名衙役簇擁著一名騎馬官員走來。

    道路狹窄,官威盛大,這下有點麻煩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5 09:32
第五十三章 上元花燈會(中)

    這時,劉康跑上前拉了一下範寧,「你不是想看看我們縣令長什麼樣子嗎?前面騎馬的那個就是。」

    「看看去!」

    範寧跟著劉康向前面跑去,片刻來到了縣令不遠處。

    範寧只知道縣令姓李,昆山縣人,官聲一般,用吳縣土話來說,叫大事搗糨糊,小事拎得清,因此深得上司好評。

    這位李縣令年約三十歲出頭,倒是長得不錯,鼻直口方,頜下一縷黑須,頭戴雙翅烏紗帽,身穿深青色官服,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劉康對範寧道:「聽說李縣令的岳父是朝中權貴,給女兒的嫁妝有三千畝地,十萬貫錢,各種財寶就有幾百大箱,裝滿了幾艘船,好多人都在岸上數。」

    劉康越說越羨慕,眼睛閃閃發亮,他父母就經常用這件事激勵他刻苦讀書,考上進士。

    範寧聽得悠然向往,自己長得也不錯,一旦考上進士,權貴人家打破頭也爭著要把女兒嫁給自己。

    範寧想像著那一幕的情景,頓時覺得一本本枯澀的經文也變得有富有生趣,一時間,他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向往,十年寒窗也值了。

    李縣令身邊跟著四個拿著水火棍的弓手,前後各八名衙役,旁邊也跟著一個騎毛驢的幕僚,卻長得賊眉鼠眼,一臉奸猾。

    「縣君,對面應該是吳江張縣令,聽說是文相公的門生,要不要避讓一下?」

    李縣令不滿地瞪了幕僚一眼,「為什麼要我避讓?難道文相公的門生,就能騎在我頭上?」

    幕僚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這兩人的後台不和。

    他連忙吩咐左右,「去看看他的牌子!」

    身邊一名手力立刻飛奔過去,對面也跑來一名衙役,兩人都是前來看牌。

    範寧這才注意到李縣令的牌子,居然和前面那位縣令一樣,也是慶歷二年進士。

    片刻,手力回來稟報,「啟稟縣君,對方也是慶歷二年進士,乙榜第九十四名。」

    李縣令揮揮手,「那就不讓!」

    自己可是二甲第七名,賜進士出身,而對方才是乙榜九十四名,同進士出身,差自己太遠,應該是他讓自己。

    這是文官的規矩,狹路相逢,官高者勝,如果是同階,那就比科舉出身。

    對面吳江縣令開始緩緩後退,一直退到小橋上,讓出了一條路,這時,對方的幕僚跑來,抱拳行禮,「李縣令,我家縣君路經貴縣,有急事趕回去,改日再來拜訪賠罪!」

    「無妨!無妨!今天上元夜,本官公務在身,改日再好好招待你們縣君。」

    兩人雖互不待見,但場面上的話要說足,都是各有要事,以後再說。

    李縣令喝令一聲,「繼續巡視!」

    衙役們鳴鑼開道,兩支隊伍交錯而過時,兩個縣令笑呵呵打個招呼。

    「小弟要巡防治安,改日再請兄長喝酒,一定不醉不休!」

    「公務要緊,以後我們有的是見面機會,呵呵!」

    李縣令拱拱手,便帶著衙役揚長而去,等他走遠,坐轎的吳江縣令才重新回到街上,繼續前行。

    範寧著實看得有趣,原來宋朝官員各種鬥,鬥資歷,比功名,功名若是一樣,還要再比比名次,連爭路也要看對方的功名,才決定誰讓路。

    這時,坐在小吃鋪中的張三娘卻悠然向往,自己兒子什麼時候也能坐上官轎,威風八面地在大街上行走?

    ........

    吳縣的花燈雖然比不上京城,但也是花燈璀璨,流光溢彩,加之平江府民間富裕,很多大戶人家都扎出彩燈湊趣,美人燈、壽星燈、蓮花燈、鯉魚燈、龍燈、鹿燈.....

    在爭奇鬥艷的花燈中,還有一種精妙絕倫的走馬燈,燈罩可以旋轉,畫在上面的馬兒就像不停地在奔跑。

    一時間,各種造型的大型彩燈隨處可見,看得游人流連忘返。

    但上元夜除了花燈這個主角外,還需要各種配角來捧場,小攤販、小彩棚隨處可見。

    小娘子們三五結伴,穿著襖衣羅裙,眉目秀美,一個個打扮得格外漂亮,她們不時被小攤上的脂粉銅釵吸引,圍在小攤前選購首飾。

    而頑童們則穿著新衣,頭梳總角,拎著燈籠在人群中穿梭奔跑,遠遠望去,就像一群群螢火蟲在岸上飛舞。

    劉康三歲的妹妹坐在父親肩頭,她手上也拿著一盞小魚燈,小臉笑開了花。

    「爹爹,那不是三叔嗎?」範寧忽然看見前面有一個熟悉的背影。

    「老三!」範鐵舟也認出了兄弟,揮手大喊。

    一個身材粗壯的男子轉過身,正是範寧三叔範鐵牛,他也看見兄長一家,高興得咧嘴大笑。

    範鐵牛穿一件簇新的短衣,褲子也是新的,腰束一條布帶,他肩頭扛著寶貝女兒,手中牽著兒子,旁邊是他娘子陸氏,她正在小攤前給兒子和女兒買燈籠。

    一家三口也來縣城看燈。

    範鐵牛指了指正在和小販討價還價的娘子,有點不好意思。

    範鐵舟便向他揮揮手,讓他們一家自己去玩,打過招呼就行了。

    「三叔看樣子過得不錯!」

    範寧笑道:「衣服都是新做的。」

    範鐵舟嘆道:「他們夫妻感情雖然不錯,但如果沒有上次的對簿公堂,他怎麼有機會帶妻兒來逛花燈?」

    「看來對簿公堂還是蠻有效果的。」

    「當然有效果,陸員外可不敢得罪朱大官人。」

    說到這,範鐵舟又想起一件事,對兒子笑道:「你三叔很佩服你,請你給他女兒起個名字呢?」

    旁邊,張三娘眉頭一皺,有點不高興道:「又不是富貴人家,小娘子要取什麼名字?我看叫範小娘就不錯。」

    範鐵舟連忙陪笑道:「族裡已經有三個範小娘了,三弟的意思是,起個乳名。」

    張三娘不吭聲了,她也有個乳名,叫阿鵝,只是她很不喜歡這個乳名,便從不提起。

    範寧想了想道:「就叫阿巧吧!」

    範鐵舟連聲誇贊,「這個名字起得不錯,回頭我告訴他。」

    這時,範寧見劉康向自己猛甩眼色,他心裡明白,便一臉乖巧地對母親陪笑道:「娘,我和阿康去文廟那邊看看,猜幾個燈謎,給娘掙幾百文錢買菜。」

    張三娘心中歡喜,「看看我兒子多孝順,那我們說好了,娘讓你去猜燈謎,但掙的錢得上交,不准私藏。」

    「娘長了一雙火眼金睛,你兒子的錢能瞞得過?」

    「那倒也是,快去快回,給你們半個時辰。」

    範寧轉身便跑,範鐵舟連忙喊道:「等會兒在吃飯的地方彙合!」

    「知道了!」

    範寧的聲音遠遠傳來,他和劉康已經跑得無影無蹤。

    ........

    文廟是讀書人喜歡去的地方,平時文廟兩邊都是各種書鋪和文房店,而上元節的文廟廣場更是熱鬧,各種燈謎,各種擂台,吸引著大量的讀書人前往。

    文廟在敬賢橋北面,敬賢橋是吳縣主橋,橋下的迎春河將吳縣一隔為二,南面是各種商鋪、倉庫、酒樓、客棧、瓦肆,而北面則是官衙、學校、寺院、文廟等等機構所在地。

    迎春河上停滿了達官貴人的大船,他們直接在船上欣賞兩岸花燈。

    範寧剛要下橋,忽然聽見有人叫他,「範寧!範阿呆!」

    好像是朱佩的聲音,她怎麼會在這裡?

    朱佩在去年年考後便回吳江了,她信上說要月底才回來,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範寧,我好像聽到朱佩在叫你。」劉康指著橋東道。

    那就沒錯了,範寧奔下橋,向東面跑去。

    橋的東面一溜停著三艘畫舫大船,一樣扎滿了彩燈,看起來格外流光溢彩。

    不用找,範寧一眼便看見了朱佩,她穿著一件狐皮短襖,下穿一條金線黑羅裙,頭梳雙環髻,這一次恢復了小娘子的打扮。

    她站在船舷邊,激動得又蹦又跳,向範寧揮手,引來岸邊不少人矚目,這小娘子長得真俊啊!很多人都驚嘆一聲。

    「我去給祖父說一聲,你等等我!」

    朱佩喊了一聲,便像一陣風衝進船艙。

    這時,大船的另一邊悠然走來一名少年,身材瘦高,相貌十分英俊,穿著月白色士子袍,頭戴長腳襆頭,腰束革帶,看起來格外瀟灑。

    範寧看見他不由一怔,他怎麼也在船上?

    劉康快人快語,直接問道:「你怎麼會在朱佩的船上?」

    這少年正是年考第二名的徐績,他看了看劉康,臉上露出一絲輕蔑,又對範寧淡淡道:「真巧,居然遇到學弟了。」

    年考後,中舍生在學堂看見範寧,要麼是出言譏諷,要麼就是怒目而視,對他十分敵視,範寧也從不給對方好臉色,他和徐績更是形同陌路,路上相遇也會對對方視而不見。

    但此時,範寧心中卻有點不太舒服,朱佩怎麼和他在一起?

    這時,朱佩從船艙飛奔出來,她戴了一頂烏紗帽,外面套一件寬大的士子外袍,容顏十分俊美,一雙美目閃爍著寶石般的光澤。

    她飛奔向岸上跑來,後面緊緊跟著她的保鏢大寶劍女俠。

    「小七娘,你去哪裡?」徐績在後面喊道。

    朱佩卻沒有理睬他,直接奔上岸,她眉開眼笑對範寧道:「剛才我還在想會不會遇到你,還真遇到了。」

    範寧笑嘻嘻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上學?」

    「我今天上午才回來,准備過了上元節就去上學。」

    她興致極好,對範寧笑道:「你要去哪裡玩,我跟你一起去。」

    範寧撓撓頭笑道:「我們打算去文廟,你去也行,但你給祖父說過了嗎?」

    「我和祖父說過了,他說和你一起就沒關系,我們快走!」

    朱佩在船中憋壞了,忽然遇到了範寧,簡直令她心花怒放,她就像一只忽獲自由的小鳥,拉著範寧的手便向文廟奔跑。

    徐績在船上望著朱佩跟隨範寧遠去,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泄,他狠狠一腳向船舷踢去。

    這時,一個頭戴峨冠、鶴發童顏的老者走出來,站在徐績身後,負手望著跑遠的朱佩。

    「小七娘身邊那個少年是誰?」老者淡淡問道。

    「回稟祖父,那是她的同窗,也是延英學堂的。」

    「同窗?」

    老者冷笑一聲,「你也是她同窗,她為何不肯跟你去看燈?」

    徐績沒有吭聲,老者垂下眼簾看了看孫子,又淡淡問道:「他是什麼家世?」

    「他家好像在木堵鄉下,父親是打漁的。」

    「就是那個年考考第一的?」

    「就是他!」

    老者冷冷哼一聲,「你倒是很爭氣,連一個漁夫的兒子都比不上。」

    老者十分不滿地瞪了孫子一眼,轉身回了船艙。

    走到船艙門口,他又丟了一句話:「區區鄉下小兒,怎麼配得上朱小娘子?」

    徐績眼睛一亮,祖父這是在暗示自己呢!

    .......

    「那個家伙怎麼和你在一起?」範寧回頭瞥了一眼遠處的大船。

    朱佩撇撇嘴,「別提了,他們家船是後面一艘,今天正好遇到,我祖父就請他們過來敘話,徐績要帶我去看燈,煩都煩死,你來得正好。」

    「你們兩家是世交?」

    「算是世交,兩家祖父年輕時就認識,他爹爹和我爹爹又是縣學同窗,一起考上了進士,都在朝廷做官,兩家關系很不錯,還有一點轉彎抹角的親戚關系。」

    「可在學堂裡,他就像不認識你一樣!」旁邊劉康脫口道。

    朱佩眉頭一皺,「這個人很會裝,小小年紀,城府就很深,我最討厭這種人。」

    範寧聽她說話老氣橫秋,不由啞然失笑,她自己才是小小年紀吧!

    文廟廣場上十分熱鬧,十幾個大彩棚前擠滿了讀書人。

    頗有點像大相國寺的彩棚,只不過這時是晚上,彩棚四周掛滿了花燈,光彩奪目,更加喜慶熱鬧。

    「先去哪一個?」範寧笑問道。

    朱佩想了想,一指前面的猜謎棚,「我想先去猜謎!」

    大寶劍女俠在前面給他們開路,她手長力大,輕輕一撥,前面的讀書人紛紛站不穩,向兩邊跳開。

    不少士子心中惱火,一抬頭見是這麼高的女子,背後還有長劍,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不由嘟囔一句,「好男不跟女鬥!」便悻悻走開。

    範寧生怕大寶劍女俠聽見,便壓低聲音問朱佩,「你們家從哪裡把她找來的?」

    朱佩今天心情極好,一反刁蠻常態,她便笑道:「劍姐其實是個女道士,從小出家,武藝很高,她出家的紫林庵就是我家捐助的,已經跟隨我整整一年。」

    範寧這才恍然,原來這個大寶劍女俠是個女道士,這倒不用考慮嫁人的難題了。

    三人走進燈謎棚,十幾根繩子上掛滿了燈謎紙條,猜中就可以扯走,紙條下不少讀書人正在仰頭苦思。

    劉康跑過來興奮道:「我問過了,猜中一個獎賞十文錢。」

    範寧用扇子在他頭上敲一記,不屑道:「十文錢就把你高興成這樣?」

    他卻忘了,當初他自己在京城聽到猜一條燈謎可賺五文錢,可比現在的劉康激動多了。

    「阿呆,你來猜猜這條燈謎!」朱佩在另一邊招手喊道。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5 09:32
第五十四章 上元花燈會(下)

    範寧走過去笑道:「居然還有你猜不出的燈謎?」

    朱佩瞪了他一眼,「本衙內當然猜得出,只是身邊需要個小聽差,把你叫過來罷了!」

    範寧見旁邊站著棚主,心中不由好笑,一定是把興衝衝把棚主叫來,卻猜錯了。

    他抬頭看了看謎面,『正月少初一,射一字。』

    範寧又回頭問劉康,「你猜到了嗎?」

    劉康撓撓頭,「我猜謎一向是白痴!」

    等在旁邊的棚主已經有點不耐煩了,催促朱佩道:「小官人,你猜了兩次都不對,再猜不出我就去別處了!」

    朱佩被揭穿老底,不由惱羞成怒道:「誰說我猜不出,我早就猜出來了,只是考考他們。」

    說完,她看了範寧一眼。

    範寧心領神會,便笑道:「我猜是個肯字。」

    朱佩眼睛一亮,便哼了一聲對棚主道:「聽見沒有,正月少初一,就是止月,合在一起就是肯字,本衙內早就猜到了,牌子拿來!」

    棚主遞給她一個小銅牌,憑這塊小銅牌可以兌換十文錢,棚主扯下這條燈謎便走了。

    朱佩得意洋洋道:「十文錢到手,你們兩個要加把勁哦!」

    她轉身又去另一處燈謎下,劉康低聲道:「這麼刁蠻的小娘子,你和她同桌怎麼受得了?」

    「誰想和她同桌?這段時間她不在,我一個人獨坐,不要太舒服。」

    劉康扭頭竊笑,剛才還問人家什麼時候上學,這會兒又裝作不在意。

    這時,朱佩又喊了起來,「阿呆,我再考你一個燈謎!」

    這一聲『阿呆』,把周圍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範寧臉上發熱,走上前咬牙道:「你不要再叫阿呆了!」

    朱佩笑嘻嘻道:「阿呆蠻順口的,要不叫你呆呆?又怕你不好意思哦!」

    範寧拿她沒轍,只得問道:「又被哪個燈謎難住了?」

    「什麼話!本衙內會被燈謎難住?就是要考考你,這個。」

    她一指頭頂上的燈謎,範寧抬頭細看,這個燈謎有點意思,和剛才那個燈謎有異曲同工之妙。

    「直上浮雲間,射一字。」

    他剛要說謎底,後面有人道:「小七娘,這是個去字!」

    謎底是說對了,但揭開謎底的人卻讓三人的臉都沉了下來。

    竟然是徐績!

    劉康不滿瞪著他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徐績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這是你家的彩棚?我不能來?」

    劉康語塞,徐績又對朱佩道:「小七娘,你祖父讓我來找你,時間已不早,跟我回去!」

    「我才不跟你回去!」

    朱佩向後退一步,站在範寧身邊,她極為不滿地望著徐績,自己玩得正開心,此人卻跑來搗亂,令她十分掃興。

    「範寧,小七娘年幼不懂事,你也不會不懂事吧!」徐績把矛盾轉向範寧。

    範寧笑了笑道:「朱佩跟我們出來看燈,是她祖父同意的,該回去的時候,我會送她回去,學兄對朱佩的關心,我們都能理解,學兄還是請回吧!」

    範寧輕描淡寫說出的一番話,卻切中要害,到底是誰在說謊?

    徐績的顏面著實掛不住了。

    饒是徐績城府較深,但他畢竟也只是十一歲的少年,也有衝動的一面。

    他忽然想起祖父的話,對方不過是漁夫的兒子。

    而自己是什麼家世?

    他胸中惡氣難抑,再也忍不住,指著範寧斥責道:「人要有自知之明,小七娘是什麼家世,你是什麼家世,你高攀得上?別以為自己考個第一,尾巴就可以翹上天,就可以肆意妄為?你太自以為是了!」

    「打死你這個王八蛋!」

    徐績的羞辱激怒了劉康,他怒吼著衝上去,卻被範寧抱住,「有些人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學狗亂叫,你犯不著這種人計較。」

    「你混蛋!」

    徐績氣得渾身發抖,回頭對朱佩喝道:「你跟我回去!」

    「我不!」

    朱佩態度堅決,她喊了一聲,「劍姐!」

    還不等徐績反應過來,後面一只長手抓住他後脖領,直接將他扔出彩棚。

    彩棚內一陣大笑。

    範寧又對朱佩和劉康笑道:「這個彩棚的獎金太低,我們換個彩棚去玩。」

    「我們去對聯棚!」朱佩拍手笑道。

    三人走出對聯棚,徐績卻沒有走,他走上前地平靜對範寧道:「我跟你比一場,敢不敢跟!」

    範寧倒佩服此人臉皮之厚,被羞辱成那樣還不肯走。

    他歪著頭笑道:「我什麼要跟你比?」

    「你——」徐績一時語塞。

    劉康在範寧身後高聲道:「爹爹告訴我,既然打狗就要往死裡打,把狗徹底打怕,他就不敢惹你了。」

    朱佩也深以為然,「有的人很無恥,你不想睬他,他還以為你怕了,到處宣揚,阿呆,跟他鬥!」

    範寧點點頭,對徐績笑道:「我是怕你輸了無地自容,既然你不在意,那就劃下道道來!」

    徐績裝作沒聽見他們的譏諷,一指遠處的彩棚,「我們去比五經填字!」

    範寧微微一笑,「那就請吧!」

    ........

    在大相國寺,九顆星那座彩棚就是五經填字,它有個正式的官方名稱,叫做貼經,是省試科舉的內容之一。

    因為比較有趣,便又成為文人們廣泛流傳的文字游戲,很多學堂間的文學比賽也多采用這種方式。

    一段無頭無尾的文字,中間少幾行,讓你把它補全,難易皆有,看碟下菜,

    它不像寫詩做詞,一般讀書人只要熟讀唐詩三百首,怎麼都能拼湊出一首詩。

    而五經填字則必須要熟讀背誦各種經書,是實打實的本事。

    如果兩個人玩,互比胸中才學,就叫做鬥經。

    一大群士子聽說這一對少年要鬥經,紛紛跟著他們向五經棚走去,加入看熱鬧隊伍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不少人向這邊奔來。

    劉康一時興起,慫恿範寧鬥經,現在他卻有點後悔了,便對範寧道:「不行咱們就溜吧!」

    範寧笑道:「要逃也是他先逃,輪不到咱們!」

    徐績不斷和認識的人打招呼,面帶微笑,舉手投足從容不迫,顯示出了過人的家世修養,只是在看範寧的剎那,他眼中才會閃過一絲刻骨仇恨,隨即又被他的笑容巧妙掩飾住。

    但他眼中的仇恨卻被朱佩捕捉到,朱佩想起祖父對徐績的評價,『面善心狠,無容人之量。』

    這讓她不由有點為範寧擔心。

    大群人簇擁著範寧和徐績來到了五經填字彩棚,這裡原本頗為熱鬧,已經擠滿士子,但聽說有兩個少年要來鬥經,眾人紛紛讓出台子。

    彩棚的主持人是一個方臉長須的中年男子,他認識徐績,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絲興趣。

    徐績可是吳縣有名的神童,三年前童子試選拔時,他因為年紀稍小,便沒有參加,准備參加這一屆的童子試。

    不光是主持人,兩邊不少人都認識徐績,府學首席教授的孫子,父親是進士,家世顯赫,讓眾人不由對範寧充滿了興趣,這個少年又是誰,居然要和徐績鬥經。

    「徐小官人要取什麼簽?」主持人笑問道。

    徐績毫不猶豫道:「取上品簽!」

    周圍士子一片嘩然,五經填字也分為上品、中品和下品,下品內容以《孟子》和《論語》為主,比較簡單,獎金也低,選下品一般以學堂的學生居多。

    而中品內容包括《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五部,是真正的五經填字,絕大部分士子都選中品。

    而上品內容就沒有限制了,什麼都有,大多十分冷僻,甚至《山海經》也會出現。

    一般很少有人會選上品,私下玩玩可以,公開場合大家都不敢輕易冒這個風險。

    因為難度大,所以獎金也高,答對一題,獎五百文,當然,還有難度更大的,那就不是一般人玩的文字游戲了。

    但今天徐績上來便選了上品,讓眾人怎麼能不驚嘆。

    徐績回頭冷冷對範寧道:「你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範寧微微笑道:「這句話也是我想對學兄說的,你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哼!不知死活。」

    徐績回頭對主持道:「我來抽第一簽!」

    主持取出一個竹子做的簽筒,把上面的蓋取掉,簽筒裡密密麻麻插滿了題簽。

    徐績伸手抽一支題簽,遞給主持人。

    題目就卷在竹簽上,主持人慢慢打開題目讀道:「魏文侯謂李克曰:先生嘗教寡人[****],今所置非成則璜,二子何如?」

    主持人便問徐績,「中間少了十個字,是什麼?」

    徐績毫不猶豫道:「家貧則思良妻,國亂則思良相。」

    四周一片驚呼,不少人鼓起掌來,顯然有人也知道這道題。

    主持人笑道:「徐小官人答對了,這道題是出自《史記.魏世家》」

    徐績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看了一眼範寧。

    範寧也伸手取了一支題簽,遞給主持人。

    主持人打開題笑道:「是詩題!」

    他朗聲讀道:「莫嗔焙茶煙暗,請說下一句。」

    人群中一片寂靜,這道題十分冷僻,詩三百中沒有記載,眾人都不知道,連徐績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範寧看了一眼朱佩,朱佩小聲嘟囔,「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範寧心中暗笑,這小丫頭終於肯承認自己不知道了。

    他不慌不忙道:「可是『卻喜曬谷天晴』?」

    主持人贊道:「答對了,這句詩是出自唐朝顧況的《山家》,各位可以去找一找。」

    四周熱烈鼓掌,這個少年太厲害了,不愧是徐績的對手,居然連這種冷僻詩都知道。

    徐績心裡明白,如果這支簽被自己抽到,他就輸了。

    但他畢竟年少,此時已經殺紅了眼,恨不得立即把範寧踩在腳下,一股意氣湧上頭,他一拍桌子喝道:「我抽五貫簽!」

    五貫簽只是俗稱,真正的名字叫做上絕簽,是上品中最難的幾道題,如果能答上,就能贏得五貫錢的獎金。

    四周一片驚呼,人群向前湧動,後面的人拼命伸長脖子,居然有人要抽五貫簽,太牛氣了。

    範寧卻喜上眉梢,還有這種好事,他悄悄問朱佩,「五貫簽的意思是獎金為五貫嗎?」

    「有點出息好不好!」

    朱佩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最難的五貫簽又叫斷腸簽,一簽能悔斷你的腸子。」

    主持人又取來一只小簽筒,裡面有十支金色大簽。

    他微微笑道:「請兩位小官人抽簽!」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5 09:33
第五十五章 學堂有本難念的經

    徐績的手有點顫抖,他們家自己玩文字游戲時,他祖父就輸在上絕簽上,自己居然要抽這種簽,是否明智?

    但現在他真的騎虎難下,是他提出的挑戰,他自己不敢抽,臉就丟盡了。

    範寧在旁邊笑道:「徐學兄,要不我先來?」

    徐績巴不得範寧先抽,但規矩是出題者先抽,題簽就擺在他面前,在眾目睽睽之下,把簽筒推給範寧,他可丟不起這個臉。

    他哼了一聲,「既然是我出題,當然是我先來。」

    他無從選擇,只得一咬牙,硬著頭皮抽出一支簽。

    主持人看了看題簽,連忙在書箱裡翻了半天,才找出一本書,他心中暗暗搖頭,徐小官人運氣著實不好,居然抽到了斷腸簽。

    他便對徐績道:「請背誦《漢書》卷七十三。」

    四周圍觀士子鴉雀無聲,簡直在開玩笑,老年人閑暇之余或許會讀讀《漢書》,年輕士子個個都在拼科舉,誰有時間去讀那種枯燥的史書。

    連《漢書》都沒有多少人讀過,還要背誦其中一篇,誰會知道第七十三篇是什麼?

    徐績臉色蒼白,額頭上出汗了,在祖父嚴格要求下,他確實讀過《漢書》,也知道第七十三卷是韋賢傳,可要自己把它背下來,他卻無論如何也辦不到。

    他現在才知道,為什麼祖父再三叮囑他,在公共場合千萬不要選上絕簽。

    此時他心中悔恨萬分,自己為什麼不聽祖父的叮囑,為什麼不臉皮厚一點,讓範寧先抽這一簽呢?

    呆立良久,徐績只得冷著臉道:「這道題我放棄!」

    四周一片遺憾聲,果然連徐小官人也答不上來。

    主持人又把題簽筒推給範寧,範寧笑眯眯對朱佩道:「你運氣一向不錯,幫我抽一支簽。」

    朱佩從未抽過上絕簽,她也心癢難耐,便調皮地眨眨眼笑道:「這是你說的哦!抽到斷腸簽可別怪我。」

    她伸出雪白細嫩的小手,替範寧抽了一支簽。

    主持人看了看題簽笑道:「小官人的運氣真是好,居然抽到了逃生簽,請背誦吳融的《紅葉》。」

    上絕簽中最難的叫做斷腸簽,最簡單的叫做逃生簽,難度和上品簽差不多。

    朱佩興奮得小臉通紅,得意洋洋對範寧道:「還不快感謝本衙內對你的關照!」

    範寧拱拱手,「大恩不言謝,以後再說!」

    朱佩趁人不注意,在下面悄悄踢了範寧一腳,「想賴掉,沒門!」

    這時,兩邊已是一片竊竊私語聲,這首詩雖然也很冷僻,大多數人同樣背不出,但比起剛才的《漢書》,卻簡單了不少。

    徐績恨得直咬牙,這臭小子走了狗屎運,居然抽到逃生簽,氣死本衙內了!

    範寧想了想,便將這首紅葉詩背誦出來:「露染霜干片片輕,斜陽照處轉烘明......」

    範寧一口氣將全首詩背出來,四周響起鼓掌聲,這場比賽顯然是範寧贏了。

    範寧瞥了徐績一眼,見他一臉不服氣,便淡淡道:「如果我就這樣戰勝你,估計你也不服,這樣吧!剛才那道《漢書》題我來替你答。」

    這個轉折讓眾人瞠目結舌,徐績也沉不住氣了,「你說什麼?」

    範寧不睬他,不慌不忙道:「《漢書》第七十三卷是韋賢傳,全文如下。」

    他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說得格外清晰,「韋賢字長孺,魯國鄒人也,其先韋孟,家本彭城,為楚元王傅......」

    他一口氣背到最後,外面的鼓掌聲越來越熱烈,叫好聲不斷。

    徐績的臉脹成豬肝一樣,不等範寧背完,他狠狠一跺腳,推開眾人狼狽而逃,今天他自取其辱,丟盡了顏面,真不知該怎麼對祖父解釋?

    .......

    範寧三人從文廟中出來,他手中輕輕掂著五兩銀子,對兩人抱怨道:「這家彩棚在耍賴,既然叫做五貫簽,我答了兩支簽,就應該給我十兩銀子,最後只給我五兩銀子,可恨!」

    劉康笑道:「人家不是給你解釋了嗎?規矩是每個人只能答一支簽,要是來個大儒,把他的十支五貫簽全答上,彩棚豈不是虧慘了。」

    範寧對這個解釋不屑一顧,「這是借口罷了,既然擺出十支簽就要有被人答上的覺悟,敢擺五經填字的彩棚,會連五十貫錢都付不起?」

    朱佩歪著頭看了範寧半響,嘆口氣道:「居然為了幾貫錢耿耿於懷,既然這麼愛錢,主持人把徐績的五百文錢給你,你為什麼不要?」

    範寧鼻子一哼,揚起頭道:「不是我的錢,為什麼要?範爺我雖然愛錢,但也取之有道。」

    「去!去!去!明明是個財迷,還拼命往自己臉上貼金。」

    這時,劉康忽然慘叫一聲,「完了!完了!」

    「什麼完了?」

    劉康哭喪著臉對範寧道:「我們把約好的時間忘記了,我娘非要打死我不可!」

    範寧也嚇一跳,母親給他規定半個時辰,早就過了,他連忙對朱佩道:「我先送你上船,我們得趕回去。」

    朱佩大度地一擺手,「不用你送,有劍姐陪我回去,你們快走吧!」

    範寧和劉康轉身便飛奔,見兩人跑得狼狽,朱佩咯咯直笑,可惜她沒看到範阿呆被他娘狠揍的樣子。

    ........

    隨著上元節過去,延英學堂又再度恢復了朗朗讀書聲。

    這天上午,吳縣學政趙修文一臉不滿地走進了延英學堂的大門。

    他氣勢洶洶走進劉學政的房間,人卻不在,趙修文回頭問小茶童,「你們院主呢?」

    小茶童有點害怕,指了指茅廁方向,「院主早上吃壞肚子了。」

    打擾別人如恭是極為無禮之事,但趙修文也顧不得了,他來到茅廁外重重咳嗽一聲。

    只見劉院主在裡面懶洋洋道:「凡事有先來後到,趙兄再急也得排隊!」

    「劉老兒快出來,今天我非要把你的胡須一根根拔光。」

    「呵呵!看來趙官人家裡窮得無米下鍋,要謀財害命了。」

    好一會兒,劉院主才捂著肚子慢吞吞出來,趙修文剛要開口,劉院主卻道:「等我洗個手再和你談,要不然太無禮了。」

    趙修文只得忍住氣等他,好半天他才洗手回來。

    趙修文再也忍不住,怒視他道:「延英學堂還參不參加縣士選拔賽?今天已是一月二十日,全縣就只剩下你們學堂沒有上交名單,我等你多少天了,你就是不來!」

    縣士選拔賽就是百姓們俗稱的神童大賽,選拔參加童子解試的少年士子,選上了稱為縣士。

    然後再參加州府一級的解試,如果解試通過,就叫貢舉士,由州府推薦前往京城參加省試。

    選上少年縣士會有不少好處,比如免費進縣學讀書,讀書還有補貼,父母免勞役,稅賦減半,進京參加童子試還會有盤纏等等。

    當然,想當上縣士可不容易,每三年舉行一次選拔賽,最終只有十名縣士。

    能去縣裡參加縣士選拔賽,本身就已經是很大的榮耀了。

    不是每個學堂都能參加,就算能參加,每個學堂也只有三個名額。

    劉院主無奈的擺手道:「我還想明天去找你,這件事我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你會有什麼麻煩?」

    「我們回房去談!」

    趙修文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肯交名單,還要自己上門催他,要是別的學堂,不交就算放棄。

    劉院主將趙修文請到自己書房,給他倒了一杯茶,這才給他講了延慶學堂目前遇到的麻煩。

    趙修文愣住了,「你是說,如果範寧要參加縣士選拔賽,其他中舍生就集體抵制?」

    劉院主點點頭,「我已經和他們分別談過幾次,但這幫家伙態度很頑固,意見出奇的統一,堅決不肯和範寧一起參加,令我頭痛!」

    趙修文半晌說不出話來,居然是學生在抵制,這種事情他還從沒有遇到過。

    趙修文眉頭皺了起來,「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範寧會和他們有這麼大的仇恨?」

    「還不是你老兄規定的聯考制度嗎?」

    劉院主便將年考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最後嘆息道:「我打聽過了,別的學堂都是正常發揮,前三名都是中舍生,偏偏我們延英學堂出了一個下舍生,而且還是第一名,你讓我怎麼辦?」

    「你自己處理不好學堂的矛盾,還居然怪在我頭上?」

    趙修文不滿道:「反正我不管,今天我來提醒過了,算是仁至義盡,你們延英學堂再不交名單,就算放棄這次機會?」

    「放棄是不可能的,我想和你商量,能不能讓我們延英學堂派兩支隊伍參加選拔賽。」

    趙修文當然說的是氣話,就算延英學堂其他人不參加,他也一定要讓範寧參加,等了幾個月才出現這麼好的機會,他怎麼能放過?

    趙修文負手走了幾步,他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規矩是每個學堂三個名額,我不可能給延英學堂破例,否則別的學堂也不干,請恕我辦不到。」

    劉院主不甘心道:「我也不是說,只給延英增加名額,其他三大學堂也一樣增加名額嘛!至於其他普通學堂,就不用考慮了。」

    趙修文敲了敲桌子,「你要明白,這種改變會涉及到很多規則跟著變化,一個是時間上來不及,更重要是縣令、縣丞不會答應。

    當然,我會替你提一提,但我建議你還不是抱希望,按照老規則選出三個人選,最遲明天必須把名單給我,否則就視為延英學堂棄賽。」

    「一點機會都沒有嗎?」劉院主一臉沮喪問道。

    趙修文搖了搖頭,「可能性太小,我勸你不要因小失大,誤了這次比賽。」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6 09:42
第五十六章 難定的人選


    就在趙修文剛走,劉院主便將學堂的五名教授請到自己房間。

    劉院主一臉為難的對眾人道:「剛才我和趙學政商量過,恐怕我們的方案不行!」

    負責教中舍生楊教授點點頭,「這是在意料之中,畢竟縣士選拔賽不可能為我們一家修改規則,那麼院主得做出決定了,我的意見還是穩妥起見,選三個中舍生參賽。」

    嚴教授眉頭微微一皺,「可這樣對範寧不公,他畢竟是年考第一名。」

    「第一名又怎麼樣?」

    另一個教中舍生的賈教授十分不滿地瞥了嚴教授一眼,敲了敲桌子道:「這可不僅僅是個人利益的比賽,它同時也是各學堂的排名比賽,我們始終被縣學附屬學堂和余慶學堂壓住,排名全縣第三,不就是前兩屆比賽成績不佳嗎?」

    嚴教授還是不太贊成,「事關學生科舉前途,我們不能這麼草率。」

    劉院主又問德高望重的張教授,「張教授的意見呢?」

    張教授六十余歲,須發皆白,負責教上舍生,是上舍生能否考上縣學的關鍵,他在延英學堂呆了近十五年,威望很高。

    張教授緩緩道:「縣士選拔賽首先是團體比賽,既然是團體比賽,就要求三名選手齊心協力,默契配合,我很擔心兩名中舍生和範寧組成團體會不會發生內訌。

    雖然範寧個人能力很強,但好漢雙拳難敵四手,沒有一個齊心的團體,個人能力再強也會落敗,如果學堂進不了四強賽,範寧即使在個人賽中發揮再好,他也選不上縣士,最後延英學堂一無所獲。

    我個人覺得應該從大局考慮,選三名配合默契的中舍生出戰。」

    這時,教《孟子》的蔡教授也道:「張教授說得對,範寧也有弱項,他書法不佳,這就需要徐績和陸有為兩人替他彌補,但照眼前的情形,他們肯定不願意,我延慶學堂就危險了,我擔心到最後,三個人都選不上縣士。」

    劉院主見已經沒有必要再討論下去,便開始走最後一步流程,「那我們表決一下吧!同意範寧參賽的請舉手。」

    除了嚴教授,其他四人都沒有舉手,劉院主無奈,只得做出了決定。

    「好吧!就派徐績、吳健和陸有為三人代表我們學堂參賽,我再重申一遍,這份名單絕對要保密,不能向任何學生透露。」

    .......

    眾人離去了,劉院主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他心中充滿歉疚,不知怎麼向範寧解釋,失去縣士選拔賽資格,那就意味著範寧無法參加童子試了。

    童子試是實行推薦制,各學堂推薦給縣裡,縣裡再推薦給州府,考完解試後,再由州府推薦給朝廷參加省試。

    它不像成人科舉,有三個舉人聯保就能參加解試。

    如果範寧無法參加童子試,這對他太殘酷,也太不公平。

    可如果強行讓範寧和徐績、陸有為代表延英學堂參賽,很可能因三人內訌,第一輪團體賽就被淘汰。

    三人的基礎得分太差,就算參加最後個人賽,也一樣會名落孫山。

    劉院主著實感到進退兩難,而且他不能不考慮各教授的意見。

    雖然他是院主,但在重大決策上,向來都是他和教授協商決定,這是他父親創立延英學堂時定下的規矩。

    難道.....範寧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

    午休的鐘聲敲響,在中舍生課堂外,徐績向好友吳健招了招手。

    兩人走到學堂旁邊的竹林,徐績小聲對吳健道:「已經決定了,你是第三個參賽人選!」

    吳健頓時喜極而泣,他忍不住捂住臉低聲喊道:「太好了!」

    吳健是年考第四名,和前三失之交臂,這就意味著他沒有資格參加縣士選拔賽,也失去了參加童子試的機會。

    所以發榜那天他見到範寧才會那樣憤怒,是範寧擠掉了他的名額。

    徐績冷笑道:「是咱們的強硬抵制有了效果,院主和教授們才得不放棄那個小鄉巴佬,哼!跟我徐績作對的人,絕對沒有好下場。」

    「老徐,這次真的感謝你了!」

    「不用客氣,咱們兄弟說這些干什麼,下次去縣裡,你請我喝杯酒就是了。」

    「一定!一定!」

    兩人勾肩搭背地去飯堂了。

    ......

    朱佩今天是第一天上學,和往常一樣,上午放學後她就准備回家了。

    路過教授房間時,她忽然聽見有人在叫自己。

    「朱佩!」

    朱佩回頭,見是嚴教授向她招手,她猶豫一下,便上前問道:「嚴教授找我有事嗎?」

    「你進來,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告訴你。」

    朱佩走進了房間,高個子女護衛也一閃身跟了進來。

    嚴教授身材矮小,在女護衛面前像小雞一樣,他瞥了女護衛一眼,這才關上門,小聲道:「院主嚴禁我們泄露消息。」

    朱佩嚇了一跳,「什麼事情?」

    嚴教授滿臉遺憾道:「今天上午,參加縣士選拔賽的名單已經定下來,範寧不幸落選。」

    朱佩頓時大怒,「憑什麼,範寧可是年考第一名!」

    嚴教授嘆了口氣,「主要是中舍生堅決抵制,幾個教授也一致認為範寧參加選拔賽,會導致學堂會被淘汰,劉院主也沒辦法。」

    「可是按照規矩範寧必須參加的,嚴教授,你也知道這個選拔賽的重要,這會影響到範寧前途的。」朱佩著實有點急了。

    「我當然知道,我們大家都知道,可是就我一個人反對,沒有用啊!」

    「那劉院主他也不反對?」朱佩依舊怒道。

    「朱佩,劉院主現在的壓力很大,前天徐績的祖父來學堂向劉院主施壓,要求範寧公開向徐績道歉,否則徐績就轉學走。

    其他好多中舍生的家長也紛紛寫信來,要求院主開除範寧,就因為發榜那天範寧打了一名中舍生,這些中舍生都回家告狀。」

    朱佩咬了一下嘴唇問道:「名單已經交給縣裡了嗎?」

    「還沒有,但明天一早院主要去縣裡,我估計就是去交名單。」

    「我知道了,謝謝教授把這個消息告訴我。」

    朱佩轉身便飛奔而去,遠遠聽她對丫鬟道:「不吃飯了,我們立刻回府!」

    嚴教授輕輕嘆了口氣,能不能改變範寧的命運,就看這小丫頭了。

    ......

    下午,劉院主正在房間裡寫報名表,這時,房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了,嚇了劉院主一跳。

    「是誰?」他極為不高興地問道。

    「是我!」一個高胖的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

    正是朱佩的祖父朱元甫,劉院主臉上立刻多雲轉晴,「原來是朱大官人,稀客啊!快快請坐。」

    「少給我假惺惺的!」朱元甫一臉怒色。

    劉院主一怔,「出什麼事情了?我莫非哪裡得罪了大官人?」

    「哼!我來問你,範寧考了年考第一名,他為什麼不能參加縣士選拔賽?」

    劉院主的嘴頓時張大了,半天合不攏,「大官人是怎麼知道消息的?」

    「你別管我是怎麼知道消息,我只問你,是不是真的?」

    劉院主嘆口氣,「我也很遺憾,情況比較特殊,他確實無法代表延英學堂參賽。」

    「哼!無非就是那幾個小崽子在作怪,你一個堂堂的院主,連這點小事情都擺不平?」

    「正因為我是院主,我才不僅要考慮學生個人的利益,還要考慮學堂的利益,所以我才不得不違心做出這個決定,不過我打算聯系一下木堵鎮官辦學堂,看看範寧能不能代表他們去參賽?」

    「已經來不及了!」

    朱元甫一口否定,他鐵青著臉道:「他們的名單早就交上去了,我還以為你們的名單也交了,沒想到居然還這檔子事,要不是佩兒告訴我,範寧這孩子的前途就被毀了,劉院主,你差點要壞大事!」

    劉院主嚇了一跳,會壞什麼大事?

    這時,他心中忽然一動,一個念頭油然而生,便笑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就看朱大官人願不願幫忙了。」

    「你先說說看。」

    劉院主發現了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便連忙道:「本來我的計劃是派兩個隊去縣裡參加選拔賽,範寧和朱佩一組,其他三人一組,這樣前五名都有機會,但我這個方案被學政一口否決。」

    朱元甫眼中頓時有了濃厚的興趣,「你是說佩兒也能參加?她可是小娘子。」

    劉院主微微笑道:「規矩是人定的,再說選拔賽的條款中,也沒有哪一條說小娘子不能參加,主要是五人參賽,會涉及不少選拔賽的規則改變,趙老兒嫌麻煩,不願幫這個忙。」

    「就改幾條規則那麼簡單?」

    劉院主笑了起來,「其實就是李縣令的一句話。」

    朱元甫呵呵笑了起來,「那你不早說,李縣令還欠我一個人情,他若不答應,我就去找董知府,我就不信壓不倒他。」

    「大官人言重了,這對李縣令其實只是區區小事。」

    朱元甫點點頭,「這件事就這麼定了,我現在就去縣裡。」

    劉院主站起身道:「我也和你一起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6 09:43
第五十七章 規則改變了


    次日中午,一名助教把範寧帶到劉院主房間,「院主,他來了。」

    「噢!範寧來了。」

    劉院主呵呵一笑,起身道:「快請進來!」

    範寧進來行了一禮,「院主找我有事?」

    「先坐下喝口熱茶再說!」

    劉院主讓他坐下,茶童給他們上了茶。

    「上元夜我們延英學堂可是出了名,兩個學生鬥經,一個是徐績,另一個大家不知道是誰,我猜應該是你吧!」

    範寧此時還不知道縣士選拔賽的事情,不過他心中卻十分惱火。

    他今天一早聽說徐績的祖父前兩天找過劉院主。

    據說是要自己當著學堂所有人的面向徐績賠禮道歉,否則徐績就轉去別的學堂。

    難道劉院主找自己,就為這件事?

    「確實是我,如果院主覺得我影響學堂形像,要處罰我,我沒有意見,但要我道歉之類的話就不要提了。」

    「等一等!」

    劉院主連忙叫住範寧,「你千萬別誤會,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是聽到什麼風聲了?」

    範寧點點頭,「有人說我在破壞延英學堂的團結,因為我而導致延英學堂無法組隊參加縣士選拔賽,據說府學首席教授也向院主施壓了。」

    劉院主看範寧半晌,淡淡道:「這個說法有點誇張,延慶學堂從不會因為某個學生而不參加縣士選拔。

    至於什麼人向我施壓,你就不要放在心上,我劉彥通雖瘦,但還是有幾兩骨頭的,你無須向任何人道歉。」

    範寧心中感動,起身向劉院主行一禮,「院主對學生的愛護,學生感激不盡!」

    「坐下!坐下!」

    劉院主笑著讓範寧坐下,又語重心長對範寧道:「因為你是範公的族孫,所以會招很多人嫉恨,說不定有人還想討好朝廷某些權貴,才故意踩你,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在哪裡都有小人,不用理睬他們。」

    範寧默默點頭,慶歷革新,範仲淹得罪了很多的權貴,為了保護自己,範仲淹才堅持不讓自己呆在京城,讓自己回家鄉讀書。

    可就算是這樣,還是會有徐家之流的小人用暗箭射向自己。

    對付這種小人只有一個辦法,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逃避只會讓他們更囂張。

    劉院主見範寧沉思不語,他又笑道:「今天我叫你來,是想和你談談縣士選拔賽之事。」

    範寧喝了口熱茶,沒有說話。

    劉院主看了看他,又繼續道:「我們延英學堂得到了五個參賽名額,所以我決定組成兩個隊參加,趙學政已經同意。」

    「不是只有三個名額嗎?」範寧有些愕然。

    劉院主輕輕嘆息一聲,「這件事一波三折,說起來,你還得謝謝朱佩和她祖父。」

    劉院主便將事情原委簡單給範寧說了一遍。

    「你也別怪幾個教授不替你說話,畢竟你來的時間太短,他們甚至還不認識你,但他們七個中舍生在學堂已經風光三年了,每個教授都教過他們,也很看重他們,教授想把機會留給他們,也是人之常情。」

    院主替教授們說幾句好話無可厚非,範寧卻一眼看穿本質。

    自己是範家子弟,如果範仲淹沒有失勢,相信這些教授就會是另一個選擇。

    人心是很復雜的,尤其文人的心思更是難測。

    年考後很長一段時間,範寧以為是自己考第一的緣故,刺激到了那幫中舍生,尤其那幾個所謂的竹林七賢。

    但上元夜的偶然發現,他才意識到自己考慮問題還是太簡單。

    徐績痛恨自己,未必是因為成績,恐怕朱佩才是主要原因,那其他人呢?

    朱佩不僅是平江府首富的孫女,還是皇親國戚,父親在朝中為高官。

    這麼優越的家世,她來延英學堂讀書,不知有多少人想討好她,想接近她。

    但她偏偏跟自己同桌,引發的諸多不滿可想而知。

    徐績在燈謎棚說的那番話就是最好的證明。

    朱佩長得很不錯,家世這麼好,平江府多少大戶人家都在盯著她......

    而現在,他又找到了一個中舍生痛恨自己的原因。

    那就是延英學堂的三個縣士選拔賽名額,關系到每一個人能否參加童子試的機會。

    劉院主現在最擔心的就是範寧和徐績的關系,這兩人似乎已勢同水火,他很擔心縣士選拔賽會發生意外。

    「範寧,我知道你與徐績不和,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珍惜來之不易的參賽資格,希望你們都能奪取縣士,共同獲得參加童子試的資格。」

    範寧淡淡一笑,「院主的心情我能完全理解,我也不希望出任何意外,但人心難測,暗箭難防,不過我可以答應院主,我絕不會主動挑釁,但有一點我必須醜話說在前面,辱我者,我必辱之。」

    .......

    回到家,母親張三娘正無精打采地坐在井邊洗衣服,要是在蔣灣村,一大群女人聚在河邊洗衣服,大家說說笑笑,多開心,可小鎮上,卻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張三娘真的後悔萬分,不該搬來鎮上。

    「娘,我回來了!」範寧快步走進家門。

    張三娘有點驚訝,「今天不是旬休,寧兒怎麼會回來?」

    範寧鑽進廚房,找到個大饅頭,一邊啃一邊道:「今天有件要緊事,院主要我必須給你們說一下。」

    「什麼事情?」張三娘有點緊張,兒子別是被退學了吧!

    「是這樣,再過十天就是二月初二,縣裡要舉行縣士選拔賽,也就是神童大賽,我們學堂去五個人,我被選中了。」

    張三娘松了口氣,隨即她瞪大眼睛,聲音都變了,「我沒聽錯吧!我家寧兒居然要參加神童大賽?」

    吳縣三年一次的神童大賽已經有些年頭,吳縣各鄉村幾乎人人皆知,在大家看來,能參加比賽的神童都是各個學堂最優秀的學生,是天上的小文曲星下凡。

    莫說蔣灣村,四周的十裡八村,都沒聽說有誰參加過。

    張三娘從前常聽鄰居劉二家娘子炫耀,她在縣裡讀書的侄子參加了神童賽,這件事讓劉二娘子足足炫耀了三年。

    每次說起這件事都會使她在張三娘面前占足了心理優勢。

    而今天,張三娘聽說自己兒子也要參加神童大賽,怎麼能不讓她欣喜若狂。

    「寧兒,快去告訴你爹爹,今天不准他晚上看病,讓他回來吃飯。」

    「娘,讓我喘口氣再去吧!」

    「少啰嗦,快去!」

    範寧被母親趕出家門,他無可奈何,只得向父親醫館而去。

    走進益生堂藥鋪,便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聲音似乎是從自己父親的醫館裡傳來,

    範寧嚇了一跳,連忙攔住一個跑堂小廝問道:「張哥兒,我爹爹醫館出什麼事了?」

    「羅員外在拔牙呢!幾個人都按不住。」

    範寧啞然失笑,他爹爹治腿治胳膊,現在居然又當牙醫了。

    這時,醫館又傳來吼叫聲,範寧連忙跑到醫館前,簾子已經被拉開,外面圍滿看熱鬧的病人。

    只見小床上坐著一個醉醺醺的大胖子,手執一根椅子腿,眼睛凶光四射地掃著周圍,「看誰敢靠近我?」

    周圍站在四五個漢子,他父親範鐵舟手中拿著一把小鐵鉗,一臉無奈地無奈地望著這個醉漢。

    醉漢揮了揮棍子,指著範鐵舟怒道:「你想拿鐵鉗子夾斷我的喉嚨,對不對?」

    範寧把小藥童拉過來問道:「阿慶,怎麼回事?」

    「小官人,說起來真的好笑!」

    阿慶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給眾人解釋,「這個羅員外牙疼了一個月,他兩個兒子好容易才勸他來拔牙,他怕拔牙,就給師父提條件,等他喝醉酒,隨便師父怎麼拔?」

    「然後呢?」一名病人問道。

    「然後他酒喝多了,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阿慶口齒伶俐,說得頗為生動,周圍病人都哄堂大笑。

    範鐵舟放下鐵鉗,給羅員外長子使個眼色,便退出醫館。

    羅員外長子拎過酒壇子倒了一碗酒,勸父親道:「爹爹,這可是最好的平江橋酒,你平時舍不得喝的。」

    羅員外擺擺手,「拿回家去喝!」

    知父莫若子,羅員外的兒子很清楚怎麼才能讓父親喝下這碗酒。

    「爹爹,不行啊!這不是咱們的酒,這是範醫師買的酒,咱們怎麼能拿回家?」

    「這酒不是咱們掏的錢?」

    「不是!」

    「那就再喝兩碗,不喝白不喝!」

    他端起酒碗,咕嘟咕嘟,一飲而盡,又倒上一碗,第二碗酒還沒有喝完,頭一歪就倒在床上,鼾聲大作。

    羅員外長子輕輕推了推父親,立刻興奮大喊:「範醫師,我爹爹醉倒了!」

    範鐵舟走進來道:「大家把他按住,嘴掰開,阿慶,准備漱口鹽水!」

    .......

    忙碌了半天,羅員外兩個兒子終於把父親抬上牛車,一家人走了。

    「爹爹還會拔牙?」範寧走進來笑道。

    範鐵舟一邊洗手,一邊呵呵笑道:「以前給牛拔過牙齒,手藝還不算生疏。」

    範寧卻對剩下的半壇子酒感興趣,他在屋外的時候,就感覺這酒的度數很高,和平時喝的酒不一樣。

    範寧倒了一小碗酒,端起來品了品,這酒至少有二十度。

    而平時酒鋪裡賣的酒甚至比啤酒還要淡一點,喝起來就像酒釀一樣。

    範鐵舟一眼瞥見兒子在品酒,連忙道:「那酒你別喝,烈著呢!」

    「爹爹,這是什麼酒?」

    「那是羅員外兒子帶來的,是我們平江府最烈的酒,叫做平江橋。」

    範寧心中忽然有了一個想法,這酒如果再蒸餾一下,會是什麼樣子?

    「寧兒,來我這裡有事嗎?」範鐵舟走上前笑問道。

    範寧放下酒碗道:「是娘讓我過來的,她要爹爹今天務必回家吃晚飯。」

    範鐵舟笑了笑道:「為什麼,難道有什麼喜事?」

    「或許是因為我准備參加神童比賽的緣故!」

    範鐵舟大喜,「你要參加神童比賽?」

    範寧點點頭,「今天院主已經找我談過了,我會代表延英學堂出戰。」

    範鐵舟這才明白妻子為什麼要慶祝!

    範鐵舟完全能理解妻子的心情,就為這神童比賽,隔壁的劉二家娘子向她炫耀了不知多少回?

    每次都讓妻子以淚洗面,抱著傻兒子大哭,這一次,她也能揚眉吐氣了。

    想到兒子從前呆呆傻傻的樣子,村裡孩子若沒有出息,家長都是拿寧兒來安慰自己孩子,「沒關系,至少比範家的阿呆要好。』

    可今天,自己兒子居然也要參加神童大賽,範鐵舟只感到鼻子一陣陣發酸。

    雖然範鐵舟不像妻子那樣為這件事欣喜若狂,但他也認為,這絕對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大喜事。

    範鐵舟笑道:「等我收拾一下,我們去白雲酒樓訂個位子,今天要好好慶祝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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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7 09:37
第五十八章 範銅鐘要上進


    範寧一家從白雲酒樓出來天已經黑盡了。

    此時雖然已是初春,但夜裡依舊寒氣滲人,範寧不由將羊皮襖緊了緊,他一回頭,見母親還在後面慢慢吞吞走著,算計著什麼?

    「娘,吃都吃過了,你還在算什麼?」

    「大郎,不對啊!」

    張三娘加快腳步趕上來,對丈夫道:「我怎麼算都發現酒樓多收我們兩百文錢?」

    「沒有多收!」

    範鐵舟笑了笑道:「上菜的那兩個酒保不是恭喜寧兒參加神童大賽嗎?我就賞了他們兩百文錢。」

    「我說呢!」

    張三娘拉長了聲調,十分不滿道:「酒菜錢就花了五百二十文,你還要再賞兩百文錢,範鐵舟,我沒發現嘛!你居然變得這麼出手闊綽了?」

    範鐵舟無奈道:「偶然才吃一次嘛!不要那麼斤斤計較了。」

    「我心裡就是不舒服,寧兒參加神童賽是靠自己努力,憑什麼說兩句恭維話,就要賞他們兩百文錢,你為什麼不賞給寧兒?」

    「我自己都舍不得用,在家裡拼命節儉,你好了,一甩手就是兩百文,你知道兩百文就是六鬥米啊!夠我們家吃兩個月。」

    範鐵舟給兒子使個眼色,讓替自己說兩句好話。

    範寧卻笑而不語,這個時候沉默是金。

    一家三口在張三娘的嘮叨中回了家。

    剛走進小巷,範鐵舟忽然發現不對,自己家門前的抱鼓石背後居然蹲著一個人,他厲聲喝道:「是誰?」

    張三娘嚇了一跳,她反應奇快,一把將兒子抓到自己身後,她自己卻躲在丈夫胳膊後緊張地問道:「大郎,是不是蟊賊?」

    這時,黑影卻站起身,他整理一下衣冠,「大哥,是我!」

    是老四範銅鐘的聲音,範鐵舟松了口氣,不滿道:「你鬼鬼祟祟躲在那裡干什麼?」

    「不是冷嗎?這裡可以躲躲寒風。」

    「我還以為是蟊賊,這麼晚,你吃飯沒有?」

    範銅鐘又冷又餓,他本來就打算來大哥家蹭頓飯,結果飯沒有蹭到,又見他們一家三口似乎剛剛吃飯回來,一定是去酒樓吃飯,居然不叫自己?

    要是平時範銅鐘早就氣得跳腳,但今天他有事求範寧,他只得強忍住一肚子不滿,含糊道:「大哥,我吃過了,我來找阿呆有點事。」

    張三娘頓時不高興了,「老四,你怎麼還叫阿呆,我給你說過幾次了?」

    「大嫂,不好意思,我叫順口了。」

    範寧卻對四叔範銅鐘頗有興趣,上次那件事最後是怎麼解決的?

    他只知道四叔後來把四嬸從縣城接回家,但中間的過程是什麼?

    「四叔,你找我?」

    範銅鐘點點頭,「嗯!我先去你的學堂,學堂已經關門,我就過來找你,等了都快半個時辰。」

    「老四,你找寧兒做什麼?」範鐵舟不解地問道。

    「我就問寧兒一點事,很快就好,你們先進屋去吧!」

    範鐵舟見他神神秘秘,便也不再多問,回頭對妻子道:「三娘,我們先進去,讓他們談。」

    張三娘有點不放心,但還是跟丈夫進院子了,她又小聲道:「寧兒不會有事吧!」

    「哎!他是寧兒的四叔,你想到哪裡去了?」

    小巷裡,範寧笑嘻嘻問道:「四嬸是怎麼回家的?」

    說到這件事,範銅鐘就是一肚子火,不過他有求於範寧,只得忍住氣道:「上次那件事,你把我害得好慘,我就不跟你計較了,這次你一定要幫幫我。」

    「那你先說,四嬸是怎麼回家的?」範寧還是不肯放過他。

    範銅鐘拿他沒辦法,只得恨恨道:「求唄!還能怎麼樣,給她寫了保證書,老丈人又給我說了幾句好話,我再發誓好好讀書,你四嬸心一軟,就跟我回來了。」

    「四叔真的要好好讀書?」

    範寧著實不相信,他這個四叔一向口是心非,令人懷疑。

    「我怎麼不想好好讀書,你以為四叔就沒有自尊?」

    範銅鐘拍拍胸脯,一臉改過自新的大義凜然。

    「所以我今天來找你幫忙,那件事還是你惹出來的,你必須得幫我這個忙。」

    「我惹出來的?」

    範寧忍不住笑道:「四叔,我可沒有故意在橋下掉一包錢,應該是那包錢惹的事吧!」

    範銅鐘臉騰地紅了,好在天黑,看不出來,他心中驚訝,阿呆怎麼會知道掉錢那件事?

    他連忙干咳兩聲,岔開話題,「我們不說這些了,反正看在我們叔侄一場的面上,你得幫幫我,這次就當四叔求你了。」

    「你先說是什麼事,然後我再決定能否幫你?」

    範鐵銅嘆了口氣,「我今天得到一個消息,府學今年放出三個特招生名額,不需要考試,也不收學費,我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範寧眉頭一皺,「四叔沒搞錯吧!府學特招生和我有什麼關系?」

    「是和你沒關系,但你能幫我。」

    範銅鐘解釋道:「報名特招生有三個條件,一個是完成縣學學業,我完全符合,第二條是參加過解試,我也很符合,只是第三條有點苛刻,我恐怕會有點問題。」

    範寧有點無語,前兩條大多數人都符合好不好,估計第三條才是關鍵。

    「第三個條件是什麼?」

    「第三個條件是要有名望士紳推薦。」

    「名望士紳?」

    範寧撓撓頭,「四叔,你在縣裡混那麼久,還能不認識幾個?」

    範銅鐘干笑兩聲,「你四叔我確實是認識不少名望士紳,可是....這次報名的人太多,一般士紳恐怕效果不夠,你看能不能請朱大官人推薦我。」

    我去,原來四叔是打這個主意,範寧翻了個白眼,虧他想得出來,讓朱大官人推薦他,他怎麼好意思開這個口?

    範寧便笑眯眯道:「四叔,上次你也見過朱大官人,我記得你還和他套了交情,這種小事情哪裡還需要侄兒出馬,你自己去就能搞定。」

    「你這個小滑頭,到底幫不幫四叔?」

    「四叔求上進是好事,小侄怎麼能不幫你?只是我確實剛欠了朱大官人一個人情,實在不好意思再開口,四叔,拿出你求四嬸回家的勇氣來,我看好你。」

    「我不是和朱大官人不熟嘛!」

    「哪裡不熟?上次我記得朱大官人還給了你一張名帖,其他幾個鄉紳他理睬了嗎?」

    範銅鐘猶豫一下,好像是這樣的,朱大官人就只給了自己一張名帖,其他幾個鄉紳,包括裡正討好他,他都沒有理睬,難道朱大官人真對自己另眼相看?

    範寧見四叔已經動心,又巧舌如簧地鼓動他道:「四叔,自己的前途當然要靠自己爭取,你要讓朱大官人覺得你有擔當、有勇氣,他才會對你刮目相看,相信我,你一定會成功。」

    範銅鐘被侄兒忽悠得暈頭轉向,他也開始對自己有信心了,說不定自己還能真能成功。

    「求就求,男子漢大丈夫,我怕什麼?」

    「這就對了!」

    範寧笑眯眯道:「有志者,事竟成,相信我四叔也是能做番大事的人,這點小事,不用小侄出馬。」

    望著四叔範銅鐘信心百倍地走了,範寧才松了口氣。

    範寧轉身向家裡走去,一進門,父親範鐵舟和母親張三娘還在院子裡等著他呢!

    範鐵舟見老四似乎走掉了,他連忙問道:「寧兒,你四叔找你做什麼?他怎麼興高采烈的走了?」

    「他要去讀府學什麼免試特招生,讓我去找朱大官人幫忙,被我鼓勵一通,他自己決定去求朱大官人了。」

    「你這個小滑頭!」

    範鐵舟哈哈大笑,「不過你四叔知道上進其實也是好事。」

    「好什麼呀!」

    張三娘在一旁冷笑道:「他是在縣學混不下去,才想去府學混,對他而言,反正都是混,他若去了府學,他娘子怎麼辦?」

    張三娘眼光獨到,點出了老四最大的問題。

    範鐵舟雖然也覺得四弟冷落妻子有點不妥,但四弟肯去府學讀書,這本身就是一種求上進的表現。

    無論如何,也總比一天到晚和縣裡那幫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的好。

    .......

    次日中午,朱元甫帶著孫女朱佩吃完午飯,邁步從三清酒樓出來,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酒樓門口。

    他剛要上馬車,旁邊卻忽然竄出一個年輕人,直奔朱元甫走來。

    朱元甫的兩個貼身護衛嚇了一跳,兩人反應敏捷,一轉身,一左一右同時抓住了這個年輕人的胳膊。

    年輕男子正是範銅鐘,他花了幾百文錢,打聽到朱元甫在三清酒樓吃午飯,他便等在酒樓外,還真被他等到了。

    範銅鐘急得大喊:「朱大官人,我是範寧的四叔,我們見過。」

    朱元甫一怔,擺擺手,讓兩名護衛放開他,他打量一下範銅鐘,依稀有點印像。

    他點了點頭,「我們是見過,你找我有什麼事?」

    範銅鐘連忙道:「是這樣的,我侄兒不好意思求你,他讓我自己來,有件事我想請朱大官人幫幫忙。」

    朱元甫呵呵笑了起來,「那個小家伙也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你說吧!什麼事情,看我能不能幫你。」

    朱佩瞪了範銅鐘一眼,連忙將祖父拉到一邊,小聲道:「範寧若求祖父幫忙,他一定會自己來,而且我聽範寧說過,他這個四叔整天游手好閑,不務正業。」

    朱元甫語重心長對她道:「該不該幫他,我心裡有數,祖父現在做了很多事情,要到十年後你才會理解,你就不要管了。」

    「老爺子,我是怕你上當。」

    朱元甫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拍拍孫女的頭又笑眯眯道:「你祖父是什麼人,這年頭能騙你祖父的人,還沒有出生呢!」

    朱佩見祖父不聽自己的勸,她心中著實不高興,一扭小蠻腰便上了馬車。

    朱元甫又走上前打量一下範銅鐘,見他長得很周正,皮膚白淨,身材又高,頗有幾分玉樹臨風的氣質。

    他心中對範銅鐘便有了幾分好感,便指指酒樓,笑呵呵道:「外面風大,我們進來說話!」

    範銅鐘受寵若驚,連忙跟隨朱元甫進了酒樓。

    朱元甫找一個位子坐下,他一擺手,「你也坐下!」

    「學生不敢!」

    朱元甫點點頭,也不勉強他,便笑道:「你說說看,有什麼事情想請我幫忙。」

    「是這樣.....」

    範銅鐘便將府學特招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心中忐忑不安地望著朱元甫。

    朱元甫眯眼笑了起來,他以為什麼事情,原來是想去府學讀書,這種小事對他來說就是舉手之勞而已。

    略施小恩,收買人心,何樂而不為?何況還是範寧的四叔。

    朱元甫並沒有急著答復他,他捋須想了想道:「你既然是範寧四叔,那應該很了解自己侄兒,我知道他以前比較呆緩,那他怎麼變成神童,你應該知道原因吧!」

    範銅鐘雖然志大才疏,但他確實有點小聰明,能看別人臉色下菜,他知道該怎麼回答才能讓朱大官人滿意。

    「學生認為,關鍵在我大嫂,寧兒的母親。」

    「這話怎麼說?」朱元甫頓時有了興趣。

    「大官人不知道,那幾年所有的人都說寧兒讀書沒有,純粹浪費錢,包括我爹爹也為此和大嫂吵了無數次,但大嫂頂住了所有的壓力,堅持讓寧兒進學堂讀書。

    那段時間我大嫂就像老母雞一樣保護寧兒,所有的委屈她來承受,但就是不准任何人說寧兒不行,現在想起來,我覺得就是她的愛護感動了老天爺,給了她一個正常的兒子。」

    朱元甫點點頭嘆息道:「你說得很對,父母的愛才是改變範寧的關鍵,我同意你的觀點。」

    朱元甫便起身道:「府學的事情我可以幫你,以後有什麼難處可以直接來找我,現在你先吃飯。」

    他招手叫來掌櫃,「給這位年輕人點菜,記在我帳上。」

    範銅鐘激動得連連作揖,「大官人的恩德,學生銘記於心,大官人但有吩咐,學生一定竭心盡力為大官人效犬馬之勞!」

    朱元甫仰頭呵呵一笑,起身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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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啟程去吳縣


    二月初一,木堵鎮碼頭上敲鑼打鼓,熱鬧喧天,一群年輕後生舞動獅子,惹得一群群孩子跟著奔跑,熱鬧得就像過年一樣。

    雖然第二天就是春社,但今天碼頭上的熱鬧卻不是因為社日到來。

    碼頭橫杆上掛了一條長長紅色條幅,上寫一行大字:『預祝木堵鎮神童馬到成功,為鎮爭光!』

    吳縣三年一度的縣士選拔大賽拉開了帷幕,這對每一個鄉鎮都是大事,他們會舉行各種儀式,鼓勵自己的子弟能出人頭地,為鎮爭光。

    神童在大宋百姓心中地位尤其崇高,因為家家戶戶都有孩子,父母們做夢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成為神童。

    所以三年一度的縣士選拔大賽牽動著千家萬戶的心,倍受吳縣百姓矚目。

    木堵鎮共有七個學堂,但有資格參加縣士選拔賽的就只有兩個學堂,這和學堂的辦學質量以及學生考上縣學的人數有關。

    一個是鎮官辦學堂,還有一個就是延英學堂。

    延英學堂雖然是四大學堂之一,不過它的學生來自平江府各地,木堵鎮的學生不多,倒是鎮官辦學堂才是純粹的子弟學堂。

    本屆延英學堂參賽的五名學生中,有兩個是木堵鎮子弟,加上官辦學堂的三名學生,一共五名學生代表木堵鎮參賽。

    今天就是為他們五人送行,幾乎全鎮稍有名望的鄉紳都趕到了碼頭。

    碼頭上停著兩艘扎滿了大紅絹花的船只,上豎一面大旗,『木堵鎮神童』。

    範寧今天穿一件簇新的藍緞士子服,頭戴紗帽,腰束革帶,顯得格外的精神抖擻,器宇不凡。

    在他身後跟著穿著同樣服飾的朱佩,延英學堂作為縣試選拔賽的四大種子隊,他們抽到藍色,所有參賽學生都穿著統一的藍色士子服出征。

    而旁邊站著三名鎮官辦學堂的參賽學生,他們就沒有統一的服裝,各自穿著同樣簇新的長袍,只是顏色和款式不一,略顯得有點雜亂。

    朱元甫作為鄉紳代表,高聲朗讀著一篇熱情洋溢的出征檄文。

    「慶元八年早春,寒風凜冽,銳氣長空,木堵鎮五名神童子弟肩負八千父老重托,胸懷宏遠大志,慷慨出征......」

    範寧心不在焉地聽著朱元甫慷慨激昂的發言,他的目光卻瞥向旁邊長長的一排桌子,桌上放著五只酒盞,一名鄉紳正往茶盞裡倒酒。

    另一名後生拎著一只大公雞,用刀割斷了公雞的喉嚨,將雞血一點點滴進酒盞中。

    範寧的嘴角一陣陣抽搐,難道這就是『打雞血』的典故由來嗎?

    後面朱佩捂著嘴一陣惡心,小聲對範寧道:「阿呆,等會兒那酒你替我喝!」

    範寧翻了個白眼,自己還不知道找誰替呢?

    朱元甫讀得口干舌燥,終於讀完了不知誰寫的一篇裹腳布長文。

    一名鄉老大喊:「吉時到,准備出發!」

    朱元甫走上前,兩名鄉紳將雞血酒遞給他,他把第一盞酒遞給範寧,

    「範少郎,你是我們鎮最大的希望,希望你能成為我們木堵鎮的第三個縣士。」

    「學生一定盡最大努力爭取!」

    「來!喝下這盞酒上船吧!」

    範寧接過酒盞,便一股強烈的腥騷之氣撲面而來,熏得他差點扔掉酒盞。

    他只得捏住鼻子,屏住呼吸,強行將這盞雞血酒一飲而盡,一股火辣辣的氣息從胃裡升騰而起。

    居然還是二十度的平江橋酒。

    範寧見朱元甫又端起一盞酒,他猶豫一下便道:「朱佩的酒也給我吧!」

    朱元甫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之色,呵呵笑道:「不用,讓她自己喝!」

    鄉紳端過第二杯雞血酒,刺鼻的味道讓朱佩畏懼地後退一步,可憐巴巴地向範寧望去。

    範寧只得又一次道:「還是我替她喝吧!」

    朱元甫無奈,只得把酒盞交給範寧,範寧摒住呼吸,忍住刺鼻的腥味,接過酒盞一飲而盡。

    周圍響起一片鼓掌聲。

    五名少年依次喝了壯行酒,向眾鄉紳長揖施一禮,在熱烈的歡呼聲中,五名少年登上了兩艘扎滿彩帶紅花的大船。

    他們站在船頭抱拳辭行,頗有幾分風蕭蕭易水寒的悲壯。

    兩艘大船緩緩出發,在敲鑼打鼓聲中駛向胥江。

    ........

    範寧和朱佩坐在第二艘船上。

    這次延英學堂出征兩支隊伍,昨天三名中舍生已經跟隨劉院主走了,他們將組成延英學堂的正隊。

    包括徐績、陸有為和吳健三人,他們是去年年考的第二、三、四名,由他們組隊,是延英學堂上下的眾望所歸。

    範寧雖然考第一,但他畢竟是下舍生,年紀尚少,況且還跟著一個小娘子,大家都不太看好他們。

    甚至包括劉院主和其他教授,他們一致決定將三名中舍生定為正隊,將範寧和朱佩定為副隊,作為正隊的補充。

    縣士選拔賽本來的目的,是縣衙選拔代表本縣參加童子試的天才少年,然後加以培養。

    但因為有各學堂之間團體競爭的存在,它實際上又成為各學堂之間三年一次的文賽較量,關系到各學堂的排名。

    範寧坐船一般坐在船頭,他喜歡那種和風拂面的感覺,但今天,河風中還有幾分寒意,他卻不得不坐在船頭。

    那個大寶劍女俠的占地面積實在太寬,加上朱佩帶著大包小包數十個行李,還有一名貼身丫鬟,小小的船篷裡哪裡還有他的位子。

    和他們同去縣城的,還有一名年輕跑腿的助教,範寧第一天來學堂報道,遇到的就是這個助教。

    他名叫裴光,長洲縣人,家境中等,三年前他考過解試,卻在京城省試落榜,他便應聘延英學堂當助教,一邊掙錢養家,一邊復習。

    裴光去年秋天准備第二次參加科舉,不料父親去世,他只得放棄考試,在家給父親守孝,准備三年後再考。

    裴光這個名字有點別扭,但受之父母,他也不能再改,所以他一般讓他稱呼他的表字,『乾火』。

    這是他出生時父親給他算了的一卦,乾火坤水,乾卦,天行健,火也。

    意思是,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

    不過聽起來還是有點別扭。

    裴光坐在船頭給範寧講解這才選拔賽的一些規則。

    「選拔賽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團體賽,另一部分是個人賽,一共比七天,比賽地點就在縣學,由李縣令主考。」

    範寧想了想問道:「剛才裴兄提到了四大學堂,能不能再詳細給我說一說?」

    裴光微微一笑,「吳縣四大學堂,縣學附屬學堂、蘇台鎮的余慶學堂,木堵鎮的延英學堂,還有就是長橋鎮的長青學堂,我們排名第三。

    縣士選拔賽一共進行了五屆,第一次是我們延英學堂奪第一,第二和第三屆都是縣學附屬學堂奪魁,第四屆是長青學堂奪走第一,第五屆也就是三年前,由余慶學堂奪魁。」

    裴光嘆了口氣,「已經十五年了,我們延英學堂再沒有奪過第一,昨天院主特地去拜祭老院主,這次選拔賽,他勢在必得。」

    「阿呆,你們在說什麼?」

    朱佩睡眼惺忪地從船篷裡出來,她昨晚有點興奮,睡得不好,上船後就在補瞌睡。

    範寧笑道:「我們在研究敵情,要不要一起研究。」

    「好呀!」

    朱佩笑嘻嘻上前盤腿坐下道:「我聽祖父說,這次有新規矩,分為甲區和乙區兩個賽場,甲區都是強隊,乙區比較弱,咱們很可能會分在乙區。」

    範寧拳掌一擊,興奮道:「這是好事情啊!咱們分到弱區!」

    「好什麼呀!」

    朱佩白了他一眼,「甲區有三個四強賽名額,乙區只有一個,只會殺得更慘烈。」

    範寧眼珠一轉,又轉到了自己感興趣的話題,「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咱們先說說後勤吧!裴大哥,咱們住的條件怎麼?伙食怎麼樣?」

    朱佩撇了撇嘴,「你就關心吃和睡,和豬有什麼區別?以後我叫你範小豬,嘻嘻!好像比範呆呆好聽一點。」

    範寧躺在甲板上,雙手枕在腦後,翹著腿悠然道:「我是範小豬,你是佩小豬,咱們變成豬公豬婆,不對!豬兄豬弟。」

    朱佩一怔,隨即臉脹得通紅,撲上去掐他的脖子,「你這個死豬頭,範呆子,竟然敢罵我是豬,看我不掐死你!」

    範寧被她按在船頭狂虐,他舉手求饒,「大妹子,小衙內,別再推了,我要掉下河了!」

    這時,船篷布拉開一條縫,寶劍女俠探頭看了一眼,又縮回頭睡覺去了。

    .......

    船只直接進了吳縣,在敬賢橋下停了下來,後天比賽就要開始,各個學堂的參賽學生都陸陸陸續續乘船到來。

    橋上和岸上站滿了從縣城各處趕來瞻仰神童們的員外和士紳,一片議論聲,有人喊道:「延英學堂和余慶學堂的神童都來了!」

    人群紛紛探頭觀看。

    範寧船只靠岸時,正好遇到好幾支學堂的參賽隊伍同時到來,碼頭上一下子熱鬧起來。

    這時,一艘大船率先靠岸,先下來一名中年儒生,長了一只鷹勾大鼻子,目光冷厲。

    他身後的五名參賽學生依次下船,都是十一二歲的少年,他們居然穿著一致的服裝,都是身穿綠色士子服,頭戴紗帽,腰束黑色革帶,每個人拎著的行李袋也完全一樣。

    周圍學生和看熱鬧的士紳們紛紛鼓掌,裴光對範寧和朱佩道:「這就是蘇台鎮余慶學堂,上一屆他們奪得魁首。」

    範寧已經看到了,大船上插有一面三角旗,上面就寫著『余慶堂』三個字。

    「阿呆,那個大鼻子領隊是誰,長得好凶啊!」朱佩問道。

    「我也不知道?」範寧搖搖頭。

    旁邊裴光連忙笑道:「他叫程著,是余慶堂的院主,出了名的護短,而且狡猾奸詐,第四屆神童比賽,他們出奇兵贏了。」

    朱佩瞥了範寧一眼,得意洋洋道:「我說吧!出奇兵很重要,你還不干?」

    範寧哼了一聲道:「那我就叫你朱小娘子,讓他們輕視我們,也是出奇兵呀!」

    「你敢!」

    一把寒氣森森的短劍忽然出現在朱佩手上,在範寧眼前晃晃,「你敢亂叫,小心本衙內廢了你。」

    別人不知道朱佩短劍藏在哪裡,範寧卻很清楚,朱佩的腰帶很古怪,就藏著這把軟劍。

    這時,裴光連忙道:「你們別鬥嘴了,他過來了。」

    兩人一起向岸上望去,只見余慶學堂的院主程著緩緩走來,他走到岸邊,打量一下範寧和朱佩,哼了一聲,「這就是我們的對手嗎?兩個下舍生。」

    「既然程院主能准確地說出他們是下舍生,想必你的情報已經做足。」

    眾人轉頭,只見劉院主快步走了過來,他向範寧和朱佩笑了笑,又對程著道:「我說得沒錯吧!程院主。」

    程著仰頭呵呵一笑,「彼此!彼此!」

    他又深深看了一眼範寧,這才轉身離去。

    劉院主走上船笑道:「我一直在等你們,終於把你們倆等到了,你們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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