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戰國大司馬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連載中)

 
V123210 2018-10-10 22:56: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1 449620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20:05
第110章:薛公客卿(三)

    片刻,趙主父領著蒙仲、樂毅二人,親自來到營外,迎接了田瞀與公孫闬二人。

    不得不說,以趙主父現如今在趙國以及在中原的威望,他能親自出來相迎,著實是給足了田瞀與公孫闬二人面子,哪怕是田瞀與公孫闬二人心裡也這樣認為。

    待彼此相見行禮之後,趙主父將田瞀與公孫闬二人請到了他的帥帳,並吩咐軍中下卒準備酒菜。

    由於是在軍中,菜餚自然不會豐富到哪裡去,趙主父便借鑑了胡人的方式,在帳內支起一口青銅鼎,鼎內放入水,放入一隻前幾日麾下趙卒獻上的鹿,一邊用小銅爐燙酒閒聊,用肉乾、果脯等乾貨下酒,一邊坐等鹿肉煮熟。

    「營內簡陋,招待不周,還請兩位莫要見怪。」在邀請田瞀、公孫闬二人就坐後,趙主父笑著說道。

    「哪裡哪裡。」田瞀、公孫闬一邊說,一邊好奇地打量著坐在趙主父下手的蒙仲、樂毅二人,很意外於「陪席」的竟然是兩名目測十五六歲左右的少年,他們原以為最起碼也得公子趙章、田不禋那樣的人。

    說實話這個訊息並不好,因為這意味著趙主父其實並不是很在意他們二人到來的目的,禮待也只僅僅只是出於對他們二人的尊重而已。

    「我聽說田先生在薛邑打理薛公的家業……」

    趁著煮酒煮肉的空檔,趙主父率先打開了話匣。

    田瞀聞言笑道:「想不到老朽的賤名,竟亦能傳到趙主父的耳中……」

    「田先生這話說的。」趙主父笑著說道:「當今世上,誰人不知田先生乃靖郭君的心腹幕佐,就連薛公(田文)亦持長者之禮以待先生……薛公能有今日的威望,先生功不可沒。」

    「趙主父言重了。」田瞀連忙謙遜地說道:「此皆「魏處」、「夏侯章」、「馮諼(xuān)」、「公孫弘」幾人的功勞,這些年輕俊傑,才是薛公如今的左膀右臂,至於老朽,半截入土之人,哪裡值得趙主父誇讚。」

    他口中所說的「魏處」、「夏侯章」、「馮諼」、「公孫弘」幾人,皆是薛公田文座下的門客,據說田文曾在薛地蓄養三千門客,只要你是有一技之長的「士」,都可以投奔他,在田文府上吃住,無論呆多久都可以。

    不得不說,這個標準非常低。

    要知道這裡的「士」,可不是蒙仲這種正兒八經的「甲士」,也並非是「儒士」、「道士」等掌握了至少一門學識的「學士」,大多都是一些其實經不起推敲的那種「士」。

    比如說,有個農民不想再種地了,自己買把利劍,學幾手劍術,他也能跑到田文的府上以「游士」、「士俠」自稱,混一口飯吃,總之只要有一技之長。

    是故,薛公田文手底下才會有「雞鳴狗盜」之徒,說白了,即會學雞叫的人,與擅長偷盜的人——還別說,多虧了這兩位「雞鳴狗盜」之徒,當年薛公田文才得以從秦國逃回齊國。

    就連雞鳴狗盜之徒都可以成為田文的門客,可想而知這個「士」的標準有多麼的低,而這也導致有許許多多的人自稱是士,跑到田文府上騙吃騙喝,以至於田文坐擁萬戶薛邑,竟然難以養活手下數千門客,還要靠在邑地內收取「息錢(高利貸)」來彌補。

    而「魏處」、「夏侯章」、「馮諼」、「公孫弘」等人,即田文門下三千食客當中的佼佼者,那都是有真才實學的。

    聊了片刻後,酒水率先煮沸,此時趙主父與田瞀、公孫闬三人,才一邊喝著燙酒,一邊聊起了薛邑的事。

    據田瞀所言,薛邑此時已經被宋國的軍隊攻佔了。

    這讓在旁靜靜傾聽的蒙仲感到十分驚訝,驚訝於他宋國攻佔薛邑的速度。

    「難道趙主父竟不得而知嗎?」

    見趙主父臉上露出驚訝之色,田瞀隱隱帶著幾分深意說道:「此番宋國出兵薛邑,是由宋王偃親自率軍,其麾下景敾、戴不勝、戴盈之等一眾司馬,率軍猛進……」

    聽聞此言,趙主父暗暗點頭:果然還是宋王偃可靠,討伐齊國,就只看趙宋兩國的軍隊,至於燕國……他實在是欠缺幾分信心。

    「宋王偃親自掌軍督戰嗎?」

    假裝沒有聽出田瞀話中幾分淡淡的嘲諷意味,趙主父轉移話題問道:「那宋國國內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

    田瞀思忖了一下,怏怏說道:「據說宋偃已傳位於太子戴武,令惠盎、薛居州輔佐之……」

    聽聞此言,非但趙主父倍感意外,就連蒙仲心中亦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太子戴武、惠盎、薛居州,這三人蒙仲都不陌生。

    當然,真正熟悉的,只有他的義兄惠盎,而太子戴武與薛居州二人,蒙仲只是當初聽惠盎提及過——薛居州,即惠盎推薦為「太子師」,拜託其盡心教導太子戴武的學士。

    『宋王偃……居然也將王位傳給了太子戴武?』

    在聽了田瞀的話後,蒙仲多多少少對宋王偃有些改觀了。

    記得曾幾何時,宋王偃曾當面對他說,他發兵討伐滕國,是為了使宋國更加強大,但當時蒙仲並不是很相信宋王偃的話,私底下多少仍認為這是宋王偃的「王欲」。

    可如今,當得知宋王偃亦效仿趙主父,將王位傳給了太子戴武,以便於能專心帶兵攻略疆土,蒙仲必須得承認,宋王偃恐怕還真不是那種貪戀王權的人。

    他跟趙主父一樣,都是為了使自己的國家變得更強盛——這兩位,皆是進取心非常強的雄主。

    不得不說,此刻蒙仲的心情有些複雜。

    此後,話題兜兜轉轉,便說到了「趙燕宋三國伐齊」這件事,田瞀對此感慨道:「趙齊兩國,何以竟弄到今日這般局面?遙想當年趙肅侯還在位時,趙齊兩國攜手抵禦他國……」

    聽著田瞀的話,趙主父的眼眸閃過幾絲柔和與追憶之色。

    田瞀口中的趙肅侯,即趙主父的父親趙語,也是趙主父心目中最憧憬、最敬佩的人。

    趙肅侯繼位於「桂陵之戰」後,當時魏國仍然非常強盛,而趙、齊則相對較弱,因此,在「桂陵之戰」中受齊將田忌、孫臏的「圍魏救趙」舉措而保住了國家的趙國,自然而然與齊國親近起來,彼此相互幫助。

    齊威王八年時,齊國遭到楚國的進攻,便派使者「淳于髡(kūn)」向趙國求援。

    淳于髡是齊國的贅婿——齊國有習俗,家中長女不得出嫁,要在家中主持祭禮,否則對家運不利,是故一般都招納男子入贅,稱贅婿。

    入贅女方家族,這一直以來都是一件很羞恥的事,並且贅婿亦難以得到他人的看重。

    淳于髡的名字「髡」,其實指的他曾受到當時一種極具侮辱性的刑法,即剃掉頭頂周圍的頭髮——大概是因為他那「贅婿」的身份所致,畢竟當時「贅婿」、「後父」的社會地位是十分低下的。【PS:前文講解過,不再解釋。】

    儘管出身卑賤、其貌不揚,且身高也不及七尺,但淳于髡的才能,卻不在齊國另外一個矮小的大丈夫「晏子」之下。

    早在早在齊威王的父親「齊桓公田午(非姜齊的齊桓公)」時期,就曾受齊桓公之命,創辦稷下學宮,成為最早的「稷下先生」之一,為齊國培養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才。

    而待等到齊威王繼位時,因為這位君王最初沉迷酒色,導致齊國屢屢遭到其他國家的進攻。

    當時,淳于髡便隱晦地諷諫齊威王:「國中有大鳥,棲息在大殿之上,三年不飛不鳴,您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齊威王知道這是楚莊王時期的「一鳴驚人」典故,便回答道:「此鳥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至此之後,齊威王勵精圖治,變法圖強,對內重用鄒忌整頓內政,對外整肅軍威迎戰諸侯,這才使得齊國逐步強盛。

    當時的淳于髡,地位猶在鄒忌、田忌等人之上,他帶著豐厚的禮物拜訪趙國,懇請剛剛繼位的趙肅侯出兵幫助齊國抵禦楚國,遂由此展開了趙肅侯的戎馬一生。

    馬陵之戰後,魏國逐漸衰弱,失去了霸主地位,而趙國,則因為趙肅侯的英明治理,迅速崛起,這使得趙齊兩國的關係出現了裂痕。

    最初聯合趙國攻打魏國的齊國,逐漸改變了國策,希望聯合魏國打壓趙國。

    趙肅侯十八年,公孫衍出面說服齊國聯合魏國進攻趙國,這使趙齊兩國的關係開始破裂。

    由於趙肅侯的強勢,所以在他病故後,在趙主父剛剛繼位的初期,才有秦、楚、燕、齊、魏五國聯合打壓趙國,想趁趙國新君即立之際,徹底斬斷趙國崛起的勢頭。

    但很可惜,繼位的趙主父,是一位雄才偉略絲毫不亞於其父趙肅侯的雄主,他繼承了趙肅侯勵精圖治逐漸變強的趙國,以一系列的權謀運作,使趙國變得更加強盛,以至於到今日,趙國的強盛,僅此於秦齊兩國,就連魏楚兩國亦不能相提並論。

    「在下等此番受國君之命而來,希望趙齊兩國能重建趙肅侯時的和睦與友好,化解當前的這場兵禍……為此,我齊國願意再割讓「千乘郡」於貴國。」朝著趙主父拱了拱手,公孫闬正色說道。

    「千乘郡?」

    縱使是趙主父,聞言亦不由地為之一愣。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20:05
第111章:緩兵之計

    千乘郡,確切地說是千乘邑,它得名於齊景公時期,因齊景公當時聚攏一千乘戰車狩獵於青田之地,故而得名「千乘」。

    當然,趙主父看重的,並非是千乘邑的悠久歷史,而是它的位置。

    千乘邑位於濟水北側的青田,有漯(luò)水穿過,地勢平坦、宜耕宜牧,是故齊國常在這片土地上駐紮軍隊,即能庇護南邊的臨淄,又能在此訓練戰車部隊,可謂是一舉兩得。

    而今日據公孫闬所言,齊國竟願意割讓千乘郡,這讓本來無心與齊國和談的趙主父,亦不禁稍稍有些怦然心動。

    要知道千乘郡就在濟水的北側,倘若趙國得到了這片土地,就意味著齊國國都臨淄將徹底暴露在趙國的控制下——齊國稍有不順趙國心意,趙國的軍隊即能邁過濟水,揮軍向南直插臨淄。

    不誇張地說,齊國願意割讓千乘郡,這跟齊國願意向趙國俯首陳臣其實並沒有什麼兩樣,如此也難怪趙主父亦流露出遲疑之色。

    但是仔細想想,趙主父又覺得此事破綻百出:齊國還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何以會授柄於人,自願臣服於趙國呢?

    想到這裡,趙主父問田瞀、公孫闬二人道:「齊王……竟願意割讓千乘郡?」

    「千真萬確。」公孫闬點頭說道。

    捋了捋髯鬚,趙主父輕笑著問道:「為何?貴國尚有田文那樣的賢士,又有當世名將匡章……如此輕易就獻出千乘郡,著實讓人……有些驚奇啊。」

    「非也。」

    公孫闬搖搖頭說道:「或在世人眼中,我齊國仍然強盛,可事實上……」

    他微微嘆了口氣,又說道:「曾經輝煌的稷下學宮,為齊國培養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才,可現如今呢,稷下的先生、學子,大多是不問政事,只熱衷於追尋自己的『道』。章子(匡章)雖乃當世名將,但齊國也就只有一個章子……如今的齊國,已非是曾經人才濟濟的齊國了。」

    頓了頓,他又說道:「反觀趙國,自趙主父胡服改制後,先後收服代地、榆中、中山,坐擁兵甲幾十萬,戰車數千乘……今趙主父攜宋燕兩國軍隊討伐齊國,使我齊國首尾難顧。今我國君主自認不敵,願獻出千乘郡,向趙國稱臣,助趙主父成就霸業。」

    說到這裡,他壓低聲音又說道:「今日的趙國,誠然有統合三晉,效仿昔日晉國霸業的潛力。」

    聽聞此言,趙主父捋著髯鬚,眼眸中閃過幾絲異色。

    要知道曾幾何時的晉國,稱霸中原上百年,雖然趙主父明知道公孫闬的話中必定有詐,但亦忍不住遐想連篇。

    似乎是見趙主父有所意動,公孫闬便開始隱晦地挑唆秦趙兩國的關係:「如今中原格局,唯秦、趙、齊三足鼎立,若趙主父攜燕、宋兩國覆亡齊國,則天下便只剩下秦趙兩國爭雄……若趙國在攻伐齊國期間損失過重,這豈不是讓秦國漁翁得利?當年秦國使張儀赴魏國擔任國相,逼迫三晉臣服於秦,其欲染指中原的野心昭然若揭。……趙主父覆亡齊國而暗助秦國,無異於殺死了一頭狼而姑息了一頭猛虎,日後必有禍端。……倘若趙主父能允許我齊國繼續存在,齊國便能鼎力支持趙國與秦國爭雄,介時,縱使秦國迫使魏、韓兩國為己助,亦無法抗衡趙、燕、宋、齊四國,請趙主父三思。」

    趙主父捋著髯鬚思忖了片刻。

    不得不說,公孫闬的這番話其實並沒有錯,秦趙兩國的盟約本身就不可靠,其原因就在於秦國也有稱霸中原的資本,一旦齊國倒了,秦趙兩國的關係必定會出現變化——除非秦國也願意承認趙國的霸主地位,但這是不可能的。

    秦趙兩國之所以會結盟,就是為了抗衡齊國,一旦齊國消失,兩國的盟約自然而然也就不復存在了。

    按照這個思路,似乎留著願意臣服於趙國的齊國,這對趙國更加有利?

    趙主父沉思著公孫闬的提議,忽然他問道:「我怎麼知曉先生的話是否可信呢?」

    聽聞此言,公孫闬不慌不忙地說道:「是故,我齊國才要獻上千乘郡。趙國既然得到了千乘郡,又有燕、宋兩國於北、南兩側箝制齊國,趙主父難道還怕我齊國毀約麼?」

    「……」

    趙主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的確,倘若齊國果真願意將千乘郡割讓給趙國,趙國還真無需擔心齊國會毀約。

    此時,鹿肉已經煮熟,趙主父便叫蒙仲、樂毅二人用刀分肉,旋即,幾人喝著滾燙的酒,吃著香噴噴的鹿肉,聊起了後續的割地——即齊國願意割讓給燕宋兩國的土地。

    據公孫闬所言,齊國願意將包括饒安在內的大片土地割讓給燕國,至於宋國,則齊國願意承認宋國對薛地的佔據,不得不說這個條件非常誘人,縱使是趙主父也認為燕、宋兩國不會就和解之事提出什麼異議。

    唯一的顧慮的是,公孫闬的話究竟有幾分可信?

    酒足飯飽後,趙主父派人安排田瞀、公孫闬二人到高唐城內歇息,他要好好思考一下公孫闬的提議。

    待田瞀、公孫闬二人離開後,趙主父詢問蒙仲、樂毅二人道:「依你二人之見,那公孫闬的話,有幾分可信?」

    樂毅率先搖了搖頭,說道:「在下不敢妄言,不過竊以為可信不高。」

    而蒙仲則是乾脆說道:「絲毫沒有可信,這恐怕只是齊國的緩兵之計而已。」

    趙主父頗感意外,不解地詢問蒙仲道:「為何?」

    見此,蒙仲抱拳解釋道:「首先,此前齊國曾派使者蘇代前來與趙主父和談,言及,欲割讓高唐、平原兩邑,懇請趙主父退兵。然而趙主父並沒有應允,幾日後便發兵攻佔了高唐與平原,當時就連在下亦能感覺出趙主父此番誓在覆亡齊國的決心,難道齊人就不知?……在明知此事的情況下,齊國卻再次派來田瞀、公孫闬二人,欲獻上千乘郡,絲毫不懼趙主父在得到千乘郡後背棄約定,繼續揮軍攻打臨淄……這事給我的感覺,彷彿齊國恨不得早早覆亡,此事不合常理。」

    「……」趙主父聞言面色微微一變,捋著鬍鬚面色凝重地沉思起來。

    而此時,蒙仲又說道:「其次,齊國乃是毫不亞於趙國的大國,雖名將匡章率軍在外,但齊國國內的軍隊,難道就不足以守到匡章率軍回援麼?還未分勝負即甘願臣服於趙國?……在下不信!就連弱小的滕國,亦曾為了保全國家而努力抗爭,又何況是齊國呢?」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在下從來不信『天降橫財』之事,今齊國許下就連趙主父亦難以斷然回絕的條件……趙主父且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倘若您是齊王,你願意就這樣白白割讓土地,向敵國俯首稱臣麼?」

    「……」

    只見趙主父眯著眼睛,用手捻著髯鬚,面色凝重地思忖著。

    良久,他自嘲一笑,搖頭笑道:「可笑我趙雍,竟亦有被重利矇蔽雙目的時候。」

    說罷,他面色一正,正色說道:「你說得對!若我是齊王,絕對不會甘心就這樣割讓土地,向敵國俯首稱臣……如你所言,田瞀、公孫闬二人這一番花言巧語,不過是緩兵之計而已,意在拖延我軍渡河直逼臨淄……」

    說到這裡,他捋了捋鬍須,帶著幾分壞笑道:「既然如此,我該如何處置那二人呢?」

    樂毅聞言獻計道:「趙主父不妨故作不知,穩住田瞀、公孫闬二人,亦穩住河對岸的齊軍,過幾日,待我趙軍造好橋樑,驟然發難,殺至河對岸,殺齊軍一個措手不及。」

    「好計!」

    趙主父點頭朗笑道。

    次日,趙主父帶著蒙仲、樂毅二人來到高唐邑,假裝被田瞀、公孫闬說動,繼續與他二人商討「齊國臣服於趙」的具體章程。

    雖然在討論時,彼此其樂融融,但待等趙主父一走,公孫闬卻面色大變。

    他對田瞀說道:「昨日在趙營內,我觀趙主父對你我提出的條件已頗感滿意,可今日,他卻重提條件,這分明是為了穩住你我,好將計就計……當立刻派人通知田觸將軍,趙軍或將在這幾日,發起渡河之戰!」

    田瞀聞言不敢怠慢,當即喚來三名隨行的衛士,令他們設法混出城外,向河對岸的齊軍將領田觸報信。

    只可惜,蒙仲、樂毅二人早就防著此事,那三名齊國衛士剛剛離開高唐城內的驛館,就被他二人提前布下的信衛軍給捉住了。

    在經過拷打後,那三名齊國衛士立刻招供,果然是前往河對岸齊營通風報信的。

    於是,蒙仲、樂毅二人立刻將此事上報趙主父,讓趙主父感到十分驚訝:「那田瞀、公孫闬二人,如何猜到我只是假意迎合?」

    由於不好當面詢問田瞀、公孫闬二人,趙主父也只能將這個困惑埋在心底,同時催促安陽君趙章等人加快搭建橋樑的速度。

    而與此同時,在河對岸的齊軍營寨中,齊將田觸剛剛收到了匡章派人送來的急信。

    在觀閱了書信後,田觸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喃喃自語。

    「好計策!……此計,應當能拖延趙軍一段時日,直至章子率軍抵達。」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20:06
第112章:渡河之戰


    四月三十日,在趙主父「十日期限」的最後一日,安陽君趙章領著田不禋與趙袑、許鈞、牛翦、趙希諸將,請見了趙主父。

    「主父,諸軍已做好強渡的準備。」

    「好!」趙主父聞言面色一正,口中喝道:「即可傳令下去,諸軍強渡大河!……趙袑、許鈞!」

    「臣在!」趙袑、許鈞二將出列道。

    「由你二人率下兵卒作為先鋒。」

    「遵令!」

    在一番安排授命後,趙主父領著蒙仲、樂毅二人,親臨大河北岸,旁觀這場強渡大河的戰事。

    此時蒙仲仔細看向河面上,發現河上尚只有大半座橋樑,剩下的三分之一,其實尚未建成。

    稍微一想蒙仲就明白了:剩下的三分之一距離,想來就是趙卒此次之所以強渡大河的原因,畢竟河對岸的齊國軍隊,他們並不會眼睜睜看著趙卒搭建完整座橋樑,勢必會採取反制措施。

    趙軍諸軍齊動,這麼大的動靜自然瞞不過河對岸的齊軍,不多時,便有一隊隊齊軍趕來增援,協助佈防在河岸線上的齊軍,一同抗擊趙軍。

    見此,蒙仲暗自打量著對岸的齊軍,看著那一面面迎風招展的「齊」字旗幟。

    齊國的旗幟,與趙、宋兩國皆有不同,它是以紫色作為旗幟的邊框,輔以花紋,而邊框內則是色澤稍淺的赤色,至於最中央,則是金色的「齊」字,大抵是五分赤色、三分紫色、兩分金色、遠遠看去,就彷彿是金器熔煉於鼎火之中,蒙仲不知其中有什麼寓意。【PS:真正的寓意是「王器恆久」。】

    「渡河!」

    遠處,傳來了趙將趙袑的喊聲。

    霎時間,約有數千名趙卒扛著圓木,背負繩索,朝著凌駕於河面上的橋樑飛奔,試圖盡快將橋樑平鋪到河對岸。

    而在橋樑兩側,趙將許鈞率下的士卒,則撐著小舟、木筏,於同時發動了渡河戰,意在作為協從率先殺至河對岸,讓河對岸的齊軍無法騷擾趙袑軍搭橋的任務。

    「放箭!」

    在人聲嘈雜中,河對岸的齊軍,朝著河面上的趙卒展開了第一波箭雨襲擊。

    頓時,只見鋪天蓋地的箭矢朝著北岸而來,那景象,就連蒙仲亦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不得不說,蒙仲亦是參與過宋滕之戰的士卒,但滕國根本沒有那麼多數量的弓弩手,以至於蒙仲直到此刻才切身體會到「萬箭齊發」的恐怖——那景象,讓他不自覺地聯想到了曾經在蒙邑見過的蝗蟲群。

    「啊——」

    「啊啊啊——」

    片刻之後,趙袑軍的士卒們紛紛中箭倒地,但是士卒的士氣卻未降低,前面的士卒倒下,後面的士卒就扛起掉落在橋上的圓木與繩索,繼續向前。

    這些勇敢的趙軍士卒,在齊軍堪稱不間斷的密集箭雨下,加快搭建橋樑。

    「快快快!」

    「殺過去!」

    趙將許鈞率領的舟筏部隊,亦加快了划船的速度。

    期間,不管是橋樑上還是在舟筏上,有不計其數的趙卒因為中箭而掉入水中,在水中不斷地掙扎呼救,然而最終,卻被洶湧的河水捲向遠處——在這種激烈緊張的時刻,根本沒有人有營救他們的餘力。

    『真是……慘烈!』

    親眼目睹河上的那一幕幕,蒙仲深吸一口氣,平息著略有些躁動的心情。

    他再次切身感受到,人命在這樣的戰亂年間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渡河戰開啟僅片刻工夫,趙軍就損失了最起碼千餘名士卒,且這個損失數字還在迅速增多。

    他偷偷瞥了一眼身邊的趙主父,卻發現趙主父緊繃著臉,嘴唇緊抿,一雙虎目中毫無波瀾,彷彿是對戰爭中的犧牲早已司空見慣。

    『慈不掌兵……麼?』

    回想起前一陣子趙主父教導過自己的道理,蒙仲徐徐吐了口氣,再次將注意力投向戰場。

    理智使他明白,若他想要成為一名能夠保護親人與家人的兵將,那麼,就必須捨棄不必要的「仁慈」與「同情」——就好比眼下。

    就在蒙仲暗思之際,趙將許鈞率領的舟筏部隊,已率先在河對岸靠岸。

    一時間,彷彿是沸滾的油中滴入了幾滴水,使得整個戰場變得嘈雜、紛亂。

    蒙仲親眼目睹,當許鈞軍靠岸的時候,對面的齊軍整整齊齊地堵在河岸線上,用長戟、長戈,刺向那些試圖登岸的趙卒,彷彿一堵密不透風的牆壁。

    「殺!」

    「殺!」

    趙軍士卒爆發出了驚人的吶喊聲,而對面齊軍士卒的氣勢,亦不遑多讓,兩軍士卒就在河岸上,展開了對於河岸線的爭奪。

    若趙卒能夠搶佔河岸線,迫使齊軍後撤,那麼,趙將趙袑麾下的士卒,就能毫無顧慮地搭建完剩下三分之一距離的橋樑,讓十幾萬趙軍得以渡河;反之,趙軍今日強渡大河的意圖,便將遭到失敗。

    「叮叮——」

    「鐺鐺——」

    「殺!」

    伴隨著絡繹不絕的金屬交擊之聲,趙軍與齊軍在河對岸展開了血戰,那場面的激烈程度,縱使蒙仲在河的這邊遠遠眺望,亦讓他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右拳空攥,儼然是在為那些趙卒暗自緊張。

    不得不說,隔著一條大河的距離,蒙仲無法清晰地看到河對岸的廝殺,只能瞧個大概,但他仍然能夠看到,一名名勇敢沖上河岸的趙卒,卻被齊軍士卒所殺,變成屍體倒在河岸上,甚至於滾落回河中,被河水沖往下游。

    那景象,實在是太過於慘烈。

    就這樣約持續了一刻時,風向漸漸轉向趙軍,原因是越來越多的趙卒借助舟筏殺到對岸,這些勇敢而可敬的趙國士卒,硬生生用人命堆砌了優勢,迫使齊軍士卒一點一點地後退。

    此時,蒙仲忽然聽到身邊的趙主父長長吐了口氣。

    他偷偷看了一眼趙主父,這才發現趙主父臉上的面色稍稍緩解了許久,至少已不再像方才那樣緊繃。

    顯然,這是是因為趙軍已漸漸掌握了優勢。

    不得不說,趙軍逐漸掌握優勢,這是必然的,畢竟趙軍與河對岸的齊軍,兩軍的兵力相差太遠,一方有十幾萬兵卒,而另外一方,則只有約兩三萬人,更別說趙卒的單兵實力還要在齊卒之上,毫不誇張地說,只要讓趙卒在河對岸站穩腳跟,組織起陣型,那麼,對岸齊軍的落敗,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了。

    就在蒙仲等人在大河北岸眺望戰況的同時,趙將許鈞已親自殺上了河對岸。

    趙國多猛士,許鈞亦是,這位軍將的勇武,相比較蒙虎的父親蒙擎只強不弱,只見他在十幾名趙卒的跟隨下,手持利劍在亂軍之中,砍殺了一名又一名手持長戟的齊軍,率領麾下士卒硬生生擊破了齊軍士卒嚴密的防守。

    「軍將,前邊的士卒快擋不住了!」

    有齊軍的傳令兵火急火燎地將最前線的戰況稟報了齊將田觸。

    「砰!」

    只見立於戰車之上的田觸,右手重重敲擊在面前的戰車圍欄上,神情焦慮地注視著遠處河岸線上的廝殺。

    說實話,其實此刻田觸心中並不驚慌,因為他前幾日已收到了匡章的急信,匡章在信中教授了他一招拖延趙軍的計策,並且田觸在昨日就已經命人準備好了這條計策。

    他之所以感到焦慮,還是因為切身體會到了趙卒與他麾下齊卒的實力差距。

    『再這樣下去,我率下軍卒就要被趙軍擊潰了……只能用章子的那招計策了,但願莫要被趙軍瞧出破綻。』

    想到這裡,田觸對旁邊一輛戰車上的甲士說了幾句,後者點點頭,駕馭著戰車離開了。

    大約又過了一刻時之後,田觸眼見最前方士卒實在是擋不住趙軍了,便下令全軍徐徐後撤。

    瞧見齊軍似乎有撤退的意圖,趙將許鈞精神大振,大聲喊道:「齊軍後撤了,齊軍後撤了,諸君與我殺過去!」

    頓時間,攻上河岸的趙卒士氣大振,死死咬住試圖退兵的田觸軍。

    然而就在這時,西南方向隱約有一支軍隊疾奔而來。

    有趙卒注意到了此事,連忙稟告趙將許鈞:「軍將,西南方或有齊國援軍至!」

    「齊國援軍?」

    許鈞面色微變,死死盯著西南方向,在足足注視了十幾息後,他忽然面色大變。

    因為他看到,從西南方向急速趕來支援的齊國援軍,旗號非常雜亂,除了齊字旗幟外,還有另外兩種旗幟。

    其中一種旗幟,以翠綠色為底,中間用黑色書寫一個偌大的「韓」字——這是韓國的旗幟。

    而另外一種旗幟,則是以赤色為底,中間用黑色書寫一個偌大的「魏」字——這是魏國的旗幟。

    換而言之,遠處那支援軍,竟然是齊、魏、韓三國聯軍?!

    「匡……章?!」

    許鈞下意識地就聯想到了匡章,且不說氣勢為之一滯,就連面色亦變得有些難看。

    要知道,齊將匡章先破楚、後破秦,那可是當世為數不多的名將,與這等名將沙場相見,總算是許鈞,亦本能地感到幾分心虛。

    就在趙將許鈞心中慌亂之際,遠處的齊、魏、韓三國聯軍已殺到跟前,這支軍隊十分大膽地截斷了許鈞的歸路。

    而與此同時,齊將田觸則率軍返回,高聲吶喊道:「趙軍已中章子計策,諸君,我等且跟隨章子,擊破趙軍!」

    人的名,樹的影,一聽說匡章之名,兩萬餘原本已被趙軍打地節節敗退的韓卒,頓時間士氣大振,返身進攻趙軍,與高舉齊、魏、韓三國旗幟的「聯軍」,對趙軍展開了兩面夾擊。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20:06
第113章:趙軍迫退

    「報!河對岸西南方向,疑似齊將匡章率齊、魏、韓三國聯軍趕來馳援!」

    很快地,便有傳令兵將河對岸的變故稟報於趙主父。

    不過早在片刻之前,趙主父就已經注意到了那支三國聯軍。

    就跟趙將許鈞一樣,一看到齊、魏、韓三國的旗幟,趙主父亦立刻聯想到了齊將匡章,畢竟近兩年,匡章正是擔任齊魏韓三國聯軍的統帥,猛攻秦國的函谷關,以至於不少人一提及「齊魏韓聯軍」,便第一時刻聯想到匡章。

    「怎麼會?」

    蒙仲注意到,就連素來穩重的趙主父,此時臉上亦流露出幾許驚駭之色。

    這也難怪,畢竟匡章的威名實在太過於響亮,此人兩度擊敗秦國軍隊、五十日佔領燕國全境,垂沙之戰中甚至連楚國的令尹(國相)「唐昧」,引發楚國內亂,使楚國反被其國內的叛亂軍攻破國都「郢都」。【PS:此時楚國的國都在江陵那邊,而不是壽郢(壽春)。】

    至於趙國,趙國與匡章倒沒怎麼打過交道,與趙國打過交道的是齊國的田朌,即公孫衍首次嘗試合縱,說服齊國聯合魏國攻打趙國的那次,即是由齊將田朌擔任主帥。

    在那場戰事中,雄才偉略如趙肅侯,亦被齊魏打地節節敗退,最終只能掘開大河河堤,放水淹沒了趙國東部一大片土地,這才迫使齊、魏聯軍見好就收,撤兵罷戰。

    而匡章,被譽為繼田朌之後肩負宿將之名的名將,就連趙主父,亦不敢掉以輕心。

    「趙主父?」

    蒙仲低聲提醒道:「河對岸的許鈞軍將,正遭到兩面夾擊。」

    「……」

    趙主父聞言看了一眼蒙仲,旋即立刻將目光投向河對岸。

    果然如蒙仲所言,由於匡章所率領的三國聯軍及時抵達,非但使得齊將田觸麾下的齊軍士氣大振,反身對趙軍展開猛攻,亦使得趙將許鈞率領的趙軍因此方寸大亂。

    若趙軍這邊不及時作出什麼應對的話,許鈞那邊必敗無疑。

    趙主父再次轉頭看向河上的橋樑,只見橋樑此時已快搭建到對岸,距離河對岸約只剩下不到十丈左右的距離。

    說實話,這個距離,趙軍已經可以下令全軍總攻,強攻到河對岸,畢竟不到十丈的距離,士卒們哪怕游到對岸也是頗為輕鬆的。

    但是……

    對方是匡章,其率下的軍隊,是剛剛擊敗了秦國的軍隊,士氣正高漲至不可思議的地步。

    就在趙主父猶豫之際,安陽君趙章領著田不禋、趙希、牛翦等人前來,顯然他們也已經得到了「齊將匡章率援軍抵達」的消息。

    趙希對趙主父說道:「主父,匡章去年於函谷關擊敗秦國,兵鋒正盛,況且其率魏、韓兩國軍隊一同趕來救援,恐我軍不能力敵,不若暫時退兵,另思良策。」

    『這傢伙在說什麼?』

    聽了趙將趙希的話,蒙仲感到很不可思議,畢竟據他目測,河對岸的「匡章聯軍」,充其量也不過萬餘人而已,將此人與齊將田觸的兵力加到一起,也不過三四萬人,而趙軍這邊卻有十餘萬,在兩軍兵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這趙希居然提及暫時撤退,另尋良機?

    這豈不是貽誤戰機麼?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開口道:「趙主父,就算是匡章及時率軍來援,我觀其麾下兵力也不過萬餘人,而我趙軍有十餘萬,何必懼之?」

    聽了蒙仲的話,趙希頓時皺著眉頭呵斥道:「蒙仲,你小小年紀,豈敢在此時胡言亂語?!你可知匡章乃是何人?」

    蒙仲正色說道:「趙希軍將,我亦知匡章乃當世名將,但此人僅率萬餘軍隊來援,齊方軍隊遠遠不如我趙軍,縱使匡章再足智多謀,也無法掩蓋此事。……眼下,河上橋樑已即將搭建至河對岸,若我軍下令總攻,強行渡河,齊方軍隊根本抵擋不住……」

    「愚子!」

    趙希打斷了蒙仲的話,罵道:「你見河對岸援軍僅萬餘,就斷定匡章麾下僅萬餘兵力?我告訴你,匡章率領攻伐秦國的軍隊,有十萬之眾!這還不包括魏、韓兩國的軍隊……若我軍下令強渡大河,介時匡章餘下的兵力抵達,我趙軍在南岸無營無寨,如何招架得住?介時齊軍發動反攻,則我十餘萬趙軍,皆將葬身於此!」

    蒙仲聞言反駁道:「縱使匡章有餘下兵力趕至,其長途跋涉,士卒體力必定不支,若兩軍廝殺,我趙軍必勝!」

    「你……愚子愚見!」

    見說不過蒙仲,趙希大怒,強忍著怒氣對趙主父說道:「主父,休要聽此子胡言亂語,此子年幼,即便看過幾部兵書,又哪裡懂得什麼用兵之法?若我趙軍強渡大河,介時必定陷入進退兩難之境,不若暫時撤退,再思計策。」

    趙主父看了一眼蒙仲,旋即環視諸人問道:「你們覺得呢?」

    田不禋為人圓滑,聞言看著蒙仲笑道:「蒙仲阿弟初生牛犢不怕虎,不懼名將匡章,勇氣可嘉,在下個人傾向於蒙仲阿弟的建議。不過,兩國征戰,非同小可,凡事皆需謹慎,因此相比之下,還是趙希軍將的觀點更穩妥些……終歸單單匡章麾下,就有十萬齊軍,更遑論魏、韓兩國的軍隊。」

    聽聞此言,安陽君趙章歉意地看了眼失望的蒙仲,點點頭附和了田不禋的觀點。

    而趙希、牛翦二將,亦連連點頭。

    見此,趙主父思忖了片刻,最終還是下達了暫時撤退的命令。

    「叮叮叮——」

    「叮叮叮——」

    擊鉦之聲在大河北岸響起,聽到這代表退兵的消息,河對岸的趙將許鈞當即下令撤退。

    在他的率領下,約六七千趙卒迅速撤退,在付出了盡半士卒的代價後,終於撤回了北岸。

    而與此同時,齊、魏、韓三國聯軍與齊將田觸率領的齊軍一起殺到河岸,放火箭燒掉了約一半的橋樑,這才徐徐撤退。

    在返回趙營的途中,蒙仲藉故身體不適,讓蒙虎為趙主父駕馭兵車,而他在另外一輛兵車上,與樂毅議論此事。

    他失望地對樂毅道:「魏王嗣新喪,魏太子遫繼位,魏國豈會在這時候派大軍協助匡章回援齊國?……既匡章率軍從秦、魏、韓邊界撤離,韓國必定會嚴防秦國報復攻伐,又怎麼可能會派重兵協助匡章回援?根本不可能有什麼齊、魏、韓三國聯軍,最多就只有匡章十萬齊軍而已,十餘萬養精畜銳的趙軍,難道還無法打敗匡章麾下十萬精疲力盡的齊軍?」

    「好了。」

    樂毅拍了拍蒙仲的肩膀作為安慰。

    相比較趙希那種「漲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的建議,樂毅當然更傾向於蒙仲的觀點,就像蒙仲所說的,即使對方是匡章又怎麼樣?昔日魏國的龐涓難道不是名將麼?不照樣因為下令士卒急行而被齊將田忌、孫臏擊敗?

    但只可惜,蒙仲、樂毅二人雖然貴為趙主父的近衛司馬與佐司馬,但這並不代表他們的見解會受人重視——尤其是在趙主父亦對此猶豫不決的情況下。

    說到底,還是人微言輕。

    回到趙營後,蒙仲因為心中不忿,回自己的帳內悶頭歇息去了。

    而樂毅,則擔心蒙仲任性的舉動會引起趙主父的不滿,便代蒙仲請見趙主父,將蒙仲在途中對他所說的那一番話,通通告訴了趙主父。

    趙主父聽完後,沉思了許久。

    不得不說,趙主父方才也是被「齊魏韓三國聯軍」給嚇到了,但是在聽了樂毅所傳達的蒙仲的觀點後,他卻忽然發現,魏、韓兩國的軍隊確實不太可能在這個時候援助齊國。

    顯然,是匡章借了魏、韓兩國軍隊的旗幟,意在助漲己方的威勢而已——這個人,確實很擅長利用旗幟在做文章,想當年在桑丘之戰中,匡章就曾借旗幟辨識之物,設計擊敗了秦國。

    想到這裡,趙主父對樂毅說道:「我命人準備一些酒菜,你且代我去安慰一下那小子。」

    見趙主父沒有怪罪蒙仲的「任性」,樂毅心中欣喜,一口應下。

    片刻後,樂毅帶著趙主父賜予的酒菜找到蒙仲,又叫上武嬰、蒙虎、蒙遂幾人,一干小夥伴在蒙仲的帳內暢快吃喝了一頓。

    酒足飯飽,蒙仲心中的不滿倒也紓解了不少,再加上樂毅在旁勸說,於是次日又回到了趙主父身邊擔任近衛。

    此後兩日,趙軍時刻關注著對岸齊軍的動靜,尤其是趙希、許鈞等人,暗中派細作混到對岸,死死盯著齊營的一舉一動。

    在第三日,當趙主父召諸將展開軍議,商量對策時,趙希神色嚴肅地對趙主父說道:「主父,這兩日我命人緊盯著對岸的齊營,發現每日皆有軍隊抵達,或是齊軍、或是魏軍、或是韓軍,據我估測,河對岸怕是已有不下二十萬兵力。」

    說罷,趙希又瞥了一眼站在趙主父身側的蒙仲,略有些自得地說道:「若當日聽從了某個黃口孺子之言,恐我十五萬趙軍,或已覆亡……」

    「二十萬兵力……」

    聽到趙希的話,別說安陽君趙章、田不禋、趙袑、許鈞、牛翦等將領,就連趙主父亦露出凝重之色。

    畢竟那可是二十萬兵力,論兵力已經超過了趙軍。

    就在帳內諸人一片寂靜,正思索著對策時,卻有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響起。

    「容我插句嘴,依我之見,此或許是齊軍虛張聲勢之計……我懷疑,匡章很有可能其實還未率軍抵達!」

    「……」

    聽聞此言,帳內諸人紛紛抬頭,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說這話的蒙仲。

    包括趙主父。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20:06
第114章:軍議力辯


    「荒謬!」

    在片刻的寂靜後,趙希忽然開口斥道。

    這彷彿是一個訊息,頓時間,趙袑、許鈞二將看向蒙仲的眼神亦多了幾分不悅。

    原因很簡單,倘若蒙仲的觀點正確,這即意味著,趙希、趙袑、許鈞這三位趙將,即是被匡章的名號給嚇退了,放棄了原本的大好局面。

    這對於一名將領而言,簡直就是莫大的羞辱。

    而「受辱」的人當中,亦包括趙主父——畢竟他當時聽取了趙希暫且撤退的建議。

    抬手阻止了趙希,趙主父頗為嚴肅地看著蒙仲,問道:「蒙仲,你說這話,可有什麼根據嗎?」

    「有。」蒙仲點點頭,旋即開口解釋道:「首先我想聲明,魏、韓兩國的軍隊,是幾乎不可能出現在此地的。據我所知,魏王嗣新喪,而太子魏遫繼位,魏國正處於王權接替的階段,想來此時必定會以固守邊界、穩定國內局勢為主,豈會在此時派大軍協助匡章回援齊國?難道魏國就不怕秦國趁此機會再次討伐麼?……同理,在匡章率軍回援齊國,而魏國正忙於穩定國內局勢的情況下,韓國是否會派兵協助匡章呢?還是說,韓國會選擇駐紮重兵於邊境,嚴防秦國報復?……據我所知,魏韓兩國曾多次聯合討伐秦國,但皆被秦國擊敗,此番乃是因為有匡章所率十萬齊軍的協助,齊魏韓三國聯軍才能攻破秦國的函谷關,迫使秦國求和。但如今匡章撤兵回齊,魏韓兩國就算彼此聯合,對抗秦國亦沒有幾分優勢,然而,魏韓兩國卻仍要派重兵協助匡章回援齊國,抵禦我趙國軍隊。……我只能說,魏韓兩國此舉,是恨不得國家早早被秦國覆亡!」

    「……」

    帳內寂靜一片,除趙主父早已想通這件事以外,其餘諸人皆皺著眉頭思考著蒙仲的觀點。

    「是故,根本不可能有什麼齊、魏、韓三國聯軍,最多也只不過是匡章麾下的十萬齊軍……哦,對了,在經過與秦國的戰爭後,想來匡章麾下的軍隊,已不足十萬。」環視了一眼帳內諸人,蒙仲正色說道。

    「簡直胡言亂語!」

    趙希聞言反駁道:「那日你難道沒有看到魏、韓兩國的軍隊麼?……許鈞?」

    他轉頭看向那日負責率舟筏部隊強渡大河的將領許鈞。

    許鈞正要開口,就聽蒙仲搶先說道:「恕我直言,那日我只看到有一支援軍高舉魏、韓兩國的旗幟,但旗幟這種東西,本來就容易仿造,不足以作為判斷的依據。」說罷,他轉頭看向許鈞,問道:「許鈞軍將,請問你當日抵擋那支『聯軍』時,可曾遇到什麼熟面孔?……據我所知,趙魏兩國近三十年來亦戰爭不斷,想來軍將多少也認得幾個熟面孔吧?」

    「這……」

    許鈞捋著鬍鬚回憶了片刻,旋即在趙主父的注視下,老老實實地說道:「確實不曾看到有眼熟的魏、韓兩國將領……」

    說罷,他看了一眼蒙仲,原本支持趙希觀點的他,心中亦有些猶豫起來。

    見此,趙希質問蒙仲道:「那如何解釋近日源源不斷的聯軍援兵?」

    「這個很容易。」

    蒙仲不慌不忙地說道:「只要令麾下的士卒夜間潛出營寨,躲藏於附近的山林,待白日,再叫他們高舉齊、魏、韓聯軍旗幟,大張旗鼓地入營即可。反覆如此,便可輕易營造出幾十萬人馬的假象。」

    趙主父聞言眼睛一亮,而帳內其餘人,諸如安陽君趙章、田不禋、趙袑、許鈞等人,則是聽得目瞪口呆,顯然他們從未碰到過這種「詐計」。

    但仔細想想,他們也覺得蒙仲的話確實有幾分道理。

    「你……你如何能輕言斷定?」

    趙希再次質問蒙仲的話音中帶著幾分驚慌,顯然他有些著急了。

    畢竟一旦證實蒙仲的觀點正確,豈不意味著他這位帶兵多年的老將,還不如一個初出茅廬的黃口孺子?

    最關鍵的是,在當時蒙仲已提出質疑的情況下,是他信誓旦旦地說服了趙主父與其餘人,讓趙軍放棄了大好局面,草草結束了當日的戰事。

    若此事傳揚出去,則他趙希必然會成為笑柄。

    「只需仔細推敲即可。」

    面對著趙希的再次質問,蒙仲平靜地解釋道:「如我方才所言,魏韓兩國是不可能會援助齊國的,他們首先要確保自己國家的安全與穩定。而匡章率下的齊軍,以他率軍攻打函谷關整整兩年餘來推斷,這支齊軍大約在五萬到八萬之間,不會更多了。……試問,倘若匡章率領這支齊軍抵達了河對岸,加上齊將田觸率下的軍隊,何來二十萬?由此可見,此乃齊國虛張聲勢、故弄玄虛之計,利用魏、韓兩國的旗幟令我趙軍畏懼……」

    「不可能!」

    趙希反駁道:「齊國怎麼會有那麼多魏、韓兩國的旗幟?」

    蒙仲聞言笑著說道:「我什麼時候說是齊國了?我說的是匡章。」

    說罷,他解釋道:「據我猜測,匡章大概是聽說我趙軍屯兵沙丘,意圖攻伐齊國,這才火速趕回齊國。或許他曾想過懇請魏、韓兩國的幫助,但魏韓兩國未必會冒著使國內空虛的危險而協助匡章,是故,匡章退而求其次,索要了一部分魏、韓兩國的旗幟,命人用戰車運載,日夜兼程運到齊國,就為了故佈疑陣,使我趙軍投鼠忌器,以此拖延時間。」

    說罷,他環視了一眼帳內諸人,正色說道:「諸位且仔細想想,這支『齊魏韓三國聯軍』,是否是來得太巧合了?正值我趙軍準備強渡大河,這支聯軍恰好抵達……呵!據我猜測,這支『援軍』恐怕已在這附近守了幾日……」

    「你怎麼知道?」趙希愈發慌亂地質問道。

    「很簡單,看當時那支『聯軍』的狀態即知。一支日夜兼程趕來的疲軍,縱使許鈞軍將麾下的趙卒一時被其嚇到,也不至於那麼輕易就被擊敗。」蒙仲有理有據地回答道。

    聽聞此言,許鈞捋著鬍鬚皺眉說道:「不錯!那支聯軍……其士卒士氣不弱,不像是千里馳援而來……」

    話音剛落,就聽趙希再次反駁道:「這只能說明那支援軍提前抵達,在這附近修整了一番,不能斷定是齊國故弄玄虛。」

    「不,足以!」

    環視了一眼帳內,蒙仲正色說道:「前幾日,齊國派來田瞀、公孫闬二人,提議欲割讓千乘郡,且向趙國俯首稱臣,勸趙主父停止這場戰爭……當然,這只是齊人的詭計而已,諸位不必當真,我只是想說,倘若當時齊、魏、韓三國聯軍已抵達大河南岸,齊人何必派田瞀、公孫闬前來說項?這豈非是多此一舉嗎?……由此我可以斷定,根本沒有齊、魏、韓三國聯軍,且匡章率下的齊軍亦尚未抵達此地,前幾日我等瞧見的那支『聯軍』,不過是齊將田觸虛張聲勢的詭計而已。」

    「……」

    「……」

    聽了蒙仲有依有據的分析,帳內諸人鴉雀無聲。

    安陽君趙章看向蒙仲的目光中多了幾分「驚豔」,彷彿此前根本沒有想到,這位名叫蒙仲的少年竟然有如此的縝密心思與遠見。

    相比之下,田不禋則是面帶微笑地看著蒙仲,眼眸中帶著幾分歉意與尷尬,畢竟他當時也沒有聽取蒙仲的建議——虧他還口口聲聲稱呼蒙仲為阿弟。

    其餘趙袑、許鈞、牛翦幾人,則是用讚許、驚訝、佩服的目光看向蒙仲。

    區別僅在於,除牛翦以外,趙袑、許鈞二將臉上亦有些尷尬,畢竟他們當時確實被那支「齊魏韓聯軍」給嚇到了。

    當然,尷尬歸尷尬,但這件事的主要責任,卻不在於他們,而是在於向趙主父建議撤兵的趙希身上。

    也難怪趙希此刻汗如漿湧,神情慌張。

    「精彩的推斷!」

    在反覆思忖了蒙仲的分析後,趙主父撫掌讚道。

    「趙主父謬讚了。」蒙仲抱拳遜謝,旋即建議道:「趙主父,眼下對岸的齊軍,想必正沾沾自喜於騙過了我軍,若我軍驟然發動夜襲,必定可獲成功!」

    「夜襲?」趙主父聞言雙眉一挑。

    「正是!」蒙仲點點頭,正色說道:「趙主父可挑選一隊銳士,於今晚命其從上游或下游潛到對岸,偷襲齊營,齊軍只防著我軍主力這邊,未必會料到我軍會派人從其他地方偷渡,介時,待明日天亮之前,當這支奇兵殺入齊營,趙主父率領大軍發動猛攻,裡應外合,兩面夾擊,必定可獲全勝!」

    「唔。」

    趙主父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旋即問在座諸人道:「你們覺得如何?」

    安陽君趙章、田不禋、趙袑、許鈞、牛翦幾人紛紛點頭。

    期間,趙袑看了一眼蒙仲,對趙主父說道:「蒙仲此計可行,不過,其中也有凶險。說到底,『匡章並未率軍抵達』,這只是蒙仲個人的判斷,萬一事實與他猜測不符,恐我軍會反被匡章所制。不如這樣,趙主父先派人約匡章在河上見面,若匡章不敢出面,即說明蒙仲的判斷正確,介時再按蒙仲的計策行事,這樣更為穩妥……」

    「不可!」

    蒙仲打斷道:「若趙主父派人約匡章見面,豈不表明我軍已對此產生懷疑?如此一來,齊軍必定會加強防範。」

    趙袑笑著說道:「小兄弟多慮了,只要匡章確實不在對岸,縱使齊軍有所防範,又有何懼呢?」

    「唔……」

    趙主父捋著鬍鬚微微點頭。

    待當日的會議結束後,蒙仲微微嘆著氣對樂毅說道:「人微言輕,確實是人微言輕啊……」

    樂毅低聲安慰道:「畢竟你我還未建立功勛,即便趙主父器重你我,多多少少也抱持著幾分慎重……」

    「功勛……麼?」

    蒙仲聞言望了一眼東方,忽然喃喃說道:「此時夜襲齊營,我覺得我五百名信衛倒也足夠了……」

    聽聞此言,樂毅微微一愣,旋即不可思議地看向蒙仲。

    「阿仲,你莫非……不會的,那是違反軍令的,你不會那麼做的,對吧?」

    「不,我會。」

    蒙仲笑著伸手摟住樂毅的脖子。

    「而且你也會。」

    「……」

    看著蒙仲笑吟吟的面孔,樂毅嘴角抽搐了兩下。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20:06
第115章:夜襲

    當日回到自己帳內後,蒙仲將武嬰、蒙虎、樂進、蒙遂等一干小夥伴叫到帳內,對他們說起了自己的主意。

    即矯令擅自夜襲齊營。

    「你們幫我勸勸他吧。」

    在蒙仲說完後,樂毅無奈地對一干小夥伴說道:「我已經說了此事違反軍令……」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聽蒙虎興致勃勃地問蒙仲道:「夜襲齊營?怎麼夜襲?阿仲你有主意了嗎?」

    在他說話時,華虎、穆武二人亦是滿臉期待。

    「……」

    看到這一幕,樂毅的聲音戛然而止,倍感無語地看著蒙虎、華虎、穆武三人。

    不過他對此倒不意外,畢竟在一干小夥伴當中,就屬蒙虎、華虎、穆武三人最能惹事,也最不怕事。

    看出了樂毅心中的無奈,向繚笑著說道:「好了好了,讓我來說兩句吧。」

    說著,他的神色逐漸變得認真起來:「我支持阿仲!」

    「連你也……」

    樂毅真的是徹底無奈了,要知道在一干小夥伴中,除蒙仲與他樂毅以外,就屬向繚心思最縝密,是故才能勝任軍需官的職務,率領數百名編外雜兵,將信衛軍的雜事後勤打理地井井有條。

    如今連向繚都支持蒙仲的決定,樂毅真不知該如何勸阻了。

    見樂毅無奈地看著自己,向繚樂了,擺擺手笑著說道:「阿毅,你別急,我來解釋一下我的觀點。」

    說著,他徐徐收斂臉上的笑容,環顧周圍的小夥伴們說道:「關於阿仲對匡章是否來援一事的判斷,你們想必已經沒有疑慮了吧?」

    蒙遂、樂進、樂續幾人點點頭。

    「可為何趙主父與那幾名趙國將領,卻不肯聽從阿仲的建議呢?」向繚轉頭看向樂毅,壓低聲音說道:「就像阿毅說的,人微言輕,我等還未建立功勛,是故得不到真正的信賴……」

    「……」

    樂毅聞言陷入了沉默。

    不得不說,儘管這幾日樂毅多次安慰蒙仲,但在他心底,其實亦對蒙仲感到不值。

    「是故,我等必須建立功勛,而且還得建立大功,只有這樣,趙主父與那位趙將,才會真正重視阿仲,重視我等……」向繚認真地對樂毅解釋道。

    「……」

    樂毅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最終,他無可奈何地吐了口氣。

    「……好吧。」

    見此,蒙仲朝著他眨了眨眼睛,那意思彷彿是在說:看,你也會的。

    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樂毅壓低聲音問道:「阿仲,你有什麼打算麼?」

    見說到正事,蒙仲的神色也嚴肅了許多,他壓低聲音說道:「我是這樣想的……向繚、樂續二人留下,穩住趙主父……」

    「憑什麼?」向繚與樂續二人不樂意了:「我二人也想立功啊!」

    蒙仲聞言說道:「穩住趙主父,即是大功一件……」

    「這個道理我們曉得,但憑什麼我二人留下?」樂續不高興地說道。

    話音剛落,就見武嬰、蒙虎、華虎、穆武、樂進五人,皆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向繚、樂續二人,目光中帶著幾許深意。

    好嘛,信衛軍「五虎」,向繚、樂續二人得罪不起,趕緊轉頭看向樂毅、蒙遂二人。

    見此,樂毅連忙說道:「我當然是要去的,我是佐軍司馬……」

    說罷,他好似意識到了什麼,轉頭瞥了一眼蒙仲,卻正巧瞅見蒙仲嘴角那若有若無的笑容,氣地他恨恨瞪了一眼後者。

    而此時,蒙遂卻正色說道:「我留下吧,我擔心向繚、樂續二人不能勝任,萬一他們被趙主父瞧出破綻……」

    「你這什麼話?」樂續不高興地說道:「你覺得我不能勝任麼?」

    說罷,他不等蒙遂開口,就信誓旦旦地對蒙仲說道:「阿仲,這件事就包在我與向繚身上,保準讓趙主父無從察覺。」

    說完,他見蒙仲表情古怪地看著自己,心下感覺有點奇怪,一轉頭,就見身邊的向繚正像看待傻子那樣看著他。

    「阿遂……」明白過來的樂續咬牙切齒地看向蒙遂,卻見後者笑嘻嘻地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了好了,莫說笑了,待這件事辦成,記向繚與樂續二人首功!」蒙仲笑著圓了場。

    見此,向繚無可奈何,唯有認命。

    此後,蒙仲將信衛軍交給樂毅、蒙遂二人,叫二人偷偷召集士卒,莫要驚動趙營內其餘的士卒。

    而蒙仲自己,則帶著蒙虎去請見了同樣在軍中的蒙鶩——蒙鶩此時正在趙將許鈞率下擔任行司馬,執掌約兩三千數量的趙卒。

    作為蒙氏一族的少宗主,且在趙軍中擔任行司馬一職,但蒙鶩還沒有資格參與趙主父主持的軍議,因此他並不清楚今日帥帳內所發生的事,見蒙仲、蒙虎前來見自己,蒙鶩感到有些意外。

    見此,蒙仲便將今日發生在帥帳內的事跟蒙鶩說了一遍,懇請蒙鶩想辦法弄幾條舟筏,以便他信衛軍渡河。

    「你要夜襲齊營?」

    在聽完蒙仲的話後,蒙鶩大驚失色,想來他也沒有想到蒙仲這群少年竟然有這麼大的膽量,僅五百人就敢夜襲數萬人的齊營。

    「不可!此事太過於凶險!」蒙鶩連連搖頭,他生怕蒙仲、蒙虎、蒙遂幾人因為貿然夜襲齊營而遭遇不測,使他蒙氏一族痛失三名傑出的族才。

    見此,蒙仲誠懇地對蒙鶩說道:「蒙鶩叔,雖說我等眼下在趙主父身邊擔任近衛,看似得到器重,但歸根到底,那些趙將仍然因為我等的年紀而心存輕視,即便是趙主父,亦不曾給予全部信賴……但若此事能成,我等便能叫他們刮目相看,介時,趙主父亦會真正給予我們信任。這都是為了日後,請蒙鶩叔務必要幫我們一把……」

    「這……」

    在蒙仲、蒙虎二人的懇求下,蒙鶩最終還是答應了蒙仲的要求。

    當晚,由向繚與樂續二人代班前往趙主父身邊作為護衛。

    見是他二人前來護衛,趙主父笑著問道:「蒙仲那小子呢?從下午起就不曾看到那小子……」

    向繚不動聲色地解釋道:「阿仲今日似乎有些心情不佳,去找他的族叔蒙鶩喝酒去了。」

    聽聞此言,趙主父略微恍然,搖頭哂笑道:「這小子,就這麼沉不住氣?」

    說罷,他搖搖頭,自語著諸如「算了算了」、「終歸還是小孩子脾氣」,脫下衣服上草榻歇息去了。

    向繚、樂續二人對視一眼,由樂續守在帳內,向繚守在帳外。

    而與此同時,樂毅、蒙遂二人,則早已悄然聚攏了率下五百名信衛軍。

    待蒙仲回到軍中後,一隊人便橫穿趙營,朝著營地的北側而去。

    途中,或有不少趙軍兵將看到,但並沒有什麼人膽敢阻攔盤問,畢竟信衛軍乃是趙主父的近衛,尋常士卒沒有這個膽量。

    只有守衛北側營門的趙卒,才簡單盤問了幾句:「做什麼去?」

    蒙仲亮出了他信衛軍的虎符,面不改色地說道:「我乃信衛軍司馬蒙仲,趙主父命我等有要事,速速開門!」

    不得不說,蒙仲作為趙主父身邊的近衛軍司馬,趙營上上下下倒也認得他,自然不敢違抗,當即開啟營門,放蒙仲等五百名信衛軍外出。

    當然,夜間離營這麼大的事,這些守卒自然會稟報他們的上將。

    不多時,趙將趙袑便得知了此事。

    「蒙仲?受趙主父之命外出?」

    在聽到士卒的稟報後,趙袑愣了愣,心說他怎麼不知道趙主父有什麼要事託付於那蒙仲呢?

    轉念再一想,趙袑心下一驚:那小子,不會帶著信衛軍擅自去夜襲齊營了吧?

    說實話,他與蒙仲沒什麼交情,再加上蒙仲與安陽君趙章等人走得近,作為擁護趙王何的趙將,趙袑更加不會去勸阻蒙仲自尋死路的行為——儘管拋開立場,他還是很欣賞蒙仲的才能的。

    但是在想了想之後,他還是決定派人稟報趙主父,畢竟萬一蒙仲果真死在齊營,趙主父事後很有可能追究他「知情不報」的罪行,畢竟趙主父還是很器重那蒙仲的。

    不過他也沒有想到,他故意晚了片刻才派往趙主父那邊報訊的士卒,最後還是被向繚、樂續二人給攔下了,理由是趙主父已經安歇,任何人不得打攪。

    在暢通無阻的情況下,蒙仲率領麾下五百名信衛軍,順利地離開了趙營,來到了下游處他與蒙鶩事先已好的地點。

    在那裡,蒙鶩已經安排了幾艘舟筏。

    將那些舟筏交割給信衛軍士卒後,蒙鶩將蒙仲拉到一旁,正色叮囑他道:「阿仲,切記,不可貪功,不可魯莽,凡事都需小心謹慎。」

    「蒙鶩叔放心。」蒙仲點了點頭。

    為了爭取時間,蒙仲叫蒙虎等人帶著繩索划船到對岸,然後在河上拉起一根牢固的繩索。

    「下河!」

    隨著蒙仲一聲令下,五百名信衛軍士卒紛紛下河,抓著那根繩索,浮水游到了對岸。

    反正五月的河水,縱使夜裡仍有些冰涼,但也不至於叫人無法忍受,更要緊的是,這比那幾艘舟筏來回運載士卒要快地多。

    僅僅小半刻左右,蒙仲等人與五百名信衛軍士卒,便悄然渡過了大河,朝著印象中齊軍營寨的位置摸了過去。

    正如蒙仲所猜測的那樣,齊軍的夜間巡防很鬆懈,想來根本沒有人料到會有趙卒夜襲其營寨,這讓信衛軍上上下下,心情愈發激動。

    一來,這是他們信衛軍的初陣。

    二來,他們的佐軍司馬樂毅事先信誓旦旦地告訴他們,今日之後,他們將揚名天下!

    每每想到這裡,諸信衛軍士卒就感覺心頭一陣火熱。

    近了。

    更近了。

    信衛軍趁夜摸近遠處那燈火通明的齊軍聯營。

    果然,齊營毫無防範。

    與樂毅對視一眼,蒙仲緩緩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在他們身後,五百名信衛軍貓著腰躲在黑暗中,眼神炙熱地盯著遠方毫無防範的齊營。

    彷彿五百隻飢餓的群狼,在獵物面前舔著舌頭。

    「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 20:07
第116章:夜襲(二)

    五月初三,就在趙主父於帥帳內召諸將展開軍議的同日,齊軍將領田觸亦召集了麾下的將領,商議抗拒趙軍的策略。

    正如蒙仲所判斷的那樣,齊國的名將匡章,此時確實還未率軍抵達祝柯,那所謂的「齊魏韓聯軍」,只不過是齊將田觸按照匡章那封急信上所寫的計策,讓臨淄派來援軍假扮聯軍,順利騙過了趙軍,騙得趙軍放棄了當時大好局面,倉皇退回大河北岸。

    這就是匡章——當世名將的威風!

    光名號就能嚇退趙軍十幾萬軍隊!

    當日傍晚,就當田觸著急軍中諸將,眾人一邊飲酒吃肉,一邊商量阻擊趙軍的對策時,諸齊將仍對前幾日那不可思議的一幕而感到倍有榮焉,哪怕他們也知道,那只是沾了匡章的威名。

    「當時許鈞的臉都煞白了,駕著戰車倉皇逃走,可惜當時我乘坐的戰車沒趕上他,否則一刀將其首級砍下來……」

    一名叫做高渙的將領,手舞足蹈地講述地當時的情景,直說得口沫橫飛。

    「越說越離奇了……」

    或有齊將田佰笑著打趣道:「那許鈞乃是乘坐舟筏而來,哪來的戰車?」

    高渙眨了眨眼睛,狡辯道:「誰曉得,可能是從我齊軍奪了一輛戰車吧……」

    「哈哈哈……」

    帳內其餘諸將哄堂大笑。

    不得不說,自趙軍進攻高唐、平原兩地起,齊軍被打得節節敗退,軍中上下兵將因此士氣大跌,直到前兩日,田觸採用匡章的計策,嚇得趙軍放棄大好局面狼狽撤回大河北岸,齊軍這才揚眉吐氣,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好了好了。」

    見諸人的玩笑開得越來越過火了,軍司馬田觸壓了壓手,旋即收斂了幾分笑意,正色問道:「高渙,這幾日河對岸的趙軍有何動靜麼?」

    「大軍不敢輕動,只是派了不少細作。」喝了一口滾燙的黃酒,高渙臉上露出幾許詭異的笑容,嘿嘿笑道:「那些趙軍細作,張頭探腦地窺視我軍營寨,自以為做的隱秘,其實我在巡邏時不止瞧見三四回了,我率下的士卒原本要將其驅逐、殺死,不過被我攔下了……」

    「唔。」

    田觸點點頭,讚許道:「那些趙軍細作,先不要去動他們,終歸還需要他們替咱們向趙軍『通風報信』哩!」

    「哈哈哈……」

    帳內諸將再次忍不住笑了起來。

    期間或有一名齊將戲謔道:「恐怕趙軍此時已被嚇得六神無主了……一下子冒出來十幾二十萬齊魏韓聯軍……」

    「哈哈哈……」

    看著帳內鬨堂大笑的諸將,田觸捋著下頜的短鬚,略有些自得,同時,亦暗自佩服匡章的謀略:其人根本不在此地,卻能唬地十幾萬趙軍不敢越大河一步,真不愧是當世名將!

    想到這裡,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他擺在案上左側的那一冊竹簡,那即是匡章派人送給他的急信,信上記載著兩條計策。

    其一,即叫齊卒高舉魏韓兩國軍旗,假冒攻伐函谷關的「齊魏韓聯軍」,讓趙軍投鼠忌器。

    其二,即叫田觸派幾支齊軍,夜裡悄然離開營寨,白晝卻大張旗鼓地返回,以此故弄玄虛,讓趙軍誤以為有源源不斷的聯軍趕來齊國支援。

    正是依靠這兩條計策,田觸僅憑三四萬人,就唬得十幾萬趙軍不敢越大河一步。

    雖然這兩條計策依靠的是匡章個人的威名,但田觸還是感到很榮幸、很興奮,畢竟終歸是他田觸,擋住了趙國的那位趙主父。

    考慮到詐計終歸是詐計,一旦被趙軍識破就會失效,田觸再次嚴肅地叮囑諸將道:「切記,小心行事,莫要被趙軍瞧出破綻。」

    帳內諸將紛紛點頭表示會謹慎行事。

    期間,或有一人說道:「最怕趙軍瞧出破綻,故意約章子(匡章)河上相見,那可如何是好?」

    田觸皺著眉點了點頭,旋即思忖道:「這倒是。……不如這樣,明日先找一名面貌相仿的士卒假扮章子,到河邊巡視趙營……趙人未必會猜到此章子乃士卒假冒。只要趙軍不起疑,深信章子此刻就在南岸,想來趙軍亦不敢輕舉妄動……等過些時日,待章子率軍抵達此地,縱使介時被趙軍發覺不對,也為時已晚了。」

    帳內諸將紛紛點頭,期間那名叫做高渙的將領更是戲虐說道:「我觀趙軍早已嚇破了膽,哪裡還顧得上分辨真偽?」

    聽聞此言,帳內再次響起爽朗的笑聲。

    此後,諸人喝酒吃肉直到亥時,這才陸續告辭,返回各自的兵帳。

    此時,田觸亦感覺有些醉意,便捧著匡章的那封書信躺在草榻上。

    「我幾時也能成為像章子這般的名將呢?」

    一想到匡章單憑他的名號就能嚇退趙軍十幾萬軍隊,田觸就感覺心中一片火熱。

    想著想著,田觸就藉著酒意睡了過去。

    而與此同時,在齊軍聯營地的西北側,蒙仲、樂毅等人率領著五百名信衛軍,正潛伏在夜幕下,貓著腰穿行於營地外的荒草叢,一點一點地靠近齊營。

    在敵明我暗的情況下,蒙仲等人能夠清楚看到齊營內的崗哨——即幾座分別有兩三名齊軍士卒把守的木質哨塔。

    再往遠處瞧,隱約可見有一座營門,似乎營門上方有可以站立的地方,有兩三名齊軍士卒正倚靠在欄杆上,小聲說著話。

    觀察了一陣後,蒙仲指指自己,又指了指營牆,旋即指指樂毅,又指了指營門。

    樂毅會意地點了點頭。

    見此,蒙仲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夜色。

    五月初三的夜色,晚上僅有一輪彎彎的新月,甚至於今日就連閃亮的星辰也很少見,似這種夜色,正是偷襲的絕佳時機。

    「上!」

    對身後的士卒低聲說了一句,蒙仲帶著蒙虎、華虎以及十幾名信衛軍士卒,率先悄然摸向營牆方向。

    來到營牆外後,眾人各司其職,當即有幾名強壯的信衛軍士卒雙手撐著營牆彎腰,以便蒙仲、蒙虎、華虎與其餘幾名信衛軍士卒爬上他們的背,最終立於他們的雙肩之上。

    不得不說,信衛軍那是效仿魏武卒打造,並刻意加強了力氣、體能訓練的精銳,肩上立人這種事對於他們來說輕而易舉,甚至於,他們還能通過驟然發力,將同澤的雙腿用手舉過頭頂,是故翻閱齊軍營牆這種事,對於信衛軍士卒而言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

    一陣涼風徐徐吹過,齊營的營牆上,徐徐伸出幾顆腦袋,即蒙仲、蒙虎、武嬰幾人。

    他們對視一眼,旋即在底下士卒的幫助下,悄然翻過牆壁,噗地一聲躍入營內。

    「嘶——」

    期間,蒙仲聽到蒙虎小小抽了一口冷氣,回頭一看,卻見蒙虎正皺著臉,右手使勁地揉著胯部,似乎有些痛苦的樣子。

    看到他這幅模樣,蒙仲、武嬰與其餘幾名信衛軍士卒皆忍著笑,心下暗自猜測蒙虎的受傷程度——畢竟構成營牆的木頭,上端那可是尖的,若硌到、碰到、劃到什麼脆弱的部位,對於男人而言還是很致命的。

    若非此刻時機不合適,縱使是蒙仲恐怕也會忍不住調侃蒙虎兩句。

    然而眼下卻沒有這個空閒,只見蒙仲揮揮手做了幾個手勢,武嬰與那幾名信衛軍甲士,包括走路姿勢有些怪異的蒙虎,皆聽從蒙仲的指示,朝著靠近營門的幾座哨塔摸了過去。

    說實話,蒙仲等人翻越營牆的動作談不上悄無聲息,其實也有齊軍聽到了動靜,這不,當蒙仲摸到一座最近的哨塔時,就聽到哨塔上傳來了對話聲。

    「喂,方才那聲音,我感覺還是有點不對,要不你去瞧瞧?」

    「誰知道是什麼野獸鑽進來了,要去你去……」

    「……算了,還是我去吧,順便找個角落解決一下,今日總感覺肚子不太舒服……」

    聽著聽著,蒙仲就看到有一個黑影順著梯子爬了下來。

    見此,蒙仲毫不遲疑,緩緩抽出腰間的佩劍,趁那個黑影還未落地時,就一劍捅穿了他的後背,同時用左手摀住了對方的口鼻。

    「嗚、嗚……」

    面前的黑影,那名齊軍士卒痛苦地掙紮著,見此,蒙仲心中一發狠,手中的利劍扭了一下。

    頓時間,那名齊卒整個人劇烈抽搐了一下,旋即軟軟地癱倒在蒙仲肩上。

    「怎麼回事?」

    哨塔上傳來了另一名齊卒的疑問,而與此同時,就見有一名信衛軍士卒踩著梯子幾步爬了上去,在那名齊卒探出頭來觀瞧底下動靜的同時,一把將對方撲倒在哨塔內。

    「你是……嗚、嗚……」

    在幾聲被壓制的呼聲後,那名齊卒再也沒有了動靜。

    而此時,蒙仲亦鬆開了被他殺死的那名士卒的口鼻,將屍體放在地上,看著屍體那猙獰而痛苦的面容,蒙仲微微有些恍惚。

    想來是他意識到,他又殺死了一條與他無冤無仇的性命。

    「司馬。」

    爬上哨塔的那名信衛軍士卒又回到了蒙仲身邊,壓低聲音說道:「上面的齊卒解決了。」

    他的目光隱隱帶著幾分服氣,顯然是服氣於蒙仲方才毫不猶豫殺死那名齊卒的果決,以及凌厲的手法。

    「唔。」蒙仲深吸一口氣,將心中的幾分不適拋之腦後。

    在解決掉周圍的哨塔上的齊卒後,蒙仲迅速攻向營門,守衛在營門一帶的齊卒哪料到竟會有敵軍中背後殺來,雖然喊了幾句諸如「敵襲」的警訊,但還是很快就被諸信衛軍士卒給殺光了。

    「弱,太弱了。」

    一名僅幾劍就殺死了對面齊卒的信衛軍,帶著幾許輕蔑說了一句,引起了周圍其餘信衛軍士卒的認同。

    確實,相比較經過魏武卒式嚴格訓練的信衛軍,這些齊卒實在太弱了,弱到非一合之敵的程度。

    「卡卡卡——」

    營門緩緩敞開,樂毅領著其餘數百名信衛軍士卒迅速湧入營內,與蒙仲匯合。

    而此時,有幾名信衛軍士卒從附近找到了幾輛戰車,駕馭著戰車來到了蒙仲、樂毅等人的面前。

    「司馬,找到這些輛戰車。」

    「好!」

    蒙仲翻身躍上戰車,看著遠處仍處於寂靜中的營內深處,舉起手中的利劍。

    「諸君,且隨我將這座齊營,攪地天翻地覆!」

    聽聞此言,諸信衛軍士卒只感覺熱血沸騰。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22:45
第117章:夜襲(三)


    『PS:調整心態,從零開始。』

    ————以下正文————

    「殺——!!」

    寂靜的齊營西營,突然間爆發出一陣震天的吶喊,驚動了那些正在沉睡的齊軍士卒。

    待一名名齊卒聽到營內的動靜,從兵帳中鑽出來時,他們駭然發現,附近一帶火勢熊熊,一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敵兵,或踢翻銅盆中的炭火,將炭火潑在附近的營帳上,或手持火把,將一頂頂兵帳陸續點燃。

    「讓開!讓開!今日乃我猛士蒙虎的揚名之日,不長眼的小卒子,通通給我滾到一旁!」

    一輛戰車疾馳而後,撞飛了幾名齊卒,只見在戰車上,有一名年輕的敵軍將領正揮舞著利劍,砍殺一名又一名呆站在原地的齊卒。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些敵軍到底哪冒出來的?

    話說……這些敵軍到底是誰?趙軍?

    眾齊軍士卒起初呆若木雞,旋即忽然驚恐起來,此起彼伏地大聲呼喊道:「敵襲!敵襲!趙軍殺進來了!」

    就在他們萬分驚恐的時候,一干信衛軍士卒面露猙獰之色,手持長戟、利劍殺了過來。

    那場面,簡直好比是砍瓜切菜,一劍一個,一戟又一個,殺得本來就幾無鬥志的齊卒節節敗退。

    「阿虎!」

    在不遠處另外一輛戰車上,蒙仲喝止了正大顯神勇的蒙虎,旋即吩咐周圍的士卒道:「所有人,緊跟戰車,徑直殺向中營!」

    「喔喔——」

    數百名信衛軍士卒高聲應和,快步聚攏到武嬰、蒙虎、華虎、樂進、穆武這幾位卒長所乘坐的戰車旁,一隊人馬自沖齊營的中營。

    『僅五百兵,夜襲駐紮有數萬兵卒的齊營不算,還要殺到其中營去……簡直瘋了!』

    在戰車上,樂毅揉了揉額頭。

    其實潛入齊營後,他與蒙仲曾為如何進一步襲擊齊營簡單商量過幾句。

    當時樂毅建議眾人悄然行動,說白了,即偷偷摸到那些兵帳內,將兵帳內的齊卒逐一殺死。

    但蒙仲卻說,似這般行動,就算再隱秘,也遲早會被營內的齊軍發現,更何況營內有數萬齊卒,照這種方式殺,他們能殺多少?

    介時一旦行跡暴露,其他幾個營區的齊卒一齊殺向西營,他們區區五百人,如何抵擋?

    還不如索性就將水徹底攪渾,讓整個齊營陷入一片混亂,讓那些齊軍兵將摸不清到底有多少趙軍夜襲他們。

    「不可!這樣太凶險了!」

    當時樂毅是持反對意見的。

    可……

    看了眼自己所乘坐的戰車,以及正前方齊營中營方向,樂毅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我明明是反對的……」

    他低聲嘀咕道。

    「佐司馬?」

    同在一輛戰車上的信衛軍士卒似乎聽到了樂毅的嘀咕聲,帶著幾分畏懼問道:「您、您方才有什麼指示麼?」

    聽聞此言,樂毅的面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左手扶著車欄,右手指著前方,沉聲說道:「叫所有士卒緊跟司馬的戰車,不許掉隊!……若有誰膽敢丟我信衛軍的顏面,我先斬了他!」

    「是、是……」那名信衛軍士卒連聲應道。

    在蒙仲、樂毅二人的指揮下,五百信衛軍並未在西營耽擱許久,在點燃許多兵帳製造了混亂後,便迅速殺向齊營中營。

    沿途但凡看到有空置的戰車,信衛軍士卒們立刻奪取,這使得僅片刻工夫,信衛軍就得到了十幾輛戰車。

    此後,蒙仲命這十幾輛戰車開道,在齊營內橫衝直撞,可憐那些聽到動靜剛剛從兵帳內鑽出來的齊卒,還未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被這些戰車撞飛,口吐鮮血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而旋即,就被步行追趕而來的信衛軍士卒,順手用兵器捅死。

    「殺!」

    「殺!」

    一名名信衛軍大聲喊著,用手中的兵器殺向迎面的齊卒。

    儘管沿途遇到的齊軍士卒,論人數其實已經有信衛軍的數倍,但是,卻絲毫無法阻礙信衛軍殺向中營的速度。

    一方面是營內的齊卒們還未醒悟過來,大部分人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而另一方面,則在於信衛軍自身的實力。

    「趙武卒」並非是一句玩笑,蒙仲與樂毅嚴格這些的這些兵卒,縱使暫時還比不上真正的魏武卒,但也並非這些普通的齊軍士卒可比,幾乎都只是一個照面,那些齊卒就被信衛軍的士卒殺死,變成一具屍體。

    營地內的動亂,很快就傳到了齊軍統帥田觸這邊。

    當時田觸還抱著匡章的書信在草榻上呼呼大睡,就有幾名近衛衝入進來,使勁推動田觸,大聲喊道:「軍將、軍將,大事不好,趙軍殺到營內了!」

    「什、什麼?!」

    仍睡意朦朧的田觸,被這個噩耗驚地發了一身冷汗,連醉意都消失不見,只是他的腦袋還不是很清醒,抓著一名近衛厲聲質問道:「怎麼回事?趙軍為何能殺到營內?」

    「我、我也不知啊……」

    那名近衛哭喪著臉,一臉驚恐地回答道。

    「……」

    鬆開那名近衛,田觸將匡章的書信放入懷中,伸出雙手使勁拍了拍自己的面頰,試圖令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約十幾息後,他猛然走出帳外,四下張望之餘急聲問道:「哪?哪裡遭到趙軍偷襲?」

    「據說是西營!」

    身邊的近衛回答道。

    「西營?」

    田觸下意識轉頭看向西營方向,果然瞧見西營火光衝天,且騷動不小。

    『難道趙軍已經識破了章子的計策,是故派兵前來偷襲?』

    摸了摸懷中的竹簡,田觸深深皺起了眉頭。

    忽然,他眉頭一皺,聚精會神地盯著西側,旋即語氣莫名的問道:「只是西營遭遇偷襲麼?為何這喊殺聲……如此的近?」

    聽聞此言,他身邊的近衛們亦側耳傾聽。

    聽著聽著,田觸與這幾名近衛的面色漸漸變了,因為他們感覺,那陣喊殺聲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而就在這時,遠處有幾名士卒連跑帶走、連滾帶爬地奔來,在瞧見田觸立於帥帳之外後,更是加快步伐幾步來到田觸面前,抱拳稟報導:「軍、軍將,不、不好了,趙軍、趙軍殺到中營來了!」

    「……」

    田觸先是面色急變,隨後不安地嚥了嚥唾沫。

    『這麼短的時間,就能從西營殺到中營,莫非趙軍竟是全軍出動麼?為何我麾下士卒竟完全不知情?……真該死!』

    攥著拳頭,田觸在心底痛罵他派往河邊駐守巡邏的那些齊卒:他娘的趙軍都全軍夜襲了,你們這幫人竟然不曾派人預警!

    他正暗罵著,就瞧見遠處飛奔來十餘輛戰車,戰車上的趙卒手持長戟、利劍,肆意屠殺阻擋在他們面前的齊卒,致使那些齊軍士卒惶恐地四散奔跑。

    「這麼快?!」

    田觸失聲驚呼,因為他還沒想到用什麼應對之策,那支趙軍竟然就殺到了中營。

    「軍將,此地不宜久留,請速速退避!」

    左右近衛連忙說道。

    田觸下意識瞪了那兩名近衛一眼,他本想說:敵軍已殺至面前,你等竟要我逃跑?

    可當他轉頭看到視線範圍內那些驚恐奔走的齊卒,以及對面那些殺人如砍瓜切菜的趙卒,他心中的勇氣頓時就涼了半截。

    倒也不是他懦弱,問題是眼下附近的齊卒一片混亂,他根本來不及組織,如何抵擋得住迎面而來的趙軍?——天曉得那支趙軍究竟有多少人?

    「軍將請速速退避!」

    眼瞅著那些趙軍越來越近,左右近衛顧不得其他,拉扯著田觸,將其帶往安全的地方。

    而與此同時,蒙仲、樂毅率領五百名信衛軍殺到中營,在中營內殺人放火,橫行無阻。

    期間,或有一名名勇敢的齊軍將官,努力地聚攏週遭的散兵,試圖阻止迎面而來的趙軍,只可惜,還沒等他們結成陣型,就被蒙仲、樂毅二人率領的幾十輛戰車沖地支離破碎。

    「痛快!」

    「太痛快了!」

    一名名信衛軍士卒難掩心中的激動。

    也是,此前他們在陽文君趙豹麾下,何曾經歷過如此痛快的陣仗?

    僅五百人,就殺到幾萬敵軍的營寨,殺得對方毫無還手之力?這簡直不敢想像!

    而更讓他們感到難以置信的,即是在他們「蒙司馬」的率領下,他們至今為止還未有一人戰死——齊軍的反擊,根本不痛不癢。

    「阿仲,接下來呢?」

    見齊軍的中營竟然也被他們攻破,本來還覺得此行兇險的樂毅,對此已經無話可說了。

    哪怕蒙仲接下來說再到北營、南營、東營闖一番,他也不會再感到有什麼吃驚。

    「各個營區都闖一遍吧。」蒙仲平靜地說道。

    「……你還真說啊?」樂毅一臉古怪之色。

    「什麼?」蒙仲不解地看了一眼樂毅,旋即解釋道:「西營、中營已被我軍攪亂,但其餘幾個營區尚未出現混亂,若那裡的齊軍展開反擊,我軍無法抵擋……唯有先下手為強!」

    「道理是沒錯,只是太凶險……」

    剛說到這,樂毅忽然一愣。

    這中營都被他們攻破了,其餘幾個營又能凶險到哪裡去?

    「……好吧。」

    他無奈地點了點頭。

    見此,蒙仲揮舞手中的利劍,沉聲喝道:「諸君,隨我殺!」

    「喔喔——!」

    五百名信衛軍此時已對他們的蒙司馬佩服地五體投地,再加上心中豪情澎湃,根本不顧什麼凶險,緊跟在戰車身上,殺向北營。

    然後是東營、南營。

    誰能想到,駐紮有數萬齊軍的聯營,竟會被區區五百名趙卒殺穿諸營。

    而與此同時,在大河的北岸,趙主父裹著衣袍站在岸邊,正一臉驚容地看著河對岸齊軍聯營那衝天的火勢。

    良久,他徐徐吐了口氣。

    「十五萬趙軍兵將……竟不如區區五百卒麼?」

    他喃喃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22:45
第118章:夜襲(四)


    時間回到兩個時辰前,在趙將趙袑的兵帳內,這位趙國的軍司馬正環抱著雙臂在帳內來回走動。

    旋即,他轉頭看向兩名在他面前抱拳而立的士卒,皺著眉問道:「向繚、樂續二人,不允你等打攪主父歇息?」

    「是的,軍將。」其中一名士卒有些氣憤地回答道:「他二人顯然有意為信衛軍的擅自離營隱瞞,不許我等稟報,勒令我等不得胡言亂語……哪怕在下已道出是軍將您派我等前去,他二人亦不予放行,簡直不將軍將放在眼裡!」

    「哼!」

    趙袑聞言不由地輕哼了一聲,半響後揮揮手吩咐道:「我知曉了,你二人先退下吧。」

    「喏!」

    待等那兩名近衛退出帳外後,趙昭捋著鬍鬚沉思。

    從向繚、樂續二人的反應來說,他愈發肯定蒙仲、樂毅等人確實是擅自率領信衛軍渡河夜襲齊營去了。

    在他看來,蒙仲、樂毅二人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當然,就算那兩個小子選擇了這種愚蠢的行徑,也與他趙袑無關。

    『既然向繚、樂續二人阻止我派去的衛士將此事稟告於主父,索性我就順水推舟,當做不知?』

    他捋著髯鬚思忖著。

    但轉念再一想,趙袑就覺得此舉不妥。

    畢竟趙主父對蒙仲、樂毅二人頗為看重,近段時間一直加以栽培,雖說那二人自己去尋死怪不得任何人,但倘若被趙主父得知他趙袑「知情不報」……

    想來想去,趙袑最終決定親自走一趟,至少先把他的責任摘除乾淨,免得到時候蒙仲、樂毅與那五百名可笑的趙武卒死在齊營,趙主父卻拿他撒氣。

    「幾個混賬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帶著五百名就敢夜襲齊營,還要老子親自為你們向主父稟告此事。」

    低聲罵了一句,趙袑披上外衣,叫上幾名衛士,便朝著趙主父的帥帳而去。

    不多時,趙袑便來到了趙主父的帥帳,只見在帥帳外,十六歲的向繚、樂續二人,正手按劍柄值守著。

    還別說,雖然年紀輕,但倒也像模像樣。

    趙袑見此走上前去,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向繚、樂續二人伸手阻止了他。

    「我有要事請見主父。」

    趙袑平淡地說道。

    聽聞此言,向繚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色,旋即一本正經地回覆道:「不知軍將有何要事?」

    一聽這話,趙袑就有些不樂意了,他心說我堂堂一軍司馬,還需要向你們幾個小娃娃稟明來意麼?趙主父用你們為近衛,你們還真把自己當人物了?

    想到這裡,趙袑皺著眉頭呵斥道:「就算蒙仲在此,他也沒有資格這般質問我,你二人算什麼東西?讓開!」

    向繚聽了也不惱,直視著趙袑面露微笑地說道:「趙袑軍將,此地乃趙主父歇息的帥帳,在下二人乃趙主父親命的近衛。眼下趙主父已在帳內歇下,除非趙袑軍將能道明來意,否則,我二人職責所在,不敢擅自讓軍將入內,打攪趙主父歇息。」說到這裡,他微眯的雙目中隱約閃過一絲精光,似笑非笑地說道:「擅闖趙主父的兵帳,與作亂無異,軍將莫要自誤。」

    「你……」

    趙袑聞言氣地咬了咬牙。

    他不得不承認,蒙仲、樂毅、向繚、樂續這幫小子,年紀雖輕,但一個個倒也確實膽氣十足。

    在長長吐了口氣後,趙袑壓下了心中的不悅,低聲說道:「小子,其實你二人很清楚,趙某究竟是為何事而來……你們自取找死,趙某不會攔著你們,只要莫牽連到趙某。」

    正如趙袑所言,向繚、樂續二人當然知道前者是為什麼而來,但他們不能放行,萬一趙主父得知此事後大為惱怒,派人將蒙仲、樂毅等人抓起來,他信衛軍今晚夜襲齊營的計畫,豈非就要泡湯?

    想到這裡,向繚面色自若地裝蒜道:「在下不知軍將說的什麼。……請軍將莫要為難我等,我等也是職責所在。」

    在他說話時,他身邊的樂續,已將手按在了劍柄上,也不曉得是不是在嚇唬趙袑。

    趙袑氣樂了,不光是因為向繚,還有樂續的舉動。

    不過話說回來,他心中倒也稍稍有些遲疑,畢竟據他所知,蒙仲這群小子膽大包天,據傳聞就連陽文君趙豹也被蒙仲持劍威脅過,因此他還也摸不準樂續究竟會不會動手。

    就在趙袑與向繚、樂續二人僵持之際,就見遠處傳來一聲困惑的詢問:「那不是……趙袑?你在這做什麼?」

    趙袑聞言轉回頭,便看到同僚許鈞領著其麾下的行司馬蒙鶩正朝著帥帳緊步走來。

    「許鈞?還未歇下?」

    趙袑打了聲招呼。

    「本來已經歇下了……唉,別提了。」說話間,許鈞瞪了一眼他身邊的蒙鶩。

    蒙鶩,是趙主父提拔的行司馬,最初許鈞對此人多多少少抱持幾分不快。

    但隨著雙方彼此加深接觸,許鈞便逐漸意識到,蒙鶩是一員勇猛的將領,因此倒也少了幾分偏見。

    更別說前幾日強渡大河的戰事中,蒙鶩先是作為先鋒搶先攻上對岸,隨後待「疑似齊魏韓三國」的軍隊突然殺出時,又是蒙鶩協助許鈞斷後,因此許鈞對蒙鶩是越來越讚賞。

    可沒想到,如此勇武的蒙鶩,今日竟做出了一件違反軍紀的事:從他麾下軍中弄了幾隻舟筏,幫助蒙仲、樂毅二人的信衛軍偷渡到了對岸。

    幾隻舟筏不算什麼,關鍵在於蒙仲、樂毅那些少年,軍中誰人不知這幾名少年乃是趙主父有意栽培的親信?若是不幸死在齊營,他許鈞要如何面對趙主父的怒火?

    想到這裡,許鈞就心驚膽顫,連忙帶上蒙鶩前來請罪。

    聽完了許鈞的解釋,趙袑心中亦恍然,指著向繚、樂續二人說道:「我也是為此事而來,不過卻被這兩個小子在阻在了帳外……」

    聽聞此言,許鈞正色對向繚說道:「向繚,我知道你二人為蒙仲、樂毅二人隱瞞,你二人也不必狡辯。現如今信衛軍早已渡過河岸,你二人也該適合而止了。……我此番前來,不止是為了撇清責任,也是不希望蒙仲、樂毅那幾個小子因為他們的盲目而死在齊人手中……以五百人夜襲齊營,我真不知你們怎麼想的!」

    他的話,還是比較誠懇的,這讓向繚有些猶豫,抬頭看向蒙鶩,亦見後者微微點了點頭。

    「好吧。」

    見事情已經遮掩不住,向繚、樂續二人也只能認了。

    而就在這時,就聽帳內傳來了趙主父的聲音:「帳外,吵什麼?」

    原來,戎馬一生的趙主父素來睡地淺,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被驚醒,現如今許鈞、趙袑二人在帳外說地那麼大聲,趙主父又豈會不被吵醒?

    在趙主父的允許下,許鈞、趙袑、蒙鶩以及向繚、樂續二人,皆被趙主父召到了帳內,詢問爭執的原因。

    見此,趙袑、許鈞二人便你一言我一語地稟報了「信衛軍擅自離營」的事,只聽得趙主父面色為之一沉。

    他微微帶著幾分怒意質問向繚、樂續二人道:「向繚,樂續,你二人如實交代,蒙仲當真率信衛軍夜襲齊營去了?」

    事已至此,向繚、樂續二人也只能招供,老老實實地說道:「是的,趙主父。」

    話音未落,就見趙主父的手重重砸在草榻上,面色緊繃,雙目充斥著怒意。

    只見他一把抓起草榻上的外衣,一邊往外走一邊下令道:「許鈞、趙袑,立刻召集你二人率下兵卒,我給你們一刻時,至少要五千士卒!」

    說罷,他不管趙袑、樂續二人是何反應,用罵聲催促向繚、樂續二人道:「向繚、樂續,駕車載我到河岸去!」

    向繚、樂續二人不敢違抗,只好牽來一輛兵車,載著趙主父來到了河邊。

    在前往河岸的途中,雖然夜風吹在趙主父臉上略有幾絲寒意,但趙主父的心中卻是怒火中燒。

    說實話,他雖然有些心疼那五百名信衛軍,但他最最擔心的,依舊還是蒙仲、樂毅二人,畢竟在他看來,這兩名少年都具有作為將相的潛力,若是不幸死在今晚……

    「混賬!糊塗!」

    站在戰車上,平日裡少有怒容的趙主父,口中罵罵咧咧,那嚇人的面孔,讓向繚、樂續都不敢抬頭。

    片刻之後,趙主父一行人便來到了河岸邊。

    此時,趙主父下了馬車,站在河邊眺望對岸的齊營,一張面孔帶著怒容,叫人不寒而慄。

    「簡直不知天高地厚!……就算如蒙仲所言,匡章並未率軍抵達,然河對岸的齊營,最起碼亦有三四萬齊軍,僅憑區區五百信衛,那幾個混賬小子莫非想要做到十五萬趙軍都沒有辦到的事嗎?!」

    罵了幾句,趙主父仍不解恨,轉頭瞪著向繚、樂續二人罵道:「若事有萬一,我看你二人如何自處!」

    「趙主父……」向繚、樂續二人對視一眼,抬起頭正要解釋幾句,忽見對岸遠處的齊營好似燒了起來。

    見此,他們二人驚喜地喊道:「趙主父,得手了!阿仲他們得手了!」

    「什麼?」

    趙主父聞言一驚,連忙轉頭看向河對岸,果然瞧見河對岸的齊營隱隱有火勢蔓延,很快地,那火勢便四下蔓延,以至於遠遠觀瞧時,遠處的齊營彷彿置身於火海。

    看到這一幕,縱使是趙主父亦驚地目瞪口呆。

    旋即,他臉上的怒容徐徐消退,取而代之的則是自嘲與感慨。

    「居然……呵,還真是被我不幸說中,十五萬趙軍,竟還真不如區區五百士卒……」

    他喃喃自語道。

    片刻之後,待等趙袑、許鈞二將領著數千兵卒來到河岸時,就瞧見趙主父正負背著雙手,一邊欣賞著齊營的火勢,一邊輕聲笑著。

    「主父,我們來了。」

    「哦。」

    趙主父回頭瞧了一眼許鈞、趙袑二人,一改方才的焦急,笑呵呵地說道:「不急,先看看對岸的景色……嘖,真是壯觀的景色啊!」

    許鈞、趙袑二人對視一眼,轉頭看向河對岸的齊營。

    旋即,二人臉上亦露出了難以置信之色。

    『僅憑區區五百名兵卒,那蒙仲竟然真的成功偷襲了齊營?』

    二將偷偷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試圖弄清楚自己是否正在做夢。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22:46
第119章:夜襲(五)


    片刻之後,在趙主父的命令下,許鈞、趙袑二將立刻率數千趙卒渡河,以接應此刻正在齊營內的蒙仲、樂毅以及五百名信衛軍。

    在數千趙卒渡河的期間,趙主父一邊嘖嘖稱讚地欣賞著對岸齊營的火勢,一邊思考著對蒙仲、樂毅二人的處罰。

    罰,那是肯定要罰的,在沒有軍令的情況下擅自調兵,擅自決定夜營齊軍,這種事如果都不嚴加處罰,他趙軍的軍紀豈不是徹底亂了?

    而相對的,賞也是要賞的,就為蒙仲、樂毅二人僅率五百士卒就成功偷襲了齊軍的聯營,哪怕對面的齊軍統帥田觸談不上什麼名將,也足以讓蒙仲、樂毅二人以此名揚天下了。

    不過最後的賞罰,趙主父還要等蒙仲、樂毅二人得勝歸來,詢問過二人為何要擅自行動的原因,然後再做決定。

    至於在此之前嘛……

    「呵!真是些沉不住氣的小子啊……罷了,就讓我見識見識,你等小輩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吧。」

    見蒙仲等人暫時應該沒有多大危險,且他也已經派出了接應的軍隊,於是趙主父索性就站在河岸邊,負背雙手欣賞著對岸齊營的壯觀「景色」。

    「可惜此刻無酒,否則……」

    喃喃自語著,趙主父臉上閃過一絲遺憾。

    而與此同時,蒙仲、樂毅二人所率領的五百信衛軍,已經殺穿了齊營的西營、中營、北營、南營、東營五個營區。

    不得不說,蒙仲的行動雖然大膽,但是他的思緒還是真縝密的。

    他很清楚這座營地內最起碼有三四萬齊營,因此,他採取了一擊即走的策略,儘可能地製造混亂,而非是屠戳營內的齊卒,這使得齊營上下士卒至今還沒有摸透到底有多少趙軍偷襲了他們,未知的恐懼,讓齊軍士卒們四下奔散、自相踐踏,別說組織人手抵禦信衛軍的突破,那些齊軍士卒甚至顧忌不到營內越燃越旺的火勢。

    待等到丑時前後時,蒙仲、樂毅憑感覺殺到了齊軍屯放糧草的地方,一把火將堆積如山的糧草通通燒燬。

    不得不說,看著那堆積如山的糧草付之一炬,著實讓人感覺惋惜。

    「差不多了吧,阿仲?」

    看著那些糧草逐漸化為灰燼,樂進對另外一輛戰車上的蒙仲喊道。

    蒙仲沒有作甚,只是站在戰車上,聚精會神地眺望著營地內的各個營區,傾聽著那些嘈雜的人聲。

    從那些嘈雜的人喊聲中,蒙仲感覺齊營的各個營區應該還未形成有效的反制手段,甚至於就連營內的火勢也不見受到控制。

    於是,他笑著說道:「原路殺回怎麼樣?」

    聽了他這話,武嬰、華虎、穆武、蒙遂幾人面面相覷,唯獨素來不怕事大的蒙虎,一臉興奮地支持蒙仲的決定。

    「阿仲,會不會太冒險了?」

    蒙遂皺著眉頭說道:「眼下我軍已獲全軍,若因為貪功,而使士卒出現不必要的傷亡……」

    蒙仲抬手打斷了蒙遂的話,指著齊營各營區的方向解釋道:「你看齊營各處,此刻仍一片混亂,若我軍原路殺回,必定能再次給予營內齊軍重創……」

    在旁,樂毅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最終點點頭,認可了蒙仲的說法。

    在商量決定後,只見蒙仲高舉利劍指向來路,朝著附近的信衛軍士卒高聲喊道:「諸君,可還有力氣沿著來路再殺回去?!」

    「願追隨司馬!」

    雖然諸信衛軍的力氣消耗地十分劇烈,但此時卻沒有任何一名士卒畏懼退縮。

    相反,他們士氣高漲,大有所向披靡的氣勢。

    見此,蒙仲用劍一拍戰車上的欄杆,大聲喝道:「好!那就再殺回去!」

    「喔喔——!」

    五百名信衛軍大聲喊道。

    於是乎,信衛軍兵分兩路,由蒙仲、武嬰、蒙虎、蒙遂率領一半的士卒順著「北--中--南--東--中--西」的順序依次襲擊各營區,由樂毅、華虎、穆武、樂進率領另外一半的士卒,沿著「北--東--南--中--西」的順序襲擊諸營,最後相約在西營區匯合,一起撤離。

    「閃開閃開閃開!」

    在蒙仲隊,被任命為先鋒的蒙虎一車當先,與其餘數輛兵車並駕齊驅,為車後的步卒清道。

    正如蒙仲所判斷的那樣,中營仍然是一片混亂——這是因為齊軍統帥田觸早已在其護衛的保護下逃離了此地,以至於中營內的齊軍士卒群龍無首,別說採取有效的反制手段,甚至沒有人來制止那些驚恐的齊卒相互推攘、踩踏。

    當蒙仲乘坐著兵車在中營疾馳而過時,他清楚地看到一名名齊軍士卒被其同澤擠倒在地,旋即,不知有多少人從他身上踩踏過去,以至於那些士卒竟被踩地紛紛口吐鮮血。

    「砰!」

    「砰砰!」

    在戰車橫衝直撞的期間,不知有多少齊軍士卒被撞翻在地,旋即被戰車的軲轆從身上碾過。

    在這種混亂緊張的時刻,蒙仲亦顧不上其他,揮舞著手中利劍不停地砍向一名名的齊卒,此時他終於真正領悟趙主父的話——作為一名統帥,他首先要確保儘可能使麾下的士卒減少損失。

    若是殺十人能保護己方一名士卒的性命,這就是值得!

    至於仁慈……

    戰場之上,絕無對敵軍的仁慈!

    「不要戀戰,衝過去!」

    在原路殺回的期間,蒙仲站立於戰車之上,不停地提醒著麾下的信衛軍士卒。

    不得不說,一路殺穿齊軍諸營,縱使是經過體能相關訓練的信衛軍士卒們,此刻也早已氣喘吁吁,許多士卒只是憑著胸腔內的一股激情咬牙緊跟,這也是蒙仲不敢戀戰的原因。

    僅僅半個刻時,中營二度被蒙仲擊破,只見在一片火海中,蒙仲率領著兩百餘名信衛軍高聲吶喊,唬地人數數倍乃至十幾倍於他們的齊軍士卒倉皇而逃。

    待等蒙仲殺到南營時,齊將高渙正在南營集結兵力,試圖驅逐攻入營內的趙軍,結果還沒等他控制南營的混亂,蒙仲便率領兩百餘信衛軍再度殺到,以至於齊將高渙好不容易聚集的那些齊軍士卒,竟在一個照面就被擊破。

    看到這一幕,齊將高渙氣地破口大罵,大罵趙軍卑鄙無恥,竟趁他齊軍毫無防備竟偷襲營寨。

    只見在一群四散逃逸奔走的齊卒中,高渙站在原地,一邊高聲怒罵,一邊命令附近的齊軍聚集到他身邊再次組成陣型,這彷彿鶴立雞群,使蒙仲一下子就發現了這名齊將。

    『那人似乎軍職不低的樣子。』

    心中暗想了一下,蒙仲當即示意駕車的士卒,駕馭戰車徑直朝著高渙殺去。

    「軍將小心!」

    或有一名衛士驚呼道。

    得到警訊,齊將高渙猛然抬起頭,就看到迎面有三四輛戰車朝著自己筆直衝來,在為首一輛戰車上,有一名極其年輕的趙軍將領正用充滿殺氣的眼神注視著他。

    『盯上我高渙了麼?哼!不知天高地厚!』

    高渙暗自冷笑一聲,握緊了手中的利劍,試圖將那名將他視為獵物的趙卒殺死。

    然而下一息,他愣住了。

    因為他清楚看到,對方從其背後取下了一柄弩機,並且瞄準了他……

    「噗——」

    弩矢穿透甲冑、射入人體。

    「卑……」

    還沒等高渙罵出口,迎面而來的戰車疾馳而過,只見那名年輕趙卒手中的利劍,精準而迅速地劃過他的脖子。

    「噗——」鮮血四濺。

    而與此同時,趙將趙袑、許鈞二人已率領數千趙軍殺到了齊營。

    本來,他們是受趙主父的命令接應蒙仲、樂毅二人的信衛軍,可待等他們殺入齊營一瞧,卻愕然看到營內一片混亂。

    而最不可思議的是,許鈞與趙袑其實並沒有在西營看到有什麼信衛軍士卒的身影,那些相互推攘、踩踏,甚至是自相殘殺的士卒,其實都是齊軍士卒。

    這……

    白撿的功勞啊!

    許鈞與趙袑對視一眼,當即下令麾下士卒攻入營內。

    多了這兩位趙將的生力軍,齊營內更為混亂,大批的齊軍士卒驚恐於數量未知的趙軍,誤以為是趙軍全軍出動,以至於紛紛棄營而逃。

    這使得許鈞、趙袑二將輕輕鬆鬆就攻取了西營,將營內的齊軍通通驅逐了出去。

    大約半個時辰後,許鈞、趙袑二將殺到中軍,陸續與蒙仲、樂毅率領的信衛軍士卒匯合。

    說實話,不同於蒙仲、樂毅二人只想偷襲齊營,許鈞、趙袑二將是想搶奪這座營寨的,奈何營內的火勢實在太大,難以撲滅,於是他二人只能改變主意,援護著蒙仲、樂毅等人率領的信衛軍,徐徐撤離。

    此時已是寅時前後,天邊已略微有幾絲光亮。

    卯時正刻,在趙主父的命令下,安陽君趙章統帥數萬趙軍渡河。

    此時,齊將田觸已在營外聚集了一批逃散的齊軍,原本打算奪回營寨,卻忽然聽說趙軍大軍進攻,無奈之下,他命麾下將領田陌率數千敗軍撤入祝柯縣,而他自己,則率領更多的敗軍後撤三十里,重新建立營寨。

    待天色大亮後,安陽君趙章率領兩萬趙軍攻打祝柯縣,齊將田陌與其麾下敗軍根本無心防守,在草草防守了半個時辰後,祝柯縣便被趙軍攻破。

    僅僅一夜,齊軍便喪失了整條河岸的營防,使至少方圓五十里的土地被趙軍攻取。

    而最大的功臣,莫過於蒙仲、樂毅所率領的五百信衛軍。

    這五百餘人,夜襲一座駐紮有數萬兵的齊營,且將整座齊營攪地天翻地覆。

    此等壯舉,不能否認令十五萬趙軍相形見絀。

    相信今日之後,十五萬趙軍上下,再不敢有人小覷蒙仲、樂毅等人,以及他們率下的信衛軍。

    趙武卒,從此不再只是嘲弄與譏諷!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