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新仙鶴神針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0-17 17:36:2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 19380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8 15:44
二〇

  玄清道人說罷,命馬君武把采得的老藤一根一根連接起來。馬君武接好老藤,說道:“弟子願代師父入洞——”

  玄清道人微笑搖頭,說道:“洞深難測,其中難保不無毒物怪獸之類,非你力量所能勝任。”

  玉真子接道:“我代大師兄一探如何?”

  玄清道人大笑道:“掌門師弟,正需你多方扶助。豈可代我涉此奇險?我如身有不測,望你能善為照顧君武和青鸞兩個孩子,並代向掌門師弟為我請罪,我把追魂十二劍私授了門下弟子、”

  玉真子聽得無限傷感,但仍勉強笑道:“我知道,二師兄決不全怪你。”

  玄清道人把老藤委於悟空大師放管,自己手抓老藤一端,走近洞邊,一躍而下。

  悟空大師緩緩把老藤放長,片刻工夫,玄清道人已消失在洞中沉沉黑暗裡。

  玉真子等都凝神靜望洞底,每人心裡都升起一縷擔憂,悟空大師手中老藤十丈、百丈的緩放下去,約到了二百餘丈,猛聽那沉沉黑暗裡傳上來一聲長嘯,接著老藤一輕,心知玄清道人已落到洞底,才松了一口氣。

  幾個人焦急地在深澗崖等待著,可是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月已落下去,太陽上了山峰,玄清道人仍然是沒有一點聲息。

  馬君武擔心師父安危,再也忍耐不住,躬身對玉真子道:“師叔,弟子想下去看著師父。”

  玉真子看他那焦急之情溢於言表,倒不好硬性攔阻他,遂點點頭道:“你要小心點,如果找不到師父,不要在深澗中多耽誤時間。”

  馬君武答應著,走近澗邊。李青鸞追到身邊問道:“武哥哥,你也要下去嗎?”

  馬君武說:“你在上邊等我好了。”

  李青鸞淒然苦笑道:“嗯!不管多長時間,我總是要等你的。”

  馬君武淡淡一笑,手攀老藤緩緩而下。十丈之後,只覺得冷風陰森,奇寒侵肌,趕緊運氣行功,抵禦寒意。他一面降下,一面凝神打量這深澗形態,好似鍋底一樣,愈深形愈收縮。

  兩百丈後,只不過剩下兩丈方圓大小,那流入洞中溪水,打在右壁上,散成千萬點黃豆般的水珠兒,四下飛濺,片刻間馬君武衣履盡濕。

  大約在兩百五十丈左右,才到洞底,馬君武細看澗底、長約一丈,寬約八尺,向西邊斜下,入澗溪水都沿斜坡從一條大石縫中排出,靠東面光滑石壁間,有一座高可及人的石門,半開半閉。

  馬君武側身進門,眼前又是一道曲折的夾道,僅可穿一人通過,而且黑暗如漆。

  馬君武神凝雙目,貼壁而入,走了一陣,夾道逐漸開朗,碧光隱隱,也不像剛入石門時那麼黑暗。

  又走了一段,景物越覺奇麗,兩邊夾壁,色凝翠玉,晶瑩透明,碧光耀目,如置身琉璃世界一般。

  馬君武幾曾見過這等景物,不禁暗裡連聲嘆道: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誰想這數百丈深澗之中,竟會有這樣一番天地,如非目睹,縱是聽人說起,也難置信。

  猛的一聲嘆息,從夾壁中遙遙傳來。馬君武聽出那是師父聲音,這一驚非同小可,加快腳步,急奔前進,拐了兩個彎,夾壁已盡,景物豁然開朗,一塊畝許大小的草地上,種滿著各色花樹,玄清道人盤膝坐在花樹中間,仰著臉凝神沉思,馬君武離他只不過是兩丈左右,近在咫尺,但他卻是毫無所覺一般。

  馬君武心知有異,一個箭步,躍到花樹林邊,正想衝入,猛的心中一動,停著腳步暗想:看樣子,師父似是被困在這一片花樹林中,不能出來。

  他知師父不但武功精絕,而且還精通八卦易理,即便有甚陣式,也難困住師父。

  馬君武心覺懷疑,不敢莽撞,細看花樹排列形態,散亂無序,卻又不像八卦陣式,心中愈發不解。

  馬君武天賦超人,他追隨玄清道人十二寒暑,不但學會玄清道人全身武學,而且也學得了玄清道人滿腹文才和八卦易理、五行奇門之術。

  一時看不出這片花樹林有何奇特之處,正想舉步而入,倏見玄清道人挺身躍起,一邊想著,一邊左轉右回。

  馬君武站在林外,看師父按五行奇門步法,左七右八,轉來轉去,卻始終走不出一丈方圓,有時眼看他已快到林邊,只要再多走幾步就可以出來,但玄清道人卻突然轉身,又往來路走去,心裡大急,高聲喊道:“師父,再多走兩步。”

  他喊的聲音雖大,玄清道人卻是渾然不覺,連頭也不轉一下。

  玄清道人走了一陣,又在原地坐下,仰臉又是長聲嘆息,馬君武聽得甚是清楚。

  此刻的馬君武直急得六神無主,他見玄清道人困在林中走不出來,知道自己更是不行,想了一陣,忽然想出一個笨辦法來,查點這片花樹共有九九八十一株,玄清道人受困在花樹林中,如果把一面花樹砍倒,其陣效用自失,師父不就可脫困了嗎?只是這八十一株花樹,株株燦爛耀目,砍去倒是有些可惜,不過此刻救人要緊,自難顧及許多。心念既決,拔出長劍,伏身探臂,一劍劈去,一株花樹應聲而倒。馬君武心思慎密,砍樹時總是伏身出劍,花樹砍倒之後,才試探著腳步前進,覺得無異,再探臂向第二株花樹砍去,砍斷之後,又用長劍挑開樹身。他這笨辦法還是真行,約有頓飯工夫,被他砍去了二十七株。

  玄清道人正在無法可想,猛覺服前一亮,見馬君武提劍站在旁邊,緩緩起身,道:“這花樹陣迥異一般五行奇術,玄妙難測,你想得出這個辦法。”

  馬君武笑道:“弟子無法可施,只得出此下策,毀去花樹。”

  玄清道人搖著頭連說:“厲害,厲害,我一時大意闖了進來,幾乎誤了大事。”

  馬君武道:“那就索性把餘下花樹一齊砍去,免得我們出來時再陷陣中。”

  玄清道人笑道:“這倒不必,花樹已被砍倒了二十七株,其陣妙用自破,我們進去看看吧。”

  馬君武還是有些不大放心,手提長劍開路,凡是近身花樹,就順手揮劍劈倒,玄清道人也不管他。

  猛然馬君武發現草地裡有白骨數堆,每堆相距不過數尺遠近,有些還骨架完好,或坐或臥,姿勢各自不同,不由停住腳步回過頭望望師父問道:“這幾堆白骨,都是人嗎?”

  玄清道人嘆口氣道:“《歸元秘笈》害人不淺,這些人都是為取《歸元秘笈》,陷身入花樹陣中,不能出去,活活餓死在這裡的。”

  兩人穿過草地,地勢又漸窄狹,夾道盡處,迎面石壁間現出兩扇石門,玄清道人運氣行功,奮起真力一推,石門應手而開。

  裡面是一座三間房子大小的石洞,石洞左右各有一塊大青石,形如蓮台,上面盤膝坐著一尼一道,洞中奇香散漫,直透肺腑,中間一座青石案台,台上端放有一尺見方、五寸厚薄一個玉盒,台前一座石鼎,鼎中滿是白色香灰,奇香就由那白色香灰中散漫出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9 15:21
二一

  玄清道人估計這一尼一道,必是傳言中的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的法身,立即伏身參拜。

  馬君武見師父肅容跪拜,也跟著叩拜下去,暗裡抬頭偷看蓮台上兩人法體,合掌盤膝,閉目靜坐,狀似參禪入定一般,心中大惑不解。何以兩人歸真數百年,法體依然如生,竟是毫無殘損?難道這兩位前輩奇人,都已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果真如是,何以仍然坐化呢?

  他心中疑竇重重,百思不解,但見師父凝重神色,哪裡還敢追問。

  玄清道人參拜過遺體法身,緩步移近石案,細看案上玉盒,刻有八個大字:秘笈重寶,珍惜莫損。這數百年,武林中傳言的第一奇寶,一旦呈現眼前,饒是玄清道人定力深厚,也不禁全身微顫,說不出心裡是驚奇,還是快樂。他慢慢舉起兩手,開啟盒蓋,裡面端放著三本薄薄的冊子,最上一本封面上用紅字書寫的“歸元秘笈”四個字。玄清道人只覺得一陣心跳,趕忙蓋好玉盒,從懷中取出一方黃絹,小心翼翼地包好,背在身上。又拜了拜蓮台上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法身,才和馬君武退出石室,循原徑出了石洞。玄清道人在洞底仰臉一聲長嘯,氣發丹田,聲如龍吟,由谷底直衝雲霄。

  玉真子和悟空大師正自等得心焦,聽到谷底嘯聲,才松了一口氣。大約有一刻工夫,馬君武首先攀藤登岸,李青鸞自馬君武入澗後,就一直瞪著一雙大眼睛,向澗底注視,臉上神色無限憂慮,直待看到馬君武,才長長嘆了一口氣,微微一笑,憂容盡斂。

  緊接著玄清道人也攀藤上來,玉真子迎著笑道:“怎麼在洞底恁長時間,你背上背的是不是《歸元秘笈》?”

  玄清道人點頭笑道:“我被困在谷底花樹陣中,幾乎不能出來,但總算尋得了《歸元秘笈》重寶,不虛這一趟千里跋涉。”言時又無限感慨地嘆息一聲,把入洞被困、馬君武巧破花樹陣的經過,說了一遍。

  玉真子轉臉望望馬君武,笑道:“他不僅心思機敏,而且悟性超人,慶幸大師兄有這樣一個好弟子,我們崑崙派也後繼有人了。”馬君武受師叔一陣嘉許,紅著臉訥訥地說不出話。玄清道人神凝雙目深注馬君武,心裡想著一件極大的難題,如今《歸元秘笈》已經到手,以後的問題,是應該找一個清靜的地方,研究秘笈中深奧含義。

  推想這一部武林奇書,必然是字字蘊蓄玄機,決不是一年半載所能領悟的,但為秘笈所引起的滔天風波,必然浪湧波翻,如果自己尋地潛修,餘波必及愛徒,甚至牽累到整個崑崙派。這不是個人的仇殺恩怨,而是震盪武林的一件大事,不論哪一門派,都將參與這一場慘烈爭奪戰。想著想著,不覺嘆一口氣,這《歸元秘笈》固然是曠世的奇書異寶,卻也是兇殺慘禍的根源。

  玉真子看大師兄得到秘笈之後,不但毫無歡愉之情,而且愁眉深鎖,似有無限隱憂,深長焦慮。便就問道:“大師兄,既已得到《歸元秘笈》,應該快樂才對,為什麼仍像有重重心事?”說笑一頓,忽然想起得到的墨鱗鐵甲蛇皮,立時拿出來,又笑道:“這一趟括蒼山我也沒有白跑,大師兄得到《歸元秘笈》,我也得到一件武林奇珍,你看這是什麼?”

  玄清道人接過蛇皮,斜陽照射下,蛇鱗皮甲上閃動著烏油油的光華,細看一陣,點點頭笑道:“果然是世上奇珍,這樣大的墨鱗鐵甲蛇,絕無僅有,你在哪裡尋得的呢?”

  玉真子笑道:“說起來只能算機緣巧合,這樣大的奇毒怪蛇,就是碰上也沒法子抓得住它,可是我卻不費吹灰之力得到手中。我們崑崙派有了《歸元秘笈》及這墨鱗蛇皮兩寶,足可雄視武林,與各派一爭短長——”玉真子話還未完,驟聞得一聲冷笑傳來,聲音不大,卻聽得其是清晰。

  玄清道人陡的一驚,疾躍而起,雙目神光閃動,四顧笑聲處,因為那笑聲聽來不遠,卻是看不到人蹤何處,就憑自己精湛內功,五丈內能辨落葉,怎麼被人欺到附近,竟是不能發覺。玄清道人心裡深思,玉真子和悟空大師也警覺到冷笑聲來得古怪,六雙眼四外搜望半天,仍是未發現一點痕跡。

  猛然聽得李青鸞大叫道:“啊!大白鶴又飛來了。”玄清道人、玉真子、悟空大師等都正貫注全神搜尋敵蹤,沒有想到頭頂上會有變故,聽得李青鸞一叫,趕忙抬頭,可是已遲了一步,巨鶴雙翅捲風,掠著玄清道人身側疾過,鋼爪一伸,抓去墨鱗鐵甲蛇皮。

  玉真子距離玄清道人最近,見巨鶴突然間攫去蛇皮,心中又痛又怒,大喝一聲,左袖疾展,全身騰空而起,右手一記劈空掌猛向巨鶴打去。劈空掌是一種內家功夫,出手力道非同小可,罡風一陣隨掌捲出。

  巨鶴受此一擊,鶴身在空中晃兩晃,一聲長唳,破空而去,剎間隱入雲層不見。

  玉真子心痛失寶,躍起出手一掌,凝聚她全身功力,哪知道力能裂碑碎石,卻不能擊斃一隻空中白鶴。這不禁使馳譽武林的玉真子驚痛之外,又加上一層羞憤,落地後,抬頭望天,呆站著一語不發。

  玄清道人知她此刻心情混合著驚奇、慚愧和痛苦,慢慢走近她身邊笑道:“那鶴能擊斃兩丈長的墨鱗鐵甲蛇,自非凡品,它單單扯去墨鱗蛇皮,而不傷人,這更證明是通靈的鳥兒,千年靈鶴的背後,必然另有著飼養它的主人,你那一記劈空掌至少約有六百斤以上的真力,別說是只白鶴,就是虎豹之類猛獸也得立斃掌下,但那巨鶴卻是安然無恙。能飼養這種千年靈鳥,自是仙俠一流人物,剛才那一聲冷笑,可能就是飼鶴主人,看情形他志在墨鱗蛇皮,也許你們目擊鶴、蛇搏鬥一幕,就是人家飼養靈鶴所為,墨鱗蛇皮既失,在此多留無益,我們還是早些走吧。”

  玉夏子嘆息一聲,點點頭。六個人立時沿幽谷返奔,一路上玉真子一直為失去墨鱗鐵甲蛇皮而怏怏不樂。

  奔了一段路,已到馬君武等來時遇見那青衣怪人地方。玄清道人見馬君武、李青鸞和龍玉冰都臉現倦容,停下步道:“我們就在這裡休息一下,讓他們吃點幹糧再走。”

  六個人席地而坐,馬君武把帶來的乾糧,先分三份,恭送到玄清道人、玉真子、悟空大師面前,然後才和李青鸞、龍玉冰分食。

  驀聞得幽谷一端,響起一聲震搖山谷的長笑,笑聲如古剎曉鐘,直似衝破群山而出。

  玉真子一躍而起,星目閃波,遙見四個怪人,護擁著一位白髯長衫老叟,扶杖而來,剎那工夫,已近身畔。老叟相貌甚是清奇,白髯過胸,青衫及膝,兩道白眉從眼角直垂下來,但臉色紅潤髮光,毫無龍鍾之態,芒鞋白衫,手握龍頭拐。

  再看那四個護擁老叟怪人,清一色黃麻大褂,赤足革履,襯著四張疤痕斑斑的怪臉,怎麼看也不像人樣。

  那老叟在距六人一丈左右停住,對玄清道人等拱拱手笑道:“崑崙三子德望重武林,老朽有幸,今天得會高人。”

  玄清道人見老叟一副清奇的形象,已知是天龍幫幫主蘇朋海了,身邊四個面貌奇怪、裝束詭異的人,大概是傳言的川中四丑,當下也合掌一禮,笑道:“蘇幫主乃江湖奇人,手創天龍幫。聲威播於遺蹟,崑崙三子草野閒人,何足與蘇幫主相提並論。”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9 15:22
二二

  蘇朋海微微一笑道:“客氣,客氣,崑崙派乃武林中九大主派之一,天龍幫不過是江湖草莽結合,怎敢和武林九大正宗門派互爭短長?”說畢,笑容突斂,兩道精芒冷電似的眼神,落在玄清道人身背的黃絹包袱上面,又道:“風聞傳言,觀主得到武林中流傳數百年的藏真圖,不知此話是否誤傳?”

  幾句話問得玄清道人頗難作答,因為他是江湖極負盛實的人,自難矢言否認,沉吟一陣,才道:“不錯,貧道確是得有此物。”

  蘇朋海淡淡一笑,道:“觀主既得到了藏真圖,自不難尋得《歸元秘笈》,俠駕背負黃絹之內,可是《歸元秘笈》嗎?”

  這一問,單刀直入,玄清道人臉色微變,冷冷接道:“正是《歸元秘笈》,蘇幫主詢根究底,意欲何為?”

  海天一叟呵呵一陣大笑道:“《歸元秘笈》雖是武林奇珍,但我蘇朋海還不屑硬搶強奪,目前括蒼山中雲集高人不少,這件事總得鬧一個水落石出,老朽倒有個公平辦法,《歸元秘笈》仍由觀主暫行保管,但不得私自啟閱,由貴派掌門人和老朽具名,柬邀九大主派掌門入和天下英雄二次比劍,一則可決數百年來各門派名次煩惱,二則也可決定這《歸元秘笈》歸屬,此一舉兩得之法,不知觀主意下如何?”

  玄清道人還未及答話,玉真子已搶先說道:“《歸元秘笈》既是我們崑崙派尋得,自應屬我派所有。至於二次比劍定名,蘇幫主儘管自行柬邀,崑崙派自當奉陪,但是我們沒有具名主持的雅興。”

  蘇朋海一聲冷笑道:“這位想必是馳譽武林的女俠玉真子,老朽在和令師兄玄清道人說話,長幼有序,女英雄最好是不要插嘴。”

  玉真子臉一紅,卻是無法反駁,轉臉看著師兄。玄清道人微帶怒意,答道:“蘇幫主有雄心柬邀天下各派英雄二次比劍。不失光大武學盛舉,崑崙派自無退縮之理。不過這和《歸元秘笈》似無因果關係,大可不必牽扯一起。貧道急於西返,恕無暇和幫主多作辯論,貧道等在崑崙山金頂峰三元宮敬候教示,我們必按期踐履。”說罷,回頭招呼馬君武等趕路。

  蘇朋海一橫手中龍頭拐,攔住去路,大笑道:“你們再往前走,不用三十里必遇上別人攔截,老朽縱然不出手,你那《歸元秘笈》也難以保住。”

  玄清道人冷笑道:“崑崙三子還沒有受過別人悶氣,蘇幫主示警隆情,貧道心領就是。”

  海天一叟又笑著問道:“如果別人動手強搶你的《歸元秘笈》,天龍幫是不是也可湊湊熱鬧?”

  玄清道人冷笑道:“這個當然可以,蘇幫主如果有興,儘管出手就是。”

  蘇朋海一收龍頭拐,讓開去路,笑道:“咱們就這樣一言為定,如果別人不動手搶,天龍幫決不故意作難。”說完話,轉身緩步而去。

  玄清道人直待蘇朋海和川中四丑去遠,才回頭對馬君武、李青鸞等道:“等一會如果遇人攔截,你們切不可擅自出手,來人大都是當今武林中一流高手,自負很高,你們不出手,他們決不會對你們幾個孩子有所舉動。”

  馬君武聽出師父語重心長,淡淡幾句話中含意深刻,分明是已存了捨命衛護秘笈心意,心中頓覺一酸,剛喊得一聲:“師父——”

  玄清道人已搖搖頭,不讓他說下去,卻招呼玉真子和悟空大師向前趕路。

  又走了二十多里,已是未末申初時光,幽谷中山風徐來,花香撲鼻。

  驀聞得幽谷一側峰腰松樹上一聲大笑,從十幾丈高空翻降下一個人來,長衫飄風,白髯如銀,手握竹杖,橫阻去路,對玄清道人拱手笑道:“三清觀主,別來無恙,尚認老友杜維笙否?”

  玉真子冷笑一聲接道:“華山派掌門人,果然是言而有信,你倒是真找上括蒼山來了?”

  八臂神翁笑道:“來的何止老朽一個,除點蒼雙雁外,大概總還有十幾位江湖上難得一見的朋友,天龍幫五旗壇的壇主來了三個,這是嵩山少室峰比劍之後,三百年來空前盛會。好戲連台,瑞得有熱鬧可看。”

  玄清道人冷冷笑道:“這麼說,杜兄也是來參與這場盛會了?”

  杜維笙笑道:“豈敢,豈敢,我不過是敬陪末座,趕來湊個數罷了。”

  玄清道人哼了一聲,道:“《歸元秘笈》就在我背上黃包袱中,杜兄自信能取得去的,就請動手吧!”

  八臂神翁面色一變,忽道:“分光劍法和天罡掌算不得武林絕學。我自信還能接得幾招,不過我們華山、崑崙兩派素無恩怨可言,道兄如肯讓我們華山派參研秘笈玄妙,老朽願助幾位一臂之力,合拒當前各路強敵。”

  玄清道人笑道:“杜兄好意,貧道心領,但崑崙三子還不願屈膝求人。”

  杜維笙一橫手中竹杖,道:“那我只好領教幾手高招了。”

  玄清道人翻手抽出背上長劍道:“當得奉陪,能一睹杜兄彈指金丸絕技,埋骨括蒼山,死而何憾?”

  杜維笙青竹一招“笑指天南”,當門直擊,玄清道人劍化“八方風雨”,光如匹練繞體,架開青竹杖,施一招“白雲出岫”,劍尖銀芒顫動,疾刺前胸。

  八臂神翁口喊一聲:“好劍法!”青竹杖“迴風拂柳”,彈開長劍,縱躍而起,凌空撲擊,但見一團碧光,當頭罩下。

  玄清道人長嘯一聲,展開分光劍法迎敵,他內功深厚,同樣一套劍法,和馬君武卻有不同,拒敵搶攻,招招含蓄勁力,看著蘊藏變化,兩人一接上手,剎那間對抗了十六七招。

  杜維笙打起火起,青竹杖“神龍三現”,杖帶勁風,刷、刷、刷,三招急攻,逼開玄清道人綿密劍光,人卻藉機一個倒翻,退出一丈多遠,右手橫杖,左手虛空一抓,驟然間鬚眉俱張,兩目注定玄清道人,慢步迫將過來。

  玄清道人知他再次出手搶攻,運聚了畢生功力,旨在速決,自是不敢大意,腳踏乙木丙火,劍尖斜指癸水,左肘內曲,掌平前胸,氣聚丹田,功行周身,兩目貫注,凝神待敵。

  玉真子直看得心裡暗急。因為兩人即將運用數十年內功火候,作生死一搏,勝負即見,存亡立分。

  眼看兩人真到了弦滿待發之境,猛聞一聲大笑道:“兩位且慢作生死之搏,我兄弟也來湊湊熱鬧如何?”

  杜維笙收了待發功力,回頭見來人正是點蒼雙雁,冷冷笑道:“兩位也來了?看來我們緣分實在不淺。”一邊說話,一邊轉身向點蒼雙雁迎去。

  原來八臂神翁正想集一生功力,和玄清道人作勝負之分一拼,勝即趁機搶走《歸元秘笈》,敗了再用他獨步江湖的彈指金丸求勝,他自信內功精湛,勝多敗少,哪知正待出手之際,點蒼雙雁卻不早不晚趕到。杜維笙心中一涼,知道縱然搶得《歸元秘笈》,玉真子和點蒼雙雁必將合力攔截,自己彈指金丸雖稱武林一絕,對付玉真子和悟空大師追襲則可,如再加上點蒼雙雁,四個高人連手合擊就有點力難從心,不由把一腔怒火,轉發到點蒼雙雁身上。以目前形勢而論,只有先擊敗點在雙雁,去了兩個強敵,再行搶奪《歸元秘笈》。他料想玄清道人,決不會幫助雙雁,所以就把凝集的功力轉對雙雁,想一舉擊敗雙雁兩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9 15:22
二三

  且說雙雁見杜維笙鬚眉俱張,緩步逼近,心知來意不善,趕忙暗中戒備,聯肩並立,暗中運氣,準備硬接八臂神翁排山倒海一擊。

  杜維笙望著雙雁靜如山嶽,凝神待敵,知他們準備和自己一拼功力,暗裡一聲冷笑,正想發難,突問背後一聲清叱,接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八臂神翁急把待發功力一收,轉身著去,不知何時蛇叟陳彪已自趕來,而且已和玉真子動上了手。

  杜維笙忖度形勢,覺得目前還不宜和雙雁力拚,縱然勝得兩人,也必耗去不少真力,不如靜觀其變,等待下手機會。他心動念轉,收了待發功力,對雙雁一聲冷笑道:“來日方長,待你們點蒼三雁聚齊之時,我再領教如何?”

  雙雁何嘗不知八臂神翁之意,不過兩人也是志在《歸元秘笈》,如果先和八臂神翁爭鬥,正好讓別人坐收漁利,杜維笙先自停手,正合心意,同時淡淡一笑,也不點破,三個人暫消敵意,袖手旁觀,看陳彪和玉真子兩人惡鬥。

  玉真子和陳彪動手八十來招,仍難分出勝負,這就逗起了玉真子的怒火,於是嬌叱一聲,長劍驟變,施出追魂十二劍的絕招,剎那間,劍搖寒星萬點,光化瑞氣千條。這追魂十二劍,是崑崙派到術精華,蛇叟陳彪果然招架不住,吃玉真子劍風迫退到谷邊崖畔。如果玉真子再下兩招煞手,陳彪必傷劍下,但她心地一向仁慈,不願隨便傷人,收劍笑道:“你蛇頭杖的招數實在不錯,但還夠不上搶奪《歸元秘笈》。”

  陳彪面泛愧色,八臂神翁站在一邊,卻冷冷接道:“陳兄既已戰敗,你還有什麼等頭,早些請便吧。”

  蛇叟受杜維笙一激,只氣得全身抖顫,顎下白鬚怒豎,臉上顏色鐵青,陰森森一笑接道:“杜兄少說風涼話,咱們早晚都得有一場生死火拚。”

  杜維笙冷笑道:“我早說過,陳兄決非人家崑崙三子敵手,今天當知我所言非虛,至於陳兄想和小弟再鬥,我自是捨命奉陪。”

  陳彪吃杜維笙一激再激,只氣得雙眼冒火,丟掉蛇頭杖,探懷取出兩支雞蛋粗細、一尺七八寸長短、形如判官筆的兵刃,望著玉真子笑道:“承蒙手下留情,本應含愧服輸,但我姓陳的一向就不知死活,想再以這一對飛龍棒領教幾手高招。”

  玉真子見他仍不認輸,心中大怒,橫劍冷笑道:“你還有什麼兵刃本領?請儘管施展出來。”

  陳彪陰惻惻一笑道:“好,女俠請留心——”他下面的話還未出口,玉真子長劍“浪捲流沙”,已點到前胸,陳彪只得一分飛龍棒迎敵,這次玉真子下手不再留情,連施追魂十二劍中三絕招“起鳳騰蛟”、“神龍隱現”、“石破天驚”,三招迴環出手,直似狂風掠空,一片精芒冷電,逼得陳彪連跳帶躲,才算避開三招。

  玄清道人見陳彪棄了手中蛇杖不用,卻拿出兩支似棒非棒,似筆非筆的兵刃,心中很覺懷疑,留心細看也看不出有何出奇的地方,一時間猜測不透,但推想必有作用。正想招呼師妹留心,玉真子已自出手,三劍疾攻,迫得陳彪團團亂轉,他一方面注意陳彪手中兵刃作用,一方面還得防備八臂神翁和雙雁偷襲,就在他轉臉留神八臂神翁的一瞬,猛聞得玉真子一聲大叫,玄清道人轉臉一看,只唬得驚魂離體,一陣傷心,幾乎落淚。

  原來玉真子三劍絕招,把陳彪逼退了一丈多遠,想趁機再拖殺手,迫服蛇叟,去一強敵,立即又一招“笑指天南”追擊過去。

  陳彪兩眼怒睜,發須倒豎喝道:“玉真子,你連下辣手,怪不得我心狠手毒了。”左手鐵棒迎著玉真子長劍一撩,玉真子心裡暗笑:“你這是自找苦吃。”一沉玉婉,劍變“春雷乍展”,哪知變招未及出手,卻見眼前金光閃動,腥風撲面,匆忙中不及傷敵,把頭一偏,揮劍護面,突覺執劍右腕一疼,定神一看,只嚇得她一聲大叫,噹的一聲,長劍落地。

  只看見玉真子雪白的手腕上,叮著一條七八寸長的金色小蛇,四個尖長毒齒,已經深嵌肉中,蛇身下垂,尾巴還不住擺來擺去。玉真子只覺得蛇口咬處,奇癢難忍,同時有幾道黑線也緩緩循臂而上,心裡一涼,勁力頓失,一連後退幾步,幾乎栽倒。

  玄清道人、悟空大師、馬君武等都一擁而上,團團圍住玉真子。

  玄清道人長劍一揮,就要斬蛇,卻聽陳彪大聲喊道:“快些住手,你真不想讓她活了嗎?”玄清道人停住手,轉臉對陳彪喝道:“一條小小毒蛇,該有多大的毒力,難道還真能要了人命不成?”

  陳彪冷冷笑道:“如是一般毒蛇,倒是要不了一個內功精湛的人的命,不過我這金線蛇卻是不同,除非你是鐵打金剛,銅澆羅漢,不然就承受不了。你要斬斷咬在她腕上的蛇,毒蛇負創後,必把全身毒液完全傾注在她傷處,不出一個時辰,奇毒攻心而死。要不信你就試試。”

  玄清道人細看那金色小蛇,果然是連見也不曾見過,低聲對玉真子道:“你快靜坐運功,先閉了右肘曲池穴,別使蛇毒蔓延。”

  這時玉真子反而沉住了氣,淡淡一笑,注視著大師兄道:“死了也不算什麼!你千萬別受他要挾。”說罷,慢慢地坐下,閉目行功。

  玄清道人看見師妹,玉腕上金蛇擺動,嘴角間卻含著微微笑意,數十年的情愛往事,剎那間齊湧心頭,玉真子此刻視死如歸的神情,直如十萬把無形利劍,洞穿了他的心,一陣酸楚,萬念俱寂,緩緩解下背上黃色包袱,拏在手中對陳彪道:“你不過是要得到《歸元秘笈》,現在我讓你趁心如願,不過,得先替她解了金線蛇毒。”

  八臂神翁和點蒼雙雁,站在一邊只看得眼裡噴火。陳彪也是呆了一呆,才答道:“如果我要想騙你《歸元秘笈》,胡亂給你點藥物,未嘗不可;不過我陳某還不是那種下流卑鄙的人。”

  玄清道人心裡一涼,顫聲問道:“這麼說,是無藥可救了?”

  陳彪道:“性命倒是可以保住,但她一身功力卻得盡付流水,就這樣也不過能再多活十年、十年後蛇毒復發,縱有起死回生仙丹,也難以救得。”

  玄清道人嘆道:“就是再活十年吧!你替她解了蛇毒之後,我就交給你《歸元秘笈》。”

  陳彪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倒出一粒綠色丹丸,放入口中嚼碎,把右手飛龍棒握把處機簧一按,頂端立時自動裂開。原來他這一對飛龍棒,中間是空的,裡邊各藏著一條金線毒蛇。和人動手時,只要一按把柄機簧,頂端即自行裂開,金線蛇趁機急竄而出。

  這一對特殊兵刃,費了蛇叟不少心血,金線蛇更費了他數十年功夫,遍走西域名山,才尋得一對。他本來是準備用以對付聞公泰,以報廿年前一敗之辱,卻不想初度試用,會傷了玉真子。

  陳彪走近玉真子、臉上神色緊張,先把那擺動的金色蛇尾,套入龍棒頂端裂口裡,然後猛的一張嘴,噴出嚼碎的綠丹。

  那綠色丹丸,本是專門克製毒蛇的藥物,金線蛇吃藥力一迫,一張咬在玉真子腕上的蛇口,滑入飛龍棒中,陳彪趁勢一鬆機簧,裂口密合,他收好了金線蛇後,才松了一口氣,道:“現在只待替她除毒,不過,在這深山幽谷裡,無法尋齊用具藥物,待出了括蒼山才能動手除毒。”

  玄清道人皺眉怒道:“大丈夫言出如山,難道我說出的話,還會抵賴不成?你不用害怕我失言背約,我先把《歸元秘笈》交你就是。”說罷,遞過去手中黃絹包袱。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9 15:23
二四

  陳彪接過《歸元秘笈》,冷冷答道:“如果我信不過你,也不會告訴你實話;要解她身上蛇毒,必須先用百斤滾醋,熏迫她身上蛇毒集回傷處,然後再服藥物逐除餘毒,需時一百日,才能收效。”

  玄清道人冷冷笑道:“要出山至少也需一日夜的功夫,她還能支持得住嗎?”

  陳彪揚揚手中白玉瓶道:“我這玉露解毒丹,去解各種蛇毒,如果一般毒蛇咬中,只消服用一枚,便可無事,現在我盡這一瓶玉露解毒丹之力,護著她六腑要穴,不讓蛇毒攻心,總可支持兩天以上時間。待出了括蒼山再配藥物替她療毒。”

  玄清道人嘆息一聲,接過白玉瓶,轉臉看師妹,眉宇之間,隱隱透出一層淡淡黑氣,右腕傷處,已盡呈紫色,心中難過至極,緩步走近她,打開瓶塞,倒出兩粒丹丸,低聲道:“你先服了這兩粒丹丸,我們就趕路出山。”

  玉真子正行功在緊急關頭,玄清道人對她說話,全然不覺。悟空大師接道:“暫別擾她行功,待一會兒再服不遲。”

  這當兒,玄清道人已失去往常的鎮靜,臉上滿是焦急神色,悟空大師心中一動,暗想:看來他們師兄妹之間,當不止同門情意。觸景生情,又想起自己兒時一段情意紛爭,偏臉看李青鸞,小姑娘正睜大著一對眼睛,一臉黯然神情,凝注著師父傷處,兩行清淚順腮而下。

  這當兒,猛聽得杜維笙一聲大喝,青竹杖“浪捲流沙”,突向陳彪掃去,左手五指箕張,順勢搶奪陳彪手中《歸元秘笈》。

  蛇叟不及迎敵,一個急翻,後退八九尺遠,哪知點蒼雙雁也在蓄勢待發,陳彪腳還未穩,雙雁已分左右撲到,四掌挾風猛擊。

  這一擊,雙雁都盡了全身功力,勁道奇大,迅捷無倫,陳彪一時間應變不及,左肩吃雲中雁掌風掃中,身軀晃了兩晃。追風雁卻易打為抓,一手搶去了蛇叟手中《歸元秘笈》,兩個縱躍已到崖邊,右手提著《歸元秘笈》,左手攀登斷崖矮松,冒險向那峭壁上搶登。

  這變故,不過是一剎那工夫,八臂神翁和點蒼雙雁,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蓄勢而發,出手如電,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等驚覺要救,追風雁已搶得《歸元秘笈》,爬上斷崖十餘丈了。

  最不甘心的自然是八臂神翁,他如不出手一擊,縱然雙雁一齊動手,也決難搶走秘笈。想不到自己以一代宗師身份,甘冒武林大不韙,突然發難,卻促成點蒼雙雁機會,心中暴怒已極,舍陳彪,反而向點蒼雙雁趕去。

  追風雁聶桂趁師兄雲中雁姚真一掌擊中陳彪,藉機搶走《歸元秘笈》。

  姚真讓師弟帶著秘笈攀登崖壁,自己抽出背上吳鉤劍,橫身攔敵。

  杜維笙含忿追到,青竹杖一招“寒月滄波”,當門點去。

  姚真吳鉤劍“野火燒天”,撩開青竹杖。

  杜維笙沉臉下掃,青竹杖化招“金剛掣劍”。

  雲中雁縱身躍起,劍勢未及變化,八臂神翁青竹杖已連演伏魔杖中三絕招,但見碧光似電,杖風如嘯,挾雷霆萬鈞之勢攻到。

  這三招猛攻,宛如冰山潰倒,雲中雁失了先機,枉自一身本領,不及施展,已被迫到谷邊。

  八臂神翁心思秘笈,哪有心情和姚真纏鬥,青竹杖猛的又一招“泰山遵流”,想逼開雲中雁以便搶登峰壁追趕聶桂。

  姚真受杜維笙一連幾招猛攻,迫退了一丈多遠,心中也是怒極,此刻哪還肯讓開去路?功行右臂,力透劍尖,大喝一聲,吳鉤劍“獨撐五嶽”硬架八臂神翁一招。

  杜維笙吃姚真這全力一擋之勢,竟自被震退三步,但云中雁的苦頭更大,已被震得血翻氣湧,虎口發熱,吳鉤劍幾乎脫手,暗裡一驚,心想:“八臂神翁這老兒果然是名不虛傳,倒真得小心迎敵。”他心念初動,杜維笙已凝集了功力,一掌劈出,罡風一陣,迎面打到。

  這一擊威勢奇猛,直似無際大海中千丈狂濤下卷。

  雲中雁不敢硬接,向右側一個翻身,避開來勢。

  杜維笙掌風擊中崖壁,一陣沙石橫飛,塵土彌天,八臂神翁趁勢施出“飛燕凌波”輕功,眨眼工夫已登上峭壁數丈。

  姚真心中大急,仗劍急迫上去。

  這當兒,玄清道人反而把《歸元秘笈》看淡了,玉真子的生死安危,成了他心目中第一件大事,所以點蒼雙雁和八臂神翁為《歸元秘笈》火拚,他並不插手,急步走近蛇叟陳彪,問道:“你左肩掌傷如何?人還撐得住嗎?”

  陳彪嘆息一聲,道:“想不到杜維笙以一派掌門之尊,竟會暗施偷襲,不是他先攻我一招,點蒼雙雁就是突然發難,也決傷不了我。”

  玄清道人道:“陳兄失去那《歸元秘笈》也好,這書雖是曠世奇寶,卻也是殺人利器,我們崑崙派得到它不過一天,白白送上了一條人命,陳兄縱肯細心為我師妹療傷,失去她一身武功不算,也不過再多活十年而已。十年歲月彈指即逝——”話到這裡停止,長長嘆一口氣,不禁泣然欲淚。

  兩人談話當兒,玉真子已行功完畢,玄清道人急步走近師妹,取出玉露解毒丸,李青鸞屈一膝跪在師父面前,服侍師父吃下。

  玉真子一連吃下五粒,抬頭不見了玄清道人背上的黃絹包袱,一皺眉問道:“你的《歸元秘笈》呢?哪裡去了?”

  玄清道人黯然答道:“那是不祥之物,不要也罷。”

  玉真子淒苦一笑,道:“你想用《歸元秘笈》換我一條命嗎?其實你是想錯了,我恐怕是不行啦。”說罷,星目神光閃動,看了陳彪兩眼。

  玄清道人不忍把她失去功力、只能再活十年的事說明,只低聲慰道:“金線蛇奇毒並非無救,陳彪已答應替你療治蛇毒。”

  玉真子淡淡一笑,抬頭望天,慢慢說:“我剛才行功時,已覺出毒侵內腑,氣阻要穴,別聽人家騙你。”

  陳彪插嘴接道:“只要蛇毒沒有侵入心肺肝臟,命是可保住,只是你一身功力,卻要失去,十年內蛇毒當不致復發。”

  玉真子心中一涼,這比要她死更加難過,目光移注到陳彪臉上,冷笑道:“那倒不如我死了乾脆,你發的什麼假慈悲!”

  蛇叟憶起剛才動手時,玉真子幾次劍下留情,心中一陣惶愧,垂下頭答不出話。

  玄清道人微笑著從旁慰道:“十年歲月,雖然不長,但也不算太短,等你療治好蛇毒之後,我們找一個清靜的地方住下,我要好好陪你十年。”

  玉真子愁苦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嘴角間也隱隱透出笑意,轉眼旁顧,微帶嬌羞,但卻掩不住芳心裡一片喜悅。

  突然聽得幾聲喝叱,追風雁聶桂身負《歸元秘笈》,手握虎尾鞭,當先從去路崖上躍下,八臂神翁杜維笙、雲中雁姚真一先一後,跟蹤緊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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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三個人去而復返,看得玄清道人甚覺奇怪,正想攔問,陳彪已搶先發動。他顧不得左臂斷骨剛續,縱身一躍,橫右手飛龍棒攔住了追風雁聶桂去路。

  追風雁虎尾鞭橫掃一招“神龍擺尾”,陳彪側身半轉,飛龍棒“迎雲捧日”,斜撩鞭梢。聶桂收鞭斂步,人已逼到陳彪身邊,左手平推一掌,右腕回帶,虎尾鞭倏爾收回,鞭尾倒捲,斜肩劈下。這一用招的奇妙難測,十三節虎尾軟鞭由中間一折,鞭尾回打,變出意外,陳彪幾乎又被打中,百忙中向右翻滾數尺,才算躲開一鞭,可是陳彪這一擋之勢,杜維笙已自追到後面,“畫龍點睛”猛點聶桂背後命門穴。

  追風雁橫裡一躍,杜維笙青竹杖一點落空,招式不收,腕勢一轉,碧光如電追打過去,迫得聶桂學陳彪一樣,貼地向左翻滾出去。

  聶桂避開八臂神翁兩招,雲中雁姚真吳鉤劍也已攻到杜維笙的身後,劍卷寒光,橫斷中盤。

  八臂神翁並不翻身迎敵,“一鶴衝天”全身凌空而起,閃開姚真一劍,借身子下落之勢,青竹杖“潮泛南海”,仍是猛攻聶桂。

  追風雁大喝一聲,虎尾鞭捲風還擊,點蒼二雁合手並攻,雙戰八臂神翁,一霎時,劍風鞭影,殺氣漫天。

  八臂神翁力鬥雙雁,二十招後展開了八十一手伏魔杖法,青竹杖有如天馬行空,化作一團碧光飛旋。

  雙雁全力迎敵,也不過勉強支撐著不敗。

  激戰中突聞一聲長嘯傳來,兩崖峭壁上人影翻飛,不大工夫,已落入谷底。

  玄清道人細看來人,左面是蘇朋海和川中四丑,右邊並肩站著三個人,最右一個背負青鋼日月輪的,是天龍幫紅旗壇壇主百步飛鈸胡南平,中間一個紫臉長衫、背插九環刀、腰掛鏢袋的,是天龍幫白旗壇壇主子母神膽葉榮青,靠左邊腰繫軟索三才錘的,是天龍幫黑旗壇壇主開碑手區元發。

  蘇朋海落入谷底後,龍頭拐一招“分浪裂流”架開八臂神翁青竹杖和點蒼雙雁吳鉤劍、虎尾鞭三般兵刃,笑道:“三位暫時停停,聽我蘇朋海說幾句話如何?”

  杜維笙看四周高手雲集,收了青竹杖,笑道:“蘇幫主有話儘量吩咐,杜維笙洗耳恭聽。”

  蘇朋海先看了追風雁聶桂背上《歸元秘笈》一眼,眼光轉射到玄清道人臉上笑道:“道兄秘笈失竊,被老朽把偷竊的人給擋回來了,不知道兄準備作何處理?”

  追風雁聶桂只聽得臉上發熱,原來他從陳彪手中搶得秘笈,登上崖壁後,被蘇朋海暗用真力到處兜裁,追風雁在峰上東跑西竄,每每都受一股潛力逼退,竟是無法離得開那十餘丈方圓的頂峰,心知遇上高人。他在峰上略一耽誤,八臂神翁已追上峰頂,緊跟著雲中雁姚真也追上來,聶桂和杜維笙拆了兩招,姚真已接上手,追風雁脫得身子反從崖上躍下,因為他知道這山峰上暗藏著一個武功高不可測的人,絕難衝得過去,不如再下幽谷,沿著谷底逃走。

  杜維笙和姚真都看著暗覺奇怪。不過這當兒姚真無暇追問,聶桂也無暇說明。

  八臂神翁見聶桂又下谷底,青竹杖又逼開雲中雁的吳鉤劍也追下來。他追聶桂,姚真追他,三個人去而復返,看得玄清道人等也覺不解,此刻蘇朋海一語道破,大家才恍然大悟。

  玄清道人拱手答道:“那《歸元秘笈》已非貧道所有了,我把它送給了陳彪兄啦。”

  蘇朋海笑道:“道兄真是慷慨得可以,蘇某人佩服極了。”說完,又望著陳彪笑道:“那麼陳兄定是受之有愧,又把秘笈轉送給點蒼雙雁了?”

  蛇叟臉上一熱,答道:“陳某人如何比得上三清觀主的宏量,我是被人家突下辣手搶去了。”

  蘇朋海大笑道:“這麼說,大家都可動手硬搶了,天龍幫也湊個份兒,熱鬧、熱鬧吧。”

  杜維笙冷笑一聲,接道:“爭奪《歸元秘笈》自然是大家有份,不過也總得有點規矩,貴幫中五旗壇主來了三個,加上蘇幫主和川中四丑,總共有八個人,實力最大。這規矩得蘇幫主自己訂,我們都當遵從約言。”

  川中四丑見杜維笙直呼他們綽號,個個臉上變色,他們最恨別人直呼川中四丑,熟人見面,都稱他們川中四義,此刻,如不是因幫主在側,早已和杜維笙動上手了。

  蘇朋海微微一笑,道:“杜兄說得不錯,天龍幫來人雖多,但卻不一定都要出手,這個請你只管放心——”

  海天一叟話未說完,猛見追風雁聶桂一躍而起,杜維笙心中大急,正待施展上乘輕功追截,蘇朋海已揚手一掌打去,一股勁風隨手掌捲出,但聞得一聲大叫,聶桂從半空中摔了下來。

  雲中雁姚真急趕過去,扶起師弟,看他面色慘白,急聲問道:“你運氣試試,看看內傷輕重。”

  追風雁一張嘴,噴出來一口鮮血,道:“我傷得很重——”

  姚真一陣傷心,轉眼對蘇朋海道:“蘇幫主這一掌打得很好,點蒼三雁有生之年絕不敢忘懷。”

  海天一叟微皺兩道白眉,從懷中取出一粒金色丹丸,道:“你先服侍你師弟吞下丹丸,至於你們點蒼三雁要報仇一事,老朽在黔北隨時候教。”

  雲中雁看師弟傷勢很重,大有旦夕不保之險,此刻不是要面子的時候,伸手接過丹丸,還未及放入聶桂的口中,猛覺扶著師弟的右手一鬆,追風雁已強忍傷勢,解下背上《歸元秘笈》,掙脫身子,抖開黃絹,劈碎玉盤,兩手高舉三本薄薄的冊子,仰臉大笑。

  蘇朋海、杜維笙見追風雁聶桂要毀《歸元秘笈》,心中大忌,不約而同一齊出手,海天一叟奪寶不忘攻敵,左手閃電般去搶聶桂手中積發,右手龍頭拐猛點杜維笙。

  八臂神翁青竹杖橫接一拐,只感右臂一震,前衝勁力受阻,身子由空中落下。蘇朋海右手一拐擋住杜維笙,左手已抓住追風雁的右腕。聶桂困獸猶鬥,左手一用力,三本《歸元秘笈》已被他撕開,海天一叟見他撕破奇書,心中大怒,左腕加勁一收一推,追風雁立時骨斷腕折,悶哼一聲,暈倒地上。

  蘇朋海出手太快,雲中雁站在師弟身側,竟是搶救不及,待他吳鉤劍出手,蘇朋海已把聶桂撕破的《歸元秘笈》搶入手中,龍頭拐反臂一掃,噹的一聲,震飛了姚真手中兵刃,他只覺右臂一麻,吳鉤劍脫手飛出去兩丈開外,自知功力和人相差太遠,再動手是自找苦吃,轉臉看師弟,人已暈死過去,一陣傷感,急撲地上,扶起聶桂,替他接續斷骨。

  八臂神翁見蘇朋海搶得《歸元秘笈》,心中急怒交加,探手入懷,取出一把金丸,正待施展彈指金丸絕技。

  猛聽背後冷冷的聲音鴻道:“彈指金丸何足為奇,比我飛鈸如何?”

  杜維笙回頭一看,胡南平手握一口輪神月大小的銅錢,蓄勢待發,子母神膽葉榮清也正扣著一對子母神膽,飛鈸和神膽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暗器,威力奇大,只要自己一發金丸,飛錢和子母膽必將同時襲到。剛才他接了蘇朋海一拐,已知非人家敵手,如再加上天龍幫三個壇主和川中四丑,那無異自尋死路,心念轉動,強接下心頭怒火,冷笑一聲,把一把金丸又放回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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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八臂神翁剛剛把金丸收好,突聽蘇朋海一聲大笑,把撕破的《歸元秘笈》擲給他,人卻緩步迫近玄清道人,冷冷問道:“怪不得你肯把秘笈慷慨送人,原來已有準備——以偽亂真,你們好坐山觀虎鬥,這辦法實在高明。”

  玄清道人怒道:“我取得《歸元秘笈》後,從未翻閱,你不要含血噴人!”

  蘇朋海冷笑兩聲,道:“眾目睽睽,我就是以偽換真,也換不了,再說也無此必要。”

  玄清道人還未及答話,悟空大師已插嘴接道:“三清觀主從不打誑語,他確未翻過《歸元秘笈》。”

  蘇朋海怔一怔,道:“這麼說起來,是我錯怪好人了。秘笈現在杜兄手中,大家過目,便可瞭然清楚的了。”

  八臂神翁手拿秘笈,慢慢走到兩人跟前,放在草地上拼好,天龍幫三位壇主、川中四丑、馬君武等全部圍攏過來,欲一睹這部武林奇書。

  玄清道人蹲下身子,翻開紅殊砂寫的“歸元秘笈”四字封面,但見裡面一頁上寫道:“巴豆吃不得,吃了拉肚,醬燉豆腐最下酒,又不生燥。”再往下翻,盡都是畫些鳥獸之類,畫的人似是毫無書畫修養,只是大略繪出形態而已,可是筆力沉厚道勁,直透紙背。

  待翻到第三本最後一頁,卻見寫道:“酬謝往返徒勞,特繪禽獸贈閱,請一評書畫如何?”

  玄清道人急取懷中藏真圖,攤開來和秘震上字跡比較,這一看,立辦真偽,不但書法不同,而且墨色亦異。蘇朋海和玄清道人都是繪畫能手,一望即知,秘笈上墨色不過只三十年左右時間,那藏真圖卻是數百年以上遺物。

  玄清道人擲圖一嘆道:“《歸元秘笈》真本,早已為人所取,我們受人作弄不淺。數百年武林中傳言奇書,至此成謎。”

  大家都不禁呆了一呆,蘇朋海察言觀色,料知玄清道人所言非虛,轉頭一望,雲中雁姚真已背負著垂危的師弟去遠了。

  這時,已是夕陽西下時候,晚霞流熙,紅雲如火、海天一叟望著姚真背影消失後,慢慢回過頭,對玄清道人、杜維笙拱手笑道:“三年之內,天龍幫當柬邀九大正宗門派比劍,咱們後會有期了。”說罷,手扶龍頭拐,在川中四五簇擁中,緩步而去,開碑手區元發等三位壇主,一個個單掌立胸,躬身相送。

  直待蘇朋海背影消失,區元發才看著陳彪冷冷問道:“你那半年履約天龍幫的諾言,還算不算?”

  蛇叟冷笑道:“姓陳的如果不死,當然要按期踐約的。”

  胡南平笑著接道:“我們當恭候陳兄大駕早臨,別忘了你也是江湖無門派的草莽,武林中紛爭一起,號稱九大正宗門派的高人,決不會容你立足江湖。孤掌難鳴,你要多想想。”言時一片傲色,說完,三個人同時轉身退走。

  悟空大師見胡南平走,手提禪杖就要追去,卻被三清觀主一把拉住。老和尚嘆息一聲,望著李青鸞浮現一臉淒然神色。

  杜維笙眼看天龍幫都走完,笑對玄清道人道:“天龍幫雄心不小,咱們也得早作準備,小弟要先走了一步了。”

  他剛轉身欲走,猛聽陳彪冷笑道:“杜兄慢走一步,我還有話請教。”

  杜維笙回過頭,道:“你還要怎麼樣?”

  陳彪道:“我們兩筆帳加起來,不算少啦,總該作個了斷吧?”

  八臂神翁杜維笙長笑一聲,橫杖答道:“我們現在來算算如何?”

  陳彪搖頭道:“不行,我還得替玉真子療治蛇毒。”

  杜維笙道:“我在華山絕峰等你,隨時敬候教益。”說畢,幾個縱躍,人已消失。

  陳彪待八臂神翁去遠,回身走近玉真子道:“女俠儘管放心,以你精湛內功而論,三五個時辰以內,蛇毒當不致攻心,加上我一瓶玉露解毒丸之力,足可支持兩三天時間。只要一出括蒼山就可配藥療毒。”

  玉真子淡淡一笑道:“死沒有什麼可怕,你給我醫好了,當心我要報仇。”

  陳彪大笑道:“大概遍天下還沒有能使你恢復功力的靈丹妙藥,報仇的事,只有你兩位師兄代勞了。”

  玉真子一陣傷心,閉上眼不再答話。

  玄清道人從旁插嘴,笑道:“先不談這些事,我們該早些趕路啦。”說罷,李青鸞和龍玉冰一左一右扶著玉真子,沿幽谷出山,可憐名馳武林的一代女俠此刻如深閨弱女一般,竟難自行舉步。

  李青鸞一邊扶著師父趕路,一面看著師父流淚,她似有千萬句話要說,但又若無從說起,一副欲言又止、無限淒婉的神情。忽然她轉過頭問馬君武道:“武哥哥,你知不知道,什麼藥可以醫好我師父的傷?”

  馬君武被她問得一楞,搖搖頭苦笑一下,答道:“我不知道。”

  李青鸞嘆一口氣,轉頭看著陳彪道:“你那小金蛇壞死了,要是碰上那大白鶴,它一定會把你小金蛇吃掉。”

  玄清道人被李青鸞兩句話觸動心事,猛然憶起來一位風塵奇人,回頭問蛇叟道:“陳兄,金錢蛇毒,難道真的就沒有人能療治嗎?”

  陳彪冷笑道:“如果你不信我的話,不妨請幾位名醫試試。”

  玄清道人笑道:“江西鄱陽湖妙手漁隱招公義,善治疑難毒症,力能回天,他是不是可治金錢蛇毒?”

  陳彪沉吟一陣,答道:“金線蛇和墨鱗鐵甲蛇。是一百二十八種蛇毒中,最毒的兩種,平常人一經咬中,百步內必死無疑。我玩了一輩子長蟲,治蛇毒這方面,自信尚有一點本領。我那玉露解毒丸,不敢說是獨步天下聖品,但對解救毒蛇咬傷卻是神效異常,除了是金線蛇和墨鱗鐵甲蛇咬傷之外,只需服一粒即可無事。我陳某決不是危言聳聽,故作驚人之言,任他妙手漁隱招公義,醫道通神,只怕療治蛇毒這方面,不比我高明多少。再說妙手漁隱早已不問江湖是非,武林中傳言他已離開鄱陽湖了,就是他能醫,恐怕道兄也難尋得到他。”

  玄清道人答道:“招公義就是尚未歸隱,也得請陳兄先代她療好蛇毒然後我再去找妙手漁隱,看看能不能使她恢復功力?”

  陳彪冷笑兩聲,不再答話,幾個人都懷著沉重心情,向前走著。

  走了一陣,天已入暮,連綿山峰都逐漸隱沒在茫茫夜幕之中,晚風勁吹,松濤若海,夜裡山色,倍增淒涼,玄清道人側臉看師妹,只見玉真子柳眉緊鎖,汗水隱現,似在強忍著極度痛苦。

  他素知師妹性格高傲,如非有著極端難受的痛苦,她決不會流露於神色之中,心中無限憐惜,顧不得悟空大師和馬君武等都在身側,低聲慰道:“你忍受一點,無論如何,今夜裡要趕出山,好早點給你療治。”

  玉真子睜開星目,夜色中見師兄一臉憂戚之色,嘆息一聲,答道:“我就是療好蛇毒,也成了一個廢人,何苦讓我去遷就別人?”

  玄清道人笑道:“也許在十年之中,我能尋得靈藥,使你恢復功力?”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9 15:24
二七

  玉真子微微一笑,欲言又止,點點頭閉上眼睛。

  幾個人休息一陣,吃了點幹糧,又繼續向前趕路。一夜行程,苦壞了龍玉冰與李青鸞兩位姑娘,兩個人攙扶著玉真子翻山越嶺,都累得香汗透衣。到天色大亮的時候,趕了有一百多里。旭日初升,陽光從一道峽口中透射過來,照在李青鸞臉上,紅白耀目,倍增嬌豔,馬君武替她理理鬢邊散發,無限憐惜說道:“你怎麼總是愛哭呢?”

  李青鸞說道:“我心裡難過了,就流出眼淚,哪裡是哭呢?”

  馬君武心裡想笑,但又怕她多心,勉強忍住,卻聽得身側傳來噗的一聲輕笑。趕緊回頭。但陽光滿峽,翠葉含露,哪有一點人蹤。

  李青鸞也聽到了那一聲輕笑,美目四顧,搜望半晌,拉著馬君武一隻手問:“剛才那笑聲是不是人?”

  馬君武點點頭,答道:“是人!不過是一個本領很大的人,所以我們就看不見他。”

  李青鸞圓睜著大眼睛道:“那我們快些去告訴師伯吧!”

  馬君武搖搖頭,道:“不行。”

  李青鸞奇道:“為什麼?”

  馬君武道:“那人對我們似是沒有惡意,你要對師父說了,恐怕要招惹麻煩——”

  李青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拉著馬君武,微笑含意,走回原處。

  玄清道人看李青鸞、龍玉冰似都已恢復了疲勞,立時又動身趕路。

  又翻越幾道山嶺,果然在中午時分到了寧溪縣城。玄清道人尋了一座大客棧,包下一進院子,安置玉真子,就陪著陳彪去購置藥物。龍玉冰和李青鸞伴隨師父身側,悟空大師張羅著準備用具,馬君武無事可做,信步離開後院,溜到前面迎接師父。

  這家大客棧店號福升,說不上大廈堂皇,巨屋連雲,但在寧溪縣城卻是首屈一指的大店,前面是酒樓,後面兼營著客棧。

  這正是中午時候,樓下敞廳十幾張八仙桌上酒客滿座,一片猜拳呼喝之聲充塞敞廳。靠右側牆邊一張小單桌上,坐著個儒巾青衫的俊秀書生,馬君武轉過頭看了人家一眼,立時覺得那書生和一般人有點不同,傍案獨坐,自然中含蘊著一種高華氣質,芸芸酒客中他宛似鶴立雞群,不覺望著人家呆了一呆。

  驀地裡青衣人也轉過臉來,若有意若無意對馬君武淺淺一笑,一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裡,射過來兩道奇光,光如冷電中挾著霜刀,逼得人不敢再看,馬君武只覺得心頭微微一震,連人家面貌沒有看清楚,不自主別過了頭。

  這當兒,玄清道人和陳彪已購齊藥物歸來,馬君武接過師父手中幾包藥,心中卻還在想著那青衣書生,不禁又側過頭偷看了人家一眼:只見他面壁而坐,舉杯獨酌,閒逸神態中,卻潛蘊著一種令人不可逼視的華貴氣質。馬君武暗覺奇怪,他想不出何以那青衣書生,和常人大是不同。心裡想著,人已隨師父進了後院。

  玄清道人恨不得一下子就替師妹療好蛇毒,略一休息就催陳彪動手。

  蛇叟檢點療毒用具,都已準備妥當,才吩咐生起爐火,把三壇黑醋盡倒入一口大鐵鍋裡,加入藥物,架在爐上,爐內火焰雖烈,無奈三壇黑醋,要在百斤以上,足足燒了一個時辰,鍋中黑醋才滾。

  陳彪見爐上醋滾,轉臉對玄清道人道:“請令師妹脫去道袍,讓滾醋熏過她身上蛇毒集回傷處後,我再動手替她放毒。”

  玄清道人聽得呆了一呆,問道:“這個有沒有變通辦法?”

  陳彪冷冷答道:“金線蛇是天下毒蛇最毒的一種,事關她生死安危,除此以外,我陳彪還不知道另有高明療治方法。”

  玄清道人無可奈何地走到玉真子身側,望著她不敢出口,玉真子星目微睜,低聲問道:“你有話說?”

  玄清道人說道:“療治毒蛇,必得先把蛇毒迫回傷處,讓龍玉冰、李青鸞,扶持你迫集蛇毒後,我再請陳彪給你放毒。”

  玉真子嘆息一聲,道:“你要我一切都受人擺佈?”

  玄清道人無限淒傷答道:“我要你先保得十年性命,盡十年之力,我當遍走天涯尋求靈丹妙藥,使你恢復功力。”

  玉真子淡然一笑,道:“要最將來求不到靈丹妙藥呢?”

  玄清道人低聲答道:“殺陳彪替你報仇後,橫劍濺血——”

  玉真子滾下兩顆淚珠兒,接道:“只丟下二師兄一個人,孤掌難鳴,崑崙派從此一蹶不振,你這是何苦呢?我不甘心作崑崙派中罪人。”

  玄清道人苦笑答道:“武兒天賦異稟,十年後他必能青出於藍。”

  玉真子側頭看了李青鸞一眼,道:“十年後的事誰能預料?你去罷,我答應你就是。”

  陳彪把滾醋迫毒的方法,告訴了龍玉冰和李青鸞,自己和玄清道人等都退避出去。

  龍玉冰替師父脫去道袍,只留下貼身褻衣,扶她仰臥在一張竹榻上,又把竹榻架在滾醋鍋上。但見爐內火光熊熊,滾醋蒸氣上騰,玉真子如陷一遍煙霧之中,遍體汗水如雨,雖然她咬牙苦忍,但仍不時發出嬌淒呻吟。李青鸞掛著兩行淚水,睜大一雙眼,看師父忍受著滾醋蒸身之苦,不時用絹帕擦拭著玉真子身上的汗水。

  龍玉冰雖然也是一副淒愴欲淚神情,但她知道這是師父性命交關的大事,咬著牙,只管把爐火加大。

  足足有一個時辰左右。玉真子的汗水真似雨點一般落入那滾醋之中。龍玉冰停下手,和李青鸞一起把師父扶入房中,替她蓋上棉被,細看師父右腕傷處,果然凝成一片深紫的顏色,這才去招呼陳彪替師父療毒。

  蛇叟取出一把小巧銀刀,割破玉真子傷處,兩手在四周緩緩擠壓出很多黑水,直待那毒汁出盡,流出血來,又自懷中取出一小瓶白色粉末,敷在傷處包好,回頭對玄清道人道:“令師妹已不妨事,十二時辰後再替她換一次藥,服四粒玉露解毒丸,十年內侵入骨髓中的蛇毒不致復發,餘下的玉露解毒丸和這瓶八寶散,一併奉送,算酬謝你給我接續斷骨的情誼。我還要上華山去踐履八臂神翁的約會,如果死不了,你們崑崙三子隨時可以找我算這筆帳。”

  玄清人淡然一笑,道:“我已經說過,崑崙派在十年之內不會尋你報仇。”

  陳彪道:“就算你們不找我,也許還會為另外的事情碰上,這個我不領情。”

  玄清道人道:“如果冤家路狹,那自是又當別論。”

  陳彪拿起蛇頭杖,拱拱手轉身就走。

  玄清道人合掌送走蛇叟後,轉頭看師妹閉著眼似已入睡,看她臉色慘白,發亂枕畔,心中甚是憐惜,低聲吩咐馬君武道:“你們都去休息一會吧。”

  龍玉冰和李青鸞攙扶著玉真子走了半日一夜,落店後又忙著幫療蛇毒,人也實在累了,聽得吩咐,都如命退出休息。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9 15:25
二八

  馬君武回到房間,一個人傍案獨坐,想著幾天經歷風險,感慨甚多,不覺長長一聲嘆息,緩步起身,推開後窗,但見藍天如洗,千峰起伏。突然間迎面碧空中有一點白影閃動,直若流星疾馳而來,不大工夫,已臨近空,馬君武看清楚那閃電奔來的白影之後,不覺心中怦然一跳,原來又是那括蒼山中連番所遇的奇大白鶴,心念還未及再轉,白鶴已掠空而過。

  馬君武憑窗呆了一陣,感覺到事非尋常,巨鶴陡然間飛離山區,當是有因而來,幾天來,他總是覺得經常有一個人,在暗中追隨著他們一樣,他幾次想對玄清道人說,卻又是說不出口,因為自己始終未發現別人留下足以左證的痕跡,怕師父追問下去,自己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當兒,再也忍不住,決心要把近日見聞告訴師父,也許這巨鶴重現,會和自己等一行有著切身的關係,心中風車般打了幾個轉,拿定主意,閉上後窗,緩步向師叔房中走去。

  玉真子正甜酣入睡,玄清道人坐在榻側竹椅上閉目養神,馬君武在門外打了兩個轉,還是不敢進去,悄悄溜回到自己的房間。

  經過了兩天養息,玉真子精神逐漸好轉,她幾次暗裡試行運氣,那知功勁未達四肢,已覺周身骨痛欲裂,汗水涔涔而下,這才知道所說一身功力盡付流水之言,並非信口開河,數十年日夕苦練的一身武功,一旦失去,確使玉真子心灰意冷,如不是玄清道人守在身側,柔言勸解,她早已沒勇氣再活下去了。

  玄清道人看師妹兩天來眉目間愁苦重重,縱然談笑之間,終難愁懷全開,知她痛失武功,心中大是不忍,勸慰道:“今天我們再休息一天,明天我們就動身到江西鄱陽湖,去找妙手漁隱招公義,他號稱天下第一奇醫,不知道醫治過多少疑難毒症,也許他有辦法替你清除侵入骨髓中的餘毒,使你恢復功力。”

  玉真子側頭看了師兄一眼,道:“陳彪說招公義已離開了鄱陽湖呢?”

  玄清道人以玉真子能把滿腹情愛,深藏心中數十年不露,維持著微妙關係,實在難得,比起自己走避天涯,苦心讓愛的氣度,更高一籌,想了一下答道:“假如招公義真的不在鄱陽湖我們再作第二步決定不遲。”

  玉真子嗯了一聲,不再答話,心裡卻暗自高興。

  第二天,玄清道人替玉真子雇了一架肩輿,經過了五天行程,已過了縉雲縣境進入了仙霞嶺。這一帶山勢不大,卻是峰巒起伏,綿直不絕,幾個人從早至暮趕了一百多里山路,這在玄清道人及馬君武等,根本就不算一回事,可是兩個輿夫已走得汗流浹背、氣喘如牛了。

  到暮色蒼茫的時候,兩個輿夫實在走不動了,只好停下來休息。這地方前不靠村,後不臨鎮,舉目望去,盡都是連綿山丘,玉真子療好毒後功力盡失,受不得一路風露侵襲,可憐生龍活虎般的一代女俠,此刻如閨中大病初癒的弱女子般。玄清道人只看得無限痛惜,替她選一處避風的山角,李青鸞和龍玉冰打開了簡單的行囊,服侍師父休息。悟空大師和玄清道人相對而坐,馬君武來些松枝,燃起了一堆野火,把乾糧烤熟,分送幾人充飢。

  兩個輿夫,經過了一天勞累,吃一點東西便倒臥山石旁呼呼入夢。玄清道人看師妹毫無睡意,怕她傷感際遇,陪著她娓娓清談。

  玄清道人說的盡都是武林遺事,江湖奇聞,馬君武和李青鸞等也都聽得津津有味。

  驀地裡,一陣步履聲踏著山石傳來,馬君武回頭望去,不自覺心裡一跳,濛濛夜色中,一個人緩步而來,正是在寧溪縣城客棧中遇見的青衣書生。

  青衣人漫步從幾人身側走過,除了斜睇馬君武一眼之外,對其他人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一樣,閒情飄逸,流目四顧,似是專門在鑑賞夜色中山景一般,從容中驕氣凌人。

  玄清道人待他背影消失,才回過頭道:“這人有點怪道,但又不似對我們存有惡意。”

  馬君武皺皺眉接道:“在寧溪縣城我已經見過他一次,他好像是專門在盯我們的梢。”

  玄清道人問清楚事情經過,沉吟一陣,道:“江湖上有很多事使人難料,我們小心點就是了。”他嘴裡答著馬君武問話,心裡卻在思解這件事情,看那青衣書生舉動,似對馬君武特別留意,但馬君武尚未涉足過江湖,自然和一般武林人物,談不到什麼恩怨,如果事情是碰巧,卻又不像——一時間,把個見多識廣的三清觀主也難在那裡,百思不解原因何在?

  一宵山宿,第二天繼續登程,越過了仙霞嶺,再過武夷山脈,十餘天曉行夜宿,進入了江西省境,又幾天車馬兼程,到了鄱陽湖邊的饒州府。這地方是大碼頭,情形又自不同,商店櫛次林立,行人接踵摩肩,幾人尋了一家客棧住下後,玄清道人又遇上一重煩惱,妙手漁隱招公義,雖然是名滿天下的奇醫,但他已擺脫江湖是非多年,埋名歸隱,鄱陽湖方圓數百里,想找他,談何容易,他一連尋三天,一大早就出去,到中午還未歸來。馬君武心念師父,也信步出店,見街上人如穿梭,迷迷糊糊步入人群,沿街溜去,不覺走到了鄱陽湖邊,抬頭看,湖波浩瀚,帆影千葉,極目遠眺,景物如畫,不覺入神。

  正當他意酣興濃地瀏覽著湖光水色,突然身側響起一聲銀鈴般清脆的嬌笑,道:“你怎麼一個人在望湖出神?你那師妹沒有陪你來嗎?”

  馬君武一轉臉就感到一陣香氣撲鼻,三尺外俏生生站一個黑衣少女,美目流波,黛眉如畫,望著他淺笑盈盈。

  馬君武怔下神,才認出是在岳陽水月山莊附近,三番碰面的無影女俠蘇飛鳳。

  蘇飛鳳見馬君武望著她,只微微一笑,連話不講一句,又轉頭四顧湖色,而且緩步欲去,一陣羞忿,差一點就流下淚來。勉強忍住,急走兩步,到了馬君武身邊,低聲道:“你這人忘恩負義,那天晚上我招呼你們逃走,自己卻代你受過,差一點就被人家打傷,今天遇上你,你不但不謝我,而且還不願理我——”話到這裡,聲調已低沉得聽不清楚。

  馬君武憶及人家示警情意,心中也實在有點歉疚,回頭又見她滿含淚光,更覺抱歉,立時笑道:“我心裡正想著一件疑難的事情,所以——”

  蘇飛鳳見他認錯,再看他眉目間,也確有著重要隱憂,心裡一高興,接口笑道:“什麼難事,可不可以告訴我?也許我能幫你。”

  馬君武皺皺眉頭答道:“我在尋一個歸隱的奇人。”

  蘇飛鳳偏著頭,想了一下,問道:“你是不是找妙手漁隱招公義?”

  馬君武急道:“是啊!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嗎?”

  蘇飛鳳笑道:“若非你遇上我,不然你就是再找個三月五月,恐怕也找不著他。”

  馬君武道:“那麼蘇姑娘怎麼會知道呢?”

  蘇飛鳳嬌笑一下答道:“我怎會不知呢?他是我的乾爹嘛。”

  馬君武怔了下神,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他住的地方?”

  蘇飛鳳轉了轉一對大眼睛,偏偏頭,說道:“不行!我乾爹已閉門謝客,五年來就沒有接見過一個外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19 15:26
二九

  馬君武想起師叔一身武功盡失,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妙手漁隱招公義的下落,幾天來愁眉不展,自己無意中獲此意外消息,無論如何不能放過,心想追問,但他見蘇飛鳳繃緊著粉臉兒,一時間吶吶說不出口,走又不願走,話又說不出,窘得一張俊臉紅到了耳根後面,神情甚是尷尬。

  蘇飛鳳看馬君武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樣,不覺微微一笑道:“你這人臉皮薄得像紙一樣,還走什麼江湖?是不是你的寶貝師妹得了病啦?要找我乾爹給她醫治?看你這副又急又憐的樣子,準是她病得很厲害?”

  馬君武有事求人,發作不得,只好搖搖頭,笑道:“不是,是我師叔。”

  蘇飛鳳瞪大眼睛問道:“崑崙三子?”

  馬君武答道:“是我三師叔玉真子,她中了陳彪的金線蛇毒。”

  說話間,湖波中疾馳來一艘快艇靠岸,甲板上並肩站著兩個垂著雙辮、身穿紅衫、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快艇還未靠好,她們已雙雙躍登岸上,走近蘇飛鳳躬身笑道:“我們小姐已備好佳釀待客,請姑娘登舟小飲。”

  蘇飛鳳一挑柳眉兒道:“知道啦,你們先回船上去吧。”兩個小丫頭知道這位蘇飛姑娘最難侍候,碰個釘子,並不生氣,相對扮了個鬼臉,姍姍蓮步退回船上。

  蘇飛鳳叱退兩婢後,卻顰著眉頭想了一陣,低聲說:“馬公子如有興致,請登舟共飲如何?”

  馬君武明白欲得妙手漁隱下落,決不能開罪人家,沉吟一下,答道:“舟中是姑娘深閨良友,恐怕有些不大方便吧?”

  蘇飛鳳說道:“湖畔小談,已引得行人注目,舟中清靜,正好暢敘,你師妹又沒有同來,你還怕什麼呢?”

  馬君武還在猶豫,蘇飛鳳又接著笑道:“你要不要找我乾爹給你師叔療治蛇毒?錯過今天,你就不要再想見他。”

  這兩句話,確有無上威力,馬君武只好訕訕笑道:“那我就叨擾一杯。蘇姑娘如能見示招老前輩尊址,不但馬君武感恩,就是家師亦必感懷難忘。”說罷,深深一揖。

  蘇飛鳳一閃身,星目流波,微笑著問道:“感恩圖報,你怎麼報答我呢?”

  這一問,問得馬君武又是一呆,瞪眼答不出話來。

  蘇飛鳳微微一聲嘆息,眉梢眼角升起來一縷淡淡輕怨,笑道:“給你點教訓,以後不要再信口開河。上船吧。”說畢,微轉嬌軀,輕移蓮步,登上快艇。馬君武跟在人家後邊也上了船。

  快艇不大,建造卻很精緻。蘇飛鳳打開艙門繡簾,側身讓馬君武入艙。

  甫入艙門,先聞到陣陣珠蘭香氣,再看艙中佈設華而不俗,麗中帶雅,配色悅目,不染纖塵,中間一張紅漆雕花八仙桌上,已擺好香茗細點,四張小巧木椅上鋪著白綾墊子,靠左邊窗前,站著一個美麗的妙齡少女,穿一身墨綠羅衣,倚窗而立,面露微笑,粉面透紅,皓齒排玉,馬君武怔了一下神,停步在艙門邊不敢再進。

  蘇飛鳳已搶先走近那綠衣少女,拉著她一隻手笑道:“妹妹,恕姊姊沒有得你同意,卻替你邀請了一位客人。”

  綠衣女打量了馬君武一眼,只見他一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光隱現,襯著劍眉豐頰,猿臂蜂腰,瀟灑出群,不覺心中怦然一跳,附在無影女俠耳邊問道:“鳳姊姊,他是你什麼人?過去你就沒有對我說過。”

  蘇飛鳳嫣然一笑,道:“我給你引見引見好嗎?”

  綠衣女羞紅泛頰,忸怩一下,但她還是不自主點點頭。

  蘇飛鳳拉著綠衣女走近馬君武身邊,笑道:“這位就是我乾爹的女兒,綠鳳凰招月芬。”

  馬君武躬身一禮,笑道:“蘇姑娘盛情難卻,致魯莽闖入了姑娘快艇,招姑娘勿怪才好。”

  招月芬展眉一笑,還未來得及說話,蘇飛鳳卻接口笑道:“喲,你怎麼不說我硬把你拉上來的呢?”說罷,又低聲對綠衣女道:“他叫馬君武,是崑崙派玄清道人老前輩的門下。”

  招月芬指著對面椅子笑道:“失敬,失敬。馬相公原來是崑崙派門下,難得大駕光臨,請坐下用一杯清茶吧。”

  馬君武拱手入坐,蘇飛鳳、招月芬並肩兒也在他對面坐下,三個人不過剛剛坐好,快艇立時起錨向湖心駛去。

  船行快速,一會工夫離開了饒州碼頭,蘇飛鳳打開快艇上白緞窗簾,立時有陣陣清風吹入艙中,兩個紅衣小婢川流不息地送上來佳餚美酒,綠鳳凰招月芬以主人身份舉杯邀飲,馬君武盛情難卻,陪了三個乾杯,陪過招月芬,蘇飛鳳又找他拼酒,兩美並肩攜手,這可苦壞了馬君武,因為馬君武酒量本來就差,十幾杯佳釀下肚後,已有七分醉意,俊臉上泛起兩片紅暈,酒壯人膽,馬君武漸漸失去了初登快艇時那份拘謹,藉機向蘇飛鳳探詢妙手漁隱招公義的住址。

  無影女俠略一沉吟,笑道:“我乾爹自洗手隱居之後,已不願再問江湖是非。我父親和他老人家數十年交情,義重手足,幾度邀請他加入天龍幫,都遭婉言拒絕。崑崙三子雖然名重武林,恐怕他老人家也難得破例延見,這件事實在有些麻煩。”

  馬君武放下手中酒杯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招老前輩號稱天下第一奇醫,自然是仁心俠腸,我們只求他代我三師叔治蛇毒,難道幫人醫病,還會招惹出麻煩不成?”

  蘇飛鳳眨眨眼,笑道:“凡是找我乾爹的人,大概都是請他醫病。如果來者不拒,那還叫什麼洗手歸隱?江湖上仇殺牽纏,傷者愈後,必又找仇人報復,以果溯因,就給我乾爹招惹出了麻煩。他活人愈多,也就結仇愈多,因此才洗手歸隱,不問武林中是非恩怨。”

  馬君武一皺劍眉,道:“這麼說,是無法可想了?”

  蘇飛鳳看他一副失望神色,心中頗感不忍,笑慰道:“你急什麼呢?我又沒說無法可想,不過我乾爹地址,目前暫難奉告,等會兒我和月芬妹妹想個法子,總叫你稱心願,但這完全是給你的面子。現在你只管放心喝酒吧。”

  馬君武搖搖頭,微笑道:“我已經有了七分酒意,再喝就得當場醉倒。”

  蘇飛鳳拉著招月芬,低聲笑道:“妹妹,你看他大概是真不行啦,我們換茶喝吧!”

  招月芬不答無影女俠的問話,卻蹙著柳眉兒問道:“你剛答應想辦法給人家療病,這檔事我可不敢去對爹說。”

  蘇飛鳳道:“嗯,我也不敢說。”

  招月芬道:“那你是騙人家了?”

  蘇飛鳳怔下神,秀目深注在綠鳳凰臉上,只看得招月芬面泛紅潮。過了半晌,才低聲答道:“我不是騙他。不過要請妹妹助我一臂之力。”

  招月芬側目看馬君武,見他已緩步出了船艙,正站在艙板上,欣賞湖中景色,回頭答道:“你要我怎麼幫你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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