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戰國大司馬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連載中)

 
V123210 2018-10-10 22:56: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1 449617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5 21:53
第100章:一個月


    在經過一番談聊後,蒙仲這才得知鶡冠子的來意,即希望與他這個莊子的弟子相互探討一番學術。

    這裡所說的學術,當然不是鶡冠子對趙主父所說的那些治國之策,而是道家思想。

    二人首先談及的,即老子的「道氣」理念。

    對於「氣」,古人早有涉及,但「氣」是何物?世人未必答得上來。

    而老子將「氣」定義為「生機」,即生命力,只有在擁有生機的情況下,人體不會腐朽,草木不會凋零。

    「氣」在人體內的循環運轉,有強有衰,這個循環往復、或增強、或衰弱的過程,便是人體的「道」。

    而在老子「道氣」的基礎上,鶡冠子提出了「元氣說」,「元」即開始、初始的意思,即表示(元)氣是萬事萬物的根源。

    如果說老子的「道氣」,指的是萬物(內部)都存在氣,那麼鶡冠子所提出的「元氣」說,便是繼承並拓展了老子的「道氣說」,以元氣的運動變化來詮釋萬事萬物的生成、發展、變化、消亡等現象。

    不得不說,這跟蒙仲的老師莊子所研究的「精氣說」說十分相似,幾乎可以說只有稱謂上的不同。

    於是,蒙仲便將莊子的「精氣說」告訴了鶡冠子,亦得到了後者的肯定。

    隨即鶡冠子笑著說道:「莊子肯定看過宋銒、尹文二人所著的《心氣說》。」

    「心氣說?」蒙仲對此有些不明白。

    見此,鶡冠子便將《心氣說》解釋了一番。

    宋銒、尹文二人認為,人的心臟是人體最重要的部分,因此它當中肯定有一種特殊的氣,讓人能夠行走、思考。【PS:古人最初認為心才是「思考」的器髒,所以才會留下「心思」、「心想」這些詞。】

    對於這種特殊的氣,宋銒、尹文二人稱之為「炁(qì)」,取自《老子》中所載的那句「五藏生五炁」,即表示五臟中有五種不同的特殊的氣。

    而宋銒、尹文二人所說的「心氣」,即指藏在心臟內的那種特殊的氣,他二人認為「心氣」是能使人活命、使人思考的關鍵,因此合力著寫了《心氣說》。

    鶡冠子也正是在老子的「道氣」,以及宋銒、尹文二人所提起的「心氣」的基礎上,提出了「元氣」的假象。

    而在宋銒、尹文之前,「關尹子」就已經提出了「一炁化萬物」的主張,此後,「管子(管仲)」、「列子(列寇)」、「宋榮子(宋銒)」、「尹子(尹文)」等道家弟子逐步完善「氣」的假說,直到莊子、鶡冠子這些道家弟子,再進一步完善「氣」的假說,這才終於形成了「氣衍萬物」且「於天地間循環往復」的思想主張。

    雖然蒙仲心中有些不甘,但他不得不承認,鶡冠子的「元氣說」,比他老師莊子的「精氣說」更為完善,已提出了「一--氣--意--圖--名--形--事--約--時--物」這樣的「環流」。【PS:即宇宙的生成模式。】

    隨後,蒙仲與鶡冠子又聊起了「天文」。

    所謂天文,即指天體的學問,此前蒙仲在莊子身邊學習時,也曾夜觀天象。

    道家的夜觀天象,當然不是佔禍福的那種,而是探索天體的運轉規律,總結天體運轉對世物的影響。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間鶡冠子還講述他能用斗柄指向來判斷四個季節,這讓蒙仲歎為觀止。【PS:這段作者也沒看懂,就不亂科普了,有興趣的書友可以自行查閱。】

    不得不說,雖然蒙仲也是道家弟子,但在鶡冠子面前,他還真是不禁有些慚愧。

    可能是察覺到了蒙仲的心情,鶡冠子好奇問道:「小友乃莊子弟子,難道莊子不曾教授這些麼?」

    蒙仲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晚輩在莊師身邊學習了四年,僅學會了些皮毛。」

    「那你為何要到趙國出仕呢?」鶡冠子不解地問道。

    蒙仲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解釋。

    因為他覺得,若是他在鶡冠子面前說出「為了趙宋兩國穩固邦交」,這實在過於狂妄了。

    見蒙仲沉默不語,鶡冠子也猜到這其中必定有什麼緣由,於是捋著鬍鬚惋惜地說道:「可惜了,照我看來,小友實不應該離開莊子那樣的大賢……」

    他的話,讓蒙仲感到十分驚訝。

    要知道在蒙仲看來,眼前這位鶡冠子,他的思想與莊子相比簡直難分高下,但不知為何,鶡冠子卻對莊子十分尊敬。

    於是蒙仲好奇問道:「鶡冠子,您對莊師……」

    彷彿是猜到了蒙仲的心思,鶡冠子捋著鬍鬚笑道:「我曾看過數篇莊子著寫的書,莊子那句「道虧之世」,深得我心。」

    說著,鶡冠子便開始批判現世,說到激動處,凝眉、瞪目、拍案,與方才那向蒙仲講述「元氣說」思想的「高人形象」簡直判若兩人。

    蒙仲頓時就懂了:這位鶡冠子,與莊子是一類人,同樣的憤世棄俗。

    不過,莊子的憤世棄俗已經到極致了,他對世俗幾乎已經徹底失望了,而鶡冠子呢,對於世俗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希望,是故帶著他的弟子龐煖來到趙國,希望能在趙國實現他的抱負。

    用鶡冠子的原話說,即「化立而世無邪,化立俗成,少則同濟,長則同友,游敖同品,祭祀同福,死生同愛,禍災同憂,居處同樂,行作同和,弔賀同雜,哭泣同哀,歡欣足以相助,怪諜足以相止」的世道,也即是人與人之間沒有勾心鬥角,同呼吸、共命運,互助互愛的至德之世。

    至於鶡冠子為何選中趙國來實現他的抱負,那是因為鶡冠子認為秦國的制度太苛刻,而齊國呢,自稷下學宮誕生起,各種思想匯聚於齊國,太過於混亂反覆,唯獨趙主父治下的趙國,正冉冉升起,繼秦、齊之後或將成為天下的第三足,具備匡扶天下的潛力。

    當日,蒙仲與鶡冠子聊了許久,一直聊到深夜,蒙仲仍感覺有些意猶未盡。

    一連三日後,鶡冠子這才返回邯鄲。

    不得不說,這位來自楚國的道家大賢,讓蒙仲對於道家思想有了更深刻的體會。

    但沒有辦法,此時信衛的訓練出現了些麻煩。

    這個麻煩,其實就是那五百名士卒厭煩了日復一日扛著圓木在營外跑步,以至於軍心有些浮動。

    這也難怪,雖說體能方面的加強訓練確實就是這麼枯燥乏味,但那五百名士卒卻不能接受這種解釋。

    用那些士卒的原話來說,似近期這般扛著圓木在營外跑步,實在是太蠢了,難道敵軍會因為他們跑得快就害怕麼?

    好在軍營內的伙食還不錯,頓頓都有肉,否則那五百名士卒恐怕早就暴亂了。

    鑑於士卒們的抱怨,蒙仲將樂毅、蒙遂二人召到帥帳,與他們商量訓練的方式。

    但不管怎麼商量,加強體能的訓練這都是必須的,畢竟信衛的目標是效仿魏國的魏武卒,而魏武卒,就是一支全身負重幾十上百斤,卻仍然能在半日之內急行軍一百里的堪稱恐怖的重甲步兵!

    沒有足夠的體能,光是身上的負重就足以拖垮士卒。

    如何讓這些士卒乖乖訓練體能,這成為了蒙仲留給武嬰、蒙虎、華虎、穆武、樂進五名卒長的考驗。

    至於蒙仲自己,他是有解決辦法的:只要請到趙主父乘著戰車到軍營轉一圈,安撫激勵一番,保管那些士卒立刻丟掉牢騷,訓練地比誰都勤快。

    但蒙仲並不打算立刻採用這個辦法,他更希望武嬰、蒙虎等人能自己解決。

    還別說,在蒙仲的「放任」下,武嬰、蒙虎、華虎、穆武、樂進幾人,還真的自己想出了解決的辦法,即跟著率下的士卒們一起訓練。

    在親眼看到這些年僅十幾歲的卒長們竟然能咬著牙完成樂毅所指定的苛刻的訓練量,那些士卒們自然不好意思再發牢騷。

    「這還不夠。」

    樂毅私底下對蒙仲提出了一個建議。

    這個建議很簡單,即由他樂毅扮惡人,使武嬰、蒙虎等人盡快融入到那些士卒們當中。

    於是乎,營外很快就多了一道風景線:佐軍司馬樂毅站在那些正在負重奔跑的士卒們旁邊,用惡毒、羞辱的言辭去激勵那些士卒。

    例如「廢物」、「懦夫」、「無能之輩」等等,氣地那些士卒們恨不得亂刀將樂毅砍死,又畏懼樂毅乃是蒙仲所任命的佐軍司馬,而蒙仲又是趙主父所器重的人,故而不敢造次,只敢在背後唾罵樂毅。

    而武嬰、蒙虎等人,則因為與士卒們「共甘同苦」,亦加入到了士卒們「聲討」樂毅的隊伍中,使得這幾人在士卒們當中的擁護程度日漸升高。

    大概在經過半個月的艱苦訓練後,這些士卒們的體能,在不知不覺中有所提高,於是乎,被所有士卒所痛恨的樂毅,再次提高了要求,要求所有士卒在穿戴三重甲冑的情況下,扛著圓木繞著營地跑步。

    起初那些士卒有些不適,甚至於再次出現了中途累到在地的情況,但在樂毅的言語刺激下,那些士卒們一邊痛罵樂毅,一邊在穿戴三重甲冑的情況,堅持扛著圓木繼續訓練,只為了使樂毅對他們「刮目相看」,讓樂毅親口承認是他看走了眼。

    不知不覺間,這些士卒在穿戴三重甲冑的情況下,也已經能扛著圓木健步如飛。

    而代價,就是樂毅被這些士卒們罵到無詞可用的地步。

    在這種情況下,蒙仲認為應該請趙主父來巡視一番,給予這些士卒一些正面的激勵。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5 21:54
第101章:巡視軍營

    「請我前去巡視信衛?」

    當蒙仲將這件事告訴趙主父後,趙主父的臉上似笑非笑。

    不得不說,對於蒙仲的小心思,年近半百的趙主父心中澄明:蒙仲哪裡是請他巡視信衛,分明就是像借助的聲譽加強對信衛的掌控而已。

    看看蒙仲這小子最近所做的事,從他趙雍手中索要了五千枚布幣,從陽文君趙豹率下挑選士卒,再從趙相肥義手中討要其麾下信衛的待遇——這小子自己生生從無到有,組建起了一支五百人的隊伍,且那五百人還因為他的許諾而願意聽從他的命令。

    雖然當世還沒有「借雞下蛋」這種說法,但這個詞,卻頗為貼切蒙仲這一些列的運作。

    這個小子,其實頗具權謀。

    當然,想歸想,但趙主父並不反感蒙仲的行為,甚至於,他對此子愈發欣賞,畢竟蒙仲的為人處世,實在不像是一名年僅十五歲的少年,似這等人,日後絕對能成為國之大器。

    「好!」

    沒有拆穿蒙仲的心思,趙主父笑著點頭說道:「僅訓練的一月,便有這等自信,很好!既然如此,我就順了你的意,到你信衛的新營巡視一番。」

    決定之後,當日趙主父便帶著蒙仲,在一隊士卒的保護下,乘坐戰車前往信衛的新營。

    待等他們一行人抵達軍營時,五百名信衛正穿戴著三重厚甲,扛著圓木在營外奔跑訓練。

    冷不丁瞧見趙主父的御駕,那五百名信衛皆為之震驚。

    要知道,雖說前一陣子蒙仲就曾對他們說過信衛的種種優待,但在沒有親眼證實的情況下,五百名信衛最直觀的印象,也僅僅只是「信衛頓頓食有肉」的程度而已,並不能肯定他們的主將蒙仲在趙主父身邊的地位。

    而如今,親眼瞧見蒙仲親自為趙主父駕車——應該說有幸為趙主父駕馭戰車,載著趙主父徐徐靠近,巡視他們一干信衛的訓練,這五百名信衛這才徹底相信了蒙仲這年紀十五歲的少年在趙主父身邊的受重視程度。

    「為何停下來?繼續訓練!」

    見有些信衛停止了奔跑,一臉激動地瞧著趙主父的方向,樂毅板著臉呵斥道,甚至於走上前,用手中的細木棍去抽打那些士卒。

    說實話,倘若換在平日裡,樂毅其實並不敢做出這樣的舉動,因為他知道,人都是有反抗心理的,若是他逼地太緊,那些士卒說不定會暴亂的——畢竟他的威信還沒有到震懾住這些士卒的地步。

    但今日不同,有趙主父在場,這五百名心情激動的信衛,他們心中因為嚴格訓練而積累的壓力與疲倦,多半早已在瞧見趙主父的那一刻就已煙消雲散,就豈會因為他隨手幾棍就做出以下犯上的行為呢?

    換而言之,這也是樂毅進一步確立自己威信的最佳機會。

    果不其然,被樂毅用細木棍抽在身上的那幾名士卒沒有任何的過激情緒,他們最多只是低著頭罵了幾聲,然後就在樂毅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老老實實扛起了圓木,繼續操練。

    看到這一幕,趙主父心中頗感驚訝:軍心,已經掌控到這種地步了麼?

    「那是中山樂氏那名叫做樂毅的少年吧?」

    趙主父指著在遠處正板著臉督促士卒們操練的樂毅。

    「是的,趙主父。」

    「此子的武力很高超麼?」

    「並不。」蒙仲搖搖頭說道:「論個人武藝,與武嬰、蒙虎幾人在伯仲之間。」

    趙主父聽了很是驚訝:「既然如此,那些士卒為何不敢反抗?……你等究竟用了什麼法子,在短短一個月內,就將趙豹手底下的兵卒,收拾地如此服服帖帖?」

    蒙仲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笑著說道:「假如是在昨日,樂毅恐怕並不敢那樣做。」

    趙主父終歸也是睿智之人,在微微一思忖後就明白了蒙仲的意思,點點頭讚許樂毅道:「此子不在你之下。」

    他讚許的,顯然是樂毅臨機應變、見縫插針的才能。

    為了方便趙主父觀察士卒們的操練,蒙仲將戰車停了下來,反正他的目的只是讓那些士卒「看」到趙主父,說白了就是借勢,借趙主父的威勢,達到令這些士卒更加順從的目的。

    趙主父當然也猜得到蒙仲的心思,不過當他看到那五百名士卒穿戴厚重的甲冑,扛著圓木一圈一圈地疾奔時,他的神色,亦是最初的不在意,慢慢變得認真起來。

    「那些士卒身上所穿的,不只是一層甲吧?」

    「回趙主父的話,每名士卒都穿有三層甲。……這是目前暫時的負重,待今日過後,在下會下令再次增加士卒的負重……」

    「待今日過後……利用我的事,說得這麼直白麼?」趙主父玩笑道。

    儘管聽得出趙主父是在開玩笑,但蒙仲還是認真地糾正道:「在下是為趙主父訓練近衛,哪來什麼『利用』的說法呢?」

    「何必如此拘謹,我還會因此怪罪你不成?」趙主父笑著搖了搖頭,旋即目視著那些正在操練的士卒問道:「似這般負重奔跑,平日裡一般持續多久?」

    蒙仲回答道:「最初是兩個時辰,而現如今,已增加到四個時辰。」

    趙主父聞言一愣,轉過頭來驚訝地問道:「一整個上午,就這樣不停地負重奔跑?」

    「每個時辰間都有歇息的時候。」

    「……」

    趙主父愣愣地看著蒙仲,半響才說道:「關於你練兵的方式,我亦有所耳聞,聽說你只讓這些士卒負重奔跑……」

    「是為了加強體能。」蒙仲解釋道:「魏武卒之所以強悍,可以隨時應對各種突發戰況,就是因為他們有著充沛的體能……」

    「可一味單調枯燥的訓練,會令士卒們感到厭倦。」

    「因此在下請來了趙主父您。」

    「……原來如此。」

    趙主父失笑搖頭,繼續仔細觀察那些士卒。

    據他觀察,那些士卒們穿戴著沉重的甲冑,肩上還扛著圓木,負重怕是不止幾十斤,可即便如此,這些士卒仍能繼續奔跑,雖然有些人腳步蹣跚,甚至於有人因為脫力腳滑而摔倒在地,但在樂毅的逼迫下,這些士卒仍咬著牙堅持訓練。

    從這些士卒身上,趙主父感受到了一種「堅韌不拔」的意志。

    一支擁有堅韌不拔意志的軍隊,才是最最可靠且讓敵人感到畏懼。

    『趙武卒麼?』

    趙主父想到了安平君趙成對信衛的戲稱,但他並不認為這個稱呼有什麼可笑之處。

    在他看來,儘管眼前那五百名信衛仍顯得頗為稚嫩,但確確實實地,已經讓他感受到了「強軍」的潛力,假以時日,這支五百人的軍隊,絕對能擁有不亞於魏武卒的能力——稱其為「趙武卒」,恰如其分。

    只可惜,「武卒」的培養花費太大,哪怕趙主父已相信蒙仲確確實實能為他趙國訓練出一批「趙武卒」,也不敢那樣做。

    一軍,這已是趙主父心中的極限了,即一萬兩千五百名士卒。

    不錯,只要蒙仲這次做得出色,他會設法讓蒙仲成為真正的軍司馬,執掌過萬的軍隊,而不像眼下這般,雖然職階與軍司馬並起並坐,但率下的士卒卻只有可憐的五百人,派不上什麼大用。

    只可惜目前趙國邯鄲的局勢很緊張、很敏感,支持他次子趙王何的趙國臣子,即趙相肥義、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陽文君趙豹等人,絕對不會允許蒙仲執掌過萬的軍隊——畢竟安陽君趙章與田不禋等人的代郡兵馬,已經讓這些人坐立不安。

    在這種局勢下,雖然他趙雍內心希望栽培蒙仲、龐煖等人,取代趙成、李兌、趙豹,但他也明白暫時難以辦到。

    『必須想辦法奪回權力!』

    趙主父心中暗暗想道。

    關於奪回權力,趙主父也有他的計略,即想辦法提高他在趙國的聲譽,最好徹底掩蓋趙王何、肥義、趙成、李兌等人,讓趙國的國人們認識到,唯有他趙雍,才能帶領趙國走向更加輝煌,到那時,他就能順理成章地奪回一切,重新成為趙國的君主。

    至於如何提高他在趙國的聲譽,呵,還有什麼比擊敗齊國能有效的嗎?

    不錯,在趙國剛剛覆亡中山國、其實並沒有餘力攻伐齊國的情況下,趙主父還是答應了宋國使者李史的要求,約定「趙宋兩國合力討伐齊國」的事宜,這並不單單只是為了報答宋國,也是為了他自身。

    畢竟,他趙雍只有繼續保持「戰無不勝」,才能使趙國的國人更加擁護他,否則,他這個「主父」,遲早會被「趙王」一點點地奪走手中的權力,甚至於到最後被徹底架空。

    『明年……』

    站在戰車上,趙主父神色嚴肅地看著遠方。

    旁人誤以為他在觀察那些士卒,而實際上,趙主父心中所想的,卻是來年趙、燕、宋三國聯合攻伐齊國的戰爭。

    只要這場戰爭取得大捷,介時他趙雍就會嘗試奪回王權,廢掉趙何。

    而眼下已臨近十一月,距離來年開春趙、燕、宋三國聯合討伐齊國,只剩下三個月。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5 21:54
第102章:年末

    轉眼,十月就過去了,天氣變得愈加寒冷,但信衛軍的日常操練,卻絲毫沒有受到天氣的影響,該怎麼訓練,還是怎麼訓練。

    毫不誇張地說,縱觀整個趙國,論訓練強度,絕對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超過信衛軍。

    如此高強度的訓練,士卒們當然不會沒有怨言,只不過蒙仲、樂毅等人處理得當,幾個人扮紅臉、由樂毅扮黑臉,再加上蒙仲時不時請趙主父坐著戰車到信衛營溜躂一圈,以至於那些士卒們在如此高強度的訓練下,竟然漸漸適應。

    當然,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在於信衛營的待遇。

    別看蒙仲將訓練士卒的事丟給了樂毅、蒙遂幾人,但他卻設法讓趙相肥義默許了信衛營的種種特殊優待,比如「頓頓食有肉」,比如更多的軍餉,比如田屋方面的賞賜,這些都是蒙仲帶著負責後勤的向繚,好不容易說服了趙相肥義而為信衛爭取到的。

    各方面的因素,才使得蒙仲、樂毅等人漸漸加強了對信衛營的掌控,也使得那五百名士卒逐漸認可了這些年僅十五六歲的長官。

    其中最直觀的例子莫過於樂毅。

    最初的時候,樂毅只有在趙主父在旁巡視的時候,才敢用細木棍去抽打那些借摔倒在地而藉機喘氣甚至偷懶的士卒,然而一段時間後,樂毅用言辭刺激那些士卒,甚至於用木棍去抽打那些偷懶的士卒,這已漸漸成為了常態。

    說實話,樂毅的武力並非是信衛營中最強的,他可能連一半的名次都排不上,但不知為何,膽敢違抗他命令的士卒越來越少,而畏懼他的士卒則越來越多。

    對此,武嬰、蒙虎這些已成功打入士卒們內部的卒長們,亦曾旁敲側擊地詢問士卒們對樂毅的評價,他們的對話是這樣的:

    「畏懼佐軍司馬(樂毅)麼?」

    「畏懼。」

    「為何畏懼?」

    「不知道。」

    是的,那些畏懼樂毅的士卒,其實就連他們自己也搞不懂為何畏懼樂毅,明明樂毅的個人實力,在信衛軍中其實根本排不上號。

    對此,蒙仲認為是習慣所致:這些士卒們已經習慣了樂毅板著臉、提著棍子用言辭刺激他們,哪怕樂毅做得稍微出格點,這些士卒也不敢造次,充其量就是在背後罵罵樂毅,給他取一些帶有些許羞辱性的綽號。

    雖然這事有點莫名其妙,但蒙仲倒是樂見其成,好幾次安排武嬰、蒙虎等人故意「頂撞」樂毅而遭到樂毅的處罰,這一來能使樂毅在軍中更有威望,二來也能使武嬰、蒙虎等人更加融入到信衛當中,同仇敵愾共同「抵抗」樂毅。

    其中過程,倒也是挺歡樂的。

    除了體能方面的加強訓練,其實蒙仲也安排了其他訓練。

    比如說雙人的對抗。

    說是雙人對抗,其實就是讓士卒們兩兩分隊,手持粗如拳頭的木棒去擊打對方,加強士卒們的耐揍、耐痛能力,畢竟作為一名士卒,受傷是在所難免的,但蒙仲認為,優秀的士卒不應當因為傷勢就全然失去戰鬥能力,因此,他安排了相關的訓練。

    於是乎,當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等人暗中派細作在刺探信衛營的訓練時,就看到信衛軍的士卒提著木棍在彼此痛毆。

    「這群傢伙莫非都瘋了麼?」

    當得知信衛軍在承受能力方面的訓練後,趙成、李兌等人絲毫摸不著頭腦。

    除了體能、承受方面的訓練,蒙仲亦安排了較為正常的訓練,比如讓士卒們熟練使用長戟、長劍、弩具等等,但這些訓練的比重,並沒有加強體能與加強承受能力那樣多,大概三四日才會有那麼一日。

    熟練使用長戟,蒙仲對信衛軍士卒的要求就僅僅只有一個動作,即刺與抽,因為他覺得,在戰場上士卒們根本用不到什麼花裡胡哨的動作,只需要牢記這兩個動作即可。

    相比之下,關於劍術的訓練,倒是相對複雜了些。

    這也難怪,畢竟劍在戰場上屬於短兵器,一般只有在敵軍突破了己方的戟兵防線,並且敵我雙方陣型都比較混亂的時候,士卒們才有可能捨棄長戟,改用長劍來殺敵。

    否則,「一寸長一寸強」的說法又不是憑空得來的,相比較劍,戟等長兵器在戰場上確實具備更大的優勢。

    最後,關於弩具的訓練,蒙仲只是讓向繚命令編外雜兵製作了一些草人、木樁作為靶子,讓信衛軍士卒們熟悉了如何射擊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在士卒們射靶的時候,蒙仲規定了「立射」、「蹲射」、「乘射」三種考核標準。

    立射,顧名思義即站著射擊。

    蹲射,即要求士卒在單膝叩地半蹲的情況下,完成裝填弩矢、瞄準、射擊這些步驟。

    至於乘射,即是要求士卒們站在奔馳的戰車上射擊。

    對此,武嬰、蒙虎等人感覺莫名其妙,唯獨樂毅對此有些猜測:莫非這是弩兵的三種運用方式?

    但是,立射、乘射樂毅都能理解,唯獨蹲射讓他有些琢磨不透——有必要嗎?

    直到私底下與蒙仲聊了一下後,樂毅這才恍然大悟,於是乎以更加嚴格的標準去要求那些士卒們。

    而在這段時間內,趙相肥義、陽文君趙豹二人,亦曾時常邀請蒙仲到他們府上赴宴,這一來二去的,蒙仲與肥義、趙豹二人也變得愈發熟悉,不過他跟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等人,則仍然處在「臉熟」的程度而已。

    這跟蒙仲自身的性格有關,他並非自來熟的性格,更不會主動舔著臉去討好別人,只有在對方釋放善意的情況下,他才會給予相應的善意。

    而趙相肥義,從一開始就對他頗為照顧,至於陽文君趙豹,他與蒙仲倒稱得上是不打不相識了,雖然二人曾經發生過一些衝突,但正是那些衝突,讓趙豹意識到蒙仲此子不可小覷,於是與蒙仲保持了良好的關係。

    至於趙成、趙造、趙俊、李兌那些人,他們並未主動與蒙仲接觸,蒙仲自然也不會主動去接觸他們。

    更別說趙成、李兌等人還曾經在公開場合取笑他不自量力,竟妄想仿造魏國的魏武卒。

    除了肥義、趙豹等寥寥幾人,蒙仲在邯鄲的人際往來,就只有趙主父、安陽君趙章、田不禋,以及鶡冠子與龐煖這對師徒。

    鶡冠子,是學問絲毫不亞於莊子的道家大賢,縱使蒙仲作為莊子的弟子,在這位大賢面前亦是畢恭畢敬。

    至於龐煖,雖然蒙仲曾對鶡冠子笑稱龐煖訓練的新軍,或將是他率下信衛軍的勁敵,但事實上,無論是蒙仲還是龐煖,其實都沒有視彼此為敵人的意思——因為他們都是趙主父栽培的親信勢力,彼此不存在什麼矛盾,他們的「敵人」,是以趙王何為首的王黨勢力。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龐煖亦忙著訓練新軍,但蒙仲與他倒也有過一番談聊。

    龐煖是趙國邯鄲人,但其祖上卻是「魏國龐氏」出身。

    說到魏國龐氏,最耳聞能詳的莫過於「龐涓」,畢竟此人曾被譽為繼吳起之後的魏國名將,只可惜,這等名將卻兩度被齊國的孫臏擊敗,非但使龐涓羞怒自刎,也令魏國失去了再次崛起的機會。

    龐涓戰死後,龐氏在魏國逐漸失勢,後來魏國便派其族子「龐蔥」陪同太子前來趙國邯鄲作為質子,而龐煖,即龐蔥的後人。

    因緣巧合之下,鶡冠子從楚國出發,周遊列國後來到趙國,收了龐煖作為弟子。

    據蒙仲自己的估測,鶡冠子雖然是道家弟子,但他的學問卻不僅僅侷限於道家,至少是兼長於道、名、法、兵四家思想,但龐煖作為鶡冠子的弟子,他對道、名、法三家卻並不甚精通——至少目前還不怎麼精通。

    倒是兵家,龐煖能侃侃而談。

    比如龐煖認為,「兵」最重要的即「禮義忠信」,禮指嚴明的軍紀;義指合正直、正義的信念;忠即指忠誠;信即指信譽。

    再比如,龐煖也認為「兵貴於精、不貴於多」,因此,他對蒙仲僅選擇五百名士卒加強訓練一事給予高度的評價。

    然而龐煖自己卻徵募了五千名士卒。

    倒也不是龐煖說一套做一套,而是他不信任「抽調」的士卒,他相比之下,他更傾向於從頭到尾都由他自己訓練出來的士卒。

    是故,他在邯鄲周邊各鄉邑徵募了五千名平民,準備邊訓練邊篩選,直到最後篩選出他所認為的優秀的兵卒。

    在龐煖的引薦下,蒙仲亦見到了前者的好友「劇辛」。

    劇辛也是趙國人,且很早就與龐煖相識,相互成為知己,當龐煖接受了趙主父的命令訓練新軍之後,他便請來了劇辛協助他——目前劇辛就擔任龐煖的佐司馬,像樂毅輔助蒙仲那般,輔助著龐煖。

    因為彼此立場一致,且年僅又接近,龐煖、劇辛二人,很快就與樂毅、蒙遂等人熟識了,此後,蒙仲與龐煖還安排了幾次率下新軍的聯合演習,鑑於蒙仲率下的信衛軍乃是從陽文君趙豹麾下抽調的兵卒,本身基礎就高,這使得龐煖、劇辛訓練的新軍,在信衛軍面前屢戰屢敗。

    就這樣,這一年很快就過去了,蒙仲等人迎來了他們在趙國的首個新年。

    而新年之後,趙、燕、宋三國,便將聯手攻伐齊國。

    雖說是以三敵一,但就算是趙主父亦不敢掉以輕心,畢竟齊國是與秦國齊名的,當世最強大的兩個強國之一。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6 19:12
第103章:趙王四年


    轉年開春,即趙王何四年、宋王偃三十四年,趙主父決意聯合燕、宋兩國,共同出兵討伐齊國。

    關於伐齊一事,自趙主父於去年十月中旬返回邯鄲之後,便遭到了國內諸大臣的勸阻,此後,在蒙仲忙碌於訓練信衛軍的期間,趙主父亦曾多次就此事與趙王何、肥義、趙成、李兌、趙造、趙俊等人爭論。

    此時的齊國,齊王辟疆已在數前年亡故,謚號為「齊宣王」,由太子「田地」繼位——此事還在趙主父傳位於趙王何之前。

    對於齊宣王,蒙仲瞭解地不多,而且還是曾經與孟子談聊時聽後者言及的。

    比如說,齊宣王好音樂,於是孟子便曾投其所好地勸說前者「獨樂(yuè)樂不如眾樂樂」的道理,希望能使這位君王採用他的仁政思想。【PS:「濫竽充數」典故的南郭先生,故事背景即在齊宣王與他兒子田地(齊湣王)時期。】

    但很可惜,齊宣王看重的僅僅只是孟子的名氣,於是孟子最終離開了齊國。

    齊宣王談不上什麼明君,但不能否則他在位的期間,齊國的發展非常迅速,若非當年趙主父介入了「齊滅燕國」的戰爭,說不定齊國已經徹底吞併燕國,成為繼楚、秦兩國後的第三個國土面積上的巨國。

    因為這件事,趙國與齊國的關係一度十分緊張。

    待等到齊宣王過世,齊太子田地繼位,初掌王權的「齊王地」,多次派使臣出使趙國,賄賂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等趙國的臣子,希望緩解趙齊兩國的關係,這才使得趙齊關係逐漸緩和下來。

    這也難怪,畢竟齊國的新君田地,他對於趙主父還是頗為忌憚的,誰讓趙國在趙主父施行胡服騎射的改革後,國力突飛猛進,竟擊敗了林胡、匈奴等異族而攻入了「榆中」。【PS:榆中,即河套地區那一帶。】

    趙國軍隊的強勁實力,著實讓世人震驚。

    正月十六日,趙主父自邯鄲城來到信衛軍的營寨。

    此時,蒙仲與樂毅等人正領著信衛軍在雪地中訓練,旋即便驚訝地看到趙主父僅帶著一隊衛士,乘坐戰車來到了營寨。

    將訓練的事宜交給樂毅,蒙仲迎了上前,在見禮之後好奇地問道:「趙主父,今日鶡冠子前輩不曾陪同嗎?」

    「鶡冠子……」趙主父輕哼一聲,旋即意味不明地說道:「我叫他代我去應付那個煩人的「貌辯」去了。」

    「貌辯?」蒙仲仔細想了想,問道:「莫非是那位齊國的來使?」

    「哼!」趙主父輕哼一聲,算是回答了蒙仲。

    蒙仲恍然大悟,齊使貌辯,他與此人有過幾面之緣,不過彼此只是混個臉熟,倒也沒有過多接觸——主要還是彼此立場的關係。

    據蒙仲所知,趙主父在覆亡中山國後,將得勝而歸的軍隊駐紮在沙丘一帶的前後,齊國便急急忙忙就派來了使者「貌辯」,畢竟齊人也不是傻子,豈會看不出趙主父屯重兵與趙齊邊境的用意?是故遣貌辯前來勸說趙主父與趙王何,希望能勸阻趙國攻伐齊國。

    「據肥相所說,那個貌辯似乎是齊國「靖郭君田嬰」的門客。」一邊與趙主父在雪地上走著,蒙仲一邊說道。

    靖郭君田嬰,乃是齊威王時期的齊國臣子,此又輔佐齊宣王,宋王偃試圖謀取的薛地,即是此人的封邑——靖郭,即古薛國的城池名。

    田嬰死後,他的兒子田文繼承了家業,人稱「薛公」,如今擔任著齊國的國相。

    值得一提的是,雖說田文擔任齊國的國相,但近兩年他卻並不在齊國,而是在魏國,主持齊、魏、韓三國攻伐秦國的事宜。

    齊魏韓三國伐秦,這場已持續好幾年的戰爭,就算是蒙仲亦有所耳聞,齊國的匡章、魏國的犀武(公孫喜)、韓國的暴鳶,這三位當世名將各率本國軍隊攻伐秦國的函谷關,據說正打地火熱——這也正是趙主父想趁機聯合燕、宋兩國攻伐齊國的原因之一。

    「你還知道靖郭君田嬰?」

    轉頭看了一眼蒙仲,趙主父略帶驚訝地問道。

    見此,蒙仲便笑著解釋道:「是前一陣子肥相請我到他府上赴宴時,彼此閒聊時得知的。」

    「哦……」

    趙主父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關於蒙仲在邯鄲的交際,趙主父一清二楚,他知道,儘管彼此立場不同,但蒙仲還跟趙相肥義、陽文君趙豹二人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想了想,趙主父問蒙仲道:「蒙仲,你對肥義有何評價?」

    蒙仲毫不猶豫地稱讚道:「肥相,乃忠義禮信的賢臣……」

    「我不是問你這個。」趙主父打斷了蒙仲的話,旋即說道:「我是問你……」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彷彿在遲疑什麼。

    良久,趙主父搖了搖頭說道:「算了,不說這個了。」

    說罷,他抬頭看向遠處,只見此時,遠處五百名信衛軍正在茫茫雪地中相互丟雪球,且隱約能看到一些士卒貓著腰,鬼鬼祟祟地似乎有什麼隱秘的行動。

    「他們在做什麼呢?」趙主父好奇問道。

    蒙仲瞧了一眼,解釋道:「是訓練期間的歇息空檔……在下見士卒們日日操練,精神緊繃,就讓他們用這種遊戲調和一下……」

    趙主父捋了捋鬍須,好奇問道:「似乎這遊戲還有什麼規矩?」

    「是的。」

    「與我說說。」

    「是……」

    在趙主父的要求下,蒙仲將「雪仗」的規則告訴了前者。

    規則很簡單,即是讓士卒們設法「殺死」彼此的「主將」,即雙方陣地中兩個頗為顯眼的雪人。

    保護己方的雪人,設法摧毀對方的雪人,這就是這場遊戲唯一的規則。

    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倘若行事魯莽,就很有可能會被對方幾十名士卒用雪球砸中——這些五大三粗的士卒們用力捏出來的雪球,若砸在臉上、頭上,那還是很痛的。

    因此,士卒們在各自卒長的率領下,紛紛用起了詐術,比如先假裝衝鋒騙對方耗完雪球,然後在一鼓作氣衝到對方的陣地——乍一看,倒也有點兵法權謀的意思,是故引起了趙主父的興趣。

    以至於趙主父在瞭解了遊戲規則後,亦加入了其中。

    此後數日,蒙仲一邊與樂毅等人訓練信衛,一邊則關注著「趙國伐齊」這件事。

    據他所知,安平君趙成、陽文君趙豹、奉陽君李兌等一干趙國臣子,皆反對討伐齊國,理由是目前的齊國實力很強勁,與他趙國不相上下,若趙齊兩國彼此攻伐,很有可能讓秦國漁翁得利。

    平心而論,這話其實倒也沒錯,畢竟此時的齊國,內有「薛公田文」擔任國相,外有名將「匡章」執掌兵馬,與秦國並稱當世的兩大強國。

    甚至於在「垂沙之戰」後,就連楚國亦向齊國臣服,以至於齊國的威勢,尚隱隱在秦國之上。

    因此,趙成、趙豹、李兌等人皆支持「富丁」所提出的的縱橫策略。

    富丁,亦是趙人,前幾年受趙主父之命前往魏國,此人主張「趙國聯合齊魏兩國攻伐秦國」,試圖借此消耗秦國與齊國的國力,使趙國能坐收漁利。

    此人與趙國派往宋國的遣臣仇赫,在主張上是對立的——仇赫主張「趙國聯合秦宋兩國打壓齊國」。

    但最終,趙主父還是採取了仇赫的建議,畢竟齊人都不傻子,豈會乖乖順從趙人的期待,去跟秦國拚個你死我活呢?

    關於這件事,蒙仲也曾詢問趙主父。

    當說到這件事時,趙主父再次稱讚了宋王偃,據趙主父所說,只有他與宋王偃簽訂的盟約,才是穩固而可靠的,而除了宋國以外,其餘諸國都不可靠,哪怕是目前與趙國存在盟約的秦國。

    這並非是趙主父的片面之詞,其實早在前幾年,即齊王田地剛剛繼位那會兒,秦國與齊國就偷偷摸摸地有所接觸——先是秦國派遣「涇陽君嬴芾(fèi)」前往齊國作為質子,也就是那位本能有機會成為秦王卻被趙主父攪和的秦公子芾,試圖以此交換當時還未成為齊相的田文前往秦國擔任相位。

    齊國同意了此事,次年便派田文前往秦國,彷彿試圖以此促成「秦齊互盟」的默契。

    似這種事,趙主父豈能允許?

    因此,當時趙主父立刻命令身在秦國的遣臣「樓緩」,叫後者設法解決此事。

    於是樓緩便在秦國釋放了對田文不利的謠言,使得秦國非但收回了田文的相位,甚至想將其除掉,逼得田文連夜逃離秦國。【PS:即「雞鳴狗盜」典故的由來。】

    逃回齊國後,齊王田地愧疚於險些讓田文命喪在秦國,便命田文擔任國相,田文深恨秦國,便設法聯合魏、韓兩國,攻伐秦國,是故才有近兩年齊將匡章、魏將犀武、韓將暴鳶三位名將聯合率軍攻伐秦國。

    正是這個原因,近兩年宋國攻伐滕國時,齊國不敢出兵支援滕國,而趙國攻伐中山國時,齊國也不敢出兵支援中山國,唯恐因此激怒了趙、宋兩國的其中之一,而提前引發「趙燕宋三國伐齊」。

    而反過來說,倘若趙燕宋三國果真要瓜分齊國,現如今正是最佳的機會。

    二月,宋國率先行動,出兵攻打齊國薛邑。

    隨後,燕國亦起兵十萬,揮軍南下討伐齊國。

    至於趙國,儘管趙成、李兌等人百般勸阻,但乃是無法改變趙主父的意志。

    趙王何四年二月初十,趙國出兵十五萬,進攻齊國的「高唐邑」、「平原邑」。

    趙燕宋三國,終於發動了瓜分齊國的戰爭。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8 07:20
第104章:攻高唐

    高唐邑,得名於古高唐國,這也是周王室冊封的諸侯國,不過在後來被齊國所吞併,成為齊國的「五都」之一。

    二月初,「趙、燕、宋三國伐齊」戰爭爆發,趙主父不顧國內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陽文君趙豹等人的反對,毅然決定攻伐齊國,就齊國當年「背棄盟約」、「落井下石」一事展開報復。

    作為趙主父的近衛軍隊,蒙仲率領信衛軍跟隨趙主父趕赴沙丘。

    與趙主父一起行動的,還有安陽君趙章。

    二月十一日,趙主父抵達沙丘,召見駐軍在沙丘的趙袑、牛翦、趙希、許鈞等將領,商議攻打齊國的具體策略。

    從沙丘往東南越過「清河」,即到了齊國境內,在這一帶齊國有兩片城邑,即高唐邑與平原邑。

    據趙主父在會議中所說,齊國已經在高唐邑、平原邑兩地駐紮了重兵,嚴守防線。

    畢竟兩片城邑都位於大河(黃河)以北,倘若被趙國攻取,趙國的軍隊便能直接攻入齊國的腹地,甚至於威脅到齊國的都城「臨淄」。

    在商議後,趙主父下令安陽君趙章與將領「趙希」一同攻打平原邑,而趙主父這邊,則命趙袑統領左軍、許鈞統領右軍,攻打高唐邑。

    至於趙將「牛翦」,由於他麾下的軍隊皆是騎兵,不利於攻城,趙主父便授權牛翦便宜行事。

    起初,蒙仲還以為趙主父授權於牛翦的「便宜行事」,即讓後者協助趙國的兩路大軍,直到幾日後,當蒙仲得知「趙國騎兵殺入高唐邑」的消息後,他這才恍然。

    是的,趙主父授權於趙將牛翦的「便宜行事」,即叫後者伺機騷擾高唐、平原兩邑,殺人放火,驅趕邑地的齊國百姓,讓高唐、平原兩城皆變成孤城,以便趙軍日後攻城。

    大約在二月二十日前後,蒙仲率領著信衛軍,跟隨趙主父所率的趙軍,抵達高唐境內。

    蒙仲親眼所見,高唐城周邊的幾片鄉邑,皆已遭到了趙將牛翦麾下騎兵的騷擾與進攻,邑地內的齊國平民幾乎都已經逃亡,時不時還能看到一具具齊國平民的屍體,有男有女。

    這讓蒙仲不禁回想到了他在宋滕戰場上的經歷——記得那時候,他也是乘坐著戰車,看到一片狼藉的邑地,只不過當時在滕國,而如今在齊國罷了。

    倘若說當時宋國攻伐滕國的戰爭是不義的,那麼今日趙國討伐齊國呢?

    雖說趙主父攻伐齊國的理由,是報復齊國當年「背棄盟約」、「落井下石」,但不能否認,這場仗最先受害的,卻是齊國的平民。

    並且,為了方便攻打高唐城,便事先在高唐城周邊的鄉邑屠殺、放火,驅趕居住在當地的齊民,似這種戰爭方式,又怎麼稱得上是大義的。

    戰爭,沒有義或不義,蒙仲切身領悟到了這個道理。

    但讓他有些無奈的是,無論是宋國伐滕,還是趙國聯宋伐齊,他作為宋人,都是既得利益的一方,這讓他不知該如何客觀地看待整件事。

    不得不說,親眼目睹趙國士卒攻打高唐的過程,就跟宋國的士卒一樣,趙軍士卒也會屠殺齊國的平民,並且誰也不會覺得這是一件錯誤的事。

    見齊國的平民死傷過多,蒙仲委婉地對趙主父說道:「趙軍殺戮過多,不利於趙國日後治理高唐。」

    沒想到趙主父卻輕笑著說道:「不先攻下高唐,談何治理?」

    說罷,他笑著說道:「蒙仲,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你大概是覺得,平民是兩國戰爭的無辜者,但事實上,戰爭一旦開啟,沒有誰是無辜者。……若牛翦不事先率領騎兵驅逐鄉邑內的齊人,難保這些人日後不會成為阻擋我趙國士卒進攻齊國的阻礙。想想滕國『無辜』子民,最終不也成為了宋軍的阻礙麼?」

    『滕國?』

    蒙仲一臉意外地看向趙主父,他沒想到趙主父竟拿滕國的百姓舉例。

    彷彿是猜到了蒙仲的心思,趙主父抬頭瞧了一眼遠處的高唐城,淡淡說道:「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義或不義的戰爭,目的皆是為了爭奪土地罷了,『仁義之戰』不過是一個糊弄人的說辭,包括我,我以『齊國背棄盟約』而去討伐它,說到底也只是為了與燕宋兩國瓜分齊國而已,是故……」

    他轉頭看了一眼蒙仲,語重心長地說道:「你乃大將之才,但首先,你得拋掉心中那幼稚的想法。尤其是在事關一個國家存亡的戰爭中,你以為當真會有什麼『平民』是無辜的?」

    「……」

    趙主父的話,讓蒙仲感觸頗深。

    當日,當趙主父率領的軍隊駐紮於高唐城西北大概二十里處後,高唐城便派來了使者,在請見趙主父後,責問趙軍為何無故進犯他齊國。

    趙主父沒有跟這個使者多廢話,因這名使者態度不恭,便命令士卒將這名使者用棍子痛打了一頓,然後將其趕出了軍營。

    隔天,高唐城再次派來了一名使者。

    可能是得知了前一名使者的經歷,這名使者在請見趙主父時,態度明顯恭順了許多,簡直可以低聲下氣來形容。

    此人表示,趙主父無端率軍攻打齊國,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在——倘若是錯在他齊國,請容許他先稟報臨淄,再由臨淄派人與趙主父和談。

    然而,即便這名齊使態度已十分恭順,但趙主父還是沒有改變心意,依舊下令攻打高唐。

    二月二十八日,趙軍首次對高唐城展開攻勢。

    這場攻城戰,趙軍共投入士卒約六萬人,總共持續了三個時辰,五次攻上高唐城的城牆,但由於高唐城內的齊軍亦頑強抵抗,趙軍最終還是沒能攻破城池。

    大約是在未時前後,趙主父下令鳴金撤兵。

    對此蒙仲感到非常驚訝,因為此時距離黃昏仍有兩個多時辰的時間,完全還有攻陷高唐城的可能性。

    在聽了蒙仲的困惑後,趙主父笑著說道:「今日來時,我趙軍精力充沛,可苦戰近三個時辰,仍未能攻陷城郭;眼下我趙軍士卒士氣大跌,精力亦不如最初,就算再攻兩個時辰,難道就能攻破高唐了?……還不如在我軍出現巨大傷亡前撤兵,待過兩日後,等士卒再次養足力氣,再一鼓作氣攻下高唐!」

    這份見解,就算是蒙仲這樣讀過不少兵書的人,亦感覺茅塞頓開。

    不得不說,戎馬半生的趙主父,他對戰局的把握,遠不是讀過幾部兵法的蒙仲可比。

    也可以說是蒙仲的幸運,在趙軍攻打高唐城的期間,蒙仲作為趙主父身邊的近衛,時不時就能聽到趙主父對敵我雙方軍隊以及局勢的點評,比如說,在齊軍選擇死守城郭的情況下,趙軍應該如何採取謀略,且齊軍又該如何化解等等。

    這些寶貴的經驗之談,讓蒙仲受益良多。

    三月初四,在趙主父準備二度攻打高唐城時,有一名從臨淄而來的齊國使者來到了趙軍的軍營,請見趙主父。

    這名齊國使者的來頭很不簡單,他乃是齊國國相薛公田文的客卿,著名說客蘇秦的弟弟,「蘇代」。

    當年,蘇秦起初決定赴秦國施展抱負,但由於當時秦國剛剛處死商鞅,且秦武王厭惡說客,蘇秦便從秦國離開,來到趙國,但由於趙成、李兌不喜蘇秦,蘇秦最終還是從趙國離開,來到了「燕文侯」時期的燕國,且得到了燕文侯的重用。

    燕文侯派蘇秦出使趙國,希望改善趙燕兩國的關係,此後才有蘇秦說服趙肅侯,聯合諸國抗擊秦國。

    在蘇秦受重用於燕國的那段時間,他的弟弟蘇代、蘇歷等人,亦紛紛來到了燕國定居。

    隨後燕文侯過世,傳位於燕易王,燕易王過世又傳給燕王噲——即因為想要將君位禪讓給國相子之,而使燕國出現了內亂,險些被齊國所攻滅的那位燕國君主。

    在燕易王過世前,蘇秦、蘇代等人作為燕國的使者出使齊國,且此後定居於齊國。

    值得一提的是,在燕國的「子之內亂」這件事中,蘇代扮演了一個極其關鍵的角色,是他說服了燕王噲信任國相子之,甚至於將所有的國家大事都交給了後者。

    其原因就在於,蘇代與燕國國相子之有聯姻。【PS:一說是蘇秦與子之有聯姻。】

    此後,蘇代亦代表齊國出使魏國、楚國,甚至是宋國,是當世較為著名的縱橫家。

    對於這樣的人物,縱使是趙主父也得給予其相應的尊重。

    片刻後,在趙主父的允許下,身穿華服的蘇代來到了趙軍的帥帳。

    據蒙仲目測,這蘇代大概四十餘歲。

    在請蘇代在帥帳內入座後,趙主父吩咐下卒備上酒菜,款待蘇代,畢竟蘇代亦曾多次出使趙國,趙主父與他並不陌生。

    酒過三巡後,趙主父這才笑著問道:「今日蘇先生前來見我,不知有何要事?」

    「趙主父明知故問。」蘇代笑著說了一句,旋即端正了表情,正色說道:「在下特為解趙國之滔天巨禍而來。」

    聽到這話,趙主父與蒙仲,不約而同地挑了一下眉毛。

    只因為蘇代這種「危言聳聽」的伎倆,早已經被這世上的說客用爛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8 07:20
第105章:蘇代


    「解我趙國之滔天巨禍?」

    趙主父在微微愣了一下後,哈哈大笑起來,這讓已漸漸瞭解趙主父性格的蒙仲,不由地轉頭看了一眼前者。

    蒙仲很奇怪地感覺到,趙主父似乎確實是有什麼顧慮。

    抿了一口略有些發燙的酒,趙主父哂笑道:「願聞其詳。」

    見此,蘇代拱了拱手,正色說道:「在當世,目前以秦、齊最強,是為東西二極,其次趙楚,再次魏、韓、燕、宋等國……今趙主父趁我齊國與魏、韓兩國聯手討伐秦國之際,聯合燕、宋兩國進攻我齊國,這豈非是為秦國解圍之舉麼?」

    「……」趙主父看著蘇代不說話。

    見此,蘇代換了一種口吻又說道:「秦趙兩國素有征戰,哪怕是近些年,秦國亦發兵攻取了趙國的「中都」、「西陽」、「藺」等城,雖然在下也聽說秦趙有盟,但在蘇某看來,秦趙兩國的聯盟未必牢靠……」

    「……」趙主父抿了一口酒水,似笑非笑。

    誠然,蘇代所說的皆是實情,秦國近些年來,確實攻取了趙國的中都、西陽、藺等地,但這都發生在秦孝公年間,待等到秦武王年間,秦趙兩國的關係便已經大大緩和,更別說秦武王過世後繼承國君之位的秦王稷,還是趙主父迫使秦國改立的。

    雖然秦王稷年紀尚小,國政皆由其母宣太后與舅舅魏冉等人把持,但必須承認,秦趙兩國至那時起就再無戰爭,趙主父當然不會因為幾座城池,就破壞掉兩國好不容易建起起來的良好關係,更不會簡簡單單就被蘇代說動。

    哪怕蘇代誘惑他道:「現如今,我齊國名將匡章正率軍攻打秦國的函谷關,即將攻破,趙主父何不趁機機會攻伐秦國,奪回先前秦國從趙國攻取的那些城池呢?」

    在聽了蘇代這話後,趙主父哈哈大笑,似譏諷般說道:「盟約即是盟約,似棄盟毀約這種事,只有齊國做得出來!」

    聽了這話,蘇代毫無營養地恭維了幾句,旋即又說道:「趙主父不趁機攻伐秦國,實乃誠信之舉,可趙主父卻討伐齊國……不知趙主父可曾想過後果?」

    「後果?什麼後果?」趙主父輕哼一聲。

    見此,蘇代拱拱手,正色說道:「今趙國聯合燕國、宋國,討伐齊國,對於貴國而言,無非只有敗與勝兩個結果而已。……若三國戰敗,後果無需再說,魏韓兩國或將趁機攻伐趙國;倘若趙國戰勝,而齊國戰敗……趙主父知道此事會有何後果麼?」

    「願聞其詳。」趙主父淡淡說道。

    「首先改變的,即魏韓兩國的態度。」朝著趙主父拱了拱手,蘇代正色說道:「魏韓兩國的立場,始終反覆不定,或臣服於秦,進攻趙楚;或聯合於齊,討伐秦國……現如今,魏韓兩國之所以能堅定抗秦,正是因為有齊國在背後支持,倘若趙國此番聯合燕、宋兩國,使齊國元氣大傷,齊國將無力再支持魏、韓兩國,介時,魏韓兩國為避免被秦國進攻,唯有投靠秦國,到那時,秦國得到了魏國與韓國作為爪牙,它會如何取代了齊國地位的趙國呢?」

    頓了頓,蘇代又微笑著說道:「何不保持現狀呢?」

    「……」趙主父捋著髯鬚沉思了片刻,旋即反問道:「你是要我背棄燕國與宋國,停止與齊國的戰爭?」

    在旁,蒙仲微微皺了皺眉。

    蘇代搖搖頭說道:「並非是停止,而是這場仗對趙國無益。……若齊國衰敗,秦國勢必將趙國視為首要針對的國家,介時,此前的秦趙關係將徹底結束,秦國將會用此前針對齊國的一切手段來針對趙國……」

    「……」

    趙主父捋著鬍鬚沉思著,忽然,他轉頭問蒙仲道:「蒙仲,你怎麼看?」

    聽聞此言,別說蘇代驚訝地轉頭瞧了一眼蒙仲,就連蒙仲自己也頗感意外。

    畢竟,雖說他是趙主父的近衛,但這卻並不意味著他已有資格介入趙國的邦交層次的事。

    想了想,蒙仲正色說道:「在下以為,蘇先生所言不過其中的一種可能性而已,蘇先生誇大了『若齊國敗亡』將會對趙國所產生的影響,屬危言聳聽。」

    聽了這話,蘇代皺眉打量了幾眼蒙仲,反問道:「小兄弟此言,恕蘇某不敢苟同。……不知在下有何誇大其詞之處,還請不吝賜教。」

    「賜教不敢。」蒙仲拱了拱手,旋即平靜地說道:「蘇先生所言,若齊國覆亡,魏、韓兩國或將會倒戈秦國,在下不明白,為何蘇先生如此肯定魏國與韓國肯定會倒向秦國,而不是聯合趙國呢?魏、韓、趙三國本就是三晉之一,雖多彼此多有攻伐,但再怎麼說也比秦國要親吧?這是其一。

    其二,就算魏、韓兩國倒向秦國,但趙國亦有燕、宋兩國作為盟國,同樣是三國對三國,蘇先生為何斷定趙國就一定無法戰勝秦、魏、韓三國呢?

    其三,蘇先生方才所言的那番話,看似為趙國而謀,實則不過是為了保全齊國而已。舉個例子來說,現如今秦國是第一,齊國是第二,趙國是第三,趙國除掉齊國取得了第二的位置,先生只說秦國會因此而敵視趙國,但忽略了趙國已得到了第二的位置……這份利益所得,就這樣被先生給吃掉了?」

    搖了搖頭,蒙仲轉頭對趙主父說道:「趙、燕、宋三國瓜分齊國後,趙國可將後續的戰爭交給燕國,使趙國能專心面對秦國,縱使秦國與趙國盟約破裂,趙國亦無從畏懼。此後,趙國可聯合魏韓兩國抗擊秦國,而以宋國遏制楚國……」

    趙主父與蘇代一言不發,聽著蒙仲侃侃而談,雖然蒙仲對於各國的虛實其實並不是很清楚,比如說,宋國未必擋得住楚國,但大抵的思路,趙主父是認可的,畢竟在他眼裡,他與宋王偃的盟約才是最最可靠的,哪怕蒙仲的思路其實存在漏洞,但趙主父還是願意去嘗試,只因為他信任宋國。

    「蘇先生對此子的觀點有何評價?」趙主父指了指蒙仲笑著對蘇代說道。

    蘇代上下打量了幾眼蒙仲,舔舔嘴唇遲疑了片刻。

    原因很簡單,因為蒙仲反駁他的那些觀念都很客觀,很有道理,這讓他不知該如何反駁。

    他忍不住問道:「這位小兄弟何許人也?」

    見此,趙主父便笑著代蒙仲介紹道:「此子乃莊子、惠子的弟子,蒙仲。」

    聽聞此言,蘇代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不過他的反應與先前大多數人都不同:「小兄弟是惠子的弟子?難怪難怪……」

    似乎在蘇代的心目中,惠子(惠施)的地位還要高過莊子。

    這也難怪,畢竟惠施曾擔任魏國國相幾十年,「合縱伐秦」最早就是由惠盎提出來的,蘇代的兄長蘇秦能說服諸國合縱抗秦,惠施在這件事上功不可沒。

    而相比之下,莊子只是隱居在宋國的一位大賢,雖然名氣很大,但在蘇代心中,未必有惠施那樣的地位。

    「不不,在下並非是惠子收的弟子,而是由我的老師莊子代收,並且也只是學到了一些名家的皮毛而已。」見蘇代似乎有所誤會,蒙仲連忙解釋道。

    蘇代這才釋然,對蒙仲說道:「早些年我跟隨我兄遊說諸國而途經魏國時,曾惠相有過一番接觸,這才知惠相博覽群書,真乃天下奇才……可惜為張儀逼迫。」

    說著,他便開始講述當時的經歷,他聊到了惠施,也聊到了張儀、公孫衍、田需等人,皆是曾擔任過魏國相位的人。

    而在此期間,趙主父也詢問了蘇代的兄長蘇秦現如今的情況,畢竟作為張儀的同門師兄,作為跟惠施、公孫衍等人齊名的縱橫家,蘇秦自被趙肅侯責怪而離開趙國前赴燕國之後,從此就再沒有什麼音訊。

    在聽到趙主父的詢問後,蘇代臉上露出幾許莫名的笑容,說道:「家兄現如今在齊王(田地)身邊作為客卿……至於近些年做的最大的幾件事嘛,即是讓齊王修葺了齊宣王的陵墓,又修繕了幾座宮殿,呵呵呵呵……」

    看著在那自說自樂的蘇代,蒙仲感覺有點莫名其妙。

    只是讓齊王修砌了先王的陵墓,且修繕了幾座宮殿,這算什麼大事?

    而此時,卻見蘇代咳嗽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道:「趙主父,此番我受齊王之命前來求和,願割讓高唐、平原幾邑,使大河以北盡歸趙國……」

    趙主父搖搖頭說道:「恕我不能接受。」

    聽聞此言,那蘇代也不惱怒,平靜地說道:「在下已施展渾身解數,可惜仍無法勸阻趙主父,留此無益,就此告辭。」

    說罷,他不顧趙主父的挽留,就此離開。

    看著蘇代離開的背影,蒙仲心中升起了一個疑惑。

    他感覺,蘇代的遊說有點虎頭蛇尾,開頭危言聳聽,以至於蒙仲還以為會跟此人有一番辯論,沒想到此人根本不反駁他提出的那些觀點。

    而最最讓蒙仲感到奇怪的,就是蘇代在提到他兄長蘇秦最近在齊國的狀況時,那堪稱反常而詭異的笑容。

    就在這時,帳外轉來了士卒的通報:「報!邯鄲有急信至!」

    聽聞此言,趙主父皺了皺眉頭,但還是喚入了士卒,收下了那封竹簡策略掃了兩眼。

    旋即,他的面色頓變。

    見此,蒙仲好奇問道:「莫非邯鄲發生了什麼事?」

    「不。」

    趙主父搖了搖頭,沉聲說道:「這是富丁從魏國送來的急信……上面寫到,魏王嗣過世,「太子魏遫」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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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燕王職

    「居然在這個時候……」

    只見在帥帳內,趙主父左手攥著富丁的急信,右手托扶著額頭,臉上露出沉思、凝重之色。

    此時帳內近衛,除了蒙仲以外還有蒙虎在,他低聲詢問蒙仲問道:「阿仲,魏王魏嗣過世,太子魏遫繼位,這對咱有什麼影響嗎?為何趙主父好似很苦惱的樣子?」

    聽聞此言,蒙仲低聲問蒙虎道:「匡章,聽說過麼?」

    蒙虎點點頭道:「齊國的名將嘛。」

    「此人與魏將公孫喜、韓將暴鳶三人,正率領各自國家的軍隊攻打秦國的函谷關……」

    「好似是有這麼回事……」蒙虎歪了歪腦袋,旋即又問道:「然後呢?」

    見此,蒙仲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只好低聲向蒙虎解釋起來。

    正如蒙仲方才所言,前兩年,齊國國相薛公田文為了報復秦國——即他差點就死在秦國,便聯合魏韓兩國,一起出兵征討秦國,使齊將匡章、魏將公孫喜、韓將暴鳶三人各率本國軍隊猛攻秦國的函谷關,多次擊敗秦軍。

    而現如今,魏國國內發生王權交接這樣的大事,魏國勢必會暫時退出「伐秦」之事,將軍隊調回國內,以確保國家平安穩定地渡過新君繼位的初期——尤其時防止其他國家趁虛而入。

    畢竟,在某個國家新君繼位時伺機進攻,這在中原是屢見不鮮的事,當初趙主父初繼位時,就曾面臨秦、魏、燕、齊等國家的威脅。

    倘若魏國決定退出討伐秦國的戰爭,或將影響齊將匡章與韓將暴鳶二人的態度,這就意味著齊、魏、韓三國攻伐秦國的戰爭,或將就此終止。

    同時也意味著,齊將匡章或有可能率領齊國軍隊返回齊國,甚至於借此襲擊邯鄲對趙國施壓,逼迫趙國終止對齊國的進攻。

    總而言之,此時魏王魏嗣過世,對趙主父討伐齊國一事影響巨大。

    「原來是這樣。」

    蒙虎恍然大悟。

    從旁,趙主父亦聽到了蒙仲與蒙虎的小聲對話。

    不得不說,蒙仲這番推斷,恰恰說中趙主父的心事。

    在沉思了許久後,趙主父目視著手中那份竹簡,沉聲說道:「事到如今,又豈能無功而返呢?……蒙仲,傳我命令,令各軍做好準備,攻打高唐!……今日,定要拿下高唐!」

    「喏!」蒙仲抱拳離帳,命率下信衛向軍中各將領傳達趙主父的命令。

    次日,即三月初五,趙軍再次發動對高唐的戰爭。

    這場攻城戰共投入趙卒五萬人,鏖戰兩個余時辰,終於攻克城郭。

    兩日後,安陽君趙章亦攻陷平原邑。

    按理來說,趙軍形式大好,但趙主父卻高興不起來。

    三月初九,趙主父的預感應驗了:他又收到了一份來自邯鄲的急信。

    與上回那封急信不同,這回的急信,是由趙國派往秦國的遣臣「樓緩」送來的。

    樓緩在信中寫道,秦國的函谷關已被齊將匡章攻破,但由於魏王魏嗣過世,「齊魏韓聯合軍」難以繼續攻佔秦國,秦國遂趁機求和,歸還韓國河外以及「武遂」,歸還魏國河外以及「封陵」。

    齊魏韓三國伐秦,就此結束。

    「砰!」

    記得在收到樓緩的書信時,趙主父恨恨地一錘面前的桌案,可謂是非常怨恨。

    怨恨什麼,自然是怨恨時機——偏偏在他攻伐齊國的時候,秦國與齊、魏、韓三國這場打了兩年多的戰爭竟然結束了。

    「樓緩……深失所望。」

    趙主父失望地喃喃道。

    要知道,赴秦的樓緩、赴魏的富丁、赴宋的仇赫等趙國遣臣,皆是趙主父所倚重的心腹重臣,因此趙主父在制定「伐中山」、「伐齊」這種大事時,亦曾派人送信與這些遠在他國的臣子通個氣,讓他們設法為趙國謀取利益。

    就像這次,在趙主父的授意下,身在魏國的富丁一力挑唆魏王聯合齊韓討伐秦國,而身在秦國的樓緩呢,當然是設法讓秦國的軍隊拖住齊、魏、韓三國的軍隊,使秦、齊、魏、韓四個國家相互攻伐,顧及不到趙主父這邊聯合燕宋兩國針對齊國的討伐。

    可沒想到,儘管有樓緩、富丁等人在暗中挑唆這場戰爭,齊魏韓三國討伐秦國的戰爭,最終還是就這樣結束了,以至於使趙國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

    當日,趙主父命蒙仲派人前往安陽君趙章的軍隊,令趙章與田不禋立刻前來高唐,商議軍情。

    在兩日後的上午,公子趙章與田不禋風風火火地趕到高唐,趙主父急召二人在高唐城內的帥所商議此事。

    當時屋內就只有趙主父、公子章、田不禋以及蒙仲、樂毅五人,在趙主父將「秦國求和」之事告訴公子章與田不禋後,公子章大為吃驚。

    在場的都不是笨人,當然明白此事意味著什麼。

    「那是去年年末發生的事,眼下,齊魏韓聯軍多半已退回魏、韓兩國,若得知我趙國攻伐齊國,(齊將)匡章或將進攻邯鄲,逼迫我趙國退兵……」趙主父講述著他對局勢的分析。

    聽聞此言,田不禋捋著那兩撇小鬍子,平靜地笑道:「趙主父何必憂心?中牟尚有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二人的軍隊在,即便是匡章,想來也沒有那麼容易就擊敗那兩位……」

    『……』

    蒙仲愣了愣,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田不禋,卻見後者衝著他微微一笑。

    匡章是何許人?

    那是齊國的名將,被譽為繼「田穰苴(司馬穰苴)」、田忌、孫臏等人之後齊國的擅戰之將,豈是趙國的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二人可比?——趙成、李兌二人在趙國雖然位高權重,但這兩位其實並非是以率軍見長的趙臣,怎麼可能敵得過匡章?

    但是轉念一想,敵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

    倘若匡章果真率領麾下攻打趙國邯鄲,豈不正好借此人的手,削弱趙成、李兌二人的兵力麼?

    若是趙成、李兌二人因此吃了敗仗,豈不正好借此事責罰他們,以便趙主父趁機奪回權力麼?

    顯然,趙主父亦是想到了這一層,在沉思後點點頭說道:「代相言之有理。」

    屋內五人,彼此心照不宣。

    於是,趙主父不顧齊將匡章的潛在威脅,決定繼續進攻齊國。

    四月上旬,趙主父收到了來自燕國軍隊的消息,得知燕國軍隊在「郭隗」的率領下,越過大河下游的燕齊邊界,先後攻下「滄」、「鹽山」,目前正在攻打齊國的「饒安」。

    這個「郭隗」,乃是燕國的名士。

    當年燕王職在趙主父的幫助下,繼承燕國君主之位後,時刻都想報復齊國——即報復齊宣王趁他燕國內亂之際、派匡章趁機攻打燕國,導致他父親燕王噲死於亂軍之中,故而親自拜訪郭隗。

    郭隗便以古人「千金買骨」為例,對燕王職說道:「大王若要招賢,不妨從在下開始。若是大王對我郭隗這樣的人都給予尊重,那麼,比我賢明的人,自會投奔到大王麾下,助大王成就霸業。」

    於是,燕王職便命人鑄造「黃金台」,尊郭隗為老師,以此招募天下的人才。

    值得一提的是,此番燕國響應趙國的號召征討齊國,燕王職亦在軍中。

    因此,趙主父將這邊的戰事交給了公子趙章與田不禋,帶著蒙仲、樂毅等人,在信衛的保護下,準備前往饒安一帶與燕王職相見,商討攻伐齊國一事。

    大概五日後,即四月十五日、十六日前後,趙主父與蒙仲等人抵達饒安一帶。

    只見當時在饒安一帶,燕國軍隊正圍住饒安城展開攻勢,在得知趙主父專程前來看望自己後,燕王職連忙帶著郭隗出來相迎。

    這也難怪,畢竟燕王職的王位,是趙主父幫他爭取到的,當初若非趙國介入,燕國恐怕早已被齊國吞併,是故燕王職對於趙主父格外尊重與感激。

    「燕王別來無恙?」

    「趙主父。」

    在彼此見禮後,燕王職將趙主父請到軍中帥帳,奉上軍中最豐盛的酒菜款待趙主父與蒙仲、樂毅一行人。

    待酒足飯飽後,燕王職便領著趙主父視察他燕國的軍隊。

    不得不說,在視察軍隊的時候,燕王職實際上還是有點驕傲的,畢竟他接掌王位的時候,燕國可以說被齊國的軍隊摧毀殆盡,正是百廢待興之時,燕王職勵精圖治十餘年,這才勉強使燕國恢復元氣。

    而在此期間,蒙仲與樂毅亦仔細觀察著燕國的軍隊。

    他們發現,雖說燕國軍隊先後攻陷了「滄」、「鹽山」兩地,但奇怪的是,燕國的軍隊並不像他們所想像的那麼精銳,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欠缺章法。

    然而,燕王職似乎並未意識到這一點,仍在趙主父面前吹噓他燕國軍隊的實力。

    「趙主父,我燕國的軍隊雄壯否?」

    「呵呵呵……」

    趙主父不失禮儀地輕笑著。

    說實話,趙主父也佩服燕王職花了十幾年工夫,就能將燕國恢復到今日這種實力,可這並不是燕王職在他面前炫耀的理由呀。

    論諸國軍隊,當世最強的莫過於秦趙兩國,就連齊國,也只是強在有匡章等名將。

    「聽聞趙主父此番隨行有五百名趙卒,不如我亦派五百名燕卒,彼此切磋一下?」燕王職頗為興致地問道。

    聽聞此言,趙主父表情詭異地看向了燕王職。

    旋即,他指了指隨行的信衛軍,問道:「燕王,你指的是這些士卒?」

    「是啊。」燕王職點點頭笑道,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趙主父看向他的眼神,其實是充滿憐憫的。

    「給燕王留點顏面。」

    片刻後,趙主父私底下對蒙仲、樂毅二人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30 07:01
第107章:燕王職(二)


    別看信衛軍此前跟隨趙主父攻打高唐邑,但事實上信衛軍並沒有參與攻城,它只是作為近衛軍,保護著趙主父而已。

    倒是在高唐被趙軍攻陷後,信衛軍曾殺死幾名試圖持械襲擊趙主父的齊國軍民。

    但這並不意味,信衛軍的士卒就是未經陣仗的新兵,畢竟這五百名士卒,起初皆是陽文君趙豹麾下的士卒,或多或少也曾經歷趙國與魏國、韓國的戰爭,此後由經過蒙仲、樂毅等人的嚴格訓練,儘管這些士卒其實還沒有達到蒙仲、樂毅心目中「武卒」的標準,但已並非一般的趙卒可比。

    正因為如此,當燕王職提議雙方士卒來一場比試,讓他能直觀領教趙卒的雄壯時,趙主父看向這位燕王的眼神,其實是帶著同情與憐憫的。

    畢竟趙主父曾多次視察信衛軍的訓練,當然清楚這支軍隊的實力。

    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借燕國的軍隊來考核一下信衛軍的水準,也不是一件壞事不是麼?

    鑑於此,趙主父笑呵呵地應允了此事。

    次日,五百名信衛軍與五百名燕軍來了一場演習切磋。

    既然是演習切磋,帶有殺傷力的兵器自然就不能使用了,包括信衛軍的戰車與弩具,燕王職臨時命人準備一些木棍作為兵器。

    值得一提的是,為了公平起見,蒙仲下令麾下的信衛軍褪下了兩層甲,又卸下了長戟、佩劍,叫士卒們只持有一根木棍上陣。

    遠遠瞧見這一幕,燕王職與郭隗臉上閃過幾絲異色。

    這也難怪,畢竟魏國的魏武卒實在名氣太過於響亮,使得各國都很瞭解這支魏軍的武裝,以至於信衛軍這支仿造魏武軍的軍隊一出場,就引起了燕王職與郭隗等人的矚目。

    「怎麼打?」

    遠遠看了一眼趙主父、燕王職所在的看台,樂毅低聲對蒙仲問道。

    信衛軍其實是有它獨特的戰術的,雖然目前還未嘗試過,但蒙仲、樂毅私底下曾不止一次地模擬過。

    這些戰術主要以弩機遠射為主,有讓士卒們立於戰車之上移動射擊的騷擾戰術,還有「二段射」這種用於正面抗衡的戰術,總而言之,即是在白刃戰前儘可能地射殺敵軍士卒,打擊敵軍的士氣。

    但既然是演習,這種戰術自然就不適用了。

    「先……先看看罷。」

    蒙仲對此也有些頭疼,畢竟演習其實束縛了信衛軍至少一半以上的殺傷力。

    在稍許思量後,他令信衛軍擺出了「二一二」的陣型:由蒙虎、華虎二人各率一百名士卒擔任先鋒,由武嬰率領一百名士卒守衛中軍,再由穆武、樂進二人各率一百名士卒於左右殿後。

    在兵法中,這叫「沖軛陣」,從鳥瞰來看有點類似於「X」,是在山地等複雜地形行軍時時常會用到的兵法,優點是不容易遭到敵軍的襲擊,因為敵軍無論從前後左右哪個方向襲擊,都會遭到我方的夾擊;至於缺點,那就是這種陣型缺乏爆發力,並且對於使用這種陣型的將領與士卒具有極高的要求,否則就很容易引起指揮上的混亂。

    『沖軛……很自信啊。』

    趙主父捋著鬍鬚暗自想到。

    而在他身旁的燕王職,臉上卻露出詫異之色,似乎對於信衛軍擺出沖軛陣感到十分驚奇。

    這也難怪,畢竟沖軛陣其實根本談不上是適合步卒正面作戰的陣型,它的優點僅僅只是易於防備突然襲擊。

    反觀那五百名燕軍,則選擇最適合步卒的錐形陣。

    「阿虎,華虎。」

    蒙仲將蒙虎與華虎二人喚到面前,低聲囑咐了一番。

    「嗚嗚——嗚嗚——嗚嗚——」

    片刻之後,待軍號響起,五百名信衛軍與五百名燕軍相互邁進,開始了衝鋒。

    事先有不少燕國兵將認為這場演習或將是一場精彩的較量,但事實卻很殘忍,燕軍的錐形陣,根本無法鑿穿武嬰所守的中軍,而蒙虎、華虎二人所在的左右兩翼,卻狠狠地插入了燕軍的腹內,以至於在兩軍交匯後僅片刻工夫,就形成了武嬰、蒙虎、華虎三人各率百名士卒對燕軍的夾擊,且打地燕軍節節敗退。

    這其中有方面的原因,但最重要的,還是趙燕兩軍士卒方面的差距。

    同樣是手持木棍,信衛軍士卒挨了燕軍士卒一棍,面不改色,立刻展開反擊,而燕軍士卒若被信衛軍士卒一棍掃到,大多哀嚎倒地,這得力於信衛軍此前曾受過專門的訓練,對於痛疼的耐力尤其高。

    於是乎,僅一眨眼的工夫,兩軍便分出了勝負,信衛軍僅僅只用了三百人,就將五百名燕軍擊潰——穆武、樂進二人所率領的百人隊,甚至還沒碰到迎面而來的燕軍,這場較量就已趙軍壓倒性的勝利而結束了。

    「這可真是……」

    站在燕王職身邊的燕國重臣郭隗臉上露出幾許驚詫,或許他也有些難以置信,他燕國的精銳,在趙軍面前其實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不是說了給燕王留點顏面嗎?』

    趙主父長吐一口氣,心下有些埋怨蒙仲、樂毅二人。

    不過他也明白,事實上蒙仲、樂毅二人已經手下留情了,這不,還採取了沖軛陣這種其實並不適合用來正面作戰的陣型,倘若他們跟燕國的軍隊那般選用錐形陣,恐怕燕軍士卒的結局要更加難堪。

    雖然眼下燕軍的結局其實也挺難堪的。

    就在趙主父尋思著該說什麼來化解當下的尷尬時,忽聽燕王職感慨地說道:「不是是趙卒,何其雄壯!不知這支趙卒是由何人訓練?」

    趙主父捋著鬍鬚笑道:「是由蒙仲、樂毅等幾名少年訓練而成。」

    「莫非就是方才我見過的那幾名少年麼?」燕王職睜大眼睛問道。

    見燕王職如此吃驚,趙主父心中大悅,畢竟是他慧眼識人,提拔了蒙仲、樂毅那些少年。

    而此時,就見燕王職在稱讚了幾句後,忽然感慨道:「……我燕國缺良將啊。」

    一聽這話,趙主父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表情詭異地看向燕王職。

    然而,燕王職彷彿沒有看到趙主父臉上的詭異表情,仍舊興致勃勃地問道:「不知趙主父可願割愛,使那幾位少年良將派往我燕國,助我訓練國內的兵卒。」

    頗有些不可思議地,燕王職臉上絲毫沒有他燕國士卒「慘敗」的尷尬與羞窘,眼眸中滿是期待。

    「……」

    看著燕王職那期待的表情,趙主父心下暗罵。

    此時他才意識到,燕王職此番提議兩軍演習的目的,就是為了從他趙國「挖人」。

    倘若是換做其他人,趙主父倒也不會如此在意,但是蒙仲、樂毅二人,他卻捨不得割愛。

    畢竟在他看來,蒙仲、樂毅二人皆是大將之才,假以時日,絕對不會在匡章、公孫喜、暴鳶那批將領之下,更別說蒙仲、樂毅二人文武兼備,皆具有「出可為將、入可為相」的潛力。

    這等人才,他豈捨得割讓給燕王?

    想到這裡,趙主父打了個哈哈,隨口就揭過了此事。

    這讓燕王職與郭隗二人感覺十分意外:堂堂趙雍趙主父,竟不捨得割讓蒙仲、樂毅那幾名少年?

    當日,趁著燕王職與趙主父喝酒的時候,郭隗私底下接觸蒙仲、樂毅等人,與這些位少年閒聊了一番。

    此時郭隗才得知蒙仲、樂毅二人的身份特殊:前者乃莊子弟子,後者乃靈壽君樂羊之後。

    除此之外,郭隗亦試探了蒙仲、樂毅二人的學問。

    憑郭隗個人感覺,蒙仲、樂毅二人目前確實有些稚嫩,但不能否認,這兩名少年皆具有將相的潛力,蒙仲身兼道、名、儒、法、兵幾家的學術,而樂毅則精於兵、法兩家,郭隗雖年長,但在某些方面,卻自認不如。

    晚上,燕王職詢問郭隗:「那蒙仲、樂毅二人如何?」

    郭隗對蒙仲、樂毅二人給予了高度評價:「此二子目前雖有些稚嫩,但不可否認是難得的人才,若大王正設法得到蒙仲、樂毅二人輔佐,最多十年磨礪,介時以蒙仲治燕政、樂毅治燕軍,我燕國必定會迅速強盛起來……」

    頓了頓,郭隗又說道:「蒙仲、樂毅二子給老夫的感覺,就彷彿秦國的衛鞅、齊國的鄒忌……」

    聽聞此言,燕王職大為震驚。

    衛鞅、鄒忌那是何許人?前者是使秦國壯大的功臣,而後者,是使齊國強盛的功臣,秦齊兩國之所以能有今日這般的強盛,離不開衛鞅、鄒忌二人。

    可想到趙主父的態度,燕王職又感覺有些遺憾:「奈何趙主父不肯割愛。」

    郭隗聞言笑著說道:「不妨,大王不如先向那蒙仲、樂毅二人交好,如此一來,他二人日後若在趙國呆得不快,便會投奔我燕國。」

    「善!」

    燕王職點點頭。

    此後數日,燕王職時常在趙主父面前稱讚蒙仲、樂毅二人,意圖何其明顯。

    換做其他人嘛,順著燕王職的心意倒也沒什麼,但蒙仲與樂毅二人,可是趙主父準備培養為趙國棟樑的人才,豈捨得被燕國搶走?

    於是乎,趙主父趕緊告辭燕王職,帶著蒙仲、樂毅等人返回高唐。

    當然,這只是說笑,趙主父這點自信還是有的——他相信,只要他還在,蒙仲、樂毅二人就不會棄他而轉投燕國。

    真正讓趙主父決定即刻返回高唐的原因,是因為他收到了來自安陽君趙章的消息,得知齊將匡章並沒有襲擊邯鄲,而是率領著齊軍正火速返回齊國。

    這意味著,趙軍或將與這位齊國名將有一場正面交鋒,縱使是趙主父,亦不敢小覷匡章。

    值得一提的是,在臨別前,燕王職聽取了郭隗的建議,鄭重地向蒙仲、樂毅二人許下承諾:若二人日後在趙國不受重用,不妨投奔他燕國,他必定重用之。

    在趙主父有些不快的注視下,蒙仲、樂毅二人面面相覷。

    雖然他二人也明白,燕王職如此謙卑,那是因為燕國真的欠缺人才,但即便如此,燕王職的承諾,還是在蒙仲、樂毅二人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30 07:01
第108章:薛公客卿

    四月二十日,與高唐邑隔大河相望的「祝柯」縣,薛公田文的客卿「田瞀(mào)」,在一隊士卒的保護下乘坐馬車來到這裡。

    這位名為田瞀的老者可不簡單,就連身為齊相的薛公田文亦要持後輩之禮。

    「祝柯,源於周武王冊封諸侯,將黃帝的後裔封在此地,建立「祝國」,可惜不久即亡,空剩下『祝柯』二字,而後諸侯『盟於祝柯』,方又世人所知……」

    捋著花白的鬍鬚,田瞀平靜地說道。

    此時,馬車上又走下來一位與田瞀年紀相近的老者,聞言笑道:「是故多有人稱,我齊國盛行黃老之術,便源自於祝國……不知瞀老如何評價?」

    田瞀瞥了一眼這名老人,輕哼一聲,招招手喚來幾名護衛的士卒道:「你等去見「田觸」,就說,老夫攜「公孫闬(hàn)」,前來請見。」

    原來,那名與田瞀年紀相仿的老者,即是公孫闬。

    此人亦不簡單。

    公孫闬最早乃是齊相鄒忌的門客,即在齊威王時期施行改革,使齊國從此強盛起來的那位齊相鄒忌。

    雖然鄒忌被譽為繼「管仲」後的齊國名相,且世人常將他與秦國的「商君衛鞅」相提並論,但正所謂人無完人,鄒忌也有為人所詬病的地方,比如他與「田忌」爭權的事。

    田忌,亦那位出使魏國時,將受到同門師兄弟、魏將龐涓迫害的孫臏解救脫困,且此後拜孫臏為軍師的那位齊國名將,在「桂陵之戰」、「馬陵之戰」中重創魏國,使魏國從此衰敗。

    值得一提的是,在桂陵之戰後,田忌便已名聲大漲。

    在這場戰役中,田忌採取了孫臏所獻的「圍魏救趙」的計策,直搗魏國國都大梁,迫使魏將龐涓放棄圍攻邯鄲而回援大梁。

    最終,田忌在桂陵伏擊了龐涓,一舉擊敗魏軍,並俘虜了龐涓。

    其實總的來說,這場仗雖然龐涓被俘,但魏國的主力尚在,因此,齊國最後還是請了楚國大將「景舍」出面調停,與魏國和解,才得以結束這場戰役——而龐涓,亦在此時被釋放。

    說白了,齊國當時其實並沒有戰勝強盛的魏國,但田忌卻因為「桂陵之戰」擊敗龐涓且將其俘虜而名聲大漲。

    田忌成名後,鄒忌唯恐他威脅到自己的相位,便思忖對策。

    而那時,公孫闬就在鄒忌座下作為門客,他向鄒忌獻策道:「不如讓田忌再討伐魏國。若田忌勝,那是您的功勞;若田忌敗,就算不命喪於戰場,回國亦必定受到處罰。」

    鄒忌深以為然,便向齊威王建議,令田忌再次討伐魏國。

    而這,即馬陵之戰。

    不得不說,桂陵之戰的敗北——確切地說應該是魏國攻伐趙國的失敗,這對於當時強盛的魏國而言,僅僅只是一個小困擾而已,這不,在魏、趙兩國和解之後,魏國再次起兵討伐韓國,卻沒想到再次被田忌、「田朌」、「田嬰」、孫臏幾人挫敗。

    相比較前一場戰敗的微小損失,這一次,魏國十幾萬主力軍在馬陵全軍覆沒,魏國從此一蹶不振,而齊國則借助這場勝利,隱隱展現出霸主的氣勢。

    而作為指揮這場戰役的主帥,田忌的名氣亦再次高漲,讓鄒忌終於決定將其除掉。

    此時,公孫闬又為鄒忌獻了一條計策去陷害田忌,他派人帶著十斤銅招搖過市,找人占卜,對那名占卜者說:「我乃田忌將軍的臣屬,如今將軍三戰三勝,名震天下,今欲圖大事,請你占卜看看吉凶?」

    欲圖大事?

    什麼大事?以田忌當時的地位來說,能稱得上大事的,也就只有篡位了。

    佔完卜後,公孫闬派出的人前腳剛走,公孫闬自己就帶人將那名占卜者抓了起來,抓到齊威王面前驗證。

    田忌得知此事後,大為驚恐,慌忙逃出了齊國,投奔楚國。

    他當然知道這是有人在陷害自己,甚至於,他也猜得到這多半是鄒忌在陷害他,因為早在田忌打贏馬陵之戰返回臨淄的時候,孫臏就曾勸過他,他提醒田忌莫要解除麾下軍隊的武裝,將其駐紮在泰山、濟水、高唐一帶,圍住臨淄,然後率戰車隊直衝臨淄,如此一來,齊國的大權就會落到田忌的手上,而鄒忌則只能逃亡。

    若不然,孫臏很擔心田忌不能安全地返回臨淄。

    只可惜,田忌為人忠誠仁厚,此前對孫臏言聽計從的他,唯獨這次沒有聽從孫臏的建議。

    正所謂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田忌為人仁厚沒有按照孫臏的建議逼鄒忌逃亡,而此時,鄒忌卻讓公孫闬使離間計,中傷了田忌,使齊威王對田忌亦產生了懷疑。

    最終,執掌十幾萬大軍、剛剛打贏馬陵之戰而名震天下的田忌,只能帶著孫臏逃亡楚國,使齊國一下子就失去了田忌、孫臏兩位用兵大才。

    正是這件事,讓田瞀對公孫闬產生了成見,奈何公孫闬此人對田文的父親田嬰有恩。

    當時,齊威王有心將薛地封給田嬰,卻遭到了楚國的反對,齊威王因此有些猶豫。

    就在這個時候,公孫闬出使楚國,代田嬰說服了楚威王,使田嬰最終得到了薛邑作為封邑——是故在其亡故後,被追諡為「靖郭君」。

    而如今,靖郭君田嬰早故,其子田文繼承了封邑,被人尊稱為薛公,不誇張地說道,他父子二人都欠公孫闬天大的恩情。

    正因為如此,鄒忌亡故之後,公孫闬先是來到田嬰座下作為門客,隨後又在其子田文座下作為門客,父子二人皆待公孫闬如上賓,錦衣玉食,絲毫不敢怠慢。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同為薛公田文座下門客的田瞀雖然對公孫闬有所成見,但多少也得留幾絲顏面——儘管是看在田嬰、田文父子的面子上。

    在吩咐左右護衛聯繫了當地齊軍的將領田觸後,田瞀與公孫闬再次登上馬車,來到了大河邊,隔著這條河流眺望對岸的高唐邑,以及河對岸那些正在築造橋樑的趙卒。

    「唉!」

    在觀察了片刻後,田瞀長長嘆了口氣道:「若「朌(bān)子」使守高唐,豈能如此輕易被趙人所佔?」

    他口中的「朌子」,即田朌,曾與田忌一同參與討伐魏國的戰爭,就連靖郭君田嬰當時也僅僅只是副將。

    田忌逃亡楚國後,田朌執齊國軍隊,在趙主父他爹趙肅侯趙語帶領趙國崛起時,田朌駐軍高唐邑,讓趙國的軍隊屢屢無功而返。

    在「徐州相王」期間,齊威王曾與魏王罃談及「國寶」。

    當時魏王罃問齊威王道:「齊國有國寶嗎?」

    齊威王搖頭表示沒有。

    魏王罃表示很不可思議,他對齊威王說,就算是他魏國,亦有可光照十二乘的明珠十枚——「一乘」之地,即指方圓六里。【作者語:臥槽,你這什麼明珠?】

    聽了這話,齊威王就說道:「你我看待『國寶』的方式不同,要說寶物,我齊國有四件真正的寶物。」

    說著,他便列舉了四位他齊國的臣子,即檀子(田檀)、黔夫、種首(田種首)、朌子(田朌)。【PS:種首是即墨大夫,大概是防東夷的;黔夫在徐州;田朌在高唐;檀子不清楚。】

    齊威王表示,這四位才是齊國的寶物,說他們「光照千里、何止十二乘!」

    而說到田朌時,齊威王更是驕傲地說道:「吾臣有盼子者,使守高唐,則趙人不敢東漁於河。」

    言下之意,田朌駐守高唐邑,趙人都不敢在高唐邑一帶的大河裡捕魚。

    可想而知田朌的能力!

    「曾經我齊國,是多麼的強盛啊……」

    站在大河旁,田瞀嘆了口氣。

    不得不說,曾經的齊國軍隊,以田忌為帥,孫臏為軍師,田朌、田嬰為輔佐,縱使是那時強大到稱王的魏國,亦慘敗於齊國之手,向齊國俯首陳臣。

    可現如今呢,他齊國就只剩下一個匡章,以至於當匡章不在國內而趙國趁機來攻時,他齊國竟被逼到不得不向趙國求和的地步,換做在幾十年前,簡直不敢置信。

    就當田瞀看著對岸的趙卒感慨時,他身後忽然駛來幾隊戰車。

    旋即,一名目測約二十幾歲的將領從戰車上跳了下來,幾步走到田瞀、公孫闬面前,抱拳行禮道:「田觸,見過兩位老大人。」

    田瞀轉頭看向田觸,嘆息道:「朌子的威名,已然被你等後輩丟盡了。」

    「……」

    聽聞此言,田觸羞愧地低下了頭。

    不錯,田觸正是田朌的後人,此前駐守在高唐邑,待趙軍強攻高唐邑時,雖然田觸也曾苦苦抵擋,並順利擋下了趙軍的一次攻城,但在趙主父第二次對高唐邑展開進攻時,田觸怎麼也守不住了,只好帶著敗兵撤過大河,在祝柯縣重整軍隊,固守大河天險。

    從旁,公孫闬見田觸羞愧地低下頭,笑著圓場道:「瞀老言重了,對方那可是趙國的『主父』啊……據聞趙王雍之雄才,尚在趙肅侯之上,今趙主父攜十餘萬趙軍進犯高唐、平原兩邑,田觸能擋他一時,已難能可貴。」

    「哼!」

    瞥了一眼公孫闬,田瞀輕哼一聲,正色對田觸說道:「老夫專程至此,轉達大王的命令,田章子(匡章)目前正在率軍返國的途中,不日即將抵達,你務必要死守大河天險,以待田章子回援!」

    「遵令!」

    田觸抱拳接令。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30 07:01
第109章:薛公客卿(二)

    就在田瞀、公孫闬一行人抵達祝柯縣的同期,趙主父亦帶著蒙仲、樂弈與信衛軍,從饒安原路返回,回到了高唐邑。

    得知此事後,安陽君趙章連忙領著田不禋與其餘趙國將領前來迎接。

    在客套寒暄過後,趙主父有意視察趙軍於河上搭建橋樑的進展。

    在前往河邊的期間,田不禋笑著問趙主父道:「趙主父此番前往見燕王,不知有何收穫?」

    趙主父捋著髯鬚微笑著。

    對於燕王職,趙主父還是很滿意的,無論燕王職對他的恭順,還是對齊國的憎恨,都讓趙主父感到非常滿意——唯獨當著他的面,有意招攬蒙仲、樂毅二人,這讓趙主父稍稍有點不快。

    不過對此趙主父也能理解,誰讓燕王職勵精圖治十幾年,可燕國現如今卻還處在百業待興的階段,正欠缺大量的人才,以至於顯得有點「飢不擇食」,竟然選擇對蒙仲、樂毅這些年僅十六、七歲的少年下手。

    唔,雖然蒙仲、樂毅二人的確是非常具有潛力的人才。

    而相比較之下,燕國的軍隊,說實話讓趙主父有點瞧不上眼,雖然號稱十萬之眾,但戰鬥力卻弱地可憐——五百名精挑細選的燕軍,竟被三百名信衛軍士卒一個照面擊潰,要知道,信衛軍其實還未曾展現出他們真正具有殺傷力的一面。

    似這樣的燕軍,雖有十萬之眾,又如何能讓人信賴?

    想來想去,趙主父最終只能將燕國軍隊歸入「錦上添花」的範疇,此番征討齊國的主力,還得是趙宋兩國的軍隊。

    大約半個時辰後,戰車載著趙主父來到了大河邊。

    高唐邑一帶的大河,自西南而往東北流向,趙軍在大河的西北岸,而齊將田觸所率領的軍隊,則在大河的東南岸。

    待等趙主父一行人來到河邊時,河邊約有數百人正在搭建浮橋。

    當然,真正用於建橋的人數,遠遠不止這數百人,還有十倍於這個數目的趙卒,正從遠處的樹林中砍伐林木,將其搬運到河邊,用繩索等物將一根根圓木固定,循序搭建。

    而在趙軍搭建橋樑的過程中,河對岸的齊軍士卒時不時就朝著對岸射一波箭矢,射殺趙卒尚在其次,目的只是為了延緩趙卒建橋的速度。

    蒙仲站在河邊瞅了瞅,發現橋樑已經搭出去約六七丈遠了。

    莫以為六七丈遠不值一提,要知道這是供十幾萬趙卒渡河的橋樑,光橫截面就有二十幾丈寬,在短短幾日的工夫內,建成了二十幾丈乘以六七丈的部分橋樑,這速度已經很快了——畢竟那些趙卒又不是專業砍樹造橋的工匠。

    但趙主父對此並不是很滿意,皺著眉頭視察著士卒們造橋的進程,時不時又抬頭看向河對岸的齊軍。

    見此,安陽君趙章臉上閃過幾絲猶豫,旋即正色說道:「主父,請給我十五日時間,在十五日內,兒臣必定能造好此橋,使大軍順利渡河!」

    在短短十五日內,在大河上造一座能令十幾萬趙軍渡河的穩固的橋樑,而且還是在河對岸齊軍的嚴密防守下,不得不說這個期間其實非常緊迫。

    這個道理,趙主父也是明白的。

    但是,他還是搖了搖頭:「十五日……太長了。十日!將造橋的工期縮短到十日內,若是時間倉促就加派人手,此地不是有十餘萬趙軍麼?」

    「十日?」

    聽了趙主父的話,別說安陽君趙章,就連在旁的趙袑、許鈞、牛翦、趙希等趙將,臉上亦露出了為難之色。

    要知道,造橋不等於搭積木,胡亂搭建的橋樑缺乏穩固性,根本無法讓十幾萬人順利渡河,而趙軍當中又欠缺精於造橋的工匠,因此,趙卒們只能儘可能地加固橋樑已建成的部分,無論美觀與否、臃腫與否,首先是要求穩固。

    這樣一來,木料的需求增加,士卒們的工程量自然而然也就增加了,想要在十日內造好這座橋,說實話確實有點為難人。

    趙主父亦意識到了這一點,在環視了一眼週遭的眾人後,沉聲說道:「諸卿,非是我不體恤,而是我等已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別忘了,匡章正在趕奔回齊的途中!若不能在匡章率軍抵達之前強渡大河,到時候我十幾萬趙軍,就要付出幾十倍的精力與犧牲!」

    聽聞此言,安陽君趙章與趙袑、許鈞、牛翦、趙希等人的面色,頓時變得嚴肅而凝重起來。

    也是,在當今世上,誰敢不重視齊將匡章呢?

    強如秦國,不照樣被這位齊將率領的軍隊攻破了函谷關,被逼到割讓土地求和的地步麼?

    「十日!」

    環視了一眼週遭的諸人,趙主父沉聲說道:「務必要在十日內,造好這座橋!」

    「遵令!」

    以安陽君趙章為首,趙袑、許鈞、牛翦、趙希等諸將抱拳應道。

    此後數日,趙軍加快了搭建橋樑的速度,儘管河對岸的齊軍從不間斷用弓弩射殺造橋的趙卒,使趙軍出現了至少兩三千人的傷亡,但橋樑的搭建速度,卻絲毫沒有因此延緩下來。

    在得知這件事後,齊軍將領田觸憂心忡忡。

    因為一旦等趙軍造好了橋樑,憑他手中的兵力,根本擋不住那十五萬趙軍——哪怕臨淄前幾日又派了一支軍隊前來增援。

    憂愁之餘,田觸將此事告訴了田瞀、公孫闬二人,請這兩位老大人一起幫忙想想辦法。

    在聽完了田觸的請求後,田瞀沉默了片刻,旋即平靜說道:「田觸,你安心帶兵防守,老夫與公孫闬,會想辦法拖延趙軍……這也正是老夫與公孫闬此番親自前來的目的。」

    聽聞此言,田觸既驚喜又納悶,好奇問道:「不知兩位老大人要如何拖延趙軍?可有什麼是我田觸幫得上忙的地方?」

    田瞀聞言捋著髯鬚還未開口,公孫闬則在旁笑著說道:「田觸將軍只需吩咐下卒為我二人備一條輕舟,再命人載我二人渡河即可。」

    田觸愣了愣,旋即便猜到了公孫闬的意思:這兩位,顯然是準備遊說趙主父趙雍。

    只是……

    單憑這兩位一張嘴皮子,真能勸說那位趙主父回心轉意,放棄攻伐他齊國?

    據田觸所知,臨淄此前派來了著名說客蘇代作為使者,以「割讓高唐邑、平原邑兩地」作為退兵條件,但仍然沒有說動那位趙主父。

    想到這裡,田觸斟酌著用詞,小心翼翼地說道:「前些日子,蘇代大夫出使趙營,亦未能說服趙主父……」

    「蘇代?」公孫闬聞言輕笑了幾聲,似乎對蘇代並不是很在意。

    可能在他眼裡,最起碼也得是蘇代的兄長蘇秦,才有資格讓他正視。

    唔,也不盡然。

    畢竟近幾年,蘇秦雖然受齊王田地寵信,但此人並未展現出多少真才實學,很多時候只是阿諛奉承,這使不少齊國臣子在對蘇秦萬分妒忌之餘,背後亦暗暗冷笑譏諷,譏諷如今的蘇秦,早已不再是當年遊說中原六國合縱抗秦,身佩趙、魏、韓、燕、楚、齊六國相印的那個「大丈夫」蘇秦了。

    那個時期的蘇秦,唯有後來同樣被讚譽為「大丈夫」的「張儀」可以相提並論,除此之外,無論惠施、公孫衍等人,皆遜色蘇秦、張儀一籌。

    而在旁,田瞀冷眼瞧著這一幕。

    這位老者素來用正直名聲規勸薛公田文,為人自然也正直,當然看不起那些唯利是圖的說客,蘇秦也好、張儀也罷。

    至於蘇代、公孫闬,前者間接引發了燕國的「子之之亂」,而後者,則幫助鄒忌逼走了田忌,使齊國痛失田忌、孫臏兩位人才,因此在田瞀看來,這不是什麼好東西。

    當日,田觸就叫人設法弄到了一條漁船,命幾名士卒載著田瞀、公孫闬二人,渡河去請見趙主父。

    北岸的趙卒當然不會瞧不見這艘漁船,待其靠近後,便將其扣下,詢問了田瞀、公孫闬二人的來意,在得知此二人欲請見趙主父後,便立刻上稟。

    而此時,趙主父因為閒著沒事,正在帥帳內與蒙仲、樂毅二人閒聊兵法,大抵就是在什麼地形、什麼情況下,為將者應該採取什麼樣的應對等等。

    聊著聊著,忽聽帳外有士卒稟報導:「啟稟主父,河對岸有齊國使者至,自稱是齊相田文的客卿田瞀、公孫闬,欲請見主父。」

    「田瞀?公孫闬?」

    趙主父愣了愣,臉上露出幾許詫異之色。

    「趙主父聽說過這兩人?」樂毅有些不解地問道。

    趙主父聞言解釋道:「你還年輕,且此前居住在中山,不曾聽過田瞀、公孫闬二人……這兩人,皆是齊威王時期的人,與田忌、田嬰、田朌、鄒忌、孫臏等人一個時候……」

    「齊威王?」

    樂毅有些吃驚,畢竟現如今的齊王田地,正是齊威王的孫子。

    「很有名嗎?」蒙仲亦好奇問道。

    「唔!」

    趙主父點點頭說道:「田瞀最早乃是靖郭君田嬰的客卿,田嬰死後,田瞀改為輔佐其子田文;至於公孫闬,此人最早乃是「成侯鄒忌」的門客……皆是不可怠慢的名士吶!」說到這裡,他哂笑道:「田文、匡章皆不在齊國,乳臭未乾的田地小兒,多半是慌了,竟請來了田瞀、公孫闬二人,也不怕這兩老物氣竭斃於半途,呵呵呵呵……」

    說罷,他站起身來,邊走邊說道:「走,禮不可廢,跟我前去迎接,看看這兩個老物,究竟有何意圖。」

    「喏!」

    蒙仲、樂毅二人抱了抱拳,當即跟上了趙主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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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