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娛樂春秋 作者:姬叉 (已完結)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9-13 10:32: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3 855345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3 11:02
第七十章藺無涯



  在此情形下忽然聽到這麼一句話,薛清秋差點鼻子發酸,至少十三年沒有體會過的想哭的滋味無法抑制地湧上心頭。此刻傲然挺立的薛牧,身形真是前所未有的高大,無限地接近了從小心目中最強大的英雄。

  她踉蹌著走了幾步,站定身子,低聲道:「怕是未必能回呢。」

  隨著話音,身後強者迅速圍攏,再度將她包圍。

  問天道人嘆了口氣:「薛宗主,我等承認你確實是當世至強者,此戰殺得我等極為驚佩。正因如此,今日無論如何不能縱虎歸山。」

  薛清秋看都沒看他,如水​​的目光依然凝固在薛牧的臉上,好像要用最後的時間將它永恆銘刻在心裡。

  薛牧微微一笑:「冷靜點,沒那麼容易掛的。相信我。」

  沒等薛清秋回答,圍困薛清秋的強者中,兩人同時出聲:「薛牧,放開雍王!」

  一個青衣人,一個猥瑣老頭……薛牧目光落在老頭身邊的兩台神機獸上,面露訝色:「這是什麼玩意?」

  薛清秋輕聲道:「神機獸,朝廷神機門的戰偶,威力不俗。」

  這麼不科學的世界居然有這種科學系的東西?薛牧按捺住心中驚訝,撇嘴道:「要我放了這個胖子?簡單,你們知道要怎麼交換。」

  薛牧的交換意思很明白,他們得負責攔下正道強者,放薛清秋走。

  魚弦心中極為蛋疼,他是奉皇命殺薛清秋的這沒錯兒,可伴君如伴虎,就算殺了薛清秋,一旦雍王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說不定不但無功反倒有過。

  老玉頭可沒想那麼多,他很純粹的是奉雍王調令而來,沒有接到過什麼皇帝旨意,沒有接過什麼必殺薛清秋的命令,對他來說,雍王的安危更重要。剛才不用薛牧吩咐,他都已經主動調轉槍口擋下潘寇之了。此時更是二話不說地調轉兩台神機獸,反而是護在了薛清秋左右。

  魚弦苦笑道:「玉先生,你……」

  老玉頭倒是很奇怪地看著他:「怎麼,魚公公莫非罔顧雍王安危?」

  魚弦糾結了半天,終於一甩手,嘆了口氣。

  薛清秋眼裡閃過笑意,她也是傷得筋疲力盡了,竟然忘了思考。看來這個姬無用還是很有用處的……這不就已經分裂了包圍圈麼?

  潘寇之冷冷道:「死一個庸王算得了什麼事?魚公公莫要因小失大。」

  魚弦沉默不語。

  冷竹輕聲道:「那就由我等自行出手罷,早便看這幫格格不入的貨色不舒服了。」

  言下之意,不但申屠罪屬於「格格不入」,在他眼裡連魚弦或者那些神機獸同樣在這個範疇。

  薛清秋已經勉強回復了一些,一揮神劍就要上前。正在此時,薛牧怒喝一聲:「影翼你還要不要錢了!」

  空氣驟然撕裂,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從陰影裡鑽出,匕首惡狠狠地捅在冷竹身上。

  早在薛牧說話時,正道五大強者心中都激起了極度的警覺,匕首捅在冷竹身上,發出一聲如中竹木的「悾悾」聲,並未造成傷害,但五個人蠢蠢欲動的攻勢卻再度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一個完全沒有損耗的影翼……這下真的麻煩了。

  薛清秋忽然輕聲一笑:「申屠罪,想必你也意識到這種圍攻對你之道毫無益處,說不定還有損。因此剛才也頗為放不開手腳,本座說得可對?」

  申屠罪沉默。薛清秋說得很對,他單打獨鬥都未必慫薛清秋,可這次卻怎麼都發揮不起來,反而戰力大減。除了開頭被引得和冷竹過了一招,之後從頭到尾都處於旁觀狀態,算是被正魔兩道完全相逆的武道拖住了手腳。

  薛清秋又道:「此番若是脫困,以後本座陪你淋漓盡致的打一場,何如?」

  申屠罪眨巴眨巴眼睛,形貌猙獰的臉上忽然露出一個非常有趣的笑意,捏著拳頭上前:「姓冷的,出來繼續你我剛才未完之戰!」

  冷竹面無表情,正道諸強者也是心中苦笑。

  申屠罪哪裡是想打架,他分明是看見薛清秋可能真跑得掉,那還不如索性賣個好,反正剛才沒怎麼出手,沒真結下仇。魔門各宗千年來打打和和的多了,這點齟齬不算什麼……

  包括影翼也是一樣的,暗中觀察了一晚上,形勢稍微有點逆轉,立刻就跳出來賣好了!

  這就是魔門,指望他們有什麼道義或者什麼契約精神那真是想太多了。

  這回影翼申屠罪老玉頭帶著兩個神機獸,對上了正道五大強者。魚弦站在一邊無所適從,進又不是退又不是,形勢倒成了一種對峙。

  薛牧微微一笑,一把提起姬無用,慢慢後退:「姐姐,我們走。」

  魚弦怒道:「你要何時才能放了雍王?」

  薛牧邊退邊道:「放心,我又不傻,殺這胖子對我有屁的好處?安全了就放。」

  魚弦欲言又止,眼睜睜地看著薛牧挾持著姬無用,帶著薛清秋慢慢離去。

  正道強者們你看我我看你,都露出了一絲苦笑。一個眼看就成功的圍殺,居然在姬無用這裡出了岔子……這怎麼說呢?天意?是薛清秋用出了無天月華炎這樣的禁招,魚弦生怕姬無用有失,才丟他出去的,本來沒什麼問題……

  問題在於,這個只有氣海期修為的薛牧,到底是怎麼摸到侍衛團團保護的雍王身邊,居然還生擒了化蘊巔峰近於入道的雍王?

  這就算是還有星月宗弟子們幫手也幾乎無法辦到啊!上百人的保護下,姬無用自己也不弱,怎麼會連個跑路的機會都沒有?這場面他們真的腦補不出來。

  潘寇之抿著嘴目送薛家姐弟挾持姬無用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低聲自語:「他們以為這就逃出生天了?那也未必。」

  那邊薛清秋一離開正道強者視線,立刻身軀一軟,差點栽倒在地。薛牧急忙把姬無用隨手一丟,攙扶住她:「怎樣?」

  薛清秋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經脈俱損,怕是短期內提不起一點真氣……對了,夤夜在哪?」

  柔軟的身軀靠在懷裡,卻是渾身的鮮血淋漓,浸透白衣,血腥味濃得無法置信。薛牧壓住心中的不忍,低聲道:「夤夜獨對合歡宗,我怕她有失。無論你眼下還能維持幾分戰力,還望再堅持一陣子,我們去接應她。」

  薛清秋「恩」了一聲:「都聽你的。」

  薛牧低頭看著她,薛清秋靠在他懷裡,也在抬頭看他。兩人目光相對,同時感到臉上一熱。

  薛清秋是真的沒想過自己真的有朝一日會被一個男人摟在懷裡,不但連一點抵觸都沒有,反而還滿心的柔軟。想到之前以為要死了,那時候想到的東西……薛清秋臉紅似血。

  正想要說什麼來掩飾一下,可還沒想明白怎麼說,她臉色忽然大變,迅速從薛牧懷裡站了起來。

  薛牧不知道什麼情況,見她如此緊張,便也迅速抓起地上昏迷的姬無用,掐住了他的脖子。

  薛清秋深吸一口氣,微微搖頭:「這回沒用的……這個人可不會管姬無用死活。」

  隨著話音,月色下慢慢地走來兩個人。

  當先一個英偉挺拔的中年男子,白衣如雪,背負長劍,兩鬢微霜,鼻若論基高挺,劍眉星目,竟然是一個超級帥大叔。慕劍璃和他一模一樣的衣飾,一模一樣的氣質,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區別只是慕劍璃身上劍意濃鬱,而男子卻早已返璞歸真,看上去就只是一個很有氣質的帥大叔而已。

  男子在薛清秋身前兩丈立定,銳目裡卻似是有些複雜,看著薛牧和薛清秋親密的模樣,有些痛惜,又有些欣慰,嘴唇輕抿著,微微動了一陣,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好半晌才低聲道:「清秋……別來無恙。」

  慕劍璃帶著一點偶像坍塌的表情,偏頭看著男子奇怪的表現。

  不參與圍攻,她是認可的,她自己的劍道也不容許這麼做。可是師父眼下的表現,他不參與圍攻,好像不是出於什麼劍道問題呢……

  薛清秋安靜地站在那裡,星魄雲渺咻然在手,一字一字地說著:「你終究還是來了……藺無涯!」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3 11:02
第七十一章一劍之約



  「我來了。」藺無涯平靜回答:「我若不來,怎能看見清秋此刻的柔弱?」

  薛清秋淡淡道:「你既來殺我,為何不和他們一起?若早出手,你豈不是早就夙願得償。」

  藺無涯啞然失笑:「此非我夙願。」

  「哦?」薛清秋笑了,笑容裡帶著幾分揶揄:「你的夙願是什麼?」

  「你知道。」藺無涯簡單地丟下三個字,目光落在薛牧身上,看了一陣,微微搖頭:「一個毒人……這便是你的選擇?」

  薛牧見這倆貨敘舊,加上藺無涯真的長得很帥,看著本就有幾分泛酸,聞言直接反唇相譏:「毒人總強過劍人。」

  藺無涯似是連理都懶得理他,繼續對薛清秋道:「此刻你若跟我走,我保證不會有人能動你一根寒毛。」

  薛清秋哈哈一笑:「喂,你這叫什麼?先打一頓,然後說小娘子乖乖聽話?」

  藺無涯微微搖頭:「我不想對你動手。」

  薛清秋嗤笑道:「那我若回答不跟你走,你是不是就此讓路?」

  藺無涯沉默片刻:「這是一場正道剿星月之戰。藺某既是正道之一,已然來了,就不會什麼都不做。」

  「說來說去還不是要打。」薛清秋嘆了口氣:「以前還覺得你這人冷傲銳利,怎麼現在也學會了這套虛偽的東西?」

  藺無涯還是搖頭:「我怎麼做,我說了算。」

  頓了頓,忽然伸手,背後長劍自動「唰」地跳了出來,準確地落在手心:「一劍,我隻出一劍。」

  薛清秋肅然看著他手中劍,良久才道:「你的境界……」

  藺無涯微微一笑:「是不是頗有長進?」

  薛清秋沉默良久,低聲道:「你竟然到了這個境界。」

  說著,星魄雲渺慢慢抬起:「來吧,讓本座試試,現在的你,和往常有什麼不同。」

  薛牧悚然一驚,迅速攔在她身前:「你瘋了?你現在的狀態怎麼接?」

  薛清秋看著他,神色極為柔和:「薛牧……」

  「嗯。」

  「這些天謝謝你了。」

  「少胡扯。」薛牧轉過身,直視藺無涯,冷笑道:「我還以為問劍宗真是什麼劍心無瑕,原來也就是欺負傷者有點本事嘛,裝什麼一劍的逼,有本事你等人傷好了公平一戰?」

  藺無涯面無表情:「我說了,隻出一劍,這一劍並未限定誰接,何謂傷者?」

  薛清秋怔了一下,薛牧也怔了一下,下意識左右看了半天,除了自家姐弟,在場的就一個慕劍璃……

  此刻慕劍璃也非常古怪地看著師父,彷彿從來沒見到過這樣的師父,是被誰奪捨了似的。

  過了好半天,薛牧才指著自己的鼻子:「你的意思,這劍我接?」

  藺無涯淡淡道:「莫非你不是星月宗之人?」

  薛牧神色怪異:「是。」

  「鑑於你不堪入目的修為,本座破例放寬條件,不用任何功力,只是單純一劍。你接得下,兩人一起走,接不下,你便留在這裡。」

  薛牧和薛清秋異口同聲地說話了,說的話卻完全相反。

  薛牧平靜回答:「可以。」

  薛清秋厲聲道:「不行!」

  不等薛牧說話,薛清秋迅速接了下去:「藺無涯,你想殺他?殺一個沒有練過武的人?我真是高估了你的氣度。」

  藺無涯還是沒有表情:「若一個男人,連為自己女人擋一劍的能力都沒有,又有什麼存在的價值?我不誅他,亦有天誅。」

  這回連慕劍璃都忍不住開了口:「師父……那個薛牧,三天前還沒有練過武。」

  藺無涯沒有回答。

  薛牧忽然笑了起來:「老藺,你這手挺不錯的,當年被甩之後領悟了嗎?」

  藺無涯卻忽然露出一絲笑意:「也許。」

  薛清秋愣了愣,拉了拉薛牧:「你們在說什麼?」

  薛牧燦然一笑:「要是我不接,連自己都沒臉賴在你身邊啊。你攔著又有什麼用?」

  薛清秋張了張嘴,總算是明白了這倆男人的意思。

  什麼一劍,什麼正魔,什麼殺妖女,什麼夙願,什麼復仇,全是自己打了一晚上還沒轉過彎……這分明是在爭風吃醋啊!藺無涯這是在逼薛牧自己沒臉待啊!

  想到這裡,她的神色也變得非常古怪,慕劍璃的神色更是五顏六色。

  「你接不了的。」薛清秋哭笑不得地嘆著氣:「他不用半分修為,你也不可能接得下來的,一劍你就死了,爭什麼風吃什麼醋?」

  「你不懂,他這是讓我以後在你面前要跪搓衣板抬不起頭。」薛牧按著她的肩膀,哄小孩似的推到一邊:「乖,站一邊玩會,這是男人的事情。」

  「去,誰讓你跪搓衣板!」薛清秋啐了一口,眼神卻有了幾分媚意。

  這劍拔弩張的長劍相對,生死一線的局勢裡,居然莫名其妙地就帶上了打情罵俏的意味。

  藺無涯嘴角抽了抽,冷喝道:「薛牧,你接是不接?」

  薛清秋瞥了他一眼,忽然雙臂環繞上薛牧的脖子,抬頭吻了上去。

  薛牧哪裡還會客氣,用力擁著她的腰,熱烈地回應。

  薛清秋的唇帶著受傷後的蒼涼之意,乾燥且皸裂,更兼渾身浴血,血腥味臭得很。薛牧也是疲憊不堪,到處是血跡。這樣擁吻著其實並不舒服,沒有什麼旖旎的體驗。但兩人就是吻得旁若無人,好像都在品嚐此生最美的什麼食物一樣,忘情得要命。

  藺無涯臉上的抽搐更明顯了,但卻沒有阻止,眼神頗為複雜。

  在場的四個人,包括慕劍璃在內心裡都很清楚,無論薛清秋還是薛牧接這一劍,結果也不會有任何區別,同樣是死,強壓傷勢油盡燈枯的薛清秋根本就不可能接得下藺無涯的全盛一劍,薛牧就更別提了,他壓根就不會武技。

  區別在於,薛牧死,藺無涯還有可能看在一點舊情讓薛清秋有機會存活。薛牧並不是在死撐面子,而是拼著用自己的命給她爭取一線存活的機會。這一刻她再也無法按捺心中澎湃的情感,重重地吻了上去。

  這是她的初吻。

  一個以媚色行江湖的妖女,活到二十八周歲,卻還是初吻。

  因為從前沒有任何人值得她吻,包括旁邊的藺無涯。

  而此刻終於出現了一個。

  兩人沒有吻太久,數息之後,薛清秋輕輕推開薛牧,低聲道:「去吧。不是姐姐貪生……若僥倖存活,必將留以此身為你復仇,然後下去陪你。」

  薛牧豎起指頭按在她的唇上:「後半句不需要。」

  說完,轉身大步邁向藺無涯。

  藺無涯眼裡的複雜之意消失了,化為凜然劍意。

  薛牧在他面前站定,他當然也不是來送死的,不管怎樣,拼一下說不定能活?

  藺無涯安靜地看著他,淡淡道:「準備好了?」

  薛牧不答,沉默了幾秒,忽然渾身綠芒大盛,濃鬱的墨綠氣勁轟然擊出,帶著千千萬萬誰都說不出來的詭異毒素,轟向了藺無涯面門。

  雖然這招在這幾個人眼裡弱得可憐,可藺無涯眼裡卻閃過激賞之意,身邊的慕劍璃也是微微頷首。

  要是一般人,總想著等藺無涯出劍怎麼躲避的話,那多半只能連看都看不見劍在哪裡就先死了。唯有用畢生之力,主動出擊,一往無前,這是唯一可能辦到「一劍」的交手。

  雖然可能性還是小得可憐,但那畢竟有了毫釐的可能。

  這一刻不會有人歧視這個三天前還沒有半分修為的男人,他這一刻破釜沉舟的勇氣與冷靜慨然的決斷,足以讓世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武者自慚。

  劍出,帶著冷峻的光,破進了綠芒裡。

  隨著「鐺」的一聲脆響,鮮血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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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縱虎歸山


  所有人都沒想到,看似勇猛決然向前且兄弟擊的薛牧,在千鈞一髮之際忽然停步,做了件奇葩事兒。

  他一腳挑起地上的姬無用,擋在了面前。

  藺無涯的長劍在兩丈外如流星電射,忽然面前一花,穿在一團肥肉上,連薛牧的身影都被遮光了。看著劍上貫穿著的兩百五十斤大胖子,藺無涯一直很有氣質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種哭笑不得的怪異情緒。

  薛清秋和慕劍璃的神色同時變得非常精彩。

  但薛牧也不好過。藺無涯的劍勢實在太猛了,貫穿了姬無用的龐大身軀,去勢絲毫不減,帶著姬無用的軀體繼續前進,避無可避地刺進了薛牧胸膛。

  薛牧還有第二手準備,他早已把從姬無用身上收繳的陣盤放在了胸口,「鐺」的一聲由此而來。

  就連金屬陣盤都被貫穿,但劍勢終於還是止歇了,入肉三寸而止。

  不僅是被連續阻攔了勁道導致沒能貫穿薛牧,還被姬無用的肥大身軀擋了視線偏了準頭。這一劍刺進了薛牧胸口,卻偏離心臟還有好幾寸距離,並不致命。

  從突圍到現在,這姬無用算是被薛牧利用到極致了……甚至這三寸劍傷都不能算重傷。

  薛牧捂著胸膛跌退,藺無涯哭笑不得地搖著頭,收劍而立。薛清秋帶著一臉意外的狂喜飛奔過來,迅速點了薛牧傷口穴道,撕下一片衣襟給他包紮,又飛速塞了一粒藥到薛牧嘴裡。

  一整套行雲流水,冷靜無比,可見當年闖蕩江湖時,她受過的重傷也絕對少不了,那種哭哭啼啼的小兒女態永遠不會出現在她身上。

  薛牧強忍劇痛,任由薛清秋為他處理傷勢,辛苦地喘息著:「藺……​​無涯,你說話……還算不算?」

  藺無涯重新變回漠然臉:「本座言出必行。」

  薛牧艱難地扶著薛清秋肩膀,虛弱地低聲道:「走,追兵尚在,遲則生變。」

  薛清秋紅著眼睛,把他攙扶起來,用盡最後的功力,飛掠而去,連看都沒再看藺無涯一眼。

  藺無涯默立當場,過了好半晌才一聲苦笑:「她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慕劍璃低聲道:「師父留手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以藺無涯的劍道,不可能被阻了視線就會導致偏差,必然有問題。

  「哈……」藺無涯居然難得地笑出聲來:「薛清秋方寸已亂,居然沒看出我刻意留手,反倒是我徒弟劍心無瑕,看得分明。」

  言下很是得意,也不知道是得意瞞過了薛清秋,還是得意徒弟有出息。

  可是頓了一下,卻又道:「出劍方位雖是我刻意偏離,但這樣接二連三的阻礙終究出乎了我的預判,這確實是他憑本事做到了的,此約已成。」

  想到忽然出現在面前的飛天胖子,慕劍璃也難得地露出一絲屬於少女的趣意,又道:「其實傷得輕些也好,他既然有意接招,師父想測他品性的目的已經達成。師父既有意放他們離去,那便是不傷他也是可以的。」

  「不傷他?那怎麼行?」藺無涯回答得理所當然:「不刺他一劍,為師念頭不通達。」

  慕劍璃:「……」

  所以你是在賣萌嗎師父……

  正在此時,前方影影綽綽,數道人影飛掠而來。

  當先的是魚弦,看見地上已經成為血人的姬無用,急忙上前一探,氣息尚存。藺無涯那一劍貫穿的是他的肚子,同樣不致命,但也只剩一口氣了。

  魚弦此刻也沒留心姬無用的傷勢是誰造成的,下意識算在薛家姐弟身上,一邊為姬無用止血療傷,一邊問道:「妖婦何在?」

  正道諸人也飛掠過來,齊聲問:「薛清秋呢?」

  藺無涯不答,冰冷的目光落在魚弦身上:「妖婦是你這閹人能叫的?」

  魚弦大怒:「你!」

  藺無涯冷冷道:「這個豬玀一般的廢物皇子,身上經脈盡裂,腦中奇毒盤踞,你再不想辦法救他,就算活著也是一個只能淌口水的白痴。」

  魚弦神色大變,再顧不得囉嗦,抱起姬無用飛速離去。

  天問道人嘆了口氣,還是那一句:「薛清秋呢?」

  藺無涯淡淡道:「藺某和他們立下一劍之約,他們接下了。本座言出必行,自然放他們走。」

  天問嘆息不語,潘寇之怒道:「莫非你還是顧念舊情?」

  藺無涯失笑道:「我藺無涯做事,有必要向你解釋?」

  「你!」潘寇之勃然大怒,冷竹拉了他一下:「薛清秋傷重,走不遠,我們追之即可。」

  諸人頓悟,也不再和藺無涯糾纏,繼續向前而去。

  「嗆!」長劍輕鳴,龍吟長嘯,一道刺目的光芒閃過。伴隨著一聲地動山搖的裂響,煙霧四散,地面上赫然出現一道長達數丈、寬達三尺、深不見底的劍痕,橫亙在眾人身前。

  眾人齊齊停步,怒道:「藺無涯,這是何意?」

  藺無涯淡淡道:「越此線者,死。」

  「阿彌陀佛。」元鐘大師輕聲一嘆:「藺施主此舉,無異於縱虎歸山。」

  「縱便縱了,你奈我何?」藺無涯漠然道:「六個洞虛,三十來個入道,在幕天之陣此等有利之地,居然還殺不死一介婦人,有臉怪本座縱虎?」

  話說得難聽,在場眾人卻盡皆默然。

  不是不生氣,而是藺無涯的實力絕對不在薛清秋之下,這時候全盛出場,和他拼個什麼?有意義麼?

  這種號稱唯劍的,換個說法也可以是六親不認。同門趙昆明明死在薛清秋手裡,同時死的還有好幾個師兄弟,也不見藺無涯眨一下眼睛皺一下眉頭。這會兒真要是且兄弟突起來,說不定還真要被這劍人弄死,誰也不想做這個出頭鳥。

  「藺無涯,你會後悔今天的作為!」潘寇之化作一道流光,憤然而去。

  冷竹也微微搖頭,身形漸漸消失。

  剩下幾個都在嘆氣,被藺無涯罵得不知道怎麼反駁。

  元鐘身為佛門大能,問天作為道家魁首,莫雪心清高驕傲,今晚整場戰鬥這幾個人都非常被動。降妖除魔固然沒錯,但本身就已經勾結魔門,你哪來的底氣說自己是在降妖除魔?再加上以眾凌寡,實在是怎麼打都心中彆扭。

  特別是問天道人,他多年來是和薛清秋交手最多的人,單打獨鬥都多少次了,從來不分上下。而這一次有無數強者圍攻,他反而沒怎麼出力,或者說,想出力都不知道怎麼出,根本就發揮不了。

  所以他們寧可轉而全力去限制無天月華炎,也不想全力對薛清秋出手攻擊。

  正道做事,確實不是那麼肆無忌憚的。薛清秋也看得明白,從來就沒有主動選擇他們的方向突圍,以免把他們幾個被動拉入戰局。

  加上同樣發揮不出來的申屠罪……號稱十面埋伏,真正能夠毫無顧忌全力出手的有幾人?

  如果對手弱一些還好說,偏偏對手是薛清秋,戰鬥經驗豐富無比,各種細節她幾乎第一時間就了然於心,充分利用了所有情形,才能在這種不可能的情況下逃出生天。固然是薛清秋強橫無匹,加上薛牧救援接應,可圍攻者自己不給力才是決定性的。

  但這話你怎麼去跟藺無涯辯?參與圍攻的是你自己,你真清高,就學人家藺無涯不參與唄!

  可是你不參與我不參與,大家都自顧其道,又憑什麼殺薛清秋這等巔峰強者?

  根本就是無解題。

  只是他們也很不解藺無涯為什麼還要阻止他們去追,這會讓此戰中傷亡的仇恨大半轉嫁到他身上。只為舊情難忘?和無數同道反目?這又是何苦……

  你藺無涯可不是獨身一人,你有宗門,有徒弟,還真的想做個孤家寡人?

  按理說他也是一代超級宗門之主,劍斷天涯,孤傲無雙,不可能會是這樣沉迷舊情的人,這種奇怪行為真是令人費解。

  無論如何,這次的摘星射月,已經徹底失敗了。

  對了,還有一個小戰場,此刻想必也已經分出勝負,只是那已經與他們正道無關了。星月合歡狗咬狗,誰贏誰輸對正道而言還不都是那麼回事?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3 11:03
第七十三章人間煉獄

  薛家姐弟攙扶著走在夜色裡,向此前合歡宗阻攔夤夜的地方跑去。

  那一劍刺進了半個胸膛,雖然沒傷到心臟血管,也沒有附著任何真氣劍氣什麼的攪亂經脈肺腑,就是很普通的外傷。

  而且這普通的外傷還得到了非常及時有效的救治,及時點穴止血鎮痛,及時包紮,及時用藥,如果是江湖上打滾的武者,在這樣的及時救治下,大概還能維持一定的戰鬥力。

  但對於薛牧真是感覺跟快死了一樣,連走路的力氣都提不起來,軟綿綿地架在薛清秋肩膀上,踉踉蹌蹌被帶著走。即使點穴鎮痛,還是感覺痛得快要停止呼吸。

  薛清秋的傷勢說實話比他重多了,內傷沉重得換了個弱一點的估計早就死掉了,偏偏此刻的表現比薛牧有力得多,還能攙著薛牧跑,速度還不慢。

  修為的絕對差距就在這裡。

  薛清秋也沒有覺得薛牧表現不堪,反倒是欣賞讚歎之意濃得滿溢:「薛牧……我以前真的是小看你了。」

  「呵……」薛牧唇無血色,艱難回應:「輸人不輸陣,總不能在情敵面前丟了臉去。」

  薛清秋撇嘴:「什麼情敵,你是我弟弟……」

  薛牧氣道:「是是是,我是弟弟,藺無涯是老情人對吧!」

  薛清秋哭笑不得:「你是弟弟,他是仇人,反正沒什麼情敵。」

  「仇人?」薛牧哼哼著:「不說他是不是故意放我,這會兒沒人追上來,九成九是他阻了追兵。這樣的仇人給我來一打。」

  薛牧的話語醋意突破天際,薛清秋聽了又好氣又好笑:「你還有力氣說這麼長一句話,看來沒什麼事嘛?」

  說著肩膀一拱,似是不扶他了。薛牧急喊:「別別別……他沒殺成我,別被你一拱給拱死了。」

  薛清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傷得委屈?」

  「廢話啊,誰甘心被刺成這樣啊……嘶……痛痛痛!」

  「你知不知道,藺無涯的境界隱隱已經高出我一線了。」

  「呃?」

  「他……」薛清秋神色凝重,一字字道:「半隻腳在合道邊緣了。」

  「……」薛牧腦子裡過了一圈,忽然醒悟:「你的意思,他有可能是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

  「嗯。」薛清秋嘆了口氣:「接藺無涯一劍而不死,你已經可以名震天下,值得驕傲才對,委屈個什麼啊……」

  「你們這腦迴路我就不服氣了。」薛牧真是哭笑不得:「被刺傷了還好像很榮幸似的,真是一群m。」

  「什麼是艾姆?」

  「沒什麼。」

  兩個世界的意識形態確實還是不同,在這個世界的人看來,你一個氣海菜鳥接半步合道一劍而不死,真是可以滿天下去誇的事情了。可在薛牧看來,誇你妹哦,被刺得快死了還驕傲,都是些什麼人啊?

  薛清秋只以為薛牧是醋意且兄弟天的表現,也不去和他爭,心裡反倒很喜歡看見他吃醋的模樣,低聲道:「以後我去幫你殺了他,報這一劍之仇。 」

  「嗯嗯,姐姐最好了。」薛牧故意在她身上蹭。

  「別胡鬧。」薛清秋拍了他一下,低聲道:「我感覺到夤夜的氣息了。」

  薛牧立刻認真起來:「走。」

  夤夜的氣息和之前分開的位置已經有了不小的偏離,大約是且戰且走慢慢的變換了場地。兩人加快速度飛奔而去,在大老遠就被血腥氣嗆了一下。

  薛牧睜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場景。

  他看見了一個地獄,真正的地獄。

  原本數十名俊男美女圍堵夤夜的,此刻在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的屍體。屍體的死狀不一,有些渾身沒有一點傷口,唯獨臉上帶著極度恐懼的神情,就像是活活嚇死的一樣;有的則是好像被什麼巨錘砸過,整個身體帶著不自然的扭曲,甚至有部分肢體都碎了,鮮血汩汩流淌,滿地蔓延。

  有人活著,發了瘋一樣的四處奔跑,大喊大叫。

  有人舉著刀劍,雙目赤紅,無論死人活人到處狂砍。

  有男女旁若無人地在地上瘋狂交媾,衣物扯得支離破碎,如同野人。

  總之整個場面上,就沒有一個正常活著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瘋了。

  在場面最深處,依稀可以見到一團迷霧。迷霧中間直立漂浮著一個人影,看不清面貌,只能隱約看見一個輪廓,依稀可見完美無瑕的體態,前凸後翹,腰身纖細,雙腿修長筆直,長髮直垂到小腿,優美的手臂平平伸展,直挺挺地漂浮在半空中,配合著這副煉獄場景,氣息說不出的妖詭。

  難道是合歡雙使之一?不記得那個暴露女的頭髮有這麼長啊……薛牧轉頭四顧,找不到那個書生呂書同,也不知是不是跑了。

  可夤夜也不見了……到處都沒有。

  薛清秋沒說話,小心地攙扶著薛牧穿過這片地獄般的場景,有發狂的人提刀瘋狂砍來,被薛清秋隨手料理。

  慢慢走近迷霧,薛清秋輕嘆一口氣,掏出輝月神石,往裡面一拋。

  迷霧驟然消失,那個窈窕的女子身影也忽然不見。薛牧驚訝地到處看了一圈,沒看見女子去了哪裡,反倒看見小女孩直挺挺地趴在地上,已經昏迷。

  看出薛牧心中極度的不解,薛清秋也沒多解釋,只是道:「這場面……是夤夜幹的沒錯。她沒事,只是精神損耗過大,昏迷了。睡一覺起來,反倒比我們的狀態都好。」

  薛牧點點頭,壓住心中困惑,蹲下身想要抱起夤夜,結果牽動傷口,痛得差點自己都栽到夤夜身上去了。薛清秋眼疾手快地拉住,嘆了口氣:「我來抱她。」

  薛牧很是尷尬地站在一邊喘氣,再度轉頭四顧,人間煉獄般的景象讓他心中發寒,腦海中驟然浮現夏侯荻的言語。

  ——夤夜的功法太過可怕,眼見她神功即成,絕不能放任她出入江湖,否則必將天下大亂。

  ——屆時陰煞滋長,人心衰頹,九鼎崩潰,必將重現千年前的群魔亂舞,永無寧日。

  看起來,真的不是誇張啊……這分明就是活生生地把地獄搬到了人間,還是好幾層地獄的綜合體,真心不知道這個小娃娃到底是怎麼辦到的,簡直太過可怕。

  再想想她平時那副牧牧抱抱的賣萌模樣……對比起來分外的妖異,分外的違和。

  薛清秋抱起夤夜,卻沒有走,反而對著前方冷冷道:「你也是來殺我們的嗎?夏侯荻?」

  修長的身影從夜色中慢慢走了出來,鮮紅的披風飛揚,直如血色。

  薛牧抿緊嘴唇。終於來了,六扇門……

  此刻三個人的狀態,加起來都不夠一個夏侯荻打的,更何況肯定還有宣哲在背後,若是來殺他們的,真的沒有活路。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友是敵?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3 11:04
第七十四章相濡以沫



  夏侯荻慢慢地走到三人面前,目光落在地獄場景上,神色頗為痛苦。閉著眼睛深深吁了口氣,再度睜開,看看薛清秋,又看看薛牧,半晌無言。

  薛牧淡淡道:「六扇門什麼意思,明示吧。」

  夏侯荻定定地看著他,聲音有些嘶啞:「這是一步錯棋,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本來……明明一切都向著好的地方……卻急轉直下。」

  「可事到如今你也只能將錯就錯了不是麼?」薛牧冷冷道:「事實證明他成功了,正道此次大傷元氣,他應該很滿意。然後你再把我們三個的人頭獻上去,正魔兩道同時受到沉重打擊,他該擺慶功宴了吧?」

  夏侯荻沉默片刻,低聲道:「是,本來我確實是來將錯就錯的,只要殺了星月宗所有人,朝廷在此戰中的影子不會顯現,岳小嬋只會知道是正道各宗進京圍獵……」

  「但是?」

  「但是我們都沒想到,你竟然在那樣危急存亡之際,仍然沒有帶著任何弟子參與救援,反而是遣散了她們,似是早就等著此刻。」夏侯荻微微嘆息:「此時殺了你們,星月宗會怎樣?」

  薛清秋這才知道為什麼只有薛牧獨身救援,原來他早有預計,已經埋下了後手。

  星月宗會怎樣?

  要知道,殺了這三個人,對於星月宗固然是不可承受之重,但整個宗門根基還是完整的,少宗主尚在,長老執事一個不缺,天下依然星羅棋布,底蘊十足。岳小嬋繼任宗主,沒有被誤導去和正道死磕,確定了皇帝主使之後,那滿胸復仇之火必然撒向這天下河山,使一個本來就很妖氣的宗門徹底魔化,不計一切代價的屠戮毀滅,讓這個江山化為齏粉。

  岳小嬋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她一定會做得出來,也有足夠的能力辦到。

  便是終究會被剿滅,那時候的山河破碎程度已經無法預計,並且想要剿滅星月宗,必須更加依賴正道,朝廷只會更加受制於人,陷入最困難的時局。

  姬青原要的不是這個結果,他根本承受不了這個結果。

  事實上他的計劃最有可能導致的就是這個結果,可惜他出於變態理由,做著一廂情願的美夢,導致了一件完全不可理喻的殺局。

  夏侯荻疲憊地道:「做個交易吧,薛牧。」

  薛牧淡淡道:「說。」

  夏侯荻有些難以啟齒似的,嘴唇動了好久,才吶吶道:「這件事,只是正魔之爭。」

  「哈……」薛牧忍不住笑出聲來,正當夏侯荻以為他要開口譏嘲,薛牧卻道:「那姬無用怎麼算?」

  夏侯荻怔了怔,領悟了薛牧的意思,眼裡閃過驚喜之意:「必然嚴懲姬無用!便是父……便是陛下不殺他,我夏侯荻幫你殺!」

  「殺?」薛牧呵呵一笑:「殺就不用了,倒是勞煩六扇門派些精兵強將守護我等守法良民,可別再如這次這樣瀆職,我可不想夜裡又被誰刺殺。」

  夏侯荻立刻道:「分內之事,理所應當。」

  薛牧又笑了笑:「我們傷成這樣,瀆職的六扇門沒有點補償麼?」

  一口一個瀆職說得夏侯荻氣得不行,卻心知無法反駁,說成是瀆職倒還算定性得不錯了,只好道:「你可以提條件,只要我們能夠實現的。」

  薛牧冷笑道:「如果我說我要的是你呢?」

  夏侯荻沒料到他居然來了這麼一句,眼裡閃過怒意,深深吸了口氣,又勉強按捺下來,僵硬地道:「換一個吧,薛牧,提這種沒有誠意的話題激怒我並無意義。」

  薛牧當然沒指望她會答應,只是心中惱怒忍不住刺一句罷了:「明明是關係良好的合作夥伴,被這樣捅刀子,我罵幾句還不行了?」

  夏侯荻嘆了口氣:「此事不是我能決定的,如果是我主持此事,即使要削弱星月宗,要殺的人也不會是薛宗主。」

  薛牧失笑:「是我?」

  「對,是你。」夏侯荻直挺挺地看著他,並不諱言。

  「真是多謝抬舉。」薛牧笑道:「好了,閒話不提。首先,姬無用的陣盤歸我了。其次,我要傷藥,最頂級的,你知道我們三人分別需​​要哪些。最後,你最好去請示一下皇帝,他想看見一個怎樣的時局,讓他派人來談。」

  「陣盤可以給你。」夏侯荻迴避了皇帝的話題,仔細打量著三人的傷勢:「傷藥立刻就會有人送上……嗯……你們的去處……」

  「送來百花苑吧。」薛牧笑了笑:「姐姐,我們走。」

  薛清秋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冷冷地抱著夤夜轉身離去,薛牧捂著胸口,艱難地跟在身邊。夏侯荻獨立風中,目送他們的背影,長長嘆了口氣。

  卻說三人一路走向百花苑,薛清秋剛才一臉冷漠的表情慢慢變了,目不斜視地悄悄問:「怎麼還回百花苑?」

  薛牧笑道:「能去哪?皇宮?」

  薛清秋猛醒。大家現在這個狀態,你就是跑能跑哪去?出了城沒過多久就得被正道追上了,到時候誰都打不過,跑有什麼用?倒還不如信夏侯荻一次呢。

  不是薛牧膽子大,而是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

  她嘆了口氣,還是問道:「你覺得夏侯荻幾分可信?」

  「十分。不然剛才就動手了,可沒有必要多此一舉。」薛牧嘆道:「這回正道傷亡慘重,無意中達成了削弱正道的結果,更兼部分人對你的仇恨永固,此後正魔紛爭必將加劇。無論皇帝之前為什麼要殺你,眼下反而是形成了一種對他最有利的局面,此刻你若身死,小嬋的報復倒是要讓他的大好局面崩壞了。所以無論他之前為什麼想要殺你,如今都一定會收了這個念頭,和我們達成妥協。」

  「妥協……」薛清秋品味了一陣,低聲道:「你不打算向皇帝報復?」

  「暫時的妥協而已,如今我們也還要藉助朝廷辦到很多事情……這是政治,不是江湖啊姐姐。」薛牧的聲音裡帶了幾分冷酷:「不過我已經給皇帝安排了一個小小報復,收點利息。以後等到時機成熟,再讓這個狗屁皇帝知道什麼叫悔不當初!」

  薛清秋相信這一點。雖然薛牧經常表現出不俗的胸襟,但不代表連這種氣都能嚥下去,本質上他應該算是很小氣的人才對……至於他給皇帝安排了怎樣的報復,眼下薛清秋沒有力氣去猜,也懶得多問。

  「你為什麼不讓夏侯荻殺姬無用?他會給我們帶來後續的麻煩。」

  「姬無用被我的特殊毒氣入腦,這天下怕是沒有別人能解,死活都沒什麼區別了……倒是活著好些,說不定還有可能有人求到我頭上——雖然我自己也不能解。」

  兩人一路談著,帶著一身的傷勢,慢慢踟躕抵達了百花苑。

  百花苑燈火通明,絲竹陣陣,觥籌交錯嬉鬧調笑之聲隱約可聞。

  這裡的人們根本不知道城西曾經發生了怎樣的事情,即使是那般劇烈的爆炸,在普通人眼裡那也是「與我何干」。就連百花苑的姑娘們,都不知道她們的後台老闆今天差點被人宰得通透。

  四周暗影處,有六扇門中人暗中巡邏保護,兩人都一眼看見了樓頂靜立的宣哲。

  其實他們本來是來殺星月宗弟子的吧,想要遮掩此戰的一切線索……可惜發現了人去樓空,知道薛牧早有後手,線索早就散佈出去了,於是捕殺變成了保護,政治的畫風變得就是這麼快。

  兩人對視一眼,忽然一起笑了起來。

  曾經薛牧就像此刻坐在花廳裡的人,折扇輕擺,衣帽風流;而薛清秋仗劍於血火之間,縱橫天下。兩個人無論思維模式還是生活形態全然兩樣,就如完全平行的兩條線,便是表面貼得再近,實際內心是很難找到交點的。

  而如今,這相濡以沫的感覺油然而起,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站在了互相的世界裡,曾經那若有若無的一層隔膜轟然粉碎,再也看不見痕跡。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3 11:04
第七十五章姐屬性



  兩人上前會見了宣哲。

  宣哲帶來了三種藥,分別對應內傷外傷和靈魂滋養,全是出自藥王谷的頂級聖藥,效果要強於薛清秋自帶的星月宗藥品許多。

  薛清秋毫不客氣地接了過來,也沒寒暄半句,冷冷帶著薛牧進了後院竹林。

  宣哲欲言又止,長長嘆了口氣。

  他是戰將型的強者,對政治或者謀略都沒有什麼講究,所以在六扇門他是輔助夏侯荻的,眼下的狀況讓這個威肅侯十分茫然。他甚至不知道第二天又會變成怎樣,只是出於強者直覺,他隱隱知道,事情肯定不會就這麼收尾。別說明天了,就算是今晚,在他目光不及之處,必定還會有事發生。

  但他這時候真沒臉去諮詢薛牧了,頭都抬不起來。

  六扇門掌管江湖、掌管京師治安、掌管安全巡守,最後呢?這樣的驚天大案,六扇門完全置身事外,臉都沒露過……甚至於還暗戳戳的想來殺盡受害者的殘留……

  受害者還是正和他們高高興興合作的合作夥伴,此刻第一批《江湖新秀譜》都才剛剛運出城,第二項《江山絕色譜》都還在畫畫呢,就突如其來地遭受這樣的事情……宣哲是真心覺得沒臉見人。

  那邊薛清秋抱著夤夜放在床上,取出一片草葉,輕輕放在夤夜額頭。草葉悠悠散著熒光,依稀可見雲霧飄搖,點點螢火散入夤夜眉心。薛牧在旁邊脫上衣,一邊道:「這什麼葉?」

  「雲陽葉,滋養魂魄頗具神效。」薛清秋疲憊地走了過來,很自然地搭著薛牧精赤的肩膀,幫他脫衣服。

  薛牧胸前的傷口在之前的及時救治之下,現在已經快要結痂,被衣服黏著,自己根本脫不下來。薛清秋纖手一翻,微微一按,那結痂不知怎的就自動脫落,薛牧驚訝地脫下衣服:「這手厲害啊……」

  薛清秋笑笑:「你這是多看不起姐姐在人體上的權威?」

  「呃……」薛牧不說話了,低頭看著薛清秋拆開一盒軟膏,幫他敷藥,那種知性溫柔的感覺第一次給了薛牧一點「姐姐」的體驗。

  「這是藥王谷的歸玉膏,效果很好,你敷著睡一覺,大約明天也不會有什麼大礙了。到時候我們再弄些好藥滋補一二。」纖手在薛牧胸口輕柔地抹藥,清涼的感覺從火辣辣的傷口慢慢傳開,散遍四肢百骸,散進心田。

  「你……」薛牧伸手按著她的纖手,低聲道:「我自己來吧,你的傷其實最重,卻讓你做了最多……」

  「各司其職,談判不是你在絞盡腦汁麼?」薛清秋看著自己的手,此刻正按在薛牧赤裸的胸膛上,被他的大手按著不動。手心是他心跳的頻率,手背是他手心的溫熱。薛清秋靜了幾秒,搖頭笑笑:「莫非你此刻還有心思占我便宜?」

  薛牧道:「之前不是時候,眼下算是安全了,所以我也該……」

  薛清秋似笑非笑:「該什麼?」

  「該罵你!」薛牧也放下手,語氣冷了下來:「自恃武功高強,提醒你風向不對了還不當回事,出門了連去哪都不說,我們倒要從敵人那裡尋找你的踪跡!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牛氣?不要門下,不要幫手,隻你一人便可以隻手擎天?」

  薛清秋愣神著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反應過人來,他在教訓自己……

  她竟然覺得有些好笑,可看著薛牧認真的表情,卻沒笑出來,柔聲道:「好啦,是我不對。」

  薛牧板著臉問:「你的傷重到什麼程度?多久能複原?」

  「有宣哲剛才送來的聚元丹,留下隱疾的可能性就不大了,這點要承情。至於復原,怕是需要一段時間。一會先去閉關,多久能出來我也不能確定。」

  薛牧抿著嘴,很是心疼,本是想說幾句柔情蜜意的,卻忍住了沒說出來,反而板著臉道:「都是你瞞這瞞那惹出來的,早讓我知道宮中事,怕也沒這麼容易被人設計!以後不許對我有秘密!」

  面對這霸道言語,薛清秋不置可否,還是微微笑著,她知道薛牧這是打算趁機「一振夫綱」的意思呢。但她此刻卻完全沒有和他來一場對局的想法,反倒俯身在他臉上輕輕一吻:「別生氣,發火對傷患不好,等你傷好了再慢慢罵。我閉關時間不定,你自己在外也多加小心。」

  這爆棚的溫柔姐屬性倒讓薛牧不好意思闆臉了,聲音轉柔:「早點出來。」

  「嗯。我盡量。」

  ***********

  此刻在另一處地方,還有另一個姐屬性爆棚的人。

  皇宮,御書房。

  皇帝姬青原坐在椅子上,神色不知道是疲憊還是失望還是興奮,總之非常複雜,帶著神經質的色彩。

  魚弦渾身浴血地跪在御桌前,聲音也有些沙啞疲憊:「老奴無能,沒能……」

  「總管的傷也不輕。」姬青原打斷了他的請罪:「薛清秋真的這麼強?」

  魚弦身為和薛清秋同級的洞虛巔峰,卻一大早就被設計傷了,一直就沒有發揮多大作用,連鎖反應就是保護不了姬無用,導致最終崩盤,這對他來說確實感覺十分恥辱。魚弦很是慚愧地深深叩首:「薛清秋魔功超凡,心計奸狡,老奴不如。沒能完成目標,雍王又生死難料,老奴有罪。」

  姬青原嘆道:「此役雖然沒有實現目標,但卻似意外的得到了更好的結果。總管有功無罪。」

  他身邊盈盈立著一個宮裝美婦人,年紀約莫三十歲上下,眉目如畫,容色絕美,此刻帶著極其溫柔的淺笑,提醒道:「陛下,魚總管受傷不輕,該讓人家先去休息療傷,有什麼事也等傷好了再說呀。」

  姬青原老臉上綻放出滿意的笑容:「總管你看看,你總是疑心貴妃,貴妃還在關心你的傷勢。」

  魚弦沒說什麼,只是道:「謝過娘娘關懷,老奴沒有大礙。」

  「行了,這件事暫且這樣吧,後續的事,朕已讓夏侯荻去辦了。來人,賜魚總管聚元丹一瓶,助他療傷。」

  魚弦謝恩而退。

  劉貴妃柔聲道:「陛下自己也別這麼操勞,這都子時末了,身體要緊。」

  姬青原笑道:「朕這次可是殺你最敬佩之人,你不怨朕?」

  劉貴妃慢慢搖頭,眼裡竟似有些慈愛的感覺:「陛下要做什麼,自有陛下的道理。婉兮只求陛下安康,就心滿意足。」

  姬青原哈哈大笑起來:「愛妃不懂武,不知這點熬夜對於武者根本毫無影響。嗯……夜深了,愛妃先去休息吧,朕還有點事要見夏侯荻。」

  「那……婉兮告退。」

  「嗯,去吧。」

  劉貴妃慢慢退了出去,一路回到自己寢宮,一路上見到的太監宮女都很是尊敬地向她行禮請安,劉貴妃也柔和地一一回應,如沐春風。

  「貴妃真是世上最溫柔良善的人。」幾乎所有人心裡都是這樣的念頭。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3 11:05
第七十六章所謂天機



  此時魚弦也已經進入皇宮供奉堂中,準備療傷。他的職務是大內總管,但這個大內總管和薛牧那個世界不太一樣,他事實上是宮中的武力供奉,負責的是武力而非內勤。同屬宮中供奉的公公還有十餘名,實力不等,低的還不如岳小嬋,強的便是如李公公這般的入道巔峰。

  供奉堂有個外堂,固定座位,平日裡供奉們都是在外堂打坐,有點像上班。如今夜色已深,魚弦進入供奉堂,裡面只有李公公一人在打坐,別人都不在,大約都已經回了自己房裡。

  見魚弦進門,李公公睜開眼睛迎了上來,神色驚訝:「魚總管怎麼受了傷?身上這血是……」

  魚弦不知道李公公曾經出現在戰場,薛牧抓著姬無用的時候李公公早就消失了。此刻也是正常面對同僚下屬的語氣:「奉上命乾了點活兒,有勞李公公掛念。今日不是張公公輪值?」

  「張公公有些私事要辦,臨時和咱家換了班。」李公公隨口解釋著,很是熱情地伸手過來攙扶。

  魚弦有意拒絕,卻不太好傷了同僚熱情,猶豫了一下還是任他扶著:「哎,一點小傷而已,夜深了,李公公還是早些休息。」

  李公公很熱情地探了點真氣過去:「大家同屬供奉院,咱家平日也得總管關照良多,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來來來,咱家幫總管一把。」

  真氣很是精純柔和,緩緩洗滌著魚弦受傷的經脈。魚弦倒是放心了幾分,笑道:「李公公真是太熱情了。」

  「別的不敢說,咱家對療傷還是頗有心得的。」李公公笑著將他扶正了坐著:「這點小傷,不消片刻包總管完好如初。」

  魚弦便也收了心,吞了一粒聚元丹,開始打坐自療。

  便在此時,李公公那溫和滋潤的真氣瞬間變化,原本是在祛除殘留在魚弦經脈裡的薛清秋真氣,此刻卻忽然轉向了和薛清秋同質同源,驟然共鳴,反而成了一種發酵劑,薛清秋那些殘留真氣忽然咆哮起來,如同海嘯一般瞬間翻湧,帶著撕碎一切的力量狂暴地肆虐。

  魚弦根本措手不及,眨眼間就被震得經脈盡碎,一口鮮血狂噴出來,魚弦奮盡最後的力量向後猛拍一掌,李公公早已飄然而退,悠然道:「薛總管讓咱家向魚公公問安。」

  薛總管?薛牧?魚弦腦子裡一片混亂。他都不認識自己吧,怎麼會做這種佈置?

  他想要喊叫,提示別人李公公是奸細,卻發現嗓子沙啞,氣息斷絕,根本喊不出來,只剩下呢喃自語。

  「原來,薛牧能擒雍王,是你……枉我一直疑心貴妃……你不怕十餘年的潛伏,就此暴露……」

  「放心,李某不會暴露的。」李公公嘲諷地笑道:「不管誰來驗屍,都只會當你死於宗主留下的暗創。」

  「能和薛清秋真氣共鳴……你的星月魔功……是核心嫡傳……」

  李公公壓著輕笑,笑聲聽起來詭異無比:「咱家是嫡傳有何稀奇,現宗主雖然只有師姐妹,前宗主可是有師兄弟的呀……隻怪你蠢,成天就知道關注宮中女眷,疑神疑鬼,莫非真不知本宗曾經有男人?」

  魚弦眼中露出恍然之色,又化為無盡悔意,再度湧出一口鮮血,身子一抽,再也不動了。

  李公公尖叫起來:「快來人吶!魚總管忽然七竅流血……」

  天上一道流星轟然墜落。

  宣哲抬頭望天,長長嘆了口氣。預感沒有錯,果然一夜都沒過去就出事了。

  無數強者在打坐中驚醒,豁然起身:「​​洞虛隕落!是誰!」

  「哈哈哈哈!」一個頭頂道髻身穿袈裟的怪人大笑起來而去:「天機亂了!哈哈哈……」

  **********

  所謂天機,說來玄乎。如果直白點說,大約是一種原將發生的未來,被預測了隻鱗片爪。

  如果沒有亂入了的薛牧,此刻的星月宗是什麼情況?

  夤夜至今都還在六扇門關著。

  岳小嬋沒有離京。

  薛清秋中伏而死,京師分舵毀於一旦,卓青青夢嵐沒有一個能活,只有岳小嬋臨時突破,浴血突圍而去,江湖上出現了一個可怕的女魔頭,數年之後或許死於一場圍剿,或許和某個「主角」相戀,是放下屠刀還是相愛相殺,誰也不知道。

  她會是那個故事的女主角,但女主角並不代表著幸福。

  這是原本的「天機」。

  可它亂了。

  依然死了一位洞虛巔峰強者,卻是皇帝最信任的大總管。

  此後的局勢,再也不是任何「窺測天機」者之前所見的模樣了,它的走向似乎已經有了一條線,線的那一頭模模糊糊,無論如何窺視,好像都逃不過一個薛字的牽連。

  南方千里之外,岳小嬋站在山丘上,抬頭看著天上的流星劃過,喃喃道:「好漂亮。」

  在她身邊站著一條八尺大漢,氣勢雄渾,神威凜凜,烈如炎陽。他抬頭看了一眼,又很快挪開目光:「岳小嬋,老子不是來陪你風花雪月的,你要看星星以後自己回家慢慢看!」

  岳小嬋悠悠道:「便是你這種滿腦子肌肉的蠢貨想跟我風花雪月,也不夠格啊……」

  大漢冷笑:「少廢話,老子沒時間陪你瞎扯。」

  岳小嬋悠然道:「搞得你多忙似的……風烈陽,不是夤夜師叔救你,你的狗頭都已經掛在玄天宗山門前了,還能在這兒耀武揚威地扮忙人?」

  風烈陽語塞,冷哼一聲才道:「所以此番我配合你行事,你有什麼安排就直說。」

  「我要星忘石,大量星忘石。」岳小嬋笑道:「你知道哪裡最多麼?」

  風烈陽想也不想:「玄天宗。」

  岳小嬋倒是一怔:「看不出你也關注過這種對修行無用的陣石。」

  風烈陽淡淡道:「之前夤夜收集這種石頭,我就刻意留意過。但老子話說在前頭,你若要我去闖玄天宗,那恕不奉陪。」

  岳小嬋瞇起眼睛看了他一陣:「原來你並不莽,居然還會刻意去留心這些。」

  「真魯莽的早死光了。」風烈陽道:「我還活著。」

  岳小嬋收回目光,點了點頭:「琴梨師叔說,幾天前玄天宗高手忽然大量北上,天問也走了,此刻宗門裡強者不多。從容定計的話,隻盜取一些星忘石,應該不難。」

  「大量北上,連天問都去了……」風烈陽喃喃念叨:「這是要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岳小嬋的目光有些迷離,繼續抬頭看天,喃喃自語:「情報送達靈州,轉至京師,怕是已經慢了一步。怪不得星羅陣如此重要……」

  風烈陽失笑道:「你總不會擔心你師父吧?她是何等高手,怎麼也輪不到她出事啊。」

  「不知道,總之我今晚總是心神不寧。」岳小嬋咬著下唇:「不過……有他在,應該是不會有事的。」

  風烈陽愕然:「誰啊?」

  岳小嬋燦然一笑:「一個男人。」

  「神經病。」風烈陽轉身離去:「有事喊我,我去練功。」

  岳小嬋獨自靜立片刻,忽然從懷中取出一張紙,就著月色看了一會兒,臉上現出一對小酒窩:「你說是虛偽定製文,我可不信你既然寫得出,心裡會沒有一點真意。」

  月色如水,照在紙上,薛牧的字跡清秀工整。岳小嬋看了一陣,喃喃地說:「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你一定會處理得好好的,對不對?」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3 11:05
第七十七章新晉



  姬青原站在魚弦的屍身前,已經有了老年斑的枯瘦老手不住地顫抖。

  魚弦體內瀰漫著狂暴真氣,怎麼看都是薛清秋的,那洞虛巔峰的星月魔功,氣息濃鬱至極,根本不可能是第二個人能辦到的,世上任何人都無法模仿。

  確實如李公公所言,不管誰來驗屍,都只能得出唯一結論:薛清秋留下的暗創,驟然發作而死。

  畢竟此刻不會有孤桐院之戰的目擊者來告訴他們具體戰況,老玉頭本身不是很強,說不清細微處,他們只能腦補,並且無限度地妖化薛清秋的能力。

  姬青原的顫抖,不是在傷感自己失去了一個忠心耿耿的總管,他是在恐懼。

  恐懼強得可怕的薛清秋,恐懼失去了洞虛巔峰強者坐鎮的大內,恐懼自己的安全。

  同時他也在後悔,早知道這會讓自己失去魚弦,自己絕對不會讓他出戰的。

  再向薛清秋復仇去?別開玩笑了,他考慮的是此刻誰才能接下魚弦的總管之位,誰才能保護大內安全,誰才能代表他和外界交涉,不落下風。

  雖然有幾個大宗門是聽從朝廷調令的,可那些都是些什麼啊……鑄劍的,機關製造的,醫藥的……就是沒有正兒八經練武的強者。導致失去了魚弦,他自己的實力也瞬間暴降,捉襟見肘。

  是不是要調宣哲聽用?可宣哲絕對沒可能淨身,莫非要開外臣駐宮的先河?

  供奉堂十餘名太監肅立兩旁,姬青原目光慢慢地掃過,神色頗為失望。

  千年之前,皇家也是正道一宗,可一旦成了皇室,很多事就不一樣了。比如說,你不可能隨便對外招收弟子了,武道只能傳子,從宗門演變成了家族。所謂弟子,只能從太監裡選拔好苗子,訓練成為影衛,貼身保護皇帝之用。其中強者是不多的,畢竟你指望從小淨身入宮的孩子裡恰好就發現武道天才,那實在有點夢幻,千年來也就一兩例而已。

  影衛的高端武力不足,供奉堂便應運而生。大半是頗有基礎的強大武者,因為得罪了強敵,或者因為皇室承諾提供功法資源修行等等原因,自願淨身入宮,成為供奉。這種的武力就比較高了,相應的忠誠篩選也非常嚴格,導致留在供奉堂的數量很少,眼下一共就只有十幾個。

  這些在宮中最低都是十年以上的老人了,多年來兢兢業業立功無數,全是很得姬青原信任的。可實力上……雖說都還不錯,其中甚至有兩三個只差臨門一腳就能洞虛的,理論上這是一支很強大的力量了。可差那一腳就是天塹,哪怕把實戰能力吹破了天,本質上絕對是有很大區別的。你低了一整個境界,就算再能打,能扛薛清秋幾回合?

  可惜這一腳太難踏破,多少人踟躕一生不得寸進,否則整個天下也不會只有十幾個洞虛了。連影翼那種一宗之主都未曾洞虛,可見這臨門一腳很講機緣和領悟,不是光靠資源能堆的。

  哪怕有一個初入洞虛的在這兒,姬青原恐怕都會有久旱逢甘霖的心安感覺,可惜沒有。

  咦?等等……姬青原目光落在李公公身上,很是驚訝:「李供奉的氣息有些波動感,這莫非是……」

  李公公恭謹地回答:「老奴近日在武道上頗有所悟,十年關隘似有了突破跡象。」

  姬青原大喜過望:「你快突破了?」

  「是,若能靜心閉關數日,當有所得。有足夠輔助之物的話,或許今夜即成,亦未可知。」李公公一邊回答,心中也有些震撼。申屠罪的滅情道,看來千年來能傳承至此,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他十幾年沒鬆動過的洞虛關隘,居然在殺了魚弦的剎那間被撬動了一下,有一種玄之又玄的感悟瀰漫開來,一輩子苦修的他當然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姬青原大喜道:「需要何物儘管去內庫領用,不惜一切代價突破洞虛!」

  說完踱了幾步,忽然想起李公公曾經受自己委派,代表大內去和星月宗談刊物合作事宜的。他此刻正要和星月宗達成妥協,李公公曾經和星月宗有過接觸的「履歷」,更加容易和星月宗達成和諧交流,在眼下忽然成了極大的加分項。

  便是李公公不突破,多半也該選他繼任總管最是合適。

  想到這裡,他立刻下了決定:「著李嘯林為大內總管,供奉堂主管。一應突破所需物品,任憑取用!」

  李公公帶著一大堆的奇珍神丹進了密室,沒有多久,洞虛之氣且兄弟霄而起。

  姬青原抬頭看著,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笑容。此時新增洞虛,真是填上了他心底最惶恐的位置,底氣瞬間就足了許多。

  他不知道在密室裡的李公公此刻在想什麼。

  李公公想到的是在製住姬無用之後,他和薛牧的對話。

  「好教薛總管得知,在下李嘯林,星月嫡傳,半步洞虛。十三年前事變後不願入炎陽,偽造身份潛伏入宮,現任大內供奉堂管事之一,頗得皇帝信重。此番如何援救宗主,還望總管佈置。」

  「你知道圍攻宗主的有誰麼?」

  「不知詳細,只知道大內總管魚弦參與,他是洞虛之巔,供奉堂的主管。」

  薛牧沉吟片刻,斷然道:「既有姬無用在手,逃生希望大增,李公公應該回去了,你在宮中能起到的作用比在這裡大。」

  「我在宮中能幹什麼?」

  「殺了魚弦。」

  「總管若是只為出氣,可得不償失。」

  「因為只要我們不死,而魚弦死了,你就會有很大的可能做供奉堂主管!」

  當時來不及問原因,薛牧根本沒空多聊,拎著姬無用就去接應薛清秋了。

  如今想想,李公公簡直有些毛骨悚然,這薛牧怎麼知道自己會被提拔?他不可能預判到了自己會突破,他的意思分明是即使不突破,也能提拔!

  就那麼電光火石間他居然算到了這一步,真是神了。

  李公公現在都無法理解薛牧為什麼有這種判斷。他默然坐了一陣,長身而起,走出了密室。

  天上群星閃耀,月色朦朧,看上去靜謐安詳。

  「或許……這次宗主真的找到了一個了不起的臂助。」

  他裝模作樣地去了皇帝寢宮,想表示一下自己突破後第一時間來向陛下匯報,卻被門口太監告知皇帝已經就寢了。李公公早有所料,唯唯而退,身形沒入黑暗裡,轉眼不見。

  姬青原安心之後很快就疲憊不堪,直接就寢,他絕對想不到這時候的李公公卻是去了哪裡。

  被認為「身子虛弱」早該就寢的劉貴妃寢宮裡,所有太監宮女都被遠遠趕到外面,劉貴妃獨自一人斜倚香床。那雍容宮裝早就除下,插在頭髮上的名貴釵飾一一清除,隨意地丟在梳妝台。就連臉上的脂粉也清洗得乾乾淨淨,光潔嬌嫩的肌膚帶著些不健康的蒼白,在一點青燈映照下若隱若現。

  雍容華貴化為簡單樸素,而樸素中卻顯出了不應屬於皇家的妖異感。

  「突破了?」她輕聲開口,彷彿對著空氣自語。

  李公公慢慢地在床前現出了身形。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3 11:05
第七十八章宮內無常人



  「殺了魚弦時,觸動了瓶頸,僥倖突破。」李公公單膝跪地,深深垂首,堂堂新晉洞虛強者,即使讓他面對皇帝都未必這麼恭謹。

  「你很得意?你是不是很得意?」劉貴妃的聲音依然很溫柔,可問出的話語聽著卻怎麼聽怎麼怪異:「突破洞虛,完成數十年夙願,還做了大內總管,權傾內宮,你得意不得意?」

  李公公深深低著頭:「並不得意。」

  「這是清兒拿命換的!」劉貴妃慢慢地坐直身體,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他低垂的頭顱:「清兒差點死了,星月宗差點毀於一旦!你的突破,是沾著清兒的血!」

  李公公低聲道:「是我無能,沒及時救出宗主。」

  「是你無能?不不不……」劉貴妃忽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無能的是我……是我!」

  李公公抿嘴不答。

  「是我什麼都做不了,我以為入宮之後能幫得上她,結果呢?暗中促成了姬青原和清兒的合作,最終卻是差點將她送進了鬼門關!無能的是我!」

  劉貴妃站了起來,絕美的面容竟帶著極度的扭曲:「都是我,當年也是我,什麼都是我……」

  李公公嘆了口氣:「事情已經過去了,你自責也沒有意義……」

  「誰說沒有意義?」劉貴妃惡狠狠地踩在他身上:「這樣就能提醒我,姬青原犯了怎樣不可饒恕的罪孽!」

  劉貴妃的玉足踩過來,對於一位洞虛強者那是連撓痒都不算,可李公公卻緊急地收縮了渾身功力,任她一腳又一腳地踩在腦袋上,清秀的臉上竟是帶了痴迷和狂熱的意味。

  這個內宮裡……從皇帝到貴妃到太監,竟是沒有一個正常人,全是變態。

  劉貴妃歇斯底裡地狂踩了一陣,終究身無修行,很快就累得氣喘吁吁。這時候李公公反倒說話了:「別累著自己。」

  「我就是要累著自己!我恨不得能有人來狠狠抽我一巴掌,用鞭子抽著我罵:劉婉兮,你是星月宗最大的罪人!」

  李公公當然不會抽她,反而道:「你的身體不屬於自己,該留以此身,為宗門發揮作用才是。」

  這一句話如同魔咒,忽然就讓劉貴妃定在那裡,半天一動不動。良久才低聲喘息:「我能怎麼做?我已經一點功力都沒有了。」

  「你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棋。」李公公低聲道:「相信薛總管將會佈置。」

  「好,我等著,只要真的有用,別說做棋,做條狗我都願意!」劉貴妃坐回床沿,美目緊緊盯著他:「這個薛牧真的可靠?」

  「若非他,此番宗主已遭不測。」李公公抬起頭,目光狂熱地看著劉貴妃:「他會是宗門崛起的希望,我相信他!」

  劉貴妃喃喃自問:「他這樣莫測出身,半路被清兒撿到,為什麼會肯真心幫她?」

  「因為……」李公公頓了頓,眼裡的狂熱絲毫不減:「就像我對你一樣吧。」

  「滾!!」劉貴妃好不容易平靜了一點,聞言卻被徹底激怒,歇斯底裡地掀起手邊所有能拿的東西,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岳千江騙我,你只會祝福!我含恨入宮,你欣然自宮!你枉自一身修行,卻像一隻烏龜,除了喜歡看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還有什麼屁用!薛牧要是像你一樣,那才是清兒瞎了眼!!」

  「我滾,我這就滾,你別生氣……」

  李公公真的是滾著出去的,劉貴妃滿腔怒火地看著他滾出去的身影,坐在床邊劇烈地喘息。很快寢宮內再度空曠無人,剛才的暴走發作彷彿只是做了一場噩夢。

  劉貴妃咬著銀牙,忽然從梳妝台上抽了一根銀針,惡狠狠地紮進她嬌嫩的手臂上。

  壓抑著的痛哼聲響起,劉貴妃氣喘吁吁地自語:「這是我的罪孽……」

  次日一早,御醫宣告,貴妃夜裡著涼,又受了夢魘驚嚇,病了……

  宮中皆嘆,這位貴妃什麼都好,就是身子骨太弱了點……

  ********

  薛牧自然不會知道這一夜宮裡發生了多少事,他只是建議李公公殺魚弦,能不能成還沒個準數。薛清秋給他敷了藥後就自行閉關療傷去了,薛牧獨自一人,頭一沾枕就直接睡死過去,第二天都快中午了才醒過來。

  醒來的時候,胸前傷口卻比昨晚的狀況好了許多。不動的時候不疼,行動時帶動傷口會有些疼,但比起昨晚快死了的那種感覺已經不知好了多少倍。

  就連失血後的虛弱感都已經沒什麼了,精神還不錯。

  不得不說這世界的藥效確實很神,比什麼科學都神。

  還有一個東西也很神,那就是掌心花紋。薛牧知道自己昨晚幾乎彈盡糧絕,可這會兒卻感覺真氣充沛無比,甚至還有些進步了,這不是花紋的功效還能是什麼?

  把染血的衣服換掉,簡單洗漱了一下。對鏡看了看,氣色略微有些蒼白憔悴感,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到自己好像也帶了那麼點殺伐凌厲的氣勢,就像是此世常見的江湖味兒。

  他搖頭笑了笑,舉步出門,到了竹林後院女弟子聚居之所。幾棟竹樓空空蕩盪,卓青青夢嵐她們是被自己嚴令遠離的,這才一夜過去,怕是不敢輕易回來。薛清秋閉關未出,夤夜沉睡不醒,兵強馬壯的後院居然就剩自己一個人了。

  他想了想,到了百花苑,喊來一個老鴇:「找幾個會伺候人的,去宗主和夤夜門外等候,她們醒了需要人照顧。此外你派人去一趟風波樓,讓影翼來見我。」

  讓影翼來見我……這話真是牛氣且兄弟天,老鴇膽戰心驚地唯唯而去。

  老鴇的人還沒派出去,影翼自己就找上門來了,就站在百花苑門口很客氣地通禀:「風波樓影翼,求見薛總管。」

  老鴇的神情很是精彩,這才知道總管的牛氣不是沒有理由。

  「嘖……」薛牧就站在門裡很稀奇地看著影翼:「閣下的暗殺之道有多高明,薛某暫且不知,倒是這臉皮大約可以合道了吧?」

  影翼神色不變:「一樁生意一樁事,有何臉皮不臉皮的?」

  薛牧失笑:「道理好像沒錯,可別忘了我可以不和你做生意。老子星月宗也是天下佈局,到處開茶樓自己做難道不行?」

  影翼怕的就是這個,雙方真的撕破了臉,不但生意沒得做,還多了搶生意的。他嘆了口氣:「薛宗主此番魔威蓋世,天下震恐,風頭之勁舉世無雙,對宗門大有益處。更有可能因禍得福,進一步有了合道之悟,又何必記恨在下?」

  「哦哦,我們倒還要感謝你們了?」

  「感謝就不用了。」影翼平靜回答:「在下當時若是出手,結局不同,總管想必心中有數。」

  薛牧淡淡道:「我不管那麼多,老子是人不是神機獸,人是有脾氣的,不是只會算利弊的機械。現在我看你很不爽,你不平息我的憤怒,生意免談。」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3 11:05
第七十九章破而後立



  影翼心中很是蛋疼,薛牧想敲竹槓他心裡有數,但這事他也確實是理虧。畢竟伏殺薛清秋這件事裡,他是最關鍵的點。沒有他跟踪鎖定方位,世上壓根就沒人能預先埋伏薛清秋。何況他還出手使得薛清秋無法緊急撤退,說他是首惡都不過分了。

  他也知道薛牧心中惱火,不當場撕破臉那是因為薛牧手頭沒實力,要是薛清秋站這兒早就一劍劈過來了,還跟你談毛的生意?

  還好他在圍攻過程中始終沒有出手,算是懸崖勒馬。並且在薛牧出現後,他還現身阻攔了正道諸人,這叫將功補過,也就不至於撕破臉,如今還能和談。

  只不過不付出些什麼是不可能的了……影翼沉默片刻,有些肉疼地道:「我知薛總管修毒,本宗也有千載流傳的毒經,願與薛總管分享。」

  薛牧嗤之以鼻:「你們無痕道不是主修毒的,拿自己的偏門來假作什麼大方?」

  影翼搖頭道:「這薛總管就誤會了,在很多時候,刺客均與淬毒下毒息息相關,本宗在此道上頗有獨到之處,對薛總管絕對非常有用。並且有許多獨門的毒方,本不應外傳……只是如今毒之一道已非主流,本座就做主,贈予薛總管以示謝罪之誠。」

  薛牧有些意動,《百草錄》終究只是一家之言,而且也就那麼一本書,連毒物記錄都不見得完整,毒方也就幾種,確實需要他山之石的補充。他不動聲色,繼續敲竹槓:「在下自己的毒典都未能讀完,宗主所言雖有理,卻非我急需。」

  影翼也不意外,道:「這只是一點誠意,也會配上一些當世難尋的毒物,供薛總管研究之用。」

  當世難尋的物事,這誠意就比較足了,不是有錢能換到的,而是人家宗門千年來的底蘊。薛牧神色稍霽,笑道:「不知皇帝請影翼宗主出手,付出了些什麼?」

  影翼也回答得很乾脆:「一些對在下突破洞虛的有益之物罷了,這些薛總管休提,本座無論如何不會拿出來。倒是皇帝贈了京郊一片茶山,若是薛總管有意… …」

  薛牧怔了怔,很認真地打量了影翼一眼。

  茶山……這東西就有點意思了。對於別人或許僅僅是一個不見得有多少收入的產業,可在薛牧看來則另有含義。這種山林土地的「正統」收成,土地的所有權和控管權,從來都是正道的自留地。魔門能摻一腳的話,具備的是政治層面的價值,可不是收益這麼簡單……

  想到這裡,薛牧立刻道:「這座茶山,若是割一部分給在下,咱們的合作便可繼續談了。」

  影翼瞇眼看了他一陣,忽然道:「割一部分,本座拒絕。但若是薛總管願意入點份子,本座贈送一成。」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的深意。

  「三成。」

  「二成。」

  「成交。」薛牧忽然就綻放出笑意,熱情地邀請影翼去了雅座:「其實影翼宗主還是很講道義的,最後還幫我們攔下了那幫和尚道士的追殺,在下很感盛情。」

  這會兒記得我幫你攔人之功了?影翼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臭著臉不搭腔。媽蛋的堂堂一宗之主被堵在門口談了半天不平等的「戰爭賠償」,這時候才肯邀人入座。早先還以為這薛牧胸襟博大來著,如今看來也不見得嘛。

  不過是看他的底線在哪而已,別的事情可以不計較,觸動了底線,說不定比誰都睚眥必報。

  「宗主不要覺得我薛牧竹槓敲得梆梆響,毒經毒物茶山也就那麼回事,很快你就會知道在下帶來的好處了。」入了雅座,薛牧吩咐人去取了紙筆,笑道:「今日便提供第一篇故事,給風波樓試水之用。」

  影翼有些期待地問:「是薛總管昨日所言的長故事麼?」

  「不好意思,昨夜出了那樣的事,薛某還被藺無涯刺傷,哪裡來的時間精力構思長故事?短的先用著吧。」

  「等等!」影翼豁然站起:「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長故事不是張口就來,先用短的應付一下。」

  「我不是問這個!你被誰刺傷?」

  「藺無涯。」

  影翼失聲道:「那你怎麼可能還活著!」

  薛牧沒好氣道:「那我現在是鬼可以了吧。」

  影翼神色變幻了好一陣,拱了拱手,語氣裡多了幾分肅然敬意:「原來薛總管還藏有不俗絕技,在下失敬了。」

  這一刻薛牧真的認識到為什麼昨晚薛清秋會是那個說法了,接藺無涯一劍,傷而不死,在這個世界上是真的可以吹破天的事情……好比當初慕劍璃從申屠罪手裡逃生,真正讓她名震天下,比之前多少戰都有用。

  他還是沒好氣:「誰愛被他刺就自己挨去,老子一肚子火呢!」

  影翼察言觀色,好像領悟了什麼,失笑道:「薛總管是在吃醋?其實藺無涯之事,本座知道一些,薛總管應該可以安心才是。」

  「哦?」薛牧認真起來:「願聞其詳。」

  「當年藺無涯確實對令姐動了真情,事後劍心動搖,差點整個人都廢了。當初問劍宗無數長輩痛心疾首,氣藺無涯被妖女所惑,此事不假。」影翼嘆道:「但藺無涯不愧是當世頂尖人物,竟又被他破而後立,劍心重塑,反倒更加磨礪了鋒銳,變得混融無瑕,洞虛大關幾乎是毫無阻礙地一氣而破。當時天下不知道多少人在嘲笑這個落地鳳凰,結果重新鳳翔九天,那些人臉都被打腫了。」

  「破而後立嗎?」薛牧若有所思。

  其實眼下他們星月宗的狀況也算一種破而後立吧,希望能夠更上一層。

  「不止是破而後立,而是勘破七情。」影翼肅然道:「何謂洞虛?既已勘破,自然洞悉。藺無涯此時心中,根本沒有七情六欲,只有一把劍。」

  薛牧心中一動,瞇起了眼睛。

  按這麼說,他走出情劫就意味著放下了。如果他還是沉迷舊情,當初就根本走不出情劫。

  本以為藺無涯昨晚不科學的舉措是顧念舊情……如今看來好像未必,這與他的劍道相悖,說不過去的。

  他也許是另有用意……那到底是為什麼?

  影翼當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笑道:「所以薛總管無須擔憂有這樣的情敵。」

  薛牧醒過神來,哈哈一笑:「原來如此,多謝影翼宗主開解了。」

  此時筆墨送到,卻是千千親自送來,且兄弟著兩人嫣然淺笑:「聽說總管要寫文,千千只求一睹為快,莫怪千千冒昧。」

  得,要說這世上誰是薛牧小黃文第一鐵粉,那必是千千無疑。

  面對這京師第一名妓,影翼連看都不看一眼,顯然心思完全對女人沒有興趣,直接催促道:「你我既已合作,這點小事就不用謝了,在下更想看看總管的妙文。」

  薛牧掂起筆,沉吟片刻,忽然笑道:「風波樓怕不怕公眾場所有傷風化?」

  這廝之前說寫短文的時候,影翼便已經有心理準備八成是那種玩意,聞言哈哈一笑:「當然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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