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新仙鶴神針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0-17 17:36:2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 19377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9 15:26
三〇

  蘇飛鳳笑道:“只要能想辦法使崑崙三子見到義父的面,他老人家就不好再藉故推辭了。”

  招月芬道:“你想讓我把父親地址告訴他們?”

  蘇飛鳳道:“要是那樣簡單,我自己不會說嗎?”

  招月芬搖搖頭,道:“你乾脆說明白好嗎?”

  蘇飛鳳輕輕嘆息一聲道:“事情辦起來倒很容易,只是妹妹得受些委屈。”

  招月芬笑道:“我受點委屈沒關係,只要姊姊心裡快樂就行了!你說吧。”

  蘇飛鳳淒然一笑,答道:“你認為我幫他們見得義父之後,他會感謝我嗎?”

  招月芬奇道:“我不懂!如果他對你不好,那你又為什麼要幫助他呢?”

  蘇飛鳳苦笑道:“這就叫情不自禁,我以後也許還要死在他的手裡。”說至此一頓,又道:“不談這些啦!明天你駕舟遊湖,無事生非,和他們打一場架——”

  說到這兒,招月芬又接口笑道:“我只許打敗,不許打勝,藉故跑回家找我爹爹求援,引他們追上門見我父親,對嗎?姊姊,你用心夠苦了。”

  蘇飛鳳笑道:“所以說要妹妹受委屈呢。”

  招月芬眨眨眼笑道:“他要打不過我怎麼辦呢?”

  蘇飛鳳笑道:“這個你儘管放心,我領教過他的劍法,決不會敗在你的手裡,再說,你還可以故意讓他。”

  招月芬點頭一笑,兩女就這樣打好了主意,再看馬君武站在艙板面上,不知在呆呆地看些什麼,樣子好像很入神。

  蘇飛鳳輕步走到他身後,順目望去,十丈外一葉扁舟如箭,裂波分水而來,舟前邊站一個青衣書生,似乎也正對著馬君武看,另一個灰衣長衫人背立搖櫓,不大工夫,小舟已近快艇。蘇飛鳳看小舟過處,水花飛濺,心中暗暗吃驚,那搖櫓的灰衣人腕力實在大得嚇人,只可惜他始終側背而立,令人看不清楚他的面貌如何?

  小舟在快艇五尺遠近處疾馳而過,船頭青衣人半側臉對馬君武微微一笑,人美如臨風玉樹,蘇飛鳳心頭一震,暗道:天下真會有這樣美的男人?側臉看馬君武,也在望著那一葉扁舟消失在浩瀚滄波之中。馬君武還在望著那小舟去向出神,蘇飛鳳走近君武身邊,低聲問道:“你認識他?”

  馬君武如夢初醒般,回過頭笑道:“不認識。但我在這一個月內,已經見他三次了,他從浙東寧溪縣城,直追我們到鄱陽湖來。”

  蘇飛鳳仰起頭想了半晌,道:“江湖武林道上的人物,我就是沒有見過,也聽說過他的形貌,但這個人,卻是想不起來。只看那搖櫓灰衣人驚人的腕力,這兩個人決非平庸之輩,也許他們為《歸元秘笈》而來呢。”

  馬君武笑道:“《歸元秘笈》只是連篇鳥獸的書畫,令尊已親自過目,這件事你還不知道嗎?”

  蘇飛鳳搖著頭笑道:“我不問你這些,《歸元秘笈》雖是曠世奇寶,可是我不稀罕——”

  馬君武是個聰明人,哪還會聽不出弦外之音,這就趕緊接口笑道:“那我們就不談這些,姑娘義父尊址,可否見告呢?”

  蘇飛鳳幽幽答道:“你的事我當然要盡心去辦,不過我義父性格非常固執,我和芬妹妹都不敢正面求他——”

  馬君武急得截住了蘇姑娘的話,道:“這麼說,是沒有辦法的了?”

  蘇飛鳳笑道:“你急什麼,人家的話還沒有說完嘛。我義父雖固執,但他為人卻很和平,只要你們能夠見到他的面,憑令師父崑崙三子的聲望去求他,他決不會拒絕。”

  馬君武急道:“可是我們找不到招老前輩的尊址,有什麼辦法?”

  蘇飛鳳笑道:“我已替你想好一個見我義父的辦法,明天中午我和芬妹妹仍乘這艘快艇遊湖,你們也雇一艘遊艇,雙方無事生非,藉著打鬥機會,帶你們去我義父住的地方。”

  馬君武笑道:“辦法是不錯,只是太委屈人家招姑娘了。”

  無影女俠眨眨眼笑道:“你先別高興,要是你打不過我芬妹,你們別想找到我義父的住址。”

  馬君武怔下神道:“怎麼,要當真動手不成?”

  蘇飛鳳格格嬌笑道:“半真半假呀,不然你那寶貝師妹看出來,怎麼得了?”

  馬君武淡淡笑道:“她是很善良純潔的孩子,什麼都不懂。”

  蘇飛鳳哼了一聲道:“她不只是善良純潔,而且嬌美如花,也對你萬斛深情。”

  馬君武看看太陽,大約已到申時光景,笑道:“天不早了,我回到客棧,還得稟明家師,早點準備一下。”

  蘇飛鳳道:“此處距湖岸總有十里左右,難道你能夠飛渡這十里滄波不成?就算走,也還得我們送你靠岸。”

  馬君武放眼四顧,但見一片碧波如鏡,正想入艙,只聽快艇後一陣水聲急響,青衣人所乘小舟去而後返,小舟停在快艇左側。

  舟上青衣書生轉頭望著馬君武笑道:“閣下想回去嗎?我們正好回饒州碼頭,如不嫌舟小人俗,便道同歸如何?”

  馬君武怔了一下,還未及答話,那青衣書生已連連招手,接道:“扁舟一葉,分浪裂波,濺珠飛玉,別有一番風味,何不登小舟一試?”

  馬君武對這神龍般突隱突現的青衣人,早就存有一窺究竟之心,此刻再不猶豫,回頭向蘇飛鳳、招月芬揚揚手道:“不敢再勞相送,我就偕這位兄台便舟歸去吧。”說罷,縱身一躍,飛落小舟,馬君武雙腳剛踏上艙板,小舟驟如箭發,裂開一條水線,飛馳而去。

  蘇飛鳳、招月芬並肩站在快艇上瞪著眼看那一葉扁舟在蒼茫湖波中消逝。

  且說馬君武落上小舟之後,但覺破浪如飛,勁風拂面,一會工夫,已望不見蘇飛鳳、招月芬所乘快艇。

  青衣人一揮手,小舟慢下來,他卻盤膝坐下,拍著船板笑道:“我沒有佳釀待客,咱們就在船頭上坐一刻吧?”

  馬君武微笑著在人家對面坐下,藉機會細細打量了青衣書生幾眼,只見他,眉如翠黛,面潤桃花,秀逸比雪地裡一株寒梅,美是美到了極點,只是兩道眼光,神威四射,咄咄迫人,令人不敢多看。馬君武看了一陣,不自禁地別過頭。

  青衣書生卻落落大方笑道:“三番巧遇,總是有緣的,請教貴姓?”

  馬君武道:“小弟馬君武,兄台尊姓?”

  青衣人抿嘴一笑,眼珠兒轉了兩轉,才說:“我姓白,名叫——雲飛。”叫字拉得很長,說完話,笑中帶著幾分神秘,這就引起馬君武的懷疑,但卻是不便當面點破,皺著眉頭,笑道:“兄台人如其名,風雅絕俗——”

  白雲飛淡淡一笑,接道:“風雅未必絕俗,能絕俗我也不會到這裡來了——”說罷,放眼望湖波,眉宇間隱現出一縷幽怨。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9 15:26
三一

  馬君武聽得一怔,轉頭望後梢搖櫓的灰衣人,只見他背面而坐,單手搖槽,行若無事,神態甚是悠閒,這就使人猜測不透兩人的身份來歷。素來機智的馬君武,此刻卻有些胡塗起來,想了半晌,逐步試探著問道:“白兄由浙東趕來饒州,不知有何貴幹?”

  白雲飛回過頭來,兩道清澈如水的眼神盯在馬君武臉上,道:“我來找一個人。”

  馬君武和人家一觸眼光,立時覺得心裡一跳,趕忙側過臉去,卻聽得白雲飛一聲輕微的嘆息,待馬君武再轉過頭來,人家已緩緩起身,站在船頭,背他而立,衣袂隨風輕飄,猛然間,馬君武腦際中閃電般掠過一個觀念,就這青衣人倒背看去,頗似在括蒼山幽谷中所遇的青衣少年。果真如此,事情就不簡單,他心想再試探著向人家幾句話,不知怎的,每每話到口邊,又嚥了回去。

  小舟又恢復了飄風般的速度,不大工夫,已靠了碼頭,白雲飛跳上岸,對馬君武揚揚手,笑著問:“你以後還想不想再見我?”

  馬君武笑道:“能得白兄為友,馬君武何幸如之?只是白兄如神龍一般,時隱時現,我就是想見白兄,也沒有地方可找。”

  白雲飛搖著頭微笑問道:“這話可是由衷之言嗎?”

  馬君武急道:“怎麼不是,我——”

  白雲飛即搖手,接道:“我們明天再見吧。”說罷,跳回小舟,急駛如飛,破浪而去。

  馬君武直待小舟去遠,才轉回客棧。

  李青鸞正站在店門口,四外張望,一見他歸來,飛一般迎上去笑道:“武哥哥,我等了你半天啦。就要吃晚飯了,你要再不來,我就得餓著肚子等你啦。”

  馬君武看她說得認真,不覺笑道:“我要是十天半月不回來呢?”

  李青鸞猛然轉過頭,臉上無限憂淒,嘆口氣道:“那我就要餓死了。”

  馬君武心頭一凜,默然垂頭,慢步回到房間。玄清道人正在靜坐調息,眉目間滿是愁苦神色。馬君武急搶前兩步給師父行過禮,玄清道人卻滿臉肅穆地問道:“你到哪裡去了?”

  馬君武答道:“弟子出去探聽妙手漁隱的下落。”說著把巧遇蘇飛鳳,約定明天遊湖的經過刪繁從簡地對師父說了一遍。

  玄清道人倒是想不到這位徒弟神通比師父廣大,自己苦苦找了三天,遍訪饒州附近武林人物,連妙手漁隱一點訊息也未探到,他不過半天時間,竟能弄出眉目。本來還想責備他幾句,但心裡一高興,再也說不出口,只好笑道:“不管真假,我們明天去一趟試試吧。”

  第二天一大清早,玄清道人就讓馬君武去雇了一艘遊艇,幾個人一齊登舟遊湖,玉真子憑窗眺望湖景,心中感慨更多,幸得李青鸞和龍玉冰侍立在她身側,寸步不離,總算略慰萬千愁懷。

  船在燒州碼頭外五里水面上蕩來蕩去,馬君武站在船伕上不停地東張西望,雖然他知道蘇飛鳳不會騙他,但不見招月芬所乘的快艇,心中總是不安。

  驀地裡,一葉扁舟急馳而來,船頭上站著白雲飛,小舟傍遊艇停住,白雲飛揚手問道:“我可不可以上艇?”

  馬君武沒法子,硬著頭皮答應,白雲飛躍上遊艇後,灰衣人立時搖櫓而去,他卻走到馬君武身邊,低聲笑道:“你只管請放心,我決不會破壞你們的事。”

  馬君武帶著他引見師父,白雲飛也只不過對玄清道人拱拱手說久仰。三清觀主對青衣人來歷雖然懷疑,卻不能當面盤詰,而且他有種和常人大不相同的高華氣質,自然中隱含著逼人的威儀,這就使玄清道人在懷疑之外,又加上一層驚奇。

  白雲飛卻是神色自若地站在馬君武身側,四顧湖中景色,突然他轉過臉對馬君武低聲笑道:“來了。快些準備去打鬥吧。”

  馬君武放眼看去,果見正西方水面上有一點黑影鼓浪而來,可是距離太遠,無法分辨清楚,不禁回過頭來,滿臉懷疑神情,白雲飛抿嘴笑道:“你看什麼?就是那艘快艇,決錯不了。”

  又過一刻工夫,那一葉舟影逐漸駛近,果然是昨天蘇飛鳳等所乘快艇,馬君武心中一驚,暗道:好厲害的眼力。心裡想著,人卻轉對玄清道人說:“師父,就是那急駛而來的紅色快艇。”

  玄清道人道:“那我們就迎上去吧。”

  一來一迎,兩舟如箭,剎那間只餘下兩丈左右距離,兩個搖槳船伕看那紅色快艇直對船上撞來,心裡大吃一驚,趕忙右手加勁,遊艇打個旋,向左邊讓去,可是那紅色快艇,似是有意招惹麻煩,微一轉舵,又對馬君武等乘的快艇撞去。

  兩個船伕看出來勢不對,船要被人撞壞,無疑敲破飯碗,雙雙站起,兩槳並出。白雲飛一推馬君武,輕輕笑道:“快些出手,人家誠心討教,兩個船伕,如何能抵擋得住,真要被撞破了船,我們都得落水。”

  這當兒,馬君武倒是聽話,搶步登上船舷,功行右臂,搶過來一個船伕手中木槳,此際兩船相距只餘下二三尺左右,馬君武右臂一伸,木槳猛向那紅色快艇點去。

  驀地裡白光打閃,一柄劍破窗而出,橫削馬君武手中木槳,同時傳來招月芬的嬌笑道:“馬相公,當心你木槳被削。”

  馬君武答道:“未必見得。”健腕疾翻,木槳橫轉,讓過招月芬一劍,左腳踏在舷上,右腳迎著快艇來勢,木槳施一招“封雲閉月”,逼住招月芬的長劍,雙腳一齊用力兩艇驟然一分,對駛而過。

  招月芬一聲嬌叱,玉腕疾推,快艇上兩扇窗門隨手而開,連人帶劍從窗口飛了出來,一掠之勢,搶登上馬君武等所乘遊艇,身法快速絕倫。馬君武不過剛剛站好身子,招月芬長劍已自攻到,劍勢如虹,當頭劈下。

  馬君武閃身一退,木槳橫掃,綠鳳凰玉腕一沉,劍尖銀芒顫動,指向馬君武右腕脈門。馬君武心頭一震,暗道:怎麼當真打呢?撤招避劍,又被迫得後退一步。這種小型遊艇,寬不過丈餘大小,馬君武連讓兩招,已退到船邊,招月芬得理不讓人,劍卷冷風,又攻到中盤。馬君武只要再退一步,勢必落入湖中,迫得他非用險招不可,順著劍勢一轉,欺入中宮,左手疾出,反扣招月芬握劍右腕。這一招是崑崙派天罡掌中三記絕招之一的“赤手搏龍”,招月芬果然是讓避不開。馬君武左掌將要搭在她的腕上,猛的心中一動,趕忙縮回手來,借勢又一個大轉身,閃到她背後。

  馬君武索性丟了木槳,展開崑崙派三十六式天罡掌法,以一雙肉掌,力鬥招月芬的長劍,不過他卻不敢放手搶攻,恐怕開罪了人家。

  對拆二十餘招,雙方仍是難分勝負。玉真子、李青鸞等,都已出艙觀戰,李青鸞見馬君武勝不得人家,芳心中甚是焦急,手握劍把,秀目神凝,一副躍躍欲試神情。

  白雲飛看馬君武只求自保,並不反擊,一聳秀眉說道:“笨死啦!人家就存心讓你,也不能自己丟了手中兵刃嘛。”

  馬君武心中一動,暗道:“不錯,這樣打下去,打到什麼時候為止呢?”雙掌一緊,反守為攻,呼、呼、呼搶攻三招,把綠鳳凰逼退兩步。馬君武一進步欺到招月芬身邊,右掌疾變一招,“分花拂柳”,迅猛劈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9 15:27
三二

  馬君武這一招亦是天罡掌中三絕之一,妙在欺近敵人身側,隨勢發招。招月芬只覺握劍右腕一麻,已吃馬君武指尖掃中腕上,好得馬君武點到就收,招月芬也就趁風收帆,右手一鬆,長劍掉在船板上,飛身一躍,落上自己快艇,回頭一聲嬌喊:“再接我的五星鋼環試試。”話出口,暗器隨發,驀見三點寒芒電射而來。

  馬君武陡地轉身,三枚五星鋼環貼著身側飛過,招月芬卻縱身入艙,快艇鼓浪飛馳而去。

  玄清道人看快艇迅逾奔馬,憑兩個船伕腕力,恐怕追趕不上,心裡一急,抓起雙槳就劃。白雲飛卻走到馬君武身邊低聲笑道:“人家的船是梭形快艇,我們追不上,再說搖槳也太費力氣。”

  馬君武點點頭道:“不錯,可是怎麼辦呢?”

  白雲飛右腕微微一抬,前面快艇突然慢了下來,他卻側著臉兒交到馬君武手一條極細的銀線,笑道:“你把這個掛在我們船頭,讓他們梭形快艇,帶著我們走吧。”

  馬君武細看手中銀線,大約有粒米粗細,柔軟異常,非絲非棉,不知何物,心中大是驚奇,望著白雲飛,半晌說不出話來,暗想:兩船相距,少說點總有五丈左右,不見他怎麼作勢用力,竟可將這輕如絮葉的銀線投到對方艇上面,而且還牢牢繫緊,這手法不止是可怕,簡直是有些神奇。馬君武呆了一陣,微微嘆息道:“白兄神技,絕世無儔,小弟五體投地了。”

  白雲飛微笑道:“嗯,你想不想跟著我學呢?”

  馬君武還未及答話,李青鸞已緩步踱到他身側問道:“武哥哥,你剛才為什麼和人家打架?”

  馬君武既不願意騙她,又不能對她說明,只好皺著眉笑道:“過一天我再對你說。”

  李青鸞點點頭,轉臉看了白雲飛一眼又問道:“這是你的朋友嗎?我怎麼不認識呢?”

  馬君武笑著為兩人引見,李青鸞呆望了白雲飛一陣,低聲對馬君武道:“武哥哥,他要是女人,一定更美。我就變成醜丫頭了。”

  馬君武怎麼也想不到,李青鸞會說出這句話來,一時尷尬至極,但又知她不懂世故,天真爛漫,想到什麼,就隨口說出,只好陪笑道:“白兄不要見怪,她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白雲飛點頭微笑,答道:“她很純潔,也很美。”說罷,抬頭望著天上朵朵白雲,笑容盡斂,似乎陡然間想起什麼心事一般。

  李青鸞回顧了馬君武一眼,移步到白雲飛身邊,問道:“剛才我說錯話了,你是在生氣嗎?”

  白雲飛回頭看李青鸞,只見她一臉淡淡憂苦,嬌稚中無限溫柔,不禁頓生愛憐之心,緩緩伸手去握李青鸞玉腕,猛見水裡浮動著馬君武的人影,心神一震,清醒過來,縮回手,微笑答道:“我沒有生氣。”

  李青鸞笑上雙頰,嗯了一聲,道:“那我就放心了,你要是生氣了,武哥哥一定會怪我的。”說罷,退到馬君武身側。

  白雲飛看兩人並肩並立,心中感慚叢生,不知是妒是愛,呆了一陣,別轉身子,放眼四顧那茫茫煙波。

  快艇裂波急進,漸入湖心,水色也由碧綠逐漸變成了深紫顏色,極目滄波,漁舟絕跡。

  足足走了有一個時辰,無際湖波一端,隱現出一座島嶼,快艇轉正舵向,直對那島嶼駛去。

  船又行了頓飯工夫,島上景物已漸清晰。島不大,但很秀奇,陡壁如削,聳立於水波之中,上面滿生雜木,四壁藤蘿掩映,一片翠色,景物如畫。

  白雲飛解下船頭銀線,手腕微微一抖,銀線一陣波動,但見一點銀芒耀目,倏然飛入袖中,快艇驟減負重,快如離弦弩箭,一會工夫馳近島嶼,在壁下轉了兩轉,立時不見。待馬君武等所乘遊艇追到,已無蹤跡可尋。

  玄清道人細查立壁形勢,右側五丈遠處,另有一道立壁突出水面,藤蘿飄垂,毫無異狀,竟是看不出快艇如何隱去,心中大感焦急。

  白雲飛打量了立壁形勢,低聲對馬君武笑道:“招公義這人很富心機,壁間暗門造得天衣無縫,不用心倒是看不出來的。”

  馬君武自見白雲飛飛索系舟之後,對人家已佩服得無以復加,聽完話立時問道:“白兄可是發現了壁間暗門嗎?”

  白雲飛伸手指著那兩壁交接之間,笑道:“就在兩壁連接的地方,我們把船劃過去,再想辦法開那暗門。”

  遊艇駛近壁間,玄清道人拔出背上長劍,寒光閃動,力削藤蘿,飄垂四壁的藤蘿,盡落水面,立時現出一堵光滑的石壁,仔細勘查,果然有人工修築的痕跡。玄清道人運真力一推,無奈石壁甚是堅厚,竟是推它不動,一時間想不出破壁之法,不禁面壁發愁。

  白雲飛低聲對馬君武道:“用那老禪師手中禪杖撞擊石壁,招公義就非開門不可了。”

  馬君武心知如不激怒對方,決無法進得石門,隨把意思轉告師父。

  玄清道人沉吟一陣,終於要過悟空大師手中禪杖,運足真力,一杖向石壁撞去,只聞得震天一聲大響,石壁被撞碎尺餘大小一塊,碎屑紛紛落入湖中。

  玄清道人連撞三杖,果然兩壁接合之處,突然分開,現出一座七尺高、九尺寬的石門,一艘小艇當門而立,艇上站著一個五旬開外、面貌清臞、留著花白色鬍子的長衫老人,他身後分站著無影女俠蘇飛鳳和綠鳳凰招月芬,兩女手中各提一把長劍。

  招月芬裝腔作勢的,用劍指著馬君武道:“爹,就是那個人欺侮我,他——”招公義哼了一聲,對玄清道人拱手笑道:“難得,難得,道兄大駕光臨,蓬蓽生輝不少,請換乘小舟,入內一敘,容我招公義略盡地主之誼。”

  玄清道人還了悟空鐵彈杖,合掌躬身,答道:“驚憂清修,實非得已,望招兄能恕我等魯莽之罪。”

  招公義回頭看了女兒一眼,道:“未見道兄之前,我確實被這個丫頭騙過。自己的女兒出賣了我,還有什麼話說?”說罷,仰面大笑,把玄清道人等迎上舟,厚賜遊艇遣之離去,並告誡兩個船伕,以後不得再駛來此處。

  招公義進了石門,船行在一道天然曲折的水道中,兩面石壁對峙,出了峽道,突然開朗,一片畝許大小的水滸,停著三艘梭形快艇。

  小艇靠岸後,招公義肅容上岸。馬君武抬頭打量眼前形勢,看四周都是斷崖懸壁,中間一片狹長的平地,綠蔭深入,依山勢建著幾座茅舍。妙手漁隱把幾人帶入一座較大的茅舍中,兩個青衣童子替幾人安下座位,獻上香茗。蘇飛鳳、招月芬分站妙手漁隱身後。無影女俠的眼光若有意若無意的經常在馬君武身上打轉,招月芬兩道眼神卻一直盯在白雲飛的身上。

  玄清道人呷了一口茶,笑道:“招兄住在這等隱蔽所在,害得我一陣好找。”

  妙手漁隱兩道炯炯的眼神落在玉真子的臉上,凝注一陣,問道:“這位想必是令師妹玉真子女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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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玄清道人嘆息一聲,道:“如非為她,貧道也不敢打擾了。招兄醫術,舉世無雙,望能大展妙手,挽她一切,則崑崙派門下弟子,無不感恩感德。”

  招公義略一沉吟,道:“道兄鶴駕親臨,小弟自難推辭,請先告令師妹受傷經過,自當量力效勞。”

  玄清道人詳述被陳彪金線蛇咬中情形。妙手漁隱皺一皺眉,走到玉真子跟前,先把了她左腕脈搏,又看了傷口情形,猛的右手食中兩指駢出,點向玉真子左肘曲池穴間。玉真子只覺左臂一麻,全身一陣抽動,神情甚是痛苦。

  招公義燃著一支蠟燭,兩個青衣童子,早已替他打開藥箱。妙手漁隱從箱中取出一隻玉瓶,把手上銀針放入瓶中浸上藥水,然後放在燭火上燒了一陣,擦拭去針上黑煙,只見雪亮的銀針上,隱現出一種鐵青顏色。招公義緩緩合上藥箱,搖搖頭苦笑道:“道兄,恕小弟愛莫能助了。”

  幾句話直聽得玄清道人臉色大變,呆了半晌,無限感傷問道:“這麼說,招兄亦是無能為力了?當真這金線蛇毒,遍天下就無人能夠解得嗎?”

  招公義嘆息一聲,道:“縱然小弟推腹直告,但事情說起來卻不簡單,一言失慎,也許會引出一場浩劫慘禍。”

  玄清道人急道:“這個招兄儘管放心,崑崙三子還不是言而無信的人,不管事情牽涉多大,決不敢連累招兄。”

  玉真子見到師兄一副失魂落魄神情,芳心大感不忍,淡淡笑道:“急什麼呢?反正還有十年好活,十年歲月,並不算短。”

  招公義猛地轉過頭,兩目神光逼視在玄清道人的臉上,道:“道兄千辛萬苦尋來此地,大概認為我招公義必能效力!解毒其實不難,難在靈藥得之不易,能解金線蛇毒的藥物並非沒有,只是——”說至此一頓,滿臉猶豫神色,停住了口。

  玄清道人精神一振,合掌問道:“但請招兄指出一條明路,其他決不敢再所多求,來日如因此引起風波,崑崙派一身承當。”

  妙手漁隱笑道:“連累我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們索取靈藥時的危險。我如不說,道兄必誤會我招公義勢利小人,不重武林道義,但說出來勢必引起一場紛爭。”

  玄清道人道:“靈藥濟世,旨在活人,我們以禮晉見,只求少許,難道還會引起紛爭不成?”

  妙手漁隱仰臉一嘆道:“道兄執意要問,小弟只得奉告了。隴、青交界處祁連山中,有一座終年冰雪封鎖的奇峰,稱為聳雲岩,岩上有一座古剎,剎名大覺寺,大概除了寺中和尚不會有外人知道,寺中生一株天地間絕無僅有的奇物,在藥書上稱為雪參果,十年開花一次,百年參果成形,每次得參果三枚。令師妹骨髓中侵入蛇毒,大概只有此物救得,不過大覺寺中僧人,一個個都懷有絕技,而且招數自成一家,和一般武學大不相同,小弟昔年採集藥物,誤入聳雲岩,故此知得——”話到這兒,倏然住口,臉上微露驚怖神情,沉吟一陣又道:“大覺寺僧人閉關自守,和天下武林同道不相往來,雪參果又是天地間奇物仙品,決不肯輕易送入,道兄如拜山求藥,勢必引起一場風波。”

  玄清道人回頭望了師妹一眼,笑道:“承蒙指示,貧道已感戴莫銘,不便再擾清修,我等就此告別。”說完話霍然離座,合掌施禮。

  招公義抱拳笑道:“茅舍已備薄酒,小飲三杯再走如何?”

  玄清道人笑道:“不敢再多叨擾,異日後會有期。”

  招公義也不強留,送幾人出了水道石門,遣舟相送,招月芬輕聲對父親道:“爹爹,女兒和鳳姊姊代你老人家送客。”

  妙手漁隱白了女兒一眼,卻是不好阻攔。招月芬一拉蘇飛鳳躍上馬君武等所乘快艇。玄清道人正要攔謝,招月芬和不住地以目示意,三清觀主一時間不解兩女心意,只好任由兩女登舟。

  快艇疾發,不大工夫,已行駛數里。招月芬站在船頭,望著那逐漸消失的聳立翠島,滿臉黯然神色,嘆道:“鳳姊姊,我不敢再回去了。”

  蘇飛鳳道:“都是我害了你,姊姊慚愧不已。”

  掃月芬回過頭淒然一笑;道:“父親自歸隱翠石塢後,除蘇伯伯和你之外,就沒有外人到過。”

  馬君武站在一旁聽了更是難過,接道:“招姑娘為我們受此委屈,令人感愧,無地自容,待我稟明師父,再送姑娘回去,懇求令尊免於責罰。招老前輩一言九鼎,只要他當面答應,當不致再責罰姑娘了。”

  招月芬搖搖頭道:“我父親自歸隱翠石塢後,不知為什麼,性格大變,整日間埋頭靜室,五年來就沒有離開過翠石塢一步,對我也不似過去一股愛護了。蘇伯父是他最知己的朋友,但他對於蘇伯父也不似過去那樣親熱。”

  §第三章 巧施回春手 夜傳迷蹤步

  招月芬又說道:“我想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原因。”

  蘇飛鳳拉著她一隻手,道:“義父這幾年來的神情,確實和過去判若兩人,我心裡早就有了懷疑。咱們一塊兒去見我爹爹,也許他有辦法探出原因。”

  招月芬淡淡一笑道:“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如果我現在回去,我父親也決不會輕輕放過我。”

  蘇飛鳳回頭看了馬君武一眼,扁扁嘴道:“都是為你,害得芬妹妹有家難歸。”

  馬君武一時間無言可對,嘆息一聲,垂下了頭。

  白雲飛突然一轉臉,兩道冷電般的眼神迫在蘇飛鳳臉上,接過:“根本就不能怪他,相反的你們應當感謝他才對。”

  蘇飛鳳茫然問道:“怎麼了?”

  白雲飛白中透紅的臉上,突然罩上一團肅穆煞氣,傲然答道:“招公義隱居翠石塢,根本就不是想擺脫武林是非恩怨,他不是避仇就是受人所制,不得不洗手歸隱,這中間必定有一個極大隱秘,這隱秘不是他不願告人,就是他不敢告人。我能對兩位說的也就是這些。你們早就該設法去探求原因所在。如今亡羊補牢時尚未晚,不過你們要不是帶他去登門求醫,料你們還想不到這些,是不是應該感謝他呢?”說罷,轉臉對馬君武淺淺一笑,肅然如霜的俊臉上,立時又透出滿面春風。

  白雲飛幾句話,全船震驚。玄清道人細想妙手漁隱招公義言詞神態,確實有很多可疑之處,他本是武林中一代奇醫,俠心仁術,名播江湖,遽然間隱居翠石塢,斷絕塵緣,實非尋常。再想他剛才替玉真子銀針驗毒時,仁慈隱現眉宇,但一提到聳雲嶺大覺寺,立時微露驚怖,似是心有餘悸——

  玄清道人心裡在想,招月芬已移蓮步走近白雲飛,低聲說道:“不錯,我父親近年來行動的確處處可疑,但我總覺得是他老人家性情轉變。如今想來,蹊蹺頗多,中間必另有曲折隱情。”

  白雲飛看她深情款款,藉機攀談,不覺莞爾一笑,緩緩轉過身子,這就使招月芬無法下台,呆了一呆,粉臉上泛起來兩頰紅暈。

  馬君武看場面鬧得十分尷尬,趕緊忙著打圓場,走上一步笑道:“失禮得很,我倒忘了替幾位引見了。”說罷,介紹白雲飛和蘇飛鳳、招月芬認識。回頭看李青鸞紅衣飄飄,站在身後,又對蘇飛鳳道:“蘇姑娘久想和師妹認識,此刻你們好好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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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李青鸞面帶微笑,走近蘇飛鳳道:“蘇姊姊,那晚上姊姊救了我們,我心裡就一直在感激著姊姊。”

  蘇飛鳳聽得一怔,握著李青鸞一隻手,熱淚盈眶,低聲說道:“妹妹,我——”

  李青鸞蹙著柳眉,右手緩舉,用衣袖擦去蘇飛鳳眼淚,滿臉感傷接道:“姊姊心裡難過嗎?唉,我心裡難過了也是要流眼淚的。”說罷,兩顆淚珠兒已順著眼角淌下,嬌軀慢慢偎入蘇飛鳳的懷中。

  無影女俠悚然一驚,心中驟湧起萬千感慨:這樣純潔善良的人,我怎能和她奪愛?不由自主地一收右臂,抱緊著她,淚眼斜睇馬君武,滿臉纏綿悱惻神情。馬君武心頭一震,轉臉他顧,但見白雲飛雙目圓睜,盯在蘇飛鳳和李青鸞身上,眉目間竟也是幽怨重重,忽然他眼神轉到馬君武臉上,微微一嘆,又轉頭望向別處去了。

  幾人情形大都落入玄清道人眼中,目前除了對白雲飛有著莫測高深之外,存在他心中的幾點疑竇,此刻完全瞭然。偷眼向師妹看去,正巧玉真子轉臉看他,四目接觸,玉真子低聲說道:“你既把鸞兒薦入了我的門下,我決不許她和師父一樣,吃了一輩子苦,你得好好地照顧她。”弦外之音,無疑替李青鸞撐腰作主。

  玄清道人道:“你放心吧!武兒不是負心忘情的人。這孩子雖聰明機智,但心地卻很忠厚,擔得起,放得下,我的話他決不會不聽。”

  兩個人忘其所以的一唱一和,悟空大師也聽得放下了心裡一塊石頭。老和尚近來冷眼旁觀,看出李青鸞已全心全意地愛上了馬君武。小姑娘天性純良,稚氣未脫,萬一情場挫敗,結局必然悲慘。自見蘇飛鳳後,更是擔心,看她秀美不輸李青鸞,對馬君武用情之深,溢於言表,幾次想對玄清道人說,讓他以師父之尊,出面成全李青鸞心願,但總是開不出口,現今聽得他們師兄妹一番對話,暗裡高興,心道玉真子一力主張,要比我老和尚說的話有效百倍,這樣看起來,玄清道人想不管也不成了,不覺愁眉一展。

  快艇在湖面劈波飛馳,船上人卻都是滿懷心事,幾顆兒女心,千縷痴情絲,交織成一片複雜的情網。

  船近饒州碼頭,已是暮色蒼茫,萬頃湖波中漁火點點,蘇飛鳳送馬君武等棄舟登岸,握著季青鸞一隻手,幽幽說道:“妹妹,你自己珍重,姊姊不送了。”

  李青鸞垂淚微笑,答道:“我以後會時時想你的。”

  馬君武轉過身來對蘇飛鳳、招月芬躬身一禮,笑道:“兩位姑娘雲天高誼,馬君武感恩難忘,他日有緣再會,定當禮報隆情。”

  蘇飛鳳淡淡一笑,拉著招月芬道:“義父的事,不宜再緩,妹妹和我一起到黔北見我爹爹去。”

  招月芬回頭吩咐快艇馳回,無限依戀地望了白雲飛幾眼,才和蘇飛鳳並肩而去。

  馬君武直望兩女背影消失,不覺悠悠一聲長嘆。白雲飛站在他身後,突然笑道:“看來蘇飛鳳對你很痴情,但她不忍奪人所愛,那蘇朋海能教出這樣一個女兒還算不錯。”

  馬君武回頭答道:“招月芬對白兄鍾情尤深。”

  白雲飛淡淡一笑,側目看著站在馬君武身邊的李青鸞,掉轉頭緩步而去。

  馬君武已知眼前這位看上去纖弱秀雅的書生,是一位身懷奇技的異人,早已心存仰慕,見他要走,不覺追了兩步叫道:“白兄就要走嗎?”

  白雲飛回頭笑道:“多情自古空餘恨,難道我不該走嗎?你還有什麼話說?”

  馬君武怔了一怔,道:“萍水相逢,承白兄諸多援手,小弟意欲高攀,想和白兄杯酒訂交——”

  白雲飛一笑接道:“酒入愁腸,易化相思淚,不喝也罷。”說完話,便又轉身欲去。

  馬君武心中大急,搶一步攔住去路,道:“白兄風塵奇人,馬君武自知不配高攀論交,但相逢即是有緣,難道白兄就這樣決絕而去嗎?”說完話,黯然垂頭。

  白雲飛星目一閉再睜,射出萬般柔情,低聲嘆道:“相見終如不見,多情徒增別緒,又何苦多這分手前一刻小聚呢?”

  馬君武慢慢抬起頭來,觸到了白雲飛的眼光,此刻他眼睛裡不再是迫人神光,而是淡淡的幽怨,無限的溫柔,如深壑大海,如當空皓月。馬君武本來是有話要說,但一接觸白雲飛的眼神,不覺一呆,忘記了要說的話。

  白雲飛看他一副呆若木雞模樣,微微一笑,又道:“你既期望再作臨別一晤,多增一分悵惆離愁,那麼今夜二更天我在湖畔等你。”

  馬君武拱手答道:“二更天小弟準到。”

  白雲飛眼神猛地落到了五尺外的李青鸞身上,只見她,紅衣隨風飄動,臉露微笑,如花盛放,望著他和馬君武談話,神態間那樣天真純潔,眼光是那樣柔和,似乎她對誰都有著百分之百的信任,不禁心頭一震,隨又加上一句道:“最好能帶你師妹同來。”說罷,轉身自去。

  馬君武和李青鸞回到客棧,玄清道人等已是先到。三清觀主一心記掛著要到聳雲岩大覺寺,求得雪參果以便療治侵入師妹骨髓中的金線蛇毒。馬君武腦際裡卻盤旋著白雲飛的影子,這位秀逸絕倫的少年人,只露一手銀線系舟的絕技,已使馬君武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他一直在想著今夜湖畔聚晤之時,怎樣才能和人家套上交情。師徒兩人,各想各的心事。

  一餐晚飯匆匆用畢,玄清道人放下碗,轉望著悟空大師笑道:“招公義提起聳雲岩時驚怖微現,大覺寺僧人們自是大不簡單,奇怪的是江湖上從未傳說過那座古剎事蹟,就目前形勢說,我們是非得去聳雲岩一趟不可,雖是拜山求藥,但不得不作應變準備,我想讓武兒、鸞兒護送他們師叔西返崑崙三元宮,我今晚上就動身趕往祁連山聳雲岩大覺寺去。你怎麼辦?是不是要回華林寺?”

  悟空大師略一沉吟,笑道:“老和尚既已讓了方丈禪位,回不回華林寺都無關緊要,橫豎無事,我就陪你去聳雲岩吧。”

  玄清道人高興得大聲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今夜就動身如何?”

  玉真子一聽師兄馬上要走,不覺一皺眉,道:“妙手漁隱再三告誡說不可涉險,大覺寺僧人們當是非凡,不如先回三元宮去,見了掌門師兄再說。”

  玄清道人望著師妹笑道:“老和尚十八羅漢掌和二十四式降龍杖法,獨步江湖,有他為幫手,萬無一失,再說我們是求藥,不是去和人動手,大覺寺僧人如果是得道高僧,當不致吝嗇一枚雪參果,救人一命,如我們求藥順利,也許會先你們回到三元宮的。”

  玉真子知師兄此刻心情,恨不得一下子療好自己身上蛇毒,無限深情地看了師兄一眼,遂閉眼不再答話。

  玄清道人囑咐馬君武幾句,和悟空大師聯袂而去。

  馬君武、李青鸞、龍玉冰送走了兩位長輩,回店後分頭安歇。龍玉冰為服侍師父,和玉真子合住了一個房間,丟下了李青鸞單住一室,她正要脫衣就寢,忽聽臥室的門環輕響,打開門看,見馬君武穿一身深藍色疾服勁裝,頭戴玄色武生巾,白玉抹額,當門而立,身上越顯得英俊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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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李青鸞看了一陣,笑道:“武哥哥,你穿這身衣服真好看。”

  馬君武拉著她步入房中,微笑著道:“我在門外等你,你換件衣服,我們到湖畔赴約去。”

  李青鸞很快換上了衣服,和馬君武並肩出店,直奔湖畔。

  這時,初更已過,夜色將闌,街上行人已少,天上半輪新月,光華匝地,兩人匆匆出了城門,放眼望去,只見一片茫茫波光中,千萬點漁火閃爍。馬君武回頭看李青鸞新換衣服,仍然是一身銀白,白短衫、白羅裙、白絡裹發,襯著她雪膚玉貌,月光下更覺得嬌美無匹,容顏絕倫,不覺看得一呆。

  李青鸞嫣然一笑,問道:“武哥哥,你看我,覺得我好看嗎?”

  馬君武正待答話,突聞身側一聲輕笑道:“嗯,好看極了,秀麗絕代,耀眼生花,他有你這樣美麗的師妹,豔福不淺。”

  馬君武轉臉看去,不知何時白雲飛已到了兩人身邊,他仍穿著白天的一襲青衫,臉含微笑,望著兩人。

  馬君武微覺臉上一熱,拱手笑道:“白兄已到多時嗎?有勞久候了。”

  白雲飛眼光迫到他臉上笑道:“來很久了,你只顧說體己話,哪還會想到是來赴約的?”

  馬君武訕訕笑道:“小弟晚到一步,這裡謝罪了。”說了話,真的深深一揖。

  白雲飛笑道:“我已在湖畔備好小舟,我們今晚上在湖中賞月小飲,叫你趁了杯酒訂交的心願。”

  說完便和馬君武、李青鸞向湖邊走去。

  停舟岸邊,站有一個身軀修偉的灰衣大漢,側臉而立,似是有意躲避著,恐怕被別人看清楚了他廬山真面目。

  白雲飛先跳上小船,招招手,馬君武和李青鸞雙雙躍登舟上,只見船頭上早已鋪好了一條很厚的白色毯子,毯子中間放一張矮腿小圓桌,桌上擺著八小盤精緻菜餚、一把白瓷酒壺。白雲飛揮揮手,對岸上灰衣大漢說道:“不用你了,我們要自己搖舟小飲。”

  灰衣人對小舟一個長揖,轉身自去。

  白雲飛左手收錨,右手搖櫓,小舟打個轉,直向湖心駛去。船行雖快,但極平穩,菜餚酒湯,點滴未溢,片刻之間,已離岸裡許遠近。白雲飛放了櫓笑道:“好了,這裡湖面很靜,我們可以用酒啦。”說罷,伸出皓腕,端起瓷壺,替馬君武、李青鸞斟滿了酒杯後,又倒滿自己面前的酒杯。

  馬君武見他玉腕欺雪,手指纖纖,斟酒時一陣珠蘭香氣襲人,不覺心中一動。但未容他多作遐想,白雲飛已舉杯勸酒,三個人對飲了三個乾杯,李青鸞已有些力不勝酒,放下杯子說道:“我不能再喝啦!再喝就要武哥哥扶我回去了。”

  白雲飛微微一笑,斜睇著馬君武問道:“你怎麼樣?要不要我再陪你幹上三杯?”

  馬君武笑道:“三杯酒我大概還可以奉陪,再多了就要當場出醜。”

  白雲飛端起瓷壺,又替馬君武斟滿酒杯,笑道:“人生難得幾回醉,莫負今宵!”說罷,連飲了三個乾杯。

  馬君武剛剛陪了一杯酒,忽聽得李青鸞叫道:“武哥哥,我頭暈了!”說著話,嬌軀移近馬君武慢慢把上頭身靠入他的懷中。

  馬君武細看她嫩臉泛紅,星目半合,柳眉微蹙,實在有了醉意,哪還忍推開她。只好輕輕扶著她,偎在自己身上,笑道:“我師妹稚氣未除,不懂一點禮教,白兄不要見笑才好。”

  白雲飛放下酒杯,望著兩人呆了一陣,低聲笑道:“這孩子這樣純真,倒是少見。”說完,慢慢轉過臉去。

  這一瞬間,馬君武似見他眼睛中蘊含著兩包晶瑩淚水,心中甚覺奇怪,正待開口,白雲飛突然又轉過臉來笑道:“天上新月半圓,人間麟鳳相依。待小弟為兩位合奏一曲,聊表祝賀心意。”說罷,移步入艙,取出一張鑲玉小琴。

  馬君武細看那玉琴,只見翠玉為胎,金線作弦,盤龍繞風,精緻無比,不覺吃了一驚。

  白雲飛看出馬君武錯愕神情,淡淡道:“這張玉琴,雖然名貴,只是知音難遇,徒負這精緻玉琴了。”

  馬君武笑道:“玉琴得遇白兄,正是寶琴得主,琴果有知,夫復何憾。”

  白雲飛輕伸皓腕,理好琴絲,笑道:“但得一曲知音,玉琴碎而無怨。”說完話,纖指走弦,一縷幽怨音,自弦上揚出,聲韻柔和婉轉,漸漸的琴聲愈來愈高,聲音也愈來愈覺淒婉。

  李青鸞人本純潔,此刻又有了七分酒意,只聽得淚水若斷線珍珠,簌簌下落,終於她伏在馬君武懷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馬君武初聽琴音,只覺聲音淒婉,聞之酸鼻。時間一久,似乎心神全被琴音控制著,不知不覺間星目中也滾滾淚下。

  驀地裡琴聲停住,餘音裊裊,散入高空。馬君武神志一清,李青鸞已哭得像淚人一般,白雲飛此時放下寶琴,眼含淚光,站在身側笑道:“馬兄妙解音律,請評評琴韻如何?”

  馬君武隨手抹下臉上淚痕笑道:“聲聲扣人心弦,如聞秋雨夜泣,好是好到極點,只是太過淒涼了。”

  白雲飛笑道:“玉琴換得知音淚,從此不為他人彈。”說罷,纖指一劃,琴弦盡斷。馬君武一怔,白雲飛又接著笑道:“弦斷琴未碎,異日有緣重聚之時,再為你斷弦重續。”說完話,眉目間無限愁苦,慢慢地步入艙中,再出艙時,已恢復平靜神色。

  李青鸞經過一哭,哭醒了幾分:“你彈得真好聽,把我和武哥哥都聽哭了。”

  白雲飛笑道:“你喜歡聽,將來我就教你彈。”

  李青鸞搖搖頭,道:“我不要學,學會了彈起來我就要哭的。”

  白雲飛嘆息一聲,站起身子,抬頭看天上明月已偏西,凝注兩人一陣,說道:“天色已過午夜,你們也該回去啦。”

  李青鸞突然走近白雲飛身邊,問道:“白哥哥,你的本領大極啦,你能不能醫治我師父的蛇毒呢?”

  白雲飛微微一笑,轉臉向馬君武看去,只見他盤膝而坐,也正仰臉向自己望來,目光中滿是憂慮,似是對玉真子傷勢甚為擔心,因為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聯袂上聳雲岩大覺寺,去求雪參果,丟下武功全失的玉真子,龍玉冰和李青鸞都是女孩子,保護玉真子安全的千斤重擔,無形中落在馬君武肩上。饒州府距崑崙山遙遙幾千里,這段行程上萬一要出了什麼差錯,馬君武自是難對師父交代,有玄清道人同行時,他還不覺什麼,但師父一走,馬君武突感覺到自己的責任重大起來,所以李青鸞一提到玉真子的傷勢,馬君武就不自覺發起愁來。

  白雲飛看馬君武愁苦神情,不自主地走近他身邊,笑道:“你愁什麼呢?吉人天相,也許你師叔會很快康復的。”

  馬君武搖搖頭,苦笑道:“家師把療治我師叔蛇毒的希望,完全寄託在妙手漁隱招老前輩身上,哪知招老前輩亦是束手無策,雖然他說出雪參果可療蛇毒,但是不是有效,還難一定斷言。家師求藥心切,已和悟空師伯連夜趕奔聳雲岩去,小弟自知江湖閱歷欠缺,技不如人,保護師叔西行數千里,頗感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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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白雲飛淡淡一笑道:“我看你白天在湖中和姓招的女子動手,招術功力都不算太差,一般武林道上人物,你已足可對付,如果碰到高手,那就有些麻煩了。”說到這裡頓一頓,又笑道:“至於招公義,不過是浪得虛名,他說金錢蛇毒,非大覺寺雪參果不能療治,那倒是未必見得。”

  馬君武聽得俊目圓睜,問道:“怎麼?難道白兄醫得金線蛇毒嗎?”

  看著他滿臉驚奇神情,白雲飛道:“蛇毒既已侵入骨髓,不管多高明的醫術,也難醫得。”

  馬君武默然垂頭,白雲飛只是看著他的愁眉苦臉微笑。

  這一陣,小船上靜極了,沉默中馬君武聞到白雲飛身上散出來陣陣甜香,如芝似蘭,幽幽沁人心肺,但和他常從李青鸞身上嗅得的香氣,大是不同,香雖清淡,卻是中人欲醉,不覺側臉向身旁的白雲飛望去。

  白雲飛已警覺到,緩緩起身,斜睇著馬君武,嗔道:“你看什麼?天天有個如花似玉的師妹陪著你,還看不夠嗎?”

  白雲飛說完一笑,走到船尾,掌著櫓又笑道:“我送你們登岸回店吧。”

  馬君武皺皺眉,暗道:怎麼他在無意之間,常常會流露出女兒般的嬌媚情態?

  不大工夫,小船靠岸,白雲飛送兩人登岸後,對李青鸞笑道:“你要好好地看住你武哥哥,別讓別人把他偷跑了。”說完後,半側臉斜睇馬君武又道:“蘇飛鳳決不會就此死心,她不奪人愛,不過是一時間天良譴責,據我看蘇飛鳳是個不平常的女子,不平常的女人很不容易對男人鍾情,但萬一對男人動了情,那就如春蠶作繭,不能稱心如願,必然絲盡人亡,古今多少英雄豪傑,確實能做到視富貴如雲煙、名利若敝屣,但真能擺脫情字的卻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女人,一旦墜入情網,就難自禁,她就是不因愛轉恨加害你師妹,但也必想盡方法去糾纏你,英雄肝膽,兒女心腸,你馬君武可能逃不出她綿綿情網,因為我是——”是字說了一半,突然住口。

  白雲飛眨眨眼又笑著接道:“我是旁觀者清,所以交淺言深地勸你幾句。你師妹胸無城府,心潔如玉,講心機手段決難和蘇飛鳳相提並論,鬼丫頭不但機智絕人,而且敢作敢為,如果我看法不錯,她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她決不會讓自己受盡折磨,抱恨一生,馬兄看似薄情,其實閣下是個多情種子——”

  李青鸞一直在睜著大眼睛聽兩人談話,小姑娘心地純真,卻並不傻,兩人談的話,她聽懂了不少,回頭看看馬君武,一張素來嬌稚無邪的臉上,突然間罩滿憂鬱神色,馬君武知她純樸的心靈上,已有了很大的感觸,不覺拉著她,低聲慰道:“白兄與我說笑話,你怎樣能當真的呢?”

  白雲飛恢復鎮靜,笑著對兩人道:“夜深了,你們快回客棧去吧。”

  馬君武道:“白兄住哪家客棧?我們先送白兄回去。”

  白雲飛淡淡笑道:“我如孤雁獨飛,茫茫天涯隨遇而安,你們走吧!”說完話,慢慢轉過身子,緩步而去。

  馬君武望著白雲飛消失的背影,出神良久,才和李青鸞轉回客棧。

  兩人回到客棧,天已三更過後,馬君武送李青鸞回到臥室,囑咐她好好休息,自己才回到房間安歇。夜闌人靜,月華透窗,馬君武卻止不住心潮洶湧,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突然一聲細弱的嬌叱,由靜夜中傳來,馬君武心裡一驚,翻身下床,匆匆穿好衣服,推開一扇窗躍入院中。此刻店中客人都已入睡,各房漆黑,只有玉真子住的房間中燭光通明,這一下幾乎嚇得馬君武驚叫出聲,兩個縱躍,已落在師叔臥室門外,兩扇房門虛掩,一推便開,一掌護面,一掌蓄勢迎敵,一側身閃入房中,案上燭光一陣搖擺,微顫復明,但見玉真子仰臥榻上,閉目未醒,龍玉冰兩腳垂在床下,上半身卻側臥床上,看樣子,大概是她聞驚躍起,人還未落實地,已被人制著穴道,動彈不得了。

  再看師叔床前,一個青衣人正半伏身子,在她身上關節要穴推拿,馬君武一見那一襲青衫,不用再看來人面目,已知是白雲飛了。他只管推拿著玉真子的關節穴道,對馬君武逼近身後,渾如不覺一般。

  驀地裡,白雲飛停了手,回過頭對馬君武笑道:“你怎麼沒有睡著呢?”

  此刻,馬君武已想到白雲飛可能是在給師叔療毒,但他還是不自覺地問道:“白兄,你這是干什麼?”

  白雲飛眼神一閃,逼視著馬君武笑道:“我點了你師叔奇經八脈,鬆了她三百六十四處關節,你只要一動她,她就骨散筋脫。現在除了她五臟功效如常外,其他地方都已是沒有用了,而且在骨髓中侵入蛇毒,也正緩緩從鬆弛關節隨血液流入全身,再過一刻工夫,蛇毒就逐漸開始攻入心臟了。”

  馬君武聽得呆了一呆道:“你存心要害她蛇毒攻心?”

  白雲飛微微一笑道:“嗯,害了怎麼樣?”說著話,慢步到了門外,丟下了馬君武一個人站在房中發愣。

  他跑到師叔身側,除了微微聽得喘息之聲外,全身各處果是連一動也不動,白雲飛告訴他,只要一動她,玉真子立時就骨散筋脫,馬君武哪裡敢動,自忖不是白雲飛敵手,心裡空自發急,想了一陣,才衝出房門,只見白雲飛神定氣閒地站在門外,抬頭賞月,若無其事,不由一陣心火激盪,冷笑一聲道:“白兄身負絕學,小弟早已窺出一二了,一個人生死大事,豈是開得玩笑的?”

  白雲飛轉過臉,蹙著眉兒道:“你——”下面的話不說了。這就使馬君武心裡更急,冷冷接道:“白兄既然擺佈了小弟師叔,說不得小弟這條命一併奉送就是。”

  他一時間急怒攻心,也沒有細看白雲飛臉上神情有無限委屈,說完話,突然出手,一招“赤手捷龍”猛地向白雲飛的右腕脈門扣去。

  絕招驟出,迅如雷閃,馬君武心想萬無不中之理,哪知右手剛出,突覺眼前人影一閃,白雲飛已失去蹤跡。

  馬君武躍上屋頂,流目四顧,月光下隱見正東方幾十丈外一點人影晃動,馬君武人雖聰明,只是毫無江湖閱歷,急怒之下,更少思索,一騰身便向正東方追去。

  馬君武追,前面那人就跑,一陣工夫,已到郊野,馬君武急怒間高聲叫道:“白雲飛,大丈夫敢作敢當,你一味逃逸,算哪門子人物!”

  果然前面那人在樹下一片暗影中停了下來。馬君武施展“八步趕蟾”輕功,轉眼追上,右掌疾出一招“閉門推月”猛向那人後背擊去。掌勢打出,已看出對方並不是白雲飛,再想收掌,已來不及。

  突然那人一聲長笑,一個大轉身避開了馬君武掌勢,左腳一抬,踢小腹,避招還攻,幾乎是一齊動作。馬君武吃了一驚,趕忙躍退幾步,再細看那人,一身灰衣,青紗遮面,正是替白雲飛搖船的灰衣人。

  灰衣人看馬君武停手不攻,哈哈一陣大笑道:“娃兒家好大的火氣,就你那點微末之技,也配和我們小主人動手,我老頭子今夜要不給你教訓,你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馬君武看出他是替白雲飛搖船的人,心裡本就生氣,又聽他口稱白雲飛是小主人,又要殺害自己,這就激起心頭怒火,冷笑道:“白雲飛害了我的師叔,你既是他下人奴僕,我就先收拾了你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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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灰衣人聽馬君武出言不遜,大怒道:“崑崙三子也不過粒米螢光,你還能有多大的本領,接得老夫三十招,就算你不錯。”說罷,兩掌連環劈出,掌風颯颯,威勢果然非同小可。馬君武未帶兵刃,只好展開天罡掌迎敵,天罡掌招術雖然神妙,無奈那灰衣人招數更奇,而且功力也較馬君武深厚得多,果然未接二十招,馬君武已被迫得手忙腳亂起來,但那灰衣人似是有所顧忌,不敢對馬君武真下辣手,因此馬君武有驚無險,還可以勉強對付。

  激戰中,突聞得女人一聲怒叱道:“你這老沒出息的東西,放著正經事不管,當真的和人家打起架來,你要失手傷了他,還想不想活,難道你瞎了眼,看不出小主人的心意嗎?”

  灰衣人一收掌,跳出圈子笑道:“我要真和他打,他也支持不了這麼長時間,我恨他講話難聽,才逗著他玩玩。”說完,又轉身對馬君武一拱手笑道:“馬老弟,得罪了。”轉身幾個縱躍,便走得沒了影兒。

  馬君武轉臉望去,丈餘外站著一個四旬以上婦人,穿一件月白及膝大褂,黑綢長褲,腰中束一條黃色綠花汗巾,青帕包發,背插雙劍,雖然已屆中年,面目卻很娟好,微笑著對馬君武道:“馬相公不要和那老鬼一般見識,他就是那種火爆性子,將來有機會,我叫他向馬相公陪禮就是。”說罷,轉身就走。

  馬君武此刻真如墜入了五里霧中,饒是他聰明透頂,也弄得糊胡塗涂。略一怔神,那中年婦人已到了五丈開外,趕忙追去大聲叫道:“老前輩請留步片刻,晚輩還有事請教。”

  中年婦人停住步,笑道:“馬相公太客氣了,有什麼話儘管請說,老前輩這稱呼,我可是擔當不起。”

  馬君武皺著眉問道:“老前輩口中稱的小主人,可就是那白雲飛嗎?”

  中年婦人似乎不敢直呼主人的姓氏,避重就輕地答道:“我們小主人出身尊貴,生性清高,老實說,他很少看得起人,能降尊紆貴和你馬相公交友,實在難得。”

  馬君武冷笑一聲,道:“這麼說老前輩和那灰衣大漢,都是白雲飛的奴僕羽黨了?”

  中年婦人臉色一變,但仍勉強忍著一口氣,道:“馬相公年輕輕的,怎麼出口就傷人呢?”

  馬君武怒道:“白雲飛傷了我的師叔,我和他勢不兩立,縱然我打不過他,但崑崙派也不是好欺侮的!”

  中年婦人格格一陣輕笑,道:“年輕人不要用大話嚇我好嗎,崑崙三子那點本領有限得很,倒是對你馬君武,我還有三分忌憚。”說完,驟展開絕頂輕功,兩三個飛縱,便走得無蹤無跡,月光下似一縷輕煙般消失。

  馬君武望著那消失的背影,出了一陣子神,暗想:這女人輕功之高,實為驚人,去若電閃風飄,她那幾句狂言,倒非完全吹噓,追之不及,只好返回客棧。

  他剛剛躍登上客棧屋頂,第一眼就瞥見玉真子房中,燭光通明,心頭一急,立時趕奔過去,只見玉真子仍然仰臥在榻上,龍玉冰、李青鸞一左一右地站在床邊,白雲飛臉若寒霜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

  馬君武細看玉真子床頭一張木椅上,站著那只在括蒼山中連番遇見的奇大白鶴,白鶴長頸直伸,由長嘴垂下來一縷細如游絲的白線,白線另端正好掉入玉真子微啟櫻唇的嘴中。馬君武此刻已完全明白白雲飛在替三師叔療毒,心中一陣感愧,低聲叫道:“白兄,小弟慚愧死了。”

  白雲飛回過頭又看他一眼,還是沒有理他。這一下兩人相距甚近,馬君武發覺白雲飛臉上微帶倦容,疑竇雖解,細節不明,一時間愣在那裡開不得口。

  李青鸞本正在用心看那大白鶴替師父療毒,聽得馬君武講話,轉身跑近他,笑道:“武哥哥,你到哪裡去了,你朋友在給我師父醫治蛇毒,我不去叫你,你就不來了。”

  馬君武低聲道:“我出去了,不要講話,用心看白兄替師叔療毒。”

  白雲飛冷笑一聲,左手輕輕一推那大白鶴,大白鶴雙翅一張,立時把口中垂下白線吸入腹中,長頸轉了兩轉,跳下椅子,鶴目半閉,狀甚萎靡,慢慢從馬君武身側走過,蜷伏屋角休息。

  白雲飛雙手緩緩伸出,在玉真子全身推拿一陣,突然一退步,右手幾指連揚,虛空指向玉真子各處要穴,但見他纖指指處,玉真子身上薄被陣陣波動,片刻工夫,已連指三十六穴,白雲飛一張冠玉般的臉上已是汗水如雨,停下手不自主倒退了數步。馬君武雙手同出扶著他兩個肩頭,道:“白兄,小弟知錯了,不知者不罪,我一時情急開罪白兄,難道你不肯原諒我一次嗎?”

  白雲飛閉上眼只顧喘氣,幽幽甜香,隨著他喘息呼吸,撲上了馬君武的臉,也沁入了馬君武的心肺,這種異於尋常的幽香,他已感受了兩次,是那樣中人欲醉,這次再加上白雲飛口、鼻間喘息出的另一種香味,這就使馬君武有點兒迷迷糊糊,不知不覺間把扶在白雲飛肩上兩手隨之一緊。

  驀然間白雲飛睜開了兩隻大眼,光如冷電,迫視馬君武臉上。幸好李青鸞這當兒手拿一條絹帕過來,這孩子對誰都是無限親切,玉腕輕揚,替白雲飛擦去了臉上汗水。

  白雲飛身子一偏,擺脫了馬君武扶在肩上的兩隻手,目光轉到龍玉冰臉上說道:“你師父侵入骨髓蛇毒,已被那白鶴吸入腹中,我又替她打通了奇經八脈,續上了三百六十四處骨節,只要休養兩天,身體和武功都可完全復元,等下她醒來時,必覺腹中飢餓,最好用鮮魚給她做碗湯吃,如果她不食暈腥,先讓她吃碗糖水。明天中午以後,她一切都可復常,就不用你們操心了。”說完話,轉身就出了玉真子臥室房門。

  馬君武和李青鸞一塊兒追出來,那大白鶴也跟著到了院中,馬君武道:“白兄,請暫留步。”

  白雲飛轉過頭,李青鸞卻接口問道:“我想騎你的大白鶴可以嗎?”

  白雲飛笑道:“它今天太累了,恐怕馱不動你了,以後再騎吧。”

  李青鸞點著頭,眼光卻還是盯在那隻大白鶴身上,流露出無限的羨慕。

  白雲飛冰不知是有意呢,還是無心?緩步走到李青鸞身側,拉著她一隻手低聲慰道:“你不要心裡難過,將來我們再見時,我一定讓你騎著它飛上天去,玩個半天再下來,好嗎?”

  李青鸞嘆口氣道:“要是我們以後不能再見面,那我就騎不成了。我養小白鶴,不知道要養到什麼時候才能和你養的白鶴一樣大?”

  白雲飛笑答道:“養那大白鶴,你是等不了的。我有什麼本事,這只大白鶴不是我養大的,養這白鶴的人死了幾百年了。這不是一般普通的白鶴,幾千萬隻中,也沒有一隻能長到這樣大的,這中間有很多道理,一時間沒法子給你說得清楚,等以後再見面時,我再慢慢地說給你聽吧。”

  李青鸞笑道:“我們要回崑崙山去,你以後要找我,就要到崑崙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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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白雲飛微微一笑,鬆了李青鸞的手,連看也不看馬君武一眼,雙足微點,人已飛上屋面。那隻大白鶴,驟然長頸一伸,沖霄而起,若一道白煙直升高空。

  馬君武心中一急,跟著一個飛縱也躍上屋面,口中叫道:“白兄,讓小弟說幾句話再走,好嗎?”

  白雲飛連頭也不回,踏房越屋而去。

  馬君武跟在身後拚命急迫,看上去白雲飛緩步從容,走得不快,但馬君武卻使出了全身氣力,疾逾弩箭離弦,奇怪的就是追人家不上,片刻功夫,已達郊野,白雲飛突然加快腳步,馬君武心裡更急,一面盡展所學,全力急迫,一面不住高聲叫喊,無奈白雲飛輕功比他高出太多,追了一陣,已不見了影兒。

  這時,五更已過,東方天際隱現出一片魚肚白色,馬君武這一陣拚命急奔,已跑得滿身大汗,停下步看自己置身在一片荒野,左靠柳林,右臨湖濱,喘喘氣,定下神,心裡暗想:憑自己輕功腳程,無論如何是追不上人家,別人好心好意替師叔療治蛇毒,自己卻對人那樣強蠻無理,自難怪別人傷心。他越想覺慚愧,越覺得對不起人家,不覺長長地嘆了口氣,潸然淚下。

  馬君武慢慢走到湖邊,蹲下身子,洗去臉上淚痕,正待掏手帕擦臉,突然一陣香風撲面,一隻雪白玉腕從身後伸來,遞給他一方絹帕。

  馬君武心中一驚,霍然轉身望去,不知何時白雲飛已到了他的背後,馬君武大概是太緊張了,一時間呆瞪著兩隻俊目,望著白雲飛說不出話,臉上淚珠兒,一顆接一顆滴下來。

  白雲飛本來是一臉委屈不已,此刻忽變得無限溫柔,慢慢地靠近馬君武,香帕緩舉,抹去他臉上水珠兒。笑道:“剛才那樣凶,不聽人家把話說清楚,就發脾氣,現在又來追我幹什麼?”

  馬君武黯然答道:“我已慚愧得無地自容了,難道白兄就不能原諒小弟這一次嗎?”說著話,星目裡淚光又現。

  白雲飛不自禁又舉起右手香帕,擦去他眼眶中含蘊的兩包淚水,笑道:“那樣大的人了,還和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流眼淚!也不怕難為情?”

  馬君武被他說得頗覺不安,飛紅了一張笑臉道:“我心中深覺愧對白兄,不自禁有點失常,悔恨交集,就難免熱情激盪了。”

  白雲飛只聽得秀眉輕顰,一臉黯然,幽幽一嘆道:“這樣分手已感離愁難斷,你又何苦多增我一分別後相思呢?”說完話,雙目微閉,默然垂頭。

  馬君武心中一動,不覺兩隻眼神盯在了白雲飛的臉上,晨曦光中,只見他秀眉淡淡,長發如雲,瑤唇菱角,秀逸若散花仙子,他這一留意細看,就看出了白雲飛雖作男裝,確實毫無男子氣概,再細想他言行神態,便覺懷疑,不禁皺著眉道:“白兄——”兩個字剛說出口,白雲飛驀然睜開了一雙星目,凜凜眼神中,如挾著兩把利劍,逼得馬君武不敢再接說下去,呆了一呆,低下了頭。

  白雲飛轉了轉眼珠兒,道:“你心裡想什麼我都知道。不過你不必要太明白我的身世,明白了會增煩惱。”說完話,轉過身子,慢步向柳林中走去。

  馬君武略一怔神,立時追過去攔住去路笑道:“白兄既不願談身世,小弟自不敢強自多問。我自知俗夫草莽,雖和白兄論交,萍水相逢,承白兄仗義多方援手,又替我師叔療好蛇毒。馬君武愧無以報,更慚愧的是情急失常,開罪白兄,只望白兄能原諒我無心之過,小弟才能夠心安。”說罷,深深一揖。

  白雲飛一欺步,突然伸手扣住馬君武左腕,笑道:“我不會怪你。”

  這一握,力道竟是極大,馬君武只覺得半身麻木,骨痛欲裂,來不及心念轉動,本能的一上步,右掌劈出一招“分花拂柳”,白雲飛動作卻異常緩慢,待馬君武掌勢劈到,才微一側身,右手扣著馬君武左腕不動,左手突的輕輕一翻,借力化力,消解了馬君武掌勢。

  馬君武心裡一急,右掌倏然回擊,這一下,白雲飛卻不再還手,只見青衣飄動,一閃避開,握著馬君武一隻左腕始終不放,一面又要躲避馬君武右掌縱打橫擊,說也奇怪,白雲飛和馬君武相距就不過尺餘遠近,任他掌勢劈打,但始終就打不中一下,表面上看,好像白雲飛隨著馬君武掌勢在轉動,其實馬君武一招一式,都是在跟著白雲飛身法劈出。

  馬君武一連劈出六七十掌,不要說打著白雲飛了,就是連人家衣服也沒有碰上一下,他左腕又吃人扣著,轉動不得,只好用一隻右手克敵,初打幾掌,意圖解救白雲飛扣著的左腕,打了幾掌之後,覺得白雲飛是有意戲弄,不覺動了真火,右掌愈打愈快。

  馬君武連劈百掌以上,絕招用盡,自覺再打下去,也是徒自取辱,索性停了右手,圓睜一雙怒目,望著白雲飛冷笑道:“白兄取笑夠了吧,馬君武學藝不精,蒙此奇恥大辱,自無顏再見天下英雄,縱使白兄手下留情,不肯要我的命,我也會自求了斷,一條命抵我剛才開罪過失,總夠了吧!”說完猛向自己天靈穴上擊去。

  白雲飛左手一揚,抓住了馬君武右腕,兩道清澈如水的眼睛,脈脈含情,盯在他臉上微笑,他身上陣陣甜香,仍然是那樣中人欲醉,可是馬君武此刻已無心領受,看著他盈盈笑意,更是怒火高燒,閉上了兩隻眼怒道:“白兄如還有什麼高明手法來治我,馬君武唯有閉目領受就是。”

  白雲飛緩緩鬆開了馬君武雙手,輕輕一聲嘆息,附在他耳邊說道:“你細心看看我踏在地上的腳印,照著練習幾遍,以你悟性,不難領會,以後只要用心練習,一兩個月,即可有成。”

  說到此際,又復把一種口訣向他傳授道:“記著,蛇走鷹翻,魚游兔脫,五行生剋,易強為弱,縱讓強敵環攻,也不難脫出圍困,五行迷蹤步,妙在純熟快速,你——你不恨我了吧?”

  馬君武只覺臉上一涼,睜開眼,但見青衣飄飄,白雲飛又到了幾十丈外,遙見他回過頭白絹一揚,人如電光閃動,兩起兩落之間,蹤影已杳。

  馬君武呆了一陣,伸手摸摸臉上一片水珠,心想必是白雲飛滴下的淚水,就地一跺腳,仰天嘆道:“馬君武啊馬君武!你怎麼這樣胡塗,難怪別人傷透心了。”說完話,兩眼中汩汩淚下。這一下,馬君武也是真傷了心,呆立望天,淚水滾滾,好一陣工夫,才擦乾臉上淚痕,細看停身處三尺方圓內,果然有五個半寸多的清晰腳印,立時遵照白雲飛所囑,循痕踏跡,練起五行迷蹤步來。

  這五行迷蹤步看起來雖然像很簡單,實在是一種異常深奧功夫,包含著五行生剋變化,無窮玄機,馬君武人雖聰明絕頂,一時間也難完全領悟。好在他肯下功夫,從天色微明,一口氣練習到日正當午,少說點總有一千多遍,才停下來休息。說他是休息,其實還是用心揣摩,想出一點訣竅,立時又開始練習。想想練練,整整練習了一天,果然被他領悟不少妙用。直到紅日西沉,他才把五個腳印平好,帶著滿身倦意,回到客棧。

  進了饒州城,已經是萬家燈火,他折騰了一天一夜沒有睡覺,又加上一天沒有吃飯,縱是一身功夫,也感到體力不支,回到客棧,只覺睏倦異常,勉強振作起精神,跑到三師叔房中,只見玉真子盤坐床上,閉目養神,龍玉冰和李青鸞全都不見,馬君武走近床前,拜伏地上,道:“三師叔,你身體可覺得好些嗎?”玉真子睜開眼,嘆口氣道:“我已不礙事,個中經過,我已聽你師妹說過大概,你怎麼這樣晚才回來呢?鸞兒上午出去找你,現在還沒有回來,我叫玉冰出去找她,兩個時辰了,也沒有見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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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馬君武聽得心頭一震,倦意頓消,急道:“那我就去找她們兩人回來。”說話間,龍玉冰正好進門,馬君武不待師叔開口,搶先問道:“龍師姊可見著李師妹嗎?”

  龍玉冰搖搖頭,嘆道:“饒州附近我都找遍了,卻是找不著她。聽人說李師妹出的南門,我一口氣追了七八里,就再問不出她的去向。”

  馬君武急得一跺腳,道:“她什麼都不懂,一個人如何能走得路,龍師姊請侍候三師叔,我就去追她回來。”

  龍玉冰看馬君武焦急神情中隱現倦容,略一沉吟,道:“李師妹天真爛漫,一個人實在容易遇上危險,你從昨夜到今天恐怕就沒有好好休息過,不如你留在店裡,我去找她。”

  馬君武搖搖頭道:“我還不要緊,再說三師叔尚未完全復元,還得師姊侍候,還是我去吧。”

  玉真子一臉慈和,望著馬君武笑道:“鸞兒心地純善,並不是全不懂事,我想她絕不會跑得太遠,也許再等一會,她就會回來,我剛才試行運氣,已覺得好了不少,如果那姓白的朋友說得不錯,這一兩天內我就可以完全復元,你就是去找鸞兒,也得先吃點東西再去,今晚你必須回來,因為鸞兒要是真的出了差錯,事情就不簡單,等明天她要是還不回來,我們再一起去找她。”

  馬君武本來有許多話要對玉真子說,但他此刻一心惦著李青鸞安危,玉真子既未深究,也就樂得不再多說,胡亂叫些東西吃吃,立時回房佩上長劍,離開客棧,向南追去。

  這時,已是夜色沉沉時候,天上星河已現,路上行人絕跡,馬君武心急如焚,一口氣追出去七八里路,夜色中四野寂寂,哪裡有李青鸞的影子。

  馬君武停住步,抬頭深深吸一口氣,走走神,心裡暗想:我這樣盲目追尋,哪裡能找著她?這時候,他感到天涯茫茫,玉人何處,不覺呆站著猶豫起來。

  驀地裡由夜色中傳來了一陳得得蹄聲,不大功夫,隱見官道對面急馳來兩匹快馬,馬君武正值六神無主當兒,難免作僥倖之想,暗道:這兩人從對面而來,也許遇見過李青鸞,不妨借問一聲。

  他心裡剛剛想定主意,兩匹馬已風馳電掣般闖到面前,馬君武見兩馬來勢太急想招呼已來不及,顧不得再看馬上人的模樣,一橫身兩手齊出,硬搶控馬韁繩,想先擋住馬勢再問人家。

  哪知馬上人亦非等閒,馬君武剛剛發動,突聞得一聲怒叱,道:“什麼人敢攔去路,你是找死。”話剛出口,寒光電閃,左右兩把刀,一齊劈出,同時馬上人又一齊急勒韁繩,兩匹馬急馳間收勢不住,但聞得兩聲長嘶,猛向馬君武撞擊。

  馬君武想不到對方一出手就動兵刃,百忙中急收雙臂,一個仰翻退出去七八尺遠,但仍攔住去路,拱拱手笑道:“兩位請恕我魯莽,我攔兩位去路,只是想問兩句話,此外並無他意。”

  這當兒,馬上人都已躍落地上,橫刀而立,聽完馬君武問話,右邊一個四旬左右的瘦長大漢,打量馬君武兩眼,冷笑一聲,答道:“朋友話說得好輕鬆,你這不像是問話,倒像是劫路的模樣。”

  馬君武自知理虧,而且又有事求人,只好賠禮笑道:“我已先向兩位告罪了,請原諒我行動魯莽。”說罷,又深深對兩人一揖。

  兩個大漢看馬君武再三告罪,態度轉趨溫和,剛才答話的人收了單刀,問道:“你有什麼話,請快些說,我們還要趕路。”一面答著話,一面拉起韁繩,準備上馬,看樣子確似有著火急的事情一般。

  馬君武問道:“兩位來路上,可遇過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麼?”

  兩人聽了馬君武問話,相對望了一眼,又轉臉望望馬君武,搖搖頭,躍上馬鞍,放縱慾去。

  馬君武看兩人神情,疑念頓生,心裡一急,厲聲問道:“兩位究竟是見到沒有,不說實話,今夜就別想走路。”

  左邊大漢一直就沒有開口,此刻突然冷笑一聲,接道:“見到了,不告訴你又怎麼樣?”

  馬君武怒道:“那麼兩位就別打算能好好過去。”

  右邊大漢冷冷笑道:“朋友你好大的口氣!別說我們不告訴你,就是告訴你也沒有用。”

  說完,一抖轡繩,硬向前衝。

  馬君武心知不動手制服兩人,他們決不肯說,一聲不響,暗運功力,縱身一躍,一招“蒼鷹搜燕”直撲過去,右面大漢見馬君武撲攻來勢迅猛至極,心中吃了一驚,左掌一招“橫身攔虎”封住門戶,右手“葉底偷桃”五指分張,點向馬君武小腹上去。

  馬君武一發動,就有了速戰速決心意,身懸空中,微一吸氣,右手驟然伸出,發招“赤手搏龍”扣住了大漢右腕脈門,順勢一推,那大漢已跌下馬背,馬君武也從馬上跳過,腳落地上,仍扣著那瘦長大漢脈門不放。

  左面大漢見馬君武一擊之下,已擒住了同伴右腕,心中也是一驚。兩足一點馬蹬,飛縱過來,單刀猛劈馬君武後背。

  馬君武匆忙裡一閃身,他這一閃身之勢,無意中用了剛剛學會的五行迷蹤步。左邊大漢一刀劈去,只見眼前人影一閃,不見了馬君武,剛覺一呆,馬君武左手已由右側橫打過去,蓬的一聲,正中肩骨。這一掌勁力不小,那大漢只感到右肩一陣劇疼,手一鬆,單刀落地,馬步浮動,馬君武又順勢一腳踢中大漢左胯。這一下,那人如何還能承受得住,直被踢飛三丈多高,仆倒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馬君武舉手投足之間,收拾了兩個大漢,自己也感到出手意外,不覺怔了一怔。回頭再看那被扣脈門的瘦長大漢,雙目半閉,氣喘如牛,頭上汗珠兒雨水般直向下淌,原來馬君武怕他掙脫被扣右腕,不自覺加了勁力,脈門是人身十大死穴之一,馬君武手上加勁,直如一道鐵箍緊收,瘦長大漢這個苦可就吃大了,不但感到半身麻木,而且血道受阻,五腑血湧,氣塞咽喉,頭暈眼花,人已到了半昏迷狀態。馬君武突然一鬆手,瘦長大漢連退四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過了一盞熱茶工夫,瘦長大漢才緩過氣來,定定神看同伴橫躺道旁,微微發出呻吟,那馬君武凝神佇立,濛濛月色下,眼光卻盯在自己臉上。

  瘦長大漢慢慢站起身子,對馬君武一聲冷笑道:“想不到我們今晚遇上了高人,朋友既有這等身手,自非沒有來歷人物,江湖上講究恩怨分明,如果朋友你不怕我們將來報仇,請把門派姓名賜示——”

  馬君武搖搖頭,接道:“我和兩位動手,原非本意,彼此素不相識,當然更談不上恩怨,我也自知出手重了一些,難免兩位記恨。不過事已至此,後悔也來不及了,今後兩位要找我報仇與否我倒不計較,要我奉告門派姓名,也不困難,但兩位須先告訴我那紅衣少女下落,要不然就別怪我一錯再錯,心狠手辣了。”

  那瘦長大漢又一聲冷笑著:“男子大丈夫,生死算得了什麼,朋友如果想用強迫手段逼供,那無疑是白日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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