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超級學霸 作者:高月 (連載中)

 
mk2258 2018-7-14 22:20: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4 646398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2 09:37
第七十章 比賽要延期


    下午時分,縣學議事堂內吵得不可開交。

    雖然上午的乙區第二輪比賽雖然以延英學堂獲勝而結束,但隨後引發的各種爭吵讓趙修文暈頭轉向。

    主要是長青學堂費院主投訴考官不公,寬待縣學附屬學堂.

    同樣水平差不多的詩,長青學堂做出來得分上下,而縣學附屬學堂做出來,得分就是上上。

    當然,縣學附屬學堂在最後一題也被淘汰。

    但費院主卻不依不饒,如果按照縣學附屬學堂的得分標准,今天上午長青學堂的第一題得分應該是上上。

    最後長青學堂就有機會和延英學堂進行加賽,最後鹿死誰手還未為可知。

    費院主認為考官不公嚴重損害了長青學堂的切身利益。

    但其他三個學堂卻出奇的配合默契。

    縣學附屬學堂和余慶學堂絕不願意四強賽中出現兩支長青學堂隊。

    延英學堂更不願意將苦鬥奪得的唯一四強賽資格再拱手讓給長青學堂。

    劉院主不慌不忙道:「作詩不像默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它有很多影響因素,立意高低、詞句優美、韻律合拍,再比如考官的個人愛好等等。」

    費院主怒視著劉院主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劉院主淡淡一笑,「我個人認為,長青學堂這首上元詩,確實談不上高明,它第一句寫景,第二句轉成寫人,第三句又是寫景,第四句似乎想說明一個道理,但就是道理也說得晦明不清,層次布局上很糟糕,依我看,給上中都是高分了。」

    程著也接口道:「我們應該拿延英學堂最後寫的農家詩來作對比,這首詩無論立意,詩句優美,還是韻腳各方面都堪稱上乘,所以得分上上,但長青學堂寫的上元詩各方面都不如,它怎麼可能也和延英學堂一樣拿上上分?」

    附屬學堂教諭陳英嘆口氣道:「既然費院主對我們不滿,那我可以申請降分,那第三題得分降到上中,和長青學堂一致,確實農家詩寫得很好,我們的詩遠不能和它相比,得分上上,著實慚愧。」

    三個院主一人占據一角,劉院主批評長青學堂的詩不行,程院主則認為長青學堂的上元詩不配和延英學堂農家詩相提並論。

    而教諭陳英則是自貶,要求把縣學附屬學堂的詩降分為上中。

    這樣一來,便將費院主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費院主無奈,只得望向學政趙修文,「學政給我說法吧!」

    趙修文半響道:「上午的比賽已經結束,再更改結果是不可能,我們只能在下面的比賽中吸取教訓,不要再出現今天這樣的分歧。」

    費院主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忽然重重哼了一聲,起身便走。

    他心裡清楚,自己勢單力孤,肯定爭不過眾人,只是他面子掛不住,只得一走了之。

    這時,一名匆匆趕來,在學政趙修文耳邊低語幾句,趙修文點點頭,對三名院主和教諭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具體四強賽的安排等候通知,縣令那邊有事,我先去一趟。」

    三人起身離去,趙修文則匆匆向縣衙趕去。

    .......

    縣衙官房內,縣令李雲憂心忡忡地來房間裡來回踱步,昨天他就得到消息,陝西路轉運使包拯改任兩浙路轉運使,已經抵達平江府。

    但今天一早他又接到岳父的急腳快信,才知道包拯來江南上任,其實是另有內幕,要徹查昆山縣的腐糧大案。

    昆山縣的腐糧案李雲也有一點耳聞,據說縣令和轉運司昆山漕幕勾結,把新糧高價出賣,又從糧商手中購買腐糧冒充新糧,從中牟取大量利益。

    他岳父信中說,這批腐糧送到陝西路邊軍手中,引起了邊軍將士的強烈不滿,這件事已投訴到天子案頭,令天子震怒。

    所以才把包拯從陝西路調到兩浙路。

    李雲當然很緊張,昆山和吳縣太近,他就擔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雖然吳縣的糧食沒有問題,但其他方面呢?

    他岳父酷愛收藏太湖石,為了滿足岳父的嗜好,這幾年李雲可沒有少做天怨人怒之事。

    雖然比較隱蔽,可就怕有人查。

    包拯可是還頂著監察御史的頭銜啊!

    這時,門外衙役稟報,「縣君,趙學政來了!」

    「請他進來!」

    片刻,趙修文走了進來,躬身行一禮,「參見縣君!」

    李雲呵呵一笑,「怎麼樣,費院主的投訴解決了嗎?」

    趙修文嘆了口氣,「其他三家都不同意改變今天比賽結果,大家都一致認為,縣學附屬學堂可以降分,但長青學堂不能加分。」

    「看樣子,大家還是認為考官打分有點不公?」

    趙修文沉默一下道:「其實總的說來,我認為還是比較公正,只是第一題打分尺度稍微嚴一點,這很正常,並不存在針對誰,偏袒誰的問題。」

    「學政的意思是,不用換考官?」李雲問道。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我也認為縣學教授當考官是有點不妥,畢竟縣學附屬學堂也在四強賽中,我考慮從府學中借調幾名教授過來,做最後四強賽的考官。」

    李雲點點頭,「這也可以,不過四強賽稍微推遲幾天。」

    「為什麼?」趙修文有點不解地問道。

    李雲笑了笑,「新任兩浙轉運使包大官人過幾天可能要視察吳縣,我打算在他視察吳縣時再舉行決賽,趁機請他給吳縣的教育多撥一點錢糧。」

    趙修文心中既鄙視又歡喜,鄙視這個李縣令顯然是想趁這個機會,用縣士選拔賽博得上司青睞,為他自己增加政績。

    但掌握財權的轉運使來視察吳縣,這個時候舉行縣士選拔賽,確實有利於吳縣教育得到特殊優待。

    作為學政,趙修文當然希望這種好事出現,所以他心中對這個建議也十分歡喜。

    「也好!趁這幾天,我正好去一趟府學,把新考官敲定。」

    ........

    當天下午,趙學政宣布了四強賽推遲幾天舉行的消息,理由是需要更換考官,將由府學的教授來出任最後四強賽的考官。

    入夜,在聚仙酒樓三樓的雅室內,余慶學堂院主程著置辦了一桌酒席,宴請府學首席教授徐重。

    徐重穿了一身寬松的青色儒袍,鶴發童顏,顯得格外精神。

    二人是老相識,又在同一個文人圈子裡,彼此之間早已十分熟悉。

    「老程,別以為我不懂你的意思!」

    徐重半開玩笑半當真道:「我孫子在延英學堂讀書,我也要避嫌,所以趙學政請我當四強賽主考官,我已經婉拒,這桌酒菜恐怕你是白請了。」

    程著搖搖頭,「徐老這是說什麼話,難道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我請你吃頓飯都不行?」

    徐重呵呵一笑,「那好,就衝你這句話,我們喝一杯。」

    兩人舉杯一飲而盡,程著又替他斟酒道:「其實我也是賠罪,畢竟令孫在第一輪被淘汰,也和我們余慶學堂比賽的緣故,我心裡很過意不去。」

    徐重揮揮手,「這和你們余慶學堂無關,只怪我當年瞎了眼,居然送孫子去延英學堂讀書,最後被人耍了一道,這個教訓我記住了。」

    程著當然知道,徐重指的是劉院主,他點了點頭,「看來傳聞是真的,這次選拔賽結束後,令孫要離開延英學堂。」

    徐重凝視著酒杯冷哼一聲,「我只恨走得太遲。」

    話題已經到位,氣氛也渲染足夠,程著便小心翼翼把話題引向今天的目的。

    「這次選拔賽恐怕會影響到令孫前途,徐老有什麼打算嗎?」

    徐重對程著的引題心知肚明,他故作長嘆,「我能有什麼想法,這是他命不好,我也只能聽天由命!」

    程著沉吟片刻道:「那徐老為什麼不把他戶籍遷出去,去別的州府參加童子試,據我所知,並不是所有州縣都像吳縣那樣舉行縣士選拔賽。」

    「我怎麼沒想過,但朝廷控制科舉嚴啊!必須買房買地,而且還要入籍七年才允許參加當地解試,我們平江府更嚴,祖孫三代都必須是平江府的籍貫。」

    徐重嘆了口氣,「否則我就將他戶籍遷到長洲縣去了。」

    程著微微一笑,「並不是每個地方都有入籍七年的規定,據我所知,宣州就是入籍三年,也不需要祖孫三代都是宣州籍貫。

    只要在宣州買百畝地和一座民宅就能遷徙戶籍,三年後報名童子試,再找三個老舉人作個擔保,就能在宣州參加童子試。」

    徐重真有點動心了,他本來是想讓自己堂侄在池州做個假籍貫,然後把孫子的戶籍遷去池州。

    但這樣做風險比較大,一旦被人揭發,自己的堂侄的州官之位難保,孫子的前途也完了,現在程著提出宣州有辦法,這就讓徐重又看到了孫子參加童子試的希望。

    徐重見程著的眼裡閃爍著亮色,他怎麼能不明白對方的意思,便順著對方遞給他的杆子向上爬。

    「可惜我在宣州沒有熟人啊!很多事情不好操作。」

    話說到這一步,雙方就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程著笑了起來,「我就是宣州人,兄弟是宣州大戶,如果兄長不嫌我多事,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保證妥妥帖帖幫兄長辦好。」

    徐重大喜過望,起身行禮道:「多謝賢弟鼎力相助,我孫子之事就交給賢弟了,請賢弟放心,賢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絕不會袖手旁觀。」

    有些話不用明著說出來,雙方心知肚明就行了,徐重雖然不是四強賽主考官,但他是府學的首席教授,在府學中有著足夠的人脈。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2 09:38
第七十一章 明仁和明禮


    四強賽延期了五天。

    這五天範寧並沒有回家,而是在平江府各地景區游玩。

    游山玩水,還包吃包住,這哪裡是來比賽,分明是來度假。

    第三天下午,天下起了蒙蒙細雨,範寧在外面逛了一天,又累又餓,兩條腿都麻木了。

    範寧坐在牛車上昏昏欲睡,這一刻,他只想立刻衝進客棧飯堂美美大吃一頓,然後回房睡個昏天黑地.

    牛車緩緩停在客棧門口。

    雖然下雨,可客棧門口卻擠滿了吳縣的士紳大賈,足有四五十人,他們撐著傘,就在門口耐心等候著神童們出現。

    現在已是四強賽了,四強賽只剩下十二個神童,會有十人入選縣士,所以幾乎每個選手都很寶貴。

    若不是客棧大門站著八名弓手,他們就會衝進客棧請神童去自己家中吃飯了。

    範寧這幾天深刻體會到了縣士選拔賽在吳縣百姓心中的地位。

    他有一塊四強賽的入場腰牌,每次他無意中露出腰牌,都會引起一陣轟動,吃飯不要錢,買東西也會打對折,每個都對他指指點點,眼中充滿羨慕。

    「謝謝大叔!」

    範寧將五文錢塞給車夫,車夫連忙拒絕,「早知道小官人是神童,我就不讓別人上車了,車錢是萬萬不敢要。」

    範寧知道他不會收錢,也不勉強,便跳下牛車,用衣服遮住頭向客棧內奔去。

    這時,有人大喊:「他是延英學堂的範寧!」

    士紳大賈們都湧了上來,「小官人,去我家做客吧!」

    「小官人,我也是木堵人,我們是同鄉啊!」

    眾人熱情無比,眼看要動手搶人。

    範寧心中一陣懊悔,早知道從後門走,他連忙調頭向後門跑去。

    忽然,他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

    「寧兒慢走!」

    範寧連忙停住了腳步。

    只見蒙蒙細雨中,一個稍胖的撐傘男子站在客棧另一邊,在他身旁,兩個相貌難以區分的孿生少年站在屋檐下玩耍。

    「二叔!」

    範寧認出了撐傘男子,正是他的二叔範鐵戈。

    他連忙笑著迎上去,「二叔怎麼來了?」

    範鐵戈輕輕敲了他一下,「你這小家伙,來縣裡居然不去二叔家?」

    「我想去的,可是忘記二叔家在哪裡了?」範寧撓撓頭,不好意思笑道。

    「這種理由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在這裡等了半天,就是進不了客棧,幸虧你從外面回來,現在就跟二叔走。」

    「你們兩個!」範鐵戈回頭喊了一聲。

    兩個孿生少年跳了上來,「阿寧!」兩個少年一左一右笑嘻嘻地抓住範寧的胳膊。

    一聲『阿寧』讓範寧心中暖哄哄的,居然沒叫自己阿呆。

    範寧立刻對他們有了好感,這兩個孿生少年應該就是二叔的兒子,明仁和明禮了。

    他們比自己大三歲,正好到發育迅猛的時候,足足比自己高半個頭。

    「阿寧,你說我是明仁還是明禮?」左邊的少年笑問道。

    範寧仔細打量他們一下,他還真看不出來,兩人不僅穿著同樣的衣服,相貌也完全一樣。

    範寧茫然地搖搖頭,其實就算他們兩人長得天差地別,他也不知道誰是明仁,誰是明禮?

    「哈!老二你輸了,十文錢,不准賴!」

    「去!我什麼時候賴過你的錢。」

    右邊少年沮喪地嘟囔一句,他有點不甘心地問範寧道:「阿寧,以前只有你能分辨出我們,現在怎麼分不清了?」

    範寧心中驚訝,想不到範呆呆還真有過人之處,或許他的視角和常人不同,能分辨出這兩兄弟。

    不過現在範寧也能分辨出來了,他笑著對右邊少年道:「你是明禮!」

    既然對方叫他老二,他肯定就是明禮。

    右邊少年嘆口氣:「老二,他真的分辨不出我們了!」

    範寧有點懵了,怎麼都叫對方老二?

    這時,範鐵戈叫住一輛牛車,「你們三個,快上車!」

    兄弟二人拉著範寧上了牛車。

    「你們兩個,到底誰是老大?」範寧笑問道。

    「當然是我!」兩兄弟異口同聲地指向自己。

    範寧忍不住大笑起來,他知道了,這兩兄弟都想當老大。

    坐在前排的範鐵戈回頭笑道:「這件事還真不怪他們,兩人生下來後,產婆忘記給他們手腕系帶子,抱去洗完澡後,就分不清哪個先生出來,所以我們指定其中一個是老大。」

    「那二叔分得清他們誰是明仁,誰是明禮嗎?」

    範鐵戈看了兩個兒子半天,老臉一紅,喝道:「誰是明仁,舉起手來!」

    兄弟二人誰都沒有舉手,一人嘟囔道:「連自己兒子都分辨不出來,還好意思當父親?」

    範鐵戈翻了個白眼,有點惱羞成怒道:「兩個臭小子,以後不給你們穿一樣的衣服了。」

    這時,才有一人舉起手,「爹爹,我是明仁!」

    範寧這才發現,明仁的右手腕上有個很小的黑痣,而明禮沒有。

    原來範呆呆是這樣區別他們的。

    其實範寧弄錯了,範呆呆之所以能區別這兩兄弟,是因為他們兩人眼中流露出來的情感不一樣,明仁略顯熱情,明禮略微冷靜。

    範呆呆捕捉人的情感比常人更加細膩敏銳,所以他能分辨出來。

    .......

    長橋鎮實際上是吳縣的城關鎮之一,範鐵戈的雜貨鋪就在縣城內,是一家臨街店鋪,鋪子占地很小,上下兩層木樓,鋪面寬不足一丈,裡裡外外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日用百貨。

    鋪面上方掛著一塊已經斑駁發白的招牌,上寫『老範雜貨鋪』。

    「你們想去的話趕緊求情去!」範鐵戈回頭對兩個兒子喝道。

    兄弟二人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一蹦跳下牛車,向店鋪內飛奔而去。

    只聽他們在店鋪裡大嚷。

    「娘,明天我負責洗碗!」

    「娘,三天的垃圾我包了!」

    .......

    「二叔,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範寧已餓得前胸貼後背,眼前一陣陣發暈。

    他不明白已經到了二叔的店鋪,為什麼還不下車去吃飯。

    範鐵戈歉然道:「寧兒,今天二叔其實想請你幫個忙。」

    「二叔太客氣了,只要小侄能做到,一定幫忙。」

    「你看看那家鋪子!」

    範鐵戈指著斜對面一家占地規模頗大的店鋪,店鋪上方掛著巨大的旗幡,寫著四個大字,『柴氏雜貨』。

    「啊!那也是家雜貨鋪。」範寧驚訝道。

    範鐵戈嘆口氣,「十天前剛開的雜貨鋪,規模是我店鋪的五倍,所有物品價格都比我便宜兩成,對我店鋪衝擊實在太大,客流銳減八成,從昨天到今天,我一票生意都沒做成。」

    「那二叔是否考慮跟著降價呢?」範寧沉聲道。

    範鐵戈苦笑一聲,「那家雜貨鋪開業的第二天,我就跟著降價賠本賣貨了,但人家降得更狠,他們在吳縣和長洲縣有五家大型雜貨鋪,本錢大,撐得起,我們小本生意,拼不過他們啊!昨天房東跑來要漲房租,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那我能幫二叔做什麼呢?」

    範鐵戈沉吟一下道:「是這樣,我有個大主顧,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他家在平江府開了好幾家酒樓,各種雜貨消耗比較大。

    昨天他不知從哪裡打聽到,說你在神童比賽上風頭很勁,今天一早跑來找到我,想請你去吃頓晚飯,二叔知道讓你為難,但這個主顧對我太重要.....」

    「二叔別說了,我很高興幫二叔,吃頓飯而已,有什麼大不了。」

    範鐵戈心中苦笑,要是大哥和大嫂知道這件事,非要罵死自己不可,哎!過兩天再去向他們道歉吧!

    這時,兩兄弟一臉興奮地從店鋪裡跑出來,跳上牛車,其中一人將一只梨扔給範寧,「我家後院種的梨,嘗一嘗!」

    範寧正餓得頭昏眼花,這只梨簡直是雪中送炭。

    他擦了擦梨,便和兩兄弟一起啃了起來......

    不多時,牛車在一個大戶人家門口停下,他們下了車,範寧打量一下這戶人家,大約占地三四畝,院牆高八尺,大門上方是一座黑瓦門頭。

    門頭下掛著一塊金光閃閃的牌子,上寫『武騎尉』三個金色大字,旁邊還有兩個豎寫的小字『吳宅』。

    武騎尉是大宋最低一級勛官,從七品,如果沒有官階的話,地位也就比普通百姓高一點點。

    一般是為朝廷做出貢獻才會授勛,比如納稅大戶,比如助學、比如興辦慈善機構,再比如向災區捐錢捐糧,幫助官府安置災民等等。

    得勛官也有好處,首先是找工作容易,進機關事業單位優先錄取,當然,宋朝是指進官府當文吏,其次是免勞役,第三個好處最令人向往,就是可以娶妾。

    大宋平民是不允許重婚的,娶妾就是重婚的一種。

    想娶妾要麼就去考科舉當官,要麼就是想辦法獲得勛官。

    最快捷有效的辦法就是向官府慈善機構或者縣學捐一大筆錢,達到了標准,官府就會一級級報到朝廷。

    朝廷派人核實後,第二年的授勛名單上可能就會有你的名字。

    範鐵戈付了車錢便匆匆去敲門,這時,範家兄弟低聲對範寧道:「你知道今天來做什麼?」

    「不是來吃飯嗎?」範寧笑道。

    「呵呵!吳家這只鐵公雞,想吃他們家飯哪有那麼容易?」

    範寧不解地問道:「那是來做什麼?」

    兄弟一人嘿嘿一笑,「其實是相親!」

    另一人補充道:「我們兄弟的任務,就是保護你不要被美色迷倒!」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3 09:36
第七十二章 隱蔽的相親


    範寧有點苦笑不得,難怪二叔的目光那麼歉疚,不過自己才九歲,相親有什麼意義?

    範寧笑笑道:「既然來了,看看也無妨!」

    範明禮摟著他肩膀,用一種鄙視的眼神看著他道:「老弟,你別想多了,你看上人家沒用,關鍵是人家要看上你。」

    範明仁也摟住範寧肩膀,笑眯眯道:「吳家那個小娘長得真不錯,可惜是屬老虎的!」

    範寧啞然失笑道:「那小娘才多大,居然就能看出屬虎了?」

    「哎!你看了就知道了,難道我們還會耽誤你的終身大事不成?」

    範寧想到二叔的懇求,心中有點猶豫,「可是……會不會影響你們店鋪?」

    兄弟二人對望一眼,兩人眼中都露出憐憫之色,明仁搖搖頭道:「如果你願意以身飼虎,挽救小店,我們也可以成全你。」

    範寧可不是這個意思,他估計自己也說不清楚,連忙徹底否認,「我聽你們的,只管吃飯。」

    這時,範鐵戈在台階上叫他們,「你們三個,趕緊進來!」

    三人連忙跟隨範鐵戈走進了吳宅。

    這座宅子的主人吳員外和範鐵戈曾是一個學堂的同窗,當年範鐵戈考縣學不中,他便留在吳縣,在吳老員外家開的酒樓裡做伙計。

    十三年前,範鐵戈靠自己一點點積蓄租下一座小門面,開了自己的店鋪,打拼了十幾年,他的店鋪變成了兩層樓的雜貨鋪。

    這期間他成家生子,在家鄉蔣灣村,範鐵戈也成了大家景仰的成功人士。

    但人生如穿衣,冷暖自知,範鐵戈的雜貨鋪本小利薄,卻要養家糊口,要供兩個兒子讀書,生活的壓力可想而知,

    光鮮的背後,其實是一個男人時時刻刻要面臨破產危機的巨大壓力。

    柴氏雜貨鋪的橫空出現,使範鐵戈店鋪的生存危機終於被引爆。

    為了擺脫破產的命運,範鐵戈不得不來求昔日的同窗。

    正好吳員外准備在吳江縣開一家新酒樓,需要采購一批鍋碗瓢盆。

    吳員外看在昔日同窗的面上,答應幫他這一次,但同時他也開出一個條件,讓範鐵戈帶他侄子範寧來家裡吃頓飯。

    科舉制度對大宋而言,不僅是後備官員的選拔機制,同時也是大宋金龜婿的培養基地,每次科舉產生的進士就像剛出爐的炊餅,總是被權貴豪門一搶而空。

    其他京城的中層高官員,或者一心想提高政治地位的巨商大賈,他們當然也想登上進士的相親台。

    只可惜僧多粥少,他們搞不到非誠勿擾的門票。

    但沒有非誠勿擾,還有同城熱戀,還有愛情連連看。

    他們便會和地方豪門一樣,將目光轉向各州解試的前幾名上,提前攔截未來的進士。

    當然風險也大,各州解試前幾名未必就能考中進士,好容易釣到一只金龜婿,最後卻發現是只鍍金鱉。

    白白賠了女兒和嫁妝。

    在這種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社會風氣引領下,甚至只要能考過解試,上門求親的媒人就會踏破門檻,

    雖然宋朝的舉人不能當官,但考中舉人,社會地位自然會大大提高,能進好的學堂當先生,或者進官府當文吏,豪門大戶爭相聘用,生活在鄉下,直接就是鄉紳了。

    吳縣的縣士選拔大賽在全國都有名氣,十五年來,已經出了三個賜同進士出身的少年神童。

    這次縣士選拔大賽一開始,就引起了本地人的高度矚目,雖然比賽還沒有結束,但範寧在選拔賽中的耀眼表現已經吸引了不少吳縣大戶人家的關注。

    吳家就是其中之一。

    範鐵戈帶著三個孩子走到中堂,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白胖男子笑呵呵迎了上來,他從穿一件藍色亮緞深衣,頭戴上好的白綢襆頭,腰間束一條革帶,革帶上掛滿了各種玉石小玩意。

    「酒菜已經准備好,就等你這口鐵鍋來做飯了!」

    兩人哈哈大笑,重重擁抱一下,範鐵舟指著自己的兩個兒子,笑道:「這是我的兩個犬子,跟我一起來蹭飯。」

    明仁和明禮連忙上前行禮,「參見世叔!」

    「呵呵!我真分不清誰是明仁,誰是明禮?」

    話雖這樣說,吳員外的目光卻始終盯著後面的範寧。

    「這位就是......」

    「這就是我侄子範寧!」

    範鐵戈把範寧拉上前,給他介紹道:「這位就是吳員外,我在學堂讀書時的同窗好友。」

    範寧抱拳行一禮,「晚輩給吳員外添麻煩了。」

    「範少郎太客氣,快請!大家跟我來。」

    明仁在範寧耳邊低聲,「下面是考察的第一個環節,你會無意中發現身邊有銀子,唾手可得,先友情提示,那不是銀子,而是打扮得像銀子一樣的白銅。」

    「你怎麼知道?」範寧笑問道。

    「你是第九個相親者,這可是前面八人的血淚總結。」

    範寧笑眯眯道:「莫非你們兄弟也是前八人之一?」

    旁邊明禮按著前胸,擺出一副中箭受傷的痛苦模樣,「太傷人了,太傷心了,好心不得好報啊!老二,別再提醒他,讓他自己去品嘗吳家的暗箭難防吧!」

    明仁卻一臉正氣,「如果不告訴他,我們付出那些慘重代價豈不是沒有了意義?明禮,你可是要倒十天的垃圾啊!」

    範寧著實喜歡這兄弟二人,他摟住二人的肩膀,「繼續說,下面還有什麼機關?」

    明仁附耳對範寧叮囑幾句,範寧連連點頭,「真是機關重重啊!」

    這時,範鐵戈喊兩個兒子道:「你們兩個跟我來,吳世叔要和阿寧說幾句話。」

    明禮用胳膊輕輕捅了一下範寧,意思是說:「好戲開鑼了!」

    明仁同情地看一眼範寧,他目光的意思卻是,「哥哥就只能幫你這麼多。」

    兩兄弟丟下範寧,跟著父親走了。

    「範少郎,這邊請!」

    吳員外將範寧請到客堂坐下,又讓人上茶,範寧眼一瞥,卻放茶碗的小桌下有一錠白花花的銀子,大約五兩左右。

    範寧心中暗笑,真的有銀子啊!

    吳員外就仿佛沒看見他眼皮下的銀子,他笑眯眯問道:「請問範少郎父親目前做什麼差事?」

    範寧撓撓頭,很認真的答道:「家父目前在太湖打漁,是一個漁夫!」

    「哦——」

    吳員外臉上的笑容變得有點不自然,但依舊保持著禮貌,他又問道:「範少郎的家不是在木堵鎮上嗎?」

    範寧連忙搖頭,「木堵鎮上是臨時租的房子,我家在蔣灣村,家境較貧寒,三間草屋而已。」

    吳員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又打量一下範寧的衣著,只見他穿一件半舊的細麻直裰,頭戴的方巾也洗得發白,從穿著就看得出來範寧家境確實不行,著實令吳員外心中有點失望。

    他勉強又笑了笑,「範少郎請稍坐,我去看看飯菜好了沒有?」

    「員外盡管去!」

    吳員外意味深長地瞥一眼桌下的銀子,轉身便快步離去。

    這時,範寧卻拾起地上的白銀,掂了掂重量,又仔細看了片刻,果然不是白銀,應該是白銅。

    範寧輕輕哼了一聲,隨手將白銅擱到桌上。

    喝了一杯茶,這時,一名管家走進笑道:「飯菜已經好了,老爺請少郎前去用餐。」

    範寧終於等到了吃飯一刻,這才是他來吳員外家中做客的本意,吃飯才是實質,其他什麼相親都是浮雲。

    「多謝!煩請帶路。」

    範寧跟著管家向外走去,剛出客堂,迎面來了一個少女,也就十一二歲左右,上身穿一件淺黃色短襦,下穿一條紅色長裙,梳著雙環髻,長得鼻孔朝天,相貌頗醜,黝黑的臉上有幾顆小白麻子。

    管家上前行一禮,「吳姑娘來了?」

    少女點了點頭,笑吟吟的望著範寧,這就是吳家的第二次考驗,准確說是女主角設下的考驗,用明禮的話說,此計叫做李代桃僵。

    試探範寧對女主角的傾慕程度。

    範寧上前深深施一禮,「小生參見吳小娘子,早已久聞小娘子芳名!」

    那少女捂嘴顫笑不停,管家暗暗搖頭,什麼眼神啊!真正的吳姑娘會這麼醜嗎?又是一個考驗失敗者。

    他笑道:「少郎弄錯了,這不是我家小主人,而是小主人的丫鬟小桃,她正好也姓吳。」

    「哦!原來如此,我弄錯了,不好意思。」

    範寧笑了笑,便跟著管家匆匆走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3 09:37
第七十三章 條件不符


    從吳宅吃完飯出來,範鐵戈有點心事重重,雖然老吳最終答應買他的貨物,但臨走時又丟出一句『親兄弟也要明算帳』,便給這次買賣蒙上了一層陰影。

    範鐵戈盡管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但他了解老吳這個人,是那種一文錢也要分兩半用的人,就算生意做成,自己也賺不了什麼錢,十有八九也是白忙一通。

    今天這次相親,範鐵戈也感覺心裡不舒服,老吳在飯桌上很明顯對自己侄子比較冷落。

    按理他應該關心範寧的比賽,但他在飯桌上卻一個勁抱怨長橋鎮官辦學堂今年漲學費的事情。

    或許是因為他兒子明年也將在那裡讀書的緣故。

    範鐵戈望著前面的範寧,他心中充滿了歉疚,過兩天他真要去趟木堵鎮,向大哥大嫂道歉。

    畢竟相親這種事情,沒有得到孩兒父母同意,自己不該隨便做主。

    範家兩兄弟摟著範寧的脖子,伸手笑眯眯道:「白銅拿出來我們看看!」

    範寧笑著搖搖頭,「那塊白銅我沒要,隨手扔了。」

    「你這個傻小子,前面八個人都是揣進兜裡了,你居然不要,難道你真想當這個吝嗇鬼的女婿?」

    說起吝嗇鬼,範寧真的體會到了,請客時菜肴雖多,卻素多葷少,而且都是用小碟子盛,兩筷子就夾沒了,自己吃完一碗飯,主人居然不主動添飯。

    哪個客人會好意思自己去添飯?

    導致自己回客棧還得再吃一頓。

    範寧笑了笑道:「那倒不是,我知道他看不上我。」

    「那有沒有把家裡說得慘一點?」明仁連忙問道。

    範寧點點頭,「我是實話實說。」

    「吳小娘那一關呢?」明禮又關切問道。

    「那一關我是遵從你們的吩咐,把丫鬟當作主人。」

    「那就對了,那個吳小娘自負美貌,她絕不會容忍別人把醜丫頭當作她。」

    兩兄弟一顆心放下了,前面八個相親者別的兩關都順利通過,結果全部栽在白銅上。

    ........

    吳宅後宅,吳員外一家三口正在評論今天的相親。

    吳員外的女兒吳柳兒今年十二歲,長得人若其名,又細又高,杏眼高鼻,櫻桃小嘴,細細尖尖的下頜,皮膚十分白皙。

    吳員外還有個兒子,目前只有八歲,性格頑劣,學業糟糕,明年就要升學堂了,估計考不上長橋鎮的名校長青學堂,只能讀官辦學堂了。

    所以吳員外很看重自己未來的女婿,他給自己女婿定的標准至少要是舉人。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家產在平江府只能算中上,估計年輕有為的舉人輪不到他家。

    所以吳員外瞄准了縣士選拔大賽。

    「年紀倒沒有關系,反正成了也只是定親,成婚以後再說,再說柳兒雖大他三歲,但女大三,抱金磚嘛!關鍵還是看人品。」

    坦率的說,範寧並沒有通過他的人品考驗,雖然前面八個相親者都把白銅當做銀子帶走,範寧卻沒有帶走,而是把它放下了。

    這並不能證明範寧不貪財,恰恰相反,吳員外認為範寧發現了那快白銅不是真銀,所以才氣惱地將它扔掉,這更說明範寧貪財如命。

    這種貪財的女婿吳員外絕對不會要,他一定會謀算自己的產業,吳家的產業可是留給自己兒子的。

    況且他明天還有機會相親另一名家境極好的神童,也進了四強賽,所以他對範寧的態度就不是那麼堅定了。

    「娘子覺得呢?」吳員外又問道妻子。

    吳員外的妻子姓王,娘家也是開酒樓的,和吳員外算是門當戶對,她嘴唇極薄,顴骨高聳,一雙眼睛十分犀利,能一眼看透別人的底細。

    王氏當時就躲在門後偷聽,範寧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到了。

    她眉頭一皺道:「他家的條件實在太糟糕了,一個漁夫的兒子,鄉下只有三間破屋,我無法想像,柳兒跟了他會過什麼生活?

    我倒不是一定要求門當戶對,但至少他家裡應該有幾百畝地,地位起碼也應該是個鄉紳吧!

    而且我更擔心,萬一他考不上舉人怎麼辦?難道他家就真的指望柳兒的一點嫁妝過日子?」

    吳員外也覺得妻子說得對,萬一範寧考不上解試,他們家真的是折了女兒又賠財,成為全縣人的笑柄。

    「柳兒的意見呢?」吳員外最後還是要征求一下女兒的意見。

    吳柳兒絕對無法容忍範寧居然把那麼醜的丫鬟當作是自己,這對她的容貌是一個極大的侮辱。

    她冷冷哼了一聲,美艷的俏臉上凝上了一層寒霜,「這種人就是衝著咱們吳家的財產而來!」

    吳柳兒一錘定音,範寧同學的第一次相親就這樣結束了。

    .......

    轉眼到了第四天,朱佩陪同範寧去虎丘游玩了一圈。

    朱佩這幾天倒是回了一趟家,第四天一早她便跑回來,他們家在准備老爺子六十歲壽辰,實在顧不上她。

    下午,範寧乘坐著朱佩的華麗大馬車從虎丘返回客棧。

    這輛馬車是迎送貴賓專用,一般分為前後兩排,前後坐男賓,女客則坐在後排。

    範寧自然是坐在前排,朱佩則坐在後排苦讀唐詩。

    這幾天她一直在用功,範寧在比賽中的卓越表現令她有點自慚形愧,但她性格卻不服輸,既然是個團隊,她也希望自己能有所建樹。

    這幾天範寧游山玩水,而她卻在苦背唐詩。

    馬車駛得很穩,速度又快,十分舒適,範寧坐在窗前望著外面的風土景物。

    片刻,他的興趣又轉到了坐在他對面劍梅子身上,劍梅子超人的身高本身就是一道風景,走到哪裡都要被人瞻仰。

    「劍姐,你怎麼會想到出家?」範寧好奇地問道。

    劍梅子對範寧已經比較熟悉,對他也很客氣,在她記憶中,好像還沒有誰被小主人邀請同坐馬車,由此可見範寧在小主人心中的份量。

    劍梅子看了範寧一眼,板著臉道:「家裡兄弟姐妹多,養不活那麼多人,就把我送去出家。」

    「那怎麼又想到跟隨朱佩?」範寧繼續好奇地問道。

    劍梅子冷冷道:「道觀師姐師妹多,養不活那麼多人,就把我送來朱家。」

    範寧著實有點尷尬,半晌撓撓頭道:「其實我是想問,劍姐最高明的武藝是什麼?是劍法嗎?」

    「阿呆,你怎麼像小老頭一樣,啰嗦個沒完?」

    隔壁朱佩不滿地喊道:「你說話影響我背書!」

    「哦!」範寧不說話了,但他還是饒有興致地打量劍梅子,她劍法肯定高明,背一支至少二十斤重的寶劍,臂力了得。

    輕功也應該不錯,否則那天自己去書店就應該發現她在跟蹤自己。

    不知道她還有哪方面的武藝?

    這時,劍梅子手腕一旋,就像變魔術一樣,手上忽然出現了兩只短鏢,她對範寧展顏一笑,露出一排雪白好看的牙齒。

    還不等範寧反應過來,只見寒光一閃,兩支短鏢便擦著他左右耳廓飛過,釘在車廂背板上,將範寧驚出一身冷汗。

    這要是自己反應快一點,略一閃身,不就送了小命嗎?

    範寧忽然從對面這位高個子女人身上聞到一種危險的氣味,自己得離她遠一點。

    ......

    馬車在縣學大門前緩緩停下,範寧打算繞道後門進客棧。

    這時,他忽然發現在縣學操場上,一群官員正向縣學大門走來,中間是一名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頭戴雙翅烏紗帽,穿一件深綠色官服,身材微胖。

    範寧頓時愣住了,這不是包拯嗎?

    他怎麼會在吳縣,難道他不是在陝西當轉運使?難道他又調來平江府了?

    範寧想了無數個可能,卻想不出一個所以然。

    這時,朱佩拉長了聲音喊道:「呆子,還下不下車?」

    範寧這才驚覺,連忙下了馬車,又探頭向縣學內望去,只見一群官員上了幾輛牛車。

    範寧心念一轉,包拯視察縣學,這是不是要參加明天的四強賽,有意思,不知這個老包還記不記得自己?

    包拯是三天前抵達平江府,他以雷厲風行的鐵腕處理了昆山腐糧案,縣令和槽幕都被免職問罪,移交給了提刑司官員審問。

    他昨天去吳江縣巡視糧庫和民情,今天又轉到吳縣巡視。

    包拯的官階不高,只是六品官員,但權力很大,這也是宋朝的特點,高品官大多是閑職,由低品官掌握重權。

    他不僅掌握兩浙路財權,同時還有監察御史頭銜,各地方官對他既畏懼,同時又十分巴結。

    此時,包拯也從牛車窗看見縣學大門處的華麗馬車,他也有點被震住了,居然是三匹馬,就算是京城也很少見啊!

    「那是誰家的馬車?」此時範寧已經進客棧了,包拯沒有看見他。

    坐在他對面的縣令李雲笑道:「朱家的馬車!」

    包拯心念一轉,脫口問道:「難道是朱貴妃?」

    李雲點點頭,包拯便不再多問了。

    原來是朱貴妃的家人,難怪......

    包拯又沉吟一下問道:「範公有個孫子,也是一個了不得的神童,他現在就在吳縣,不知.....」

    李雲笑了起來,「包公問是範寧吧!」

    「正是他!」

    包拯也笑了起來,「看來這位範小官人很有名氣,連縣令都知道他。」

    李雲當然不會說,自己是從岳父那裡得到消息。

    他捋須笑道:「這次縣士選拔賽,範寧大放異彩,明天包大官人就能親眼目睹他的風采。」

    包拯笑著點點頭,一別數月,他還真有點想念這個小家伙。

    李雲眼中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緊張,無論如何,他必須用縣士選拔賽把包拯拖住,不讓他去調查民情,在自己仕途轉折之際,不能有任何不利於自己的報告出現。

    包拯認識範寧,那是再好不過。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4 09:36
第七十四章 四強賽(上)


    次日一早,縣學大門口敲鑼打鼓,熱鬧異常,數十杆彩旗在縣學門口迎風飄揚,一幅巨大的條幅掛在大門上方,上寫五個大字:「縣士四強賽」

    大門口早已擠滿了從四面八方趕來瞻仰神童風采的數千民眾,數十名縣衙弓手在大門前維持秩序。

    劉院主帶著範寧在縣學操場內等候,他們稍稍等了片刻,朱佩的華麗馬車便疾速駛來,停在了操場旁邊。

    「院主,真是抱歉,我今天有點睡過頭了!」朱佩有點不好意思地從車裡鑽出來。

    她穿著和昨天一樣的衣服,亮藍色的綢緞士子服,頭戴士子巾,腳蹬鹿皮小靴,估計來不及換衣,但臉上的眉眼卻重新畫過,依舊是清新如出水芙蓉般俏麗。

    劉院主笑眯眯道:「時間正好,一點都不晚。」

    他回頭看了看範寧,又笑道:「我們走吧!」

    眾人一起向考場內走去。

    「昨晚睡得很晚?」範寧關切地笑問道。

    「估計是吧!」

    朱佩捂著嘴,疲憊地打了個哈欠,帶著一絲困意道:「我都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劉院主回頭笑道:「再堅持一下,還有兩天,結束後就可以回家好好休息。」

    「院主,明天個人賽考什麼內容啊?」範寧好奇地問道。

    「基本上和團體賽一樣,考五經、詩和雜項,策論不考,對你而言都是強項。」

    「那最後要錄取多少人?」朱佩問道。

    「每一屆都一樣,選拔賽的前十名,稱為縣士,朱佩,你也會有縣士稱號。」

    朱佩撇撇嘴,反正她也不能參加解試,這種縣士對她有什麼意義?

    劉院主的心中有點矛盾,如果範寧被錄取,他就要進縣學了,這絕不是自己想看到的結果。

    但考慮到範寧的前途,他也只能支持範寧繼續前行。

    不多時,他們來到了比賽場,今天是四強賽,其實就是縣士選拔賽的團體決賽。

    對參賽選手個人而言,他們走到這一步,每個人都拿到了上中基礎分,如果今天奪冠,那基礎分就是上上。

    像徐績他們,第一輪就被淘汰,底分就是中,得到這個底分,個人賽發揮再好也沒有意義。

    但四強賽對於四個學堂卻至關重要,這關系到他們的排名,關系到他們對各地優秀學生的吸引力。

    四個領隊都十分緊張,他們坐在一旁觀戰。

    首先是抽簽座位,延英學堂抽到四號位,一號位是長青學堂,二號位是縣學附屬學堂,三號位是余慶學堂。

    除了延英學堂只有兩個學生外,其他學堂都是三個學生,他們都是甲區突圍的三支正隊。

    五名考官也已就坐,他們都是來自府學的教授,主考官叫齊雍,四十余歲,是府學副教諭,太學出身,看起來頗為精明能干。

    這時,洪亮的鐘聲敲響,幾名官員依次走了進來,最前面是縣學政趙修文,其次是縣令李雲陪同著視察吳縣的包拯,後面跟著縣丞、縣尉和主薄。

    趙修文笑著給眾人介紹道:「縣君我就不介紹了,大家都認識,除了縣君,今天還有一位大官人也來旁聽我們的比賽,兩浙路轉運使,包大人,請大家歡迎!」

    在眾人的掌聲中,相貌威武的包拯站起身笑道:「在下包拯,剛從陝西路調到兩浙路任職,吳縣的縣士選拔賽我早有耳聞,據說它開創了童子試縣考的先河,今天能親眼一睹,也算是我的榮幸,好了,不打擾比賽,大家開始吧!」

    說完,他坐了下來,目光帶著笑意地向範寧望去,範寧向他眨眨眼,做出一個多年未見的表情。

    這時,縣令李雲向主考官點點頭,示意他比賽可以開始。

    齊雍站起身道:「今天是四強賽,各種規則和之前差不多,但有一點不太一樣,根據趙學政的要求,今天每個考官都要打分,並且公示出來,包括我自己,讓大家都明明白白。

    另外,今天每一道題都要考校書法,請大家重視。」

    齊雍說完,見眾人沒有異議,便拾起小錘敲了一下銅磬。

    『當!』

    隨著一聲清脆的磬聲響起,比賽正式開始。

    .......

    小童抱著題簽筒上前給各學堂抽題,朱佩望著主考官低聲對範寧道:「這些家伙都是來自府學的,你說徐績祖父會不會對他們施加影響?」

    「如果他這樣做,也未免太卑鄙了,他可是府學首席教授啊!」

    朱佩哼了一聲,「那是因為你不了解他的為人,這樣說吧!他孫子是什麼樣的人,他就是什麼樣的人,只是他稍微隱蔽一點。」

    範寧心中暗暗思忖,『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今天就要格外小心了。』

    這時,發題童子來到他們面前,朱佩伸手抽了一支簽,把題目打開。

    『言鄙漏之愚心,若逆指而聞過』

    請說出出典並背誦全文。

    朱佩眨眨眼,若有所思,片刻她對範寧小聲道:「我好像讀過這兩句話。」

    範寧笑道:「這兩句話是出自《漢書.楊敞傳》,本來應該屬於上絕題,但這篇文章卻很有名,叫做《報孫會宗書》,屬於縣學必背的一百篇文章之一,所以難度又降下來,屬於中品題。」

    朱佩笑著點點頭,「原來是《報孫會宗書》,難怪我感覺很熟悉,我也讀過這篇文章,只不過有點忘了。」

    「不妨!我記得很清楚。」

    範寧便將開頭默了一遍,交給朱佩抄寫,要拿書法高分,當然得朱佩出手。

    主考官齊雍再次敲響銅磬,「時間到!所有學生停筆。」

    齊雍又抽出順序簽,余慶學堂首先答第一題,延英學堂排在第三個回答。

    余慶學堂抽到的是對聯題,要求他們從唐詩中找出一幅對聯,並寫出來歷。

    這道題目比較簡單,屬於下品題。

    像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等等,但余慶學堂選的是:

    江流天地外;

    山色有無中。

    ——王維《漢江臨眺》

    這幅對聯不錯,比較有韻味,五個考官一致給出了上上分。

    朱佩又小聲對範寧道:「我有一種直覺,考官偏向余慶學堂。」

    「為什麼有這種直覺?」範寧笑問道。

    朱佩秀眉一皺,「我也說不清楚,或許這幅對聯不太工整,你看江流對山色,是不是有點不配?」

    範寧點點頭,朱佩的直覺是對的,如果是自己給這幅對聯打分,最多給上中,上上還差一點火候。

    第二個是長青學堂答題,評分尺度驟然收緊,長青學堂是抽到《孟子》,背的完全正確,但他們上交的書法卻有一點塗改,三個考官扣了他們的書法分,得了一個上中。

    費院主臉色勃然變色,一點塗改就要扣分,這簡直太吹毛求疵,不過他還是忍住了,畢竟對方是有理由的。

    「第三個,請延慶學堂答題!」

    小童將試卷和題簽收了回去,主考官笑道:「言鄙漏之愚心,若逆指而聞過,請說吧!它出自哪裡?然後再背誦全文。」

    範寧不慌不忙道:「這兩句話出自《漢書.楊敞傳》,是一篇著名獨立文章,叫做《報孫會宗書》,全文如下。」

    範寧開始背誦起來,「惲既失爵位家居,治產業、起室宅,以財自娛.......」

    這片文章足有兩千余字,範寧一字不錯地全部背完。

    齊雍又將書法傳遞給各位考官,眾人看了一遍,然後開始打分,居然是兩個上中,兩個上上。

    劉院主臉色一變,回答得這麼完美,為什麼要給上中?

    他知道書法一定是朱佩的手跡,那小娘的書法寫得非常漂亮,所有參賽學生中她的書法數一數二,那會是哪裡出問題了?

    齊雍猶豫一下,問一名考官,「請問吳教授為何給上中?」

    考官道:「我覺得這道題應該有兩個答案,一個是《漢書楊敞傳》,一個是《報孫會宗書》,延英學堂只背誦了其中一個,不太完美,所以我給分上中。」

    齊雍點點頭,他也打出了上中分。

    劉院主氣得臉色鐵青,簡直是胡扯,兩個答案,不管是答哪一個都應該是滿分,況且,如果答案是《漢書楊敞傳》,那就是上絕題了,那應該是加試才會出現。

    正確答案分明應該是《報孫會宗書》。

    趙修文也有點坐立不安,這道題打分他也感覺有點太嚴厲過頭。

    不過出於尊重考官,他沒有起身干涉。

    朱佩氣得臉色通紅,她幾乎要發作,範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聲道:「冷靜,這才是第一題!」

    朱佩終於忍住了,她咬牙道:「我沒猜錯的話,縣學附屬學堂也不會得分上上。」

    很快縣學附屬學堂也答完題,他們是作詩題,但結果出乎人意料,他們竟然得了一個上下分數,五名考官打分,三個上下,兩個上中。

    縣學附屬學堂呆住了,這還是他們從未出現過的情況,居然得分上下。

    考場內頓時響起一片竊竊議論聲,大家都很清楚,四強賽中得了一個上下分意味著什麼?

    除非其他三個學堂都出現重大失誤,否則縣學附屬學堂鐵定出局了。

    李雲笑著問包拯,「轉運使覺得如何?」

    包拯點點頭笑道:「我覺得這種群體鬥經很有意思,學生水平很高,考官評分也很嚴厲,不過第一個給分稍微寬松了一點,也可能是剛開始,他們還不太適應的緣故。」

    「範寧沒讓使君失望吧!」李雲又問道。

    包拯笑了起來,「那個臭小子若敢讓我失望,看我怎麼打他的屁股!」

    李雲心中一驚,包拯居然用這種語氣評價範寧,他忽然意識到,恐怕範寧和包拯的關系非同一般。

    主考官齊雍緩緩道:「第一題結束,余慶學堂以一個上上分暫時領先,長青學堂和延英學堂以上中分緊隨其後,縣學附屬學堂暫時落後,請勿急躁,冷靜下來答好下面的題目,下面第二題開始。」

    第二題,朱佩抽到一支對聯簽,題目給出上聯:

    酒醒飯飽茶香。

    要求對下聯。

    範寧略一思索便給出了下聯:

    花好月圓人壽。

    雖然對得很工整漂亮,但朱佩卻不太看好前景,她不看好前景是有理由的,前面長青學堂和縣學附屬學堂第二題都做得不錯,但都給了上中。

    只要有心,任何作品都會有瑕疵。

    果然,五個主考一致給出了上中的分數,理由是酒飯茶是同類,而花月人不是很般配。

    包拯輕輕搖頭,對縣令李雲道:「範寧的下聯意境很高,得分上上都不止,考官評價有點舍本逐末了。」

    李雲也有點不悅,他感覺府學教授對吳縣有一種高高在上的輕視,這已經不是嚴格,而是一種刻意打壓。

    第四個答題的是余慶學堂,他們的題目是,默寫晚唐詩人李山甫的一首詩,這道題比較偏,李山甫幾乎沒有什麼名氣,留下的詩也不多。

    不過余慶學堂還是答出來了,主考官齊雍對其他幾名考官笑道:「不錯,這座繡嶺應該是京兆驪山,我曾還去游玩過。」

    朱佩眼中閃過一道異色,她忽然拾起桌上筆向前面扔去。

    範寧一怔,「你在做什麼?」

    朱佩向他神秘一笑,起身去撿筆,筆直接滾到主考官桌前。

    齊雍忽然見一個學生出現在自己面前,不由愣了一下,「你在做什麼?」

    「回稟主考官,學生的筆掉了!」

    齊雍揮揮手,「趕緊回座位上去。」

    朱佩拾起筆,卻湊上前看了一眼余慶學堂的答卷,立刻轉身回去。

    「發現了什麼?」範寧笑問道。

    朱佩冷笑一聲,「果然不出我所料,等會兒我讓你看場好戲!」

    範寧見幾名考官都在打分,便淡淡道:「你發現什麼不妥就趕緊說出來,等會兒分數打出來,想改就難了。」

    朱佩想想也對,她立刻舉手高聲道:「主考官,這道題余慶學堂答錯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4 09:36
第七十五章 四強賽(中)


    考場上霎時間安靜下來,余慶學堂的一名學生猛地想到了什麼,眼中露出恐慌。

    但大多數人沒看到試卷,都不明所以。

    齊雍注視她道:「你想說什麼?」

    朱佩站起身,不屑地看了一眼三名余慶學堂學生,不慌不忙道:「題目可是要求他們默李山甫的詩?」

    「正是!」

    「但他們默的卻是李洞的《繡嶺宮詞》,難道不是嗎?」

    全唐詩中收錄了李山甫的一首詩,應該是《松》,而李洞也收錄了一首詩,《繡嶺宮詞》,兩人的詩是放在一起的。

    余慶學堂的答題學生雖然讀過,卻搞混了。

    偏偏這段時間,朱佩苦背唐詩,這兩首詩她都背到了,所以她聽到主考官談及繡嶺,她便發現了端倪。

    考場內頓時一片竊竊私語聲,這下余慶學堂慘了,答錯題和答不上題是一個性質,應該都給差,如果照顧學生情緒,那麼可以寬容一點,但最多也只能給中。

    包拯卻對朱佩好奇,他發現朱佩居然是個小娘子。

    他低聲問道:「怎麼還會有小娘子參加縣士比賽?」

    李雲笑了笑道:「規則裡沒有說不允許小娘子參賽,她是朱家的孫女,也是少有的小女神童,她祖父想讓她開開眼界,我們都認為無妨。」

    一句『我們都認為無妨』,就告訴了包拯,這件事是經過專門討論的,包拯便笑著點點頭,「參加縣士比賽無妨,但參加童子試要謹慎一點。」

    「多謝轉運使提醒,我們會注意。」

    這時,大堂內忽然騷動起來,人聲鼎沸,原來考官打分已經出來了,居然一致給了上下分,頓時引起一片嘩然。

    主考官齊雍解釋道:「答錯題和答不出題不是一回事,答不出題,我們會毫不猶豫給差或者中,而答錯題也要視情況而定,他們顯然不是不知道李山甫詩,只是搞混了,所以我要求他們再背一遍,他們也背上來了,我們酌情考慮,給他們打分上下。」

    主考官解釋得光面堂皇,但幾個院主卻不能接受。

    性子急躁的費院主更是憤恨萬分喊道:「還要比賽什麼,你們直接宣布把第一名給余慶學堂就行了。」

    他們都認為考官在明目張膽偏袒余慶學堂,很多人將憤怒的目光投向余慶學堂院主程著。

    但程著卻如老僧坐定一般,全然不受外界影響。

    這時,學政趙修文也感覺府學教授打分有失偏頗,便對眾人道:「請大家先休息一炷香時間,我們需要商討一下。」

    眾人紛紛離場,幾名官員也到別房去休息,考場上只剩下十一名參加神童比賽的學生。

    這時,縣學附屬學堂的一名學生冷笑一聲道:「還是余慶學堂有錢,佩服!」

    長青學堂幾名學生也應和道:「原以為要逐出酒席,沒想到卻是罰酒一杯,這酒桌文化高深莫測,真讓人難以理解!」

    三名余慶學堂學生臉脹得通紅,這時,其中一人走到範寧面前,鞠躬行一禮,「是我把李山甫和李洞的詩記混淆了,多謝你們指正,這道題我們也認為考官給分偏高,絕不是我們本意。」

    範寧暗暗佩服這些十一二歲的少年,小小年紀,就深懂朝堂官鬥之精髓,及時拉攏盟友,避免孤立。

    範寧既沒有接過對方拋來的橄欖枝,也沒有一口回絕,微微一笑道:「我們都是衝鋒上陣的大將,只管聽令行事,至於種種征戰謀略是主帥的事情,和我們無關,對不對?」

    「範賢弟說得太對了,在下蘇亮,希望以後我們相處愉快!」

    這名蘇亮的學生抱拳行一禮,轉身走了。

    「阿呆,你實在太好說話了。」

    旁邊朱佩有些不滿道:「要是我,我就劈頭蓋臉罵他們一頓,得了便宜還賣乖,說的就是他們這種人。」

    範寧笑了笑,「做人要留三分余地,說不定以後還會是同窗,不必把關系搞得這麼僵,再說,確實不是他們三人的錯。」

    「哼!現在就想著上縣學了,沒良心的臭小子!」

    朱佩要求上學堂,家裡就當她去玩耍。

    但不管是她祖父還是父母,都不會允許她上縣學,朱佩心裡也清楚,每次她想到這件事就格外不高興。

    這時,考官們又陸陸續續回來,其他人也悉數就坐。

    三個院主皆一臉不滿,學政趙修文最後還是和考官妥協,維持余慶學堂第二題的上下得分。

    不滿歸不滿,但沒有哪個學堂因此罷賽,畢竟得分上下,對余慶學堂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將它和延英學堂、長青學堂拉到了同一起跑線上。

    或許是趙學政的調解起了作用,第三題和第四題,考官都沒有打壓各個學堂,加上各學堂均發揮出色,四個學堂連續兩題都得了上上分。

    一轉眼便到了最後一題,也就是第五題的決賽之時。

    前面四題賽罷,延英學堂、長青學堂和余慶學堂並列第一。

    不幸的是縣學附屬學堂,它的得分中有一個上下,處境十分危險,在某種意義上說,他們已經出局。

    這時,主考官齊雍起身道:「下面是最後一題比賽,為了保證公平,趙學政也將參與打分,希望大家能拿出最好的狀態,哪個學堂將奪得縣士選拔大賽金冠,就在此一題。」

    朱佩冷笑一聲對範寧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相信最後一題還會出么蛾子。」

    範寧卻胸有成竹,他笑了笑道:「你只管把題目抽准,把字寫好,其他的事情我來應對!」

    隨著一聲磬響,最後一題的角逐開始了。

    每個學堂沉默抽題,四強賽的最後一題都是上品題,難度較大。

    朱佩抽出了題簽,她心中十分緊張,把題簽遞給了範寧,「你來開題吧!」

    範寧慢慢打開題簽,居然是作詩題,以城廓或者村舍為題,作七言詩一首。

    範寧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這道題還抽得真不錯,正中他的下懷。

    「下面我宣布答題順序!」

    主考官也抽出了答題順序簽,在上面宣布,「第一個答題者是縣學附屬學堂,第二個答題者是長青學堂,第三個答題者是余慶學堂,第四個答題者是延英學堂,大家請准備!」

    「長青學堂恐怕要栽了。」朱佩小聲對範寧道。

    「你怎麼知道?」

    「看他們樣子吧!」

    朱佩撇撇嘴道:「一個個愁眉苦臉,估計是抽到難題了。」

    範寧目光一瞥,長青學堂的三名學生都坐在桌前發呆,三人的神情都快哭出來了。

    再看其他兩個隊,神情都很緊張,看樣子都抽到了難題。

    範寧收回目光,他略一沉吟,便提筆寫出了自己的答案,《游蔣灣村》

    莫笑農家腊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簫鼓追隨春社近,衣冠簡樸古風存。

    從今若許閑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

    ........

    縣學附屬學堂抽到的是填詞一首,詞牌不限,韻律不限,內容要求勤勉讀書,他們勉強拼湊了一首詞。

    遺憾的是,考官又恢復了嚴格的批卷風格,五個考官加上學政,五個給分上下,一個給分上中,他們最終得分上下。

    這個得分一出,縣學附屬學堂命運已定,他們第一個出局。

    縣學附屬學堂的三名學生都難過要哭出來。

    第二個答題是長青學堂,他們題目也是關於詩,不過是要求默寫李商隱的詩至少二十首。

    「很遺憾!」

    主考官淡淡道:「我只看到了十二首,還有八首沒有默出來,我特地留了足夠的時間,你們三人默寫時間應該夠了,但答題還是令人不滿意。不過書法還算不錯。」

    主考官看了一眼趙修文,便對眾人道:「大家亮分!」

    眾考官一起亮分,三個考官給了中,主考官和另一名考官給了上下,趙修文也打分上下。

    主考官點點頭,「最後得分上下。」

    長青學堂三個學生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費院主惱火萬分,但他又無從指責,只得重重哼了一聲,起身出去。

    「我們再看看余慶學堂!」

    主考官的聲音很冷漠,甚至帶著一絲隱隱的敵意,給人感覺,他很不喜歡這支余慶學堂隊,當然,主考官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余慶學堂抽到的默經,默《尚書》中的《周書.洪範》。

    之所以趙修文要參與評分,就是防止考官偏袒,就像之前第二題余慶學堂明明默錯了詩,如果不是朱佩發現,恐怕考官就會將錯就錯給了高分。

    所以趙修文參與評分後,至少考官不敢做瞞天過海的事情。

    余慶學堂答題不錯,都做出來了,不過還是被趙修文發現一處小小的錯誤,最後一句話,把六極的順序寫錯了。

    『二曰疾,三曰憂』,他們寫成了『二曰憂,三曰疾』。

    趙修文將這處錯誤指給了各考官看,這時,坐在下面一眼不發的程著忽然抬起頭,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主考官齊雍。

    齊雍就像沒有看見程著的目光,他點點頭,「有點可惜了,不太完美。」

    他這句話就定性了,五個考官出奇一致地打出了同樣的分數:「上中」。

    「第五題,余慶學堂得分上中。」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5 09:35
第七十六章 四強賽(下)


    場上局勢忽然變得撲朔起來,縣學附屬學堂已經出局,長青學堂最後得分上下,總分低了余慶學堂半分,他們也出局了。

    現在就只剩下延英學堂,如果延英學堂得分上上,那延英學堂就會最終奪得了這次縣士選拔賽的魁首。

    如果延英學堂得分上中,那就和余慶學堂得分一致,兩個學堂則要進行加賽,決定最後的第一名。

    這時,齊雍抬起頭來,有意無意地向程著望去,兩人不露聲色交換了眼色。

    徐重再三交代過他們,範寧的上絕題很強,比賽不能拖到加賽階段,必須在五題內分出勝負。

    程著給齊雍使眼色,就是這個意思。

    他們自以為這個眼色極為隱蔽,殊不知朱佩一直在盯著主考官齊雍,齊雍和程著交換眼色的一幕,被朱佩看到了。

    她立刻站起身,高聲道:「趙學政,為了公平起見,能否請縣學教授也參與打分?」

    趙修文一怔,「你為什麼這樣說?」

    朱佩冷冷道:「我看見主考官在和程院主眉來眼去,我不知道他們是在暗示什麼?」

    「胡說!」齊雍怒斥一聲,「根本沒有這回事。」

    他心中卻驚嘆,「這小娘子的眼睛真毒啊!」

    趙修文擺擺手,「規矩不能順便亂改,你坐下吧!」

    劉院主也表態道:「朱佩,不要隨意干涉考官評卷。」

    範寧拉住她手腕,笑著把她拉坐下來,「不用擔心!」

    「什麼叫不用擔心!」

    朱佩的一腔不滿都發泄在範寧身上,她怒視範寧道:「你信不信,你這首詩他們最多打分上下。」

    範寧淡淡一笑,「你不用擔心,我寫這首詩,就已經給這幫混蛋挖好了陷阱。」

    「你這話什麼意思?」朱佩心中有點驚訝,難道範寧還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

    範寧笑了笑,「等著瞧就是了!」

    「你——」

    朱佩氣得話都說不出來,自己為了他能奪得縣士選拔賽第一,全力以赴地幫助他,甚至不惜和姨母翻臉,可這臭小子居然還暗中留一手,他居然還不肯告訴自己。

    朱佩又悄悄地踢了他一腳,低聲咬牙道:「你今天不說,以後休想再讓我幫你!」

    範寧見她真急了,便笑著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朱佩捂著嘴,驚愕地向包拯望去,原來臭小子和這個包大人.....

    「萬一他不肯替你出頭怎麼辦?」

    範寧淡淡一笑,「放心吧!他若不站出來就不是包拯了。」

    話雖然這樣說,其實範寧還是有一絲擔心。

    最後一個打分是延英學堂,他們考題是作七言詩一首,內容描寫城廓或者村舍。

    主考官齊雍打開範寧的詩,愣了半天,這首詩寫得好啊!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簡直堪稱絕句。

    齊雍有點為難了,這首詩打分太低,有點太明顯了。

    如果打高分,余慶學堂就得下去,不符合他們的計劃。

    齊雍眼珠一轉,他有辦法了,反正最後打分是取多數者為准,只要最後把延英學堂的總分拉下去就行了。

    他把詩分發給眾人看,笑道:「今天著實累壞了,打完這個分,我們就可以回去休息!」

    這是在暗示眾考官,不能出現平局。

    眾考官心領神會,打出了自己分數,最後得分如示:三個上下,一個中,一個上中,一個上上。

    趙修文打的是上上,如果綜合起來,那最後的得分就是上下。

    這個結果頓時令余慶學堂歡呼起來。

    就在主考官要宣布之時,包拯實在受不了範寧鄙視的目光,只得站起身道:「請稍等一下!」

    包拯原本不想干涉這次吳縣的縣士選拔賽,只作看客。

    但這麼明顯的偏袒,事關科舉公平,他如果真的視而不見,那他就不是包拯了。

    眾人一起望向包拯,「轉運使有什麼指教?」李雲連忙笑問道。

    包拯笑道:「我只是有點好奇,同一首詩有人給上上,有人卻給中,差距如此懸殊,讓我對這首詩有了興趣。」

    李雲立刻讓趙學政把詩交給包拯,包拯看了一遍,不由一怔,這不就是龐籍府中的那首詩嗎?

    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範寧的用意,他頓時苦笑起來,這個臭小子在給自己挖坑呢!

    他把詩交給李雲,「縣令也看一看吧!」

    李雲讀了一遍,驚嘆道:「這詩寫得很好啊!」

    包拯笑著搖搖頭,「豈止是很好,連天子都對這首詩贊不絕口。」

    李雲嚇了一跳,連天子都贊好的是,在吳縣才得一個上下分,這不是打天子的臉嗎?

    他當即把趙修文叫上來,一拍桌子,冷著臉道:「為什麼這首詩要給分上下?」

    「下官給這首詩打分上上。」

    李雲心中惱怒,用指頭戳著桌子道:「你糊塗!你是負責整個縣士選拔賽,而不是代表你自己,最後這首詩得分上下,傳了出去,你想讓天下讀書人戳著我們脊梁骨罵嗎?」

    趙修文額頭出了冷汗,連忙道:「下官知錯,下官這就改正!」

    他連忙跑回去,對主考官道:「這首詩打分不對,重新打分!」

    齊雍心裡明白,自己功虧一簣了,他著實有點惱羞成怒,直著脖子吼道:「我們打分哪裡不公了?這首詩我們不喜歡,所以給低分,又有哪裡不妥?」

    「公不公正你們心裡有數!」

    趙修文不是傻瓜,怎麼可能看不出府學教授在偏袒余慶學堂,只是他不想把關系鬧翻。

    但這幾個府學教授實在做得太過分,太明目張膽。

    趙修文最終忍無可忍,怒視齊雍道:「我請你們來當考官是敬重你們學問,沒想到你們卻令人失望,吳縣童子試向來是公平公正之地,不是某些人的私下交易場所。」

    五名考官被罵得張口結舌,著實下不來台,著實一時間,他們臉都脹得通紅。

    齊雍一擺手冷冷道:「既然趙學政不相信我們,那就另請高明吧!我們不奉陪了。」

    他回頭對其他考官道:「我們走!」

    四名考官紛紛離開位子,跟上了齊雍,幾名教授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趙修文沒有阻攔,任由他們遠去,自己請府學教授來當主考,實在是有點失策了。

    想了想,趙修文又將範寧的詩交給四位院主來打分,眾人一致贊揚,紛紛給出高分,就連心中不甘的程著也不得不承認,這首詩遠超自己學生,他也給出了上上分。

    趙修文高聲宣布道:「經過一致評定,延英學堂第五題得分上上!」

    大堂內響起一陣熱烈的鼓掌聲。

    劉院主頓時激動捏緊拳頭,閉上了眼睛,時隔十五年,延英學堂再次奪魁了。

    「阿帶,我們贏了!」

    朱佩激動得滿臉通紅,一雙大眼睛格外閃亮。

    範寧心中也一樣激動,笑眯眯向朱佩張開手臂,「來!我們抱一抱,歡慶勝利!」

    朱佩嚇得後退幾步,怒視範寧,「警告你,不准碰我,否則我要你好看!」

    這時,包拯走過來,正好看見這一幕,他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敲一下範寧的頭,「你這臭小子真有出息了,好好的,去抱人家小娘子做什麼?」

    範寧撓撓頭嘿嘿笑道:「開個玩笑而已,又不是真要抱她!」

    縣令李雲上前笑著打圓場道:「朱小娘子打扮成小官人模樣,估計範寧獲勝激動便忘記了對方是小娘子了。」

    朱佩狠狠瞪了範寧一眼,自己若不躲開,肯定被這個臭小子歡慶勝利抱住了。

    那天只是自己一時忘記,倒被他找到欺負自己的理由。

    朱佩忽然想到了什麼,捂嘴竊笑道:「阿呆,外面還有一大群岳父岳母在等著你呢!我就不耽誤你的終身大事,先走一步了。」

    眾人哈哈大笑,朱佩一臉幸災樂禍地溜之大吉。

    範寧暗暗慶幸自己沒有告訴她吳家相親之事,否則不知會被她揶揄成什麼樣子。

    這時,劉院主上前笑道:「今天晚上我要在聚仙樓擺慶功酒,懇請轉運使、縣令和學政一並出席!」

    包拯呵呵一笑,「公務在身,我必須即刻去杭州上任,下次吧!」

    李雲心中暗喜,包拯終於要走了。

    這時,包拯又將範寧拉到一邊,肅然對他道:「範公聽說我來兩浙路任職,還特地寫信給我,要我多關照你,範公對你非常關心,在你身上寄托了希望,你可別讓他失望。」

    範寧默默點了點頭。

    包拯又拍拍他後腦勺笑道:「你這小家伙頭腦足夠聰明,希望能用到正途上,若有什麼困難,你可以寫信給我,我會盡力幫助你。」

    範寧躬身感謝,「多謝包公對晚輩的厚愛!」

    包拯點點頭笑道:「親眼看見你奪得縣士選拔大賽中魁首,我也算可以給老範一個交代了,回頭給他寫信去,你保重吧!」

    「祝包公一路順風!」

    包拯哈哈一笑,轉身走了,官員們紛紛將他送出縣學。

    劉院主走上前對範寧道:「今晚的慶功宴你就別參加了,好好休息,准備明天選拔賽的個人比賽,你現在占據了很大的優勢,明天你只要能正常發揮,應該能奪冠。」

    ......

    範寧在縣士團體賽中奪得魁首,這使他在個人賽獲得了先機,他的基礎分就得了上上分,而四強賽其他三個學堂的學生則得分上中。

    在頂級高手的較量中,半分之差,就往往意味著勝負已分。

    次日個人賽進行整整一天的筆試,共六十名學生參加了最後的角逐。

    結果不出意外,範寧基礎分上上、作詩分上上、默經分上上、雜項分上上和書法分上中。

    以領先第二名兩個上上的巨大優勢,一舉奪得了慶歷八年吳縣縣士選拔大賽的魁首。

    他也是縣士選拔賽舉辦十五年來最年少的縣士魁首。

    縣裡一次性獎勵他五十貫錢作為童子試助學獎金,並和其他九名縣士一起,被縣學正式錄取,開始了長達三年的培養,准備參加三年後童子解試。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5 09:35
第七十七章 有人歡喜有人憂


    『砰!』一只上好的定窯白瓷茶碗狠狠地砸在牆上,碎片四濺。

    徐績渾身力氣就像被抽干一樣,重重坐在椅子上,他眼睛通紅,面目猙獰,一種奇恥大辱仿佛利箭一樣射中他胸口上,令他疼痛難忍,又窒息得喘不過氣來。

    旁邊給他傳遞消息的小廝著實後悔,早知道小官人反應這麼激烈,自己真不該多事。

    不過範寧奪取縣士選拔賽第一名的消息已經傳遍全城,自己不說,小官人也很快會知道。

    半晌,徐績嘶啞著聲音道:「去把李掌櫃找來!」

    「小人這就去!」

    小廝轉身就慌慌張張跑去。

    房間裡沒有了人,徐績就感覺自己就像陷入了黑暗深淵,範寧奪魁的消息將他最後一點點自尊踩得粉碎。

    他今天上午沒有去參加個人賽考試,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必要了,他們在第一輪就被淘汰,基礎分只有中,他去參加考試只能是自取其辱。

    雖然平江府的童子試已經和他無緣,但範寧奪魁的消息比落榜更讓他痛苦,更讓他倍感恥辱。

    徐績無力地半躺在椅子上,閉上眼睛,任憑仇恨他的內心迅猛滋生。

    仇恨是個可怕的敵人,它會讓人喪失理智,喪失判斷力,讓人不惜代價鋌而走險。

    尤其對於只有十二歲的徐績,他心智尚未成熟,更容易被仇恨控制心智,使他忘記一切後果。

    這時,一名穿著黑緞深衣,頭戴襆頭的中年男子跟隨小廝步履匆匆向徐績的書房走來。

    這個中年男子便是奇石館掌櫃李泉,奇石館的全名叫徐記奇石館,是徐家在木堵鎮開的一家店鋪。

    由於奇石館掌握著貨源和高端客源,每年都給徐家帶來數千兩銀子的高額利潤。

    今天李泉是來徐家報賬,卻不知道小官人找自己有什麼事情。

    小廝敲了敲門,「小官人,李掌櫃來了!」

    半晌,房間裡傳來徐績嘶啞的聲音,「請他進來!」

    小廝閃身讓開,李泉推門進了書房,由於在木堵鎮讀書的緣故,徐績和李泉很熟悉,徐績會經常去奇石館要錢請朋友吃飯。

    只見徐績端坐在桌案後,李泉卻嚇了一跳,這才半個月不見,小官人怎麼變得憔悴如斯?

    那個神采飛揚的少年不見了,就像大病初愈一般,臉色蒼白,雙目無彩,顴骨突出,感覺臉都有點變形了。

    雖然穿得很光鮮,白緞團花士子服,頭戴上等綢緞士子巾,腰束革帶,但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沒有了,穿得再好也是一副衣架子。

    「小官人找我有事?」李泉小聲問道。

    徐績揮揮手,讓小廝退下去,他起身關上門,房間裡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你久居木堵鎮,應該認識範寧吧!」

    李泉點點頭,「雖然那個臭小子最近比較有名,但我早就認識他,他壞了我兩次生意。」

    「你痛恨他?」徐績看了他一眼問道。

    李泉不明白徐績的意思,但他隱隱感覺到徐績說到『範寧』這個名字時,就有一種掩飾不住的仇恨。

    讓他心中警惕起來,他想了想道:「痛恨他倒不至於,我只當他是個令人討厭的少年,每次見到他,就想衝上去給他兩記耳光。」

    「我交給你一件事!」

    徐績用一種不容拒絕的口氣吩咐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我要你給我狠狠收拾一頓這個人,給他留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李泉嚇了一跳,小官人這是要自己做犯法的事情嗎?這可不行,他結結巴巴道:「小官人,我....我....」

    他不知該怎麼拒絕,徐績卻上前一步,惡狠狠的目光逼視著他,面目再次變得猙獰起來。

    「你還想不想在徐家干了?奇石館可不缺掌櫃。」

    李泉想到二十貫錢一個月的俸祿,他終於屈服了,「我只希望事後,小官人能保我無恙。」

    徐績身材瘦高,比矮胖的李泉還高半個頭,他臉上浮起一絲笑容,拍了拍李泉的肩膀。

    「以我徐家的權勢,你擔心什麼,只管甩開手去做,出了事我給你撐著。」

    李泉默默點頭,他倒想到了一個對付範寧的手段,他其實早就想做了。

    .........

    張三娘原本打算去縣城看看兒子,但因身體不適而取消了計劃。

    這幾天她頭暈惡心,胸悶腿軟,還常常干嘔,總是心煩意亂,莫名其妙地對丈夫發火。

    張三娘是過來人,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懷疑自己有喜了。

    但當了醫師的範鐵舟卻更加理智,他認為懷孕只是一種可能,更大的可能還是生病了。

    上午,張三娘來到益生堂診脈,四名坐堂的醫師意見不一,兩人說她是喜脈,另外兩人則認為她是體內濕氣過重引發疾病。

    這時,外面傳來『砰!砰!』的炮仗聲,就像誰家在迎娶新婦一樣。

    藥鋪裡的人紛紛跑出去看熱鬧,張三娘也正好要回家,便跟隨人群來到大門,只見一大群人正吹吹打打向這邊走來,中間扛著一塊扎著紅布的牌子。

    前面是數十名衣著華麗的長者,最前面一名長者穿著深紫色袍衫,頭戴烏紗帽,腰束錦帶,看起氣勢非凡。

    「那個是朱大官人!」

    「那個是馬員外,還有周員外、王員外和範員外也來了。」

    走到前面的一群人都是木堵鎮的頭面人物,很難得看見他們聚在一起,應該是今天有了什麼大喜之事。

    一群人直奔益生堂而來,隊伍走到台階前,忽然有人指著看熱鬧人群中的張三娘大喊道:「這位大娘就是範寧的母親!」

    看熱鬧的人群紛紛讓開,露出中間的張三娘,張三娘頓時有點手足無措,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時,朱元甫上前拱手笑道:「恭喜範大娘,你兒子範寧奪得神童大賽魁首,是我們木堵鎮的第一個神童魁首,給我們鎮長臉了。」

    四周民眾一片嘩然,紛紛向張三娘行禮恭賀。

    張三娘臉脹得通紅,心中雖然喜悅萬分,但現在更多的卻是難為情,她從沒經歷過這種陣勢,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這時,範鐵舟被幾名醫師擁了出來,眾人紛紛向他恭喜。

    張三娘見丈夫出來了,連忙躲到他身後,又趕緊打量一下自己的衣著,還好,她今天特地換了一身青色的細麻褙子,頭發梳得整齊,插著她最好的珍珠銀簪,讓她松了口氣。

    她又看看丈夫,丈夫穿得也不錯,黑亮的緞子深衣,頭戴長腳襆頭,看起來很有幾分員外的味道。

    她暗暗慶幸,幸虧自己有先見之明,每天讓丈夫打扮整齊再出門。

    範鐵舟一眼看見了朱元甫和族長,連忙上前行禮,朱元甫呵呵笑道:「範醫師,你兒子真不簡單,居然奪得神童魁首。」

    族長範大志也激動得拍拍他後背,「鐵舟,寧兒給我們範家爭光,是我們範家的驕傲啊!」

    範鐵舟卻比他娘子會說話得多,他高高抱拳行禮,「朱大官人,各位員外,我兒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大家平時厚愛他的結果,這個榮譽不僅是屬於他,也是屬於各位,當然也屬於我們木堵鎮。」

    雖然說得有點光面堂皇,但這種話大家大家都愛聽。

    「鐵舟,說得好!」眾人紛紛誇贊。

    這時,朱元甫將一只大紅包塞給範鐵舟,「這是我們十幾個員外湊的一點心意,資助範寧繼續讀書上進,為我們木堵鎮取得更大榮耀。」

    「還有這塊牌匾,也是我們給範寧的鼓勵!」

    他示意眾人將黑漆牌匾高高舉起,只見上面有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天賦神童』。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歡呼聲和鼓掌聲。

    範寧奪得縣士魁首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全鎮,整個木堵鎮都沸騰了。

    .......

    中午,範鐵舟在白雲酒樓擺下酒席請員外們吃飯。

    自從做了醫師後,範鐵舟便不再是從前那個只會打漁、悶頭種地的太湖漁夫了。

    他也懂得結交朋友,擴展人脈,漸漸地打出了自己的名氣,十裡八鄉人都知道,木堵鎮上的範醫師是治療跌打損傷的高手,而且待人熱情,收費合理,孤寡老人治病甚至分文不取,人品極好。

    這次兒子奪得縣士魁首更是他接交鎮子上層人物的大好機會,使他向鄉紳身份邁出了重要的一步。

    散了酒席,範鐵舟回到家裡,張三娘見丈夫滿嘴酒氣,連忙給他打水洗臉。

    「娘子,下午寧兒就回來了,咱們也要好好慶祝慶祝!」

    張三娘將帕子絞干,遞給他笑道:「今天兒子給你掙足了面子吧!」

    「是啊!」

    範鐵舟感慨道:「員外們個個敬我酒,孩子有了出息,父母也跟著沾光。」

    停一下,範鐵舟又笑道:「朱大官人還再三問我,寧兒是怎麼變成神童的,我還真不好回答。」

    「有什麼不好回答的,我記得寧兒生病的時候,你不是天天用金銀花熬湯給他喝,晚上還用生姜水給他洗澡,後來寧兒病好後,就完全變了樣,你忘了?」

    範鐵舟撓撓頭,「是有這麼回事,但是不是金銀花湯和生姜水的作用,我真不敢說!」

    「管他呢!要是有人問起來,咱們就這樣說。」

    範鐵舟苦笑一聲,這種事怎麼能亂下結論呢?

    這時,他拾起桌上的大紅包,笑問道:「他們送的什麼厚禮?」

    「你不說,我都險些忘了,裡面是地契,五十畝上田的地契。」

    「五十畝地!」

    範鐵舟一咋舌,「乖乖,這個禮夠厚重的,差不多四百貫錢了。」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張三娘頓時跳了起來,「寧兒回來了!」

    這個腳步聲她太熟悉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6 12:38
第七十八章 家裡來了賊

    範寧一陣風似衝了進了家門,迎面遇到母親張三娘,後面跟著是他父親範鐵舟。

    「娘,我回來了!」

    範寧話音剛落,便被母親張三娘一把抱在懷中,激動得淚水撲簌簌落下。

    「我的兒子給娘掙臉了!」

    「不光掙臉,還給娘掙錢了!」

    範寧從書袋中取出一個鼓鼓的佩囊,笑眯眯道:「這裡面可是娘最喜歡的東西。」

    張三娘破涕為笑,在他頭上敲了一下,「小壞蛋,把娘說得像財迷一樣。」

    話雖這樣說,張三娘還是一把將佩囊奪過去,喜滋滋問道:「有多少?」

    「五十兩銀子!」

    張三娘頓時笑得嘴都合不攏,回頭對丈夫道:「他爹,有五十兩啊!」

    範鐵舟笑呵呵揉了揉兒子頭發,關心地問道:「你是怎麼回來的?」

    「我和劉院主坐船回來,爹爹,劉院主說,作為對我的獎勵,以後醫館每月五貫錢的月租就不用付了。」

    範鐵舟嚇了一跳,「益生堂是你們劉院主開的?」

    「好像慈濟堂也是他的產業,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可是...一點租金不給,也不太好吧!」

    範鐵舟考慮得比較多,他擔心別的醫師會有意見。

    「有什麼不好?」

    張三娘鄙視地看了一眼丈夫,「你一天到晚顧慮這樣,擔心那樣,這是你兒子掙來的,有本事他們也去考個神童。」

    話音剛落,張三娘忽然感到胸腹間一陣惡心,她連忙捂住嘴向屋裡奔去。

    範寧一怔,「娘這是怎麼了?」

    「你娘....她可能又懷身孕了。」範鐵舟吞吞吐吐道。

    範寧聞言大喜,這是好事啊!將來自己若不在家,父母也有一個孩子陪同在他們身旁。

    「能確定嗎?」

    範鐵舟搖搖頭,「現在還不能確定,她今天去益生堂診脈,四個醫師意見不一,我也有點糊塗了。」

    .......

    晚上,範鐵舟又在白雲酒樓訂了一桌酒席,夫婦二人為兒子勇奪神童比賽第一名慶祝。

    酒樓東主聽說是給木堵鎮的小神童慶祝,他當即免了酒菜錢,還特地送給範寧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

    從酒樓出來,天已經黑盡了,張三娘今天高興,喝了幾杯酒,俏臉紅撲撲的,顯得十分興奮。

    「大郎,你說咱們搬回老房子行不行?我住在鎮裡真的很不習慣。」

    這已經是張三娘第二次給丈夫提這件事了。

    範鐵舟對搬回蔣灣村倒沒有什麼意見,畢竟他的父母在那邊,只是他覺得這是妻子一時頭腦發熱,真搬回去她又後悔了。

    範鐵舟笑了笑道:「我還是那句話,你真的想好了,決定要搬回去,我完全支持,反正蔣灣村離鎮子不遠,水路也就半個時辰,我可以每天回家。」

    「寧兒,你說我們搬不搬?」張三娘又問兒子。

    範寧笑道:「我可能三月初就要去縣學讀書了,娘住在鎮上會更寂寞,還不如回去,鎮裡的房子賣掉,在蔣灣村造一座大宅。」

    聽說兒子要去縣學讀書,夫妻二人都吃了一驚,張三娘急道:「寧兒,你之前怎麼沒說?」

    範寧撓撓頭,「之前我也不清楚,我在縣裡比賽才知道,選拔賽的前十名將進縣學讀書三年,備戰後年秋天的童子試解試。」

    停一下,範寧又笑道:「當然也可以選擇不去,繼續在延英學堂讀書。」

    「去!當然要去!」

    範鐵舟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他深知進縣學讀書之難,當年他考縣學就名落孫山,兒子現在有這個機會,當然不能放棄。

    「娘子,我們要支持寧兒去縣學讀書,別人想去還去不了呢!」

    「誰說我不支持了?我比你還支持.」

    張三娘當然支持兒子讀縣學,她做夢都盼著兒子考上舉人,讓她好好揚眉吐氣一把。

    一家三口來到小巷口,只聽巷子裡有人大喊一聲,「抓住那個蟊賊!」

    卻見一個黑影迎面奔來,速度極快,眼看就要撞到張三娘。

    範鐵舟護妻心切,他顧不得抓賊,一把將妻子拉了過來,黑影和張三娘擦肩而過,向夜幕中狂奔而去。

    這時,巷子裡又跑出來一人,他急得大喊:「大哥,你怎麼讓那個蟊賊跑掉了?」

    範鐵舟一怔,調頭便追,一口氣追出百余步,但已經來不及,剛才的黑影穿過王狀元橋,消失在街道盡頭。

    他不放心妻兒,又跑了回來,「老二,是你嗎?」

    從巷中第二個追出來的人,正是範寧的二叔範鐵戈,他身體微胖,累得氣喘吁吁,彎著腰直喘氣。

    他回頭指了指巷子,「大哥快回去,還有個蟊賊被老三抓住了。」

    範鐵舟一驚,急忙奔進巷子,範寧也跟著跑了進去。

    張三娘驚魂未定,走上前問道:「老二,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寧兒奪取縣士大賽第一,便叫上老三一起過來慶賀,卻發現你們家大門虛掩著,我們推門進去,迎面遇到兩個穿黑衣的蟊賊從屋裡出來。」

    張三娘心中大急,她的錢和銀子可都鎖在床頭的櫃子裡呢!

    她頓時心急如焚,慌慌張張向家裡跑去。

    院子裡,只見體格強壯的老三範鐵牛將一個瘦小的蟊賊牢牢按在地上,範鐵舟正用繩子將蟊賊捆綁起來。

    蟊賊被繩子勒得一陣陣慘叫。

    張三娘跑進院子,見兒子從她的房間裡出來,張三娘上前急問道:「寧兒,少了什麼沒有?」

    範寧搖搖頭,「他們沒進這間屋子。」

    張三娘頓時長松了一口,他們家值錢的東西都在她的寢房裡。

    「那他們來偷什麼,我們家別的地方也沒有什麼值錢貨?」張三娘不解地問道。

    聽到『值錢貨』三個字,範寧猛地想起什麼,調頭向自己住的閣樓奔去,一口氣衝上二樓,範寧點亮油燈,眼前的一幕頓時讓他驚呆了。

    只見書房裡和自己臥室裡一片狼藉,滿地的書籍,被褥和衣服都扔在地上,兩口大箱子也被撬開。

    範寧一抬頭,範仲淹送給他的中堂還在,蟊賊不識貨,這幅字很貴重,在京城至少能賣幾千兩銀子。

    幸虧自己把它掛在牆上,如果放在箱子裡就被偷走了。

    他又搬開書桌,打開書桌背面一處暗門,他的寶盒還在,蟊賊沒有發現。

    範寧又奔進臥室,趴在地上向床腳望去,他心中頓時一涼。

    他放在床下的兩塊太湖石蹤影皆無。

    範寧一共有三塊太湖,一塊是他在竹林裡偶然發現的,由於重達六七十斤,他搬不回來,便直接放在蔣灣村老房子裡。

    另外兩塊太湖石他放在自己床下,一塊是王二叔賣給他的三潭映月,屬於上品太湖石,還有一塊便是他珍藏的溪山行旅石,那可是極品太湖石。

    範寧轉身向樓下奔去,迎面遇到母親,他連忙問道:「娘,我床下的兩塊太湖石,你有沒有放在別的地方?」

    張三娘連忙搖搖頭,「我不會動你的石頭。」

    這時,範鐵戈在外面院子裡喊道:「寧兒,別找了,他們就是來偷那兩塊石頭的,我們截住了一塊。」

    範寧急忙跑到外院,範鐵戈指了指石磨,磨盤上放著一塊太湖石。

    範寧上前拾起太湖石,這塊石頭正是他的三潭印月。

    「二叔,就只有這一塊嗎?」

    範鐵戈嘆口氣,「還有一塊被剛才那個蟊賊抱著跑掉了。」

    範寧心中大怒,上前便狠狠給了被抓蟊賊一記耳光,「是誰派你們來的?」

    蟊賊只是街上一個小無賴,年紀不大,他嚇得渾身發抖,顫抖著聲音道:「是....是李掌櫃讓我們來偷塊石頭。」

    範寧心念一轉,脫口而出,「奇石館的李泉?」

    「就是他,得手後,他會給我們每人一貫錢報酬,小官人,我真不是賊!」

    小無賴心中害怕,竟嚇得哭了起來。

    這一刻範寧倒冷靜下來,李泉對他那塊溪山行旅石念念不忘,他可以理解,但為什麼李泉現在才偷石頭,這讓他有點奇怪?

    明明自己離家八天,隨時可以下手,為什麼非要等自己回來後才動手?

    範寧想了想又追問道:「李泉是什麼時候交代你們偷我的石頭?」

    「昨天下午!」小無賴帶著哭腔說道。

    昨天中午正式公布了成績,下午李泉就安排偷盜,一個念頭衝進範寧的心中,他似乎隱隱想到了什麼?

    「寧兒,那塊石頭很重要嗎?」範鐵戈在一旁問道。

    範寧點點頭,「那塊石頭很貴重,至少價值幾百兩銀子。」

    眾人頓時嚇了一跳,一塊石頭居然價值幾百兩銀子,他們簡直無法想像。

    範鐵戈連忙道:「得趕緊去報案!」

    「我去!」範鐵舟拔足便向外面奔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6 12:39
第七十九章 放長線釣魚

    木堵鎮的耆長宋武根很快便帶著幾名青壯鄉丁飛奔而來。

    宋武根年約四十余歲,長得一張方臉,滿臉絡腮胡,體格十分強壯魁梧,相貌威武,給人一種很大的威壓。

    他常年穿一件紅邊皂衣,腰間挎一把刀,他在木堵鎮當了二十年的耆長,負責抓捕鎮上盜賊,維持治安。

    宋武根雖然相貌威武,但他卻是個老油條,知道該抓什麼人,不該抓什麼人,該管什麼事,不該管什麼事,什麼事情當急,什麼事情應緩,他心中就像裝了塊明鏡一樣,一切都清清楚楚。

    範鐵舟找到他時,宋武根還正在吃飯,聽說是小神童家裡被盜,他丟下飯碗便跑來了。

    他一進院子便嚷道:「抓住的小賊在哪裡?讓我看看。」

    範鐵牛將捆得結結實實的小無賴拎了過來,宋武根一眼便認出他,頓時怒道:「又是你,周小毛,你真是活膩了,連神童家也敢偷!」

    小賊的嘴被破布堵住,『嗚!嗚!』直叫,範鐵舟掏出他口中破布。

    小賊立刻哭泣道:「耆長,是奇石館的李掌櫃指使我們偷的!」

    「不用說了,另一個同伙肯定是你兄長周大毛,對不對?」

    小賊趴在地上只管哭,嚇得渾身發抖。

    「呸!」

    宋武根重重吐了口唾沫,這才對範鐵舟道:「範醫師,這人叫周小毛,他有個哥哥叫周大毛,兄弟二人從小就是鎮上的無賴,偷雞摸狗的事情做了不少,你放心,我對他們太熟悉了,天亮之前我會把周大毛抓來,被偷走的東西一定追回來。」

    範寧走上前道:「他們只是下手的蟊賊,主犯應該奇石館掌櫃李泉吧!耆長應該把他也抓起來!」

    宋武根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奇石館的東主是徐家,他可得罪不起。

    旁邊範鐵戈在商場上摸爬滾打十幾年,深通人情世故,極有眼色。

    他看出了耆長的為難,便立刻道:「先把另一個蟊賊抓住,東西追回來,然後我們再決定下一步做什麼?」

    宋武根頓時松了口氣,連忙道:「我現在就去抓捕周大毛,周小毛就暫時交給你們看管,把他綁牢,不要動私刑就行了。」

    範鐵舟將宋武根送走,又匆匆趕回來,這時,範寧對父親道:「爹爹,我去奇石館找一下李泉。」

    範鐵舟眉頭一皺,「你就暫時不要添亂了,等耆長回來再說。」

    「事情不是偷塊石頭那麼簡單,我必須要找到他。」

    範寧態度十分堅定,他一定要去找李泉。

    範鐵戈在一旁道:「大哥,我陪阿寧去吧!」

    範鐵舟見兒子態度堅決,知道攔不住他,只得點點頭,「那就讓二叔陪你去,你自己要當心!」

    範鐵舟和老三範鐵牛負責在家看守蟊賊周小毛,範鐵戈則陪同著範寧匆匆向奇石館趕去。

    ......

    奇石館距離範寧家不遠,相距不到兩百余步,範寧和二叔趕到奇石館,卻正好看見掌櫃李泉鎖門要離開。

    李泉一眼看見範寧,頓時臉色大變,拔足便跑,卻被範鐵戈一把抓住。

    「放開我!」李泉拼命護著身後的背囊,聲嘶力竭大喊,心中的恐懼讓他臉都有點變形了。

    「二叔,先放開他,我就和他說兩句話。」

    「哼!」

    範鐵戈重重哼了一聲,松開了李泉的衣襟。

    範寧平靜地對李泉道:「你也不用緊張,我不是來抓你!」

    這句話令李泉心中稍稍平靜,他隨即色厲膽薄地大喊起來,「我為什麼緊張,我又沒犯法,我怕什麼?」

    範鐵戈大怒,揮拳要揍他,卻被範寧攔住,範寧冷笑一聲道:「你回去告訴徐績,他想打我悶棍還嫩了一點。」

    李泉臉色大變,立刻緊張的說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和徐小官人有什麼關系?」

    範寧想通了一點,自己昨天縣士選拔賽奪冠,今天李泉就派人來偷自己的東西,很有可能是徐績心中懷恨,派李泉來教訓自己。

    如果說這個猜測只有六成的可能,而現在李泉的臉色便證明了自己猜測正確,範寧已有九成把握認定是徐績在背後唆使。

    「你就告訴他一句話,他既然想玩,我就陪他玩個大的!」

    範寧淡淡一笑,「我言盡於此,說不說由你,信不信也由你,二叔,我們走!」

    範鐵戈卻一頭霧水,找到了李泉,卻又這麼輕易把他放走,這個侄子打的是什麼主意?

    「寧兒,我看他身後有個背囊,比較沉重,你那塊石頭很可能就在他的背囊中。」

    範寧笑道:「剛才我已經摸到了,應該就是那塊石頭,說實話,我現在還巴不得他拿走,不放長線,怎麼釣得到大魚?」

    範鐵戈怔怔望著範寧,他心中十分感慨,不愧是縣士啊!他的想法和言行,自己已經完全不懂了。

    「二叔,後來吳家買你的貨了嗎?」範寧岔開了話題,不再提石頭之事。

    提到吳家,範鐵戈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沮喪,半晌嘆口氣道:「別提了,這件事實在讓人惱火,吳家倒是如約而至,買了大概百貫錢的各種鍋碗瓢盆以及其他物品。

    但是價格,他竟然要求按照對面老柴雜貨鋪的價格結算,這次買賣,我至少要虧三十貫錢,簡直就是趁火打劫,還說是念同窗舊情,狗屁!」

    「那二叔賣了嗎?」

    範鐵戈一臉苦澀,「當然賣了,不賣怎麼辦?我要錢進貨,下個月還要交房租,還有你兩個堂兄的學費,都要錢啊!」

    「那二叔覺得能熬過這一關嗎?」

    範鐵戈搖搖頭,「我告訴你嬸子,這一次我一定能熬過去,但我心裡明白,我最多只能支撐一兩個月,除非老柴雜貨鋪倒掉了,但這不可能,只能是我關門。」

    範寧沉吟良久,緩緩道:「二叔有沒有考慮過改行?」

    範鐵戈苦笑著搖搖頭,「談何容易,你爹爹是學過兩年醫術,他可以改行,而我從十七歲開始開雜貨鋪,做了整整十三年,除了做生意,別的我都不會。」

    範寧笑道:「我的意思是說,還是做生意,只不過不開雜貨鋪。」

    「不開雜貨鋪,我能做什麼?」

    範寧微微一笑,「做太湖石生意!」

    範鐵戈愣住了,這時他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問道:「寧兒,剛才你說你那塊被盜的石頭價值幾百兩銀子,是真的嗎?」

    範寧笑著點點頭,「那塊石頭是我用三兩銀子從奇石巷買來的,它的市價最多十貫錢,可如果賣給收藏者,它就值五百兩銀子,而且還會搶著買,李泉也是識貨人,他才會千方百計把這塊石頭偷走。」

    範鐵戈輕輕嘆息一聲,「我聽起來不可思議,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這可不是做夢,而是實實在在暴利行業,我想做卻沒有時間,不如我們叔侄合作,在吳縣開一家範記奇石館,我覺得一定會有前途。」

    範鐵戈也頗為動心,他雜貨鋪的命運已定,遲早會被老柴雜貨鋪壓垮,他原本打算改行開一家小吃鋪,但他自己的廚藝不行,還得請廚師,根本就賺不了錢。

    現在他正處於一種迷茫絕望狀態,範寧忽然提出開奇石館,使他又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

    只是範寧畢竟還是孩子,這件事他需要時間好好考慮一下。

    「寧兒,這件事讓我考慮考慮!」

    「二叔安心考慮就是了,事情不急!」

    叔侄二人回到家中,張三娘煮了幾碗雞蛋面招呼他們坐下吃飯。

    「爹爹,那個小賊呢?」範寧問道。

    「宋耆長把他押走了,另一個蟊賊還沒有抓到,宋耆長還在追查,你不要太著急。」範鐵舟安慰兒子道。

    「我一點都不急!」

    範寧笑了笑,「我上樓去收拾一下。」

    「寧兒,你不吃面片嗎?」張三娘端著一碗面片出來問道。

    「娘,我不餓!」

    範寧快步上樓去了,範鐵舟問二弟道:「我聽老三說,你的店好像經營困難,要不要我借點錢給你?」

    範鐵戈擺了擺手,「大哥,不是錢的問題,是遇到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就是平江府有名的柴氏商行,這家商行在我對面開了一家雜貨鋪,我競爭不過它,估計最多撐一兩個月就得關門。」

    「那你打算怎麼辦?」範鐵舟擔心地問道。

    「我還沒想好,不過剛才寧兒建議我做石頭生意,大哥覺得可行嗎?」

    範鐵舟搖搖頭,「那個傻孩子,盡說傻話,他會做什麼生意?」

    「鐵舟,你太小瞧寧兒了吧!」

    張三娘又端一碗面片出來,正好聽到丈夫在評價兒子,她十分不滿道:「兒子怎麼不會做生意,那你說這房子從哪裡來的?兒子不會做生意,你還是個船夫呢!能當醫師?」

    範鐵舟呆了一下,他回味一下,『也對啊!自己還真小瞧兒子了。』

    「大嫂,這房子是寧兒賺來的?」範鐵戈驚訝問道。

    「當然!」

    張三娘臉上充滿了自豪,「我家寧兒用一兩銀子買下一塊石頭,一轉手就賣了兩百兩銀子。」

    範鐵戈眼睛頓時瞪得溜圓,他現在開始有點相信了,侄子給自己說的話並不是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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