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蒼茫 作者:人在夜半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3 10:48: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5 6475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34

第270章 可大還師

  趙烈在府中陪了亞歷山卓幾天後,就不得不離開家中前往登州,因為登萊總兵張可大率領八千餘軍兵返程了。

  此時已是崇禎三年的七月末,建奴三貝勒阿敏已經被趕走,在孫承宗的督軍下,馬世龍、祖大壽統領兵馬激戰後收復了遷安、灤州等四城,斬殺了數百真奴。

  當然大多是鑲藍旗為主,此番京畿歷時半年多的變亂終於結束了,留給大明的是一片狼藉的河北大地以及嗷嗷待哺的百萬難民。

  既然沒有了外敵襲擾,各地的援兵當然要回歸本地,朝廷也巴不得他們儘快回返,由各地繼續供養,京師已然是供養不起了。

  這一日午時初,孫元化、張韜、王僉、孔有德、耿仲明以及都司及衛所中軍將齊聚登州水城,而數百艘的海船鋪滿了登州外海,登萊軍正在陸續上岸,總兵張可大抵達了。

  數百艘海船、不斷上岸的軍兵給人一種威壓,這就是軍伍的力量。

  “登萊總兵張可大拜見巡撫大人。”張可大統領屬下軍將登上碼頭,見到登萊巡撫孫元化即刻拜倒於地。走的時候是王廷式,回來時頂頭上司已經是孫元化了,真可謂是物是人非了。

  “張總兵無須多禮。”孫元化急忙上前攙扶,如果是以前,你個二品武將拜見節制你的巡撫,跪拜是應當應分的。

  不過,張可大此番在涿州大捷,登萊軍名聲大振,正是聖眷正隆之時,孫元化可是不敢托大。

  “秉孫大人,此番登萊軍京畿勤王大破建奴,不損我登萊威名,今日得勝歸來,向大人繳令。”張可大躬身道。

  “張總鎮統領登萊子弟出陣數月,陣斬敵酋,大漲我登萊軍威,可喜可賀。”孫元化滿面笑容。

  按說送張可大出征的是王廷式,但是誰讓如今的巡撫是他呢,還是他孫元化有這般造化一來登萊就坐領功績。“張總鎮一路勞頓,待回府更衣,我等好為國戰英雄擺宴歡慶。”

  張可大笑著應允。

  趙烈在迎候的人群中安靜的看著,他如今是盡力不顯山不漏水,低調為王啊。

  他想低調,可是也得旁人配合。

  張可大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趙烈,無他,近一米九的大個子在一幫子一米六七的人群中實在是太顯眼了。

  趙烈看到張可大望向他,急忙拱手施禮,離的有些遠,趙烈也就沒有言語,只是遙遙一拜。

  張可大頷首回禮,同孫元化當先行去。

  此番趙烈也引起他人的關注了,張總鎮打招呼的這個黑大個是誰,看他的面相不過三十,如何是三品武將了,不會是哪家的衙內吧。

  孫元化將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等人介紹給張可大,孔有德等人一一上前拜見,雖說他們有孫元化撐腰,張可大畢竟是他們名義上的上司,能不得罪當然是最好。

  寒暄過後,張可大這才留下鄙將看護整頓上岸的軍兵,自家則是回返府邸更衣。

  其他文武都已回返,準備一會的宴請,以湯謙為首的都司和衛所官卻是留了下來。因為陸續上岸的可是有他們麾下的軍兵,他們最為上官當然不可輕離。

  趙烈上前向黎有德施禮拜見,口稱大人。

  黎有德微笑還禮,他與趙海明相交,趙烈算是晚輩,如今他可是羡慕老趙的兒子了得,可是比他家裡那幾個貨強的太多了。

  當然他也曉得身邊站著的楊景堂同趙烈一家的恩怨,所以也沒多說什麼,兩邊都得維持啊。

  楊景堂臉色可是黑極了,他給趙家添噁心的時候說什麼也沒想到趙烈這等二世祖竟然能陣斬敵酋,立下潑天大功。

  當他聽到消息時,可是在府中大發脾氣,甚至最心愛的寵妾龐氏都被他甩了兩巴掌,讓楊府很是風聲鶴唳了幾日。

  如今看到這個黑大個笑眯眯的站在近前,心裡這個憋屈就不用提了。

  此番是楊景堂第一次看到趙烈,其實在等候張可大的時候他已經觀察趙烈半晌了,他心道這個黑大個是個狠角色,不好對付。

  但是當看到趙烈和張可大極為熟絡的交談後,心中愈發忌憚。

  趙烈無聲的向楊景堂施個禮,而且還是笑呵呵的,仿佛全無芥蒂,這讓楊景堂更是面沉似水,他迅快的一展袍袖就當沒見到趙烈般轉身望向碼頭。

  多年的養氣功夫沒起到一點作用,他如今看到趙家人就是厭惡。

  趙烈微微一笑,對於此等人不值一哂。

  常汝寧登上碼頭的那一刻,看到楊景堂和趙烈已是無悲無喜了,在京中他費盡心思使了銀錢,買通門路已經是轉任臨清參將,其中他花錢從趙烈處買的建奴首級可是起了關鍵的效用。

  他此番只等回返轉任了,如今可是不在登萊所屬,對於碼頭上這兩個冤家對頭的爭鬥是事不關己。

  趙烈接任的消息張可大已經告之與他,他是無所謂,最好你楊景堂和趙烈打個兩敗俱傷才好。

  楊景堂見到常汝寧就像見到一個死人,就當什麼也沒看到。常汝寧也沒自討沒趣,只是上前見過湯謙、黎有德。

  “本將在此恭候常大人得勝歸來。”趙烈笑著施禮,擺出昔日下屬的姿態。

  “不敢當,不須多禮,數月趙大人也是衛指揮使了,真是少年英傑啊。”常汝寧心情複雜道。

  “如論如何,常大人都是本將昔日上司,禮數不可廢。”趙烈恭敬道。對於他來講往事已經翻過,臨清參將也是很緊要的地界,同在山東內,還是交結為上,最起碼互不為敵吧。

  常汝寧看看遠處的楊景堂,心中大罵,娘的,你連個黃口小兒都不如,我呸。總算是離開你這個小人的掌控了,看我今日還鳥不鳥你。

  趙烈看到靖海衛的軍兵時,很是驚訝,他發現靖海衛兵丁可是健壯了些,身上戰襖也大多是新的,看來在京師駐守得利頗多啊。

  眾人相續入城,而趙烈一直等到參與運送的老爹上岸才一同入得府城。

  接風宴上,大多數的文武官員心情還是很暢快的,畢竟登萊軍是此番入衛的軍兵中戰功最大的。

  其他軍鎮還真是沒法比,連帶著他們這些登萊官員也是增色不少,因此酒宴上推杯換盞,好不暢快。就連孫元化也多飲了幾杯,張可大更是多飲了酒提早退席了。

  第二日,按照規矩,登萊文武一同來到忠烈祠上香祭拜,為戰沒者禱告,其實就是個樣子,將幾個戰死的軍兵的名字列入其上,家小得以撫恤。其他的就是無名無份的泯滅了。

  至此,此番得勝還軍的儀式才全部結束了。下一步就是獎賞撫恤的事宜了,這可就不是三兩天能完結的事了,且耗費時日了。

  忠烈祠祭祀完畢,趙烈就想回返石島了,實在沒興趣同這幫老油子虛與委蛇,此時張可大的管家前來告之,總鎮有請。

  “拜見總鎮大人,恭賀大人得勝而還。”趙烈跪拜道。

  “起來吧。無須多禮。”張可大心情很好,笑著虛扶一下道。“新任指揮使大人很是得意吧。”

  張可大調侃道。

  “小的年紀輕輕能登此高位還要謝過總鎮的栽培,趙烈在此拜謝。”趙烈深鞠一躬。

  “好了,今日沒那麼多禮數。”張可大笑著擺手,“趙烈,你如今的官位都是你用戰功換來的,按說,朝廷此番略有薄待,你的功績升任參將甚至副將都是綽綽有餘,如今不過是個衛所軍將,心中可有不甘啊。”

  “秉大人,下官沒有大的志向,在登萊本地能安穩做官,奉養父母足以。”趙烈笑道。

  “休要胡說。”張可大一指趙烈,“如你說言散淡,能整訓出如此精兵,你每日操練軍兵,身先士卒披堅執銳戰陣殺敵,沒有大志向誰信,趙烈你可不要欺瞞於本鎮。”

  “大人,下官身為登萊軍將,深知精銳兵丁乃是保命之道,家叔就是因為被派往遼東運送輜重時被建奴偷襲戰沒的,趙家刻骨難忘,因此家父這才散盡家財募集勇士出征,不過是自保而已。”趙烈不疾不徐道,如今這說法成了趙烈的口頭禪,只要他人問及募集家丁之事,就是如此說辭。

  “豎子狡詐。”張可大一點趙烈笑駡道:“本鎮不信你的胡言亂語,趙烈,本鎮對於你極為期許,你大有戚爺之風,唉,登萊多豪傑啊。”張可大也是感歎登萊總是出現戚爺、趙烈這般驍將總有因由吧。

  “大人期許太過,小的不過是米粒之光怎能同戚爺日月之輝相比。”趙烈急忙謙遜,他心念急轉,難道張可大看出了些什麼,或是風聞了什麼。

  “本鎮不信你這般言語。”張可大一擺手,“趙烈,本鎮已經接到了調令,即將轉任浙江總兵,本官老母年歲已高,正好返鄉奉養。”

  趙烈心頭一震,張可大這般上司可是難得,如果他走了,對於趙烈在登萊的佈局大為不利。趙烈正待開口,張可大接著言道。

  “本鎮走後,望你繼續操練軍兵,不要因朝廷薄待而懈怠鬆懈,正如你所言,登萊乃是大明重鎮,隨時可能出陣東江遼東,不可自滿大意,切切。”

  “謹遵總鎮所言,小子雖不足戚爺萬一,然定竭盡全力整軍備戰,有朝一日戰陣上定要大敗建奴,以血還血以牙還牙。”趙烈恭恭敬敬拜伏於地,也許張可大不算是名將,那不過是因為朝廷沒有給他大力的支持,此人的確是明將中忠勇之士,趙烈甚為感佩。

  “好了,我不留你了,將這個拿回去吧,新官上任,庶務繁巨,且忙去吧。”張可大下了逐客令。

  趙烈接過一看,原來是趙鋒任靖海衛左千戶所千戶的文書,這原來是張可大應允的,此時兌現了。

  趙烈對於張可大可謂充滿感激,心知這位總鎮是當真幫襯自己,他如今隨時都可能轉任,剛剛回到登萊就將此事辦妥了,可見其對趙烈的賞識。

  趙烈只有謝過而別,對於一個即將離任的總兵來說,他說再多的話也是無用,日後事上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34

第271章 靖海沸騰

  六日後,靖海衛城官署,新任衛指揮使趙烈召集麾下軍將會商。兩日前常汝寧將其物件運走,將官邸空了出來,前往臨清上任去了。逃離登萊在他看來就是一大勝利,至於剩下楊景堂趙烈等人死掐去吧。

  上番趙烈上任之時,下面的四千戶所的千戶三位隨衛指揮使常汝寧出陣京畿,只有中千戶所千戶範有祿報病在家未能出征,這也是因為他乃是都指揮同知湯謙的遠親,抬出了湯謙的名號逃避出征。

  當時常汝甯正同楊景堂滿腦門官司呢,給他天大個膽子也不敢招惹湯謙了,即使他揣測範有祿同湯謙關係不算近,他也不敢冒險一試,倘若真的很近,常汝寧豈不是自尋死路。

  楊景堂已經得罪了,再冒犯了署理都司的湯謙,豈不是將上官都得罪光了,那還有好。

  於是常汝寧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就算是範有祿確是病了。

  趙烈上任時範有祿還是託病不出,表明他真是病了。因此,此番會商,四個千戶所的千戶才全部到齊。

  “諸位昔日都是我的上司同僚,向來相處融洽,今次本將上任還望諸位能鼎力相助,多多幫襯。”趙烈乃是新晉之身,言語間給這些昔日同僚留足了面子。

  “指揮使乃是大明有名戰將,陣斬老奴之子,大金王族,平軍功晉升,我等屬下盡皆仰慕,敢不盡心竭力。”吳海當先表態,隨風倒的姿態十足,盡顯不倒翁的本色。

  其他軍將當然紛紛附和,難道同頂頭上司作對不成,可不是誰都有一個三品大員的老爹的。

  這裡最是羡慕嫉妒恨的就是出征的唐榮、馬右軍、王耿了,隨著常汝寧出征,風餐露宿、擔驚受怕的。

  卻是眼睜睜的看著各個衛指揮使將功勞都從趙烈那裡買光了,如今看到很多衛指揮使因此騰升,而他們不過是撈到些許錢糧,這個憋屈那是別提了,如今趙烈也居於上位他們肯定不是心思,但是上下尊卑就擺在那,你就得服氣。

  “諸位,此番征戰中許多我大明軍將敗亡在京畿,何也,麾下軍力不足以抗拒建奴,而我登萊有脅從遼東抗擊建奴的重任,本將可是不希望將來落得同他們一般兵敗身亡的下場。”趙烈正容一一注視著下面的眾將,一干部屬也聚精會神的聽著趙烈的安排,他們大略曉得這就是戲肉來了。

  “為此,本將決定如赤山一般分給靖海衛軍戶田畝,分與他們種糧以及牲畜,同時整訓備軍,隨時待戰。”

  底下十來人即刻開始交頭接耳起來,這個消息震得他們不清。

  他們哪個不是表面擁有的田畝之外還鯨吞了大量的軍戶田畝,讓軍戶給他們當佃戶,這些田畝有的變更了所有者,成為了他們的私產,有的則還表面上是軍戶的田畝,只是被他們掌控了。

  如果依照趙烈的安排,他們豈不是損失巨大。

  吳海則是無喜無悲的不動聲色,他在靖海衛這些年家裡一萬畝田產是有了,只是都已經被他變更成私產了,他還真是不怕,趙烈難道敢奪人私產,那是自尋死路。

  “諸位聽我講完。”趙烈讓眾人議論幾句,“諸位當下手裡的田畝是私產的那就絕無問題,如不是私產的本官許你等每畝花上一兩銀子改換成自家私產。”大明的普通田畝不過四五兩銀子一畝,如今花上一兩銀子就可在衛所登記造冊也是趙烈雍容了。

  “不過,諸位手中也就是這般田畝了,軍戶新開墾的田畝誰也不許打主意,如果私自併吞這些田畝,自家掂量一番可是及得上楊景堂和常汝寧。”

  這句話可就是刺果果的威脅了,同趙烈作對先想想楊景堂、常汝寧,他們與趙烈作對如何。

  敢在此處非議楊景堂這個上官,可見趙烈越發跋扈了。但是底下眾人卻是沒人覺得趙烈是大話連篇,楊景堂和常汝寧是怎樣被打臉的,他們是一清二楚。

  “大人如此厚待我等,我等豈敢三心二意,自家能保住如此多的田畝,我唐榮感激涕零,絕不會再去做貪心不足蛇吞象之事。”唐榮看著粗豪其實極為精明。

  既然有了好處,趙烈又如此看中屯田,那還不見好就收,如何還敢陰奉陽違,看看楊景堂、常汝寧這麼大的個頭都對趙烈無可奈何,甚至被抽的鼻青臉腫,自家這小身板還是算了吧,從了吧。

  其他人等也回過味來,急忙紛紛贊同。

  “多謝各位看重趙某的些許薄面。”趙烈笑著拱手道,顯是極為滿意,“此外,每個千戶的備軍衛城要收回整訓,須知只有統一整訓,臨戰才能相互配合,可堪大用。當然,如臨陣之時,各位千戶也不須出陣,由本將一力承擔。”

  這回這四個千戶的反應可是極快,紛紛出言贊同。

  開玩笑,此番征戰他們算是看明白了,建奴之兇狠暴虐是他們所僅見,他們可是真一輩子都不想同建奴交手。

  可是偏偏登萊軍協助遼鎮責無旁貸,既然趙烈能將這個燙手的山芋拿走,他們當然絕無異議,至於說趙烈是不是為了一己之私掌控兵權,真是笑談了,當年的李成梁如何最後還不是乖乖的當個順臣,何況趙烈只是掌控兩千餘備軍而已,有何大驚小怪之處。

  總之,此番會商還算是和諧的團結的大會,最起碼表面上極為和諧,雙方盡皆滿意,會後在酒樓是一醉方休,眾人是盡興而散。

  翌日,將要在靖海衛測量田畝,均分田地,開墾荒地,打造灌井,同時三年免稅,三年後十稅一的告示佈滿了每個村屯,靖海衛沸騰了。

  很多軍戶不識字,最初告示就在他們面前,他們也不曉得這其實是與他們息息相關的大事,直到有識字的將消息以一傳開。

  立時幾乎所有的軍戶都坐不住,沒有了田畝的日盼夜盼,盼著這天早點到來,連帶著幹活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至於那些有田畝的也盼著,因為他們的很多的田畝因為缺水都是下田,如果打了灌井,那豈不是他們的田畝都能成為良田,這個產量加上十稅一的賦稅,那得剩下多少錢糧,家裡的小日子真是不要太好哦。

  軍戶們紛紛在熟人間打探,甚至到靖海衛城打探,當他們打探到是原來左千戶所千戶如今的指揮使趙烈大人主持此事,他們都信了,登時整個靖海衛陷入狂喜。

  為何呢,那是因為左千戶所這三年的好日子在那擺著呢,想當年左千戶的土地最為貧瘠,軍戶最為貧困,逃亡也最多,許多軍戶娶不上婆娘,如今卻是靖海衛的大姑娘們哭著喊著要嫁入左千戶所。

  為什麼,還不就是趙烈趙大人在左千戶所均田打井減少賦稅,讓赤山的軍戶們過上了好日子。因此,聽聞趙烈趙大人主持此事,軍戶們立時曉得好日子來了。

  他們幾乎日日打探從什麼地方開始劃分田畝,從什麼時候開始打井堆肥,開拓荒田等等,日日夜夜談的都是這般話題,而且是樂此不疲。

  在一切喧鬧聲和全靖海衛老少萬餘人的關注下,趙烈派出徐鴻帶領著兩百餘人的隊伍從右千戶所開始測量田畝,核實帳冊。

  此時的丈量人手可是足夠了,所謂丈量田畝不過測量和簡單的計算,匯總和登記造冊,對於經過數年讀書習字的左千戶所的許多軍戶來說都不是難事,何況還有孤兒院裡的接近成年的孩子們幫襯,可謂是人手充足。

  因此也是進度極快,不過是十天左右,就將右千戶所的田畝測量核實完畢,重新登記造冊。

  接著隊伍從西向東向北開始注意測量核實,所到之處,軍戶們是熱情款待,拉著隊中人員到家中吃飯,雖說不是什麼太好的飯食,但是已是竭盡所能的拿出家底了,讓這般人員也是極為感動,紛紛加快進度。

  此時唐顯文已經開始在石島籌措開墾荒田和堆肥、種子、牲畜、灌井的問題了。

  介於左千戶所的經驗,由於許多的軍戶家無餘財,如果讓他們慢慢的開墾荒地,就是三年免稅期到了也未必能將荒田全部開墾完畢,須知開墾荒田也是需用銀錢的。

  此外,堆肥他們也從未見過,何況番薯、玉米的耕種他們更是不曉得,灌井也不是一家一戶能打起來的,這都需要衛所來協調統一行動。

  唐顯文的法子是從石島的軍戶中抽調人員幫助這些千戶所的軍戶堆肥、打井、開拓荒地,同時也手把手的教授如何種植、儲存番薯和玉米。

  這些就需一些統籌了,得知曉共有多少村屯,每個村屯發派多少人員,餉銀是多少,這些人員當然要發給餉銀,其實不給也可以,不過,有了餉銀幹勁也足。

  此外如果出了問題也好追究,畢竟拿了銀子就屬於雇傭性質了,而沒拿銀子就是幫忙的事,不好好教授你不過是呵斥幾句,還真沒法深究。

  唐顯文向趙烈稟報時,趙烈對於唐顯文的籌畫很是滿意,心思縝密,執行力強,很是用心了,說實在的當年的伴當們都已獨當一面了,對趙烈的助力極大,如今都是趙烈的左膀右臂。

  當然,趙烈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就是打井等事宜上儘量用雇傭當地人,石島只是出最基本的指點的人員,讓當地人多掙些銀錢,一是讓當地軍戶多掙些錢糧,從而更有餘力投入開荒中,二是讓當地軍戶儘快歸心。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34

第272章 還是不死心

  醉仙樓的大廳內,孔有德等人又一次來打打牙祭,三五天來此一趟已經是習慣了。

  酒肉其實作為他們來講不缺,喝粥啃硬面黑餅子的是下面的軍兵而已。但是軍營裡菜做出來沒有酒樓的味道,也沒有酒樓的氣氛,在混亂不堪的軍帳內哪有這裡舒服愜意。

  “孔大哥,這般下去可是不成啊,手裡的銀錢愈來愈少,兵甲的事連個影子都沒有。”李九成搖了搖頭,邊用牙籤剔牙邊口齒不清道。

  “這些時日來,我也還好思量了一番,田畝的事不用想了,該占的地早讓那般士紳官吏占完了,商鋪我們也不是那塊料,再就是象有些大人們那般賺海貿的銀子,不過一沒銀錢二沒門路,左思右想不得,想得我腦袋都疼。”孔有德晃悠著他的大方腦袋,顯得很是煩惱。他們手裡的幾萬兩銀子還真不夠看的啊。

  “實在不行綁幾票,敲幾下銀錢不就有了。”李應元吃的下頜上都是湯水惡行惡相道。

  “滾,你個癟犢子,你以為這是遼南、東江,這裡是登州,一方重地,我等方才到此,就出了同東江、遼南一般的綁票,你以為大人們都是傻子不成。”李九成倒是不太蠢,給了他自個魯莽的兒子腦袋上一巴掌。

  “小二,樓上的雅間侍候,上幾個拿手菜,幾個涼盤,一壺好酒。”門口的聲音打斷了幾人的喧囂。

  孔有德等人也是詫異,以往他們來此吃飯,看到如此多的軍兵兇神惡煞般,其他食客都是不敢進入醉仙樓,此番是頭一遭有人敢進入酒樓的。

  他們抬頭一看,只見當先一人微胖,身著從二品的武將官衣,四平八穩的走入店門,身側後一個瘦削矮小的中年人相伴,後面是四個帶刀的護衛,孔有德細細一看,好嘛,還真是認識,此人正是登萊都司指揮同知楊景堂,見過面,只是點頭之交。

  “原來是楊大人駕到,失敬失敬了。”孔有德起身拱手道。

  楊景堂是從二品,他是三品參將,楊景堂官階高,不過,他是戰兵,而楊景堂不過是衛所軍將,兩人不在一系,孔有德不是很在意,“如不嫌簡陋一同飲酒如何。”

  楊景堂看出孔有德的敷衍,大刺刺的拱手相見上官,可見其跋扈,不虧是東江出來的憨貨。

  但是楊景堂是刻意前來的,他讓人盯著孔有德,曉得他們幾日來醉仙樓一次,此番他假意偶遇,乃是內有籌謀,當然不能甩臉子,只能忍了。

  “孔參將很是悠閒啊。”楊景堂笑著拱手,“我等也就是到樓上商議一番生意上的往來而已,就不叨擾了。”

  楊景堂笑著拒絕了,欲擒故縱嘛,他可是使人通過這家店的活計打探到孔有德等人想銀錢已是瘋了。

  兩人寒暄過後,楊景堂等人上了二樓雅間。

  孔有德剛回到座位上立時跳了起來,出於武人對經商的鄙視他當時沒有反應過來,不過這會兒功夫他可是驚醒了,能讓楊景堂這個都指揮同知商議的能是小事,說不定是什麼大買賣,說不定他也能分杯羹,再者就算分潤不得,也能讓楊景堂這個坐地戶為他們出個主意指個路子。

  孔有德即刻讓李九成父子在樓下等候,他則是上樓而去。

  “楊大人有所不知,我等麾下數千人登萊如今只是發放大半的餉銀,兵丁們衣食無著又是身在異鄉,苦啊。”此番寒暄過後孔有德姿態擺的極低,叫苦連天,“還望楊大人指一條生財的門路,也好貼補一下麾下軍兵。”

  “孔參將高看本將了,本將哪有什麼生財的門路。”楊景堂的胖臉笑眯眯的都是褶子,心道,你個粗坯也有求上門來的一天。

  “楊大人久居都司要職,又是世代登萊人士,可算是登萊頗有名望的大家,定然心有謀劃,萬望大人不吝賜教。”孔有德此時全不在乎臉面,想必日後事成的好處,這點臉面算個球。

  “楊大人,既然孔參將對屬下兵丁如此看護,依小的看來不妨指點一二,也全了孔大人愛兵如子的心意。”一旁的中年人笑道。

  “哦,方才忘記介紹,這位是登州的大商廖承是也,同我向來交好。”楊景堂一指中年人。

  “哦,久仰久仰。”孔有德拱手道,其實,他對於這般商賈全無印象。但是,既然是同楊景堂交好,那麼這個面子他必須給,誰讓他如今有求於人呢。

  “折殺小的,小的見過孔大人。”廖承鄭重一禮。

  孔有德回禮,雙方氣氛融洽起來,吃了幾杯酒,熱絡起來後,楊景堂終於有了回應。

  “孔參將,你是坐困寶山不自知啊。”楊景堂狀極感慨。

  孔有德眼睛一亮,心道戲肉來了。“還請大人指教。”

  “登萊乃是山東半壁,北連山東各府縣,雖說算不上天下最富庶的地方,不過有錢的士紳也是不少,從南方來的海船海商運送雜貨、鐵料、布帛絲綢、鹽貨等沿路發賣直到濟南,這是一條流油的商路,此外還有東江轉手的遼貨,這都是財路。”楊景堂指點道。

  他看到孔有德迷惘的眼神笑笑,“當年總兵楊國棟在任時就曾設立關卡收取過路商戶的厘金,收穫頗豐,只是後任的巡撫大人不喜,怕被彈劾與民爭利,也就裁撤了。不過,本將聽聞巡撫孫大人向來看重孔大人……”楊景堂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著啊,孔有德一拍大方腦袋,愚笨至極啊,收取厘金可不是生財的路子,嗯,不對,既然楊景堂有了這個法子為何不照此辦理呢,而送與他呢。

  楊景堂看看孔有德亂轉的眼神曉得他的算計。

  “孔參將大約以為我楊某既然想到這個法子,如何不籌措吧。”楊景堂笑眯眯道。

  “絕無此意,絕無此意。”孔有德當然推脫,此時他當然狐疑,但是這事兒就不能明說。

  “此事要成,巡撫大人須得支持,再者,手下得有大批兵丁差遣。”楊景堂可惜的搖搖頭,“只是本將只是衛所軍將,沒有那般的軍力,也無巡撫大人的支撐。可歎啊。”

  楊景堂此時滿臉的遺憾,真是讓人感到就像丟了妻子般心疼,演技一流。

  孔有德心念電閃,別說,此計可行,孫大人既然看重我等,那也是為了一旦東江登萊有事讓我等上陣搏殺的,不過如今糧餉拖欠,如何養軍備戰,如果孫大人不同意,那麼給我全餉也就是了,只怕孫大人拿不出來,那麼最後大約能默認了。

  “楊大人果然深謀遠慮,只一句就能解我等千憂啊。”孔有德拱手施禮,狀極謙恭,“如事有可為,本將定會重禮酬謝。”

  “這就免了吧。”楊景堂一擺手,“如果孔大人事成後,能否將數千軍兵的糧草輜重的採買交于廖承處置。”

  “這有何不可,到時廖先生只管找我便是。”孔有德豪氣的應了,多大點事啊。

  “小的到時還請孔大人多多幫襯。”廖承笑容滿面道,臉上本就乾瘦,笑起來都是乾枯的褶子,“大人放心,小的定會以最低的價錢供應大軍,絕不會欺瞞大人。”

  “既然是楊大人的好友,本官當然信得過。”孔有德大笑道,他當然曉得這個廖承身後肯定有楊景堂的股子,到時如果你不講究,別怪我不留情面,楊景堂如何,還不放在他心上。

  “小的舉杯祝兩位大人日後萬事順利步步高升。”廖承端起酒杯恭敬道。

  幾人滿飲此杯,吃了幾口菜。

  孔有德若無其事的問道:“楊大人,方才楊大人在樓下言道,還有什麼事宜相商。”

  “哦,不瞞孔大人,不過是前往朝鮮海貿的事宜。”楊景堂笑道,他心道,果然貪婪,哼哼,等的就是這一遭。

  “哦。”孔有德驚異的看看楊景堂,“原來楊大人深藏不漏啊。”他可是曉得,上面沒有依仗可是走不了這個路子,這都是被查禁的走私物件。

  “好讓大人得知,兵部武選司郎中楊景輝大人乃是楊大人的族兄。兩位大人乃是血肉之親,常來常往。”廖承在一旁提點道。

  嘶,孔有德一驚,這個個頭可是不小了,武選司那可是肥缺,各地武將賞功罰過這裡都能插上一手,職權極大。這個楊景堂埋得可是夠深的。

  “原來兵部楊大人乃是大人的族兄,失敬失敬了。”孔有德拱手道。他暗附這廖承的生意中恐怕還有楊景輝的股子,這登萊真是不可小視,真不是東江那個荒僻之地,遇事還得小心啊。“有了楊景輝大人的幫襯,想來廖先生的生意可謂財源滾滾吧。”

  “那裡,只能說是一般而已。”廖承搖頭道:“登萊要說獲利最豐的,乃是威海水師指揮使趙海明趙大人,趙大人海貿獲利極豐,憑著海量銀錢募集數千披甲家丁,其子趙烈統領這般家丁在涿州大敗建奴,斬殺老奴六子,這才是最大的海商。”

  趙烈此人孔有德知曉,在水城為張可大借風時,見過這個黑臉漢子,也聽聞他的戰績,當時孔有德就極為不信服,他估摸雖有些真實戰績只是虛報的更多,沒想到還有如此內情,用海貿銀子蓄養數千披甲家丁,這是何等財力。

  “想來這位趙大人朝廷上另有臂助吧。”孔有德試探道。

  “那是沒有,只是趙海明一家在登萊已久,此外同都司中一些人交往極厚,再就是搭上了張可大的路子,這才財源廣進。”廖承提點道。

  張可大可是要走了,這個消息極少人知曉,其中就有孔有德,那是因為他是孫元化的嫡系,朝廷已經在擇選繼任的總兵了。

  這豈不是說趙家的靠山要去了嗎。孔有德眼中貪婪之色一閃而逝,不過沒有逃過對面兩位人精的眼睛。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34

第273章 人心思動

  望著孔有德等一行十余人飛馬離去,楊景堂和廖承相視一笑,這番趙家有難了,就憑這幫子東江匪徒在登州橫行無忌的德行也不會讓趙家父子好過了。

  晚上楊景堂很有興致的與寵妾劉氏喝了一壺老酒,正與劉氏調笑之時,自家的二管家王路山求見,王路山是管著楊家大小十來處田莊的管事,等閒不在登州,今日如此晚了求見定有要事,楊景堂在廳堂見了這位家裡的老人。

  “老爺,小的近日在文登縣臨近靖海衛的田莊公幹,莊中原有的十餘名靖海衛軍戶要返回靖海衛,只是他們都是同莊子簽了三年佃約的,但是他們說今年秋收已過就返回靖海衛了,畢竟是軍戶,小的不敢做主,尋思著回稟老爺後定奪。”五十來歲微胖的王路山恭敬的跪秉。

  “不過前幾日,臨近的何家老爺找上門來,通曉小的,原來靖海衛開始分與軍戶田畝了,所以在我等莊子上耕種的軍戶們都想回去分田,何家老爺有多半的地都租給了靖海衛的軍戶,合計有二十餘戶,這些人一走何家有些折手,因此來問老爺的章程。”

  嗯,楊景堂身子一挺,什麼,靖海衛均田,那不就是趙烈的衛所嘛,哼哼,想回去給這個混蛋耕種去,門都沒有。

  “這些軍戶先答應他們秋收後讓他們走人,到了秋收時,找些緣由讓他們走不成。”楊景堂的聲音裡充滿憤恨,讓王路山身子一抖。

  “遵命,老爺。”

  “再者,對何老爺說,這個事情不能讓,如果沒到期的佃戶走了,其他的佃戶下番也這般做,還有沒有規矩了,以後這田莊永無寧日了。”楊景堂覺得只是秋收收拾實在是不能解恨,決定燒上一把火。

  “是,老爺,小的這就趕回去。”王路山叩頭道。

  “慢,告訴何老爺,多找個員外,不是只有我們兩家有軍戶的佃戶,其他大戶人家也有,再者,如果這幫子兵痞要是鬧起來,就到文登縣去告官,文登縣令可是文臣,偏偏每年都被登萊衛所勒索錢糧,最是憤恨軍戶軍將,在文登縣求告,這些軍戶沒個好。”楊景堂怨毒道。

  王路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說什麼也不曉得東家如何對這般靖海衛的軍戶如此怨毒。

  王路山剛要起身告退,“慢,此事我家不要挑頭,曉得嘛。”楊景堂對於趙家的強悍武力還是極為忌憚的。

  至於說趙家能否曉得,開玩笑,原先可能不曉得,但是如果鬧到文登縣趙烈還不曉得,那趙家還是不是登萊的土著了。

  對於打殺返回靖海衛的軍戶趙烈採用什麼手段應對,楊景堂可是不曉得,最怕的是趙烈這個二杆子暴力回擊,這可是一般人抵受不起的。

  何況自家同趙家一向交惡,如果趙家曉得是楊家開始挑事,趙家父子腦袋一熱幹出些什麼過火的也說不定。

  王路山鄭重應答後起身,此番是終於沒被叫住,王路山擦了把汗,不易啊。

  盧全福和戴明在自家的房子裡閒聊著,盧全福的婆娘在給他們做菜。

  “盧大哥,你這消息真的准。”戴明盯著盧全福問道。

  “放心吧,老弟,這是俺大舅哥告訴俺媳婦的,怎麼有錯,即使已經消了軍籍的軍戶只要當年的左右鄰居能證明就複了軍籍,還給每戶三十畝耕地,還能免稅三年,第四年也不過是十稅一。”四十出頭的老盧美滋滋的撚著濃密的鬍鬚,一看心裡那個美啊。

  “俺家當年的左右鄰居還有兩家在,當時處的不錯,肯定能做個證明,這豈不是俺也可以回去了。”三十出頭車軸漢子模樣的戴明激動的起身來回踱步。

  “那是沒說的,這新來的指揮使趙烈趙大人真是天下最後的官了,以往軍將們都是變著法子從軍戶裡搶地,趙大人是分地給軍戶。”盧全福眯著眼睛歎道。

  “不過,老盧,這佃約還有兩年多,何東家能放人。”戴明小聲問道。

  “唉,俺說你戴小七當年入匪的膽子哪去了,不讓咱們走,咱們就逃回去,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了。”盧全福一點戴明道。

  “盧大哥,就是因為闖蕩累了怕了,這才當這個破佃戶,糊口飯吃吧。”戴明想起當年眼睛一紅。

  “戴明,按說簽了佃約,就應當守約,只是此番不同,這是分田地,要是何東家收六成租子,其他東家只收五成租子,俺也不走,畢竟是簽了佃約了。”盧全福搖頭道。

  “盧大哥說的是,俺爹那時候就沒地,給千戶耕種,發了水災,顆粒無收,千戶當時免了租子,家裡還是沒糧,俺妹妹就是那時餓死的,第二年老爹也累死了。”戴明此時淚流滿面,仿佛昨日噩夢重現。“這沒有自家的地日子難熬啊,要不,俺也不會當了盜匪。”

  “唉,你家是沒有地,俺家卻是有十畝水田,二十餘畝旱田,雖說不是什麼良田吧,還能勉強度日,後來大旱時,沒法子只能借貸交稅,田就這麼沒了,俺就是死了也沒臉面見爹娘啊。”盧全福粗黑的臉上也留下了幾滴渾濁的淚水。

  “呦,這哥倆怎地還哭上了。”外頭端著拌野菜和炒白菜進屋的盧嫂進屋詫異道。

  “唉,總在大哥家吃飯也是不好意思。”戴明抹了把臉道。

  “唉,你家裡就剩下你和小板凳,怎麼開火,就在一起吃吧。”盧全福勸道。

  “大哥,你家的盧海、盧江、盧婷還有小板凳什麼時候回來。”戴明邊咬了一口雜面餅子邊問道。

  “還得十來天吧,你嫂子他哥家也是一兒一女比我家那幾個大兩歲,這不能玩到一塊去,讓他們玩去吧,放心,俺讓盧婷好好照應小板凳了。”老盧吃口野菜道。

  “唉,俺家那口子死了這近一年,沒有你們幫襯,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戴明歎口氣,如果不是有四歲的兒子小板凳,他早就走了,這日子過的沒意思。

  “唉,都是街坊鄰里,互相幫襯著過吧,再說,如果分了田地這好日子不就來了。”老盧眼睛閃亮道。

  想到能分到田畝,戴明的精神也是一震,精神好了不少。

  下午未時中,何家莊的曬穀場上,何家的大管家胡明義叉腰看著下面五十余個佃戶,“老爺說了,已經定下的佃約就得按佃約來,不到年限的誰也不能走,否則,你們沒到期走了,其他人日後也這般走,還有沒有規矩了。”

  “胡管家,這番不同,這番是分田地啊,過了這村就沒了這店了,萬望何老爺可憐。”戴明實在忍不住說了一句。

  “哦,原來是戴明啊。”胡明義冷眼看著戴明,對於敢同他頂嘴的戴明他是深惡痛絕,眼裡露出凶光,“你向來就是個不曉事的,如不是老爺心軟早將你趕出去了,此時看到能分到田畝了就像撂挑子逃跑,門都沒有。”

  胡明義抬眼挨個看看這幫子衣衫襤褸的佃戶們。

  “告訴你們,哪個敢私自逃跑,抓到後即按照逃人處置,小心你等的狗命。”胡明義說道此處眼睛卻是盯向了戴明。他惡狠狠的凶相以及身後十餘個膘肥體壯的護院嚇住了二十餘個昔日的靖海衛軍戶。

  此時曬穀場上鴉雀無聲。

  雖說大明律嚴禁東家打殺家僕丫鬟和佃戶,不過大明歷來家族勢力雄厚,就連知縣也對各家族內部的事宜無能為力,這般條款在許多地方都是名存實亡。

  月前何老爺就因為一個侍女不從他而打殺了,最後是給了女子家中一些錢糧私了告終。

  胡明義的話倒也不是全部是恐嚇。

  胡明義得意的撇撇嘴,“行了,都回去安心過日子,何老爺到了秋收時只收五成的租子,比起收六成租子的東家來可是活菩薩了,這般東主還不滿足,那就是太過貪心了,好了,散了吧。”

  眾人尤其是昔日軍戶們敢怒不敢言的默默散開了。

  “喬三,給我盯著點戴明,我總覺得這小子有事。”胡明義盯著戴明的背影道。

  “大管家,您瞧好吧。”一個粗壯的漢子答道。

  “盧大哥,這幫子混蛋玩意不放人啊”戴明蔫頭蔫腦的往回走著。

  “不讓走也得走。”盧全福一邊小心的看看四周一邊小聲道。“為了家裡的三個孩子也得走,有了田畝他們這輩子也有了指望。好在孩子不在,好走一些,戴子,你呢。”

  “大哥要是走,俺也走,家裡就我一個怕啥。”戴明發狠道,為了他家小板凳也得拼了。

  “晚上同你嫂子一起偷偷走,過了今晚就不好辦了。”盧全福小聲道。

  “好勒。”戴明應道。

  晚上亥時末,天氣涼了下來。

  盧家的土坯房子歪斜的大門偷偷的開了,盧全福探出頭來偷偷張望,附近沒有人跡,盧全福和婆娘走到旁邊的土坯房子旁輕輕的敲敲門。

  “戴子,走了。”盧全福壓低嗓音道。

  “來了。”戴明開了門,走了出來。“盧大哥、嫂子你們就帶著這點東西。”

  老盧兩口子一人身上一個小包。“能回到衛所分到田地到時什麼沒有。”

  戴明一想也是,他回身將自家的大包袱打開,只拿起幾兩銀子和一個銀鐲子揣入懷中。

  “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35

第274章 求助

  黝黑寂靜的小道上三人小心的走著,這裡是他們上地的小路,從這裡蜿蜒三裡才能折返官道,在夜裡路難走一些,只是安全多了,他們不敢走官道。

  小路走了一多半,已經遠遠的看到前方的官道了。幾人不禁鬆了口氣。

  就在此時前方一陣嘩啦啦的響聲,從高粱米地裡出來四個人,“盧全福,你還真敢偷跑回去,真是不要你的小命了。”當先一人正是護院頭目喬三。

  “娘的,為了你們幾個雜碎,爺爺們在這裡喂了半宿的蚊子。”另一個護衛李濟罵道。

  四人向盧全福等人撲了過來。

  盧全福此時血液沖頭,他曉得此番沒法善了,“戴子快跑,到千戶所求救去。”

  他大喊一聲迎向了護院。他帶著婆娘是沒法子跑了,只求能讓戴明跑了能向他的大舅哥求救。

  戴明略一遲疑,一跺腳轉頭沖向一旁的青紗帳,分開高粱杆埋頭狂奔。李濟帶著一個護院隨著就追了上去,只聽得嘩嘩的分開高粱杆的聲音。

  盧全福同婆娘幾個回合就被喬三和另一個護院打的鼻青臉腫的倒地不起。

  “娘的,就你個雜碎也敢逃跑,看爺爺今日怎麼收拾你。”喬三上前踢了幾腳。

  盧全福咬牙沒有言語,盧嫂子哭喊著求饒,“求你了喬三爺,俺們不敢了,不敢了啊,放過俺家當家的吧。”

  喬三呸了一口,他收了手同另一個護院起身向遠處望著。

  盧嫂子哭著查看盧全福的情況。

  過了半晌,李濟帶著護院從高粱地裡跑出來,“呸,算那小子命大。”戴明力量差些,但是耐力十足,早已跑的沒影了。

  “將這兩個帶回去向何老爺交差。咱們也回去睡一覺。”喬三道。

  他們四人壓著一瘸一拐的老盧兩口子返回何家莊。

  到了莊口,只見大管家胡明義正在莊口等著。

  “秉大管家,戴明那小子腿快跑了,盧全福和他婆娘被小的抓了回來。”喬三道。

  “唉,怎的讓戴明跑了。他怎麼跑的。”胡明義很是不滿。

  “大管家,如今莊稼都長成了,地裡一人多高的高粱杆子,看不到人啊。”喬三抱怨道:“盧全福喊了一嗓子讓戴明去千戶所喊人,這小子就像兔子一般逃了。”

  “喊人,哼哼。”胡明義狠狠的盯了一眼盧全福,盧全福豁出去了,回瞪回去。

  胡明義氣的手指盧全福氣的渾身直抖,作為何家莊的大管家在佃戶中那是閻王般的存在,一般何老爺不掌勢,都是安排胡明義去做,因此以往盧全福見到他都是灰溜溜的,如今竟敢瞪視他,這還得了。“好,盧全福,一會兒見了老爺,咱們再算帳。”胡明義怨毒道。

  胡明義和喬三等人押著盧全福來到曬穀場,只見,穀場上護院們點起了數個火把,何家老爺何起睿滿面寒霜的站在前面,幾十個佃戶戰戰兢兢的在下面望著。

  “老爺……”胡明義在何老爺耳邊低語。

  何起睿聽完眯著眼睛看看狼狽的盧全福兩口子,頗為儒雅的面容扭曲了一下。

  “咳咳。”何起睿清了清嗓子,威嚴的巡視下面這些泥腿子,“我何家乃是書香門第,向來善待下人,何家也向來信守契約,既然你等同何家簽了佃約,就沒有半途而去的道理,這就是到了天子面前,我何家也占著理。”

  何起睿眼睛森冷的看看破衣爛衫的眾佃戶,“即刻就要秋收了,盧全福竟然全然不顧東家地裡的莊稼意圖逃跑,當我何家是什麼,是揮之即去的破鞋嗎。”

  何起睿一咬牙發狠道:“來人,將盧全福雙腿打斷,天明後送到文登縣見官。”

  在盧嫂子的哭喊聲中,喬三等人如狼似虎的上前幾下打斷了盧全福的腿,盧全福不似人聲的喊著,加上盧嫂的哭喊在黑色的夜幕中極為的刺耳恐怖。

  一干佃戶戰戰兢兢的看著,各個驚嚇過度,有的甚至嚇得將眼睛閉上。

  四十余歲的何起睿撇撇嘴,心道都是賤皮子狗腿子就是得敲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戴明使出全身氣力深一腳淺一腳的在莊稼地裡跑著,一直跑的全無氣力,才急喘著跌坐地上。

  他聽著遠方只有風吹莊稼的沙沙聲,沒有了人撥開莊稼的雜亂聲響,這才放下心來,總算是逃離虎口了。

  不過一想到老盧一家可能受到的皮肉之苦,他只歇息了片刻,就起身向南急進。

  羅大河是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漢子,在前千戶所房子山住了一輩子,家裡沒有田畝,在千戶所的鎮撫韓老爺家租地耕種。

  老羅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沒想到啊沒想到,新來的指揮使大人要給沒地的軍戶分田地,趙烈趙大人就是上天派來接濟窮困軍戶的活菩薩啊,四天前,房子山的田畝已經登記測量完畢了。

  據說,秋後就要開始開墾荒田,分配土地了。

  羅大河這些日子來走路有勁說話響亮,對今後的日子有盼頭了,他已經盤算好幾回了,如果挺過第一年就能徹底翻過身來,待得二年三年錢糧多了再修個好房子。

  這日早上天剛剛亮,羅大河同他的婆娘就被自家的兩個孩子和妹夫家的三個孩子打鬧的聲音吵醒了。

  “這幾個渾球,這個時候就鬧起來了。”老羅搖搖頭。

  “幾個孩子在一起能消停才怪,別大驚小怪的,幾天他們就回去了,到時羅霄、羅玉又要嚷嚷沒意思了。”婆娘捶了他一下。

  “我就是說說而已。”老羅笑道:“能鬧好啊,能鬧就是沒災沒病。”

  就在此時,他家的大門傳來砰砰的敲打聲,極為的急促。

  “輕點啊,來了。”老羅可是心疼他家搖搖欲墜的破大門。

  “羅大哥,快開門,出事了,老盧出事了。”外面人大喊著,聲音很熟。

  羅大河剛到院中,聽聞老盧有事的盧海廬江就打開了大門,只見衣衫破爛,連臉上都有很多血口子的戴明沖進院子。

  “哇”一聲,看到爹爹這般恐怖的模樣的小板凳哭了出來。

  “戴子,出什麼事了。”羅大河驚疑道。

  盧海、盧江、盧婷也是著急的看著戴明。

  “羅大哥,何東家不讓我們回千戶所,這不盧大哥嫂子和我半夜打算偷摸跑回來,結果何家的護院將盧家大哥、嫂子抓住了,盧大哥讓我回來向羅大哥求助。”戴明顧不得自家孩子急忙道。

  “俺爹俺娘怎麼樣。”盧海焦急的問道,他今年十七歲了,有些大人的模樣了。

  “海子,你爹娘讓他們抓回去肯定得受些苦了。”戴明沒忍心說,回去最輕是挨頓打,在這個關口打出個好歹也說不定。

  “舅舅救救爹娘。”三個孩子哭著道。

  一時間院中哭聲一片。就連羅大河的十八歲的兒子羅霄、十六歲的女兒羅玉也流下眼淚。

  “不急。”在這個時刻,羅大河沒有著急,“俺倒是能找到一些親戚朋友去,不過何家是附近有名的大戶,就是經了官他家也不怕,難道我等去打打殺殺強搶,到時官軍還不得出動滅了我等。”

  “那可咋整。”戴明也是急了,老盧一家對他父子好的沒法說,這時候幫不上忙豈不是忘恩負義嘛。“難道去千戶所求救。”

  “呸,他們頂個球。”羅大河鄙夷道:“他們就曉得喝咱們的血,只有去衛城,求指揮使大人。”

  羅家婆娘也道:“對,趙大人可是青天大老爺,一來就分田地,肯定能給軍戶做主。”

  “那可得儘快點,老盧……”戴明沒有說明,不過話裡的意思很明顯,不知道老盧被打成什麼樣,越快越好。

  “這樣,俺馬上到村裡借幾匹馬,咱們騎馬去衛城,不過二十多裡路,一個時辰就到了。”羅大河拿了主意,“孩兒他娘,給拿點銀子和乾糧、水,另外,讓盧海、盧江也去哭一哭,興許管用。”

  幾人一通忙亂,最後是羅大河、戴明、羅霄、盧海、盧江一同前往衛城,羅家大嫂則是留下來帶孩子。

  幾人乘坐著耕地的騾馬緊趕慢趕的來到衛城,來到衛城指揮使官署。

  看到官署外身披戰甲威風凜凜的軍兵,羅大河咽了口吐沫,多半年沒來了,怎的軍兵也變了,如此威武的軍將難道就是趙大人的麾下,這可是有點嚇著羅大河了。

  戴明也是忐忑不安,畢竟他們只是聽聞趙烈趙大人乃是青天大老爺,又沒親眼看過,事到臨頭有點坐蠟,只有羅霄、盧海、盧江看著威風凜凜的軍兵眼熱。

  想到自家不知生死的妹夫,羅大河一咬牙上前喊道:“軍爺,小的有天大的冤情,求見趙烈趙大人。”

  一個領頭的軍將穩步走來,“何事。”

  羅大河嘴頭打著磕絆將事情說了一遍,孩子們在一旁哭訴。

  這個軍將乃是趙烈的親兵頭目,他大約聽明白了事情的大略,此事按說交給衛鎮撫就可,但是,親兵畢竟就在趙烈身邊行走,他曉得此事不對,好像很嚴重,干係大人的分地事宜,須得交由大人處置。

  “略等片刻。俺去給你通秉。”

  羅大河鬆了口氣,急忙拜謝。

  親兵沒有直接去找趙大人,而是通曉了正在官署的唐顯文。

  唐顯文此時正在衙門中籌畫秋後開荒、分地等種種事宜,他和十余名屬下也是忙的亂轉,聽聞此事,略一躊躇,急忙帶人出了官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35

第275章 惡人先告狀

  趙烈其實是方才從石島趕回來的,由於擔心亞歷山卓產後有些孤單,畢竟身邊最熟悉的人只有瑪塔,其他的親人都在澳門,因此趙烈又百忙中返回石島陪了亞歷山卓幾天。

  此時兩個孩子的皮膚已經褪去了紅色,成了雪白的顏色,甚至白的有點露出血脈,兩隻大眼睛都是十分的靈動,很是討喜,只是哭叫起來聲音極大。

  趙秦氏倒是說了,聲音這般大好啊,說明孫子孫女身子好、底氣足。如今趙秦氏心思都放在兩個長孫長孫女上了,整日家圍著兩個娃兒轉。

  現下全家人都等著趙海明給取名了,這是爺爺的權利。李霖也時不時的出現在趙府陪伴亞歷山卓或是同趙秦氏照料兩個孩子。

  趙烈發現亞歷山卓心情極好,也就放下心來,在陪了亞歷山卓幾天後就返回了衛城,這裡有一大攤子事等著他。

  介於衛城西南的港口只能停泊二百噸以下的船舶,趙烈決定在西側三裡外較深的地界建造棧橋。

  此番除了八百噸和千余噸的蓋倫船外,其他戰船都能靠港,如今海運就是趙烈麾下水步軍的命脈,相對於如今大明那坑爹的官道情形,海運是靠譜多了,除了颱風的時候外,都能航行,保持了趙烈有限的軍力可以隨時運動到急需的地方。

  趙烈正同黃烈等商議衛城通往新棧橋的道路是十步寬還是八步寬時,唐顯文求見。

  “這位何東家就是如此將盧全福和他婆娘捉了回去,這個叫戴明的跑回來告訴了盧全福的大舅哥羅大河,羅大河帶著他們前來官署申冤。”唐顯文講述道。

  趙烈略一思索就決定此事不能退讓,一是這關乎數百上千逃亡的軍戶能否回來耕種的事宜,如今趙烈對丁口的期許是多多益善,二是這只是丁口的爭奪,恐怕日後在衛所同他們交界的地方還有衝突。

  許多軍戶逃亡後,他們的田畝被這些仕紳佔據了,介於他們的淫威,歷任的衛所軍將也就退讓了,或是收取了對方的好處後不了了之了。

  如今測量核對田畝已經過了大半,諸如此類的田畝就有一萬六千餘畝,這可不是小數目,如果在此退讓,讓這般貪婪的仕紳膽氣大壯,各個同衛城頑抗,那一年下來不要做別的了。

  “黃漢、唐顯文你等在此坐鎮,不可耽擱了衛城事宜,我帶領衛隊前往一探。”趙烈命令道。

  “大人,不過是幾個軍戶的事宜,還是我去吧。”黃漢道。

  “此事恐怕沒那麼簡單,要曉得這般仕紳對於田畝丁口那是貪婪至極,為了這些什麼手段都用的上。我等不出手而已,出手必得震攝這般人等,還是本將去吧。”趙烈搖頭道。

  半個時辰後,趙烈走出官署,除了留下來的五十名護衛其他一百五十名護衛都已經備了雙馬披甲等候。

  “大人,這就是盧全福的大舅哥羅大河。”唐顯文一指羅大河。

  羅大河看到一個身穿三品官服的高大軍將向他走來。

  “屬下羅大河乃是前千戶所軍戶,小的姐夫盧全福乃是昔日中千戶所的軍戶,昔日大旱迫不得已離開家鄉給何老爺種地,如今聽聞大人為我等窮困軍戶分地就想回歸故里,不過何老爺不允,小的姐夫盧全福和姐姐想偷跑回來,結果被何老爺的護院發現抓了回去,生死不知,萬望大人做主。”

  羅大河不由自主撲通一聲跪下,哭訴。戴明、羅霄、盧海、盧江也都哭拜於地。

  “諸位請起。”趙烈示意侍衛們將他們一一扶起,“既是靖海衛的軍戶,就是本將麾下子民,如果有外人欺壓你等,本將自會做主,不過,本將最後問一句,此言可虛,如果是欺瞞本將,到時別怪軍法不容。”

  “大人,此事千真萬確,如有虛言,小的甘願人頭落地。”戴明用力叩頭道。

  “好,既然如此,本將就同你等走一遭。”趙烈扶起戴明,短短一瞬間,戴明的額頭青紫,可見其多麼用力。

  羅大河驚詫的長大嘴巴,什麼,為了自家破落軍戶事宜指揮大人親自前往,這是多大的榮耀。

  “爹,大人問你話呢。”羅霄搖著羅大河的手臂喊道。

  “大人,小的們都能騎馬不過騎的不好,不夠快。”羅大河急忙道。

  “那就慢點騎。出發。”趙烈一揮手。

  眾人返身上馬,給羅大河一行五人也牽來戰馬,一行人催馬出發。

  為了遷就羅大河等人,馬隊前進的速度不快,慢慢悠悠的向北開進。

  經過一個半時辰,隊伍終於感到了何家莊,臨進莊子,遇到了一個佃戶,戴明急忙向他打探,知曉了盧全福的命運,被打斷雙腿和婆娘一起被何老爺送往文登見官,何老爺也在護院的隨扈下一同前往。

  此時再進入何家莊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趙烈下令過莊不入繼續北行,直驅文登縣城。

  文登縣令陳懷明今年三十餘歲,乃是天啟元年中的舉人,文登上任乃是補進的,花費了萬餘兩銀子和無數的人情,上任一年多來,可是遭了不少罪。

  士紳的跋扈,衛所的無賴,登州府的和稀泥,每到秋後,登州都司就來打秋千,讓文登縣勞軍,他雖是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那也是大明文臣,當然可以滿身正氣以待。

  不過,這般兵痞明著不來,暗地裡讓軍戶們因水源、田畝同士紳們衝突幾番,就讓士紳們求告於他,最後他不得不有求于這般兵痞。

  這般爛招每試不爽,他們可是抓住了他這個縣令不懼他們,但是驚懼士紳這個弱點了。

  唉,這般仕紳也惹不起啊,很多人家都有人中了舉人進士,在朝廷內外行走,雖說此地不是文風鼎盛之地,所做的官職也不大,但是也不是他這個小小的七品縣令能抵擋的。

  這不,南部的大戶何家莊何老爺今日又送上訴狀,將其佃戶盧某送官,因其想逃回衛所,因此被打折雙腿送來。

  這些破事啊,這般仕紳各個心狠手辣,你說你將其打一通送官也就罷了,還要將其腿打折,曉不曉得大明律禁止私刑。

  不過陳懷明只是腹誹罷了,私用刑具在這般仕紳看來是家常便飯,以往也沒有官吏因此怪罪他們,何況此人有舉人的功名在身,見官不跪,妥妥的士紳大戶,他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是此番又干係到衛所這般兵痞,唉,真是不好處置啊,但願衛所不為這破落軍戶出頭。

  “陳大人,此人刁滑無賴,早先與我何家定下三年佃約,今看衛所分與田地,就要背主而去,我家護院阻攔,其手拿棍棒擊打護院,我家護院迫不得已將其擊打倒地。”何起睿面相威嚴,一臉的正氣,語調不疾不徐信心十足。

  “大人,如此等刁滑之輩不受懲處,如何得了,從今以後,到處是背約棄主之徒,綱常崩壞,國將不國矣。”

  陳懷明面上不斷頷首,心中卻是鄙夷,將佃戶的租金定為六成,可謂貪婪至極。

  如是江南等處,一年兩熟三熟,即使定為六成,佃戶一年幾次收穫也可過活。

  在山東此地租金六成那就是一年有半年多要野菜米麩度日,那就是硬熬,就這般坑人的佃約你個大明舉人老爺也能底氣十足寶相威嚴的說出來,當真是銅牆鐵皮。

  看看堂下昏迷不醒的佃戶和他哭啼不斷的婆娘可見你個混蛋的狠毒,呸,什麼攻擊護院,他是失心瘋了,一個人帶著一個婆娘攻擊十余人,這等人也是苦讀聖賢書之輩,我呸。

  “何舉人所言極是,本官定會安律嚴懲此等刁民,不過,現下,此人不省人事,本官不能升堂斷案,何舉人不妨等此人醒後再行提告如何。”雖說陳懷明心中腹誹不已,但是他也是士紳一員,明知其中蹊蹺也得幫襯此人。

  “多謝大人,一切依大人所言辦理就是,在下無不遵從。”何起睿此時態度端正。

  “來呀,將這兩個罪民打入大牢看押。”陳懷明一拍驚堂木。

  兩邊衙役應答一聲將兩人連拖帶拽的帶走。

  “何舉人,你所言衛所分地事宜為何。”陳懷明對這個新鮮事十分感興趣,無他,沒聽說過啊。

  “大人有所不知,靖海衛新任指揮使趙烈這個黃毛小兒近日上任後,下令給無地的軍戶分配田畝,每家三十畝,如不足三十畝的軍戶補足三十畝田地,此外還發給種子牲畜,為軍戶打出灌井。”

  何起睿越說陳懷明的嘴長得越大,何起睿這個無奈,形象啊形象啊,你好歹是個七品縣令父母官,如何這般沉不住氣。

  “這個趙烈倒也有些菩薩心腸,只是這般耗費極大吧。”陳懷明驚詫道。

  “沒有個數萬兩銀子是下不來。”何起睿撇撇嘴,狀極不屑,“不過是依仗其父為威海水師指揮,私下海貿得了些銀錢,招募了一些家丁,在京畿宿衛時殺良冒功得了這個差事,只是一介粗鄙幸進武夫。”

  陳懷明斜睨了他一眼,哦,粗鄙武夫,粗鄙武夫能給屬下開荒分地,你卻是將佃戶的腿打斷,你也好意思說你是個讀書人,我呸,真是不知羞。

  “這個趙烈不怪本官聽著耳熟,原來是邸報上陣斬敵酋之人,不過,何舉人,他分與田畝與你好像沒有相干吧。”

  “大人有所不知,他不但給現下的軍戶分地,昔日逃離的軍戶也可分配田畝,因此,這般軍戶才百般抵賴要賴去佃約。”何舉人憤恨道:“此人如此行事,讓我文登南部數十位仕紳家宅不寧啊。”

  “倒是不知還有如此因由,何舉人放心,到時本官定會秉公辦理。”陳懷明心中暗罵此人為富不仁,但是口中卻是方正端方。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35

第276章 咆哮公堂

  下午申時,官署的衙役來報靖海衛衛指揮使趙烈大人在衙門外拜見。

  得,看來這位武夫還真打算參上一手。儘管心裡腹誹,陳懷明還是迎出官署。

  看到門外百余名全甲駐立的軍兵讓陳懷明心中一跳,雖說這些軍兵因為騎馬行進沾染了不少的灰塵,不過昂首挺立、目光銳利的模樣一看就是百戰精銳。

  當先一名軍將身材高大、面目黝黑,看面相只是二十許人,這難道據是趙烈,太過年輕了好不好。

  “這位可是縣令陳大人。”趙烈笑著拱手。

  “本官正是文登縣縣令陳懷明,見過趙大人。”陳懷明拱手回禮,他雖只是七品知縣,趙烈是三品武將,但是大明文貴武賤他還真不用跪拜。

  “陳大人本官前來乃是有要事相商。”趙烈決定直言以對,畢竟還有軍戶生死不知。

  “呃,趙大人還請官署敘話,請。”陳懷明向來習慣了大明官場雲山霧障喝茶聊天的寒暄一番,趙烈這般不走尋常路,很是讓他措手不及,不管什麼事也得安坐後好好談吧。

  兩人互相謙讓著率先進入官署。

  待衙役上茶後,“趙大人何事登門儘管直言,下官敢不盡力。”陳懷明笑道。

  “如此本官直言了。”趙烈拱手示意,“陳大人,聽聞本官麾下一個軍戶因為要回歸本鎮,被其東家毆打成重傷送官,不知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何舉人將其盧姓佃戶告官,謂不遵佃約,只想逃歸,護院阻止,其棍棒相加,因此其護院才將其打傷送官。”陳懷明不疾不徐道:“因此人昏迷不醒,因此本官還未開堂會審。”

  “哦,一個佃戶帶著婆娘對十幾個精壯護院攻擊,這是本將聽過的最為荒謬的胡言亂語。大人豈能信之。”趙烈嗤笑道。

  “何舉人有眾多佃戶為其作證,盧氏卻是無人證可言。本官只能秉公辦理。”拜託,這是你們雙方的爭執,你們且掐去,與我無干。陳懷明辯白道。

  “既然軍戶重傷昏迷,本將須遣人將其送醫救治。”趙烈當然曉得何家既然送官肯定是做好了準備,此時多言無益,救人要緊。

  “趙大人不必心急,下官已經讓醫師診治,畢竟此時他還是大明百姓。”陳懷明拱手道,他自咐還不至於到何起睿那般狠毒境地。

  “多謝陳大人。”趙烈拱手道謝,心中對這個縣令高看一眼,無論如何眼前這位沒忘了縣令就是一個親民官。

  “大人不必多禮,此乃本官分內之事。”陳懷明回禮。

  “大人,何起睿求見。”一個衙役進來稟報。

  “這,趙大人……”陳懷明看向趙烈,雖說這裡是縣衙,趙烈官階卻高,又是當事一方,陳懷明不能不詢問一下。

  “見見也好,看看是怎般的衣冠禽獸。”趙烈一抬眼皮。

  陳懷明臉上抽搐一下,尼瑪這句話太打臉了,雖說打的不是他的臉,但是何舉人怎麼說也是讀書人,這句衣冠禽獸擺明罵的就是讀書人好不好。

  何起睿驚疑不定的進入官署,外面的軍兵深深的震攝了他,這同以往他見過的衛所乞丐兵皆然不同,各個殺氣騰騰,就是衛所的家丁也是遠遠不如。這讓他心下一沉,看來衛所的軍將還真過來撐腰了,可是有些麻煩。

  但是他有想了想,不過是粗鄙武夫,他是舉人身份,又有何懼,這才安穩心神,進入官署,不過心下還是忐忑。

  “何某見過陳大人。”何起睿拱手道。

  “何舉人,這位是靖海衛指揮使趙烈趙大人。”陳懷明介紹趙烈。

  “何起睿見過趙大人。”何起睿向趙烈施禮。

  趙烈手拿茶碗沒有言語,好好端詳了一下何起睿,不禁暗道,倒是長了一個好皮囊。

  陳懷明、何起睿面面相覷,什麼情況。

  “就是你打斷了我屬下軍兵的雙腿,致其昏迷的。”趙烈沉臉道。

  “在下不曉得什麼軍兵,只曉得本家佃戶行兇護院自衛而已。”何起睿即刻接上。

  他自咐絕不能怯場,只要咬定了是自家佃戶,那麼就能在文登縣審理,如果是讓這個軍將定盧全福是軍戶,那就是衛所的職權了,那就大事不妙了。

  “你家佃戶?胡言亂語,盧全福乃是靖海衛軍兵,這可是登記造冊的,誰敢胡亂攀扯什麼佃戶,你強迫軍兵為佃戶而不報官行事,是何居心。”趙烈掰扯的也是軍戶民戶的問題。

  “趙烈趙大人紅口白牙一說,就是你麾下軍兵,可有明證,在下可是有其親手畫押的字據。”何起睿看到趙烈不肯善罷甘休,自己也是不怯陣,反正你一個軍將能奈我何。

  “本將來的匆忙。沒有帶來軍兵帳冊。”趙烈確實沒帶,他來時具體什麼情況還不是太清楚,怎麼可能帶帳冊。

  “恐怕是虛言以對吧。”何起睿冷笑道。

  “趙達。”趙烈沒理他。

  “屬下在。”趙達走上前來。

  趙烈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趙達告辭而去。

  “陳大人,本將已遣人回去拿來兵冊,在此之前還望大人不要審案。”趙烈道。

  “趙大人放心,本官也要等到物證到來,況且盧某還在昏迷,只能延後。”陳懷明當然一口答應,在他看來最好永遠也不審才好。

  三人的見面就是如此不歡而散。

  隔一日辰時中,三人又在縣衙相聚。

  “這就是盧全福在冊的證據。”趙烈示意餘大寶將兩本有些破爛和厚重的帳冊遞上去,“其中翻折處就是盧全福的名字。”

  陳懷明拿到手裡一看,原來是前千戶所和靖海衛城的兵冊,帳冊翻得卷邊破損一看就是老卷宗了,決不可能是如今登記照冊的。打開卷宗,上面登記了盧全福名字、年紀、家中丁口、名下田畝,頗為詳細。

  陳懷明看完後全無懷疑,盧全福肯定是靖海衛軍兵,他將卷宗遞給何員外,何起睿仔細的翻看著。

  趙烈心定氣閑的端坐飲茶,他心裡有數,這個帳冊是真的,為什麼盧全福的名字還在帳冊上,那是因為軍戶逃亡後,軍將們用他們的名字隱匿田畝或是貪墨軍餉。

  總之這個名冊很有用處,豈可輕易荒廢,趙烈讓趙達回去一找就找到了盧全福的名字,因此將帳冊帶來對證。

  “即使是這帳冊上真的,那盧全福也是逃亡軍戶,如今托庇在我門下,如何處置也要由文登縣定奪。”何起睿看到這個帳薄也是無法指鹿為馬般說帳簿是假的,只能從管轄許可權入手。

  “咳咳。”陳懷明心裡大罵,我是招你惹你了,什麼爛事都往文登縣靠,我可是趟不起這個渾水,“此事本縣從未經歷,還須上報知府大人知曉定奪。”

  他是打定主意兩不相幫,推脫了事,讓知府大人頭疼去吧。但是他忘了如果推給知府大人,那麼此事還在文官體例裡,到時恐怕知府也不會幫襯衛所,裁決只能有利於何起睿。

  果然,何起睿嘴角一翹,心裡踏實不少。

  而趙烈則是即刻面沉似水,他沒想到文登縣如此偏幫何起睿。

  陳懷明看到兩人的表情才反應過來,不對,這般處置恐怕要糟。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趙烈已經出手了。

  “趙達,傳令護衛將逃亡軍兵盧全福帶回靖海衛處置。”趙烈可沒空等著,盧全福再耽擱下去恐怕就沒命了,這豈不是打他的臉。

  趙達得令起身出門。接著,在陳懷明、何起睿目瞪口呆中外面一片紛亂,鐵甲磕碰聲不斷。

  “趙大人你不過是一介武夫,怎敢如此在文臣官署胡來,你就不怕天子震怒。”何起睿咬牙道。

  陳懷明驚詫的眨巴著眼睛,心道何起睿,好像這句話應當是本縣才能說的吧。

  “哼哼,本將方才勤王救駕有功,此等處置麾下軍兵分內之事天子豈能怪罪于我。”趙烈冷笑,京師那位此時除了申斥與我,也沒旁的法子了吧。

  “趙大人,不過是一個逃亡軍戶,你何苦如此,只我莊上就有二十餘戶逃亡軍戶,我如不放他們走,他們能耐我何。”何起睿冷笑道。

  趙烈聞言起身走向何起睿,在他面前停下定定的看著他。

  何起睿向後閃了閃,發現他坐於椅上,還真避無可避。

  “你等這般貪婪之輩收取佃戶六成租約,將其待作豬狗,每年每月為你等賣力耕種,稍不如意打罵之,如今更是將其雙腿打折在大牢裡哭號。你此等人也能是中舉的讀書人,孟子曰仁,輕徭薄賦於民生息,這等聖賢之言讓你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將一個雙腿皆斷之良善百姓推拽送官,這就是你所習之仁義。”趙烈用手點著何起睿的胸口問道。

  何起睿先是羞愧的向後退退,發現自己全無可退後,突然爆發出來,他推開趙烈的手臂,額角青筋暴露的大喊,“我循大明律處置本家家務,同你個粗鄙武夫全無相干,休要與我犬吠。下番,如若還有此等背主之人,定會將其狗腿打斷。”

  此時的何起睿全無讀書人的形象,就像一個痞子在狂吠。

  趙烈眯起眼睛用手抓住何起睿的胸口,搖晃著他,何起睿被領口累得快喘不過氣來,這時陳懷明在慌亂之後緩過神來疾步上前抓住趙烈的雙手大喊,“趙大人制怒,趙大人此乃是大明官署,不可造次啊。”

  趙烈聞言鬆開何起睿的衣物,陳懷明這才鬆了口氣,好嘛,如果真是兩人擊打起來,他文登縣可出名了,三品武將同舉人在縣衙毆鬥,這等醜事能傳遍大明。

  到時他也就作為陪襯出名了,當然是臭名,別人一提此事就能說道在哪裡發生的,縣令是誰,他陳懷明定會成為大明士林笑柄,以後這官場還怎麼混。

  “何起睿,這幾日好生逍遙一番吧,去日無多了。”趙烈說完揚長而去,身邊的餘大寶舉起拳頭恐嚇了一下何起睿後隨著出門。

  “陳大人,你看看,何等的跋扈,在官廳上威脅我等良民。這還得了。”何起睿氣得直哆嗦。

  “何舉人,那你說該當如何。”陳懷明一甩袍袖離去。

  他真是沒想到何起睿是這麼個玩意,你看看你說的那幾句話,什麼下番照舊打斷狗腿之類。你這不是提醒這等凶人你還有這般軍戶在手嘛。況且你動輒打殺,真象趙烈所言聖賢書讓你讀狗肚子裡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35

第277章 臭名遠揚

  不想出名的陳懷明發現他還是出名了。

  當何起睿走出縣衙時,已經被軍兵從大牢裡搶出來的盧全福這人事不省的躺在一輛車上,而有數百名衣衫襤褸的軍戶在他的周圍,手裡拿著一個十余步長的白棉布,上面寫著【舉人老爺棍棒相加草菅人命,乃是人間衣冠禽獸】。

  這幾個鬥大的黑字如此的惹眼,凡是路過的文登百姓都停下來腳步看看,這幫子軍戶不管路過的人願不願意聽,即刻喋喋不休的將何家莊東主如何將佃戶打得雙腿折斷、人事不知細說一遍。

  故事本就淒慘,加上盧全福人事不知的躺在那裡,又有婆娘、孩子等在身邊哭訴,誰人能不信,不少人跟著一起大罵不止。

  何起睿氣的兩眼翻白,“給老爺將這些殺才打殺了。”

  一旁的喬三聽聞渾身一哆嗦,心道老爺你不會是瘋了吧,你自己尋死可不要拉上我,“老爺,不可,他們那裡可是有數百軍兵啊。”

  何起睿定睛一看,只見趙烈的一百余名護衛虎視眈眈外還有二百名沒有披甲但是身穿帶補丁的鴛鴦戰袍的明軍在一旁護衛,尼瑪,這誰敢上前送死。

  何起睿氣的渾身顫抖,喬三扶著他才能走向客棧。

  此時,陳懷明聽聞此事也是急忙趕出來,好嘛,這般陣勢將他震得不輕,這可如何是好,這也太過兒戲了吧,他可是沒經歷過後世的危機培訓,如此局面讓陳縣令當時就呆在當場。

  看到何起睿走出門去,這些兵丁和軍戶也隨從在後,一邊走一邊不斷呼喊,人間慘劇,人間禽獸,暗無天理等等口號。

  一旁的路人見狀皆是詢問,專門分出的軍戶不斷宣講,接著就是路人也加入進來,不斷有石子和破鞋爛襪被扔過來,將何起睿等人打的是鼻青臉腫。

  其實這都是趙烈安排的,接著取帳薄的機會,告之黃漢出兩百備兵以及三百名軍戶,再帶上一匹白布來到文登。

  於是就有了今日的場面。對於軍戶被打,這些後來的軍戶當然同仇敵愾,他們也是怕這個禍事有一天自己攤上,既然大人讓鬧,那就往大了鬧騰,反正天塌下來有大人頂著。

  何起睿一行走的是狼狽不堪,好在離何起睿租下的客棧不遠,他們緊忙慢趕的鑽入院中。

  這些軍戶和兵丁將客棧圍住,不斷在外面呼喊,真是拉風無比,文登人什麼時候見過這般場面,紛紛聚集觀看,好嘛,這一片人群淤積起來。

  到最後大半的文登人都彙集過來,當真熱鬧,跟著架秧子起哄的,在一旁議論的,喝茶看戲的,這通亂啊。將客棧圍個風雨不透。

  客棧掌櫃的已經被嚇尿了,只是與何家多年的交情,實在不好絕情的將其趕出去,硬挺吧。

  陳懷遠如今的指望此事不要再擴大到縣外去了,如果再擴大到縣外,他可是實在沒法見人了。

  他左思右想如何平復此事,強硬手段是別提了,縣裡的幾十名衙役能在軍兵對面站直了就算不錯了,還驅散。

  勸誡趙烈這位指揮使大人,開玩笑,就方才何起睿將趙烈得罪的模樣,這位暴烈的武將能聽他的。

  最後讓他想起一人來,文登可是有一個戰兵營的,由一個蘇都司統領,當然了名義上有一千兵員,如今實額不過是四百餘人,其中半數還是爺爺兵,戰力不堪之極。

  不過此人畢竟是戰兵統領,總能同趙烈說上話吧。

  陳懷遠急忙坐轎向西城趕,文登營的駐地就在西門外。

  待他趕到時得知,蘇都司前日到登州公幹未回。陳懷遠這個失望啊,怎麼辦,唉,厚起臉皮去找趙烈吧。

  不過,今日的運氣實在是背了點,當他趕回官署時,正是趙烈暴跳如雷的時候。

  原來盧羅氏正在哭述被打斷腿後他們被放在曬穀場上示眾,一直到今日早晨,盧全福兩人一口水都沒喝上,早晨來的路上,馬車顛簸之極,盧全福疼的大呼不止。

  盧羅氏求他們慢一些,自何起睿以下無人理睬,結果半路上盧全福就已經昏迷,直到關入大牢,縣令找來大夫給接上骨頭,強灌入一些米湯。這樣他們總算沾了些水米。

  盧羅氏聲音沙啞、微弱,將這些事一一道來後,兒子盧海、盧江跳起來就要找何起睿報仇。被羅大河急忙攔住。不過,兩個年輕人使勁的想沖出去,場面一時混亂。

  “站住,如今你父母如此,還不小心侍候。”趙烈走上前來呵斥道:“至於為你父報仇,你們忘了,此地還有衛城指揮在此,本將麾下軍兵只有本將才能處置,誰敢動用私刑,哼哼,那他就是自尋死路。”

  “多謝大人為我等軍兵做主,小的日後定會為將軍效犬馬之勞。”盧海重重叩首,其他盧家人羅家人也是跪拜于地。隨著他們其他軍戶也是跪伏地上,皆言趙大人仁義恩德。

  陳懷明已經在一旁觀看半天了,冷眼旁觀下他曉得這個新任的指揮使趙烈已經是盡收軍心,恐怕趙烈就是讓這些人衝擊登州城,這些人也敢玩命,不過,此時局勢恐有失控之憂,他是再也忍不住了。

  “趙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陳懷明喊道。

  趙烈看看他這個方向,同趙達交代了幾句,向陳懷明走來。

  “趙大人,您也是初登高位,如今的孫大人也是到任不久,正是求穩之時,您如今在文登惹出禍端了,恐與大人不利啊。望趙大人三思後行啊。”此時的陳懷明全然沒有了初見時的矜持,深鞠躬大禮求告,就差跪在這個武夫面前了。

  “陳大人說笑了,趙某乃是大明正三品的指揮使,身負皇恩,如何敢肆意妄為,如今人本將會帶回安置,至於這個何起睿,本將將會向巡撫大人求助,必讓其身敗名裂。”趙烈笑道。

  “如此本官就放心了。”口中雖說放心,陳懷明還是好好端詳了一下趙烈,這短短兩日的接恰好像這個趙烈不應當如此好說話,應當說他是個刺頭也不為過,這裡難道有事。“趙大人不如安置在縣衙中如何。”

  “不用了,我等有的是人手,會儘快返回衛城醫治,本將打算明日就啟程。”趙烈笑道。

  “如此,本官就預祝大人一路順風了。”聽聞趙烈等軍兵明日就回返,讓陳懷明放下心來,這幹凶神可算是走了。

  晚上,何起睿的客棧被圍的裡三層外三層,軍兵們不斷的咒駡,何起睿一干人擔驚受怕了一整夜,唯恐外面的軍兵闖進來。

  總算是一夜無事,天亮時,外面的軍兵撤圍了,何起睿等人還是不敢出來,直到客棧掌櫃的出門打探說,靖海衛軍兵都撤圍了,何起睿等人才派出人打探,曉得軍兵真是撤走了,何起睿等人急忙折返何家莊。

  沒法子,這文登縣城太過兇險了,誰曉得這般瘟神何時再回來。

  軍兵四人一組的抬著盧全福返回靖海衛城,人抬的顛簸感那是很小了,馬車是馬拉的,畜生可是不曉得什麼顛簸不顛簸的,軍兵們都是儘量平穩的行走,反正人手有的是,勤更換就是了。

  只是趙烈的隊伍是分開行進的,還有一股隊伍由三百軍戶組成,由兩百備軍陪同,由趙達帶隊,開向了威海衛等處。

  趙烈給他們的任務就是用一個月的時間將登州境內的威海、寧海州、棲霞、萊陽等處走一遭,到處宣講何起睿的惡行,讓何起睿名滿登州。

  一是懲處何起睿,再者警告其他仕紳,如果不放軍戶返回,那麼靖海衛的手段有的是。

  至於軍戶們出這趟遠門則是十分心甘情願的,趙大人講了,此番行走一番每人發餉二兩銀子,在軍戶看來這銀錢賺的太過輕鬆了,只是遊走一番動動嘴皮子就收穫二兩銀子,真是天上掉餡餅的差事,當然踴躍,輪不上的軍兵都是嫉妒極了。

  陳懷明看到一干人等都離開了文登縣,他終於不用左右為難了,如今他就是希望兩方再不起衝突就是萬事大吉了的,但是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那啥的。

  僅僅十餘天後,他驚聞靖海衛軍戶在威海、寧海州先後宣講文登縣何起睿如何肆意打殺軍戶,毫無人性,乃是衣冠禽獸等等,激起威海一帶軍戶的憤怒,如今這個隊伍已經前往萊陽宣講。

  聽到這個消息,陳懷明如五雷轟頂,他明白這個破事就要名滿登萊了,他陳懷明不管願不願意都會成為其中的背景,在上司那裡留下個不曉事不能任事的印象,前途盡毀。

  陳懷明大罵趙烈,看著面相忠厚,其實手段強硬、刁滑至極,用此等不入流的招數招引各地百姓的同情,逼迫官府讓步,只是他陳某人何其無辜啊。

  同時他也大罵何起睿這個混蛋,將聖人所言讀到狗肚子了去了,肆意打殺僕役佃戶,真乃是豬狗不如,該當有此一劫。

  陳懷明滿懷悲憤的提筆向登州知府提告靖海衛指揮使趙烈肆意動用軍兵圍堵縣衙,為其手下軍兵張目,全然不顧朝廷法度,將涉案軍戶強行帶離縣衙,同時命屬下軍兵四處胡亂宣講抹黑,應即刻予以懲處。

  至於何起睿這個渾球,陳懷明也提及他乃是打傷了自家的家僕,也要稍加懲治。陳懷明不敢提什麼嚴加懲處,他曉得,撫台大人和知府大人都是士紳一員,對於趙烈的舉動一定是深惡痛絕,何起睿雖有惡行,還在兩位大人的寬泛之內,不可輕忽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35

第278章 本將有大功於社稷

  其實已經不用陳懷明的提告了,如今的登萊知府譚文政已經曉得此事,靖海衛的軍兵鬧出多大的聲勢,他如何不曉得。

  譚文政驚詫于趙烈的膽大包天,登州因為是軍州,因此向來軍戶民戶的紛爭很多,在登萊這般軍鎮很是常見。

  此事一般都是由府縣裁決,只有少數上面頗有臂助的軍將才敢將事情壓下,不過是讓事宜悄無聲息的渡過而已。

  這個趙烈竟然將涉事軍戶搶回還讓軍戶們在各處宣講,這是大明開國以來絕無僅有的事,不過,趙烈方才在京畿陣斬敵酋立下殊功,同時三品大員也不是他這個知府能惦念的,上報吧,只能由撫台大人處置了。

  於是各處的信函盡皆到了孫元化這裡,孫元化一看當場是暴起,無論何起睿是否有罪,那也得由府縣裁定,你個軍將竟然強闖官衙,干涉審案,何等的跋扈。

  此外,士紳之事乃是大明的根基,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就是大明政事的根基,絕不容崩壞。

  但是,一想到嚴懲趙烈,他也要三思而行,趙家父子在登萊根基已深,水步軍都是精銳,如果懲處太過,趙家暴跳起來,登萊又是一番動盪,到時連自家都得受到牽累。

  他即刻命令招趙烈到登州訓誡,同時寫了一封奏摺,在摺子裡小小的將這場衝突講了一下,備天子質詢,他曉得這番事他是壓不住的,涉及士紳之事就是大明的大事,當然如果舉措得當,也就是些許小事,禦史台幾個禦史風聞奏事一番也就罷了。

  趙烈接到孫元化的諭令,嚴令他即刻讓軍兵折返,同時讓他即刻到登州巡撫官邸接受訊問。

  孫元化的反應不出趙烈的意外,但是他要防備孫元化如袁崇煥般立下殺手,大明的讀書人當真是心狠手辣。

  因此,他命令石島的五百備軍即刻集結登船等候趙烈一同入登州。畢竟孫元化此人趙烈並不熟識,當然要防備他是一個如袁崇煥般容易斷片的大員,大明仕紳官吏做出什麼來你都不要驚訝。

  趙烈統領著李績號、洪澤湖號、巢湖號、以及福海號和數艘飛字型大小飛剪船到達了登萊水城。軍兵陸續下船後,趙烈帶領著七百名軍兵向西南的登州城進發。

  守北門的總旗欲要攔阻被趙烈的軍兵推開控制,趙烈留下了兩百名軍兵控制北門,其他五百軍兵隨他前往巡撫衙門。

  孫元化在官衙內召見了趙烈。

  “趙烈趙大人,文登之事你如何解釋,本官沒想到你如此膽大妄為。置朝廷法度於不顧,肆意妄為,切不要以功臣自居,當謹言慎行。”方一見面,孫元化就嚴斥趙烈,希望掌控此番對話的主動。

  “孫大人有所不知,這何起睿手段毒辣,將我處軍戶打傷,不與診治,竟拖拽其數十裡前往縣城送官,兩天讓軍戶水米未進,人事不省。敢問大人,軍戶是否為大明子民,我大明律是否律令不得肆意壞人性命,此等人肆意胡為在縣衙裡拖宕審案,而軍戶在牢裡昏迷不醒,這讓趙烈如何自處,初登指揮之職不能保我麾下軍戶安危,日後何人能同本將齊心共赴國難。屬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趙烈激烈的反詰,此事他是絕不肯能退讓。事關靖海衛的民心士氣以及他頒佈的舉措施行。

  “好,很好,好一口伶牙俐齒。”孫元化怒極反笑。

  趙烈的言辭激烈但不是粗鄙武夫的胡纏無賴,確實何起睿打殺佃戶的所為大明律是不允的,只是此事的緊要處不在此,而是軍將不得干預民政。

  作為向來嚴防武將肆意胡為,甚至造成文貴武賤後果的大明朝廷看來,趙烈所為過界了,不能允許。“我來問你,干涉審案、私開牢獄這般罪名你是認不認。”

  “屬下為大明子民安危,事急從權,當時思慮不周,還望大人海涵。”趙烈服軟,該說的已經說了,該是適當低頭的時候了。

  “你即刻下令讓軍兵返回靖海衛,如此這般行事成何體統,實在是有辱斯文。”孫元化一想到數百軍戶滿大街的扯條幅宣講,就是渾身惡寒,也是為何起睿悲哀,如論如何此人是臭名遠播了。

  “屬下即刻下令召回軍伍,大人,屬下也是對於此等人深惡痛絕,一時頭昏,做的有些過了。”趙烈施禮道。

  “哦,不易啊,趙指揮終於曉得自家的錯處了。”孫元化恨得牙癢,“如今你的事宜本官已是無能處置,只能聽從朝廷的旨意了,畢竟從你派人宣講開始,已不是我登萊能掌控之事了。”

  “屬下定會遵從天子的旨意,不過,屬下竊以為自家處置得當,有功於社稷。”趙烈拱手道。

  孫元化立時呆滯,什麼我沒聽錯吧,“趙指揮你再說一遍。”

  “屬下竊以為屬下所為有功于大明江山社稷。”趙烈昂首答道。

  “好好好。”孫元化氣極,他鬚髮彭張,手抖動著一指趙烈,“你講講如何有功於社稷。”

  “孟子曰,民貴君輕,荀子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先唐太宗牢記施行得以貞觀之治,不知大人然否。”趙烈不為所動。

  “先賢所言極是。”孫元化聽到此處即刻正容端坐,趙烈所言乃是先賢賢君所言,絕不能輕忽,且是孫元化擅長之所,也不能居於下風。

  “大人以為孟子荀子所言警示何人。”趙烈問道。

  “此乃警示君王,不可肆意妄為,善待百姓,方可長治久安。”孫元化道。

  “然大明乃是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此言非僅是勸誡天子,也是提點士大夫與仕紳,不知大人然否。”趙烈道。

  “然。”孫元化多一個字也不想說,他感到漸漸失去了這場訓誡的掌控。

  “今我大明百姓耕種萬千田畝,供養大明上下萬民,朝廷賦稅泰半皆出於此,我大明士紳所轄田畝泰半不用上繳賦稅,大人然否。”

  “然,此千百年成例。”孫元化的意思明顯,此乃是千百年來的成例,小子你有意見啊。

  “既然民為貴,萬民又供養萬千大明子民,為何每逢災荒就得抵押田畝向士紳借貸度日,繼而失去田畝流離失所或是成為佃戶或是成為流民,而士紳卻是肆意打殺之,本將竊以為此乃大明山陝之亂的根由,大人之意何如。”趙烈的問題實在是刁鑽。讓孫元化極為的尷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孟子雲,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再者,匪亂之事也是你等妄加非議的。”孫元化斥道。

  “大人,饑寒交迫,安危不得,此等情形從此案中看見一般,我登萊治下百姓處境堪憂啊,前年聞香教之亂,短短三日糾集數萬亂民,何也,此前車之鑒,因此,趙烈所為正是借此驚醒登萊士紳善待百姓,如亞聖所言要輕徭薄賦,否則即是抱薪救火,將我登萊置於山陝之境,到時灰飛煙滅、玉石俱焚,因此,屬下竊以為此番所為有功於大明社稷。然則屬下思慮不周,辦事倉促,請大人責罰。”趙烈拱手請罪。

  “如此說來你確是有功於社稷。”孫元化氣極反笑,“本官沒想到趙烈你一武將確有蘇秦張儀之辯才。”

  按趙烈所言,那他確實是大功之人,然則其行事跋扈莽撞,破壞的是朝廷處事的章程,這才是根本,但是在趙烈方才扣下的大帽子下,這些都成了上不得檯面的細枝末節了,聽聽都是民貴君輕、輕徭薄賦了,還能將趙烈如何。

  “趙烈你近日所為,茲事體大,非本官能決斷了,一切皆等聖裁吧。”孫元化一時寂寥,說實話,趙烈跋扈,那個何起睿也確是心狠手辣,妄為讀書中舉之人,一切都等著萬歲判定吧。

  “多謝大人,屬下銘記于心。”趙烈跪拜於地。

  此時一個三十余歲的文士入得室內同孫元化耳語幾句,孫元化聽完面目冷峻。

  “大膽趙烈,如何驅使麾下軍兵奪門自守,還有法度在心嗎。”孫元化厲聲道。

  “大人休怪,昔日袁承煥斬毛大人時也是擅自決斷,朝廷文臣不顧法紀擅殺武臣,令天下武將心寒,屬下身為武將從毛帥之事起從不敢大意行事,萬望大人體恤。”趙烈態度極為恭順,一個勁地叫苦,怎麼看都是受害者。

  一提到袁承煥沒有請旨擅自斬殺朝廷二品總兵毛文龍之事,孫元化氣勢一滯,尼瑪,這個太打臉了。

  袁承煥一事確是讓大明武將肝膽俱裂,也是極為心寒,如遼東總兵祖大壽已是拒詔多次,說什麼也不進京了,就是朝廷說的天花亂墜,什麼獎賞收復四城如何如何,這位總兵也不奉詔,就是在遼東盤著了,這就是此事的惡果,二品大員砍瓜切菜般被剁了腦袋,其他武將誰不膽寒。

  “本官豈是袁蠻子,趙指揮休要妄言。”言語還是呵斥,不過口氣舒緩不少。

  “大人有所不知,屬下如今只要被上司召集,心中就忐忑不安,深恐步毛帥後塵,大人休怪。”趙烈拱手道。

  孫元化已經是徹底無語了,但是他還真沒法暴起,一是毛文龍被殺確是讓大明軍將心寒,東江因此分裂叛亂,到現在這個亂攤子已經是他孫元化手中的燙手山芋了,他還必須解決,這是萬歲的期許,再則激怒趙家弄出不測,數千擊敗建奴的精兵動亂加上威海水師的襲擾,登萊必定大亂,到時無論趙家結局如何,他孫元化也必定會人頭落地。

  “好了,回去約束兵丁,絕不可肆意胡為,等候朝廷的旨意吧。”孫元化意興闌珊,趕緊將趙烈打發走了事,他心中愈發堅定說什麼也要整束出忠於自己的軍伍,否則登萊巡撫之位恐怕是坐不穩。

  趙烈恭敬施禮道別,施施然出了巡撫衙門,在他看來,目下一切順利。不過幾日後就難說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35

第279章 暴烈的手段

  十日後的上午辰時,何家莊往文登縣城的官道旁的樹林裡,十餘名各色短打扮的漢子隱密在林間。當先一個細高漢子不時的盯著官道的南方。

  “六子,一會兒給我盯住了是不是何家的馬車。”細高漢子嘴裡咬著個草杆道。

  “放心吧頭兒,一準跑不了。”一旁一個矮小的猥瑣漢子笑嘻嘻道。

  “六子,這是杜立大人下得嚴令,誤了事提頭來見,給老子看准了。”細高漢子用手一點六子。

  “韓頭,放心吧,六子我吃飯就靠這雙招子,都探查幾次了,且誤不了事。”六子笑道,他不笑不行,一說話就笑,也因此很有人緣,到哪裡都能和四周的人打成一片,這也是探子的天賦了吧。“韓頭,王頭他們在南邊那處河沿那吧。”

  “不該打聽的別亂打聽。”韓頭呲了一下牙。

  “是,不打探。嘿嘿。”六子還是改不了他的毛病。

  何起睿在文登經歷了奇恥大辱,他不甘心,他是為了數十個這般的仕紳受辱的,都不想放軍戶走,憑什麼事到臨頭只有他遭了難。

  回來之後這些天他不但不放軍戶走,還四處聯絡這些仕紳,一定要到文登縣討個公道,實在不行到登州求告,這事兒沒完。鬧得越大越好。

  先前幾天有些仕紳聽聞趙烈的戰績有些猶豫,這軍將實在是太過剛猛了,連建奴都被其大敗,這般人物聽聞都是極為兇惡的,不好辦啊。

  不過,幾日前聽聞孫大人將趙烈叫去訓斥一番,說是歸家待勘,這些仕紳開始蠢蠢欲動了。都同意今日到文登縣彙集,給縣令施壓,日後再到登萊走一遭,到知府衙門和巡撫衙門上告。

  何起睿在十名護衛的隨扈下前往文登,他坐在車中看到兩側綠中泛黃的景象心中篤定,為了這些良田也同趙烈扛到底。

  要曉得這般軍戶都是逃軍,別的佃戶要五成的租約,他們只有四成的佃約即可,全部田畝下來這是差了多少錢糧,不是小數,就這般讓趙烈毀了,沒這般好事。

  “喬三,機靈點,小心盜匪,這些時日不算太平。”何起睿掀起馬車簾子道。

  “老爺放心,些許盜匪在兄弟們面前逃不了好。”喬三道。

  就在此時,前方一聲響,從前方百步的路旁林子裡鑽出了十餘騎,各個手拿兵器圍攏過來。

  喬三倒也不懼,身為護院這樣的事經歷的多了,有的是被打跑了,有的不過是勒索些銀錢,真正搏命的不多,畢竟十幾人對上十幾人怕就怕兩敗俱傷啊。

  可就在此時,後方馬蹄聲響起,十餘騎從後方圍攏過來。並且前後兩撥人開始打著呼哨聯絡起來。喬三心下一沉,這他娘的不好玩了。

  “喬頭兒,這幹人馬騎的溜,身形穩,硬紮的很。”一旁的李濟小聲道。

  “喬三,只要將老爺救出去,老爺給你們一千兩銀子。”何起睿已經發現不對了,三十騎虎視眈眈的圍攏過來,恐怕要的就是他的腦袋,他首先反應出的就是趙烈,定是他指使的,因此他即刻發下賞格。

  喬三、李濟都是躊躇起來,一千兩不少了,不過相比自家小命來還是差遠了,不說別的,就是憑他們的本領在找一個護院的差事,那是輕而易舉,何必冒險呢。

  “三千兩銀子,喬三,老爺賞銀三千兩,不少了啊,老爺我到時絕不食言。”看到兩人猶疑,何起睿馬上加碼,如今自家性命為主,至於數千兩銀子不過是家裡一年的收益,認了。

  “五千兩銀子,只要何老爺拿出五千兩銀子,我等弟兄就為老爺拼了。”喬三一咬牙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五千兩即使是十個人分了也是好大一筆錢財了,何況有的人註定等不到分配的時候了。

  “老爺我允了,只要過了這關,老爺我即刻給你們。”何起睿為自家性命別說一年收益十年收益都肯扔出去。

  “好勒,弟兄們聽到了吧,為了這五千兩銀子我們拼了,向北沖出去。”喬三喊道。這裡到文登縣只有不足二十裡,比南下折返要近。

  其他護衛士氣大振,尼瑪這是多少銀錢,豁出去了。

  留下兩人護著馬車疾行,剩餘八個人催馬向前直沖敵陣。

  來的人直到此時也不言語,十分的蹊蹺,這也是這般護院下狠心的因由,按說如果是劫道的早喊盤口了。

  八個人同十幾個敵人衝撞在一起,兵器相交的聲音不長,只有幾息間,不斷有慘嚎響起,八名護院只有一個人帶傷沖出了重圍,正是李濟,他肩頭喋血,小腿上也被刺傷,不過他全然不顧打馬飛馳而去。

  喬三則是不幸多了,作為頭目他受到了特殊的關照,被兩隻騎槍刺入體內,登時就瞪著雙眼不甘的落馬而死,他當然不甘,他也是打著如意算盤,如果能勝則留,不能拼著受傷也要逃出去,銀錢再多也得有命花出去,只是誰讓他是護院頭目,早讓人盯上了,兩人夾擊下立時了賬。

  此時後面的十幾個騎手接近到馬車二十余步處,留守的兩名護院將手裡的馬刀扔了出去,“我們降了,降了。”

  “滾下馬,一邊呆著去。”一個粗豪的聲音喊道。

  兩人忙不迭的滾鞍下馬,跪伏於地。

  何起睿咬緊牙關讓身上的顫抖停下來,他曉得他完了,他後悔至極,為了些許身外之物同兇神惡煞的軍將硬抗,他太大意了。

  向來軍將的懦弱滋長了他的傲慢,此時他才曉得軍將手裡是拿刀的,而趙烈握著的更是登萊最鋒利的刀,他是後悔莫及,就在此時,他忽然心中一動,不對,他還有活路,還有活路。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何起睿大喊道:“如果好漢饒了小的,小的願意講出來是何人攻訐趙大人,小的願講。”

  “哈,何老爺說的趙大人是誰,爺爺不曉得,不過,何老爺既然有故事要講,爺爺們不妨聽聽,如果故事講的好,興許就饒了何老爺一命,你說是嘛。嗯。”來人中的頭目冷冷道。

  “這位爺,小的不過是受楊景堂大人的指令對抗趙大人,是楊大人派出他的田莊管事說服我等與趙大人作對,這位爺,小的說的是千真萬確,他的管事今日也去文登縣,諸位一問可知啊。”何起睿驚嚇的聲音已變,他團縮在一起不停的顫抖。

  “大爺對你的話只有部分滿意,這可為難死大爺了,怎麼處置你呢,對了,這般處置吧,來人將何老爺的雙腿打斷,讓他曉得日後如何做人。”頭目陰森森道。

  旁邊過來兩人氣勢洶洶的將何起睿從車內拽了出來,何起睿涕淚橫流的大喊著求饒,全無昔日高高在上的何老爺的氣度。

  砰砰兩聲悶響,在何老爺撕心裂肺的狂嚎中,他的兩條腿被大棍擊打的粉碎。

  “今日放了何老爺一馬,但願何老爺日後學得好好做人,否則何家滿門哼哼……”領頭的冷哼幾句,拍馬離去,其他人等也都是拍馬離去。

  此時活著的只有兩個護院和一個車夫,何老爺滿地打滾的慘嚎著,淒慘的聲音將附近的地上走的天空飛的鳥獸們驚嚇的四處奔逃。

  何起睿反復翻滾著一炷香的時間終於昏了過去,人事不省。

  兩個護院將其抬上馬車安置,慢慢的趕著馬車向文登前行,約大半個時辰的功夫,北方塵頭大起,一票騎兵滾滾而來。

  原來是李濟到文登求救,文登知縣陳懷明求了蘇都司,蘇都司出動了他的家丁前來救援,畢竟就在文登營的轄區,文登縣南不遠,如不出兵救援,那是要被這幹仕紳們提告怯戰的。

  七十余騎是蘇都司的全部家丁了,他們接應上了何起睿幾人,護衛他們急忙趕赴文登縣。

  入得城內急忙趕赴縣衙,同時去求取大夫診治,畢竟何老爺是人事不知在那挺屍呢。

  陳懷明方才正被二十餘名仕紳圍攏著敘談,都是關於靖海衛縱兵驚嚇各地仕紳,威脅他們放歸軍戶,如此乃是武將干涉政事,乃是犯上作亂之舉,絕不可饒恕云云。

  此外關於趙烈與民爭利、暴虐不仁的抨擊之聲更是無數了,陳懷明不斷解釋,如今此事已經是孫大人處置了,自家也在等孫大人的敕令云云。

  一時間,陳懷明頭昏眼花,這些人都是文登的頭面人物,大多家中或是自身有功名在身,此外,賦稅徭役募捐等諸事都要求告他們,要曉得在鄉間宗族的勢力不是你個小小的知縣得罪得起的,他們聯合起來能讓知縣的指令出不了縣城。

  既然得罪不起,就得好言安慰,得在一邊相陪,這讓陳懷明如坐針氈。

  當何起睿遇襲的報信傳來,他即刻前往求見蘇都司,蘇都司急忙派出家丁前往城南救助。

  同時,圍攏在他身邊的紛亂聲音終於停了下來,他們都被何起睿被襲的消息震驚了。

  何起睿可是這些時日來到處勾連,可以說他們今日坐在這裡給文登縣施加壓力,泰半是何起睿在其中穿針引線起的作用,如今朗朗乾坤下何起睿遇襲,這是什麼情況,何人如此膽大妄為。

  “定是靖海衛的趙烈所為,因我等在此提告與他,他心存惱怒,故此報復何員外,其心可誅啊。”一個姓馬的仕紳喊道。

  其他仕紳紛紛附和,一時間又讓陳懷明頭疼不已,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如今的文登就是個馬蜂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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