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新仙鶴神針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0-17 17:36:2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 19381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9 15:29
四〇

  馬君武生性本很善良,不願以辣手懲人,但此刻心念李青鸞安危,五內焦急如焚,看那大漢仍是不肯說出李青鸞行蹤,更加心火怒發,左手一收一縮,格登一聲,扭斷了那大漢腕骨,只疼得那人大叫一聲暈倒過去。

  馬君武看人暈倒心腸又軟了下來,蹲在地上,先替他接上斷骨,又替他解開穴道,用推宮過穴手法,活了他血脈,一會兒工夫,那瘦長大漢悠悠醒轉過來。

  馬君武蹲在他身邊,很溫和地說道:“紅衣少女是我的師妹,你們如果遇見過她,告訴我又什麼關係呢?”

  瘦長大漢看馬君武替自己續骨活穴,心中似很感動,剛想說話,突然又垂下頭去,默然不語。

  馬君武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神情,心中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道:“你們不肯實說,也許有著難言隱衷,這麼吧!我只求你指示一條路,細節方面,我絕不多問,兩位黑夜飛馬,想必還有事待辦,這樣耽誤下去,彼此都覺無益。”

  那人聽了馬君武幾句話,果然動容,正待答話,突聞得丈餘外傳來了一陣森森冷笑聲,這冷笑聲音不大,卻嚇得那瘦長大漢剛剛張開的嘴巴又趕緊閉上,馬君武霍然跳起,轉臉望去,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五旬上下、全身勁裝的人,腰中圍著軟索三才錘,正是天龍幫黑旗壇壇主開碑手區元發。

  區元發突然出現,確實把馬君武嚇了一跳,定定神,正待開口,區元發已搶先冷笑道:“我以為是什麼人?原來是崑崙三子的高徒,你把本幫兩名弟子截留下來是什麼意思?”

  馬君武心知人家武功比自己武功高出很多,如要動上手,絕難抵敵,鬧僵了事情麻煩太大,自己生死事小,難免要連累三師叔一同遭殃,心裡打了幾個轉,拱手笑道:“晚輩截留貴幫門下弟子,並非有意,到現在為止,如不是老前輩現身喝問,晚輩還是不知底細。”

  區元笈並不答話,冷笑著跑過去把躺在路旁的一個大漢扶起,又拉起那瘦長大漢,炯炯眼神盯在兩人臉上,道:“你們還不走路,存心留在這裡現眼出醜嗎?”

  兩個大漢聽完一句話,如逢大赦一般,顧不得滿身傷疼,一蹶一拐地爬上馬背,放轡急去。

  區元發直等兩名弟子人馬俱杳,才回過頭望著馬君武,冷冷說道:“凡是天龍幫弟子,都不能受人欺侮,你怎麼懲治他們,我也同樣地擺佈你一頓,這還是看在崑崙三子面上,留下你一條小命。”說著話,緩步向馬君武逼近。

  開碑手看馬君武凝神屏氣,竟準備和自己一拼,不覺一聲輕蔑的冷笑,但他心中卻是暗暗佩服馬君武的膽氣。冷笑聲音未停已然出手,右臂一伸,閃電般指向馬君武肩井穴,左掌由外向內圈打,一攻之勢,用了兩種不同的力道。

  馬君武吃了一驚,左掌急施天罡掌中“赤手搏龍”,翻腕疾擒區元發右腕脈門,右手卻用悟空大師傳授的十八羅漢中一招“金剛開山”斜劈左臂。

  這一下馬君武也用了兩種不同掌力,一巧一猛,柔剛並濟,區元發一時大意,幾乎上了大當,左掌圈打力道先被馬君武掌勢一震,化解開去,右手略慢一著,竟被馬君武搭上了手腕。

  但區元發畢竟是武林中傑出的高手,而且內功火候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一著失機,立時應變,仗深厚功力,借勢反擊,趁馬君武左手尚未合扣脈門,右腕一彈一震,變點為打,上步欺身,內勁突發,掌勢直逼馬君武前胸而來。

  馬君武吃虧在內功沒有人家深厚和對敵經驗不足,以致於坐失制勝良機,微一錯愕,區元發掌勢力道已迫近胸前,再想變勢招架,已是不及,百忙中隨著打來掌力向後一個倒翻,退出去一丈多遠。饒是他應變得快,前胸仍覺吃一股潛力擊中,幾乎站不住腳,幸得區元發這一掌是求解危勢,力道不足,再者馬君武應付得法,順勢避力,才算僥倖一時,沒有被人震傷。

  可是區元發這一緩過手來,立時展開了快攻,這一次,他在急怒之下,一掌比一掌力猛,一招比一招辛辣。馬君武不敢硬接人家掌勢,處處受制,縱有精妙招術,也難發揮威力,好在天罡掌法走的是巧、柔的路子,講求以巧制力,馬君武才算勉強對付著接區元發二十多招猛攻。

  開碑手見馬君武在自己手下連走了二十幾招不敗,又驚又怒,雙掌愈發劈打凌厲,但聞呼呼風聲,震得馬君武衣衫飄動。區元發這一輪急攻,直似排山倒海,馬君武不但險象環生,而且已被人罩入掌力之下,此刻只是想不戰而逃,亦是不可能了。

  又勉強支持了一會,馬君武已到了生死呼喚的危險關頭,頂門上汗落如雨,自知已難再接人家十招,剛覺氣餒,心中突然一動,暗道:白雲飛傳我五行迷蹤步時,說過縱在強敵環攻之下,亦不難脫出圍困,現在雖然尚未練習純熟,但已略通概要,不妨一試,看看能否逃出對方掌下。

  想到這裡,精神突然一振,奮起餘力,施出天罡掌中三絕招中的“雲龍噴霧”猛攻一掌,這招他用盡了全力,敗象畢呈中絕招突出,而且力道很大,區元發驟不及防,果然被一擊之勢,逼退兩步。

  開碑手想不到馬君武在自己掌力籠罩中,居然還能反擊,幾乎又吃了虧,不由大怒。他原想把馬君武活活累倒,然後懲治一番,放他歸去,這一來激起殺機,厲喝一聲,雙掌連環劈出,兩股極強勁風,隨掌而出。

  哪知區元發掌風劈到,馬君武人影一閃,便失蹤,區元發一怔神,急收住劈去掌勢,流目四顧,只見月色濛濛,竟是看不到馬君武人在何處,這一驚非同小可,不覺愣在當地,呆呆出神。突然聞得背後一聲輕微的冷笑,區元發久闖江湖,驚愕之間,方寸不亂,右掌疾施一招“迴風弱柳”,一轉身猛地平掃過去。他這一拍出手既快,力道又足,心想:縱然打不中,掌勢潛力亦必把馬君武逼迫開去,可是掌風到處,只擊得一丈開外一株榆樹上落葉紛飛,卻仍是不見馬君武人在哪裡。

  這一下,只驚得區元發出了一身冷汗,暗想:難道這娃兒有邪術不成,我這一擊力道,武功再高之人,也不能夠形跡不露,心中驚疑未定,驟覺一股掌風,襲到後背。

  開碑手匆忙間往前一縱,跳出兩丈多遠,回身看去,馬君武仍站在原地未動,區元發本疑馬君武用的什麼邪法,但又覺說不出口,遲疑了半晌,才冷笑一聲,道:“崑崙派號稱武林中九大正宗主脈之一,原來練的儘是邪門功夫。”一面發話,一面暗運功夫,準備驟然出手一舉擊斃馬君武。

  馬君武卻是一語不發,凝神靜立,表面上看他是在蓄勢待敵,其實他是在琢磨五行迷蹤步的竅訣,開碑手說的什麼話,他根本就沒有聽清楚。

  區元發見馬君武凝神待教,全不理會自己問話,不覺羞怒交加,兩足一點,直撲過去,兩掌平胸推出,這一招他含忿出手,用上了十成勁力,威勢之猛,直若洪流潰堤,罡風猛捲,人隨掌勢一齊向馬君武直撞過去。

  只見馬君武身形一閃,人已不知避到何處,區元發幾十年江湖行蹤,不知道會過多少高人,但馬君武這種奇特的避招身法,他不但沒有見過,而且根本就沒有聽人說過,身不離三尺方圓之地,但卻如魔影一般,忽前忽後,忽隱忽現,區元發數擊不中,心膽已寒,借發招之勢,縱出去三丈多遠,頭也不回,連著幾個急躍,隱沒逸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0 14:16
四一

  馬君武初試五行迷蹤步,驚走了區元發,自己也驚出一身汗水,暗道愧慚,如果不是白雲飛授此奇技,今夜決難逃對方掌下,想到此處,又懷念起白雲飛來,憶此後相見無期,不覺黯然神傷。

  呆了一陣,一個人又練起五行迷蹤步來,這一次全神集中,邊練邊想,又被他體會出不少妙用。

  突然一聲梟鳴,由靜夜中傳來,馬君武神志一清,又想起李青鸞來。

  一想起李青鸞,哪還有心情再練武功。定定神,回味剛才那兩個大漢,已隱約透露出來,李青鸞似是被人劫持而去,只是四顧茫茫,對方行蹤不明,一時間哪裡去找。

  想了半晌,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所遇兩個大漢都是天龍幫中弟子,區元發是天龍幫五旗壇主之一,以區元發武功而論,要想劫持李青鸞,自是易如反掌,目前只有先到天龍幫去探一下再說。他越想越覺不錯,立時定了主意。

  玉真子本要他今晚上回饒州客棧,但馬君武既推想出李青鸞下落,恨不得一步追上,生怕多耽誤一天時間,李青鸞就多了一分危險。再說玉真子蛇毒雖除,身體尚未復元,一兩天內能否趕路還很難說,自己如回到客棧,再向三師叔請命單身一劍到黔北找尋李青鸞,玉真子絕不會答應,這一耽誤,也許一兩天就不能動身,他想了一陣,拔出背上長劍,把路邊一株樹上樹皮削去一片,留下崑崙派中暗記,指示出自己去向,立時連夜向黔北天龍幫總壇趕去。

  一天一夜的急趕,到第二天中午,竟被他趕了四五百里,到了贛江渡口的唐家集。

  唐家集雖只是個小集鎮,但因地處要沖,卻是相當熱鬧,酒店林立,客棧毗連。馬君武這當兒也實在累了,而且計算行程,李青鸞若真被天龍幫劫持,自己這一天一夜急走,必可超到前面,這地方渡口要道,是到黔北必經之路。正好停下來休息一下,一面也可探詢消息,遂在渡口邊尋了一家酒館,叫了一壺酒,幾盤精緻菜餚,慢慢地用了起來。

  他幾天來勞碌奔走,只覺疲倦異常,再加幾杯酒下肚作怪,不知不覺間竟在座位上伏案沉沉睡去。

  醒來已經是斜陽滿窗,馬君武喚過來酒館夥計結算酒帳,酒館夥計搖搖頭笑道:“相公的酒帳,已由你朋友會過了。”

  馬君武驚得一跳,他的失常舉動,可也把店夥驚得一呆,手一鬆,一把細磁茶壺掉在地上打得粉碎。

  馬君武定定神,看滿座酒客數十道眼光都集射他身上,趕緊鎮靜下心神裝作若無其事,淡淡一笑問道:“我的朋友,走時候可留下什麼話嗎?”酒館夥計還未來得及答覆,他又加上一句道:“我那朋友是什麼樣子,大概有多大年齡?”

  酒館夥計聽他問得奇怪,皺皺眉笑道:“看樣子有五十出頭,很矮很瘦,你相公剛剛進店不久,他就來了,一直在你對面坐著,怎麼,你們不認識嗎?”

  馬君武轉頭看桌案一邊,隱現字跡,一望即知,是用金剛指之類的功夫刻在桌上,妙在淺淺的僅可辨認,只見寫道:“玉人無恙,盡可放心一醉。”

  下面既無署名,也不留暗記,這就鬧得馬君武莫名其妙,搜盡枯腸,想不出對方究竟是什麼人。

  這兩三個月的江湖經歷,連番奇遇,使初出茅廬的馬君武增長了不少見識。來人既如霧中神龍,自己卻想不出一點頭緒,要從酒保口中探得消息,更不可能,索性不再多問,掏出一塊銀子,放在桌上,暗運內功,隨手抹去字跡,對酒保笑道:“這銀子,賠你揮破的茶杯,餘下的就賞了你吧。”說完話,逕自出店。

  這地方緊靠渡口,出了店就到江邊,放眼望贛江,江水滾滾,漁舟點點,渡船頻繁,馬君武徘徊渡口,直到紅日西沉,天色入暮,他已完全浸沉在懷念愁慮之中,行至江岸,忘記了已入深夜。

  突然一陣轆轆輪聲,從夜幕中遙遙傳來,馬君武精神一振,抬頭張望,只見月掛中天,清光溶溶,已經是三更時分了,渡船已停,人蹤絕跡,只有那滔滔江流中,萬千月光閃爍。

  馬君武伸手摸摸肩上劍把,閃身躲入一片暗影之中,雙目凝神,注定來路。

  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果然有一輛黑篷馬車,急急駛來,車輪聲衝破了夜幕,月光下,看車前坐著一個白紗裹臂的大漢,單手揚鞭,車行如飛,待近渡口,倏然停車,從懷中取出一個號角,吹出一陣嗚嗚怪聲,劃破夜空,然後跳下馬車,不住向江中張望,待號角聲沉寂之後,馬車中卻隱隱傳出輕微的呻吟之聲。

  馬君武看時機已成熟,翻腕抽出背上長劍,一跳而出,待那白紗裹臂大漢警覺,馬君武已跳進車前,長劍疾出,挑開垂簾,定神一看,不覺呆在那裡,說不出話。

  馬車中不是他幾天來夢索魂繞的李青鸞,而是三個滿身傷痕、奄奄待斃的大漢,馬君武長劍挑開垂簾,三個人也就不過是睜開眼望望他,又閉上了眼睛。

  這當兒,那白紗裹臂大漢已到馬君武背後,出手一掌,猛向馬君武背後劈去,掌挾風聲,力道竟是不弱。馬君武一飄身讓開掌勢,回過頭橫劍問道:“幾位可是天龍幫中的弟子嗎?”

  白紗裹臂大漢,聽馬君武問得單刀直入,愣了一下,停住手答道:“不錯,你朋友是干什麼的?”

  馬君武心中一轉,不答問話,卻反問道:“車上的人是怎麼傷的?你們押送的人呢?”

  他這若有其事一問,還真是把那白紗裹臂大漢給嚇得暈頭轉向。因為天龍幫人多勢大,幫中弟子不下數千人,遍佈江南水旱兩路,馬君武又問的正在點上,那白紗裹臂大漢一時間哪裡弄得清楚,怔了一怔,答道:“押送的人已遭人劫走,弟子等四人力戰受傷,尊駕可是派來接應我們的嗎?”邊答著問話,一面右手立掌當空,食中兩指半屈,對馬君武躬身一禮眼卻盯在他兩隻手上。

  這是天龍幫中特定的暗號,一禮之中,表示是輩份地位,馬君武哪裡弄得清楚,略一猶豫,那人已看出破綻,怒道:“好小子,你敢使詐!”右掌一揮,猛向馬君武撲去。

  馬君武看他傷著一條臂,出手仍是極快,倒是不敢大意,左手一招“閉門推月”,封開攻來一掌,橫劍冷笑道:“我確非貴幫中人,但也非貴幫仇人,我只想向你打聽一件事情。”

  那人看馬君武出手不凡,而且自己左臂傷勢很重,車上還有三個同伴奄奄待斃,急需施救,想了想,停住手,冷冷笑道:“你要打聽什麼事?說吧!”

  馬君武問:“你們押送的人,可是一位很美的紅衣少女嗎?”

  那人看了馬君武一眼,點點頭道:“不錯。”

  馬君武臉色一變,沉聲又問:“她在哪裡呢?”

  傷臂大漢答道:“被別人搶走了。”

  馬君武忍著一腔悲忿,追著問道:“什麼人搶走了?在什麼地方?搶的人走的哪個方向?”

  傷臂大漢看馬君武越問越急,怒聲答道:“搶的人是兩個行腳和尚,去的方向不知道,我們被劫之處,距此三十里左右,一片墓地旁邊,你可到那裡看看。”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0 14:17
四二

  馬君武聽他話風似非虛語,問了去路,立時趕去。

  不到頓飯工夫已趕了三十多里,果然見道旁有一片墓地。馬君武借月光運目力打量四邊景物,這地方實在荒涼可怕,觸目荒草,矗著那壘壘青家,幾株矗立高大古柏,襯托得陰森森的,靜夜中真使人有置身鬼域之感。細看道旁,果然發現不少血跡,有不少荒草已經踏倒,看樣子,確實有人在這裡動過手。他很細心勘查一遍,但除血跡和一片經人踐踏過的荒草痕跡之外,再也找不出其他痕跡。

  突然一聲淒歷刺耳的夜梟悲鳴,把馬君武從如醉如痴的情愁中驚過來,看身上已盡被冷露浸濕,天色已過五更,黎明將近,但馬君武的心情卻更是紛亂,他原想到黔北天龍幫總壇去追蹤李青鸞的主意,此刻也不得不改變了,可是到哪裡去呢?天地是這麼廣大,人海是這樣渺茫,李青鸞杳杳芳蹤,有如落海沙石,縱不惜遍歷天涯,也覺得欲尋無處。

  他越想越覺得愁懷難解,仰望著寥落辰星,不覺一聲長嘆,一縷情愁,萬千幽報,英雄肝膽,兒女心腸,任他馬君武自負人間奇男子,這當兒也不覺英雄氣短,潸然淚下。

  就在馬君武嘆聲餘音未絕之際,驚聞得身後壘壘青冢裡,也傳來一聲悠悠長嘆,這一聲長嘆,只嚇得馬君武激凌凌打個冷戰。

  馬君武運足目力看去,只見丈餘外一塊石碑上,有一片白影飄動,立時一掌護身,一掌防敵,縱身跳近石碑,取下一看,原來一方白色羅帕,上用黛筆寫著:“我一時大意,致使令師妹又遭磨難,變起突然,連我也有點亂了方寸,目前煙沉霧籠,五人行蹤不明,但我料行兇匪徒,志在劫色,令師妹人間威鳳,諒必可逢凶化吉,匪徒等如真敢行出軌外,使玉人玷瑕抱恨,定當手刃群凶,誅盡彼獠,以謝歉疚,唯望君能自珍自重,不出一月,定當有佳音奉告。”

  字雖娟秀,但很潦草,這說明留字人的心情也很混亂,馬君武反覆閱讀,越看越怕,“使玉人玷瑕抱恨——”幾個字,變成了一團烈火,燒得他心肝裂碎,熱血沸騰,也無暇推想羅帕來歷,隨手放入袋內,翻身跑出那一片荒冢。跑約四五里,馬君武又自己停下腳步,暗自問道:我往哪裡走呢?四海渺茫,行止難決。

  這時,太陽已冉冉升出天際,陡然間,一個蒼老沉重的聲音,喝道:“馬老弟別來無恙,想不到我們又會在此地碰上。”

  馬君武轉身望去,不知何時他身邊已多了一個老者,蒼白長髯,軀幹修偉,正是初離現時,在洞庭湖中所遇長江神蛟鄭如龍。鄭如龍身後三丈外,另兩個背插單刀的大漢,控著三匹健馬。

  馬君武心頭一凜,冷笑道:“貴幫聲勢浩大,遍佈江南,不過作為究竟脫不了盜匪氣質,鄭壇主快馬趕來此地,莫非還想綁架我馬某人嗎?”

  鄭如龍聽得臉一熱,微怒道:“馬老弟這話是什麼意思?前次侵犯,事非得已,幫規森嚴,令諭難違,我已當面向老弟說明,旬前已得總壇新諭,藏真圖事出誤會,那《歸元秘笈》既成泡影,彼此已敵意全消,馬老弟出言責罵,究屬何指?”接著又說:“本幫弟子昨夜距此不遠處,受人截擊,四個人都受重傷,並被人搶走了押送要犯。我昨夜得報,因此趕來勘查,不想得遇馬老弟——”話說到這兒,頓一頓,又道:“昨夜本幫中弟子,在唐家集贛江渡口,所遇到的使劍少年,可就是馬老弟嗎?”

  馬君武道:“不錯。貴幫押送的什麼人?鄭壇主知道嗎?”

  鄭如龍搖搖頭道:“據幫中弟子告知,是一位年輕姑娘,個中詳情如何,我也不很清楚,只是奉得總壇紅旗令諭,要把她押解黔北,不想昨夜遇劫——”

  鄭如龍話未完,馬君武已爆出心頭怒火,厲聲喝道:“我師妹初涉江湖,從未和人結過梁子,你們擄劫一個純善無知的女孩子,是何用心?”

  長江神蛟聽得一怔,道:“怎麼?紅旗令諭押解的人犯,是馬老弟師妹嗎?”

  馬君武看鄭如龍錯愕神色,不像故意裝模作樣,面色稍見緩和,答道:“正是和晚輩同在洞庭湖中,遇見鄭壇主的那位李青鸞。”

  鄭如龍聽得一皺兩條濃眉,道:“這件事我的確不知情,但我想其中必有原因,也許事出誤會,想紅旗令諭是本幫總壇中五旗壇主敕令之一,而且令中明示要本幫弟子沿途妥為保護押解總壇,這證明對令師妹並無加害之意——”

  馬君武看長江神蛟,再想胡南平已成名武林數十年聲譽,他又為什麼劫持李青鸞呢?一時間只管呆想,站在那裡忘記答人家的話。

  陡然間,他腦際閃起一個念頭,白雲飛在鄱陽湖畔說的幾句話,在他心裡泛起了一陣波動,他說蘇飛鳳決不甘心忍著一生的折磨痛苦,她必要想盡方法纏著自己——她是天龍幫幫主海天一叟蘇朋海的愛女,也許是她出主意叫胡南平劫持了李青鸞——人在情急中,難免自作聰明,他越想越覺得不錯,很得他咬牙切齒,就地一頓足,道:“不錯,定是那鬼丫頭玩的花樣。”

  鄭如龍看馬君武呆呆地想了半晌,突然一跺腳,自言自語說起話來,這就弄得久歷江湖的長江神蛟也莫名其妙了,一拂胸前長髯,問道:“馬老弟,你覺得老朽幾句話,可說得有點道理嗎?我鄭某人身受令師救命大恩,幾十年來都無機緣報答,姑不論劫持令師妹原因何在,但當前最重要的事,是先追出令師妹的下落,本幫弟子遍佈江南各地,老朽願藉機略效微勞,我立刻用快船飛馬,傳到各處,著令他們留心令師妹芳蹤去處,好在已知道搶劫令師妹的是兩個行腳和尚,有此線索,就不致於追查不出,只要聽得令師妹的消息,我們就兼程趕往,本幫中有特殊的連給信號,一日夜之間可傳遍四五百里,如果你馬老弟信得過我,就和我一塊兒走。”

  馬君武看人家說得懇切,確有誠意,而且除此之外,也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點點頭,正待答話,遠見正西方一匹快馬馳來。

  馬如電掣風飄,快得出奇,數百丈距離,不過是眨眼工夫就到。馬君武不願再答長江神蛟的話,轉眼向來人望去,看來馬如一團紅雲般,神駿異常,從頭到尾,足足有九尺多長。

  那馬金鞍銀蹬,垂鬃三尺,馬背離地盡有六尺多高,全身看不見一根雜毛,絕世神駒,罕見龍種,馬君武只看得暗讚不已,再看馬上人的衣著也很別緻,一件淡黃及膝大褂,腰中束著一條三寸寬的白絲帶子,淡黃綢褲,粉底快靴,玉面劍眉,膚白如雪,唇紅珠砂,兩隻袖管高高捲起,手腕上露出來四隻耀眼金環,看形貌美如處子,遺憾的是缺少英秀氣質,但卻風流俊俏。

  黃衣人馬接近馬君武後,兩隻俏目流波,也盯在馬君武臉上,一對各極其美的少年,互望良久,那黃衣少年跳下馬,就對鄭如龍拱手笑道:“鄭壇主倒先到一步了,本幫被劫女犯,可查出一點頭緒?”

  馬君武聽來人口稱李青鸞為被劫女犯,不禁又動了怒火,不待鄭如龍答話,冷笑一聲,搶先接道:“貴幫也不過是江湖道上一個幫派。難道還奉朝廷的詔旨不成?非法擄人,居然口口聲聲稱她為女犯?”

  黃衣少年俊臉上現出怒容,俏目裡隱透殺機,翻腕拔出背上奇形金環劍,劍指馬君武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敢如此潑口撒野。”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0 14:17
四三

  馬君武看他手中兵器奇怪,形雖如劍,但劍尖和劍身及護手處,卻多三個金環,劍身動處,三環交鳴,鏘鏘鐺鐺如金盤珠走,清脆聲響中,暗合節奏。黃衣少年借拔劍之勢,已運用內功,貫注劍身,抖動劍身金環,暗向馬君武示威。

  馬君武也抽出長劍,正想反唇相譏,鄭如龍卻搶前一步,攔在兩人中間笑道:“兩位都請暫息怒火,江湖上有句俗語說,不知者不罪,我來替兩位引見吧。”

  說到這裡指著馬君武道:“這位是崑崙派中玄清道長門下高足馬君武。”回頭又指著黃衣少年笑道:“這位是本幫幫主的衣缽弟子,金環二郎曹香主曹雄。”

  曹雄轉臉看了鄭如龍一眼,問道:“劫持的人,不知和這位馬兄有著什麼關係?”

  鄭如龍道:“紅旗令諭押送的少女,就是這位馬老弟的師妹。”

  曹雄收了金環劍問鄭如龍道:“胡壇主為什麼要傳紅旗令劫持崑崙派中的女弟子?”說罷帶著歉意對馬君武拱拱手,笑道:“這就難怪馬兄情急責問了。不過我們天龍幫有嚴峻的規矩約束。胡壇主執掌本幫紅旗今,決不致知法犯法,目前我還不瞭然個中詳情,但這件事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現在不但馬兄要追尋令師妹的下落,就是本幫也不能眼看著四個弟子受傷不管,只要能找到令師妹,就不難弄明白事情的因果,屆時或由合師出面,或者馬兄和小弟一起到本幫黔北總壇評說是非曲直,自會有合理解決辦法,當前,還需先尋得令師妹下落才好。”

  金環二郎曹雄一席話,頭頭是道,馬君武聽完後,點頭笑道:“曹兄高論,使小弟茅塞頓開。追尋找師妹還得借貴幫大力。”

  曹雄笑道:“馬兄太客氣了,如果不嫌小弟一身俗氣,咱們就結伴同行如何?”

  馬君武臉一紅,笑道:“適才情急失言,望曹兄不要介意才好。”說完話,躬身一揖,慌得曹雄趕忙還了一揖,笑道:“剛才小弟亦有開罪馬兄地方,你這麼的多禮,反而使我慚愧了。”

  鄭如龍在站在旁邊,看看這兩個剛才拔劍相向的少年,一會兒工夫,卻變得親熱異常,宛如故友重逢一般,遂哈哈大笑,道:“兩位是英雄相惜,一見如故,此地不是談話地方,唐家集贛江渡口,現停泊我的座船,何不請到我船上小飲幾杯,再者也好早點傳諭本幫水旱兩路弟子,追查馬老弟師妹下落。”說完話,一擺手,三丈外兩個帶刀控馬的大漢,立時送來健馬。

  鄭如龍招呼馬君武上了馬,自己也縱上馬背,笑道:“曹香主赤雲追風駒,日行千里,馬老弟,咱們先走一步吧。”說畢,縱騎當先,加鞭急馳。

  馬君武抖韁急追,剛剛跑出去十幾丈路,突覺身側一陣急風捲起,曹雄的赤雲追風駒如狂飆掠空而去,但見一道紅煙如箭,逸塵如飛,一剎那間,人馬俱杳。

  馬君武和鄭如龍兩騎趕到唐家集贛江渡口,金環二郎曹雄已早到多時,三個人三匹馬乘小船上了長江神蛟的雙桅巨帆,船艙中金碧輝煌,富麗異常,鄭如龍先讓馬君武和曹雄在空艙中落坐,然後從懷中取出一面白緞子繡著金蛟的旗子,站在船頭上,迎風搖展一陣,立時由後艙中竄出來十二個佩刀的勁裝大漢,一字排在長江神蛟面前,鄭如龍面色很嚴肅地吩咐了幾句,十二個大漢立時紛紛跳下雙桅巨帆,分乘大船旁停泊的六艘小艇,搖櫓裂波,如飛而去。

  鄭如龍緩步進了中艙,吩咐兩個青衣童子擺上酒席,不大工夫,酒菜擺好。

  鄭如龍肅容入座,捧杯敬酒,馬君武一心掛唸著李青鸞,哪還有心情吃得下酒,勉強吃了兩杯,就放下了杯子,悶悶不樂。

  鄭如龍看馬君武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幹了一杯酒,笑慰道:“馬老弟請暫開愁懷,我已派人通知本幫散佈在贛、鄂、皖、湘一帶的弟子,追尋令師妹的行蹤,也許在這一兩天內,就會有佳音奉告。”

  金環二郎曹雄接口笑道:“只要能得到令師妹的消息,小弟願把赤雲追風駒借馬兄一用,就不愁追趕不上。”

  馬君武無限感激地答道:“曹兄盛情,馬某人感戴異常,曹兄赤雲追風駒,是世無其匹的龍種,小弟如何能夠借得。”

  曹雄笑道:“此馬我已答應送給我師妹蘇飛鳳,大概在兩三個月之後,赤雲追風駒就非小弟所有了,劫持令師妹的兩個野和尚,不但馬兄不肯放過,就是小弟也要看看他們是銅澆羅漢,還是鐵打金剛,好在赤雲追風駒神駿異常,我們不妨就一騎雙乘。”

  馬君武道:“曹兄如此隆情,我這裡先謝謝了。”起身一揖。

  曹雄也起身,還禮笑道:“小弟生性一向孤傲,但和馬兄卻一見如故,這也許就是緣分了,請兄暫釋滿懷愁慮。”

  說完話,俏目中神光閃閃,雙手捧杯,含笑敬酒。

  馬君武推辭不得,一口氣陪了人家三個乾杯,吃過幾杯酒,豪氣迸發,暫時忘記了李青鸞,酒助談興,他和曹雄談得十分投機,一席酒罷,天色轉夜。

  這時,曹雄、馬君武同上甲板,月光下急風拂面,看天色初更左右,頓使人精神一爽,看雙桅上風帆滿張,順水順風,船快如箭,不過這雙桅巨帆太大,雖然快逾狂奔怒馬,但在艙中卻覺不出快,可是站在船頭上,就感到江風疾勁,拂面飄衣。

  馬君武回頭向曹雄:“曹兄,我們現在到哪裡去?”

  金環二郎笑道:“接到傳來信號說,在南昌附近發現那兩個可疑和尚,現在咱們連夜追去。”

  兩個人愈談愈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感,直到三更過後,兩人才回到艙中安歇。

  §第四章 俠僧隱幽洞 神駒越千嶺

  第二天,天色剛亮,船已靠上了南昌碼頭。金環二郎曹雄牽著馬君武一隻手,下了雙桅巨帆,碼頭上早已有天龍幫的弟子在守候著,兩個人剛下船,立時有三個青衣大漢迎上去,長揖請安,曹雄單掌還了半禮,問道:“那兩個和尚,落腳在什麼地方?”

  中間一個四旬左右的大漢,垂手稟道:“弟子已派人監視兩個和尚行蹤,昨夜他們落腳在南昌西關悅來客棧,此時大概還沒有動身。”

  曹雄回頭對馬君武一笑,吩咐那三個大漢道:“你們留兩人帶著我赤雲追風駒,等著鄭壇主一塊兒去,一個人給我們帶路上悅來客棧。”

  中間那大漢,似乎是三個中的頭目,留下左右兩大漢牽馬等人,自己帶著曹雄、馬君武徑奔悅來棧去。

  馬君武雖看出金環二郎在天龍幫中身份地位,似乎比鄭如龍還要高些,但他自己是客人,對天龍幫的弟子,不能不客氣點,回頭問那青衣大漢:“兄台高名上姓。”

  那青衣大漢,受寵若驚地望著馬君武,躬身答道:“兄弟叫水蛇張才,承幫主恩典,派在長江總分壇下吃飯,負責南昌三百里內水路上的買賣。”

  馬君武點點頭,三個人一陣快走,不大工夫,已到了悅來客棧。

  這悅來客棧是南昌西關一座很大的客棧,房舍毗連,不下百間,三個人到店外,太陽還不過剛剛升起,兩扇黑漆店門還未開,水蛇張才三不管舉起拳頭在門上一陣狠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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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大門開處,一個店中夥計睡眼惺忪衣衫不整地走出來,看樣子他想發脾氣,但一看見水蛇張才,嚇得兩隻睡眼大開,不顧再扣鈕子,躬身一個長揖,道:“張爺,你老好早啊。”

  水蛇張才冷冷地問道:“昨夜裡落腳你們悅來客棧的兩個行腳和尚走了沒有?”

  店夥計又躬身賠笑的,笑道:“兩個大師父住在二進院中,大概還沒有走,張爺要找他們,就請你老稍坐一下,我這就去叫他們起來見你。”

  張才微一搖頭,道:“不必了,你領我們到他們住的房間去便是了。”

  店夥計看馬君武和曹雄都背插長劍,水蛇張才也帶著兩把水叉子,看苗頭就有點不對,哪裡還敢多說話,領著三個人,直奔二進院中,在一座兩室通達的房間門前停下,高聲喊道:“兩位大師父,醒醒啦——”

  店夥計喊了四五聲,可是房間中毫無回音,逗得水蛇張才性起,飛起一腳,踢得兩扇門應聲而倒,三個人搶入房中一看,水蛇張才只驚得一怔,馬君武和曹雄也呆在那裡半天講不出話,店夥計更是嚇得全身打哆嗦。

  房間中,哪裡還有什麼和尚的影子,只見兩顆血淋淋的人頭,並排放在靠窗案上,兩張木榻上,橫著兩具無頭屍體。

  水蛇張才細看案上人頭,正是自己派來監視兩個行腳和尚的手下兄弟。

  金環二郎問清楚死的兩個人是天龍幫弟子後,氣得他一張粉臉變成了鐵青顏色。

  這時,長江神蛟鄭如龍也趕來店中。他查驗過兩個下屬屍體之後,皺皺眉吩咐水蛇張才,把兩個弟子屍體、人頭一併用棉被包起抬走,這件事與人家悅來客棧無關,不准藉故生非,找人麻煩。

  水蛇張才巴不得早點離開,聽完話,立時親自動手,包好了兩具屍體,扛在肩上,躬身告退。

  張才走後,鄭如龍歉意地對馬君武道:“想不到對方竟是高手,損傷了本幫兩個弟子不算,又害得我們撲了個空。不過他們昨夜既住在此地,現在料也去不了多遠——”

  話到這兒,金環二郎接口笑道:“他傷了我們天龍幫幾條人命,也不能就此罷休,再說令師妹失蹤風波,還是由我們天龍幫惹起,溯因論果,我們天龍幫不能置身事外,縱然要歷盡天下寺院,小弟也非要把兩個野和尚追到不可。”說完話,笑容突斂,粉臉上又現出怒容。

  馬君武正待答話,鄭如龍已接口道:“曹香主、馬老弟,不必再為此事論爭,事情既已如此,急需善後,以老朽之見,不如暫返船上,從長計議。”

  三個人走出悅來客棧,店門外早有兩個青衣大漢牽著曹雄的赤雲追風駒,恭候一側,金環二郎接過馬韁,牽在手中,和馬君武並肩步行,鄭如龍跟在兩人身後,直向江邊趕去。

  三人剛剛到達江邊,瞥見水蛇張才匆匆忙忙地過來。他先對三個人見了禮,然後垂手對曹雄稟道:“弟子剛才得報告,兩個和尚的行蹤,出現在南昌東北二十里的地方。”

  曹雄劍眉一揚,俏目中驟射出來兩道冷電般的神光,回頭對鄭如龍道:“鄭壇主請由水路向北兜截,我和馬兄乘我赤雲追風駒由陸路追趕。”說畢,縱身跳上馬背,轉臉對馬君武招手道:“馬兄快請上馬!”

  馬君武看他一張粉也似的俊臉上,眨眼間,就有幾個不同的表情,喜怒無常,變化莫測。但每次對自己講話,卻總是一副笑臉,心中暗忖:這人對我倒是不錯,只是心地難於捉摸,以後對他還得小心。

  他這裡略一思索,曹雄已連聲催請,馬君武只好一縱身,也躍上馬背,坐在曹雄身後,他剛剛坐好,金環二郎已抖動鞭繩,赤雲追風駒一聲長嘶,放蹄向前衝去。

  馬君武初乘寶駒,只覺得馬快如飛,超逸出塵,兩耳中呼呼風響,路旁的樹木景物,閃電般向後倒去,不大工夫,已跑了二十多里。

  正急奔中,忽聽得金環二郎叫道:“果不出我所料,那兩個野和尚就在前面。”

  馬君武視線被坐在前面的曹雄擋住,正想偏頭看去,突感眼前一亮,金環二郎已騰身離鞍,黃衣飄飄,如一隻穿雲巧燕,一掠之勢直飛出三丈開外,落在道中。

  曹雄在飛離馬背時,已收住韁繩,他人離馬鞍,赤雲追風駒也同時緩了下來,馬君武放眼看去,只見曹雄橫身攔在路上,距他三尺左右,站著兩個和尚,一個身材高大,肩負禪杖,一個身材矮小,背插戒刀,兩個人穿著一色的灰僧衣,腰中繫著一條三指寬窄白麻編織的帶子。

  曹雄攔住兩個和尚去路後,卻對馬君武招著手,笑道:“馬兄快些下來。”

  馬君武縱下馬背,搶前兩步和曹雄並肩站著,細看兩個和尚面貌:那身材高大的粗眉環眼,一張臉黑如鍋底,長相十分凶惡;矮小的一個,面黃似鼠,骨瘦如柴,但兩隻老鼠眼中卻有光隱現,一望即知,有著極深的內功火候。兩僧神情都很鎮靜,並未被金環二郎躍下馬背的快捷身法所震驚。

  曹雄轉過臉低聲對馬君武道:“馬兄小心戒備,這兩個野和尚有點怪道。”

  馬君武點點頭,還未及答話,曹雄笑容突斂,剎那間粉臉上如罩寒霜,翻腕抽出背上金環劍,冷冷問道:“在南昌悅來客棧中,殺死本幫兩名弟子,可是你們兩個野和尚干的?”

  那矮瘦僧人鼠目一翻,陰森森一笑道:“佛門廣大,來者不拒,施主如有意步貴幫兩名弟子後塵,佛爺一樣超渡你早登極樂。”

  曹雄冷笑道:“這麼說起來。在唐家集那片荒涼墓地中截劫崑崙派女弟子,重傷本幫四名弟子,也是兩位幹的好事了!”

  那矮瘦僧人仰著臉一陣大笑,道:“出家人講求一個緣字,和尚順手化了一筆人緣,也算不得是件什麼大事。”

  馬君武看他說得輕輕鬆鬆,不覺動了怒火,厲聲喝道:“出家人慈悲為懷,你們兩個披著佛門袈裟的人,卻殺人劫色,樣樣都干,現在你們把她藏到哪裡去了?”

  半天不講話的高大僧人此刻突然插嘴冷冷接道:“這位施主可問的是那位穿紅衣的小姑娘嗎?”

  馬君武道:“不錯,她現在什麼地方?”

  高大和尚笑道:“佛法無邊,那位女弟子既經我佛慈悲,渡入空門,你今生就不要再想見她了。”

  馬君武只聽得一連打了幾下冷顫,劍眉軒動,熱血沸騰,翻腕緊握劍把,三尺青鋒出鞘,正待出手,金環二郎已搶先發招,金環響處,耀眼劍鋒直點向那矮瘦僧人前胸。

  矮瘦和尚一聲冷笑,縱身一避,讓開金環劍,借避招之勢,已拔下背上戒刀。矮瘦和尚動作夠快,但金環二郎更快,一劍不中。第二招已隨著出手,金環劍斜削直刺,眨眼間連攻八劍,直把那矮瘦和尚逼退了一丈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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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馬君武仗劍觀戰,看曹雄出手幾招又快又狠,心裡暗暗佩服。不過那矮瘦和尚亦非弱者,吃曹雄搶了先機,一輪急攻迫得他無法還手,憋了一肚子怒火,金環二郎八劍攻完,略一緩手,矮和尚立還顏色,手中燦似銀雪般的戒刀立時搶攻,而且招術怪異,來勢莫測,剎那間刀卷冷風,光密如幕,直若一團光影般向金環二郎逼去。

  曹雄看那矮瘦和尚,手中一把戒刀,威勢非凡,哪裡還敢大意,金環劍也舞個風雨不透,但聽金環交響,劍風似輪,兩人這一接上手,轉眼之間,就是二十多個回合。

  曹雄一面力鬥,一面暗暗稱奇,看不出這矮瘦和尚竟有著這大本領,心知不施出殺手絕招,一時間決難取勝。心念一動,劍招立變,施出海天一叟蘇朋海傳他連環三絕招“海市蜃樓”、“夜半烽煙”、“天網羅雀”,三招連環出手,劍搖寒星萬點,直若驚濤駭浪,海天一叟蘇朋海天生一代奇人,這三招是他半生心血精研天下各派劍術後,獨創絕學,前兩招雖然凌厲,但旨在亂人耳目,克敵致勝全在那第三招“天網羅雀”上面,金環二郎幼隨蘇朋海,深得海天一叟鍾愛,盡得真傳,這連環三絕招,他已下過數年苦功,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施用,果然威勢奇大,非同凡響。

  那矮瘦和尚雖有一身本領,也是招架不住,但覺得一團銀虹中挾著金環錚鳴,當頭罩下,百忙中,和尚舉起手中戒刀一封,縱身跳開。可是金環二郎殺機已起,那還容他逃出劍下,一聲笑道:“野和尚,你還想走嗎?”一沉腕,劍尖金環正套在矮瘦和尚戒刀上面,順勢一推,冷鋒直逼那矮瘦和尚握刀的手腕上。

  矮瘦和尚戒刀被金環套住,再想抽刀招架,哪裡還來得及,略一怔神,一隻右手已被曹雄金環劍齊腕齊切斷。金環二郎斬斷那矮和尚一隻手腕,似乎心猶未足,一抖金環劍,把劍尖金環套奪的戒刀,拋出去兩丈多遠,金環劍借勢又向那矮瘦和尚前胸點去。

  曹雄劍招剛剛遞出,突聞得馬君武叫道:“曹兄,留神暗器。”

  金環二郎聞得警語,但攻敵劍勢仍然不變,只隨勢一翻,三把兩刃飛刀,貼著他衣服飛過,說危險,也實在夠險,差不到一寸,就要打中。

  不過這樣一來,曹雄出手劍招準頭失了不少,那矮瘦和尚才逃出金環劍下,待曹雄第二劍逼攻過去,那發出飛刀的身材高大和尚,鐵禪杖已“橫掃千軍”風襲捲到。

  曹雄金環劍,雖是專鎖對方兵器的奇形兵刃,但那和尚鐵禪杖足足有鴨蛋粗細,一杖橫掃,力逾千斤,金環二郎倒也不敢硬接,閃身避開一杖,劍化“金絲纏腕”,反削對方右手,迫得和尚收杖避劍,向後躍退五尺之遙。

  馬君武看曹雄劍斷矮瘦和尚右腕之後,早已躍躍欲試,不容金環二郎再搶攻,仗劍急出,喊道:“曹兄請暫休息,這個和尚讓給小弟吧。”

  曹雄一笑停住步,收了金環劍,馬君武趁勢一招“神龍搖尾”,冷森森劍鋒直點高大和尚前胸。

  高大和尚禪杖變招“迎雲捧月”硬架長劍,馬君武一沉健腕,劍化“旋風掃雪”猛攻下盤,高大和尚縱身而起,讓開劍勢,鐵禪杖“獨劈華山”當頭下擊。

  馬君武走險招,踏中宮,欺身步上,逼近高大和尚身邊,長劍迎截右腕,左掌同時劈出二招“飛鈸撞鐘”,他一進之勢,兩絕招一齊出手,劍招是追魂十二劍中的“迎風斷草”,逼住了對方禪杖,左掌卻用十八羅漢掌中的一記“飛鈸撞鐘”。高大和尚如果不收招,可能被截斷手腕,只得猛提丹田真氣,把下擊之力,向旁邊一滑,讓開馬君武一劍,但他卻躲不開左掌,小腹上著著實實地挨了一下,打得個高大身軀摔出去四五尺外,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禪杖落地,口裡鮮血直噴。

  金環二郎見馬君武出手不過三招,就擊傷了對方,心中又是敬佩,又是妒忌,嘴裡卻笑著道:“崑崙劍法果然不凡,小弟佩服極了。”

  馬君武一縱身跳近那受傷的高大和尚,劍尖逼在前胸,卻轉著臉望著金環二郎答道:“曹兄太過獎了,小弟劍術,較曹兄相差遠甚了。”

  金環二郎淡淡一笑,不再答話,緩步走近馬君武身側,望著那和尚笑道:“剛才聽你們兩個野和尚口氣倒是不小,就憑你們這幾下,也敢和我們天龍幫作對——”說到這裡,笑容一斂,粉臉變色,又冷冷問道:“你們把紅衣少女劫持到哪裡去了?”

  高大和尚吐出來一口鮮血後,冷笑道:“佛爺不幸落敗,砍殺任憑你們,用刑迫供,那是休想。”

  曹雄笑道:“那我看看你,是不是鋼鐵鑄成的羅漢。”

  說話間,一回頭,瞥見那斷腕矮瘦和尚,趁空兒向前溜去,曹雄右手一揚,一雙金環脫腕飛出,黃光如電,去勢快極,只聽那斷腕矮瘦和尚一聲慘叫,金環正中光頭,直打得腦漿迸出,栽倒氣絕。

  曹雄笑嘻嘻地跑過去,撿起金環,就在僧衣上擦乾血跡,套上右腕,牽著赤雲追風駒走回來,右手突出,點中了和尚的“風府穴”,然後拎上了馬背。

  馬君武默默無語,一切都聽金環二郎的安排。曹雄牽著馬,走到一片荒野中,解開和尚穴道,並用推宮過穴的手法,活了他的血道,不大工夫,和尚醒了過來。金環二郎滿臉春風笑道:“野和尚,我看咱們還是彼此方便些好,你說出那紅衣少女下落,我讓你自己選一個死的方法,怎麼樣?”高大和尚聽得一呆,冷笑兩聲,道:“佛爺還不是怕死的人——”

  曹雄不待和尚說完,接道:“好吧,你既然一定想試試味道,那就怪不得我。”

  曹雄說畢,朝著馬君武一笑,飛起一腳,踢得和尚打了兩個滾,解開他腰中白麻帶子,捆了和尚兩隻腳,倒吊在一棵矮樹,又點了他臂臑肩井兩穴,撿了一捆野草燃起,剎那間濃煙上騰,連燒帶熏,熏得和尚涕淚交流,汗如雨下。

  馬君武站在旁邊,看得心中大是不忍,和尚雖非好人,但用這種方法逼供未免殘忍了一點,轉臉看曹雄,他似乎玩得興趣正濃,笑容滿面,洋洋自得。馬君武暗忖:這人看上去美如處子,心地卻狠毒可怕得很。

  那和尚究非鐵打,如何能忍受得住,只得連聲求饒。

  曹雄放下和尚後,笑道:“怎麼樣,你要是再不肯說,咱們就再試驗幾種更新奇的方法如何?”說完話,滿臉春風,意態間甚是得意。

  和尚光頭上已被火燒得傷痕纍纍,皮綻肉焦,慢慢地緩過氣,答道:“你們如果想見那紅衣少女,可去大湖山雲霧寺,找住持方丈通靈禪師——”說到這裡,頓一頓又道:“我能說的只有這些,其他的恕難再奉告了。”

  曹雄笑道:“崑崙派中的女弟子可也在雲霧寺中嗎?”

  大和尚冷冷答道:“那就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把她押到雲霧寺中了。”

  曹雄道:“你知道的當真說完了?”

  和尚點點頭,還未及答話,曹雄突然拔劍揮去,青鋒過處,血濺兩尺,和尚一顆頭直飛出八九尺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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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馬君武想阻止也已來不及,皺著眉道:“曹兄,你怎麼會真個相信這和尚的鬼話,他在使詐,欺騙我們又怎樣呢?”

  曹雄把金環劍還入鞘中,笑道:“馬兄說得不錯,我也不相信和尚的話。”

  馬君武奇道:“那你殺了他,不是沒辦法再問實情了嗎?”

  曹雄笑道:“野和尚狡猾得很,再問他也不會說出實話。他透露出大湖山雲霧寺通靈禪師,不外有兩種作用,一是嫁禍於人,二則想害我們吃苦。通靈禪師如不是一代隱俠,必然是一江湖怪傑,很多江洋大盜,不少老年洗手歸隱空門。不過野和尚千慮一失,他沒有想到他能知道通靈禪師的底細,通靈禪師也會知道他們的出身,兩個和尚人雖已死,但形貌模樣我已深記心中,我們上大湖山雲霧寺先以禮晉見,如果通靈禪師是一位俠隱人物,必不齒兩野僧的惡行,那就容易說出這兩個野和尚出身底蘊。假如他們是一丘之貉,我們就動手逼供,倘此事不關通靈禪師,他決不會忍刑不招。要想追尋令師妹下落,大湖山雲霧寺是非去一趟不可。馬兄,你以為小弟的話可有點道理嗎?”

  馬君武聽得直點頭,笑道:“曹兄高見,小弟佩服,我們就此動身好嗎?”

  曹雄笑道:“馬兄心情恐早已如熱鍋螞蟻,小弟豈敢延誤馬兄千金一刻的時光。”說罷,帶過來赤雲追風駒,他一縱身躍上馬背,又笑道:“快些上馬吧!我們趕到樂化吃午飯後,就連夜進九嶺山脈。”

  曹雄一抖鞭絲,馬如箭發,不過一刻工夫,已跑出二三十里,到達了贛江岸邊。

  曹雄勒馬江岸,仰起臉一聲長嘯,嘯如龍吟,響徹雲霄,突然見江心中飛馳來兩艘快船,不大工夫,已靠岸邊。

  金環二郎拉著馬君武聯袂登舟,另一艘船上兩個搖櫓大漢,跳下船把曹雄赤雲追風駒也牽上了船,一舟乘人,一船渡馬,雙櫓划水,兩舟齊發,不過一刻工夫,已渡過滔滔贛江。

  曹雄縱身上岸,回頭吩咐搖櫓大漢道:“你們見著鄭壇主時,就說我和崑崙派馬大俠趕赴大湖山雲霧寺去了。”說完話,滿臉笑意挽著馬君武的手,飛上馬背,一抖韁,寶駒驟發,但見沙塵滾滾,如狂飆掠空而去。

  金環二郎有心要赤雲追風駒顯些神異給馬君武看,這一放轡飛馳,到樂化仍是不肯收韁,一陣急馳足足有兩百里路。

  曹雄收韁停馬,已到了九嶺山脈邊緣的一座小鎮高湖集,這時天色還不過是未時的光景,兩百里行程,就不過一個時辰左右。

  曹雄一飄身跳下馬背,指著前面起伏的山嶺,笑道:“前面那連綿無際的峰嶺,就是九嶺山脈,我們要橫穿九嶺山區,過義寧,再走百餘里山路,才能到大湖山下,算起來還要走六七百里左右。”

  馬君武心惦李青鸞安危,恨不得一步到大湖山下,聽完話,不覺一皺眉頭,答道:“這麼說,我們今天晚上是趕不到了?”

  金環二郎卻格格一笑,說道:“不過你不要擔心,我有赤雲追風駒代步,明天二更前,包你到大湖山下,你師妹如果在雲霧寺中,天未亮,你們就可以見面了。”

  說著笑著,拉著馬君武的手走進一家飯鋪中。

  兩人匆匆吃了飯,曹雄又買些干糧帶上,牽出赤雲追風駒,騰身上馬。寶駒通靈,似是已知要趕山路,昂首一聲長嘯,放蹄如飛。

  片刻工夫,進了山區,放眼望去,但見山嶺銜接,重峰迭嶂,雲山相連,不知有多深多遠。

  走了一陣,馬君武見山勢愈來愈險,深澗陡壁,處處險阻,羊腸一線,盤繞而上,暗忖道:這等險惡山勢,赤雲追風駒縱然通靈,只恐亦難飛渡。

  心念方動,突聞胯下寶駒發出一聲雷鳴似的長嘶,雙耳猛然向後一豎,三尺長短的馬尾和身子伸成了一線,一個急躍,縱出一丈多遠,馬君武驟不及防幾乎被摔下來,趕忙胯下加力,扣緊馬身。寶駒顯盡神力,馱負著兩人揚蹄直竄,登山渡澗如履平地,有時面對深壑突現,溪瀑雷鳴,馬君武還未看清楚眼前景物,那馬已縱躍而過。有時仰首登山,全身幾乎變成了一條直線,馬君武只覺得如同在雲霧中凌空飛行一般,不知道翻過多少山峰,縱躍過多少溪澗。

  這一陣狂奔,足足有一個時辰,金環二郎才收住韁停下馬,和馬君武跳下馬背,讓馬兒休息了一會,又繼續縱騎趕路。

  這時,晚霞已盡,天色入夜,幸好東方天際捧出來一輪明月,馬君武雖然已看出曹雄對寶馬流露出憐惜神情,可是曹雄依然放轡奔馳,不肯稍停片刻。

  這一來,反使馬君武心中大感不安,低聲說道:“曹兄,赤雲追風駒雖是蓋世無匹的神駒龍種,但這等狂奔的趕路方法,縱是寶馬,也難當受,不如我們停下來休息一會,明天趕到,也不算遲。”

  金環二郎回頭一笑,道:“馬兄此刻的心,恐早已飛到大湖山雲霧寺中,晚到一刻,你就多一分憂慮相思,我這冷僻的性格,一向和別人落落寡合,天下人能使我放在心中的只有兩個,一個是我授業恩師,一個是我師妹,想不到我和馬兄一見投緣,現在再加上你,我心目中放著三個人了,知己難得,就是寶駒累死,小弟也甘心情願。”

  馬君武聽得心頭一震,激起真情,無限感激地答道:“曹兄對我馬君武說得上義重情深,但恐我報答無日,這雲天高誼,我只有永銘肺腑了。”

  曹雄又回頭兩眼盯在馬君武臉上,正色答道:“既稱知己,何分你我?你要是這樣說,那就有些見外了。”

  馬君武天性純厚,被曹雄這一問,問得他答不上話來,但他是極端聰明穎慧的人,心裡打了幾個轉,被他想出幾句自解窘迫的話來,笑問曹雄道:“曹兄剛才說起令師妹來,想她對曹兄也是一定很關心的吧?”

  金環二郎微微一聲嘆道:“我師妹蘇飛鳳,稱得上一位巾幗女傑,武功和我在伯仲之間,才貌尤絕,我們從小在一塊兒長大,相處雖然不錯,但還談不上情愛兩字。我幾年江湖行蹤,見過不少絕色美女,但能在我師妹之上的,我還沒有見過,以後有機會,我當給你們引見,引見。”

  馬君武本想告訴他,已會見過蘇飛鳳了,但話到口邊,想想不對,如果據實相告,恐怕會引起他們之間的誤會,這樁事,只有暫時隱在心中,以後再遇上蘇飛鳳時,多加小心就是。

  兩人一騎,放轡如飛,那赤雲追風駒果然神俊無比,雖然已跑得通體汗水,但速率並未稍減,只覺耳邊呼呼風聲,群山千峰掠目而過,根本就看不清楚沿途景物。不到三更時分,已橫越九嶺山脈,神駒腳力,果然不凡,五更天就到達了大湖山下。

  曹雄跳下馬背,看寶駒有如水淋一般,這匹馬今夜裡也似乎盡了它最大的力量,金環二郎輕伸右手拂著垂鬃,臉上微露笑容,望著寶馬出神。拂曉山峰,吹得他黃衣飄動,突然間他臉上笑容斂去,俏目中湧現出兩眶晶瑩淚水,臉上也變成了一種憐惜神情。

  馬君武看他臉上陰晴不定的變化,心中很感不安,但又不便說什麼,只有淡淡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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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曹雄取出乾糧,拉馬君武在一塊山石上坐下分食。馬君武一邊吃,一邊打量眼前的山勢,這大湖山雖不很高,但卻不小,群山連綿,不下數千里方圓,雲霧寺既非一座名剎,當然是不大容易尋得,看著想著,不自覺發起愁來。

  曹雄知他在愁著怕找不到雲霧寺和通靈禪師,微微一笑,問道:“馬兄滿臉愁苦,可是怕找不到雲霧寺不成?”

  馬君武點點頭答道:“這數千里方圓之地,峰嶺深壑無數。我們總不能完全找到!”

  金環二郎大笑道:“這個你儘管放心就是,既然來到了大湖山,還愁找不到雲霧寺?我們現在好好地歇一陣,養養精神,說不定見到通靈禪師後,還得有一場拚鬥。”說完話,閉目靜坐,運氣行起功來。

  馬君武看他說得很有把握,也不再多問,依樣靜坐,行功調息。

  兩人內功都已有很好根基,不過頓飯工夫,疲倦頓消。金環二郎跳起身來,笑道:“我們去雲霧寺吧!”說著話,人已縱躍而起,展開提縱身法,向前面一座峰上奔去。

  馬君武急起直追,回頭看那匹赤雲追風駒,竟也跟在兩人身後追來。

  曹雄輕功造詣極深,施展開後,如巧燕穿雲。想馬君武也許追趕不上,止步回頭探望,哪知馬君武就停在他身後五尺的地方,曹雄淡淡一笑,回過頭又向峰上攀去。這次他盡展所學,較剛才速度快了許多,足點崖壁間雜出松石,騰身急躍,十幾個起落,已登上峰頂。

  回頭一看,馬君武果然被他拋後了一丈多遠,不由心裡暗暗高興。

  這時太陽剛剛升起,兩人站在峰頂望去,只見滿天金霞,照耀千百座起伏山峰,松柏青翠,景物若洗,朝露如珠,閃閃生光。

  曹雄極目搜望一陣,回頭對馬君武道:“前面遙現紅牆,必是一座寺廟,我們先去看看是不是雲霧寺。”說完也不待馬君武答話,縱身向北方奔去。

  馬君武追在曹雄身後,翻越過兩道山嶺,果見兩座山峰交接處的腹部,有一座規模不大的廟宇。

  兩人一陣緊趕,不過一刻工夫,已到那寺廟前面,抬頭看去,只見匾上橫題著“雲霧寺”三個金字,一對紅漆圓門大開著,一直可以看到大殿。這座寺院,連大殿算起來也不過有八九間房子大小,紅磚圍牆,白石鋪路,大門內小院中滿種著松柏,看上去這座寺院似是修建不久。

  金環二郎當先而入,穿過前院一段白石甬道,登上七層石階,進了大殿,正中供案上兩盞長明燈,仍吐著熊熊火焰,一座尺餘高的石鼎中香菸裊裊。兩個人看這大殿佈置,極為簡單,除了那供案上兩燈一鼎之外,就只有供奉的三尊佛像,但卻打掃得纖塵不染。

  曹雄轉過頭對馬君武道:“看來這通靈禪師倒像是一位有道的高僧——”話還未完,驀地聞得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接道:“兩位施主是什麼地方來的?找通靈禪師有什麼事?”

  曹雄和馬君武同時一驚,轉身望去,只見大殿門口,站著一個三旬左右的灰衣僧人,一張臉蒼白得看不出一點血色,瘦骨嶙峋,神情冷落,但兩隻眼中,卻神光炯炯。

  金環二郎打量了和尚兩眼,俏眼流轉,滿臉笑意,答道:“大師父輕功不錯,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們都不知道。”一邊答著話,一邊向和尚走去。

  那灰衣僧人兩雙眼睛盯住曹雄,不停冷笑,神態十分鎮靜。

  馬君武這幾天和曹雄相處,已知他性格,愈是笑得春風滿面,下手也愈是狠辣,怕他把事情弄僵,趕忙一個縱身攔在曹雄前面,深深一揖,道:“在下是崑崙派門下弟子,這位曹兄是天龍幫香主,我們拜訪通靈禪師並無惡意,只是想請問他一件事情。”

  灰衣和尚又一陣冷笑道:“兩位來找通靈禪師,可曾知道他老人家的規矩嗎?”

  馬君武聽得一怔,道:“這個我們卻是不知,還得請大師父不吝指教一二。”

  金環二郎在馬君武身後接口笑道:“我們能找上大湖山雲霧寺來,就不怕見不著他。雲霧寺彈丸之地,我就不信他能躲到哪裡去,惹得我發了狠,那就莫怪無情,放一把火燒光你們的和尚廟,挖地三尺,看看他出不出來見我的面?”

  灰衣僧人冷冷接口道:“那你就燒燒試試?”

  曹雄格格大笑道:“你認為我不敢嗎?我就燒給你看看!”

  說著話,真的從懷中取出火摺子,就要放火。

  馬君武心中大急,一個箭步縱過去,攔住金環二郎道:“曹兄使不得,有話好說。”

  曹雄見馬君武情急之狀,收了火摺子,轉臉望著那灰衣僧人,笑道:“不是看在馬兄面上,我就當真燒了你們這座土地廟般的小寺院,看看那通靈禪師能奈我何?”

  灰衣僧人在曹雄取出火摺子準備放火時,並不伸手阻攔,只是圓睜著兩隻怪眼,望著金環二郎冷笑,他似乎誠心要看曹雄是不是真有放火的膽量。直待馬君武攔住了金環二郎,曹雄收好了火摺子,他才冷冷地問道:“你們兩個,當真不知道求見通靈禪師的規矩嗎?”

  馬君武答道:“自然是真的不知道,所以請大師父指點指點。”

  灰衣僧人皺皺眉頭,道:“你們既是一定要見通靈禪師,那就先闖過我這一關。”

  馬君武還未開口,突聞身後一陣格格笑聲,金環二郎已自出手,左掌“飛瀑流泉”,右手“分雲取月”,兩招一齊攻去。

  灰衣僧人看曹雄來勢如電,快速至極,倒也不敢大意,一閃身避開七尺。

  曹雄卻停住腳步笑道:“我還以為會是什麼大不了的規矩,原來是先要闖你這一關,你怎麼不早說呢?”說罷,不待對方回答,黃衣飄飄,拳腳齊出,又向那灰衣僧人攻去。

  灰衣僧人這次不再退避,左手一招“拒虎門外”封住了曹雄攻勢,右手“鴻雁舒翼”,猛劈右肩。曹雄上步側身,輕輕一閃,避開了掌勢,雙掌一合疾分,欺進了和尚的身邊,猛點和尚的膺窗、陰交兩穴。

  灰衣僧人看曹雄下手辣極,而且借勢出手,狡猾無比,不覺心頭一震,暗道:看不出這嬌如美女般的娃兒,竟是身負絕學的高手,心念初動,曹雄兩手已逼近穴道,趕忙向後一仰身,施出鐵橋板功夫來,全身平貼地面,猛向左邊一翻,才算讓開了曹雄一記絕招。

  金環二郎收招後一聲冷笑,問道:“怎麼樣,你是不是還要再試幾招?”

  灰衣僧人被曹雄說得一張蒼白臉上泛起了兩頰赤紅,過了半晌才冷冷答道:“你突然出手,搶制了先機,算不得什麼本領。我們再拆幾招試試,如果我真的敗了,自當領你去見通靈禪師。”

  曹雄看他仍不認輸,激得心火暴起,但他心裡愈是火大,臉上的笑容也愈是甜美,只見他微笑著不住點頭,答道:“大師父說得不錯,那我只有再拜領幾手高招了。”說著笑著,人也慢慢地向灰衣僧人身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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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待離那灰衣僧人三尺左右,猛的一躬身軀,右手疾如電閃,“雙龍取珠”點向灰衣僧人雙目。

  灰衣僧人已領教過曹雄笑裡藏刀的手段,早有準備,曹雄剛一發動,灰衣僧人亦蓄勢出手,左手“托缽渡江”,右手“排山運掌”,架來勢,攻中盤,幾招並出。

  曹雄見灰衣僧人有備,不待招式用完,點出右手,倏然收回,縱身一躍,凌空而起,從灰衣僧人頭頂飛過,人未落地,灰衣僧人已跟蹤攻到,一招“金豹露爪”,搭向曹雄右肩。

  金環二郎反手一記“手揮琵琶”,架開了灰衣僧人掌勢,不過他吃虧在腳未落地,半空中架人一擊,力道很難用實,一招硬接,被震出六尺開外。

  這一招硬打,灰衣僧人頓時有了數,不覺膽氣一壯,縱身追擊,急手搶攻,一霎時拳影點點,四處風生。

  兩人這一動上手,和剛才形勢大是不同。灰衣僧人越打越快,拳風也愈加凌厲,曹雄功力比和尚要稍遜一籌,不能硬接人家掌勢,處處避人掌力正鋒,搶攻上吃虧不小。

  馬君武看曹雄落了下風,有心上去替代,又怕他心中不快,只好蓄勢旁觀,只待曹雄露出敗象,立刻動手應接。

  兩人動手到十回合之後,突聽金環二郎叫道:“馬兄請留神看這和尚拳路,是不是和那兩個野和尚是同一路子?”

  馬君武留心一看,果然不錯,灰衣僧人拳招,確和截劫李青鸞那兩個和尚拳路很多相像,似是同出一源,不覺也動了心火,叫道:“曹兄請停手休息,待小弟接他幾招。”

  金環二郎一面打,一面笑道:“我要早下毒手,馬兄必然怪我心狠手辣,你就是不肯當面說出來,我也會想得到的,現在我再下毒手,你可不要怪我了。”

  馬君武被曹雄一語道破心中隱秘,不覺臉上一紅,微一怔神,曹雄拳勢已變,但見黃衣飄動,快似蝴蝶穿花,繞著那灰衣僧人團團亂轉,著著指向要害。

  馬君武看得暗暗驚心,竟自分辨不出曹雄身法拳路,只見一團黃影越轉越快,他哪裡知道這是海天一叟蘇朋海以畢生心血研創出來的一套三十六招飛絮拳絕技,看上去和李青鸞在水月山莊力鬥長江神蛟鄭如龍時,所用的流雲掌是有些類似,只是招術身法之深奧微妙,要比流雲掌高明上十數百倍了。

  金環二郎施出飛絮拳,十回合後,那灰衣僧人已被他迫得汗流浹背。馬君武心中一動,暗道:曹雄手狠慣了,就要一掌擊中這灰衣僧人死穴,那就沒法子找到通靈禪師了,正待勸阻曹雄,不要傷了和尚,還未及開口,突聞一聲悶哼,那灰衣僧人已吃曹雄點中了期門穴,栽倒地上。

  金環二郎收住掌勢,回頭看馬君武時,見他呆呆地望著那灰衣僧人出神,不由一笑道:“你發的什麼呆,是不是覺得我下手重了,如果都像你那樣的仁慈心腸,還走什麼江湖?須知我不傷敵,敵必傷我,既然動上手,心存仁慈,徒招惡果。你以後要記著我這幾句話,江湖上比我曹雄出手更辣更狠的人,何止千萬,假如因一念仁慈,可能就追悔無及,抱恨泉下。”

  馬君武搖搖頭,答道:“小弟並非怪曹兄手辣,我是在想那——”

  金環二郎俏目一轉,接道:“你是在想,這和尚如果死了,我們就見不著通靈禪師,對嗎?其實是多此一慮,臭和尚鬼話連篇,你怎麼能當真信他呢!他拳路既和截劫令師妹的兩個野和尚同出一源,自然是一窩蛇鼠,通靈禪師當然也不是什麼好人,雲霧寺方圓不過數丈,哪裡會真的找不到,可慮的是老和尚也許真有點本領,等一下見面後,難免大費一番手腳,再說我出手並不太重,期門穴又非死穴,大概過一會他就可以醒來了。”

  馬君武雖覺曹雄的話有些道理,但心中並不盡以為然,不過不好與他辯駁,只好微笑著點頭。

  果然不大工夫,那灰衣僧人悠悠醒轉,馬君武縱身躍前,想用推宮過穴手法幫他通暢血道。哪知他右手剛剛伸出,灰衣僧人一抬臂架開了馬君武的手,冷冷說道:“哪個要你多事,我自有活穴暢血的辦法。”

  說完話,掙紮著坐起來,閉上眼運功調息。馬君武怔了一怔,退在一邊,曹雄卻滿臉微笑,走近和尚身邊,看他運氣活穴。

  足足有一刻工夫,灰衣僧人才睜開眼睛,緩緩站起身子,望了曹雄兩眼,又一聲冷笑,道:“我敗在你的手中,只能帶你一個人去見通靈禪師,你那位同伴,卻是不能同去。”

  馬君武站在一邊急道:“那怎麼行,我們既是一塊兒來,自然要一塊兒去見通靈禪師。”

  曹雄回頭對馬君武笑道:“野和尚想害我吃苦,不過我不在乎,你在大殿上等我,我去把他拖到大殿來見你。”

  馬君武道:“讓曹兄一人涉險,那更不成,我非得跟去不可。”

  灰衣僧人嘴角間浮現出一種陰森森的笑意,不再阻攔,轉身走出大殿,沿著一條甬道,直向殿後走去。

  兩人跟在灰衣僧人身後,出了後門,穿過一片松林,直向一座懸崖中走去,馬君武睹此情形,心裡暗覺奇怪,怎麼這通靈禪師放著寺院不住卻住在山崖下面。

  曹雄也皺著兩條劍眉,集中全神,默記去路,他的想法和馬君武又自不同。他想,這斷崖下面,也許有著極厲害的佈置,準備引兩人入伏。

  那灰衣僧人帶兩人上了懸崖之後,沿著盤旋曲折的山谷向裡面繞進。金環二郎一面走,一面打量山勢,只見這條山谷,越來越狹,半裡之後,僅可容一人通過,兩邊峭壁夾峙,形勢險惡至極,立時緊走幾步,追在那灰衣僧人背後。

  那灰衣僧人繞著山谷前進,又拐了幾個彎,眼前景物突然一變,山谷已到盡處,前面一座高峰攔路,三峰環立,中間是一塊四五丈方圓的草地。灰衣僧人指著壁間一個洞口,冷冷說道:“禪師就住在那個山洞之中,你們如果不怕死,就請進去吧。”

  曹雄吃和尚一激,心頭火起,回頭對馬君武道:“馬兄請看住這和尚,別讓他跑了,我進洞去看看,如果裡面沒有人,出來再和他算賬。”說完話,閃身入洞。

  約莫過了一刻工夫,突聞洞中傳出來一聲大叫,接著一陣急風颯然,只見曹雄雙手捂著胸膛縱出石洞,粉臉上慘白如蠟。

  馬君武大吃一驚,急搶一步,扶住曹雄,問道:“曹兄,你傷了什麼地方?”

  金環二郎俏目閃光,望著馬君武,一語不發,暗裡卻在運功調息,臉上神情痛苦萬分。

  馬君武看他模樣,受傷似乎不輕,一陣難過,黯然嘆道:“曹兄為小弟的事,受此重傷,馬君武感愧死了。”

  金環二郎搖搖頭,嘴角間浮現出一絲安慰的苦笑。

  馬君武看他腕上只餘兩隻金環,必是剛才在石洞中打了出去。

  曹雄坐在草地上,調息了一會,臉上痛苦神情減去不少,緩緩站起身子,從懷中取出兩粒丹丸吞下,才對馬君武笑道:“那通靈禪師當真是身懷絕技的人,我入洞之後,擋得住他兩記掌風,已感不支,第三招力道更是奇大,洞中地勢狹窄,閃避不及,被掌力震傷內腑,我還了他兩隻金環後,退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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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馬君武無限關切地問道:“曹兄覺得傷得重嗎?”

  曹雄道:“我已吞下了兩粒九轉保命丹,這丹是出自天下第一奇醫妙手漁隱招公義之手,料已無礙,如果三個月內不再復發,當可無事,即使復發,也無大要緊,我師父內功精深,乾元指神功獨步天下,只要內腑不被震碎,他老人家總有辦法給我治療,只是馬兄要見通靈禪師的心意,恐怕無法即日如願,只有待小弟趕回黔北總壇,邀請幫中高手,再來雲霧寺。”

  馬君武回頭一望那灰衣僧人,冷漠的神情之中,略帶驚異之色,似乎對曹雄能接擋通靈禪師兩記掌風一事大感出乎意料之外。再看曹雄臉色,漸漸好轉,沉吟一陣,說道:“曹兄回黔北總壇請高人,雖是上策,但往返需時不短,再說曹兄為小弟冒險受傷,我如不犯難一試,於心何安?不如待小弟入洞試試再說,也許曹兄接他三掌之後,已耗去他真力不少,小弟趁他元氣未復之際,再入洞以求其幸成。”

  曹雄知他一心惦念師妹,勸阻恐難生效,皺皺眉頭道:“馬兄既然執意一試,唯望小心,切不可勉強躁進,小弟守在洞外,恭候佳音。”

  馬君武飄身躍入洞中,向裡走去,轉了兩個彎,形勢逐漸開朗,馬君武運足目力,只見兩丈外隱隱現出一團灰影,似是一個人盤膝而坐。

  馬君武暗忖那隱現灰影,可能就是通靈禪師,立時聚氣運功,蓄勢待敵,一面緩步前進。

  又走了四五步,陡覺一股勁道,迎面襲來,馬君武雙掌平胸推出,便接一記掌風,攻來潛力雖被擋住,但已感到心神震盪,馬步不穩。略一怔神,對方第二道掌風又自攻到,這次力道較第一次攻來潛力加重很多,馬君武又硬接一掌,整個身子,被震退了四五步,氣浮血湧,眼花耳鳴,趕忙斂氣凝神,剛穩住搖擺的身子,對方第三道潛力又自攻來。

  果如曹雄所說,第三次力道更是奇大,馬君武哪裡還敢硬接,急急一閃,避開正鋒,雙掌斜著劈出,他本意只想避開正鋒後,拼盡餘力,再接受一擊,立時縱退,縱被震傷內腑也可輕些,可是他忘了這四五尺寬窄的夾道中如何能施展輕功閃避的身法?他一急之下,無意中用出五行迷蹤步來,隨勢發掌,暗合了五行生剋的妙用,輕輕把對方強勁力道,化解開去。

  這一下觸動了他的靈機,平日百思不解的五行迷蹤變化,突的瞭然胸中,智珠在握,精神大振,縱身一躍,再復猛進八尺,已隱可看出一個坐著的人影。

  通靈禪師見三記掌風竟是阻擋不住馬君武,反被他欺進八尺左右,口中咦了一聲,兩掌交替打出,連攻七招,這七招距離既近,力道也比較前三掌威猛很多,但均被馬君武以五行生剋變化,靈巧精微的身法,足不離三尺之地,借力化力,連解七招。

  馬君武破解了通靈禪師十掌攻勢,正待再向前逼進,忽聞通靈禪師嘆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和尚老了。”

  馬君武停步長揖,高聲喊道:“晚輩馬君武,叩候老禪師金安。”說完話,跪拜下去。

  通靈禪師又一聲長嘆,答道:“請恕貧僧殘廢之人,不能迎接,小施主請來一談。”

  馬君武口裡答道:“晚輩正要拜見老禪師,有事請教。”暗地裡卻全神戒備,緩步向著通靈禪師走去。

  馬君武走了四五步,突見眼前火光一閃,接著和尚身側亮起了一盞油燈,瑩瑩青光,照明石洞。馬君武凝神向通靈禪師看去,只見一個鬚髮虯結連在一起的怪人,盤膝端坐在一個用草編成的墊子上,耳鼻都已被那連結的鬚髮掩住,只有兩隻眼中神光炯炯。和尚笑著露出一口白牙。在這整年不見天日的石洞中,又陡然看了這樣的一個怪人,馬君武雖很大膽,也不覺心中一涼,遲疑了一下,才又緩步向前走進。

  通靈禪師突然放聲一陣大笑道:“小施主請放心吧,你已一連拆解了我三輪猛攻,老和尚已到力盡技窮地步,只管前進無妨,貧僧自入石洞之後,已十年未和生人晤面了,難得小施主的駕臨,請到這邊小坐,老和尚和小施主暢敘一番。”

  馬君武聽完話,膽氣一壯,走近通靈禪師跟前,抱拳長揖,道:“打擾老禪師清修了。”

  通靈禪師抬起一雙神光逼人的怪眼,深注馬君武臉上一陣。笑道:“看小施主的功力,尚不到拆解我掌力的程度,但我三輪掌風,均被小施主化解開去。在這寬不到五尺的夾道之中,就是比老僧功力深厚的人,除了硬接我掌力之外,也無法用閃避的身法躲開我的掌力,而小施主竟能以精妙奇特的身法,借力化力,連拆我十招以上,小施主懷此武林中聞所未聞的奇技,必然是受過高人傳授。不知找我這四肢不全,與世無爭的人,有什麼教言吩咐?”

  馬君武躬身答道:“老禪師潛修山中,晚輩打擾清修,尚望恕罪。”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小施主年少老成,勝而不驕,尤屬難得,剛才老僧已算敗在小施主手中,你有什麼事但請吩咐,老和尚知無不言。”說完伸出瘦如鳥爪般一隻左手,指著旁邊一塊青石,示意馬君武坐下。

  馬君武心知這鬚髮虯結的老和尚,過去必是一位空門高人,潛修深山,如非是參悟了佛門秘奧,定有著難言隱衷,心念及此,頓生敬仰,深深一揖,才如示坐下。

  老和尚看馬君武拘謹多禮,一派溫文,心中亦甚喜愛,大笑著問道:“小施主駕臨荒山,當非無因,什麼事直講無妨。”

  馬君武略一沉吟,即把李青鸞被擄、又被截劫的事很詳盡地說了一遍,只把曹雄辣手刑訊那和尚口供一段隱了起來。

  通靈禪師聽完了馬君武的話,全身微微發抖起來,半晌才長長一聲嘆息,道:“出家人造此冤孽,實在愧對我佛,不過這件事關系太大,貧僧如推腹直告那截劫令師妹的兩個和尚來歷,小施主必然要冒奇險去追尋令師妹的下落,縱然小施主身懷絕學,恐怕也有去無回。”

  老和尚話未說完,馬君武已接口道:“但請老禪師指示一條明路,晚輩就感戴不盡,涉險歷艱,非所計較。”

  老和尚閉上眼,不再答馬君武問話,燈光照著他顫動的雙手,嘴唇微微啟開,顯示他內心正感受到極大的激盪。

  足足過了有一刻工夫,通靈禪師突然睜開兩隻環眼,眼睛裡含蘊了兩眶晶瑩的淚水,右手緩緩提起垂在地上的僧衣,馬君武隨眼望去,只見通靈禪師兩條腿自膝以下,已全被截去,不覺心頭一震,問道:“老禪師的腿——”

  老和尚鬆開提起的僧衣,放聲一陣大笑,道:“小施主自信比我的功力如何?”

  馬君武道:“老禪師掌力渾雄,功力自較晚輩深厚多了。”

  通靈禪師點點頭,道:“小施主雖已得高人傳授絕學,但功力火候,還嫌不夠,如欲往救令師妹,那無疑飛蛾投火。但我已敗在小施主的手中,依武林規矩來說——”說到這裡停住,突然雙手合十,仰臉祈禱道:“我佛慈悲,恕弟子洩露師門隱密之罪吧。”說著話,環眼中淚珠滾滾而下,似有著無限苦衷。

  馬君武坐在一邊,看得心中大感不安,從通靈禪師的幾句話中,他已聽出一點端倪,截劫李青鸞的和尚,必是和通靈禪師同出一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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