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娛樂春秋 作者:姬叉 (已完結)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9-13 10:32: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3 857065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1:40
第四百八十章筆能殺人



  接下來的日子薛牧過得挺輕鬆閒適,不像在京師時那種表面宮內逍遙、實則時時刻刻有著山雨欲來的緊張。他並不需要再做什麼謀算,甚至短期內連個敵人都沒有。他就每天早晚固定練功,平時寫歌寫劇,想要休息了,就很腐敗地招來千雪和夜舞團,配上夢嵐的琴曲,大家給他一個人表演。

  他就躺在卓青青懷裡,瞇著眼睛打著節拍看妹子們歌舞獻媚,美親衛給他喂水果吃。

  興致來了,拉過千雪一陣啃,合歡妖女們吃吃笑著散去。

  這種日子其實和帝王沒有任何區別。

  前幾天和張百齡商議的發展,不是不去做,而是此時不合做,就連城中官吏都覺得這個城主八成要撤職的情況下,事情並不好做,不如等著察舉欽使搞定了再說。

  當然在休息的時候,他心中也在轉著發展思路。

  張百齡的建議十分明確且易行,他已經讓妖女們去暗中收集靈州城官吏的貪腐狀況,以便隨時可以行動。這項好說,倒是關於「城建」,建議是好,但怎麼做還是需要計議的。

  他剛到靈州的時候,就覺得靈州的城市規劃方面不如京師,東一塊西一塊亂糟糟的。但城市規劃涉及拆遷搬遷這類很麻煩的事情,怕是一時不好做,應該等以後權威建立了再做。那麼眼下應該著重什麼方面優先?

  首先是鋪路,這是直接能做的事情。京師靈州路段的水泥路試點已經開始鋪了,找神機門要一批水泥給靈州城內的道路用,並不難。

  其次,腦補水泥路面嚴嚴實實的感覺,薛牧很快就想到了地下排水系統。

  此世的城市排水系統較為原始,只以下雨時路面不積水為目標,來自現代的薛牧自然知道排水系統的用途並不僅限於此。做得好了,說不定千家萬戶也可以到擺脫原始馬桶的時候了……與此同時,說不定還能有助城外灌溉。

  只要這些能一步一步做好,他就是靈州歷史上最有聲望的城主,沒有之一。

  「我需要一個神機門高手輔助。我只能有大體思路,具體實行需要真正的專家。」薛牧躺在卓青青懷裡,低聲道:「幫我去信給李應卿,派個人來幫忙,偏向建築研究方向的。」

  「神機門在城內有衙署的,城內也有城市司工吏。」

  「不夠,我要高手,不是做點小玩意的事情。」

  卓青青和夢嵐交換了個眼色,兩女心有靈犀。夢嵐提筆寫信,向李應卿借人的同時,補了一筆:「……以成熟穩重的老者為佳。」

  她們都怕又來一個葉孤影……

  其實妹子們過慮了,神機門想找女性都難找,更別提「專家」了,不用她們說也只可能是老者啊。

  薛牧沒留意妹子們的小動作,依然自顧自在感嘆:「好在世上有神機門。不然這個人人習武的世界,生活質量起碼要下降百倍。」

  卓青青忍不住道:「哼哼……察舉使要來了,公子可有主意?要不要我們去殺了他?這種時候看公子還需不需要武力。」

  「殺人這種事,可不一定要動手的……」

  …………

  日子一晃而過,李應卿接了信沒有二話,立刻派了專家去幫薛牧。專家還沒動身,朝廷察舉欽使先到了靈州。

  此世沒有科舉,官員入仕用的是察舉制,類似於古時舉孝廉,再加上部分武舉的結合,武舉者主要入的是六扇門。

  而年初察舉不僅是考核新官舉薦,更重要的是考核基層官吏績效評定,是升是降就看這一次。

  整個吏治系統在薛牧眼中算是比較粗糙,人治痕跡濃鬱無比,察舉使的權力大得離奇,按道理此世的生產力不應該對應這樣的結構關係。大抵還是武道世界造成的畸形,不是奴隸制就很不錯了。

  薛牧一直懷疑,如果合道者現世,太過離譜的個體實力差異,很可能會使社會關係倒退回奴隸制。光從這個角度,他也不希望有人合道。

  當然要是自家姐姐合道那就沒問題。

  察舉使吏部侍郎劉永踏入靈州,走下馬車,他就瞇著眼睛打量這座城市。他知道自己這次來靈州最大的意義是什麼。

  無非一個過場,讓薛牧這個失職城主滾蛋,連貴妃和公主都沒理由挺他。只要沒有了靈州城主的名分,薛牧很多事情都不能做,也失去了發展後勢。

  想到太子交代任務時眼中的厲色,劉永心中還有些驚悸。和太子交往快十年了,從來沒有在向來沉穩的太子眼中見過這樣的凌厲,那是擇人而噬的表情。

  剛剛走進這座沒有城牆的城市,劉永就愣了一下。他的來臨沒有預先通知靈州官員,本當沒有人來迎接的,可這時候眼前卻出現了好幾個小妖女,笑吟吟地等在路邊:「劉侍郎好呀!」

  一群護衛緊張地把劉永護在中間,看著為首妖女脖子上掛的採訪牌,劉永很謹慎地問:「星月宗這是何意?」

  「沒有沒有。」為首的妖女笑嘻嘻道:「我是星月記者黎曉瑞,關於本次察舉,靈州民眾很是關注,不知道能不能採訪劉侍郎一些問題?」

  「無可奉告!」劉永心知不能被星月妖女帶溝裡,拂袖就要上馬車。

  「誒誒誒……」黎曉瑞追了上去:「朝廷察舉乃是天下大事,劉侍郎在京都接受過採訪,表示一定秉公考核,不使野有遺賢,不讓蠹蟲在堂。怎麼到了靈州就不可對人言了?」

  劉永冷冷道:「該說的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能不能說說對靈州怎麼看嘛?靈州民眾很想知道的。」

  劉永被這牛皮糖似的小妖女扯得煩了,怒道:「本使還沒觀察過靈州,能怎麼看?」

  黎曉瑞眨眨眼:「比如對靈州的青樓怎麼看?」

  劉永愣了愣,心中好笑,這小姑娘有點蠢吧,開口就自曝靈州青樓有什麼好處?他似笑非笑地反問:「原來靈州以青樓知名嗎?如此風氣,長見識了。」

  也不等黎曉瑞後悔失言,他立刻急匆匆上了馬車:「去郡守府!」

  黎曉瑞目送馬車絕塵而去,嘴角露出有趣的笑意。

  靈州民眾發現今日的靈州日報上赫然掛出了「察舉使赴靈州」的消息,還附上了記者採訪。

  內容如下:「劉侍郎風塵僕僕抵達靈州,對當地青樓很感興趣。」

  劉永在郡守府上看報紙,手都發抖了:「豈有此理!這是污衊!星月宗記者如此不要臉的嗎!」

  張百齡笑吟吟地給他添茶:「不要緊,靈州日報還是六扇門主持,下官陪劉侍郎去交涉可好?」

  劉永心急火燎地跟著張百齡去了六扇門,進門就看見黎曉瑞笑嘻嘻地坐在那裡。劉永戩指大怒:「妖女安敢編造本官言論?」

  黎曉瑞眨巴著眼睛:「我沒有編造啊,問青樓之事時,劉侍郎確實比之前感興趣的嘛。」

  劉永氣得吐血:「本官不感興趣!你們必須澄清!」

  黎曉瑞可憐巴巴地縮著肩膀:「哦……我知道了。」

  次日一早,新一期日報出爐,上面赫然寫著:「劉侍郎見多識廣,本地青樓遭冷遇。」

  正在吃早餐的劉永一口老血差點噴在餐盤裡。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1:40
第四百八十一章八卦的力量



  在郡衙考核官吏的時候,也有縈魂修行的堂堂侍郎聽見了官吏們的竊竊私語。

  「聽說劉侍郎為人古板,不苟言笑……原來是個悶騷,一來就問青樓。」

  「噓……人家不是對咱靈州青樓不感興趣麼?」

  「那是那是,畢竟朝廷大員,京師繁華之地,見多識廣嘛。咱靈州小郡的質量,人家是看不上的。」

  「京師靈州離得近,兩地報紙經常互通流轉的,不知道京師人看了咱們的報紙會是什麼看法……」

  劉永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光在靈州瞎傳還算了,靈州日報可是每天都有發往京師的!不用幾天他就要變成天下笑柄!

  想到這裡他更是氣得臉都歪了,勉強走了個考核過場,就怒氣且兄弟且兄弟地再赴六扇門。

  安四方不在,依然是黎曉瑞坐在那兒寫東西,劉永一時都沒意識到這裡到底有什麼毛病,大怒拍著桌子:「本使對哪裡的青樓都不感興趣!本官累世豪族,所見皆是名媛,從不進這種污穢之地!」

  「哦……」黎曉瑞很老實道:「我知道了……」

  當晚靈州日報緊急加刊:「緊急聲明:劉侍郎不喜青樓污穢,隻喜良家名媛。」

  靈州人好奇地買了加刊,只看一眼就「撲哧」一下,樂翻了天。

  劉永終於意識到這就是故意的,不管自己申辯什麼也一樣,任意話語只要對方想要發揮,都能找到發揮的餘地。說造謠?說不上,話都是自己說的,旁人都能見證,只是被她們加以引導,本意就變了……這種官司打到朝堂都有得扯皮。

  他忽然有些心驚。報紙這玩意一旦風行,居然可以用一支筆來這樣翻雲覆雨。

  而且一時還找不到解決之道,民眾早就習慣星月宗記者的採訪報導,長期如實報導累積的閱讀慣性和信任度都很高,太子就算自己找人辦報打對台都打不過的。除非把日報審核權捏在太子手裡……這可以辦到嗎?

  日報的後台是六扇門……這是夏侯荻一力推動的東西,親自掛著總編輯!

  劉永心中泛起寒意。這薛牧是在幾個月前就看到了這些?

  他一夜無眠,第二天起來也懶得去郡衙走什麼過場了,直奔城主衙門。

  「考核」薛牧,才是他來靈州的關鍵。

  薛牧有生以來第一次穿著朝廷官服,在府衙笑吟吟地坐著,連屁股都不抬:「劉侍郎一路辛苦,本侯有失遠迎。」

  劉永一陣憋氣。堂堂察舉使到了地方,誰不是畢恭畢敬,就算封疆大吏見了也得客客氣氣,否則回去被告個黑狀也麻煩。只有薛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上,好像他倒是來參拜上官一樣。

  薛牧當然不需要跟他客氣,不管擺出什麼姿態,這位都是來找事的。

  劉永看著薛牧空蕩蕩的桌面,冷笑道:「長信侯好生悠閒吶。」

  「哦,還好吧。」薛牧隨手一揮:「給察舉使上茶。」

  一個小姑娘撲通撲通地端了茶上來:「劉侍郎你好!」

  劉永抬頭一看,差點沒把茶杯直接拍飛了,這個端茶姑娘不是那個可惡的記者黎曉瑞麼?

  「哦,忘了向劉侍郎介紹,曉瑞本職是本侯的八親衛之一,記者只是兼職。」

  「……」

  黎曉瑞放下茶,眨巴著大眼睛問:「恰好在此遇見劉侍郎,曉瑞就不用特意去採訪啦……不知劉侍郎對青樓和良家的問題還有什麼說法,還需不需要曉瑞去改稿?」

  劉永鐵青著臉,一言不發,一個字都不想再被歪曲。

  黎曉瑞等了一陣等不到回復,便對薛牧行了一禮:「那公子我去做今天的專題了。」

  薛牧擺擺手:「去吧,好好乾。」

  劉永跟薛牧沒什麼好聊的,實際上他的「考核」是需要薛牧迴避才對,問詢府衙官吏和查閱一年來的政事紀要。

  薛牧也沒理他,接待了一下展露了存在感之後就自己回去聽千雪唱歌去了……剛剛上手的妹子正是情熱之時,誰耐煩應付個官僚……

  再說了,被記者這麼折騰下去,這貨多半待不了幾天。

  薛牧走了,劉永帶著隨從整整忙碌了一天,冷笑不已——這薛牧果然是上任起連一個時辰的衙都沒坐過,任何政事一概不知,城內政務大的是郡守張百齡親自過問,小的是靈州長史負責,連城主印章都在長史手裡用……

  實話實說,就算沒有黨爭的緣故,這種城主也早該撤了。劉永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正義過,志得意滿地離開了城主衙門。

  路上看見賣報小童,無數民眾圍著買報紙,有人拎著報紙出來,轉頭看見劉永一行,臉上露出了極其有趣的笑意。

  劉永心中一個咯噔,今天自己面對黎曉瑞明明一言不發,難道還有東西可說?

  他示意隨從去買了一張,隨從擠得渾身大汗好不容易買到,劉永接過來只看了一眼就暴怒地把報紙撕成了碎片。

  今天的靈州日報頭條是這樣的:「本報記者再三確認,面對青樓與良家問題,劉侍郎表示默認。」

  劉永氣得渾身發抖,而靈州人顯然樂不可支。

  這兩天的日報頭條跟看連載一樣,雖然沒什麼劇情可言但特別有趣,很多人買這期日報就是想看看今天的日報對劉侍郎又有什麼說法。

  果然沒讓大家失望,人家不說話都有得黑……

  哪怕有些人也看得出來劉永這是被故意黑了,但才不會在乎呢……有得樂就好了。這叫名人花邊,哪怕再過千年都有無數民眾就好這一口。

  甚至有些人寫信給刊物司,建議以後固定出這種報導板塊讓大家一樂嘛,光是看大事記和新秀譜,對名人信息知道的還是不夠充足啊……

  黎曉瑞收到了這種反饋,托腮沉吟。

  她知道公子本來就有這種意圖……等到花邊八卦深入人心,可以一言捧人成聖,可以一言貶人入魔。時機差不多到了麼?

  無論如何,先拿這位劉侍郎再做一做實驗吧。

  於是次日劉永頂著黑眼圈咬牙切齒地繼續去城主衙門收集薛牧黑材料鐵證時,再度見到了端茶遞水的黎曉瑞。

  「……」這真真是叫做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劉永從來沒有覺得一個小姑娘可惡到這個地步,真的恨不得一劍把這個看似很漂亮的小姑娘削成十七八塊。

  黎曉瑞笑瞇瞇地正要開口,劉永便提前打斷:「靈州日報扭曲言論,敗壞名譽,本使會請政事堂公論,要一個說法!」

  「哦……」黎曉瑞還是很老實地點頭:「我知道了……」

  劉永實在不想繼續應付這個可惡的記者,以至於連本該考核的其他官員事宜都沒再理會了。匆匆取得薛牧瀆職的各項鐵證之後,當天連午飯都沒吃,就狼狽萬分地離開了靈州。

  這絕對是他這次領了察舉使命出巡以來,駐留得最短、做事最草率的一個地方……

  他沒想到的是,就連離開了,靈州日報都還在鞭屍:「朝廷政事堂不日或將公議劉侍郎青樓問題。敬請期待星月宗駐京記者後續跟踪報導……」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1:40
第四百八十二章武道之世的朝堂風



  察舉使不是一個人走遍天下,絕大部分地方是交由部下去的,劉永自己隻走一塊區域,當然重點就是靈州。如今被折騰得靈州待不下去,劉永其他地方也就隨便走了走,便徑直回了京師。

  他憋了一肚子氣,既要讓政事堂整改亂來的報紙,又要狠狠地告一次薛牧的黑狀,他甚至覺得薛牧這樣不僅要撤職,還要查問!

  怒氣且兄弟且兄弟地剛回京師,迎面就有熟人含笑相問:「劉侍郎靈州風流,羨煞旁人,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風流個屁!」

  「啊,是在下失言,劉侍郎喜歡的是良家。」

  「我……」劉永悲憤地拂袖而去,家都不回了,直奔太子府邸。

  姬無憂定定地看了他老半天,看得他心中發毛,才慢悠悠地取出兩本奏摺丟給他:「這是明早政事堂朝議的內容,李公公分發而來,你也看看。」

  劉永心中泛起不祥的預感,顫抖著手打開了奏摺。

  怎麼也不敢想像,自己還沒在朝堂上怒叱薛牧瀆職,薛牧對他的彈章倒先到了:「長信侯、靈州城主薛牧,彈劾察舉使劉永瀆職枉法,自臨靈州以來,成天在青樓之事上與人糾纏,靈州官員考核一概不問。靈州官吏數百,精細督查一月難盡,而其人兩天即走,可知均為過場,敷衍塞責!如此敷衍,如何負責察舉要事,臣請議撤換欽使,否則國家千年察舉必壞於小人之手!」

  下面是劉貴妃清秀的字跡御筆代批:「分發朝議。」

  還是朝議,百官共議,而不是政事堂小範圍議事……

  劉永仰天噴出一蓬血霧,直接氣暈過去。

  姬無憂暗嘆一口氣,他從來沒有低估薛牧,卻也沒想過薛牧還會玩這套。這個彈章的關鍵就在於,劉永確實是只為找薛牧麻煩而去,對於其他考核任務真是過場。如果沒被記者搞得焦頭爛額也就罷了,他或許還會做精細些,可被折騰得待不下去,其他事兒居然忘了……兩天就結束工作回京,落人話柄。

  報紙抹黑只是一個步驟,逼出劉永自己的破綻才是真意。

  這回麻煩了……

  薛牧在朝中又不是沒人……姬無憂幾乎可以預見,劉永對薛牧的黑材料,會和這份彈章湊在一起議,把一個官員督查的正規事件變為互相攻擊,兩黨撕逼。

  這種撕逼撕不完的……等撕出個結果,恐怕幾個月過去了,薛牧早就可以在城主任上做出其他成績,堵住任何人的口。

  直接換個察舉使,不去這種事上爭執,或許是最準確的破局思路。姬無憂很快做下了決定。

  次日一早,百官上朝,劉永病懨懨地站在隊列裡,迎著無數同僚詭異的目光。

  這位可真是大明星了,最近幾天都沒有比他更火的……

  龍椅之後,有一面小簾,李公公立於簾前,劉貴妃隱於簾後。此世朝堂有個最好的地方,就是沒有什麼百官參拜,有事啟奏無事退朝的破規矩,劉婉兮很乾脆利落地在簾後道:「昨晚分發今日朝議之事,諸位有什麼意見?」

  劉永出列,也沒有跪拜的規矩,作揖道:「臣下有愧職守,願受懲處,另擇賢能重為欽使。」

  劉婉兮愣了一下,倒沒想過他們這麼直截了當壯士斷腕,便問蘇端成:「蘇相有什麼意見?」

  蘇端成明顯是姬無憂一黨,早已溝通完畢,聞言直接回答:「可以,新的察舉使還請諸位共議。只是劉侍郎原先所做的工作,是否有需要向貴妃禀告的? 」

  劉永立刻捧出一大摞材料:「靈州城主薛牧,就任以來,一件政事都沒做過,這裡是一年來的政事紀要和靈州城官員問詢記錄,請貴妃過目。」

  劉婉兮沒去讓人接材料,反而搖頭道:「今晨靈州新到了一份奏章,李公公給諸位念念。」

  李公公從袖子裡摸出一份奏摺,笑瞇瞇念道:「長信侯、靈州城主薛牧奏:臣本江湖草莽,不明朝廷規制,多項政務不明章程,年來頗有疏漏,慚愧無地。譬如臣本以為,官員吏治乃察舉之事,城主不應多加插手,然近日見察舉使瀆職不問,臣心甚是憂慮,冒昧自查屬官,頗有所獲……」

  劉永差點想大罵無恥!你一件事都沒做過,是可以說一句不明規制不明章程的緣故輕描淡寫嗎?

  很可惜眼下沒有人聽他罵娘了,每個人的心思都被接下去的言語吸引:「……靈州採風令,舉孝廉三人,本侯派人核實,皆魚肉鄉里,不敬師長,不養父母之輩,僅以巨資收買採風令,上下推舉,竟成孝廉。而察舉使不加詳查,信手評為優等……」

  百官的目光落在劉永臉上,火辣辣地疼。

  「又有典農令,貪墨優質良種,敗壞靈州收成;城建司工吏,連條青石板都貪,上下勾連,中飽私囊,觸目驚心,而察舉使視若無睹。本侯意欲嚴加治理,明正法術,還靈州清朗……」

  後面還有很多,都是證據材料,李公公慢悠悠地念著,劉永已經有點耳鳴聽不見了。

  這份奏摺原本是凸顯了城主不管事導致的吏治敗壞,是薛牧自己的罪過。但在這個背景下,反倒是成了他這個欽使屍位素餐的證明,人家薛城主還在為欽使沒做的事擦屁股,一心為公來著……

  至少能證明這個城主有在做事啊,不然這麼多證據一樁樁一條條的可不是說有就有的,你說他什麼都不做,站不住腳嘛。

  好不容易等李公公念完,李應卿悠悠道:「長信侯前幾日曾經給本座來信,說要給靈州城內鋪路和設計地下排水系統,那時候察舉使可沒到靈州呢… …要說這個城主不做事,本座可不服。」

  鄭冶之擺手道:「得了,這事還有什麼好議的?新的察舉使去別處就是了,靈州就那麼回事,薛牧的水平本座了解。」

  姬無憂:「……」

  媽蛋這是朝堂,不是江湖聚會,有你們這麼表態方式的?什麼叫「得了」「就那麼回事」?

  陳乾楨捋鬚道:「可以可以,討論新的察舉使人選吧,靈州不用管了,薛牧這樣的人還治不了一個小小靈州?不怕人笑話。」

  「……」姬無憂深深吸了口氣,也隱隱感到了劉永那種想要吐血的心情。

  這夥所謂的「輔國五臣」,真是把朝堂當江湖了啊?

  劉婉兮在簾後憋著笑意:「那此事就這樣了。至於新的人選……」

  「等等!」劉永氣得顧不上場合,大聲道:「臣還有事要禀!」

  劉婉兮被打斷說話,鳳顏冷了下去:「本宮尚未治你瀆職之罪,你還咆哮朝堂?」

  到底誰瀆職啊!劉永悲憤莫名,不去扯瀆職的事,轉而道:「靈州日報,造謠生事,歪曲言論,早已脫離信息報導應有的態度,臣建議必須加以整頓,將報紙言論納入朝廷監察,否則此風一開,天下必亂……」

  話音未落,夏侯荻拍案而起:「你是在彈劾本座這個報紙總編不成?」

  劉永梗著脖子道:「總捕頭日理萬機,無暇顧及某些妖女的小小伎倆……」

  「報紙內部事宜,本座自會整頓,若是報紙有抹黑劉侍郎嫌疑,自會讓他們登報導歉。若是別人想藉機在六扇門內事指手畫腳,可休怪本座翻臉!」

  「……」姬無憂摀住腦袋。

  很多大臣眼觀鼻鼻觀心,看著這個朝堂變成了江湖鬧劇,卻連違和感都沒有。

  武道之世嘛……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1:41
第四百八十三章乾坤之道



  散了朝,夏侯荻回到六扇門,出神地坐了一陣子,忽然提起筆,給薛牧寫了一封信。

  沒有再像當初那封信掉書袋,完全的大白話:「上次你替我推動公主之議,和這次抹黑劉永,報紙的輿論引導作用讓人觸目驚心。若是再這樣發展下去,是不是報紙說誰是奸賊誰就是奸賊了?這一點不但是劉永憤而提出,恐怕也有很多有識之士心中憂慮,我雖然壓下去了,其實心中也不安。我是相信你不會亂來,但將來呢,用在別人手裡是否輕易翻雲覆雨,想到這種前景,竟似亂象之始,不知是否要加以限制審查?可否釋我疑惑。」

  把信密封好,夏侯荻招來六扇門親信強者,直接吩咐:「飛往靈州送信,薛牧回信後直接飛回來給我。」

  平時誰拿強者飛去送信的,這可是戰時加急標準,足見夏侯荻對此事的重視。

  薛牧當天就收到了信,看了內容頗為驚嘆。夏侯荻的遠見和行動力向來都讓他很佩服,對於一個武力世界的土著,在絕大多數人的思維都還在升級練功的時候,夏侯荻的眼界見識是真的很不容易。

  他想了好一陣子,才提筆回信:「你的憂慮是對的,傳媒和輿論是很可怕的武器,所以無論如何,你必須將它控制在自己手裡,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如果有其他勢力自己搞報紙,能動用武力鎮壓滅除的,就直接滅除禁止,如果是正道八宗或者太子勢力要做,那麼我們要用最凌厲的手段,打擊得他們的報紙根本不成型。如果需要我的籌謀,我寧願放下一切立刻赴京,這是第一條。」

  頓了頓,又寫道:「內部審查確實需要提上章程。並不是需要嚴格管控說話,而是要注意,日常報導必須嚴格符合新聞道義。我這次對付劉永的手段不能輕易使用,做多了將動搖日報公信力,真正需要的時候無法取得預想的效果,則得不償失。」

  「至於你擔心的亂象,至少短期內不會成立。小範圍的引導和天下的浪潮是兩回事,想達成你預見的效果,首先要建立在信息傳播的高效率上。當某一天萬里之外的信息你也可以實時接收,並且實時傳遞給天下人,那就使山河萬里化為村落。那才是我薛牧眼中的大同,我的道建立於此,這是第一次對人細說。」

  「以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你。」

  落下最後這三個字,薛牧做賊似的左右看看,飛速把信密封好,一本正經地遞給六扇門送信者:「辛苦了。」

  那捕頭很嚴肅地拱手:「夏侯總捕和長信侯如此重視,必是天下要事,屬下不怕辛苦。」

  很快夏侯荻就看見了這封不知道是公務還是情書的玩意……

  前面的所有言語她只看了一遍就領會,然後盯著最後三個字看了又看,看了快要半個時辰都沒放下信。

  旁人以為這封信論及的事情太過重大,讓總捕頭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混蛋……怕我知道了厲害,要把你擠出這場局麼?用這種話來綁我!」夏侯荻憤憤然地咬著下唇:「我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嗎?」

  過了好久,她又低聲自語:「都不多寫兩句,就三個字,真沒誠意。」

  又過了好久,她再度自語:「化天下為村落,納乾坤於掌中。這是乾坤之道……原來……你我從來道相合。」

  「來人!」夏侯荻忽然高聲道:「傳我甲級總捕令,從京師至天下各地,嚴格監管各家書坊和印刷工坊,發現誰有想要辦報的苗頭,直接給我封了!不惜開戰!」

  「是。」送信的捕頭還在候著呢,聞言肅然領命,又問了句:「是否還有話要回復長信侯?」

  「哦……」夏侯荻躊躇片刻,輕啟櫻唇低聲道:「告訴他,我也是。」

  說完這句,臉色紅若朝霞,剛才的霸氣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

  「?」捕頭一臉懵逼。

  而此時的薛牧開始著手治貪。

  夏侯荻的信上雖然沒說,但會去寫這封信本身就表明了朝堂之戰大獲全勝,他的治貪奏章沒有任何波折,那就是無論朝廷還是民眾甚至是正道八宗都支持做的,任何世界都站在道德製高點的一件事情。

  只是普通世界治貪很講政治、很講手腕,而武力世界則沒那麼多名堂。有時候普通俠士有了證據都敢直接去取官僚狗頭,何況手握整個星月宗的薛牧?虐幾個貪官簡直跟玩兒一樣。

  但不得不說,其實靈州的官員貪腐狀況並不嚴重。

  這世道當官很難的,朝廷有律法監察這倒罷了,噁心的是到處都有正道爸爸盯著你的腦袋,這才頭疼。而且民眾個個習武也不是任你捏的,惹毛了就敢且兄弟衙門,自己來給你玩個血濺五步。

  連皇權都沒太大威懾力的背景下,官員的權力真心不怎樣,想貪都貪不到哪裡去。

  薛牧看這些人並不過分,倒也就沒有去下狠手,沒玩什麼血祭。只是撤職幾個,杖刑幾個,另從自己親善的士紳家族中增補官吏。

  這一場靈州治貪也就顯得很是平和,波瀾不驚。被治了的也沒什麼脾氣,得益的喜笑顏開,普通民眾撫掌稱快,這個沒有存在感的城主忽然就變成了人們心裡的好城主。

  便如張百齡所言,這種事情,見效最快,養望最是容易。

  最關鍵的是,靈州上下認識到了這個不幹活的城主很有朝堂實力。

  連從來不幹活都沒點屁事,不但把察舉使黑成炭趕了回去,據說察舉使都因此換了人……他倒沒事人一樣的在靈州治貪,這是什麼概念?

  和正道八宗一樣劃地為王的概念,甚至比正道各宗還進一步,因為他自己手握政務權。

  嗅覺敏銳的人都知道了,薛牧這是因為有了虛實鼎憑依,立足穩定,終於要開始做政務了……他要給星月宗打造政治經濟基礎,以求靈州數百萬民眾對星月宗統治的支持。

  人們都很好奇他到底會怎麼做。

  這或許是千年來武道宗門做政務的首例,就連正道各宗都向靈州投來了關注的目光,有人希望能找到參考意義,而有人憂心忡忡,認為這是最可怕的大敵。

  太子府,姬無憂看著一群親信,淡淡道:「他們都怎麼說?」

  「冷竹表示願意支持太子登基,他認為星月宗才是舉世大敵。」

  「雲千荒同樣這麼說,看來薛牧奪鼎戲耍,徹底激怒了這兩家。」

  姬無憂嘴角泛起冷笑:「別人呢?」

  「問天、元鐘、常天遠都表示,不再介懷皇權更替,太子能登基,他們自會慶賀。」

  「慕劍璃……」

  姬無憂擺擺手:「慕劍璃怎麼說沒有意義,她只會聽薛牧的。但問劍宗尚有變局,我不信藺無涯出關後會無所事事。莫雪心那邊呢?」

  親信猶豫了一下,低聲道:「莫雪心說的不太好聽。」

  「儘管說,一字不改的複述來聽。」

  「她說她在做鋪路試點,又在破西南毒瘴,沒有閒工夫管這些……然後又說,有人正在鋪路搭橋,治貪懲腐,有人卻在蠅營狗苟,暗謀爭位。口中都說是為了天下,卻高下立判,誰家才是乾坤之道,還真未可知。」

  姬無憂瞇著眼,眼底閃過一絲冷厲。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1:41
第四百八十四章天街小雨


  薛牧正在開技術討論會議,神機門派來的專家還是個老熟人,當初曾經被姬無用調遣去圍攻薛清秋的那位老玉頭,此外與會的還有夤夜,以及靈州城建司工吏。

  薛牧並沒有計較老玉頭當初的事情,他當初也是奉命行事沒什麼好說的,到了這裡道歉也很誠懇,而且還是主動向李應卿請命而來,賠罪的意思很濃。如今正值合作之時,還去斤斤計較就太沒器量了。

  「城市排水一直是個難題,我們的技術已經算是相當好的了。地底纖陌縱橫,積水從路面石板縫隙直接往下滲透,路邊排水口還有設置導水的小玩意。即便如此,一旦路面不平,淤泥塞口,還是常有積水難消。」

  「污水都往哪裡排放?」

  「直排入河……」

  薛牧皺了皺眉。

  老玉頭道:「我知長信侯之意……可治河又是另一道難題了……」

  薛牧嘆了口氣,捏著腦袋有些頭疼。

  武道宗門治理不了地方,這就是一個很典型的體現,不管是問劍宗那種一心問劍的,還是自然門這種有涉及物種研究的,他們都絕對不可能去考慮薛牧如今考慮的這些事情。

  就連神機門都不會考慮,這是工部城建司的人才會去考慮的,神機門最多提供技術支持,而且這和神機門的技術方向還有較大偏差。

  此世會形成類似封建的朝廷制度,實是社會需求所決定,太多事情是武力無法替代的。

  夤夜舉手道:「要使河水清澈,穢物分離,用陣法可以辦到。」

  薛牧眼前一亮:「排水系統中樞之處也可以設置這樣的陣法麼?然後各通管道,污水和穢物分離,定期使人清理。」

  夤夜想了想:「只要真有這樣的中樞處,就可以……目前的肯定不行啦,到處是溝,亂糟糟的,誰能到處布陣。」

  城建司的人若有所思:「也就是更改一下地下佈局……或許可以。但這樣的話地下或許不能光靠溝渠,按城主所言,需求管道鋪設才行。」

  薛牧看向老玉頭。

  老玉頭道:「若是需求大鋼管鋪設……我們可以做得出來,質量不是問題。僅供應靈州之地的話數量也不是問題……但若是有意推廣天下,鋼鐵必然不足。」

  說到這個,薛牧便問:「蒸汽機研究如何了?」

  「已有眉目,怕是快好了。」

  「能量產?」

  「不能……研製第一台之後,我們會考慮模具,到時候試試能否量產。」

  看來此世只是個別門派的尖端技術突出,並不具備大面積的工業化基礎,還是需要一個長期的過程……這種鋼彈都打不過個體的社會裡,沒有群起仿之的文化土壤,恐怕有生之年也不一定能見到真正的工業革命,蒸汽機的面世代表不了什麼,不像地球那樣具備了劃時代意義。

  薛牧沉吟良久,搖頭失笑,管它呢,自己能利用這份技術就夠了,本來就不是個工科男,對推行工業革命並無興趣,讓世道自己發展就是。他的提案更多的只是為了自己的地盤,並沒有那麼高大上的想法為了天下。

  「管它呢,我先顧我的靈州。水泥鋪路的話,積水主要向左右排,排水口做好裝置。勞煩王司吏費心,設計新的排水系統和地下流轉圖。」

  王司吏還是有些猶豫地問:「水泥路面真的可行麼?」

  老玉頭道:「京師靈州路段已經鋪設了近百里,目前看來效果上佳,馬車飛馳測試,十分順暢迅疾。將來若是蒸汽機車研製成功,恐怕也可以不用跑馬拉車了。」

  散了會,夤夜拉著薛牧的衣角:「爸爸,這幾天我研究陣法,有點新的想法。」

  薛牧彎腰將她抱起,笑道:「不是研究自我掌控虛實陣的重心防護麼?想到了其他的?」

  「嗯……無非是有虛有實,有主有次……若是籠罩靈州的大陣可以縮減到胭脂坊,我們的星羅陣又為什麼要那麼大?」

  薛牧駭然睜大了眼睛:「你……再說一遍?」

  夤夜認真道:「星羅陣可以縮減,變成小陣……而且說不定可以再加滿天星羅,不限於幾個大陣眼使用……」

  固定電話的騰飛嗎?薛牧喜得聲音都有些發顫了:「夤夜你真了不起。」

  「星羅陣給我們帶來的好處太大啦,夤夜知道爸爸重視。」夤夜很得意地指了指臉蛋:「要獎勵。」

  薛牧重重地抿住一大塊臉蛋,用力「啵」了一口,舉起夤夜漫天打轉:「你真了不起!本宗飛躍的最大功臣就是你!」

  夤夜在天上咯咯笑:「最大的功臣是爸爸。夤夜是跟在後面拉衣角的,爸爸去哪,夤夜就去哪。」

  薛牧的心情真是好得要命。治貪也好城建也好,只是為了地方,說更誅心些只是為了積累民望,便於統治。而星羅陣的發展才是自己的實力騰飛,這一年來星月宗多少事情做在別人前頭讓人一臉懵逼,全是信息的功勞,更別提他的娛樂業佈局特別依賴信息傳遞,眼見星羅陣即將精簡成真正的固話系統,怎能不讓薛牧喜出望外?

  化天下為村落,納乾坤於掌中,一切似乎已經正在朝這個方向大步邁進。

  …………

  靈州城很快開始改造。

  老玉頭帶來了大量水泥,首先開始鋪設幾條主幹道。而水泥路面帶來的排水模式變化,不能再通過石板滲漏,全新的排水系統也開始設計改建。

  起初的幾天,靈州人頗有怨言。路面大改,出行不便,去臨街串個門都要繞遠路,習慣於風風火火的武者們更是罵罵咧咧。安四方帶著六扇門維持城內秩序,也是焦頭爛額,心中也在罵躲在府中的薛牧。

  你老人家躲在府裡看小姑娘跳舞,我們可為你的政務忙得屁滾尿流還挨罵。

  實際上就連安四方這些人也不是太理解薛牧到底在幹啥,總覺得勞民傷財,吃力不討好,還招人怨。委婉地說了薛牧幾次,薛牧只是說:給六扇門兄弟們加獎金。

  六扇門兄弟貪你那點獎金嗎?安四方哭笑不得。

  時代的局限性在這裡,並非任何人都是夏侯荻。實際上朝廷大佬都有不少人覺得,鋪官道還可以看見些好處,可鋪城內有何意義?本來城內就不合行車,路面搞得很光滑又怎麼樣?折騰得雞飛狗跳還引得整個排水系統大變化,靈州一年財政恐怕全丟進去了,做得太莽撞。

  在一片喧囂與不理解之中,經過近月的鋪設和晾乾,靈州第一條主幹道水泥路終於成型。

  城內的罵聲忽然消失得一乾二淨。

  看著乾淨整潔的街道,拖著手板車的小販單手拉車飛一樣地奔在城內,入城的馬車悠悠然,再也沒有咯吱刺耳的車輪石板碾磨撞擊聲。

  春季的細雨灑在城內,道路兩旁楊柳青青,朝氣沁人。而大道不染纖塵,有著湖面一般迷人的光潔美,導水口汩汩引著涓流,涓涓細流匯聚到左右,沒入柳根,浸入地底,路面連個水坑都沒有,在朝陽映照之下直如一道天上長虹。

  城主薛牧親自為主幹道落成題詩,牌匾佇立街頭:「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皇都……沒人去說薛牧大逆不道,寫詩嘛,為了押韻臉都可以不要。最關鍵的是,在靈州人心裡,這裡還真不比皇都差了。

  你們有嗎?這樣的天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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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團體賽的構想


  薛牧站在城郊,一片茫茫的水田邊上,看著人們春耕。

  靈州不是農業郡,主體還是山林居多,各類木料礦石靈獸較為豐盛,城內則是商貿旺盛之地,田畝相對很少,糧食產出大半靠外購。眼下所在的是城東章家的土地,也就是和薛牧合作乾坤戒生意的章博濤家族,算是靈州寥寥幾個有田地的地方。

  章家以及好幾個靈州大族代表,幾十個人熙熙攘攘陪在薛牧身邊看春耕。如今田內耕作的都是佃農,而佃農們付出無數辛勞種出的糧食,並不是屬於他們的,而是屬於章家……

  因力量強弱而導致土地兼併的特徵……薛牧瞇著眼睛看著,心裡有些不適感。張百齡說靈州窮人很少,大概沒把這些春耕者當人?

  但他沒有說什麼。整個世道就是如此,已經形成了非常穩定的體系,他自己如今都是體系受益者,不會有想要改變的且兄弟動。

  設法讓人們過得更好一點就是他這個城主能盡的努力了。

  武力的世界,佃農家庭也有自己的奔頭。比如經常有門派啊武館啊出來招弟子,如果有學費供應習武的話,說不定某天習武有成,全家翻身。有點類似於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的文道世界。

  當然,窮文富武,支持孩子習武的條件更難了不少,很多人根本培養不了,學費都未必交得起,別說之後鍛體所需的養分了。

  此時也不是沒出路。

  像章家這些家族或者江湖幫派也會招收下人打手,同時會給一些基礎功法練習,這不需要交學費的,也算是安身立命的工作,往往會是大部分人的選擇。只要混得出頭,也能成為這些家族的管事頂若論基,負責一方。

  另有一小部分氣運加身者,被正規的宗門看上資質,收入門牆。這不要你的什麼學費,反而有例錢分發。運氣特別好的,被頂級宗門看上……別羨慕這種氣運,這種往往不是主角,大約可以統稱為被主角打臉的標準對象。

  總的來說,鏈條體系還是較為完整的。

  其中的關鍵之處在於,好的功法武技如同尖端知識,是被高門大派和世家豪族壟斷的,別人除了狗屎運之外沒有自行獲取的途徑,階層就是這樣拉開的。張百齡建議薛牧給靈州建立武道獲取的階梯,絕對是抓住了此世人心的要點,不止適用於靈州一境。所以薛牧會說,張百齡做個郡守委屈了。

  但張百齡也不是安著什麼為民之心,他同樣是為自己的階層代言。真要建立獲取功法資源的新途徑,這些家族幫派等等顯然更有優勢,有百分之一的湯水給民眾撈著就不錯了……除非薛牧刻意傾斜。

  「博濤……」薛牧看了很久的春耕,忽然開口。

  章博濤忙道:「城主。」

  「上次靈州論武,你家的人獲得第幾名來著?」

  「呃,第七名,是敝堂弟。」章博濤一邊說著一邊招呼一個青年過來,青年點頭哈腰地行了一禮:「侯爺。」

  薛牧頷首:「得了什麼獎勵?」

  章博濤代答:「一本拳法,還算不錯吧。」

  說是說不錯,章博濤言語中也聽不出多少欣喜。一個傳世幾百年的家族,雖然不大,也不至於因為一本中檔的拳技多歡喜,只能算是家族武技的補充罷了,也算是有所得。

  「論武三年一度,僧多粥少,你們可有其他自己獲取功法資源的途徑?探索祕境?」

  章博濤微微苦笑:「既然是祕境,本就稀有難尋,何況往往凶險異常,不是我們能做的事了。一般來說我們也只能通過黑市淘換一些東西而已,城主的靈州論武,算是讓大家精神一振的難得之事了。」

  薛牧點了點頭,微​​微沉吟。星月宗秘地裡的藏經閣他見過,千年積累,九層高閣,經卷不知其數,恐怕隨便抄錄一本出來都能讓一般人搶破頭,把靈州一地吊得流口水太輕鬆了……

  但需要建立一個正常的體系,良性流轉,而不是光由星月宗做冤大頭出東西,那將毫無意義。

  「光是三年一度的論武,獲獎者也就那麼幾個,著實不夠。」薛牧終於道:「我有意建立新的比賽模式,你們看看如何。」

  章博濤愣了一愣:「靈州明裡暗裡的各類比武很多了,便是地下黑擂,也有縱橫道在做,獎品很是豐富。不過這類不太適合我們參與……」

  薛牧冷笑:「你們是掏錢入場看戲的冤大頭。」

  旁邊幾個家族代表都尷尬地笑笑,冤大頭不至於,他們看黑拳,也是宣洩一些戾氣。練武的人,總是有需要的嘛……

  薛牧沒理會他們,續道:「我有意建立一種團體戰,不是光擂台比武,而是在特殊環境內交鋒,涉及陣法、攻防配合、武技搭配等等,強調的是家族和宗派的底蘊,以及團結協作能力。你們覺得如何?」

  好幾個人眼睛一亮:「聽著十分有趣,有點類似闖蕩祕境時的協作?」

  「對,就是那樣的協作,但敵手是其他團隊。這種比賽可以每年都做,想必整個天下都會很感興趣,到時候藉著我們的報紙傳播實況,可能會有明星團隊和明星家族誕生?那種時候就算我不出獎勵,可能都會有你們的天大好處降臨,比如他們開發天極冰原,發現了你們的某項優點,向你們提出邀請?這是完全有可能事情。」

  越來越多人亮起了眼睛。

  「當然,我星月宗既掌靈州,也不會小氣,自會給表現優異者應得的獎勵……」薛牧轉頭看了他們一圈:「或者表現優異者,收入本宗內門,將來或有機會變成我薛牧的宗主?」

  人們都賠笑:「長信侯說笑了……薛宗主千秋萬歲……」

  「此事你們若是有興趣,我回去會開始籌劃細節。但是……」薛牧話鋒忽然一頓。

  章博濤立刻知機捧哏:「城主需要大家協助什麼,儘管吩咐。」

  薛牧頷首道:「大家都是靈州紮根數百年的鄉賢,自當為靈州發展盡一份力。」

  有人以為薛牧是要捐款了,立刻拍胸道:「我吳家捐獻……」

  「等等……城建的事用不著你們操心。」薛牧擺擺手:「你們需求的高級物品,本侯會給你們獲取的途徑,但靈州民眾需求的東西,你們是不是要承擔一點?」

  章博濤怔了怔:「城主之意是……」

  薛牧淡淡道:「本侯有意建立靈州講武堂,凡我靈州適齡孩童均可免費學習基本識字,完成各類基礎功法與武技理論學習,我星月宗會派長老做教習。這靈州講武堂所需,便由各位父老共同承擔如何?」

  眾人都沉吟不語。

  其實這本來沒什麼,基礎開蒙而已,並沒有打破什麼知識壟斷性。很多宗門武館為了打名氣,都會免費給幼童開蒙,宣講理論,甚至是傳道。百家爭道無所不用其極,星月宗已經佔據靈州,就算強行逼人來聽道,也實屬可以理解的事。

  問題就在於讓他們這些靈州大族一起做,成為一種公辦定例的模樣……這在別人眼裡,相當於是整個靈州一起認同並且幫助傳播星月之道。

  這在此世的世界觀下,是一種很鮮明的站隊,至少是表面的站隊。

  對這些慣於多方下注的世家來說這個確實有點小糾結……但此時不能糾結的,這時候猶豫不決,新的團體賽被踢出去不能參與,才叫悔之莫及。

  沉默只過了幾息,便立刻變成了轟然回應:「長信侯為民之心,令人感動不已。我等自當協助,成此盛景!」

  只有少部分人認識到了,薛牧的提案和普通的宣道是有區別的。

  公辦講武堂,一旦都進去聽星月宗長老講課了,所有的幼童都該算是星月宗的不記名弟子……這在尊師重道的世界觀裡,相當要命!

  薛牧看著章博濤等人意味深長的眼神,強作一臉淡然的面無表情。其實心中有點懵逼……他只是想給底層苦哈哈多一條簡便的學習途徑……這些人到底自己腦補出了多少層解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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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舊貌換新顏


  二月初二,龍抬頭。薛牧回歸靈州一個月。

  一個正太臉少年好奇地踏入這個近期舉世關注的城市。

  在路上酒館他就常聽人談起,靈州城現在大變樣了……問具體怎麼個變樣,人們說不清,只是道: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入城的第一時間,他的目光就凝注在長長的水泥路上,挪不開來。

  雨後的路面,清新光潔,宛轉蔓延,有微微粼粼反光,如同星河的神秘。城邊有車行,伙計見外鄉人進來,飛奔來問:「客人可需坐車遊覽?」

  少年奇道:「什麼叫坐車遊覽?」

  伙計拉著一個黃包車,笑道:「城內不可跑馬,如今的路面光潔,人力拉車很是輕鬆,我們可以拉著客人遊覽全城的,或是要去哪裡,我們帶著去呀。」

  居然衍生出了新職業……少年越發驚奇,有意道:「我認得路,也不遠。」

  伙計笑道:「近期不少路段都在鋪路,得繞道,外客未必知道該怎麼走了。」

  少年問道:「這般繁瑣不便,靈州人豈無怨言?」

  伙計一臉譏笑:「短視。」

  這濃濃的優越感讓少年哭笑不得,他也不計較,笑道:「那就帶我一程。」

  伙計忽然意識到這個是肥羊,這不問價的豪氣絕不是一般人……待得少年上了車,他小心地問:「客官是要去哪裡?」

  少年好奇地摸著車飾左顧右盼,這種開闊的人力拉車真可以遊覽全城風光,悠悠然的很是舒服。聽伙計問,他隨口回答:「去城主府。」

  拉車的伙計打了個踉蹌,本來打算帶客人七拐八彎騙錢的心頓時收了,飛一樣奔向了城主府。

  「客人跟咱們城主侯爺是舊識?」

  「哦,家兄跟他是朋友,我家和星月宗有點生意往來。」

  伙計肅然起敬:「閣下家族是……」

  「鑄劍谷鄭家,我叫鄭羿辰。」

  伙計的神色古怪無比,悶頭拉車不說話了。

  鑄劍谷鄭家兄弟,第一期新秀譜的超級名人,沒有任何懸念必將成為將來鑄劍谷長老的頂級人物之一……這輛車可以回家供起來了……

  鄭羿辰很快看見了主道天街,街邊是薛牧題詩牌匾。他視物極快,一眼就把全詩記了下來,笑道:「絕勝煙柳滿皇都,好句。京師人會跟你們拼命吧?」

  伙計笑道:「有人建議城主把皇都改成靈都,免得麻煩。城主壓根不理睬,就是這麼霸氣。」

  鄭羿辰笑問:「看來你們很崇敬薛城主?」

  「那是當然。」伙計隨手一指遠處:「看見那片開工處了麼?城主在建靈州講武堂,到時候我兒子都可以進去學基礎。」

  鄭羿辰心中一跳,瞇起了眼睛。

  一路看去,到處都在施工,熱火朝天。除了鋪設城內其他支路外,還能看見很多地方鑽了大井,有人正在下井施工。伙計介紹:「是在改建地下排水。」

  鄭羿辰點了點頭,果然是大變樣了,恐怕再過一兩個月來看,還會變個樣。

  說薛牧不做事……他一個月做的事抵得上別人幾年了吧。

  忽見路邊有人且兄弟突,拔刀相向。這在此世是常見狀況,鄭羿辰好奇地招呼伙計停下:「看看打架。」

  伙計搖頭道:「不用看的。」

  鄭羿辰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就看到街邊七大姑八大姨一股腦兒湧了上來:「打個屁,破壞了我們的好路面,你們兩個劣貨賠得起嗎?還當是以前,一腳一塊青石板?」

  兩個橫眉豎眼的路人都還沒反應過人來,就被一擁而上的大媽揪了起來,扭送六扇門:「意圖破壞公物,讓安捕頭教訓你們。」

  「……」鄭羿辰本來想問,這井蓋啊導水器啊這種設施被人破壞或者竊取怎麼處理,如今看看也不用問了。靈州人本就彪悍,如今這樣的優越感造就了一種另類凝聚力,一般人想在靈州鬧事兒可有點難……

  只是沒想過連大媽都這麼猛……

  「此街何名?」

  「朝陽。」

  抵達城主府,鄭羿辰額外賞了車夫一塊大銀,心裡頗有點複雜的怪異感。他鑄劍谷當世名門,別人去他那裡才算見世面,結果這回到了區區一郡一城,反倒是自己見了新世面……

  薛牧此時正在開會,接到通報說鑄劍谷鄭羿辰來訪,直接笑道:「讓他也一起來出出主意。」

  鄭羿辰聽了更是好奇,靈州開會也讓自己這個外人出主意?薛牧做事還真是與眾不同。

  被人引著進入偏廳,他才發現這個實在算不上開會……一群人繞著根雕茶几,卓青青素手泡茶,優雅無比,薛牧和張百齡等靈州官員以及縱橫道掌櫃林東生等人,圍坐茶几邊上,悠悠品茶閒談。

  「……多塔?英雄聯盟?王者榮耀?全職高手?長信侯你這是在說什麼啊……」

  「哎呀,反正就一個團體賽的名目而已,哪個好聽嘛?」

  「都很怪異啊!」

  「連王者榮耀都怪異?」

  「一郡武者,自誇王者,豈不是沐猴而冠?」

  「切,我靈州還自稱皇都了你們怎麼不說?」

  「這本就很讓京師人笑話……」

  鄭羿辰踏入廳中,抱拳行禮:「鄭羿辰見過諸位。」

  「弈辰來了,坐坐坐,品品縱橫道新出的新茶方,很香的。」薛牧招手挪開一個位置,笑道:「哎呀,你比鄭浩然還正太。」

  鄭羿辰哭笑不得,這大概是他此生所見最沒規矩的會議與待客模式了。偏偏讓人很輕鬆自在,跟訪友一樣。

  接過卓青青素手捧上的小瓷杯,鄭羿辰禮貌地道了謝,問道:「長信侯在談什麼呢?」

  「我們在談一種團體競賽的名目。」

  「那多塔何意?」

  「哦哦,場地可以有很多設定的嘛,比如摧毀對方的高塔算是獲勝?」

  鄭羿辰愣了一愣,簡單幾句話裡,他腦海中就浮現了一種祕境爭奪戰的場面。他忽然覺得這種競賽模式說不定比一對一的單挑更引人注目,很可能會掀起天下潮流。

  薛牧見他模樣,知道他大約領會意思了,便追問道:「你們鄭家子弟見多識廣,給點建議?」

  鄭羿辰隨口道:「既然王者不妥,武者榮耀也就是了。」

  薛牧覺得很沒勁,可張百齡林東生等一群人卻都撫掌道:「這個可以。」

  薛牧沒好氣地瞪了鄭羿辰一眼:「壞我好事。」

  鄭羿辰又好氣又好笑,明明是你問我的,怎麼怪我頭上來了?卻見薛牧伸出大手:「你是來送匕首的吧,拿來瞧瞧。」

  鄭羿辰確實是來送匕首的。天級上等的幽影匕,可不能隨隨便便找人轉交,收到鄭冶之來信之後,鑄劍谷內部甚至爭執了好久該不該送匕首給無痕道,最終還是鄭家人力排眾議,並派了鄭羿辰親自來送。

  鄭羿辰本來也快到了鑄造本命靈劍的時候,這次也正好出來游歷。本來覺得只是遊歷途中拐到靈州來送個匕首就走的,可這一回他忽然覺得此行不虛,不如在這裡多留幾天漲漲見聞?

  怪不得從兄長到伯父,個個對薛牧讚譽有加。這個人真的有種很特殊的吸引力,讓人忍不住的想要看看,他還能做出怎樣新奇的事來。

  他取出幽影匕,莊重地雙手遞給薛牧:「此匕威能無雙,城主切記不可落入奸邪之手。」

  「哦……」薛牧小心地收起匕首,咧嘴一笑:「邪的話不好說……奸的話……勾搭成姦算不算?」

  鄭羿辰面無表情。這見聞漲得可真是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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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人間鬼獄



  這些時日,薛牧有很多舉動都是和魔門各道商量著進行的,比如這個團體賽的提案,就是跟林東生等人商量過,公認可行,才對靈州各界提出想法。之後的細則也是和大家共同討論。

  魔門各宗連天下論武都忙不迭的想參加,對這種事情顯然也很有參與的興趣。為了避免實力差異過大,導致失去懸念,心思活絡的甚至還提出了更有創見的提案:賽制分不同量級進行,練氣的和練氣的一組,縈魂的和縈魂的一組,等等。

  很明顯,這就是為了魔門能夠參與而量身定制的賽制規則,提案者是賊王蒼冥,他現在代表欺天宗常駐靈州。

  各宗提案,互相交流,凸顯了現在魔門之間的蜜月期,真真是一個合作無間的聯盟團體。原因很簡單,隨著功夫茶逐漸成風,果然帶動了系列用具銷售。朝氣蓬勃蒸蒸日上的各項新收益新合作,雖然不是各道的主營業務,但外快大增的效益著實可以使很多道不同的齟齬掩蓋在繁華之下,凸顯不出來。

  再加上各家都有參鼎的需求,就算接觸之中誕生了一些摩擦不滿,也很輕易地在星月宗的調和下化解。

  目前的狀況下,魔門六道真是越來越有一種自己人的味道了。聽說縱橫道與合歡宗之間有了一對聯姻,好像是功夫茶套路研究的時候耳鬢廝摩擦出了火花,不管出發點是欲是情,總之這種跨宗婚姻對於魔門來說真是很久沒有過了,算是各家之間親密關係的一個縮影。

  但是各家如此親密的關係下,無痕道卻沒有派遣重量級長老入駐靈州,這些會議協商全是靈州風波樓掌櫃來參與的,著實有些違和。

  倒不是和無痕道的關係差,恰恰相反,無痕道關係是最好的,這種違和狀況純粹出於「道」的因素。無痕道核心層都是不善和人打交道的,慣於隱匿在陰影裡,甚至他們根本就沒有一個負責外交的堂口。加上影翼本人在閉關,指望無痕道那些人主動來玩哥倆好,著實有些為難人家了。

  其實他們連需要派個長老做代表的外交意識都沒有。

  包括葉孤影也沒有……

  回宗就回宗了,還跑靈州去幹嘛……難道是去見他嗎?

  咱也是堂堂風幽堂主的說,手底下人命無數,江湖上談影色變的大人物!巴巴的去看你春宮啊?呸呸呸。

  …………

  當時在靈州狠狠抽了風波樓那伙亂賣底稿的混蛋之後,葉孤影就回了千里之外的宗門秘地。但是這一個月,葉孤影過得很彆扭。

  回到宗門的第一天,她就感到了一陣暗無天日的蕭索。

  宗門是在地底祕境,走進去一片漆黑,葉孤影默默披著黑色的斗篷,融入幽暗之中,無痕無跡。整個秘地沒有光亮,一切建築憑自己的夜視能力去看,周圍鬼氣深深,沒有任何人影。

  葉孤影可以感覺到修行比自己低的人活動的軌跡,如同夜間飄蕩的幽魂。

  沒有聲音,沒有交流,一切黯然的死寂。

  二十多年非常習慣的狀態,可葉孤影這一路走進去,卻覺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彆扭。

  步入主殿,左右幽幽的影子悄無聲息,宗主座上沒人,葉孤影知道影翼之前得以參鼎,如今肯定在閉關。她在殿中立定,慢慢道:「風幽堂主葉孤影,完成保護薛牧任務,已然回歸,戰力空閒。」

  過了一陣,有幽幽的聲音飄蕩:「知道了。」

  沒了,就這三個字。葉孤影抿了抿嘴,明明很習慣,可不知怎麼的就覺得,你們又不是啞巴,就不會多說兩個字嗎?

  她的地位可不比這些人低,頓了一陣子,冷然道:「戰力雖空閒,本座也需要休息,若無要事不要打擾。」

  這次回應更短:「好。」

  「……」葉孤影默然轉身,回了自己的堂口。

  風幽堂,是無痕道中偏向技巧方向的刺殺堂口……反正無痕道裡好幾種刺殺堂口,類型不同而已,在這個堂口她葉孤影是老大。可所謂的老大沒啥意義,走到自己的堂口還是全部寂靜無聲,多數都在潛修,只有幾個無所事事的鬼影子飄來蕩去。

  葉孤影有點無從宣洩的憋悶感,隨手揪過一道鬼影,啪地一腳踢飛。

  被踢飛的下屬懵得不知所以,但神奇的是,被踢飛了都沒慘叫聲,你只能看見一道鬼影子飛了。

  因為他們太習慣了無事不發聲。

  人間鬼獄,就這麼回事。

  葉孤影漠然回到自己的居所,「嘭」地現出身形,一屁股靠在椅子上,隨手抓過桌上的一本《白髮魔女傳》亂翻。

  他們無痕道這些憋了一輩子的人,真的很喜歡薛牧的書,不管是看是聽。

  這會讓他們覺得自己還活著。

  翻著翻著,葉孤影的眼睛漸漸失神,好像在看書,其實一個字都沒看進去,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陽光、飄雪、花園,夤夜的笑聲,薛牧在上課……以及一個短髮女子穿著宮女裝飛快地奔跑在花園裡抓蝴蝶的場面。

  那個笑嘻嘻的短髮宮女……是自己嗎?

  幾乎不敢認。

  她不知不覺地探索戒指,神識清晰地感覺到,有一隻小豬模樣的板糖靜靜地躺在那裡。

  「怕你憋坏了,不識好人心。」當初薛牧的言語閃過,葉孤影終於掂起那隻小豬,在手裡慢慢轉動。笑容可掬的小豬很可愛,葉孤影漠然的眼神裡慢慢的有了一點笑意。

  「陳年舊疤有辦法麼?」

  「我覺得你可以讓輕蕪看看,嗓子還能不能治好一點……」

  「孤影,你很漂亮。」

  「什麼無痕道,她是我的人!」

  什麼蝴蝶,花園,笑聲,全不見了,反反復復剩下的只有他的聲音。

  葉孤影摸著自己的臉,嫩滑,沒有疤痕……京師那一個多月不是夢境,很多事情有著最清晰的印記。

  她想找鏡子,看看「漂亮的孤影」,可左右看了一大圈,才醒悟她的屋裡根本就從來不存在鏡子這種東西。

  「換一套宮女裝,和夤夜輕蕪到處玩玩吧,別到了真要回去的時候,又只剩茫茫的陰影。」

  葉孤影深深吸了口氣,煩躁地閉上了眼睛。

  整整一個月,她都沒能徹底靜下心。

  「堂主!」

  門外傳來屬下的匯報聲。

  「什麼事?」一個月不言不語,葉孤影聽著自己的聲音,彷彿又成了當初的幽鬼。

  「靈州風波樓消息,薛盟主讓您去靈州一趟,說是匕首到了。」

  什麼到了?葉孤影幾乎沒聽清,她只聽見了「薛盟主讓您去靈州一趟」……

  漆黑的屋子裡,一對美眸驟然睜開,在黑暗中粲粲如星。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1:43
第四百八十八章雲破月來花弄影



  抵達靈州的時候,葉孤影莫名地覺得有了一種親切的熟悉感。

  很奇怪,明明整個城市大變樣,和自己離開的時候很不一樣了,到處還有施工,熱鬧喧天的,本來很吵……可她真覺得很熟悉,都不知道這熟悉感是哪裡來的,也許是因為水泥鋪路的初始提案是自己全程旁聽?看著實施順利,有種「我早知道該是這樣」的感覺,挺優越。

  真是稀奇,待了二十幾年的熟悉宗門,覺得陌生不適應。明明大變樣的靈州,反倒覺得親切熟悉。

  她看見街上到處飛奔的人力黃包車,已經成為靈州特有的風景。不是拉載外客了,而是靈州當地人出行都常常這麼坐車。看著一輛空車路過面前,葉孤影有點心癢地想坐一坐,卻終究匿在陰影裡,目送車輛遠去。

  街頭的牌匾,薛牧的題詩,熟悉的字體,彷彿可以看見他寫詩時揮灑的樣子。葉孤影站在牌匾前看了一陣,咕噥自語:「到處題詩,送詩撩妹子……我不值得你送對吧,都沒詩給我。」

  她「哼」了一聲,緊了緊斗篷,慢慢走向城主府。

  城主府守衛森嚴,葉孤影有點傲嬌地不想通報,身影一晃,直接到了府中。剛剛踏足,她便暗道一聲不妙,伴隨著觸動陣法的感覺,凌厲的寒芒四處襲來,葉孤影飛速擎出匕首招架了數道寒光,眼前一花,夤夜神色漠然地出現在面前: 「何方高……呃?孤影姐姐?」

  四處寒光消散,正往這邊圍攏的星月妖女猶豫地站著沒動了,夤夜眨巴著眼睛站在那兒很是迷茫:「姐姐,你幹嘛又把自己包得跟個糖一樣……偷偷摸摸進府是想偷我爸爸嗎?」

  覺得說話已經很乾澀的葉孤影忽然就像吃了潤喉藥:「你才跟個糖一樣!鬼才偷你那個臭爸爸!長得又醜,又討人厭!」

  夤夜又眨巴了兩下眼睛:「不管你怎麼說,如果爸爸在這兒,第一句話肯定是說:露臉說話。」

  葉孤影有點想笑,慢慢現出了身形:「你爸爸呢?」

  「在屋裡寫團體賽細則。」夤夜拉著她的手:「他看到你來了一定很高興。」

  是嗎?葉孤影垂著腦袋,任由夤夜拉扯著一路直奔薛牧的寢室。

  盟友來訪,直奔寢室……不是客廳接待。圍觀的星月妖女們你看我我看你,都發出了一聲意味難明的嘆息。

  聽著嘆息聲,葉孤影慢慢通紅了臉。

  什麼了不起的,老娘不但去寢室,還直接住裡面,還天天看春宮呢!

  等等,這話怎麼這麼彆扭……

  葉孤影摀住了腦袋。

  到了寢室外,夤夜就不進去了,笑瞇瞇道:「我最近在研究很厲害的陣法改造,就不陪姐姐啦,姐姐自己進去吧……小心裡面可能很辣眼……哦,姐姐是習慣的。」

  夤夜撲通撲通跑了,葉孤影沒好氣地推開了門。

  一眼看去沒什麼辣眼的,薛牧端坐書桌前寫東西,門被忽然推開,有些錯愕地停筆抬頭,樣子懵懵的。

  但是葉孤影知道有問題,他在自己寢室裡寫東西,連卓青青都沒在邊上服侍,孤零零的很奇怪啊……

  作為真正的粉絲,葉孤影非常了解……於是下意識​​把神識探索桌子下面……剛剛掃描過去,桌子底下立刻跳出一個小姑娘,滿臉通紅地跑了。

  葉孤影面無表情地目送少女擦肩而過……這位她不熟,但認得出來,舉世知名的千雪仙子嘛……傾倒眾生的歌喉剛才在桌子下面幹嘛呢?

  「砰」,門被羞憤的羅千雪關上了,剩下薛牧和葉孤影你看我我看你,空氣一時很安靜。

  「看破不說破啊孤影,神識亂探會沒朋友的。」

  「你還有臉說,沒見過你這麼荒淫無恥的混賬東西。」

  說是這麼說,葉孤影還是很自然地走到薛牧身邊,探著腦袋看他寫的東西。

  他那玩意還露在空氣中呢,葉孤影瞥了一眼,很鄙視地撇撇嘴。

  薛牧無奈地提褲藏兵:「你那什麼表情?壞了我的好事還一臉鄙視。」

  「挺好的啊,你也可以嚐嚐不上不下的,自己擼管子是什麼滋味。」葉孤影說這話的時候有種報復的惡意。

  「孤影你知道嗎?擼管是誇獎。」

  「只有你這變態才會把這當誇獎吧。」

  「真的,足夠粗大才能稱得上擼管啊對不對?」

  葉孤影斜睨著:「那小的要叫什麼?」

  薛牧沉吟片刻,一本正經:「抽籤。」

  「噗……」葉孤影終於忍不住笑噴出來。

  這好像是她一個月來第一次笑。

  薛牧支著腦袋看她:「笑著多可愛,整天擺什麼死人臉。」

  葉孤影又板起臉:「要你管?」

  「這渾身包得大黑糖一樣有意思嗎?吶,我們胭脂坊是熱鬧坊市,胭脂、成衣、飾品,舉世聞名。我帶你去逛逛好不好?」

  「逛什麼逛,你那勾勾搭搭的功夫留著用在別人身上吧,我這種醜女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可你很漂亮。」

  葉孤影不說話了。

  她很喜歡聽他說你很漂亮……

  但這個語境的意思是,他真要勾搭?人家風塵僕僕剛到靈州,牙都沒刷呢……

  「誒,你聽說了嗎?縱橫道和合歡宗聯姻了一對兒。」

  葉孤影板著臉:「沒聽說。」

  「那現在聽說了嗎?」

  葉孤影又好氣又好笑:「你想說什麼?」

  薛牧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葉孤影悠悠道:「行吧,這事兒我回去和他們商量商量,看看讓誰迎娶一個星月妖女,這倒也是兩宗盛事。」

  薛牧指著自己的鼻子:「星月宗有男的。」

  「沒聽說過。」葉孤影隨口吐槽,心中卻越來越慌。今天這是怎麼了,話題怎麼一直往這上面偏,再偏下去會招架不住的……

  薛牧站起身來,很隨意地揭開她罩著腦袋的斗篷。他的動作太過隨意,以至於葉孤影都沒興起過什麼抗拒之心,好像很普通的事情一樣,眼睜睜地任他把斗篷翻開,露出整個清麗的容顏,燦若星辰的眼眸,和那一頭乾脆利落的短髮。

  就像厚厚的烏雲散去,露出一片晴朗明媚。

  「孤影你知道嗎,你現出真容的場景,本身就是一句詩。」

  葉孤影愣了一愣:「什麼?」

  「雲破月來花弄影。」

  葉孤影抿著嘴,來時還說他不給自己寫詩,這不就來了麼?雖然她很懷疑這傢伙的「弄」字不安好心……管他呢,反正他又不是花……撇開這種歪曲念頭去看,這一句的意境真的很美。

  雲破月來花弄影,這是他眼中的自己嗎?展露真容的瞬間。

  「只有一句嗎?」她忍不住道:「你給別人整首整首。」

  「至少是有一整句的,你要聽嗎?」

  「要。」

  薛牧頓了頓,低聲道:「沙上並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

  葉孤影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有些口乾舌燥的感覺,不知道怎麼回應。

  什麼是並禽?一對鴛鴦池上棲息共暝……

  不管他在歌詠什麼景,當此時,這就是情詩!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1:43
第四百八十九章風不定,人初靜


  葉孤影幾乎忘記了自己來靈州到底幹什麼來的,好像是為了拿匕首?

  匕首在哪來著……不知道,她也沒問。渾渾噩噩地被薛牧拉著去了胭脂坊坊市裡,進了一間成衣鋪。

  然後偌大的成衣鋪直接關門,一位很有氣質的美婦人笑吟吟地走了過來替她量身。

  直到這時候葉孤影才醒過神來,結結巴巴道:「幹……幹嘛啊?」

  薛牧顧左右而言他:「這是我星月宗自家產業啊。這裡的店家基本都是我星月宗前輩……」

  「我管這是誰的產業啊,要買衣服我自己買不起嗎?要你買啊?」

  「只是因為……」薛牧頓了一下,露出很燦爛的笑容:「因為我想看你漂亮的模樣啊。」

  葉孤影不說話了,低著腦袋任由那位星月宗美婦人笑瞇瞇地測量身形。

  「無痕道葉長老……孤影隨葉落,匕出鬼神驚,聞名久矣,原來是這樣的大美人兒。」那婦人笑道:「這天然的玉骨仙肌,若是自幼學我們星月之功就好了……」

  葉孤影下意識反擊:「我無痕道功法不比你差!」

  那婦人笑道:「那可不一樣……」

  葉孤影撇撇嘴,沒說什麼。

  她知道自己若是和薛清秋比起來,或者和劉婉兮秦無夜比一比,都還是有所不及的。她們真是佔了功法的便宜吧……無痕道功法對這方面真沒多大幫助,相反,還讓人的整體氣質陰沉黯淡,跟鬼一樣。搞得跟正常宗門比都不好比了,不如慕劍璃的凜冽鋒銳,不如莫雪心的驕傲尊貴。

  排除功法影響,單說天生底子的話,自己真能比她們差?怕是不見得吧!

  哼……

  薛牧在旁邊摸著下巴:「話說,你們無痕道很好玩誒。」

  「哪好玩了?」

  「追魂索魄無痕跡,一入江湖風波起,你們的宗門詩號對吧?」

  「對啊。」

  「葉落無聲,孤鴻無影?孤影隨葉落,匕出鬼神驚?」薛牧笑意吟吟:「一套一套的比誰都多,自己起的?」

  葉孤影臉蛋刷地紅透,期期艾艾地不知道怎麼說。上次已經覺得很羞恥了,這次更是差點沒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是自己起的,但也不是江湖抬愛……而是宗門內部有這種風氣和需要,宗門給起的。稱呼越裝逼,越能抬任務格調,價格都比一般人高幾倍嘛……

  「笑什麼笑!」葉孤影索性豁出去了,頓足道:「要不是這種風氣,能被你一個說書的臭主意坑到溝裡?」

  「原來你們才是世上最文藝的宗門。」薛牧笑得直打跌:「真有趣。」

  葉孤影惱羞成怒地飛起一腳:「我要換衣服!你杵在這兒幹嘛!滾蛋啊!」

  薛牧急忙撤退,口中咕噥:「我哪都被你看完了,不公平……」

  「誰愛看你那根牙籤!」葉孤影隨手抓起一個架子砸了過去,「砰」地打在門上,薛牧已經躲到了外面。

  那婦人站在旁邊笑看了好一陣子,才搖頭笑道:「實在想不到葉長老會是這樣……好像每個人跟總管在一起,都會變個樣子。」

  葉孤影偏頭看她:「別人怎麼變的?比如你們宗主?」

  「以前的宗主……」那婦人想了一陣,失笑道:「別提了,不知道多兇,眼睛盯過來,就像被洪荒巨獸盯上一樣,那恐懼凝在骨髓裡散都散不開。現在哪裡還有這樣哦,偶爾出現都是面帶笑意。」

  葉孤影點點頭,也沒再問。血手洗清秋,真的不是說說而已,一年之前的薛清秋三個字真的能止小兒夜啼,現在……

  其實她都有師叔師兄被薛清秋拍死過,了解得很是深刻。影翼當初會參與刺殺薛清秋沒啥奇怪的,魔門之前的齟齬多著呢,她自己還佈置過刺殺薛牧的任務來著,誰知道時至今日大家會變成這樣的關係……刺殺個鬼哦,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要被他刺了才是真的……

  誒?怎麼想到這裡去了,呸呸呸。

  「說真的,你們無痕道的衣著品位,實在太差了!」那婦人收集了身材資料,忍不住道:「如果說武力上你們是天下第一流,這品位上估計要排到崖底去,再美的美人兒在你們那裡都要變成一棵酸菜。」

  葉孤影氣道:「是是是,我是酸菜。知道我這套夜行衣什麼材料嗎!」

  「無非是九玄天蠶絲配以幽魄雲霓共同織成,可助氣息藏匿,可助折光混影,地級以下兵刃想在上面劃道痕都難……縱橫道製裝堂口的手筆吧,和給總管做的蛟皮內甲如出一轍的工藝。」婦人很是隨意地道:「但是再好的材料、再好的工藝,它還是一件毫無美感的夜行衣,縱橫道那幫奸商懂個什麼女人之美。」

  葉孤影:「……」

  婦人思考了一陣,拉著葉孤影進了裡間,從一個寶箱之中取了一套同屬暗色系的軟衣:「這套,你試試。」

  …………

  薛牧靠在門外等待。關於等妹子換衣化妝這種事,在現代他很習慣,倒是在此世十分難得。尤其是逛街時,他一起逛過街的妹子們幾乎不買東西,更別說一件一件衣服試穿得天荒地老的情況了。

  更何況大家都是高等級的武者,幾乎每件衣服都自有用途,可不是街邊買一買就行的事情……

  本以為這次葉孤影要挑選很久才能有實用與美觀雙重滿意的選擇,結果也沒等多久,約莫一刻之後,門就開了。

  薛牧隨意回頭看了一眼,眼睛就直在那裡,再也挪不開來。

  同樣的暗色系,但有了設計和沒設計真是完全不一樣的視覺體驗。

  黑緞絲衣緊貼在身上,勾勒著玲瓏優美的身材,上身要害和左右護腿之處均是幽紫色輕薄皮質覆蓋,鏤刻著奇異的銘文,如同黑暗聖衣一樣,幽光隱隱,又盡顯神秘與華美。皮腕黑銅扣,幹練凌厲,雙肩有闇獸之型,左右猙獰,咬著披肩後揚。

  再也不是包得柱子一樣的寬大斗篷了,那隨風輕起的黑緞,就像黑夜之中烏雲漫捲,掩映月光。

  她的眉宇間依然有一些散不去的戾氣和陰鷙之意,但這一刻配著有些複雜的表情,並不顯得魔氣,反倒氣質凸顯,就像九幽深淵裡隱現了一尊暗夜女神。

  感覺像是……走進了二次元裡。

  「好酷……」薛牧忍不住嘣出一句:「來一個邪惡凌厲的眼神瞧瞧?」

  「……」葉孤影沒有邪惡凌厲的眼神,只是給了他一個白眼。

  「我感覺江山絕色譜該加人了,孤影……」

  「不要。」葉孤影以為他真要去搞事,以夏侯荻被他迷得團團轉的模樣看,說不定他真要給江山絕色譜加人還真可以做到。想到這裡忙道:「我輩陰影中人,才不合適拋頭露面。」

  「那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孤影這麼漂亮。」

  「我本來就不需要漂亮。」葉孤影說著,有點不想面對似的,忽然隱了身形。

  薛牧伸出手去,原地把她揪了出來。

  葉孤影怒目而視。

  「瞪我幹嘛?眼下又不是任務,隱什麼身啊?」

  「對哦……不是任務,我到底來幹嘛的?」

  薛牧微微一笑:「來跟我勾搭的。」

  「滾吧你,臭美。」

  薛牧拉起她的手,隨意往街上走:「魔門各道都有高層駐靈州,無痕道沒有。」

  「所以呢?」葉孤影看著自己被他牽著的手,沒對這個做什麼表態。在京師就這樣牽過了……一點違和感都沒有。

  「所以無痕道就讓你駐紮唄,本盟主這麼要求,貴宗應該沒人反對?」

  「為什麼是我?」

  「因為我想再看你久一點,我看不膩。」

  葉孤影不說話了,跟著他漫無目的地走了好一陣子,才低聲回應:「我……也想在這裡……不想回去。」

  春風拂過,帶得髮梢迷眼,兩人的交談忽然停止。牽著他溫暖的手,明明處於喧鬧的坊市裡,葉孤影的心中卻非常安靜。

  比在寂靜的宗門裡,更加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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