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一世富貴 作者:安化軍(已完成)

 
waterkcl 2018-10-31 17:24: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34 660349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1 09:41

第46章 我們只收錢

  看瞎廝鐸心父子滿臉緊張,劉渙對他們道:「你們不要擔心,要相信朝廷。節帥已經吩咐下來,官府從你們的手裡收鹽,並不賺錢,只是方便百姓而已。」

  老者連連稱是,但臉上的恐慌卻沒有絲毫減輕,顯然並不相信劉渙所說的。

  不知道等了多少時間,終於見到鄭主管從房裡出來,幾個人一起迎了上去。

  看瞎廝鐸心父子眼巴巴地看著,劉渙問道:「主管,鋪子能給蕃落的鹽什麼價錢?」

  鄭主管道:「若是像剛才你們送過來的鹽,可以按六文錢一斤來收。不過話要講好,以後如果來的鹽裡有泥沙,價錢另算,我們鋪子裡不收帶泥沙的鹽。」

  老者本來長出了一口氣,聽見鄭主管後邊又說有泥沙的鹽不收,不由又緊張起來,問道:「主管,鹽是從鹽池裡面煎出來,有泥沙難免,並不是我們有意加進去的。」

  鄭主管道:「那你們就要淘洗乾淨,泥沙多了,我們肯定是不收的,或者扣錢。」

  見父親不說話,瞎廝鐸心上前道:「多少泥沙眼睛怎麼看得出來?若是我們送鹽來,鋪子裡非說泥沙多——」

  鄭主管笑道:「你們怕鋪子裡收鹽的時候故意刁難,我們也怕你們故意向鹽裡面加泥沙啊。做生意,總要兩不相欺才好。這樣吧,你們每次送鹽來,我們從送來的鹽裡抽幾份溶到水裡面,看看每一斤鹽最後剩下多少泥沙,定個分量如何?」

  老者忙道:「便是如此,只要有格式,我們就知道怎麼做了!兩不相欺最好!」

  說完,轉身向劉渙行禮:「官人能夠為我們蕃落著想,還領著我們奔波,對我們這些小民便如青天父母一般!朝廷大恩,我們必然銘記,為朝廷效力!」

  劉渙溫言道:「此事我稟過節帥,節帥說你們多年來靠著鹽池賺些財貨,不好就此斷了你們的財路,才定了由三司鋪子收買。用你們的鹽,朝廷的解鹽便就不能向這裡運了,難免要受些損失。朝廷撫綏諸蕃,這些損失,便就由朝廷負擔了。」

  老者連連道謝,遙拜朝廷,感謝皇帝對他們的恩典。

  實際上用周圍的鹽,比從解州向這裡運鹽便宜了許多,官府並沒有損失。不過跟蕃落講起來,必然是朝廷用他們的鹽,自己的鹽賣不掉了,損失不小,示之以恩嗎。

  從粗鹽裡面精煉細鹽,雖然並不是多麼了起的技術,還是要對周圍的蕃落封鎖,防止流到黨項去。所以劉渙帶人來到三司鋪子,鄭主管到裡面自己帶著人試成本,並不允許蕃部的人進去觀看。作為三司鋪子的主管,雖然因為輔助帥府經略考核不嚴,本能地他還是不做虧本生意,把每斤的價錢定在六文,鋪子多多少少還是要賺上一點。

  定下了直接向三司鋪子賣鹽,老者心中的一塊大石落地,滿臉都是笑容。

  鄭主管道:「還有一件事,你們向鋪子裡賣鹽,希望得到什麼貨物?」

  老者一愣:「付的錢還有不同嗎?先前到我們族裡買鹽的商人,多是用銀絹。」

  「銀不可能,非帥府特許,不許使用白銀交易。現在三司鋪子收買周圍的貨物,可以先的有三樣,一是朝廷的錢,再一個是茶,另一個是絹。你們也要從這三樣中選一樣。」

  聽見有茶和絹,老者放下心來,這兩樣東西是西蕃這一帶的硬通貨,並不比白銀差到哪裡。不過另一個錢他有些不明白,問鄭主管:「銅錢我們也用,不過太重,不便攜帶。賣鹽涉及到的錢數不少,銅錢用起來多有不便吧?」

  鄭主管笑道:「朝廷現在用的是紙幣,銅錢雖然也用,不過只當作零錢而已。」

  「紙做的?那有什麼用?哪個會收!」

  鄭主管道:「三司鋪子收。我們鋪子裡買貨物,除了零錢可以用銅錢,其他全都要用朝廷印的紙幣,其他的錢是不收的。就看你們從不從我們這裡買貨物,不買便要茶絹即可。」

  「只收朝廷的錢?連銀兩都不收嗎?」

  聽了鄭主管的話,幾個蕃落頭人覺得不可思議,一起叫了起來。雖然這大半天都陪著上丁族的人跑鹽池的事情,他們還是看到了一些心儀的貨物,還想買一點回去呢。哪裡知道從這裡買貨的錢他們根本就沒有,世上怎麼還會有這樣的事情?

  鄭主管道:「金銀一樣不能用來從三司鋪子買貨物,要先換成錢才可以。我們這裡旁邊就是銀行,他們做著金銀鋪的生意,可以到那裡換成錢再來買。」

  幾個蕃落首領被鄭主管的話搞得頭都蒙了,怎麼又冒出個銀行來?銀行又是做什麼生意的?商人賣貨,總是怕貨不賣不出去,只要有用的東西都收,哪裡還有挑三揀四這也不行那也不許的!這麼大一間鋪子,生意是怎麼做起來的!

  鄭主管是個做事的人,為什麼定這些規矩他也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只要知道嚴格按規矩做就行了。三司鋪子既買也賣,收貨物的時候,賣貨人可以選擇是要茶或者絹,也可以選擇朝廷發行的錢,並不強迫。但是買這裡貨物的時候,只能使用錢幣,金銀珠寶他們一概不收,要先到銀行那裡換成錢才行。

  商品經濟的核心是貨幣,只要掌握了貨幣,便就掌握了整個商品經濟體系。徐平不喜歡用強制的辦法,當然就要利用三司鋪子,來推行朝廷的貨幣系統。

  大規模地收買貨物,是為了促進周圍的商業繁榮起來,從而促進商品經濟的發展。三司鋪子強行推行紙幣,是因為很多貨物只有他們才有,別的地方買不到。

  這個時代,生產力的條件就是這樣,絕大多數人都還在商品經濟的系統之外,大部分人可能一輩子都與三司鋪子打不了幾次交道。不要說秦州這個偏遠的地方,就是開封府稍微偏遠一點的農村,紙幣的推行都與他們的關係不大。只要朝廷收稅不必需用錢,他們的日常生活中用到錢的地方是很少的。有錢人,本來就是富人的意思嗎。

  但那些有消費能力的人,他們需要的那些在這個年代算奢侈品的貨物,恰恰只能從三司鋪子裡面才能買到。三司鋪子只收錢,連金銀都不收,他們就必須想辦法去賺錢。

  對錢的渴望,是商品經濟發展的動力。三司鋪子開到哪裡,便就做哪個地方商品經濟的發動機,逼著想從這裡買貨的人去賺錢,在秦州這個極邊之地也一樣不能例外。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1 09:41

第47章 帶毒的餌

  看瞎廝鐸心一直陰沉著臉,阿廝鐸奇道:「朝廷收買你們族裡的鹽,是天大的恩典!這樣的好事落到你們的頭上,怎麼你的臉色不見一點高興的意思?」

  「恩典?以前我們族裡賣鹽,少則七八文,多則十文錢一斤也賣過,而且販鹽的客人從不挑三揀四。現在官府只按六文錢收,還這也不行那也不許,哪有這種恩典法!」

  聽了這話,他父親一把捂住瞎廝心的口:「我的兒,你怎麼敢對朝廷心生怨言?這要是傳了出去,不是我們全族的禍事?人貴知足,朝廷拼著不賣他們自己的鹽,來收我們族裡的,這還不是天大的恩典!一斤少個一文兩文又有什麼打緊?我們多煎一些就是了。再者說了,三司鋪子收鹽這是常年穩定的生意,就是價錢少一些,我們也是求不來的!」

  瞎廝鐸心不說話,只是黑著臉。

  人就是這樣,只要討厭上了一件物事,便就看什麼都不順眼。鹽的價錢還在其次,瞎廝鐸心最恨的是自己的弟弟,因為在納質院裡面表現良好,被賜了姓名,還當了一個小頭目,成了那裡炙手可熱的人物。周圍蕃部得到這種待遇的有幾人?那些舉族獻地歸順,甚至跟著朝廷打仗立下軍功的,也沒有幾個能比得上弟弟。

  受了這鼓舞,加上三司鋪子收買自己的鹽,老首領對朝廷是真心感激。得了藥家族首領送自己兒子入納質院的啟發,老首領開始認真考慮舉族奉迎甲寒回去,將來接自己的位置。至於瞎廝鐸心,如果不滿意大不了把族帳分成兩份,兩兄弟一人半就是了。

  眼看著到手的首領位置這麼被分了一半出去,而且是被個從小入質族裡都當他死了的弟弟分了去,瞎廝鐸心的心裡憤怒異常。現在不管朝廷做什麼事情,在他眼裡都是不安好心,一斤鹽少一兩文錢,在他看來簡直就是明搶的強盜。

  剛剛出城,突然有秦州的公吏追了出來,對幾位蕃落首領道:「剛剛得到帥府令,自下個月起,凡是有朝廷授予本族軍主或是巡檢之職的,一律到秦州來領俸祿。」

  張香兒一愣:「怎麼突然發起錢來?敢問哥哥,似我們這些人,每月有多少錢?」

  「蕃落按族帳數目分三等,一等每月五貫,二等每月三貫,三等每月一貫。按照帥府新規,其餘折支一卻免去,所以每月都領這麼多足錢。——當然,若是朝廷原來有詔旨定得有錢糧數目的,還是按照舊例。近州熟戶並帳為村的,按照祿格,不在此限。」

  現在秦州推行的並帳為村,主要是針對早已經舉族歸順的蕃落熟戶,具體說就是北到長山,南到天水縣,西到寧遠寨的渭河河谷。秦州以東主要是漢人村落,各縣零星的蕃落族帳這次也一起並掉。這幾位的部族都在古渭州地方,並不在這次並帳為村的範圍內,跟自己無關的事情,他們也懶得理會。

  朝廷發錢總是好事,雖然不知道到底為了什麼,幾位還是歡天喜地謝了前來報信的公吏,答應回去通知附近的蕃落。這幾位都是大部族,每月白得五貫錢,一個個笑顏逐開。

  不要小看了每月五貫錢,以前最強盛的宗哥族首領李立遵,未反叛前定給他的俸祿也不過是每月十貫錢,再加上一些米麵茶絹。蕃部能夠用來換錢的無非是馬匹牛羊,他們對茶業和絹的需求又大,手裡並沒有什麼餘錢,五貫能買很多東西了。

  公吏又道:「記得前來領俸錢時,要帶著朝廷發的官印,發錢是認印不認人,沒有官印的不許發放。你們回去跟其餘蕃落宣講,這一點務必要給他們講清楚。」

  眾人高高興興地答應,一起恭敬地送公吏離開。

  看著公吏走遠,瞎廝鐸心黑著臉沉聲道:「突然給我們發錢,世上哪裡有這種好事?」

  阿廝鐸道:「賢侄年紀輕輕,想事情未免過於複雜了一些。怎麼沒有好事?你看連你們族裡鹽池裡的鹽賣不出去了,都有官府收買,發些俸錢算什麼!」

  上下族老首領道:「說得對,朝廷對我們這些蕃落處處照顧,新來的大帥著實是個難得的善人。我兒不要瞎猜,錢實實在在地發到手裡,怎麼會害人了!」

  瞎廝鐸心冷哼一聲:「怎麼不是害人?今天我們到三司鋪子裡都看到他們賣的那些貨物了,哪樣不是稀世奇珍?他們賣貨只收錢,本來我們沒有錢去買也就算了,現在手裡有了一點錢,必然會去買他們的貨物。等到知道了那些貨物的好處,只有想辦法去賺錢了。朝廷就是用這個法子,讓我們沉迷於那些奇怪物事,從此不好好放牧牛羊了!」

  聽了瞎廝鐸心的話,幾個首領不由哈哈大笑,對他道:「你這個孩子怎麼回事,比那些心思靈巧的漢人想的都多!朝廷發俸錢而已,現在黨項叛亂,朝廷正要借我們這些部族的力,才會給我們好處!有錢到手我們自然就接著,想買點什麼又有什麼妥!」

  瞎廝鐸心認準了朝廷是心存惡意,想的跟這些老人完全不同,對他道:「你們想的忒簡單了些!有沒有想過,現在我們東邊的蕃落都在並帳為村,再也不許我們蕃人像以前那樣生活,這又是什麼道理?等到寧遠寨以西的蕃落都並完了,早晚並到我們的頭上來!」

  張香兒聽了大笑:「你心裡都想的是些什麼!並帳的那些都是熟戶蕃落,他們本來就是種地為生,跟我們放牧牛羊不同。我們逐水草而居的,怎麼並帳為村?想想就知道你這是瞎想的太多了!再者說了,並帳為村的人那些人,未必過得比我們差呢!」

  「哼,族裡的人都成了朝廷管下的編戶齊民,那些窮苦人是得到好處了,我們這些首領怎麼辦?本來族人牛羊都是我們首領的,現在成了朝廷的,這不是明搶嗎?!」

  張香兒連連搖頭:「今天你這孩子是怎麼回事?都說了並帳的蕃落本就種地為生,他們哪裡來的牛羊?首領以前的地多,現在一樣可以多收租子,跟對以前有什麼區別?只是把人聚到一起,建堡寨起來,防止北邊的黨項人打過來搶掠而已!」

  瞎廝鐸心氣鼓鼓地道:「總有一天並帳並我們這些部族的頭上來,你們才知道厲害,才知道今天我為什麼這樣說!秦州附近的蕃落,以前跟我們有什麼區別?他們不就是貪圖小利,獻土納質,才跟漢人一樣只能耕種田土!我們蕃人天生就不是種地的,怎麼能夠跟那些漢人一樣?放牧牛羊想到哪裡就到哪裡,哪是種地守著土地不能走能比的!」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1 09:42

第48章 私鹽販子

  從與眾人分別,瞎廝鐸心一路上便就陰沉著臉,一句話都不說。老首領知道自己想讓甲寒回來讓他感到不快,只能歎氣。甲寒在秦州造出了這麼大的聲勢,為本部族的未來著想,最好是把他迎回來。朝廷真地要吞併周圍的部族,誰又能夠擋得住?

  秦州能夠一直維持現在這種蕃落眾多的格局,是因為從大宋立國開始,便就不對外開拓,這是從太祖的時候便就定下的政策。朝廷只對漢人的傳統土地有興趣,其他的蕃部地區懶得搭理,沒有收回燕雲之前,不會對其他地方動手。太宗曾經想把交趾郡縣其地,對黨項的反叛全力鎮壓,最終都沒有成功,這種守本土不開拓的政策便就沿續了下來。

  有北邊的契丹壓著,宋朝的財政壓力一直很大,開拓土地是要花錢的,花錢的事情很難獲得朝野贊同,這是河湟眾蕃部存在的基礎。

  現在因為黨項反叛,朝廷要向河湟地區開拓,決心下了蕃部不願意又如何?老首領活了幾十年,對這些事情還是看得清楚,秦州周圍並帳為村完成之後,周圍的蕃落也很難倖免。反對又怎麼樣?難道還想起兵反抗?從宋立國,在秦州這個地方,還沒有哪次蕃部鬧事對朝廷造成過威脅。田仁朗任秦州都巡檢,動輒夷滅成千上百的蕃落族帳,誰又能把他怎麼樣?還不是當煞星好好供著。鬧得最大的一次,宗哥李立遵以唃廝囉的名義號召,聚眾近十萬作亂,結果三都谷一戰被曹瑋追殺數十里,從此河湟沒人敢再跟朝廷作對了。

  大勢來了,浩浩湯湯,任何人的反抗都是螳臂當車。現在的大帥到了秦州之後的政策很清楚,改變了以夷制夷的政策,要整理周圍蕃落,全力對付黨項。好在大帥在經略蕃部的時候不以武力掃蕩,而是示之以恩,最少到現在為止,都是對蕃落讓利。部族最好的應對就是抓住這個機會,為自己爭取到最大的利益,妄想反抗是自尋死路。在這個時候甲寒為部族爭氣,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哪怕將來本族並帳為村,也不會受到多大損失。

  可惜這中間的利害關係不好跟兒子講,不然傳揚出去,可能會受到帥府的忌恨,由此引來報復那就得不償失了。反正自己把握著族裡的大方向,兒子縱然現在受到些委屈,總有一天會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至於什麼蕃部只會放牧牛羊那就是廢話,秦州周圍很多蕃部本來就是漢人,晚唐被吐蕃占住之後才蕃化的。只要耕種田地比原來過得好,不知多少蕃民願意並帳為村呢,幾個首領為了自己的利益怎麼可能攔得住。

  回到族裡,瞎廝鐸心一句話也不說,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把門一關,任誰都不見。

  老首領的帳裡,幾個漢人服飾的人早就等在那裡,見到老首領進來,忙起身行禮。

  雙方見禮畢,老首領道:「今天到秦州城裡事情太多,勞幾位久等了。」

  眾人中一位看起來是頭領的人道:「族主客氣,我們等上一等打什麼緊。對了,族主這次到秦州有沒有重要的消息?聽說你家裡在納質院的兒子甚是爭氣,恭喜族主!」

  老首領連連拱手:「那兒子小時候就送去了秦州,沒想到大了還有這個運氣。他現在經朝廷賜了姓名,姓是國姓,名為甲寒。」

  幾個人紛紛道賀,那個頭領又道:「聽說現在秦州城裡開了一家什麼三司鋪子,裡面賣的有上好細鹽,價錢極是便宜。若是如此,我們這些販鹽的沒了生計,族主部族裡的鹽池一樣難辦。有那便宜的細鹽,你們煎了鹽賣給誰去?」

  老首領笑喝喝地道:「我到那裡見到細鹽,聽說他們只賣十文錢一斤,也一樣心慌。後來找了帥府裡的蕃落使,他到本路大帥那裡說項,大帥讓三司鋪子收買我們的鹽,再製成細鹽發售,不用朝廷自己的細鹽了。這位大帥甚是心善,不為難我們這些蕃人。」

  聽見是這個結果,幾位私鹽販子心裡冰涼,不過那頭領臉上沒有表現出來,還是滿臉堆笑道:「那恭喜族主了!官府收鹽,是長久買賣,比以前還要好上不少。不知道他們收多少錢一斤?細鹽只賣十文,給你們的價錢也不高吧?」

  「還好,大帥吩咐三司鋪子,不賺我們的錢,給的一斤六文,過得去。」

  幾個私鹽販子互相對視一眼,那頭領試著問道:「有那個三司鋪子向外發售細鹽,能賣六文錢一斤也算不錯了。族主,我們多年交情,能不能帶摯我們一番?」

  老族主的心裡生出警惕之心,笑呵呵地問道:「以我們的交情,能幫你們忙我自然會幫了。只是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我能不能幫上忙。」

  「六文錢一斤的鹽,我們這生意便就沒法做了。但多年結下的人脈,一些其他有鹽池的部族,他們沒有族主這種運氣,守著鹽池卻賣不出鹽去。我們卻不過情面,不知道能不能用族主的名義,把鹽賣給三司鋪子,他們讓一文兩文錢的利也是可以的。」

  老首領忙道:「這個可是使不得!今天說定了,我們每個月賣給三司鋪子的鹽是有定額的,比先前族裡煎的鹽還少。本族的鹽都賣不完,怎麼還能賣其他的鹽!」

  附近有鹽池的蕃部,除了上丁族外,再就是疊州和宕州。不過那兩州的鹽一向都是只銷往蕃羌腹地和利州路一帶,並不賣到秦州來。這幾位客人說要賣其他地方的鹽,老首領首先想到的就是黨項過來的青白鹽,他們因為叛宋,被斷了銷鹽的門路,一向都靠這些販私鹽的賣鹽。如果真是如此,自己代賣黨項的青白鹽,被朝廷知道了可是滅族之禍。

  秦州推行低價細鹽的政策,腦子正常的都知道是為了封堵黨項的青白鹽,斷他們的財源。在這上面鑽空子,通敵叛國的罪名只怕跑不掉,老首領幾個膽子敢做?

  幾個私鹽販子聽了老首領的回答,非常失望,禮數倒還不缺,對老首領道:「沒想到朝廷還有這諸多限制,看來收你們的鹽是格外恩典,可憐其他部族了。」

  老首領道:「我們能這個好處,是靠著我去找帥府得來的。你們不妨告訴那些有鹽池的部族,也可以一樣去找帥府,不定三司鋪子也會收他們的鹽。」

  「族主說的是,等見了他們,我便跟他們說一說。」

  鹽販首領嘴裡答應著,面上卻不見絲毫輕鬆。其他部族死活跟他有什麼關係?這一帶販私鹽的多是跟黨項有關,因為大宋禁私鹽,他們自然就站到對方一邊去。現在三司鋪子賣細鹽可謂是釜底抽薪,這些私鹽販關心的是黨項來的青白鹽怎麼辦。

  只要背靠黨項,總能找出一口飯來吃。如果黨項的鹽也賣不出去了,他們對黨項來說就失去了利用價值,以後哪裡還有生路?販運私鹽在大宋已經是死罪,再失去黨項這一座靠山,將來的日子只怕是難熬了,總要想個辦法才行。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1 09:42

第49章 串連

  安家族不大,但因為部族分佈在長山裡,交通不便,雖然離著秦州城很近,一直不肯納質歸附。他們不但不歸附,還經常出山搶掠,導致秦州向北去的瓦亭川谷道一直不得安寧。本來關隴大道是走隴城寨,即古街亭,經瓦亭川谷道入秦州,由於谷道生蕃眾多,在徐平到秦州之前,這條大道已經處於半廢棄狀態。這幾個月以來,魯芳帶著橋道軍炸山開路,又重新把這條古道修通了,並有軍隊巡視,讓盤距長山的安家族異常難受。

  這一天將近傍晚,幾個漢人服飾的人進了長山,騎著快馬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安家族的族帳。他們顯然跟這裡的人極為熟悉,徑直被帶到了首領的帳裡。

  一進到帳在,一個高大魁梧、面相兇惡的蕃人便就急急地站了直來,高聲問道:「喬官人,此去可還順利?那兩族怎麼說?願不願跟我們舉事?」

  喬官人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我們晚了一步,秦州帥府先出手安撫了那幾個蕃落。」

  「他們怎麼安撫?官府要賣細鹽,又賣得那麼便宜,他們的鹽怎麼賣得出去?總不能由帥府出錢,把那幾族的鹽都買下來!」

  喬官人苦笑:「族主說得不錯,正是由帥府出錢買下了他們的鹽,而且給的價錢相當不錯。上丁族先去談妥,緊接著青唐族也找到秦州,帥府都給了他們一斤六文的價錢。這個價錢跟他們以前賣給我們相差無幾,官府收起來又是長久生意,那兩族正高興著呢!」

  安家族主不由愣住,過了好一會才道:「怎麼可能?帥府怎麼捨得花這麼多錢!買了這兩族的鹽,他們的解鹽難道就不賣了?朝廷對鹽利一向可是看得很重啊!」

  喬官人道:「看得再重,也不如打仗重要。在我想來,這是宋國的釜底抽薪之計,就是要斷了黨項來的青白鹽。而且聽說宋國這幾年格外有錢,到秦鳳路來做大帥的,又是位三司老子,以前就是管著錢糧,他的手裡怎麼會缺錢?」

  「這怎麼辦?這怎麼辦?」安家族首領在帳裡轉來轉去,「斷了黨項的鹽,我們還到哪裡去找錢?要趁著秋後搶上一番,現在外面路上又天天兵丁不斷,沒有青唐和上丁族與我們一起發難,做起來就風險太大了!人生在世,爭的無非是個錢字,沒錢可怎麼行?」

  喬官人到位子上坐下,口中道:「族主也不用著急,我們仔細合計一番,總能想出辦法來的。這位大帥一來就急吼吼地經略蕃部,在秦州周圍搞什麼並帳為村,明擺著要把周圍蕃部全部納入朝廷治下。他再是撒錢,我就不信沒有要與他作對的!」

  安家族首領一屁股坐到喬官人對面,瞪著眼睛問道:「官人有什麼妙計?聽你話裡的意思,是有些眉目,說出來我也聽聽,不要讓我一個人乾著急!」

  喬官人笑了笑,才壓低聲音道:「我到上丁族那裡,雖然沒有說動他們的首領,卻聽到了另一個消息。十之八九,他們族裡要起內亂,我們正好從中下手!」

  「內亂?他們族裡能起什麼內亂?官人把話說明白一些!」

  喬官人向前湊得更近,聲音壓得更低:「上丁族曾經向秦州納質,把小兒子廝鐸氈送到了秦州納質院裡。納質院是個什麼地方,把孩子送到那裡是什麼意思,族主應該明白。」

  安家族首領猛地點頭:「我自然明白!所以不管那些官員怎麼說,我就是不納質!」

  「唉,現在不同了——」喬官人歎了口氣。「新來的大帥不知道發了什麼瘋,把那些質子從納質院裡放了出來,在秦州城外另找了地方安置。不但是把他們放了出來,還讓他們好吃好喝,讀書認字,在裡面學得好的還賜姓名,封官爵——」

  安家族首領張大了嘴巴:「真——真有這種事?我聽人說起,只以為是騙人的。官府編了消息出來,誘騙我們這些沒有歸附的蕃落,難不成是真的?」

  「就是真的啊!」喬官人不斷歎氣,「你說這大帥是不是發瘋,圖的什麼?就是有人真地動心,多送幾個質子去又有什麼用?那些漢人心思狡詐,在我想來,只怕是這大帥貪圖功勞,多誘騙幾個質子過去,好向朝廷邀功領賞——」

  說到這裡,喬官人「噗嗤」笑了出來:「卻不知道他這樣做,功勞還沒有撈到手裡,先惹了一場禍事出來。最近納質院裡有一個叫甲寒的,正是上丁族納質的廝鐸氈,因為管那裡的官員看他順眼,真地賜了他姓名,還是國姓。」

  「這怎麼是禍事?上丁族碰到這種好事,怪不得不跟我們一起作亂!」

  喬官人神秘地笑道:「好事?那看是對誰來說!廝鐸氈從一個沒人過問的質子,突然成了這等人物,要是你族裡的,會不會想把人接回來?」

  安家族首領重重點頭:「自然要接回來!有了這麼一個兒子,周圍的部族誰還敢小瞧我們?周圍的小族落,因此就並到我們族裡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是啊,那位上丁族的族主也是這樣想的,卻沒想到如此做卻寒了他大兒子瞎廝鐸心的心哪!你想想,本來定下來是瞎廝鐸心將來要接掌族主之位,現在莫名其妙被送出去做質的廝鐸氈搶了去,他如何甘心?這上丁族要起的內亂,就是由這位自作聰明的大帥一手搞出來的!哈,哈,族主,你說好笑不好笑?真是上天送給我們的機會!」

  安家族首領愣了一會,才道:「官人是說,瞎廝鐸心會——」

  喬官人重重點了點頭:「雖不中,亦不遠矣!不過此事現在說還為時尚早,族主儘管記在心裡,隨時關注上丁族那裡的動靜。我告別族主,要到西使城走一遭。秦州的三司鋪子發售細鹽,周邊數百里之內,再沒人用黨項來的青白鹽。青白鹽沒了銷路,我們其實都是小角色,真正損失巨大的是西使城的禹藏六族。他們的首領現在做了元昊的女婿,剛剛賺了幾年的錢,正在興頭上,秦州賣細鹽對他只怕是當頭一棒!」

  安家族首領聽了這話,略一思索便就明白過來。

  黨項走私來的青白鹽,主要的運銷線路是經過蘭州和會州南邊的吐蕃部族,以禹藏六族為主,然後經達谷、者谷兩族,再經甘谷到秦州附近。安家族便是這條私鹽路線上的一個神經末稍。這一條私鹽販運線路上串連起來的蕃部不少,秦州帥府斷了他們的財路,他們總要做出點反應,哪裡會老老實實接受。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1 09:43

第50章 防秋

  帥府裡,徐平閒來無事隨手翻著案上的公文和書信,看得興致盎然。

  徐平在秦鳳路的軍改,雖然最終朝廷以讓他試行的方式維持了下來,但在朝野上下還是引起了許多爭論。有贊成的,有反對的,有向朝廷上書的,有給自己寫信的。觀點也是五花八門,甚至有的腦洞大開,當然也有實實在在提建議的。

  數年的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改變了很多人。

  歐陽修在夷陵縣一年多,又到光化軍任職數年,最近調到了滑州任節度判官。這幾年的時光,跟他剛中進士在洛陽任職的情況是天上地下。那時候有錢惟演優待,又是在繁華的大都市,他們過得是飲宴冶遊的生活,而在這幾個地方,他是接觸最底層的親民官,真正開始由文人向官員轉變。這個年代的縣,不能跟徐平前世的縣相比,更應該被看作是鄉鎮。從縣一級的官員做起,實際上就是從最基層的鄉鎮做起,條件艱苦,接觸的也是百姓日常的民生。像歐陽修被貶去任職的夷陵縣,到那些地方上任,被很多官員稱為「赴湯蹈火」,縣城沒幾戶人家,有的時候還能見到老虎光天化日在縣城轉悠。在那裡一年多,讓他遠離了大都市的風花雪月,思想從聖賢大道慢慢轉到國計民生上來。

  此次關於軍制的討論,歐陽修也參加了,實際上參與討論的主要是他們這些中下層官員。說錯了不處罰,說對了不定就得到賞識,何樂而不為呢。

  歐陽修給徐平寫了一封信,盛讚他曾經在邕州以一州之力破交趾,是朝廷中難得的有實戰經驗知兵的人,反對的那些腐儒空談不足論,不用理會。然後針對現在的軍事形勢發表了一番高論,從兵、將、財用和禦戎三個方面論述。

  兵要精加訓練,裁汰老弱,貴精不貴多。戰時要統一指揮,兵多為寡,分散支離,為兵法之大忌。這確實切中時弊,只是建議還流於空談,歐陽修沒有接觸過軍事實務,提的建議當然也只能是空談。最後不忘捧一下徐平,說他是帶過兵的人,自然更加清楚。

  對於將主要是強調將相本無種,應該不拘泥於出身和資歷,廣選英才。

  財用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徐平做了幾年三司使,此時正是國用充足,打仗根本就不怕錢糧缺乏。接任三司使的程琳是理財能臣,到現在為止一切都井井有條,陝西沿邊數路並沒有出現錢糧不濟的情況。歐陽修主要是誇了徐平三司使任上的功績,數了現在朝廷的財政情況,錢糧充足,此正是用兵之時。

  最後的禦戎說得挺有意思。上兵伐謀,其次伐交,他認為契丹和黨項互為奧援,實際結為一體,為北部大患,所以應當各個擊破。從哪裡開始呢?兵法有雲,似遠實近,徐平在秦州貌似遠離了跟黨項交戰的主戰場,實際上正處在黨項最薄弱的腹部,看起來遠,實際上卻是最有利於向黨項進攻的地方。應當向北經略蘭、會二州,擊黨項的弱點。

  徐平看完,笑著把書信放下。歐陽修雖然是書生之論,但最後的戰略分析其實是正確的,似遠實近確實是大多數人忽略了的一個問題。

  鄜延、環慶兩路之所以成為了宋和黨項交戰的主戰場,是因為那兩個地方利於黨項進攻,宋是主守的一方。但是如果換過來,宋要進攻黨項的話,那裡並不合適。宋即使翻過了橫山,依然面對的是補給困難,前方多是大漠,遠離黨項的中心區。而涇原和秦鳳兩路則完全不同,一旦控制了蘭州和會州,因為有黃河,就直接面對黨項的腹心之地。

  更重要的是,鄜延、環慶兩路的蕃部,主體是黨項羌,與元昊同族,爭取他們相當不容易。而涇原和秦鳳兩路則以吐蕃和蕃化的漢人為主,他們心向朝廷,只要策略得當,能夠事半功倍,比較容易地爭取過來。都是化外,蕃羌和蕃羌還不同。

  歐陽修最後禦戎的分析,很受徐平欣賞,準備發給屬下看一看。

  反對徐平的人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剛中進士不久,任華州判官的司馬光,他主要是反對徐平改動階級法。司馬光認為禮者上下之分,軍中有階級,才能粲然有序,指揮起來如臂使指,部下兵將莫敢不從。司馬光是尊荀子的主將,雖然後來尊孟的理學派把他拉進道學,實際上他一直反對孟子。荀子的思想是法家的源頭,不管是軍中還是社會,嚴階級是一脈相承的思想。這種思想歷史上在宋後近千年是主流,後果徐平已經看到了,懶得理他。

  到了現在,歐陽修和司馬光這種地位的官員對自己是什麼態度,徐平已經可以不用介意。雙方的地位相差太遠,不管是官場還是思想,都對徐平造不成任何影響。只有徐平提攜或者是打壓他們,沒有他們反過來影響徐平的道理。可惜現在王安石還沒有中進士,不然徐平一定要把他和司馬光安排到一個地方為官,讓兩人從年輕開始就好好鬥一鬥。

  當然實際歷史上司馬光和王安石兩人確實曾在年輕時一起為官,而且是關係不錯的好朋友,後來的爭鬥,是政治理念分歧漸行漸遠的事了,只是徐平並不知道。

  正在徐平翻看信件的時候,李璋進來,向徐平叉手行禮:「節帥,機宜司得到消息,最近渭河以北的蕃部有異動,秦州當早做準備!」

  徐平把手裡的書信放下,隨口道:「是那些販運私鹽的蕃部吧?也到時候了。」

  「正是!機宜司得到的消息,從馬銜山以南,以唐朝馬監的西使城為中心,最近諸蕃部正在互相聯絡,非常可能在秋後大舉,進犯秦州!」

  徐平點點頭,起身看著身後的巨幅地圖,指著西使城道:「這一帶到馬銜山,是禹藏六部的勢力範圍。他們的首領禹藏花麻,受黨項招攬,娶了元昊之女,做了黨項的女婿。從元昊反叛朝廷,以現在一直沒有大戰。蕃羌各部春秋或務農或放牧,要等到秋後才能大規模用兵,算一算時間,也快到時候了。秋後到來年的春天,沿邊各路跟黨項必然要有幾場大的戰事,我們這裡,應該就是跟這個禹藏花麻了。」

  說到這裡,徐平轉過身來,對李璋道:「自到秦州,我們對蕃部一直是籠絡為主,示之以恩,待之以誠。即使是並帳為村,那些蕃部也不曾吃虧,首領都給以優渥補償,讓他們把錢存到銀行裡,只吃利息也能好好活一輩子了。但人不知足,對他們再好,總還是有心懷不滿的,這沒有辦法。曹武穆治秦州,曾經上書方略,說對蕃部應該先行掩殺,再示之以恩,才能讓他們真正心懷感激。我們的恩示的已經夠了,掩殺總不可避免!武穆在秦州最重要的一戰,是在三都谷擊敗宗哥李立遵來犯,殺戳甚重!禹藏花麻如果進犯,應該是從西使城,沿山間谷道走者谷、達谷,經甘谷入三都川谷道,而後沿著河谷竄犯伏羌寨一帶。秦州以西山川縱橫,能夠走的道路只有這一條,這也是當年李立遵犯秦州走的路。這一次,我們要打起精神,看看能不能再打一次三都谷!」

  「招集各司和宣威軍及歸明神遠軍,措置防秋!」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1 09:44

第51章 三路佈防

  帥府裡,徐平看著面前的一眾主要軍事官員和種世衡、石延年兩位文官,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做事最怕茫然沒有頭緒。我們到秦州來做什麼,怎麼做,是首先要搞清楚的問題。而要想把事情理出個頭緒來,首先要搞清楚我們面臨什麼樣的困難。自黨項昊賊叛宋,這半年多來,秦鳳路一直按兵不動,而其他三路,特別是鄜延路,對周邊不歸附朝廷的蕃部多有殺掠,立功不少。最近幾個月,朝廷和陝西路對我們多有不滿,認為即使要以夷制夷,對周邊蕃部示以恩信,也應當讓他們側擊黨項,配合其他幾路。這樣的事情怎麼能做?我們初來,周圍蕃情不熟,特別渭河以北跟黨項接培的地方,生蕃眾多,朝廷詔令難以通達,冒然去驚擾他們,無異於打草驚蛇。現在不一樣了,利用這半年時間,我們基本摸清了周圍蕃部的情況,大致掌握了他們的動向。看看就到秋後,蕃羌秋後馬肥無事,入境寇略是常事。防秋是北方邊地不得不面對的問題,秦鳳路怎麼防,大家各抒己見!」

  說完,在案後落座,讓來的眾官員也坐了下來。

  秋後不但是蕃胡南下的季節,同樣也是中原向北出擊的季節。現在陝西沿邊四路,以鄜延路最積極,他們面對的橫山地區全是黨項羌,形勢比西邊複雜。當然黨項羌不一定就會附元昊,忠心為朝廷效力的也有不少。如府州的折家,自立國以來便是半藩鎮,世守府州,雖然與黨項同族,卻是抗擊黨項最堅決的地方力量。

  範雍到延州,便就鼓勵屬下各將積極對周邊蕃部掩殺,小戰不斷。范雍對立功的將士也不吝賞賜,因為軍功升官的將校極多。本來徐平想把狄青從鄜延路調到自己這裡來,就是因為那裡看起來立軍功容易,升官快速,狄青委婉地拒絕了。

  一次勝仗,因為軍功將校官升三階、四階是常事,多的超遷七、八階的也有。和平時期磨勘五年才遷一階,二三十年的官路一戰就走完了,軍功對武將的誘惑極大。

  落座之後,徐平對王凱道:「秦鳳路,特別是秦州的防秋部署,你先大致說一下。」

  王凱起身叉手應諾,走到大幅地圖前,道:「秦鳳路防秋,關鍵在秦州。隴州周邊雖然也有蕃落,但都勢力弱小,我們今天不談,事後再講。」

  「秦州防秋主要是在三個方向。北邊防黨項。如果黨項陷鎮戎軍,則要麼沿谷道趨渭州,威脅關中;要麼沿好水川谷道,入瓦亭川谷道犯秦州。鎮戎軍正當敵鋒,一旦出了意外則南邊的籠竿城當渭州道路,西南的靜邊寨當秦州道路。帥府已經移文渭州,讓他們加意防備這兩個地方。另移文德順軍駐泊都監劉兼濟、權靜邊寨主劉滬,讓他們從九月以後每五日向秦州報一次敵情。北方防秋,要害在德順軍,我們依他們的邊情再動。」

  山地作戰,河谷具有特別的戰略價值,而且西北比西南更加重要。在山川破碎的西北地方,河谷幾乎是僅有的寬平道路,大軍行軍必須沿著谷道行進。黨項雖然並不靠水道運糧,但因為農業和人口都集中在山谷地區,他們搶掠也主要是沿著河谷進行。

  控制川谷是軍事地理學一再強調的山區作戰的核心,重要性還要高過隘口,所以在川谷的關鍵地方建堡寨,是最重要的防禦手段。秦鳳路和涇源路的堡寨,基本是沿著川谷建造,一是控制糧食和人口,二是把守關鍵的道路。秦州北方把守川谷道路的堡寨最重要的有三座,一是德順軍即籠竿城,二是靜邊寨,三是連結秦州和渭州道路的水洛城。

  水洛城不在朝廷掌控之下,是生蕃活動的地域,沒有辦法控制。渭州大門籠竿城的主將劉兼濟是鄜延路和環慶路的主將劉平的弟弟,把守秦州北大門靜邊寨的主將則是劉渙的弟弟劉滬,都是因為恩蔭入仕。劉滬出身將門,跟劉渙一樣恩蔭入仕,本官是右侍禁、渭州瓦亭寨監押,所以任靜邊寨主帶一個權字。瓦亭寨就是古蕭關,不過因為現在有了鎮戎軍,那裡已經不是最前線,所以有將略的劉滬被派到了靜邊寨。

  徐平示意王凱先停一下,道:「上個月劉滬移文帥府,說水洛城附近蕃部廝鐸那有意納質歸附,此事若成,可以在那裡築大城。水洛城控制了周邊蕃部,則秦州到渭州的道路就暢通無阻,如果有事,兩州可以互為奧援。高大全,歸明神武軍要做好準備,一旦劉滬到水洛一帶築城,你們要前出支援,到時不可誤了軍機!」

  高大全起身叉手應諾。他的軍隊駐地在清水縣,離著水洛城一帶最近。

  咐咐完,王凱接著講其他方向:「秦州防秋另一路是西北方向,依帥府所知,這是今年最可能出事的一路。蘭、會兩州蕃部大族禹藏花麻受黨項引誘,娶昊賊之女,現在是昊賊爪牙。先前幾年他們靠著向隴右賣黨項的青白鹽獲利不少,三司鋪子現在低價賣細鹽,斷了他們的財路,必然心懷不滿。秦州西部堡寨多沿著渭河修建,河以北多是生蕃。如果禹藏花麻進犯,則必然沿著者谷、達谷、甘谷的三都川河道而來,竄犯伏羌寨。這一路上都是生蕃,朝廷政令不通,比其他幾路難辦。依節帥方略,當是機宜司密切關注這一路上的蕃情,以靜制動。如果禹藏花麻來犯,則力求全殲其於三都川河道,一舉平定河北!這一路是秦州今年防秋的關鍵所在,具體方略事後再細談,現在只講大概。」

  「最後一路是西面,古渭州地方。那裡多是熟戶,朝廷築的寨堡不少,與西北一路比起來危險不大。如果出事,則可能是兩個方向。一是那裡鹽池不少,都在青唐羌和上丁族掌控之下,我們賣細鹽,他們也受到影響。不過這兩族的首領都找過帥府,三司鋪子已經答應收買他們的鹽,應當不會因此背叛。再一個禹藏花麻可能不直接犯秦州,而是從西使城走鹹河谷道,犯古謂一帶,而後沿渭河谷道東來,進犯秦州。這一路上有寧遠、洛門和永寧諸多堡寨,路雖然能走,但多是朝廷屬下的熟戶,並派有軍隊把守。屬藏花麻如果從此方向來,則正當宣威軍駐守的地方,想來他不會如此心大。」

  徐平道:「禹藏花麻只要長的不是豬腦子,就不會從西路來,不然正撞在鐵板上。西路主要是密切關注各蕃部,特別是有鹽池的蕃部,雖然收了他們的鹽,也未必不會有人心懷不滿,乘機鬧事。防秋軍事佈防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西北一路,在三都川河谷。另外青雞川連接三都川和瓦亭川谷道,也要防蕃賊不走三都川,而是從那裡轉入瓦亭川。青雞川的藥家族新近納質歸附,甚是恭順,想來危險不大。不過,打仗嗎,一定要操之在我,不能心存僥倖。所以青雞川一帶的蕃部,機宜司要派得力人員,到那裡收集情報,密切注意那裡的蕃情,一有異動,立即上報帥府。」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1 09:45

第52章 虛開中路

  李璋起身應諾。

  徐平讓李璋坐下,道:「隴右雖然蕃部眾多,互有恩怨,但大家一定要牢記一點,我們的敵人是黨項,一切都要圍繞著這一點來。凡是跟黨項無關的蕃部,能不能打就不打,哪怕要朝廷封官賜爵,茶絹賞賜,也是可以的。願意跟們一起打黨項的,更加要著意籠絡他們,不必寄望於他們吸引多少賞項軍隊,只要不給我們添麻煩就可以了。黨項一亡,這一帶想怎麼經略都可以,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惹是生非,別生事端!」

  眾人一起應諾,表示不敢違抗帥府方略。

  徐平又道:「或明或暗依附黨項的,最大的是兩個蕃部,一個是邈川亞然部族的一聲金龍,再一個就是禹藏花麻部族。邈川處河湟腹地,現在我們想打也打不到,那麼我們的主要精力就要放到禹藏花麻的身上來。帥府得到消息,因為私鹽的財路被斷,禹藏花麻有意乘秋大舉,正在聯絡各蕃部。只是現在還沒有消息他們立文法,顯然決心未定。」

  「日後我們在這一帶作戰的原則,不打情況不明的仗,不打無準備的仗,不打無把握的仗,不打擊潰戰,更加不打消耗戰。禹藏花麻此次異動是一個好機會,如果他能真地帶著對朝廷不忠的部族主動來犯,我們爭取在三川河谷,全殲來犯之敵。如果能在此戰中殲滅他們,則蘭州、會州以南的蕃部就一掃而空,直抵馬銜山下,隔山窺視蘭州。」

  聽到這裡,種世衡吸了一口涼氣:「節帥的意思,是要一戰畢其功?」

  「是啊,想是這樣想,但能不能做到,就看我們的努力了。我們到秦州半年沒有什麼動作,蕃情不明慎重是一方面,示敵以弱引蛇出洞是另一方面。我們的功夫做足了,現在就看效果如何了。現在渭北蕃部只是互相聯絡,還沒有立文法,顯然就是禹藏花麻決心未定,我們要給他加一把力。」

  桑懌道:「節帥的意思,是禹藏花麻不想犯邊,也要使他犯邊?」

  徐平點頭:「不錯!他既然起了這個心,我們不利用就太過可惜了。諸蕃散處數千百里的山野之間,互不統屬,而且大多都有世仇,數百年間相互攻殺不止。如果我們去一一討平,則曠日持久,而且叛複不常,朝廷徒耗精力。他們能夠自己組織起來,送到我們預設的陣地來,則一戰而滅,省了多少功夫!禹藏花麻這次,我們一定要讓他今秋犯邊,而且讓他帶來的人越多越好,最好把蘭州、會州南部的蕃部全都帶來,一戰解決問題!」

  桑懌看看種世衡和王凱,問道:「不知節帥要用什麼辦法讓禹藏花麻來?」

  「無非兩個辦法,一曰誘,二曰逼,又管齊下,由不得他不來。所謂逼,就是讓禹藏花麻看到,如果他在西使城等下去,則手中的財貨會越來越少,地盤越來越小,還將會直面朝廷兵鋒。發售細鹽,斷了青白鹽的銷路,便就是逼的方法之一種。」

  說到這裡,徐平站起身來,指著背後的大地圖道:「蕃羌重財貨,我們斷了青白鹽的銷路,必然會使他們生出反叛之心。青唐羌和上丁族是熟戶,而且跟黨項無關,所以我讓三司鋪子收買他們的鹽,著意籠絡,為朝廷蕃籬。西北這一路上的蕃部則不同,他們的鹽是來自黨項,凡是販鹽的無一不跟黨項有關。對於已經背叛了朝廷的部族,撫綏之策就不適用了,當行掩殺,夷其族帳!你們看,這裡就是甘谷,距伏羌寨不足百里。甘谷之所以稱為甘谷,是因為那裡的水甘甜可口,可以飲用。要知道,渭北的河水多苦鹹而澀,喝不下口,強行喝到肚裡,也會生病。有這樣一道河水,甘谷就是難得的寶地,而又正當西使城來秦州的要道上。如果我們在這裡築一座城,則進可兵鋒直指西使城,守則扼住了禹藏部來秦州的道路,可謂要害。禹藏花麻還能夠睡得著覺嗎?」

  種世衡道:「節帥不是要引禹藏花麻出來嗎?築城而守他反而不敢來了吧?」

  「兵者詭道也,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我們要在那裡築城,是要逼禹藏花麻,做出築城的樣子,而不真地築成,則是要誘他前來。所以我們對他的策略,是既逼又誘,且逼且誘。候到九月,我們選一支兵馬,到甘谷一帶築城,但不敢用什麼辦法,一定不能真地把城築起來,還不能讓禹藏花麻生疑。這是關鍵的一步,各司要詳細規度,不能出現意外!」

  王凱應諾,他管的是司令衙門,參贊軍事,制度作戰計畫。

  徐平又道:「除了在甘谷築城誘逼禹藏花麻,還有幾點引誘他。蕃羌重財貨,這些日子大家也都注意到了,到秦州城裡賣馬換錢的人特別多。為了什麼呢?因為他們想買三司鋪子的貨物。羌人眼裡三司鋪子寶物山積,禹藏花麻難道就不動心嗎?但現在三司鋪子在秦州城裡,這是多年大城,而蕃羌又不善攻城,再是眼饞他也不敢來啊。過些日子,讓三司鋪子在伏羌寨那裡開一間分鋪,當作釣禹藏花麻的餌。你們猜,他會不會咬鉤啊?」

  眾人一起笑了起來:「蕃人愛財,明知道有毒,只怕還是要來咬這一口!」

  徐平也笑,如果真能夠把禹藏花麻引誘來,鋪子裡的那些貨物全都被搶了他都心甘情願。分佈在山谷間到處遊牧的蕃羌部族實在讓人頭疼,不是能不能打得過的問題,則是如果要去一一討平,光在路上就要花掉幾年的時間。徐平哪裡有這個時間?以最快的辦法消滅敵對地區的有生力量,造成力量真空,而後快速填補進去才是最理想的。

  「為了足以讓禹藏花麻下定決心,我們下的餌再重一些。自到秦州,歸明神武軍駐清水縣一帶,宣威軍則駐秦州城以西,我們守住了北路和西路,惟有中間西北一路沒有大軍防守,門戶洞開。本來這樣安排,是因為西北一帶都是生蕃,初來蕃情不熟,暫時空在那裡。按原來的想法,熟悉了蕃情就要把那裡填補起來,現在有了禹藏花麻這件事,就不這樣做了。以整訓部伍和配合並帳為村為名,各部駐紮原地不動,讓進築甘谷城的在表面上成為一支孤軍,讓我們撒出去的餌更香一點。」

  因為戰役組織能力薄弱,宋軍基本不會採取這種誘敵深入、聚而殲之的策略。不然把敵軍引來了,很可能的是各部一片混亂,不但不能聚殲敵人,自己反倒很可能潰敗。很多時候軍事計策不是能不能想出來,而是能不能做到,軍隊的整體素質上來了,則怎麼打都順。反過來,軍隊的軍事素質低下,任你智計百出,也只能淪為笑話。徐平到秦州一定要改軍制,全力進行軍隊整訓就是這個用意。沒有軍隊的能力相配合,什麼戰略、戰術都是虛的,再是算無遺策,也有可能失街亭。

  正是因為宋軍一般不採用這種戰術,徐平才要用來對付禹藏花麻。在周邊蕃羌的印象中,宋軍的戰術刻板,他們即使能夠想到進犯被聚殲的風險,也不相信宋軍能夠做到。越是出其不意,越是能哆收到好的效果,人總是被自己的印象所左右。

  徐平對李璋道:「最後,機宜司要選派得力人手混到西北一路去,除了搜集敵情,還要極力攛掇禹藏花麻周圍部族的人南下進犯。不要拘泥於以前的做法,這次來的部族越多越好。我們這半年已經做好了戰爭準備,以三都川的地形,哪怕是在最開闊的谷口,兩軍對陣最多也只能容下雙方各萬把人擺開陣勢,人再多也沒有用處。讓有意跟朝廷作對的部族全都聚到一起來,人數再多,我們的軍隊也完全吃得下!」

  李璋起身叉手應諾。

  西北山川破碎,除了河谷很難找出大片的平地,哪怕就是在河谷裡,大隊人馬也擺不開陣勢,戰鬥的規模受到限制。其實這種地形最利於禁軍擅長的小規模戰鬥,沒有了強力部族的組織指揮,蕃部很難對禁軍形成威脅。

  蕃羌部族到底是部落軍隊,即使勉強湊到一起作戰,也沒有組織,更加不會考慮選擇合適戰場、投入多少軍隊的問題。上一次曹瑋的三都谷口之戰,李立遵到底帶了多少人沒有確數,只怕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曹瑋共帶了七八千人,一戰就把宗哥聯軍沖潰,追殺了數十里路,斬首數千級。到底逃了多少人,就沒有人知道了。

  禹藏花麻的號召力遠不如李立遵,不管他能夠帶多少人來,組織上必然混亂,桑懌一軍就足以正面擊敗他們。最開闊的谷口也只能部置一支宣威軍,高大全的歸明神武參與不進去,他們應該有其他的任務,徐平要的是把來的人全都留下來。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1 09:46

第53章 甘谷歸附

  進入八月,天氣涼爽下來,秋糧要收穫了。秦州以種麥為主,秋糧作物相對次要,以菽豆、粟黍及一些雜糧為主。不過營田務種植的高粱和苜蓿,正是這個時候收穫,愈加忙碌起來,王拱辰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秦州城外的各處營裡。

  苜蓿需要收割,曬到半乾之後壓捆,儲備起來作為冬天的牧草。有了這些牧草,牲畜就可以不必遷往冬季牧場,是遊牧民族轉為半定居的重要物資。

  牧草收割之後要經過調製,並壓捆之後合理保存,才能保留住大部分養分。如果按照古老的辦法,收割之後只是曬乾堆垛,則大部分的養分都會流失,不足以代替青草。徐平前世曾經做過牧業機械,調製、壓捆的原理是知道的,操作起來並不複雜,最重要的是科學的認識。這種牧草壓捆的技術,是中原地區馬監這幾年大發展的關鍵技術之一。

  營田務最重要的糧食作物是高粱,雖然作為口糧難以下嚥,且不易消化營養不足,但卻是優秀的釀酒原料。中國白酒是固體發酵,要求原料中富含支鏈澱粉,高粱中恰恰含量較高。而且作為口糧是有害物質的鞣酸,在發酵之後會成形獨特的風味,是其他釀酒原料所不能代替的。正是因為如此,高粱成了高檔中國白酒幾乎不能缺少的原料。

  隨著高粱的收穫,秦州的釀酒作坊也開始忙碌起來,整個秦州城都籠罩在一種酒香之中。蕃羌愛酒,隨著酒坊開工,每天都有大量周邊蕃人進入秦州,用馬換酒成了一景。

  好酒需要後熟,要經過陳釀,但對於普通人來說,哪裡會計較這些。

  川峽四路自夏到秋大旱,最終成災。八月朝廷派起居舍人、知制誥韓琦為益利路體量安撫使,通事舍人王從益為副,吏部員外郎蔣堂為梓夔路體量安撫使,通事舍人夏元正為副,趕往川峽四路救災。同時命四路百姓因為饑饉盜劫糧食,只要沒有殺傷人命,俱從輕處罰,刺配五百里外州軍牢城。特別惡劣且是累犯的,刺配到川界之外。

  徐平上奏,凡是重犯人,請配秦鳳路。同時請逃亡百姓如果有逃出劍關門的,官府不再阻攔,任其逃往秦鳳路,各地官府予以接待收留。同時移文龐籍,讓他吩咐利州路各州府,沿途接應逃亡百姓,不要在路上凍餓而死。因為川峽四路供應秦鳳路軍糧,徐平讓龐籍暫停今年秋糧的運輸,用於救災,等到災情過去之後如舊。

  秦鳳路早已經估計到了川峽四路今年秋後成災的可能性,已經從陝西路調運儲存了糧食,一年內還可以支撐。實際上川峽的夏糧已經彙集到利州路,還沒有起運而已,救災也用不到這些糧食。徐平之所以讓龐籍停運,更多是一個姿態,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爭執。從利州路把糧食再運回到受災的地區也不現實,還不如給錢原地採購,另想辦法。

  八月是夏天的尾巴,秋天的腳步雖然匆匆,卻不能一下子就趕走暑氣。這個季節秦州一帶的雨水還是不少,山川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山洪,不利行走,周邊還是靜悄悄的。

  這一天徐平正跟桑懌和高大全商量軍中的事務,劉渙突然急匆匆地找了來,臉上滿是興奮之色,對徐平道:「經略,甘谷一帶心波三族派人來,請求納質內附!」

  徐平一怔:「甘谷蕃部?他們怎麼在這個時候想起來要內附?」

  劉渙道:「近幾個月秦州好生興旺,特別是三司鋪子諸般貨物深得蕃人喜愛,他們從對朝廷紙幣嗤之以鼻,到現在想求一錢而不得,變化之大,實在出人意外。節帥令給凡是歸附朝廷,有正式封賜的蕃官俱發俸祿,雖然幾貫錢不多,很多蕃人首領還是求之不得。」

  「給蕃官發放俸祿,本是示恩,兼且讓他們買貨物,不要讓三司鋪子的生意難做。怎麼——」徐平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給蕃官發俸,本意是替三司鋪子的貨物打開銷路。蕃官手裡有了錢,總得到三司鋪子那裡去花,買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們就會想方設法去賺錢,商品經濟的種子就種下了。但是徐平還是低估了工業對原始農業的優勢地位,低估了自由商業情況下工業對原始農牧業剝削的程度。

  最開始周圍蕃部買三司鋪子的貨物買得興高采烈,到秦州城裡賣毛皮,賣牛羊,賣馬匹,然後買他們看中的各種紡織品、鐘錶、搪瓷盆等等日用品回家。甚至很快形成了一種風氣,哪個牧民家裡沒有搪瓷臉盆洗臉就會被人恥笑,還要有一個精心製作的架子,平日洗手,一定要用肥皂。秦州城裡的商業一時興旺不已,以至於徐平吩咐石延年,必要的時候適當除低稅率,不要殺雞取卵。但僅在幾個月的時間裡,秦州馬匹、牛羊、毛皮的價格就暴跌,蕃部牧民的購買力迅速下降,下降的速度讓徐平都感到心驚。

  為了遏制這種趨勢,徐平讓三司鋪子不要降低農牧產品的收購價格。然而三司鋪子是要賺錢的,遵照帥府對周邊進行補貼也有限度,不讓他們降價,他們就限額,每個月收到一定數量就不收了。造成的後果就是有門路的人以更低的價格從蕃人手中收購,然後把三司鋪子的限額全部吃掉,對農牧民的剝削反而更重了。

  這種情況的出現,本質上是工業對農牧業的剝削,官府的手段只能是權宜之計,不解決根本問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根本矛盾不解決,不管想出什麼措施,也只能發揮一時的作用,而且很快就被有勢力的人把這好處吃掉。

  形勢發展之快讓徐平都措手不及,他雖然想出了幾個辦法,比如帥府大量收購牛羊之後宰殺,然後製作成肉乾或者鹹肉運往中原。或者集中起來養到冬天,宰殺了之後用冰塊大量運往內地。但這些都要時間,這幾個月就把周圍的蕃部坑慘了。特別是有門路、有財力的人士從中牟利,用正常價格買三司鋪子的貨物,然後高價賣給蕃民。再用低價收購蕃民的牛羊馬匹,賣給帥府,整個秦州周邊的價格現在扭曲得厲害。

  萬不得已,徐平想採取向蕃部先付錢預買的形式,把價格打壓下去。但蕃民的信用非常成問題,也需要三司鋪子儲備物資配合,一時還沒定下決心。

  這個時候,發給蕃官的每個月那幾貫錢也被惦記上了,有不少小部族,就純粹是貪圖那幾貫錢,舉族納質歸附。甚至有的首領,為了那幾貫錢,把本族的土地都全部獻出來了。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1 09:50

第54章 心有不足

  劉渙負責招安蕃落,甘谷的心波三族是中等部族,本來並不需要報告徐平。但前些日子帥府剛剛說了要在那裡修建堡寨,對禹藏廝麻既逼且誘,他一得到消息就到徐平這裡來。

  徐平愣了一會,才對桑懌和高大全道:「心波三族現在歸附,你們看是好事還是壞事?」

  高大全道:「現在哪裡能夠說得上來?本來若是他們不歸附,我們到那裡築城,就可以故意跟他們搞得矛盾,讓城築不起來。現在三族來歸,這藉口就用不上了。我已經派了屬將楊文廣和賈逵密往甘谷一帶,相度地勢,等他們回來才能知道到底該如何。」

  徐平道:「那只好等他們二人回來我們再商議了,蕃部來歸是不能拒絕的,這是朝廷的既定策略,不能絲毫動搖。不管有什麼麻煩,我們別想辦法就是。」

  根據最近的討論,迎戰禹藏花麻大的方略,是由桑懌率宣威軍在三都川谷口當他們的正面,高大全一軍則秘密潛入甘谷一帶及下游地區,進行分割包圍,築城的地方就是紮的口袋陣的袋口。禹藏花麻來攻,築城部隊就逃往提前設好的山中營地,等到戰事起來再出現截住來敵的退路。依此佈置,在甘谷築城的部隊就非常關鍵,戰前要能引誘麻痹禹藏花麻,臨戰撤往山中營地要求組織紀律性不能差,打起來又要堅決堵住那裡。

  徐平熟悉的將領,桑懌和高大全都已經是一軍之主,按照秦州軍制的指揮層級,他們不可以再去執行這樣的任務。另外熟悉的將領,就只有前世聽過名字的楊文廣了。當然徐平並不知道,歷史上宋朝曾經在那裡築過甘谷城,而築城的也正是楊文廣。

  軍隊的指揮,依戰事規模和指揮層級的不同,一般分為戰略、戰役和戰術三級,相應的就要劃定戰略集團、戰役集團和戰術集團,對應戰爭、戰役和戰鬥三個層級。在徐平的規劃中,桑懌和高大全都是戰役層級的部隊,他們的下面,才是出去進行戰鬥的。

  依據指揮層級的不同,各級軍隊的指揮機構也就有區別,雖然現在的戰爭現實並不需要跟徐平前世那樣指揮層級複雜,但戰略、戰役和戰術三級指揮還是要劃分出來。這也就是徐平在關山演練時讓軍中議論的僚佐官員設到哪一級的問題,司令衙門是指揮部,他設的最下面一級就是基本戰役軍團,再下面機構就大為簡化了。

  徐平自己的帥府,自然就是秦鳳路向蕃部經略的戰略級指揮機構,桑懌和高大全是兩個戰役軍團,秦州及其他各州的駐泊禁軍和廂軍、鄉兵、蕃兵是輔助部隊。但兩軍之下到底該怎麼劃,徐平的心裡也沒有底,只好通過平時的訓練和關山草原的大規模演練摸索出一個大致的方向。最終,還是把戰術層級設在了營和都一級。

  歷史上宋朝官員常講的軍中弊病,其中之一就是「將不知兵,兵不知將」,後人也學著這樣講,卻並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往往離題萬裡。從宋立國,禁軍就是以指揮也就是營為單位,他們生活、訓練、戰鬥都是在一起的,指揮使對屬下的兵並沒有不熟悉的問題。

  宋朝軍制的弊病,在於只有營和都這兩級戰鬥層級是基本完整的,再向上的軍和廂都不是常設,指揮機構與營、都基本一樣。也就是說,宋軍從制度上來說,只有進行戰術級別的戰鬥的能力,戰役級的組織和機構是空白。再向上的戰略級,就是各路帥府,又是基本完備的。在帥府和指揮之間,制度上存在著天然的欠缺。

  「將不知兵,兵不知將」,講的正是戰役層級的殘缺。雖然這個時代的人並不會向徐平前世那樣細緻總結,但戰爭是遵循客觀規律的,他們總能從實踐中發現這一點。營和都一級不足以執行戰役任務,兵將不知講的正是在執行戰役任務時的情況,所以「將兵法」的本質是補足戰役級的制度上的不足,雖然還是過於簡略就是了。

  以徐平的感覺來說,單單把桑懌和高大全設為戰役軍團,指揮層級還是太過簡陋。依據戰事規模的大小,總不能每個進攻方向都派出上萬人的軍隊過去,最好中間再設一級作為補充。換句話說,只要真地在軍隊制度上進行思考,下功夫,「將兵法」就呼之欲出。

  王安石變法時的「將兵法」並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更加不是哪個天才人物的靈機一動,而是在跟黨項長時間的戰爭過程中,從實踐中總結出來的。現在已經有了一些初步的探討,徐平從邊路將帥上奏朝廷的奏章中就能看出來,當然歷史上是由范仲淹真正總結出來,在熙甯變法時大規模推廣。

  這樣一種制度上的變動涉及到的問題很多,最基本的,朝廷制度中的軍法設置、定的各級賞格就要做出相應變動,細節徐平還沒有完成,軍中沒有推行下去。現在秦州的禁軍依然是在改革之中,邊練邊改,邊打邊改。

  戰役的將領負責戰役指揮,原則上不允許直接上陣拼殺,躍馬韁場是更低一級的營和都統兵官的事情。甘谷築城,就是一次戰術行動,派高大全去層級太高不合適,派楊文廣去層級又太低,指揮機構不鍵全,也同樣有些不合適。徐平一直在想,要不要派景泰過去暫時擔任指揮官,作為權宜之計,只是還沒有定下決心。沒有景泰這一層級的軍官,歸急時候要做的決定,可能超出了楊文廣的職權範圍。

  軍制改革,本質上就是讓軍隊的組織結構更加適合戰爭的客觀規律,能夠完成各種各樣的戰爭任務。至於利用控制軍隊、防止作亂等等,不是靠組織結構來保證的。

  桑懌和高大全知道徐平對現在兩軍的軍制還是不滿意,現在也開始能夠摸到徐平思想的脈絡,但還沒有從感性認識上升到理性認識,依然有些模模糊糊。

  見劉渙一直站在一邊,等候答覆,徐平想了一想道:「蕃部來歸,當然是要同意。這樣吧,你去答應他們,補他們的首領為本族軍主,印綬可以讓秦州先鑄給他們。事後我們再上奏朝廷,發給他們正式官告。俸祿可以從發給印綬時開始算,每月發放。」

  劉渙應諾,急匆匆地去了。這是秦州帥府的職權範圍內的事情,官印雖然原則上是由京城的官告院給,但便宜行事之權,秦州可以代發。

  看著劉渙離去,徐平越來越覺得,自己對禹藏花麻來犯做的準備還是不足,有必要集中全軍的力量,再來一次整訓探討,把方案做到最細。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2-21 09:51

第55章 左右虞侯

  秋日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徐平坐在校場旁邊的案後,看著賈逵帶隊與對方廝殺。

  越是離著秋後近,徐平就越是覺得心裡沒有底,他總覺得軍制改革還缺點什麼。最明顯的就是軍隊各級編制還是定不下來,總覺得不合適。當然,徐平可以根據大家的提議定一個看起來合理的方案,但卻覺得說服不了自己,講不出個道理來。

  事務有其自身的客觀規律,戰爭也是一樣。

  這個年代文人談兵的極多,是中國歷史上兵書出爐最多的時期之一,朝廷組織編寫的不算,文人自己編的兵書就有很多。對後世影響深遠的,一是徐平的同年阮逸根據歷史資料和自己的闡述發揮,託名李靖所作的《李衛公問對》。這書總體是他從各種歷史資料中輯錄出來的,大致還是代表李靖的軍事思想,畢竟這個年代李靖的兵書流傳下來的還有。再一個就是科場不得意的梅堯臣,重注了《孫子兵法》。徐平前世《孫子兵法》比較全的版本一般是《十一家注孫子》,梅堯臣就是十一家中的最後一家。

  此時這兩本書都還沒有完全完成,但其中的一些篇章徐平已經看過。作為年少有為的邊帥,一些有志沙場的人會把自己的著作寄到秦州來,託名請徐平指教,實際上是想謀一個進身之階。這是常事,歷史上梅堯臣跟范仲淹從親密朋友到翻目成仇,導火索之一就是范仲淹作帥臣之後死活不肯招梅堯臣入幕,歐陽修從中斡旋都沒有用。

  現在梅堯臣的心情還沒有那麼迫切,他叔叔梅詢還在是一,再一個他跟徐平的關係也沒有那麼密切,抱著有棗沒棗打一竿子的心思。梅詢年少的時候喜談兵,梅堯臣是受叔叔的影響,對軍事感興趣,多次科舉不中,讓他的心思動到軍功上來。當年元昊的祖父趙繼遷在靈州叛宋,梅詢便建議太宗皇帝,聯絡河西六谷蕃部側擊黨項,並自請出使。有這一個淵源,梅堯臣同樣建議聯絡青唐唃廝囉,背擊黨項。

  講真話,現在徐平的選擇跟歷史上范仲淹的選擇一樣,也不會招阮逸和梅堯臣到秦州來。不是能力的問題,而是雙方的思想不合。這兩個人都到寫兵書的地步了,有了自己的主見,徐平軍制的改革和軍事思想很難得到他們的認同,招人來是做事的,不是來爭吵的。

  這兩人的兵書是很優秀的著作,足以跟先秦諸家的兵書列在一起,但書是如此,時代卻已經變了。一千多年的時光,戰爭早已經不是先秦時候的樣子,大的原則有意義,一些細節就大相徑庭。歷史雖然有反復,但殘酷的戰爭還是使戰爭實踐不斷向前,特別是晚唐五代一百多年的混戰,催生出了很多實踐經驗,徐平不需要再走回頭路。

  最重要的問題,戰爭已經發展到了必須要總結客觀規律,按照戰爭本身的客觀規律去改變制度,改變組織形式,改變戰鬥方式的時候,古典兵書意義已經不大了。

  太宗時期對外戰事不順,為了掌控軍隊,出於控制的目的對軍制多有變更,使宋軍的軍制相對於五代出現了倒退。過去了幾十年,不管文武,很多人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只是為尊者諱,不好講出來罷了。歷史上再過幾十年,太宗對宋軍軍制的變革,破壞大於建設就會成為朝野共識,文武討論就差直接說太宗是軍事白癡了。

  徐平現在要做的,是讓軍中多多演練,特別是對戰,從中把失去的客觀規律再總結出來。只有掌握了戰爭的內在規律,才能做出正確的先擇,而不是平空想像,空發議論。

  賈逵現在是都頭,目前編制中最基本的戰鬥單位,徐平從基本做起,這幾天一直觀看都一級的對戰。賈逵的排兵佈陣很有意思,他總是把部隊分成三個部分,自己帶中軍,與前軍一起,或進或退,中軍總是粘住前軍的。

  徐平看得津津有味,心中感到已經有些摸到了這基本戰鬥單位的作戰原則。

  與前軍粘在一起的時候,賈逵永遠是處於稍微偏左的位置,而前軍永遠偏右。隨著戰鬥的進行,前面慢慢就到了中軍的正前方。而在這個時候,後軍又開始偏左了。

  看著賈逵帶隊不斷地重複著這一過程,徐平突然一拍大腿,對身邊的桑懌道:「我明白了!先前一直有些迷惑,最近幾天看你們的演練,終於解了心中一個難題!」

  桑懌有些摸不著頭腦,對徐平道:「節帥明白什麼?可是想到了對敵妙策?」

  徐平搖了搖頭:「對敵妙策哪裡是這樣空想出來的,我想通的是為什麼軍中會設左右虞侯。自古以來,軍陣分九軍、七軍、五軍、三軍,兵書記之甚詳,但最其本的是五軍,前軍、後軍、左軍、右軍和中軍,再簡略一些就是前軍、中軍、後軍。但軍中設的卻是左虞侯和右虞侯,為什麼不是前、後虞侯呢?」

  桑懌愣了一下道:「軍中自來如此,卻沒有想過為什麼。」

  「因為右本就是前,左本就是後,左和右本就包含了前後的意思,才如此設置。五代亂戰數十年,他們設左、右虞侯絕不是沒有來由的,本朝軍制數次變更,雖然留下了虞侯的官位,但卻不再匣務,難免讓人摸不著頭腦。左、右虞侯之設,則兩軍對陣,不管本部有軍隊幾多,必分為三軍。右虞侯統前軍,左虞侯統後軍,主將自帥中軍,你想一想,是不是這個道理?秀才你是帶兵的人,想一想自己排兵佈陣是不是如此?」

  桑懌想了想道:「大略如此,只是卻不是有意這樣做的,只是軍陣就當這樣佈置。」

  徐平連連點頭:「五代軍頭雖然大多粗鄙不文,但他們都是在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官位設置從於實戰,不是沒有來由。實際上右軍不一定在右,左軍也不一定在左,但右軍當敵正面,左軍在後掩護總是不錯。人大多是右手用力,雖然有善用左手的,總是不多,軍陣之中不可能考慮他們。所以正面迎敵,必是在右,當敵的前軍,歸為右虞侯轄下,才是理所應當。後軍為左虞侯所轄,也是同樣的道理。現在禁軍中虞侯或是不設,或是雖然設了只是備位,作為官階升遷而已,就失去了虞侯本應該有的作用。」

  原因當然不是僅僅如此,更重要的原因是太宗對軍事無知且剛愎自用,最喜歡將從中禦的把戲,把軍中本來這一靈活性的設置給取消了。禁軍出征,太宗經常給陣圖,還要派人監視佈陣,稱為排陣使,使禁軍的軍陣成了死陣。大軍陣勢排開,很難移動,甚至到了十萬、八萬人的大陣,綿延數十里,一動就全軍亂了。

  從陣圖上看,一切都很完美,敵人從哪裡來,軍陣怎麼應對,不管怎麼算都沒有失敗的道理,可算是萬無一失。太宗皇帝對這陣圖極是自負,被他稱為「平戎萬全陣」。惟一的問題就是,敵人不按你規劃好的出牌怎麼辦?

  (備註:五代和宋朝軍隊的右軍實際上是前軍,左軍實際上是後軍,根據戰鬥情況會做變化。當然是不是因為人善用右手才這樣佈置,只是作者的猜測和推理,讀者不用太過當真。本書中涉及到軍事部分,是參考《戰略學》、《戰術學》、《軍事地理學》等正規的軍事教材,和建國以來的軍事文選,結合地理條件和當時歷史記載做的推演,本就是理論上的想像。一切情節都是在這個範圍的想像當中,請讀者理解,不在這範圍內就超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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