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新仙鶴神針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0-17 17:36:2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 1939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1 14:33
八〇

  他望著覺愚屍體,摸著懷中拳譜,心中暗自忖道:我如再經數年苦練,當今武林中能和我曹雄對手之人,恐怕很難找得出來了——突然,他腦際中閃起自己遭人打傷的種種經過,登時心頭怒火湧起,咬牙切齒地想道:“暗中傷我之人,必是那崑崙三子,此仇不報,何以立足在天地之間。”報仇心念一動,立時縱身躍出地洞。

  這時候,已經是十月中旬天氣,祁連山中早已開始飄著大雪,雄山峻嶺,盡都被積雪覆蓋,獨目瓊瑤,茫茫無涯,變成了一片銀色世界。

  這當兒的曹雄,身手武功已非昔比,只聽他仰臉一聲長嘯,施展開“踏雪無痕”輕功,舉步如飛,向右邊一座山峰上奔去。

  峰頂上山風更大,寒風砭骨,但金環二郎卻絲毫不覺寒意,站在峰頂極處,四外張望,好一陣工夫,突然撮唇作嘯,力發丹田,嘯如龍吟,空谷傳響,直達數里之外,一聲甫落,一聲接起,和遠山回音混合,只聽萬山千峰中儘是嘯聲。

  突然間,那不絕嘯聲之中,夾雜一聲馬嘶傳來,不過聲音極小,非有很好內功的人,不易聽得出來。

  曹雄臉上驟現喜色,嘯聲忽然一變,隱隱含著節奏,這正是他以往招呼靈馬的聲音。

  果然,不大工夫,正西方遙現一點黑影,快似飛矢,踏雪而來,只聽嘶叫之聲,已知是那赤雲追風駒了。

  曹雄遙見寶駒無恙,而且守在此地,半年不肯離開,果是通靈之物,心中高興至極,飛一般向寶駒迎會,馬如電奔,人比流星,一來一迎之勢,更是快速無倫,瞬息之間,已經相近,曹雄縱身一掠,赤雲追風駒忽的一聲長嘶,驟然把急奔之勢收住。

  金環二郎細看靈馬,雄姿依舊,鞍鐙之物,無一不全,連馬鞍上扣掛的金環劍,仍然斜垂鞍側,只是雪打露浸,鞍鐙劍身都結了很多堅冰。

  曹雄翻身躍下,拂去鞍鐙上積冰,仰天大笑道:“我曹雄有此神駒相助,再練好那拳譜上所載武功,當今之世,誰還能和我一爭短長。”說罷,狂笑不止。

  突然間,他停住笑聲,兩個嬌豔無比的少女倩影,同時在他腦際閃過。

  這兩個人都留給了他無法磨滅的印象,一時想不起先去尋找哪個才好。他扶鞍佇立,仰面望天,心中暗自忖道:鳳師妹是從小和我一塊長大,才智絕人,貌若春花,只是她那冷若冰露的性格,卻使人難以捉摸;李青鸞才貌比鳳師妹不相上下,溫柔和婉,卻非蘇飛鳳能及萬一——但她一顆芳心,早已寄託馬君武。

  他忖思良久,仍是難決行止,突然他又憶起崑崙三子傷害之仇,登時心頭沖上一股怒火,不再考慮猶豫,縱身躍上馬背,徑奔崑崙山而去。

  曹雄縱馬西進,兼程急趕,這一段僻處邊陲的荒蕪旅程本極艱辛難走,但那赤雲追風駒跑起來,仍是快速若飛。

  這一日,到太陽快落時候,已到了崑崙山下,抬頭望去,但見奇峰拔地,排嶂入雲,重重迭迭,高接天際。曹雄想道:人說游過崑崙不見山,當真非欺人之談,這座名山,果然雄偉無比。

  當下縱馬登山,爬上了一座高峰,流目四顧,只見前面一峰比一峰高,不禁心中發起愁來。

  縱馬緩行在一片松林旁的小徑上,忽見右側拐角處,晚霞中閃起一片白光,曹雄久在江湖,一望即知是有人在練劍,當下精神一振,翻身躍下馬背,施展輕功,向右邊林角奔去。

  繞過林角,隱身望去,果然見一個三旬左右的大漢正和一個妙齡道姑各執一把長劍在對手過招。

  曹雄默察兩人劍法,均以快捷為主,只見那大漢快中帶穩,功力要比那道姑深厚得多,如是真的動手,那道姑恐怕早就敗在那大漢劍下了。

  突然間,那道姑施出絕招,寶劍左刺右點,刷、刷、刷,疾攻三招。

  那大漢卻不慌不忙地把長劍舞起一圈銀虹,把道姑三劍快攻封解開去,反手一劍,把道姑迫退一步,收劍笑道:“你的劍招、功力已有很大進步,只要再下兩年功夫,當有極高成就,幾位同門師妹,都無法和你抗衡。”

  那道姑笑道:“再練習兩年時間,又有什麼用呢?這兩年時間中你還不是一樣增長功力,算來算去,我這一輩子是永遠打不過你了。”

  那大漢笑道:“你如不肯下功夫,不要兩年時間,眼下就有人要超至你的前面了,你追隨三師叔時間最長,也是她老人家最器重的弟子,但近兩月來,似乎已有人比你更獲得三師叔的寵愛了,本來都是同門師兄妹,不應有所猜忌才對,但我這兩天中聽得消息說,師伯、師父和師叔三位老人家,在丹室中曾作密談,決定每人選出一個門下弟子,傳授追魂十二劍招,要知那追魂十二劍,才真正是本門中絕學,聽說,大師伯門下只有一個弟子,而且已學得了那追魂十二劍的絕學,你如不用心力爭上進,只怕難以入選三師叔衣缽弟子,無法學得那追魂十二劍了。”

  大漢言畢,一聲長嘆,神態間,對那道姑能否入選師父衣缽弟子,甚為關心。

  那道姑雖然穿著一件肥大的道袍,但仍難以掩蓋她嬌美氣質。只見她嫣然一笑,答道:“掌門師伯嫡傳弟子雖然有九位之多,但能入選衣缽弟子,自非大師兄莫屬了,你是掌門座下大弟子,也是我們崑崙派中下一代首座師兄,論成就,十多位師兄妹無人能趕得上你——”

  那大漢聽過姑儘是頌讚自己之詞,不覺臉上一熱,搖搖頭,道:“你說了半天,但卻沒有一句說到肺腑之中——”

  道姑搖搖手,截住了大漢話兒,接道:“我知道,你完全是擔心我不能入選師父衣缽弟子,對嗎?”

  那大漢點點頭,沉默半晌,才抬頭問道:“我常聽三師叔和師父談起大師伯門下弟子,是一位武林中極難遇得的天賦奇才,心中渴望一見,但他卻遲遲不回崑崙山來。”

  那道姑嘆息一聲,答道:“大師伯門下弟子,的確聰慧絕倫,才氣縱橫,外表又溫文爾雅、瀟灑——”話到這兒,那大漢嗤的一笑,接道:“你倒是對他非常留心。”

  道姑亦覺自己說溜了嘴,臉上一紅,嗔道:“你不要瞎說亂猜,當心我去告訴師父。”說罷轉身向前跑去。

  那大漢拔步追趕,兩人施出輕功,愈跑愈快。

  曹雄隱在暗處,把兩人問答之言聽得甚是清楚,知他們都是崑崙派門下弟子,心下極是高興,隨在兩人身後向前跑去,天色逐漸地黑了下來,山勢景物,都被夜色籠罩,曹雄怕追失兩人,只得加快腳步,縮短和兩人相隔距離。

  那大漢和道姑久居此處,地勢山態,均甚熟悉,黑暗中仍是放步急奔。

  曹雄追在兩人身後,越過幾個山嶺,眼前境界突然一變。

  只見四面連綿山勢,環抱著三座並立的山峰,中座特別突出,曹雄極盡目力,才看出山峰上有一座規模宏大的廟宇,心中暗想:這廟宇可能就是傳言中的三元宮,這座山峰也必是金頂峰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2 15:39
八一

  就在他略一忖思間,那大漢和道姑已消失了行蹤。

  曹雄縱身幾個飛躍,到達中間峰下一看,原來峰下長著一片松林,想兩人必是進了林中。

  越過鬆林,出現一條通上山峰的小徑,曹雄心細膽大,看到小徑盤繞而上,走起來耽誤時間不少,恐怕還有埋伏,乃提一口丹田真氣,從那峭壁間攀登而上。

  這座山峰,大約四五百丈高低,曹雄攀躍峭壁間,只停下緩了兩口氣,已然登上峰頂。

  借繁星微光看去,只見數丈外矗立著一座廟宇,房舍連綿,殿脊重重,不下數百間。

  曹雄心中暗道:這樣大的規模,裡面道士定然不少。

  正等飛身躍入,突見左側數丈外人影一閃,直向廟中撲去,身法快速絕倫,眨眼間消失不見。

  曹雄吃了一驚,暗道:這人身法比我高出很多,除非是崑崙三子之一,料他們門下弟子也難有這等功力。但如是崑崙三子,何不堂堂正正地從大門進去,這樣越房翻屋做什麼?難道我曹雄今夜碰上了同路之人不成?

  心中轉了幾轉,已料定所見人影決非崑崙三子,如不是崑崙派的仇人夤夜前來窺探,定是武林高人造訪。

  這一來,增加了曹雄幾分戒心,當下一挫腰施出“蜻蜓三點水”身法,一連三個飛縱,已到廟外,縱身躍上圍牆。

  圍牆裡面,是一座三畝大小的院子,院中綠篁矮松,經人工修剪得十分齊整,一道用白色碎石鋪成的甬道,由矮松中盤繞而入,直達二門石階前面。

  曹雄不走甬道,卻從那松林中穿過,二門前面是九層石級,左右兩邊都是毗連房間,兩扇紅門大開著,似是毫無一點防備樣子。

  曹雄從觀門闖過二重大殿,直入後園,連一個當值的弟子也未看見,這樣一座宏大的道觀,靜蕩蕩的,好像無人居住一般,這就使他更覺得高深莫測。

  曹雄看天色,已是三更過後,但始終未見李青鸞露面,放眼看去,到處是房舍聳立,如果盲目搜尋,勢必要驚動崑崙派門下弟子,一露行蹤,事情就更難辦,不如暫時退出三元宮,在金頂峰附近藏起,慢慢地等待機會下手。

  他思忖一陣,定了主意,立時悄然退出了三元宮。

  曹雄在金頂峰附近一連守候了十幾天,三度冒險入觀,但始終沒有遇見李青鸞。因為他行動謹慎異常,潛伏金頂峰附近十幾天,竟未被發現行蹤。不過,這十幾天來,他生活也確夠艱苦,隨身攜帶的乾糧,早已食用完,再加上數日不停的大風雪,鳥獸絕跡,就是想打點飛禽走獸充飢,也難如願。

  到了第十二天,金環二郎已自覺再難撐持下去,決定入夜後,暫時離開金頂峰,出山去休息幾天再來。

  這座金頂峰有百畝大小,三元宮就佔去了大半地方,所幸山峰四周,滿生著千年古松和嶙峋的怪石,曹雄十幾天來,不是藏身在古松枝葉密茂之處,就是躲在嶙峋怪石之間,再加一連七八天不停的大風雪,其苦可知,但這七八天風雪之困,卻使他武功精進很多,把那拂穴錯骨法中十二式奇奧變化,思索通達。

  就在曹雄打算離開金頂峰的夜裡,一連七八天不停的大風雪,突然雲散雪止,重迭山峰,捧托出一輪明月,雪光月華交映成一片銀色世界。

  曹雄攀上了一株巨松,極盡目力,搜尋下山之路,他不願在金頂峰上留下一點痕跡,因為那痕跡如被崑崙派的人發現了,必然要提高警覺,加強戒備,那對他再來金頂峰的妨礙太大了。

  突然間,由三元宮中躍出兩條人影,聯袂飛奔而來。

  曹雄看兩人身法雖快,但並不比自己高明,已知非崑崙三子,心中暗自笑道:我正愁著這厚積雪,下山時必將在峰上留下腳印痕跡,有他們兩個替我開路,踏著他們留下腳印,倒是不錯。心念轉動之間,兩人已到了他藏身的巨樹下面停住,曹雄細看兩人,都穿道裝,背插長劍,只聽右面一個年紀小一點的笑道:“四師兄,三師叔新收了一個俗家弟子,你見過沒有?”

  左面一個年齡較大的搖搖頭答道:“人說三師叔新收的弟子嬌豔如仙,可惜我沒有見過。”

  那年輕的嘆口氣,接道:“三師叔新收的弟子,我倒見了兩次,果然秀美絕倫,過去我們一般師兄弟和師姊妹間,女的以龍師姊武功最好,人也最美,男的以大師兄人最英俊,武功成就最高,兩人也最受師父和三師叔器重,能承繼師父和三師叔衣缽的,也非他們兩人莫屬,但自三師叔收了那位新師妹和大師伯回到三元宮後,這種情勢好像有些轉變了,第一是三師叔對新收弟子寵愛日深,龍師姊還能否承繼三師叔的衣缽,已成了難定之局,這件事究竟如何,只不過是龍師姊個人的事情,最重要的還是大師兄的首座弟子名位,也發生了問題。”

  那年長的似是受很大的震動一般,急聲問道:“怎麼?大師兄的首座弟子名位有了變更?”

  那年輕的點點頭,接道:“一個月前,師父、師伯和三師叔在丹室中議事,正好輪到我守值,因而聽得了三位師長一點談話內容。當時聽到,還不盡瞭然,但事後一經推想,我就完全明白了。”

  左面道人聽得甚是入神,連聲催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快點說給我聽。”

  那年輕的道人又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四師兄,你大概知道,我們崑崙派這一代掌門人,是應該大師伯接掌,但大師伯性若閒雲野鶴,不願接掌門戶,所以在師祖歸真後,大師伯也留書出走,書中明示讓師父接掌門戶,因此,師父才能以非首座弟子身份,接掌了崑崙派門戶,現在大師伯既然回到了三元宮來,而且門下也收了弟子,下一代接掌門戶的弟子,就有了問題。師父既是掌門,大師兄自應被列為崑崙派首座弟子,再說大師兄武功、才智、魄力,在我們九個師兄弟中,也沒有人能與之比擬,名列崑崙派首座弟子,實在是當之無愧。”

  那年長的道人點點頭,道:“大師兄才氣縱橫,天賦異稟,大師伯門下就是收有弟子,料也無法和大師兄一爭短長——”

  話還未完,那年輕的道人突然冷笑一聲,答道:“這件事大師伯已是早有預謀,他已把那追魂十二劍私授了門下弟子,我聽大師兄談過,追魂十二劍才真正是我們崑崙派絕學,大師兄追隨師父,已有十六寒暑,可以說盡得了師父真傳,但他也未學得那追魂十二劍招,據說,師伯、師父、師叔,相約有言,非經三人同意,都不能把追魂十二劍傳授門下,可是大師伯獨違約言,已把追魂十二劍私傳了門下弟子。但最大的麻煩,還是三師叔的一力推薦,她說:‘大師伯門下弟子,天生奇骨,才足重任,他將來必能把崑崙派發揚光大。’以後的事怎樣決定,我沒有再聽下去,大師兄那首座弟子名位能否保住,實在難以預料。”

  那年長的縱目四顧了一陣,問道:“你聽得這些話,可曾對大師兄說過?”

  年輕的道人點頭答道:“說過了。”

  年長的道人又急聲追問道:“大師兄怎麼說呢?”

  那年輕的道人搖搖頭,嘆道:“大師兄對此事好像漠不關心,只淡淡一笑,什麼表示也沒有。”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2 15:39
八二

  年長的道人突然一把拉住他,低聲說道:“九弟,這些事,你以後千萬別再對別人談起,要知道私傳師長們談話內容,是違背門規——”話到這兒,三元宮中突然又飛出一條人影,疾如流星,眨眼間,已到了兩丈餘遠處。

  那年輕道人由黑暗中一躍而出,問道:“什麼人,深更半夜,還要出去?”

  來人停步笑道:“是我,到後山去看看李師妹。”

  年輕道人看清楚了來人後,笑道:“原來是龍師姊,李師妹可是三師叔新收的那位弟子嗎?”

  龍玉冰點頭笑道:“不錯。”口中答應著,人已縱躍飛起,向後山奔去。

  兩個道人也同時聯袂躍起,向東巡視而去。

  隱身在巨松上的曹雄,不但聽得崑崙派中部分秘密,而且還意外地聽得了李青鸞的消息,當下精神一振,躍下巨松,尾隨著龍玉冰追去。

  金頂峰後面,是一道五六丈深的斷崖,崖底一片黑漆,景物難辨,如沒有龍玉冰引路,曹雄還真不敢冒險下那斷崖。

  下了斷崖後,即轉入一道狹谷,兩邊峭壁夾峙,仰臉一線天光,當真是名副其實的狹谷,兩壁之間,只不過一尺多點,勉強可以容一人通行。

  這條狹谷,雖然很窄,但並不很長,大約有一里左右已到盡處。尚未出谷口,先聞到一陣陣撲鼻清香,沁入心脾,頓使人精神一爽。曹雄擔心行蹤被人發現,不敢過於逼近龍玉冰,隱身在谷口暗處,打量谷外形勢。

  只見四面高山環抱著一塊盆地,千萬株含苞梅樹,密佈其間,四周高山積雪,中天一輪皓月,雪光、月華,映照著一片含苞梅樹,香風陣陣,景物清絕。但曹雄卻無心情鑑賞這幽美如畫的風景,略一打量谷外形勢,目光又落在龍玉冰的兩丈左右處前進。穿過默林,到一座斷崖下面,緊靠斷崖有三間新建的茅舍,籬笆半掩,燭光滿窗,屋中人似尚未安歇。曹雄藏身在一株梅樹後面,看著龍玉冰穿過竹籬,向那座茅舍中走去。

  且說龍玉冰走入籬笆後,連叫了數聲李師妹,不聽有人答應,又連呼幾聲師伯,亦不聞相應之聲,不禁心中發起急來,緊走幾步,到了房門外邊,伸手一推,房門應手而開,原來兩扇門都是虛掩著的。

  她一躍入室,燈光下只見悟空大師的鐵禪杖和李青鸞的寶劍都好好地放著未動,心中鬆了一口氣,想道:這半月來風雪未停,難得今晚放晴,又有這樣好的月光,也許他們出去賞月了。

  她在茅舍中坐了一會,靜想一陣,又覺得事情不對,因天色已快三更了,就是去賞月,也早該回來了。

  心念一動,霍然離座,一個縱身飛出茅舍,剛剛腳落實地,驀聞一聲大喝道:“什麼人?三更半夜來此做甚?”隨著那大喝聲,籬外流矢般射進一條人影。

  龍玉冰已聽出那是悟空大師聲音,急忙向旁邊一閃,答道:“師伯不要誤會,晚輩是龍玉冰,奉了師父令諭,來接李師妹回去。”

  悟空大師來勢快,收勢亦快,僧袍拂處,急撲的身軀突然收住,長長地嘆了口氣,道:“你是來接鸞兒的嗎?”

  龍玉冰定神看去,月光下,只見悟空大師慈眉愁鎖,滿臉憂慮,不覺大吃一驚,道:“師伯,你——你老人家怎麼啦?李師妹呢?”

  悟空搖搖頭,又一聲嘆息,道:“待我取點東西,再帶你去看鸞兒。”說完,向房中走去。

  龍玉冰心中焦慮,但她卻不好追問,只好耐著性子等待。

  片刻工夫,悟空大師吹熄房中燭,肩橫禪杖而出,杖柄還掛著一個小包袱,龍玉冰心頭一震,問道:“師伯,你帶我去看李師妹,怎麼連兵刃衣服都帶上呢?”

  悟空大師苦笑一下,道:“我要到括蒼山去一趟。”

  龍玉冰又是一楞,問道:“師伯到括蒼山去幹什麼?”

  悟空大師突然一瞪雙目,仰臉望著天上一輪皓月,大笑一陣,道:“我要去把馬君武找回來。”

  龍玉冰聽悟空大師笑聲中充滿悲忿,登時感到事態不同尋常,略一沉吟,說道:“師伯先帶晚輩去見李師妹再說。”

  悟空大師黯然笑道:“自然要帶你見她後,我才能走。”說完,轉身向外走去。

  龍玉冰默默地跟在悟空身後,心中疑竇重重,一時間極難想出原因何在。出了籬笆,穿默林向東而行,悟空大師心中發急,越走越快,龍玉冰只好施出飛行功夫,隨後緊追。

  一陣工夫,到了一座高峰下面,悟空大師停住步回頭問龍玉冰道:“你能不能從這斷崖攀登上去?”

  龍玉冰仰臉望去,只見當前山峰,是環抱四周的群峰中最高一座,峭壁陡立,滿積冰雪,所幸峭壁面前有很多矮凸石,可以接腳,估計借那凸石之助,還可勉強攀登,點點頭道:“晚輩大概能夠上得。”

  悟空大師心惦李青鸞,也不再多問,縱身一躍,當先向上攀去。這一陣攀登峭壁,耗盡了龍玉冰全身氣力,到達峰頂,已累得她全身是汗,嬌喘不息。

  她緩了兩口氣,再看悟空大師時,他已奔到峰中一塊數丈高的大石下面。

  龍玉冰猛提一口氣,連著幾個縱躍,也到了那大石下面,這座山峰雖是附近群山中最高的一峰,但峰頂卻是不大,而且到處是積雪堅冰,直似玻璃造成一般,放眼一色銀白,月光下晶瑩透明。

  只有峰中那座獨立的山石,沒有被冰雪掩蓋,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全身白衣的少女,在刺骨山風中,被吹得衣袂和長發飄飛。

  龍玉冰心頭一酸,尖叫一聲:“李師妹。”一縱躍上巨石。

  那巨石上站的白衣少女,正是李青鸞。她似乎已失去了知覺,僵直般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對龍玉冰那聲充滿著驚恐的尖叫,渾如不覺,連頭也未轉一下。

  龍玉珠慢慢地繞在她前面,月光照射下,看她流在腮間的淚水,已凍結成了兩道冰痕,白色的衣裙上,大都也凝有冰屑。

  她仍是那樣呆呆地站著,像一座用美玉雕刻成的觀音塑像,是那樣聖潔和莊嚴。

  龍玉冰緩緩伸出右手,輕輕地握著她一隻玉腕,只覺如握到了一塊寒鐵般。

  這時,龍玉冰再也忍不住一腔悲痛,低喚了兩聲:“李師妹——”熱淚已奪眶而出。

  轉臉見悟空大師肩橫禪杖,滿臉傷痛地站在一側,這位皈依三寶的佛門弟子,眼眶中也含著一片晶瑩的淚水。

  只聽悟空大師黯然一聲長嘆,道:“她站在這峰頂大石上,到現在已經是兩天一夜了,沒有哭,也沒有言語,就這樣站著,挺受著風吹雪打,我陪她站了兩天一夜,替她拂拭著身上的積雪,兩天一夜中我進用了兩次食物,但仍是難以熬受這峰頂酷寒,她卻滴水未進,真不知是一種什麼力量支撐著她——”悟空大師話到這兒,雙目一閉,滾下兩行淚水。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2 15:40
八三

  龍玉冰自和李青鸞相見之後,對她甚是憐愛,現下見她這等神情,心中極是痛惜,聽完悟空大師幾句話,不及思索,就脫口責道:“那你為什麼不把她強留在茅舍中,卻放她跑到這峰頂之上,受寒風侵襲之苦?”

  悟空大師老淚縱橫地答道:“前天寅時光景,不知怎的,她突生奇想,告訴我說,武哥哥快要回來了,她要到最高的一座山頂上去看他。我初聞之下,心中甚覺奇怪,難道精誠所感,果能靈犀相通嗚?後來我細鑑她臉色神情,果是若喜若愁,但瞬息間又是一臉茫然,忽而輕輕嘆息,忽而又作微笑,經我一番思索後,知是她半年來日夜相思,愁懷難解,陷入了一種幻覺之內,我雖明白了她是幻覺所惑,但卻不敢去攔阻揭破,只怕一旦揭破,支撐她的精神潛力陡然消失,一旦病倒療治不易,只好隨她心念,來到這座峰頂上,她問了括蒼山方向之後,就這樣冒著風雪,面東站著,兩日一夜,動也未動一下。幸好我佛見憐,今夜雪停雲開,我才能趁機會暫離峰頂。”

  龍玉冰咬牙切齒,恨聲說道:“可恨馬君武負心忘情,害得鸞師妹這等模樣,我一定要懇求師父請命掌門師伯,傳下令諭,按派規治馬君武一個死罪。”

  悟空大師突然慈眉軒動,雙目圓睜,面現殺機,冷笑一聲道:“不用你稟請師父,老衲也饒不了他。此次東行,如尋得馬君武,必要他濺血杖下——”

  悟空大師話未說完,突聞身後一個熟悉宏亮的聲音接道:“武兒若當真背棄了師門訓誡,不用你動手我也不放過他,不管他走進到什麼地方,踏遍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追殺劍下。”

  悟空大師回頭望去,不知何時,玄清道人已到了他們身後兩丈左右,月光下,只見他道袍飄飄,長髯拂動,緩步朝三人站立的大石走來。

  龍玉冰驟見玄清道人現身,不禁呆了一呆,躍下巨石,迎上去跪拜雪地,道:“龍玉冰叩見大師伯,弟子剛才一時氣忿,出言無狀,大師伯——”

  玄清道人搖搖頭,接道:“你馬師弟如果真的忘情負心,違背了派中戒律,那自然是該以門規治他,我不怪你,起來吧。”

  說著一縱身躍上巨石。

  龍玉冰尚未站起,玄清道人已飄身躍到了李青鸞身側,細看李青鸞僵立模樣,也不覺一陣傷感,長長嘆息一聲,道:“這孩子恐怕已受傷不輕,咱們得先救了她再說。”

  玄清道人緩緩伸手,輕輕觸在李青鸞額角,只覺如觸冰雪,當下心頭一涼,道:“你怎麼能放任她在這峰頂上呆站了數日夜之久,要知這峰頂上的冷風,含有萬年積冰的陰寒,就是功力比她再深厚些,也難抵受得住,現在連我也不敢貿然下手推活她的血脈了。”

  悟空大師沉思一陣,突然對玄清道人道:“我們去找你徒弟馬君武回來救她。”

  玄清道人皺皺眉,奇道:“我沒有把握,他如何能救得了呢?”

  悟空大師苦笑道:“那就讓他親手把鸞兒治死,總比你我治死她好些。”

  玄清道人呆了呆,才想通悟空大師話中含意,看他神情激動,臉色沉重,一時間也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只好長長嘆息一聲,抱起李青鸞返回了茅舍。

  這時玉真子也來到茅舍中看李青鸞。

  玉真子已近月未見李青鸞了,她心中對這位美如嬌花的徒弟,卻有一種特別的偏愛。

  玉真子把李青鸞看成了自己的化身,她本身已經忍受了數十年感情的磨折,親身體會到個中的痛苦,所以,她不願再讓自己心愛的弟子,重演恨事。

  她心中掛唸著李青鸞病況,當下直奔茅舍,匆匆穿過默林,推開半掩籬門,直向李青鸞住房走去。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這時都默默地跟在她後邊,進了左邊兩間靜室。

  房中高燃著一支松油巨燭,熊熊光焰,照得室內通明,李青鸞閉著眼睛,靜靜躺在床上,龍玉冰蘊含著兩眶淚水,坐在床沿。

  玉真子急走兩步,到了床前,龍玉冰起身迎接師父,盈盈拜倒地上,玉真子一揮手,急聲問道:“你鸞師妹傷勢如何?”

  龍玉冰起身揮淚答道:“她——她傷得很重。”

  玉真子慢慢地走到床邊,臉上無限淒涼憐愛神情,伸出手摸著李青鸞額角,只覺觸手冰冷,不禁心頭一跳,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泛上來。

  她微帶怒意地望了龍玉冰一眼,問道:“你師妹傷勢這等嚴重,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龍玉冰默然答道:“弟子奉命來探看鸞師妹,可是她早已不在,悟空師伯帶弟子到那絕峰上面,才見到鸞師妹,可是她被風雪凍僵了。悟空師伯告訴我說鸞師妹已在那峰頂上凍了二天一夜。”

  玉真子聽完經過,心中登時涼了半截,她知峰頂冷風中,挾帶著萬年冰雪的陰寒,絕非李青鸞所能擋受得住,心中傷感萬千,不禁泫然淚垂。

  玄清道人低聲勸道:“她已經大哭了一場,胸中積存幽傷悲忿,早已發洩出來,現在只要把侵入她身上的陰寒除去,就可無事了。”

  玉真子回頭望了他一眼,問道:“鸞兒是你推薦入我的門下,要是她死了,怎麼辦呢?”

  儘管玄清道人心中震驚,但外表卻裝得十分鎮靜,因為悟空和玉真子都很傷感焦急,如果他再驚慌,事情就更棘手,當下故作輕鬆,微微一笑,道:“她在山峰上站得過久,雪打風吹,再受那萬年冰雪陰寒侵襲,身上血脈和幾處穴道,都被寒風侵傷,只要設法先把血脈推活,並非無可救藥。”

  玉真子看玄清道人神情輕鬆,心中覺得寬慰不少,立時默運內功,雙手在李青鸞身上各處要穴推拿,約有頓飯工夫,玉真子臉上已見了汗水,但李青鸞仍然是閉著眼靜靜躺著,動也沒動一下。

  玉真子停下手,望了玄清道人一眼,又繼續運功推拿李青鸞各處穴道。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千道曙光由窗子透射進來,照著躺在床上的李青鸞,照著玉真子臉上滴滾的汗水,照著悟空大師焦急、悲痛混合的異常神態。

  汗水濕透了玉真子的道袍,滴在靜躺著的李青鸞臉上,三清觀主一面留神看李青鸞的反應,一面暗中調息真氣,以便玉真子停下的時候接替。他心中明白,以玉真子和自己精深的內功,雖無法替李青鸞除去侵入體內陰寒,但至少可以使她醒轉過來一陣工夫,只要李青鸞能甦醒一次,就暫可使悟空和玉真子平靜下來,然後再慢慢想法子替李青鸞除去體內陰寒。

  又過了一陣工夫,突聽得李青鸞長長地吁了口氣,身子轉動兩下。

  玉真子不顧滿臉大汗,雙手越發加速推拿,龍玉冰急拿一條絹帕,替師父擦著頭上汗水。

  只聽李青鸞輕微地嘆息一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凝望了玉真子一陣,淒惋一笑,道:“師父,我剛才看到武哥哥了。”

  玉真子未及答話,李青鸞已閉上雙目,身子略一轉動,又似沉睡過去一般。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2 15:40
八四

  悟空大師一臉淒傷,望著玄清道人問道:“鸞兒略一甦醒,即再沉昏,看情形,恐怕她內傷很重了。”

  三清觀主見李青鸞略醒即告沉昏,已知挽救之望十分渺茫,但他又不願據實說出,那將使老和尚心肝痛碎。所以,他不得不故作鎮靜,伸手摸著李青鸞額角,笑道:“不要緊,她不過是受凍過久,血脈一時間難以暢通,先讓她安靜地睡半天,再設法打通她閉塞血脈。”

  三清觀主一席話似是而非,玉真子知他素不輕言,功力又比自己深厚,雖覺仍有可疑,但已相信了八成。

  悟空大師此時早已亂了方寸,他根本就沒有心情去想玄清道人的話是不是有著可疑,當下三人便一齊退出了李青鸞臥室。

  李青鸞病房中只留一個龍玉冰,她坐在床沿上,呆望著閉眼靜躺的小師妹,心底泛上無窮傷感。

  她想起半年前一件往事,那晚上她和李青鸞同宿在浙東客棧,李青鸞問她是不是喜歡武哥哥,當時她反問小師妹,要是馬君武變了心她怎麼辦,一句閒話,害得李青鸞兩腮淚滾,半夜裡要去找馬君武問他會不會變心。她說:要是馬君武一旦移情別戀,她勢難再活人間——難道這一句閒話,竟當真不幸而言中?

  龍玉冰想了一陣,腦際中浮現出馬君武的音容笑貌,而且那樣明晰清楚,短短月餘小敘,她在不知不覺間心底深處竟也刻下馬君武的影子。

  她只感到一陣酸楚,忍不住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好像胸腔中藏了萬千委曲,剪不斷,理還亂,千頭萬緒,她說不出心裡頭是一種什麼滋味,只想好好地大哭一場。

  一陣山風,送來了陣陣梅香,龍玉冰抬頭望去,不知何時玉真子已到了室內,當門而立,兩道眼神凝注著她,似乎要看透她心中的秘密。

  龍玉冰悚然一驚,由深沉的傷感中清醒過來,霍然站起,盈盈拜倒。

  玉真子一把扶起她,輕聲問道:“你剛才在哭什麼?”

  龍玉冰答道:“弟子想那馬師兄實在可恨,害得李師妹這等模樣。”

  玉真子輕聲一嘆,緩步踱到床側,右手輕按李青鸞胸前,只覺她心臟跳動緩慢,氣息異常微弱,不禁一皺眉頭,問道:“你師妹一直沒有翻動一下嗎?”

  龍玉冰剛才迷迷糊糊地想了半天心事,李青鸞是否翻動過,她根本就不知道,呆一呆,搖搖頭,答道:“沒有。”

  玉真子嘆道:“你也一晚未睡了,快去休息一會。”

  龍玉冰道:“弟子毫無倦意,我還是在這裡守著李師妹吧。”

  玉真子看她精神很好,不再勉強,慢慢退出淨室。

  龍玉冰送走師父後,突覺一陣內急,隨著也退出房去。

  兩人剛走不久,後窗人影閃動,躍進來金環二郎,他尾隨悟空、龍玉冰到那山峰上面,隱在暗處,把峰上一切經過,盡都看到眼中,到了默林茅舍,藏在李青鸞臥室後面斷崖間的松樹上。

  玄清道人、玉真子、悟空大師都為李青鸞的事鬧得分了心神,竟都未發覺茅舍外有人隱伏。

  他一直耐心地等到龍玉冰離開了房中,才由斷崖間溜下來,從後窗躍入。

  這時,太陽已爬過了山嶺,朝暉由窗中透射進來,照到靜躺在床上的李青鸞,過去那豔紅的嫩臉,此刻已變得十分蒼白,長長的秀髮,散亂枕畔,黛眉輕顰,星目緊閉,已不見那經常顯現在嘴角間的嬌媚微笑。

  曹雄毫無顧忌地伸手在李青鸞身上按摸一陣,只覺她身上幾處重要脈穴,都已僵硬,氣若游絲,情勢十分危險,如再延誤下去,傷穴擴大,血道閉塞,縱有起死回生靈丹,也難救得。

  他自得覺愚傳授武功後,本領已精進很多,近來又經常研究三音神尼手繪拳譜,更是獲益不淺。他按摸一陣後,找到了李青鸞傷源是被峰上萬年冰雪陰寒之氣,侵傷了體內經脈,陰寒凝滯幾處要穴不散。因為她傷的是體內脈穴,所以一般的推宮過穴手法,不能奏效。

  曹雄慢慢地仰起頭,心中暗自忖道:我如以本身功力,打通她體內經脈,雖然能救了她,但自己功力還淺,此舉必然大損元氣,為救人性命,消耗本身真氣,實在大不合算。

  他心念一轉,數月來思念李青鸞之心頓時一變,低頭望望李青鸞憔懷蒼白的容色,已不復過去的嬌豔,正待轉身退出,突然一段歷歷往事,電光般在腦際中閃過。

  那是在祁連山中,李青鸞被大覺寺的和尚打傷,他救了她,騎著赤雲追風駒,跑到一座幽靜的山谷,丟下了馬君武一個人拒敵群僧。

  那時李青鸞傷勢不輕不重,神志半醒半迷,誤把曹雄當成了馬君武,偎懷呻吟,嬌柔無限,一種少女的甜香,使曹雄無法再抗拒,正當他想入非非時,卻被人用“透骨打脈”手法打傷,醒來時李青鸞已經不知去向——

  曹雄回憶往事,歷歷如繪,這時重在他腦際展開,他已移動的身子,忽的又靜止下來,細看李青鸞,雖然容色蒼白憔悴,但那緊閉的櫻唇、若畫的黛眉以及那纖纖玉指、臉形輪廓,依然是那樣美麗,人清瘦了,另有一種淒楚動人的神韻。

  曹雄陡然間由心底泛出一陣憐惜,暗自責道:曹雄啊曹雄!如果放過了李青鸞,難道當今之世還會有比她美麗、更溫柔的女人嗎?

  當下潛運功力,右手瞬息間連走李青鸞身上十二大穴。

  要知曹雄從三音神尼拳譜上,研得了人身體內經脈分佈之處,是以他出手極準,只是功力還淺,又是初次出手動人體內脈穴,不免精神緊張,消耗真氣過多,所以,他只把李青鸞奇經八脈其中之三脈打通後,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出了一身大汗,不得不停下手來休息。

  他明白這樣損耗的真力,至少需三至七天的時間,才能調息復元,在真力未復前,無法再動手替李青鸞療傷,此刻正值筋疲力盡之時,如果被崑崙派的人撞上,只有束手待縛,所以,他略一休息後,立時又從後窗躍出。

  曹雄剛走不久,龍玉冰就推門進來,她是個心思異常縝密之人,在離室前,室中一切東酉放置所在,均能詳細默記心中,所以她進門第一眼就看到李青鸞的被子,似是被人動過,不覺驚叫了一聲,一個縱身,躍到了床邊,見李青鸞靜躺無恙,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

  她略一定神,細看小師妹臉色已然好轉不少,不禁心中大喜,正待轉身跑去告訴師傅,突聽李青鸞夢吃似地叫道:“武哥哥,我們去捉魚玩吧!”說著話,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龍玉冰怔下神,收住剛剛要舉起的腳步,伏下身子叫道:“鸞妹妹,鸞妹妹。”但李青鸞又昏迷如夢,不動不應,龍玉冰伸手推師妹兩下,仍不見她反應,心中陡然一驚,暗道:她莫不是迴光反照吧?立時轉身奔向悟空大師臥室。

  悟空大師正坐在一把竹椅上,仰著臉發呆,神情木然,慈眉愁鎖,玄清道人和玉真子對面而坐,閉目養息。

  悟空大師雖然大睜著兩隻眼睛,但他像未看到龍玉冰一般,仍然靜坐不動。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2 15:41
八五

  玄清道人仍然微聞雙目,忽地睜開,問道:“是不是你師妹傷勢有了變化?”

  龍玉冰道:“鸞師妹剛才醒來一次,說了兩句話,又昏迷過去,我看她臉色好轉了許多,所以,我擔心她是——”

  玉真子截住了龍玉冰的話,問道:“她剛才說了兩句什麼話?”

  龍玉冰莫名其妙地臉上一熱,答道:“她說,要與馬師兄去捉魚玩。”

  玉真子冷笑一聲,望著玄清道人道:“你那寶貝徒弟不回來,只怕她的病永難醫好。”

  玄清道人苦笑一下,起身答道:“我們先去看看她再說。”

  當下幾人一齊向李青鸞房中走去。

  玄清道人細看李青鸞臉色,果然好轉了不少,心中暗感奇怪,其中原因難解,不便妄作推論,潛運功力,推拿了李青鸞幾次要穴。

  要知李青鸞奇經八脈,只被官雄打通三脈,尚有五脈未通,是以清醒不久又告昏迷過去,玄清道人推宮過穴手法,不能動及體內脈穴,自然毫無作用。

  三清觀主停下手,搖搖頭,道:“看她情形,傷勢確已好轉不少,怎麼陡然又會昏迷過去呢?”

  玉真子亦是束手無策,想不出李青鸞傷勢惡化原因。

  三人思索良久,仍難找出原因,只好暫退出李青鸞臥室。

  靜室中,又只餘下了心思縝密的龍玉冰,她對小師妹陡然好轉,忽的惡化情形,十分懷疑,她已守在李青鸞身側三四個時辰以上,而李青鸞傷勢轉好,卻在她離開靜室的一刻工夫,她剛才為李青鸞的傷勢的突變,驚喜得亂了方寸,現在細細一想,覺得個中疑竇甚多。

  突然,她目光接觸到後窗木框上一塊冰屑,心中登時一跳,一縱身從後窗穿出,但見白雪皚皚,梅香撲鼻,哪有半點人跡,她細心地查尋半晌,仍未再發現可疑之處。

  原來曹雄也是異常細心之人,偷入李青鸞臥室之前,已看好進退之路,繞道由默林而入,並未在茅舍附近雪地上留下腳印,但他百密一疏,沒想到會在後窗木框上留下一塊冰屑。

  龍王冰雖然再找不出其他的痕跡,但她並未稍減心中懷疑,她認定那後窗冰屑和小師妹的傷勢轉變有著密切的連帶關係,不過,在未尋獲確切證明前,她不願去告訴師父。

  龍玉冰一直守護在李青鸞身側,她就在小師妹床邊,搭起一張小竹床,陪守侍候,玉真子白天來看李青鸞,晚上返回三元宮,玄清道人留住茅舍,和悟空大師同室而居,這僧、道兩人,過去在一起時,常常剪燭夜話,通宵不眠,這一次卻大大不相同,悟空大師為李青鸞的傷勢,焦慮得快要發瘋,日夜長吁短嘆,玄清道人雖然從旁勸慰,但仍難解他愁懷。

  龍玉冰漸漸地發覺了李青鸞昏迷、清醒,都有一定的時間,十二個時辰之內,總要清醒三次,她默記了李青鸞清醒時間,在她醒前把吃的東西備好,待她醒來時就服侍她吃下。

  轉眼五六天過去,李青鸞逐漸地又轉趨沉重,每天雖仍醒轉三次,只是清醒的時間愈來愈是短暫,龍玉冰心中的疑竇,也隨時間逐漸地淡下來。她數日夜留心查看,始終未再發現可疑線索,自然慢慢地心灰意冷了。

  這一日悟空大師向李青鸞臥室走去,進門一看,登時把老和尚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龍玉冰手握劍把,倒臥門側,看樣子,似是剛剛進門,就被點了穴道。悟空大師楞怔一下,急向李青鸞床邊奔去,低頭一看,只見李青鸞睡得十分香甜,蒼白的嫩臉微泛紅色,傷勢又似輕了許多。

  這突然的變故,使得老和尚如墜入五里霧中,心中重重疑竇,百思莫解。轉身走到門邊,扶起龍玉冰仔細察看,果然是被人點中了右後肩的風府穴,所幸來人下手並不太重,悟空大師運功一陣推拿,龍玉冰立時悠悠醒轉。

  她神志恢復,立時向李青鸞奔去,看師妹酣睡無恙,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這才轉身走到悟空大師身邊說出經過。

  原來玉簫仙子和玄清道人相約比武時,龍玉冰也跟著他們出了靜室,當她復返靜室時,哪知剛一進門,突覺背後風生,人還未及閃避,已被人點中右後肩風府穴,昏了過去。

  悟空大師聽完經過,皺起兩條慈眉,心中暗自忖道:點制龍玉冰穴道的人,這人實為非敵非友,用意難測,實使人大費疑猜。

  龍玉冰看悟空大師只管埋頭沉思,知他正在用心思解個中原因,隨即轉身,走到李青鸞床邊坐下。

  李青鸞忽地睜開眼睛,手腳伸動一陣,笑道:“冰姊姊,我很累呢。”說完話,掙紮著要坐起來。

  龍玉冰急忙伸手按住她,搖著頭道:“不要起來,快給我乖乖地躺著。”

  李青鸞長長地嘆口氣,問道:“冰姊姊,武哥哥回來了沒有?”

  龍玉冰搖搖頭,道:“還沒有。”

  李青鸞道:“你說他還會不會回來看我?”

  龍玉冰勉強一笑,答道:“我想他會回來看你的,所以你要好好地養息著等他。”

  李青鸞臉上露出來一絲笑意,道:“嗯!姊姊說得不錯,武哥哥不是被黛姊姊留住不放,就是在路上遇到了事情,所以他這麼久還沒有回來,但他終歸是要回來的。”

  龍玉冰心中一動,暗道:糟!這一段時日之中,大家都在抱怨馬君武負情忘義,把他在旅途上可能遇了麻煩的事給忘了,他如果真在路上出了什麼差錯,我們這樣背地裡責怪他,實是太冤枉他了。

  她一想到馬君武可能在路上遇到麻煩,莫名其妙地發起急來,連聲說道:“不錯,不錯,他可能是在路上出了事啦。”

  李青鸞看她發急神情,不禁也發起急來,忽地坐起來,大聲叫道:“師伯,師伯!”

  悟空大師正在用心推想李青鸞傷勢突然好轉的原因,心無兩用,並不知李青鸞已清醒過來,剛剛想出一點眉目,卻被李青鸞的叫聲打斷思緒,回頭望去,只見李青鸞擁被而坐,兩眼圓睜,神情十分緊張。說不出悟空大師的神情是驚是喜,一縱身躍到床邊,兩眼滴著熱淚,嘴裡卻又呵呵笑著,叫道:“鸞兒,你的病好了嗎?”

  李青鸞不答悟空大師問話,顰著柳眉兒,反問道:“武哥哥還沒有回來,一定是在路上出了事啦,我們趕緊去接應他。”

  悟空大師聽了一怔,激動的神情逐漸平復下來,暗道:鸞兒說得不錯,馬君武不像負心忘情之人,他這樣長的時間還未回到崑崙山來,恐怕當真是在路上出了事情——

  突然另一個新的念頭在腦際中掠過,回憶起半年前祁連山中一段往事,白雲飛拒敵受傷,馬君武送她回括蒼山去,悟空冷眼旁觀,發現了白雲飛對馬君武鍾情極深,要不然她決不會追到祁連山助陣,想起來這件事,悟空大師心中不無愧憾之感。他和玄清道人聯袂赴祁連山聳雲岩大覺寺,欲求雪參果替玉真子療治蛇毒,哪知雪參果未求到,反著了人家的道兒,誤飲了一杯藥茶,被人家關在石牢中,白雲飛夜到大覺寺,破牢門放出兩人,算起來白雲飛對他有救命之恩,但她卻又是李青鸞的情敵。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2 15:41
八六

  馬君武送她回括蒼山時,兩個人同乘一鶴,括蒼山和崑崙山遙距萬里,白雲飛決不會放心讓馬君武走路回來,既是能一鶴雙乘,為什麼她不能遣靈鶴把馬君武送來西域?這一想,登時把馬君武在旅途出事之唸完全推翻了,於是搖搖頭對李青鸞道:“他可以乘白雲飛的靈鶴歸來,絕不會在旅途遇了麻煩——”

  悟空大師話未說完,李青鸞突地仰身躺下,接道:“那一定是黛姊姊留住他,在那裡玩了。”

  說完一句話,臉上神情一變,瞪著一對大眼睛,望著屋頂出神。

  悟空大師看得心中極是難過,伏下身子,輕輕拂著她秀髮說道:“鸞兒,快些閉上眼睛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我帶你到括蒼山去找他。”

  李青鸞嘴角間浮動著淒涼的笑意,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悟空大師呆呆站在床邊,看她臉上自憐自惜的神情,心頭如被一柄利劍洞穿。

  悟空大師想自己是遁身世外的人了,怎的卻無法斬斷這愛情煩惱,李青鸞的娘因誤會移情李士朗,創碎了他一顆心,使他看破紅塵,遁世逃避,哪知數十年面壁苦修,仍無法把一縷情絲斬斷。收養李青鸞,無非是舊情難忘,哪知十餘年日夕相處,竟又對李青鸞產生了無限慈愛,名雖師徒,情逾父女,老和尚舊創未復,又被捲入下一代情愛煩惱,看來一個人如真想做到無我無相、太上忘情,實在實在是太不易了。

  他一直呆呆地在床邊站著想著,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直待李青鸞沉沉入睡,才緩步退出病室。

  龍玉冰隨後追出來,叫道:“師伯請慢走一步,晚輩還有話稟告。”

  §第八章 雲飛救青鸞 龍女救曹雄

  悟空大師收住腳轉過身子,龍玉冰緊走幾步,追到身側,合掌一禮,說道:“李師妹傷勢突然好轉,師伯是不是覺得其中有很多可疑?”

  悟空大師點頭答道:“有一個人暗中替她療傷,已無疑問,那暗中替她療傷的,也就是點制你穴道的人,不過,那人武功極深,依據我觀察所得推斷,他療治鸞兒傷勢方法並非用藥物,而是仗本身精深的功力,要知鸞兒傷在體內,一般的推宮過穴手法都無效用,來人必是用一種極特殊的獨門手法,打通她體內脈道,迫出陰寒,第一次未竟全功,所以,她時昏時醒,天下有這等功力之人,本就不多,有這等功力,而又可能到崑崙山來的,更是絕少,據我所知,只有一人——”

  龍玉冰曾聽李青鸞告訴她祁連山之事,聽完話,立時明白,衝口說道:“師伯所指,可是那替我師父療治蛇毒的白雲飛嗎?”

  她略一沉吟,繼續道:“我記得她在饒州替我師父療治蛇毒時,也是陡然就到了師父的房間中,當時我還未曾入睡,瞥眼見師父榻邊人影晃動,立時由臥榻躍起,哪知腳還未站實地,已被人點中了穴,一直到現在,我還想不出她用的什麼手法,真個是快速無比,剛才那點我穴道的人,身法亦是快極,我聞聲轉身,已自不及,說起來實在慚愧,人家點了我的穴道,我卻連人家的面貌也未看清楚。”說完,粉臉上微現羞紅,垂下了頭。

  悟空大師勸道:“她隱在門後,突然出手,你自然無法防備,不過動手點穴道的人是否就是白雲飛,還有可疑之處,如果真的是她,盡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我們見面,再說鸞兒的病勢第一次好轉,是在五六天前,今天又突然好了許多,當中相距有數日之久,如果是白雲飛,她又在什麼地方藏身呢?你師伯、師父,連老衲算進去,都曾領她一份救助之情,鸞兒和她更是投機,無論從哪裡想,她都無隱身的必要。”

  龍玉冰哼了一聲,連啟兩次櫻唇,卻未說出話來。

  悟空大師看龍玉冰欲言又止,自是不便追問,淡淡一笑,繼續說道:“不管來人是誰,我想他還要重來,我們隱在暗處等他。”

  龍玉冰仰起臉兒想一下,道:“這法子不錯,我就藏在鸞師妹房間裡,一則可看清他究竟是什麼人,二則可相機保護。”

  悟空大師點點頭,道:“你留在房中的辦法很好,但切記不要莽撞出手,先設法傳出警訊,我好趕來接應你。”

  當下兩人計議停當,由悟空大師在室外附近巡視,如果發現了來人行蹤,立即通知房中的龍玉冰,如果來人潛入李青鸞病室,而悟空大師尚未發現,由龍玉冰用信號通知老和尚趕來接應,約定之後,悟空大師立即退出了李青鸞臥室。

  這時,風雪逐漸減小,屋外默林,經這風雪一催,葉豔竟放,萬株梅樹,紅白交輝,香氣襲人。

  悟空大師停步凝目,望著那萬樹盛開梅花,心底中泛起無窮感慨,如果一個人能擺脫掉塵寰間一切情愛牽纏,無憂無慮地笑傲山林,打發那悠悠歲月,既不費心機,又無煩惱。

  玉真子也為愛徒心中暗自發愁,信步過峰頂。

  突然間,正東方陰雲下遙現一點黑影,快如破空流矢,倏忽間已到玉真子站的山峰頂上,待她看出那是白雲飛養的大白鶴時,巨鶴已掠空飛過。

  玉真子心中一動,暗道:這巨鶴既在此地出現,如不是白雲飛遣送馬君武回來,定是她親身到此。

  心裡想著,不覺轉臉向那巨鶴望去,只見一點黑影在空中流動,瞬息間隱沒不見,低頭見峰下怒放梅花,如錦如繡,風雪中越覺得繽紛耀目,傲冠百花。

  忽然間一條人影,在那默林中一閃而逝,玉真子心頭一震,正想縱身躍下斷崖,入林查看,心中突又一動,反而轉身向後退去,然後借岩石松樹隱身,復登峰頂,藏在一株巨松後面,凝神下看。

  足足等了有一頓飯工夫,才見那默林濃密之處,走出一個奇裝少年,因為距離很遠,又下著雪,玉真子目力雖然很好,也難看清那人形貌,但從衣著體型上看,可辨出那人既不是馬君武,亦非白雲飛,好像在哪裡見過他那身裝束,但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只見那人借梅樹掩身,向悟空大師和李青鸞的茅舍處走去。

  距茅舍大約還有十幾丈遠,霍然縱身躍上梅樹,竟施展出輕功,踏樹飛渡,快到茅舍時,突然停下,一飄身,落在屋頂上面。

  玉真子看得暗吃一驚,忖道:此人輕功不凡,龍玉冰絕非敵手,如不及時趕去救援,只怕要出差錯,當下顧不得再隱身形,疾躍下峰,直撲茅舍。

  玉真子全力急奔,快如山雲飛隼,不過片刻之間,已近茅舍,只見那人微閉雙目,盤膝坐在屋頂,似是正在運氣調息,悟空大師已搶先一步趕到,站在屋頂一側,手橫禪杖,蓄勢戒備。

  兩人望去,只見他面如冠玉,美如處子,手套金環,背插一柄奇形長劍,端坐雪中,神定氣閒,不禁一怔,悟空大師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少年慢慢睜開眼睛,橫掃了玉真子和悟空大師一眼後,笑道:“兩位真是健忘得很,我們在祁連山中見過一面,不過才隔半年,兩位怎的就忘記了呢?”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2 15:41
八七

  要知當時曹雄傷勢正重,除了玄清道人替他推拿穴道,印象較深之外,悟空大師和玉真子都不過是一瞥而逝,如何能記得清楚,但他數度夜入三元宮,暗探茅舍,已見了崑崙三子和悟空大師數面,更從幾人言詞之間聽得許多片段之言,聯起一想,心中已瞭然崑崙三子在祁連山中大概經過,知玉真子和悟空大師都是當時在場之人。

  玉真子想了一陣,突然憶起大師兄在祁連山一座石洞中救人之事,微微一笑,答道:“閣下可就是天龍幫主門下弟子?半年前得令師妹蘇飛鳳引帶,和閣下見過一面,不過那時你正在病中——”

  曹雄冷笑一聲,截住了玉真子的話,道:“不錯,我叫曹雄,在祁連山時,我不是生病,而是受了人家的暗算,我這次到崑崙山來,就是想找暗算我的人,清結一下舊帳。”

  玉真子一皺眉頭,道:“暗算你的人,在我們金頂峰嗎?”

  曹雄格格一陣大笑道:“起初我懷疑是你們崑崙三子之一,但現在我知道不是你們了。”

  玉真子看他神態狂妄,不禁心中有氣,臉色一變,微慍道:“崑崙三子非但不是暗算你的人!而且還是你救命恩人——”

  曹雄又打斷玉真子的話,接道:“救我也許確有其事,不過,我曹雄不領這空頭人情,如單憑三清觀主那幾下推宮過穴手法,只怕我早已葬身在祁連山冰雪之中了。”

  玉真子冷笑道:“救人性命,並不要你心存感激。我只問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曹雄緩緩站起身子,暗中試行運氣,只覺勁力難達四肢,心知元氣未復,不宜和人動手,微微一笑,抖抖身上積雪,答道:“我來答謝祁連山相救之恩,替你門下弟子療傷。”

  玉真子微笑道:“她傷勢很重,只怕你不能醫得。”

  曹雄道:“我要不替她療治,只怕她早已抱恨九泉。”

  悟空大師半信半疑地接口問道:“她現在尚未痊癒,你既醫療過她,為什麼不把她完全醫好?”

  曹雄轉臉望了悟空一眼,冷冷答道:“你們提杖橫劍,如臨大敵,我要替她療傷,是不是先得和你們動手打個勝敗出來才行?”

  悟空大師收了禪杖,躍下屋頂,曹雄緊接著飄身而下。悟空大師當先領路,曹雄走在中間,玉真子走在最後,到了李青鸞臥室門口,悟空大師陡然轉過身子,目注曹雄問道:“你要是信口開河,當心我的手中禪杖!”

  曹雄冷笑一聲,答道:“只怕你手中禪杖,未必能勝得過我一雙肉掌。”

  悟空大師臉色一變,呵呵大笑兩聲,道:“小施主好大口氣。”說罷,霍然一閃身,讓開去路。

  金環二郎傲然一笑,大踏步直對李青鸞臥榻走去。

  龍玉冰本來手橫寶劍,坐在師妹床沿,見曹雄直到臥榻走來,只得站起退到一側。

  曹雄六天前替李青鸞療治傷勢,但因功力不濟,只把李青鸞奇經八脈打通了三脈後,已自覺真氣不繼,只好暫時退走,找了一處僻靜所在,養息六天後,重又尋回茅舍,他來時剛好龍玉冰返回靜室,曹雄突然出手點了她的穴道,立即動手替李青鸞療傷,他又打通了李青鸞四脈,真氣已是消耗得再難支撐,心知如勉強運集功力把餘下一脈打通,未必不能辦到,但那樣做對本身損害極大,他想了一下,停住手,又退出李青鸞臥室,不過這一次他並未走遠,隱身在默林中行功調息。

  曹雄心中暗自忖道:李青鸞奇經八脈,已通七脈,只單余一脈未通,如待自己損耗功力完全恢復,勢又需要數日之久,不如拼耗一點元氣,把她餘下的一脈打通,早點把她帶走。念頭一動,轉出默林,又向茅舍中走去。

  悟空大師正在茅舍外面巡查,瞥眼見默林中人影一閃,急忙隱入暗處,曹雄剛剛飄落屋面,悟空大師也立時躍上屋頂,橫禪杖攔住去路。

  曹雄見形跡既露,索性盤膝在屋面上坐下,暗中運氣行功,準備和悟空大師動手。

  這當兒,玉真子也急奔趕到了茅舍,曹雄一見,心中暗暗打鼓,自己剛替李青鸞打通體內四脈,消耗的真氣未復,如單對付老和尚一個,即使不能勝得,還可支持一段時間,現下再加上一個玉真子,已決非敵手,量敵酌情,不宜動手,他心裡風車般打了幾個轉,故意說出為答謝玄清道人在祁連山援手之情,特來替李青鸞療傷。

  玉青子看他神態,心中半信半疑,悟空大師十餘天來為李青鸞傷勢已鬧得心神不安,食不甘味,寢難安枕,聽說曹雄能醫,立時就躍下屋面,帶他向李青鸞房中走去。

  曹雄走近榻邊,低頭望了李青鸞一眼,見她沉睡未醒,心知是剛替她打通的四脈,血道初活,必需要睡一段時間,才能醒來的,轉臉掃了悟空大師和玉真子一眼,說道:“她受冰雪陰寒侵傷了體內脈穴,必須打通了她奇經八脈,傷勢才能轉好,我已為她打通了七脈,現在僅餘一脈未通,你們去準備一碗薑湯,待我把她最後一脈打通,把薑湯替她灌下後,給她蓋上被子,大約沉睡一個時辰左右,清醒後就算完全好了。”

  這當兒,悟空大師和玉真子只得照他的吩咐去辦,玉真子命龍玉冰去準備薑湯,自己卻走到李青鸞床邊,目注曹雄,靜待他動手療傷。

  曹雄拼耗本身元氣,替李青鸞打通了最後一脈,已累得輕聲喘息,停住手,退兩步,道:“她的奇經八脈已通,一個時辰之內,必可清醒。”說罷,緩步向外走去。

  悟空大師急搶兩步,擋在門口笑道:“小施主不惜耗損本身功力,捨己救人,老衲感激萬分。現在風雪正大,如何能夠走得?請到老衲房中,用杯清茶,俟風雪稍住時,再走不遲。”

  曹雄知他並非真情留客,留客作用無非是怕自己暗中對李青鸞下了毒手。

  但金環二郎心中是相當明白,李青鸞奇經八脈全通,在頓飯工夫之內,必可清醒過來,自己剛剛損耗不少元氣,正好藉機會調息一陣,當下微一點頭,便隨在悟空大師身後。進了老和尚的臥房。

  悟空大師倒了一杯松子水,遞給曹雄,金環二郎毫不客氣地接過一飲而盡,隨手把茶杯丟在桌子上,謝也不謝一聲,就在悟空大師臥榻上盤膝坐下,閉上眼睛運功調息。

  悟空大師大師雖然修養極高,但也受不了曹雄的冷傲神態,不禁一揚慈眉,正要發作,突的心念一轉,暗道:如果他真能把李青鸞醫好,我就忍點氣也不要緊,如果他醫治不好李青鸞,等會兒和他一起清結總賬,現在還是忍一下好。他心念一轉,暫壓下心頭一股怒火,在曹雄對面坐下。

  表面上看去,兩個人相對靜坐,都在運氣調息,進修內功,其實兩人心中都在想著心事。

  悟空大師擔心李青鸞傷勢,是否正在好轉,不知何時才可清醒過來,清醒之後,是否還會昏迷過去,假如曹雄在李青鸞未醒之前要走。又用什麼方法留他?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2 15:41
八八

  曹雄心中也在想著一件難題。他想:李青鸞奇經八脈已通,雖然元氣未復,但她內功基礎甚好,勉強行功,當無問題,只要一離開金頂峰,自己就可招來赤雲追風駒,載美遠走。寶馬有日行千里腳程,崑崙三子決難追上,問題是如何設法騙得她心甘情願地跟自己走?以及怎樣闖過悟空大師和玉真子的攔阻——

  兩人各想各的心事,又都在暗中留神對方的舉動,這間茅舍內,表面上十分平靜,但內裡卻劍拔弩張。

  突然間,門上簾子開處,龍玉冰急奔而入,跑近悟空大師身側,低聲道:“鸞師妹已清醒過來,師父要我請悟空大師師伯即刻過去看看。”

  悟空大師聽得一躍而起,急向室外奔去,曹雄睜開眼睛,深注著龍玉冰微微一笑,雙目倏然復合。

  這一笑,十分動人,只笑得龍玉冰心中卜卜亂跳,她急奔兩步,搶到門口,卻忍不住又回頭望了金環二郎一眼。

  只見他盤膝閉目,靜坐榻上,金環束髮,膚白欺霜,嘴角間帶著笑意,唇紅齒白,神態極是動人,說風流明豔,比馬君武尤勝一籌,看一陣,不覺心中又是一陣亂跳,慌忙閃身,退了出去。

  再說悟空大師急奔到李青鸞臥室,李青鸞果然已擁被而坐,人雖比過去清瘦許多,但臉色隱泛紅光,病勢已大大好轉。

  悟空大師心頭一樂。跑過去摸著李青鸞額角,嘴裡呵呵笑著問道:“鸞兒!你覺得好些嗎?”

  李青鸞點點頭道:“這病了幾天,定把你和師父急壞了,我病好了,一定要好好孝順你和師父。”

  悟空大師進門後,只管留心李青鸞病勢,忘記了玉真子也在房中坐著,聽得李青鸞一說,趕忙轉身對玉真子合什一禮,笑道:“老衲失禮了。”

  玉真子急忙還了一禮,道:“大師這等多禮,那就有些見外了。我心中有點疑問,百思難解,故而請你來商量一下。”

  悟空大師道:“什麼事儘管吩咐,老衲洗耳恭聽。”

  玉真子一皺眉頭,道:“替鸞兒療傷之人,可當真是我們在祁連山中所遇的曹雄?”

  悟空大師道:“這倒不會錯,他那身怪異裝束,一見即可分辨出來。”

  玉真子道:“事情難解之處,就在這裡,他在祁連山受傷不輕,當時蘇朋海等都已退走,蘇飛鳳也和我們一起離開了祁連山,什麼人替他療傷是個疑問,還有,他替鸞兒打通奇經八脈,是人身體內的經脈,這門功夫,江湖上雖有傳聞,但什麼人有此功夫,卻未曾聽人說過。海天一叟雖然名播四海,但未必就通達這門功夫,白雲飛在饒州替我療治蛇毒時,是打通我體內奇經八脈,現曹雄替鸞兒療傷,也是打通她奇經八脈,這中間重重疑竇,好生教人費解?”

  悟空大師聞說,頓時聽得怔了一怔,道:“不錯,不錯。”

  玉真子微微一笑,接道:“剛才我在後山峰上,看到了白雲飛那隻巨鶴,現在靜心一想,其間頗多破綻。馬君武半年未歸,但卻陡然間出現了一個曹雄,他又為什麼自願替鸞兒療傷?鶴現人不見,更屬可疑,我懷疑他是受白雲飛派遣而來!”

  悟空大師只聽得雙目圓睜,不住點頭。

  玉真子接道:“白雲飛肯為我療治蛇毒,又追到祁連山中助陣,施恩目的,無非為取悅馬君武,我懷疑是她救了曹雄後,授以武功,派他來金頂峰有所作為,不過她準備怎麼樣對付鸞兒。卻令人難以料想——”

  一語未落,突聞半空鶴唳,玉真子、悟空大師不約而同雙雙躍出室外,抬頭一看,漫天大雪中一隻巨鶴低掠而過,鶴飛過於快速,一瞥間,隱過山峰不見。

  悟空大師臉色凝重,回顧玉真子一眼,道:“一點不錯,果然是白雲飛那隻巨鶴,這麼看起來,事情確實可疑,也許你料想不差。”

  玉真子正待答覆,轉眼見曹雄從悟空大師房中出來,漫步踏雪而去,顧不得再答悟空大師的話,一頓足,猛追過去,起落之間,就是兩丈多遠,三個縱躍,已趕到金環二郎前面,回身攔住去路,道:“這大風雪,如何能走?再說你不把事情辦完,回去如何交差?”

  曹雄聽得一怔,退兩步,冷笑道:“我已償還了你們崑崙山三子在祁連山中相救之情,還有什麼事情可辦?”

  玉真子笑道:“白雲飛派你來,就只為救李青鸞嗎?試問這關山萬里行程,她怎會知道李青鸞被萬年冰雪陰寒侵傷?”

  金環二郎聽得十分不解,但他卻誤認玉真子藉故留難,不覺心頭火發,臉色一變,怒道:“什麼白雲飛,我根本就不認識,你要藉口找事,我曹雄捨命奉陪就是。”說著話,暗中一提真氣,就要出手發難。

  哪知他剛替李青鸞療傷,消耗元氣未復,這一提氣,登時覺得眼前一黑,心知如果勉強動手,對自己損害太大,權衡利害,忍耐力上,當下一收攻勢,反退三步。

  玉真子雙掌已相錯護身,看曹雄陡然停手不攻,反退後撤,正想揉身欺進,試試他武功如何,突聽李青鸞高聲叫道:“師父,不要動手!他是武哥哥的朋友。”

  兩人轉頭望去,不知何時李青鸞已離了病室,而且正對兩人緩步走來,白衣長發,隨風飄飛,清瘦的臉上,浮現著嬌淒的笑意,悟空大師緊隨她身側相護。

  李青鸞先走到師父身邊,問道:“他和武哥哥很好,我去和他談談好嗎?”玉真子微一點頭,李青鸞又轉身到曹雄身旁,笑道:“你那天生病時,我叫你,你不理我,一定是你病得很厲害,聽不到我的聲音了。”

  曹雄先是聽得一楞,繼而想起她是說半年前祁連山中的事,點點頭,笑道:“我當時傷得很重。”

  李青鸞道:“當我病時,有師父、師伯、冰姊姊等照看我,你一個人病在大山裡,實在可憐。”

  曹雄被她說得心中一陣悵然,淡淡笑道:“一個人總難免生死難關,這傷病之事,也沒有什麼可憐的。”

  李青鸞睜著一雙淚水瑩然的大眼睛,望著曹雄道:“人病了,心裡總是難過的。你的病怎麼好的?在那樣大的山中,又沒有一個人照料你?”

  金環二郎只覺她柔和的眼神中,如有無限熱力,頓使人冷心一暖,縱是想說謊言,也覺難以出口,微微一笑,道:“我遇上一個老和尚,替我把傷勢醫好。”

  玉真子淡然一笑,接道:“只怕是一位年輕美麗的少女吧?她給你療治好傷勢之後,又用靈鶴遣送你到金頂峰來了。”

  曹雄聽不懂話中含意,只冷笑兩聲,不理玉真子,卻轉身對李青鸞道:“你奇經八脈剛被打通,必須好好休息幾天——”

  金環二郎話未說完,突見李青鸞打了一個冷顫,舉起右手按在額角叫道:“我頭暈了,心裡冷死啦。”

  悟空大師吃了一驚,一個箭步,躍到李青鸞身側,扶著她,連聲叫道:“鸞兒!鸞兒!”

  只見李青鸞泛紅的嫩臉,霎時間變成蒼白顏色,櫻唇轉青,全身發抖,星目輕合,搖晃欲倒,驟然的變故,使玉真子也失去冷靜。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2 15:42
八九

  兩個人只管照顧李青鸞,曹雄卻乘機溜走,待玉真子想起來時,金環二郎已走得沒了影兒。

  玉真子氣得一跺腳嘆道:“果不出我意料,他明為李青鸞療傷,暗裡下了毒手,你快扶她到房中休息,我去追他算賬。”

  悟空大師抱起李青鸞,站著不動,說不出他臉上神情是怒是恨,但見他雙目圓睜,慈眉倒豎,全身不住輕微地顫抖。

  這一瞬間,他腦際中空空洞洞,木然愣在雪中,寒風吹飄著他灰色的僧衣,宛如一尊石雕羅漢。足足有一盞茶工夫,才聽他長長嘆了一口氣,低頭望著懷中的李青鸞,泫然泣道:“鸞兒!鸞兒!你當真就這樣夭壽嗎?天道似瞽,為什麼把這諸般苦難,盡加在你這善良無邪的孩子身上——”

  玉真子本想去追曹雄,但看悟空大師情傷欲絕神態,只得暫時停住,勸道:“大師不要太過傷神,現在救人要緊,先把鸞兒扶到房中看看是否有救,她既已投入我們崑崙派門下,這報仇之事,崑崙派自當全力以赴。”

  悟空大師神志恢復,漸趨鎮靜,當下幾個縱躍。已到李青鸞臥室。玉真子緊跟著他進房中,見李青鸞床上枕橫被亂,這就突然使她想起龍玉冰來。

  這半晌工夫,一直沒見龍玉冰,不知到哪裡去了。想起了她,玉真子心中又緊張起來,一翻身退出李青鸞臥室,向外尋去,出了茅舍籬笆,只見龍玉冰背靠在一株大梅樹上,仰望著梅花,呆呆出神,青色的道袍上,已有不少積雪,她似乎已站在那裡不短時間。

  玉真子心頭一震,暗道:糟,這孩子一定被人點了穴道後,放置那裡——縱身一躍,直掠過去。

  龍玉冰正在仰著臉想心事想得入神,玉真子飄落她身側,她還不覺。

  玉真子細看龍玉冰,不像受人點了穴道的樣子,不覺心頭火起,沉下臉喝道:“冰兒,你在發什麼呆?你師妹病得要死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裡觀雪賞花?”

  龍玉冰回頭看是師父,嚇得疾退兩步,拜倒雪地上,道:“弟子——弟子——”

  玉真子聽她“弟子”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中愈發氣惱,正要發作,突然發現她一臉惶恐神色,和已往受責時垂首聆教神情大不相同,不禁心生疑竇,皺皺眉頭,按下怒火,問道:“你一個人在這風雪之中,想的什麼心事?”

  龍玉冰幼失父母,三歲時即被玉真子救到金頂峰三元宮中,恩養了十八個寒暑,同門幾位師姊妹中,她是受恩師培育最深之人,也是玉真子最為寵愛的弟子,平時,她總是隨侍左右,名雖師徒,情似母女。

  但自李青鸞投入玉真子門下之後,這情勢略有轉變,玉真子心寄大師兄情未斷,把馬君武看成了當年的玄清道人,把李青鸞當成自己的化身,不知不覺間對李青鸞寵愛日增,好在李青鸞心地純真,根本就不懂和人爭寵奪愛,龍玉冰十分清楚李青鸞的性格為人,儘管有不少不大瞭解李青鸞性格的同門為她叫屈,但她和李青鸞卻相處得情逾姐妹。

  玉真子在江湖上行道時也常常帶著她走,是故,龍玉冰江湖閱歷也很豐富,再加她幼年失父母的重重磨難,使她看透了人間的險惡,決心改易道裝,隨恩師皈依三清。

  通靈道人門下首座弟子,雖對她一往情深,十年不變,但龍玉冰的一顆心堅如鐵石,並不為首座師兄的摯情所動,她已下了決心,今生不委身事人。

  哪知適才和曹雄匆匆一面,不自覺地為他風流明豔的神態所迷,更壞的是曹雄不應該望著她含情一笑,他笑動了龍玉冰的滿懷柔情,她永不事人的意志,開始動搖——

  這心事,自不能坦然對玉真子講,沒法子,只得巧言飾辯,道:“弟子不便聽師父和悟空師伯談話,因此才冒雪賞梅。”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欺騙恩師,說過話,自己臉上倒先紅起來。

  她這神情,如何能騙得過玉真子一雙神目,不過玉真子並沒有當時點破,師徒相處十八年,她對龍玉冰瞭解極深,如非有難言苦衷,龍玉冰絕不會騙她,當下故作相信,點點頭,道:“你師妹病勢突然惡化,人又暈了過去,你快些回去看看。”

  龍玉冰一拜起身,抖抖身上積雪,急步向茅舍中奔去,一口氣跑到李青鸞房中。

  只見李青鸞閉著雙目,仰面臥在榻上,悟空大師急得在房中走來走去,慈眉愁鎖,一臉傷感,口中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麼。

  龍玉冰一下子撲到李青鸞床上,拂著她秀髮叫道:“鸞師妹,鸞師妹——”

  她連叫了七八聲,但除了聞得李青鸞微弱的鼻息聲音之外,連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突然,身後飄傳來一個清脆動人的聲音接道:“她害的什麼病,這等厲害?”聲音不大,但卻字字清晰。

  龍玉冰回頭望去,只見一個豐儀絕世的青衣少年,緩步對著臥榻走來,舉步輕逸,恍如行雲流水,絕美之中,含蘊著迫人的高華氣度,耀眼生花,使人不敢仰視。

  龍玉冰還未及開口,卻聽悟空大師怒道:“白雲飛!你跑來這裡作什麼?”

  白雲飛聽得一怔,停住了步,兩道冷電般的眼神,迫視在悟空大師臉上,慢慢地反問道:“為什麼我不能來?”聲音雖然甜脆動聽,但那甜脆聲音中卻似含著無上威力,入耳驚心,悟空大師不禁一呆。

  龍玉冰在饒州客棧和她見過一面,知她出手快捷無比,心存戒懼,不自覺伸手拿起寶劍。

  白雲飛冷笑一聲,緩步對她走去,直把那三尺霜鋒當作草芥,連看也不看一眼。

  悟空大師一橫身攔在李青鸞臥榻前面,雙掌含勁當胸,蓄勢待敵。龍玉冰也一躍而起,寶劍斜垂,封住門戶。

  白雲飛臉上微現詫異之色,眼光橫掠兩人一掃,投在仰臥床上的李青鸞身上,只見她臉色蒼白,雙目緊閉,看情形似是病得十分嚴重,不由一揚柳眉兒,怒道:“她病勢那等沉重,你們不想辦法給她醫病,卻橫劍蓄勢攔我作甚?”

  悟空大師聽得一怔,繼而又冷笑一聲,道:“她病死了,不是正稱你的心嗎?”

  白雲飛再難忍受,嬌叱一聲,欺身直進,右手一舉,封住悟空大師當胸雙掌,左手伸縮之間,已把龍玉冰手中寶劍奪下,反手一投,寶劍直向室外飛去,劍勢快如電掣雷奔,正好把身後躍襲而來的玉真子攻勢擋住。

  她一出手,同時攻制三人,手法巧快無倫。

  悟空大師被她右手一封,早就運勁待敵的雙掌,不知怎的卻再也無法劈出,反被她急襲雙腕的指風迫退了幾步。

  龍玉冰更胡塗,只覺握劍手腕一麻,寶劍已被人奪了過去。

  玉真子本早已到了屋外,因她心感白雲飛過去療治蛇毒之恩,不便出頭當面質詢,及見白雲飛突然出手,不覺大吃一驚,知她武功高強,只怕他兩人難以抵擋,又擔心她下手傷害李青鸞,因而仗劍一躍入室。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li60830

LV:15 VIP榮譽國民

追蹤
  • 6772

    主題

  • 242709

    回文

  • 70

    粉絲

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