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蒼茫 作者:人在夜半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3 10:48: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5 6474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26

第240章 明人相殘

  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建奴城外的大營建立起來,四角塔樓林立,壕溝已經挖好,一座占地廣闊的營寨矗立在城北,威壓著整個涿州城。

  建奴三天來已經掠來了萬余大明百姓,因為戰亂不止,許多大明百姓逃離家園,這萬餘人也是好不容易收羅來的。

  皇太極也等到了李永芳打探的消息,在固安駐紮的明軍行軍途中極為雜亂,每天不過行進二十餘裡,可想而知其戰力的羸弱。

  至此,固安明軍已經不放在建奴高層的心裡,大金的勁敵就在當前的涿州城中,只要攻入涿州,就可消滅這個當下大金最兇悍的強敵,挽回折損的顏面,為老六報仇。

  崇禎二年十二月十九日卯時初,天還是黑濛濛的,城北建奴大營燈火通明,所有的建奴兵丁開始起身造飯,很多鍋灶產生的煙氣被北風吹向涿州,讓涿州城內煙氣彌漫,也通曉了建奴將會有大的行動。

  這幾日間,趙烈也沒有閑著,他將三千餘破虜軍兵丁分為四隊,北城、東城、西城各一千兵丁,而南城則全部交由涿州衛兵丁守衛,這是同安永德商議好的。

  安永德也默認了趙烈的安排,無邊無沿的建奴大軍已經讓安永德心膽俱裂,他恨不能將守城事宜全部交于趙烈,他根本就沒有同建奴對陣的經歷,此時安永德根本顧不上事權這點小事了,能夠保全涿州和自家性命才是最為緊要的。

  趙烈安排黃漢守西城、李祿守東城,關明統領四百兵丁就在南城下助守,一旦南城告急,這就是南城最後的依仗。

  城北建奴大營的異動當然瞞不過破虜軍的耳目,破虜軍也是開始吃起早飯,接下來什麼時候再吃早飯就不一定了,破虜軍軍兵在此時都是盡可能的多吃一些。

  早飯過後,建奴大隊陸續開出大營,向北東西三個城門開進,又是圍三缺一的老套路。

  這個老套路對付明軍向來極為適用,很多明軍在守城時因此三心二意,大不了從這個沒有被圍的城門突圍逃命嘛,當然被建奴騎兵追殺是肯定的,到時只看誰的馬快了。

  皇太極自領大軍攻擊北城,莽古爾泰率領正藍旗攻擊西城,阿濟格統領正白旗攻擊東城。

  眾多的大明百姓人手一個麻袋被驅趕著走向城池,哭天喊地的聲音響徹大地,其中還有不少的婦孺,景象淒慘無比。

  一千漢軍和兩個牛錄的建奴負責驅趕這些百姓,稍有不從拖遝者即刻斬殺。

  方東門、路有也在期間,他們控制自家不去注意這些漢民的慘狀,只是盲目的驅趕他們。

  在離城一裡的地方,這些漢民被驅趕著取土裝袋。建奴大隊甲兵旗丁開始在其後列陣。

  趙烈、安永德、韓建、西勞、陸若漢、法蘭西斯科等人臉色凝重的看著一裡外哭天喊地的大明人,建奴的算盤一看可知了,用這些百姓填壕、攻城,消耗守軍的滾木擂石和箭枝,待守軍消耗殆盡時,甲兵攻城,這是讓明人消耗,建奴漁利的歹毒計謀。

  安永德作為一個大明腹地的軍將是頭一遭遇到建奴這般血腥的攻城,當然大罵建奴心狠手辣,將大明百姓視為芻狗。

  此時他方知趙烈所言建奴驅趕百姓攻城是真的,真是一幫沒人性的畜生。

  幾個葡萄牙人則是驚懼的看著鋪滿曠野的黑黑壓壓的人群,從澳門出發襄助大明抵抗蠻族入侵的豪情壯志早已消失無蹤了。

  他們已經發現這些大明北方的這些蠻族可不是他們在中東、北非、印度、錫蘭、麻六甲等地看到的散亂無序,手拿粗劣武器一觸即潰的土著人,而是兵甲齊全,縱馬飛奔兇狠的強健軍兵。

  最為緊要的是這些野蠻人看他們圍著城池主動挑釁的行徑可知其極為尚武,無所畏懼,且有著嚴酷的軍紀,誰也不敢擅自敗退。

  這樣的敵人根本不是他們這百多人可以抗衡的,就是將澳門的葡萄牙軍隊調來也是抵擋不住。

  趙烈身在登萊,建奴這般驅趕明人攻城的行徑早已聽聞,不過,他也是頭一遭親身經歷這樣地獄般的戰陣,當活生生的萬千大明人如此被驅趕著走向死亡時,給人的震撼是無以復加的。

  當然,趙烈作為守城的主將決不可能動搖心軟,只能鐵血無情了。

  “趙達,通曉炮手開始轟擊敵軍,不能讓建奴舒舒服服的擺陣,敵人進抵百步時,用火銃轟擊。”趙烈命令道。

  趙達領命而去。

  須臾,轟轟轟的炮聲,九門大小火炮開火了,九顆彈丸向數裡外列陣的建奴飛去,彈丸在冰凍、乾燥的大地上激起大片灰塵,即刻擊飛了數十的兵馬,這是人力無可抗拒的。

  許多整隊的建奴兵甲慌亂起來,再不是方才氣定神閑的景象了,他們許多人慌張的張望城頭,挺直的腰身不自覺的彎了下去,在寧遠錦州城下,他們沒少吃紅夷大炮的苦頭。

  皇太極在六七裡外看到這般情形鼻子差點沒氣歪了,介於昨日的險情,此番皇太極沒有打出明黃的旗幟,甚至只穿了一身魚鱗甲就來到了此處觀戰,具體的攻城他交給了濟爾哈朗和長子豪格。

  皇太極明瞭火炮打死打傷的兵丁其實不多,不過,只要是被彈丸蹭上,骨肉糜爛,就是俗話講的不得好死,誰人不懼。

  對此,皇太極也沒法子,只能催促大軍儘快開進,別無他法。

  建奴驅趕著漢民接近到護城河,開始向護城河填土,護城河就在城池近百步的距離上,破虜軍當然不可能讓建奴舒舒服服的填壕。

  在韓建命令下,三百餘名火銃手開始向填壕的人群開火,砰砰,火銃相續擊發,隨著城頭煙火的升騰,數百彈丸奔向填壕的漢民,登時大明百姓跌倒一片,倒地嚎叫打滾的受傷者讓這些百姓崩潰。

  他們什麼時候見過這般血腥的場景,他們連滾帶爬的向後就跑,還沒來得及跑上幾步,建奴和漢軍的刀槍讓他們明白無路可退。

  建奴和漢軍立時斬殺了百餘人讓他們明白退回是死路一條,這些百姓盡皆嚎哭著返身繼續填壕。

  此時迎接他們的是又一輪的火銃打擊以及隨之而來的死傷人們的慘叫和啼哭,城下立時哭喊嚎叫響成一片,即使在白日裡也是如額鼻地獄般猙獰。

  趙烈看到一些火銃手因為不忍目睹慘狀,擊發時閉上了雙眼或是看向一側,只是這基本不影響彈丸的命中,因為護城壕前方的人群太過密集了,只要是擊發到大致的方向,大部都會命中。

  趙烈眼看著城下人間慘劇不斷上演,心中大痛,同文同種的漢人間的屠殺是怎樣的人間悲劇,眼下就在他的眼皮底下進行著,他緊咬牙關下令繼續炮擊建奴,以解心中憤恨。

  就這般在不斷的火炮和火銃的轟擊下,大明百姓在死去千餘人後填平了幾處護城河,接著後部的大明百姓被驅趕著手拿雲梯向城池快步行進。

  建奴則是在他們身軀掩護下開始跨過護城河,行進間將躺倒地上礙事的死傷大明百姓推入護城河,其中有不少人還沒有死去就這樣被活生生的填壕,慘像更古未有。

  建奴甲兵過壕後即刻向城頭開弓放箭,立時上千的箭枝向城頭飛灑下來,帶來了死亡的嘯聲,城頭破虜軍兵丁都是身穿鐵甲,面甲,拋射的羽箭對於他們殺傷有限。

  只是在城頭助戰的青壯可是沒有鐵甲,還在趙烈早已從城中徵集了不少的門板木板遮擋箭枝,此時青壯們用這些木板護體,但還是有些倒楣的被箭枝所傷,慘叫聲開始在城頭響起。

  安永德、西勞、陸若漢、法蘭西斯科等人退入城樓躲避,趙烈沒有進入城樓,破虜軍向來官兵共赴艱險,在此生死存亡之時,趙烈絕不能允許自亂軍心。

  趙烈、韓建等人立于城頭,護衛們紛紛支起鐵盾防護,轉瞬間鐵盾上插滿了箭枝,城頭上到處是插入的羽箭,密密麻麻。

  此時沒有防護的炮手已經停止開炮,只有全身鐵甲的火銃手還是頑強的繼續開火轟擊,城下蜂擁的人群中不斷有人倒地掙命。

  當的一聲響,路有手拿的鐵盾被一顆彈丸擊中,被擊打出一個大大的凹陷,鐵盾破裂出一個小洞,可以透過光亮。

  路有被震得兩膀發麻,他和方東門驚恐的相互看看,都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們可是親眼看到被擊傷的人是如何淒厲的慘嚎,那可是生不如死啊。他們兩個儘量壓低身子,用鐵盾護著身體,心中念叨千萬別被擊中了。

  建奴甲兵連開了十幾箭才緩緩氣,箭雨為之一緩。

  此時,蜂擁的人群前擠後壓的來到城下,開始用雲梯攻城,此時,涿州青壯冒著箭雨開始向城下投放滾木擂石,大塊的條石和巨木傾斜而下,將雲梯擊垮,城下的密集的人群被擊殺一片,到處是倒斃的屍體和傷者。

  此時城下的百姓已經是麻木了,身後的建奴刀槍和城上攻擊讓他們明白今日沒有活路了,他們已經是無所謂了,反正都是死,他們只是機械的爬著雲梯,直到被擊殺倒斃城下。

  城上的青壯也不好受,城下射上來的飛蝗般的箭枝已經讓數百人傷亡,城頭上也是哭喊慘嚎響成一片,當然,有了青壯加入攻擊,騰出手來的火銃手們開始攻擊建奴弓手,兩次擊發後,有近兩百名弓手倒地掙命,其他的弓手開始躲避,建奴的羽箭開始稀疏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26

第241章 致命的花火

  就這樣雙方堅持了多半個時辰,城下鋪滿了大明百姓的屍體,活著的明人寥寥無幾,而城上的滾木擂石消耗大半,城上助守的青壯泰半傷亡,城上城下的大明百姓幾乎流盡了鮮血。

  城下的哭喊和喧囂也漸漸停止了。到此時為止,城上下流淌的幾乎都是明人鮮血,消耗的是明人性命。

  看到這一切悲慘的破虜軍兵丁們都紅了雙眼,親手屠殺同族人的痛苦讓他們瘋狂,他們迫不及待建奴攻城,發洩心中的憤怒。

  建奴當然沒有讓破虜軍將士失望,後隊的蒙古兵丁和建奴甲兵旗丁向城下湧來,踏著漢民的屍體豎起雲梯開始攻城。

  城上的火銃手們此時振奮精神全力向建奴開火,甚至全然不顧如雨的箭枝,立時箭枝射擊的尖嘯和不時響起的火銃的轟鳴交映,雙方不斷有人傷亡倒地。

  涿州青壯將剩餘的滾木擂石盡力拋下城去,造成登城奴兵死傷慘重,不過當先登城的是蒙古人,建奴折損並不嚴重。

  接下來,石頭和木頭開始稀疏起來,沒法子,涿州儲存的滾木擂石就是這麼多,建奴入關極為突兀,大明腹地的城池都沒有做好作戰的準備,這也是很多城池被一鼓而下的因由。

  此時,一直埋身後陣的建奴大隊終於動了,兩千餘人開始蜂擁蹬梯,同時,弓手們盡全力開始瘋狂的射擊為其助陣,全然不顧酸麻的臂膀。

  畢竟弓手人數眾多,在同火銃手的對射中佔據了上峰,隨著火銃手的傷亡增加和火銃清膛的問題,火銃的齊射中斷了,如今火銃只是星散的回擊。

  此時,傻子也能看出建奴佔據了上峰,如今就只能指望城頭的爭奪了,畢竟建奴甲兵登上城頭,後陣的弓手就不會放箭了,那時就看建奴甲兵和守軍的搏殺。

  安永德、西勞等人如今是面如土色,他們當然知曉最後的決戰到了,但是他們是極不看好守軍了。

  涿州城周九裡,每面城牆意味著兩裡多地,如今北城上精壯損失殆盡,只有守護的近前破虜軍兵丁,沒有後援了,雖說這些兵丁戰力強悍,不過相持一會猶可,一旦傷亡甚重根本沒有地方找補,只能是大崩之局。

  安永德終究是行伍出身,還有些膽氣,他帶領著親信家丁百余人沖上前來準備與建奴肉搏,而西勞、法蘭西斯科等葡萄牙人也全身披甲出陣,都是拼了,看到建奴殺人不眨眼的暴行,他們全無投降的念頭,與其落到悲慘境地,不如戰死體面點。

  此時同樣悲觀的是在最高處鼓樓觀戰的知府李恒李大人,既想觀看敵情又不敢離建奴太近的李大人自認為選了一處好地點,鼓樓此處能夠瞭望敵情又離血腥場面足夠遠。

  不過上了鼓樓後,李恒這個後悔,他看到的是三處建奴攻城,尤以北城和西城攻勢最為猛烈,這兩處都是驅趕大明百姓攻城,戰況開始就極為的慘烈。

  東城阿濟格則是牽制明軍,不讓東城的明軍支援北城和西城,這點讓東城守將李祿恨得牙癢癢,既沒有戰事,又不能分出兵力支援其他兩城,只能坐等其他兩城的戰果。

  李恒在鼓樓上一會為北城憂心,一會為西城著急,全身汗透衣衫,在冬日的鼓樓高處瑟瑟發抖,還放不下心來回返府邸,這是生死存亡的時候,其他的顧不上了啊。

  當看到北城和西城守軍的滾木擂石幾乎同時耗盡時,李恒預感大事不妙,按他的想法,滾木擂石是守城的最後指望,大明軍兵同建奴肉搏恐怕堪憂,何況還是敵眾我寡之局,涿州必是陷落無疑了。

  結局已定,李恒此時反倒不出汗了,手腳也有了一些氣力,他讓家僕扶著他下得樓來,他想回轉府邸,大不了自盡殉國而已,這點膽量他還是有的,絕不能落到建奴手中生不如死。

  大街上不少百姓焦急的四下張望打聽著,涿州攻防響聲震天,結局如何干係他們身家性命,建奴凶名遠播,他們怎能不焦急。

  李恒眼望著這些百姓長歎一聲,城陷後不知幾人能活啊。

  在李恒這個大明官員絕望的返回府邸閉門等死時,北城的破虜軍長槍們正揮舞著長槍同開始衝擊城頭的蒙古兵和建奴甲兵們肉搏,一方想守住城頭,一方想得是一鼓作氣攻下城池,屠城洩憤。

  長槍兵的數量極為不足,在此前的交戰中陣亡受傷的人員不少,如今北城的長槍兵只有四百餘人,只能勉強封住城頭。

  好在趙烈的衛隊和安永德的衛隊補上三百餘人,長槍兵負責封鎖城頭,一旦有建奴甲兵突破進來,後續的搏殺交給護衛負責,畢竟能成為軍將的護衛個人的勇武必不可少。

  內穿棉甲外罩鐵甲的建奴甲兵氣勢洶洶的沿梯而上,接近城頭時,招到破虜軍長槍兵瘋狂的打擊,雙方一時相持不下,不斷兩方的軍兵傷亡掉落城下。

  隨著時間推移,有兩處城防被突破,一處沖入的近十名甲兵被數十安永德護衛圍住廝殺,還有一處十名甲兵擊殺長槍兵沖上城頭,即刻被餘大寶帶領數十護衛截住廝殺。

  當的一聲巨響,一把長柄大刀被餘大寶的鐵棍擊飛,失去長刀的矮壯建奴甲兵急退兩步,此時他雙臂麻木,虎口迸裂,只想退讓開當先這個大明悍將。

  只不是哪那麼容易的,一旁兩枝長槍毒龍般疾刺建奴,建奴甲兵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閃開一支長槍,另一隻長槍所什麼也避不開了,長槍破開甲兵的胸甲貫入建奴體內,建奴甲兵發出長嚎,頹然伏地掙扎。

  餘大寶輪開鐵棒,接連磕飛幾個建奴的兵器,身邊的其他護衛則是趁火打劫,接連偷襲得手。很快這邊上城的十個甲兵被斬殺一空,屍體被扔下城頭,而另一邊安永德的護衛還在與建奴的甲兵纏鬥。

  就在此時,城西傳來接連不斷的轟轟的聲響,悶雷般的響聲讓激戰的雙方不由自主的停滯了片刻。

  靠,沒想到城西先爆了,一直等待建奴在城下多多積累人員的趙烈大罵了一句,想來城西先是扛不住了,行了也別等了。

  趙烈一揚手,身邊的號手吹響了一聲長音,低沉的銅號和尖細的嗩呐長長的鳴響,一干火銃手和炮手魚貫而出,平均出現在北城牆上,一手一支紮緊的布包,同時點燃了包上的火繩,將布包奮力向城下扔去。

  雲梯上和城下等候的建奴甲兵眼睜睜的看著百餘個冒煙的包裹亂滾著從天而降,人人都知道極為不妙,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憑直覺他們預感到不是好玩意。

  轟轟轟,接連不斷的轟鳴聲中,炸藥包有的在城下人群裡,有的在接近城下的地方爆裂開來,裡面的小鐵片四處飛濺,不過對於披甲的建奴傷害不大。

  藥包都是黑火藥製成,威力不算大,但是,炸藥包爆炸產生的衝擊波還是能摧毀四五步內的物件,將許多建奴衝擊的飛跌出去,甚至有的建奴坐上了土飛機,身體騰起一丈有餘,然後跌落,裡面的內臟早已毀傷的一塌糊塗。

  涿州北城下接連的爆炸讓建奴城下兵丁半數倒斃,而身在雲梯上的甲兵隨著雲梯的破碎,在數丈的高空中慘嚎著下墜,跌倒地上摔個骨斷筋折。

  當然地上屍首眾多,也有些幸運兒跌下有了緩衝,只是鼻青臉腫,沒有傷亡。

  方東門和路有等漢軍在驅趕漢民過後,又領到了幫著女真甲兵扶架雲梯的活計,當火藥包飛下來時,在兩人右側一丈餘的地方落下一個包裹,路有預感這不是什麼好東西,急忙揀起鐵盾護住兩人,轟的一聲響後,兩人有鐵盾緩衝,被氣浪擊打的飛跌出去,至於鐵盾已經變形的不成樣子了。

  皇太極正在後陣觀看戰事的進展,眼看著甲兵開始進入城頭,他認為攻入城中是早晚的事,畢竟守城的第一利器滾木擂石已經沒了蹤影,明軍單憑血勇肉搏撐不了多久。

  他暗自發狠,入城後三日不封刀,涿州明軍可謂壞了他的大事,讓他折損不少甲兵以及老六這個兄弟,使得攻擊大明京師的行動不得不終止,這讓他恨之入骨,如果活擒明軍主將,他一定讓這個尼堪後悔來到世上。

  城西的轟響讓皇太極極為詫異,莫名所以,想來一會會有人稟報西城戰況,就在此時,隨著眾多包裹的落地爆裂,終於讓皇太極明白了西城是怎麼回事。

  只見大半的兵丁被火光和煙霧吞沒,升騰在半空打跌的甲兵讓他心頭大痛,都是久經戰陣的巴牙喇和甲兵,是女真軍兵的支柱,就這樣白白的死在涿州城下。

  皇太極急忙命令鳴金收兵,收兵的鑼聲錦簇的響起,被炸藥包衝擊的裡倒歪斜的一眾兵甲狼狽的收兵返回,此時又有一些零星的藥包從城上拋下來,接著在城下肆虐,將紛亂的城下又刨了一遍,讓城下一地狼藉,旗幟、雲梯、兵甲、人的殘骸散落的到處都是。

  皇太極心道好險,如果再猶疑片刻,恐怕會有更多的甲兵死在當場,他看著許多的甲兵陸續撤出城下飛快的逃返,還有一些明顯是受了傷,走起路來歪歪斜斜,連正常行走都辦不到了。

  此時,城上明軍的火銃手又開始肆虐,一陣排槍將沒來得及撤遠的建奴甲兵擊倒在地,只要有建奴倒地,城上就發出陣陣歡呼,這是勝利的歡呼,也是得勝者的炫耀。

  路有被氣浪震得的雙臂麻木,胸腹生疼,他是被方東門攙扶著向後走著,爬著,期間兩人險險的避過火銃的轟擊,連滾帶爬的退出多半裡地,這才伏在地上大喘著氣慶倖自己逃過一劫。

  皇太極鐵青著臉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鬱悶的要吐血,眼看著就要一鼓而下,形勢片刻間急轉直下,大金軍慘敗而還,皇太極只能在心中不斷的咒駡,還能怎麼辦。

  他快速的思量還能不能繼續攻城,看看城下的一切,他迅速的絕了這個念頭,明軍還有多少這種藥包還不知道,如果還有不少,就是全部軍兵開上去即使攻下城池恐怕也剩不了幾個人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26

第242章 兩面心塞

  城內的官署後宅,李恒的小妾孫氏眼中淚水連連,身上卻是穿上了最體面的衣服,李恒端坐椅上,看著老僕錢瑞將兩條白綾搭在房梁上,揮揮手讓老錢退下。

  李恒飲了一口茶,這是他一直捨不得喝的西湖雨前龍井,既然馬上西遊還留著作甚,看看珠淚不斷的孫氏,他也是心下淒然。

  好在正妻張氏和三兒一女都在松江老家,甚至孫氏的一子也在松江老家由張氏教養,總算是不殃及子孫了,這也是孫氏沒有太過哭鬧的因由。

  李恒自咐雖說丟了涿州罪名不小,不過自家自殺殉國朝廷按慣例不會禍及子孫,還會給予撫恤,沒有什麼遺憾了,如果是落入建奴手中那就遺臭萬年了,家中子孫都得被禍及。

  李恒一直等待著城破的一刻,他是左等右等沒有聽到城內慌亂的聲音響起,他心中哀歎怎的如此難熬啊。

  突然不斷的轟轟的悶雷般的響聲響起,過了一刻,又有不斷的轟響聲響起,李恒的小心肝狂跳不已,渾身汗出如漿,就在這一刻了嗎,城破了嗎。

  李恒仔細聆聽並沒有百姓驚慌的亂喊聲響起,建奴並沒有入城,此時,李恒心中還存有萬一的念想,萬一打敗了建奴呢。

  李恒又苦苦等待了頓飯的功夫,就在此時,房門傳來急促的敲擊聲,門外老錢蒼老的聲音大喊,“老爺大喜啊,我軍大勝,建奴退兵了。老爺,您聽到沒有,建奴撤軍了。”

  李恒激動的瞪大雙眼,他想站起身來,卻說什麼也站不起來,無奈只好讓孫氏去開門。

  孫氏剛一開門,只見老錢跌跌撞撞氣喘吁吁的闖了進來,“老爺萬安,登萊來的趙大人帶兵擊退了建奴大軍,大喜啊,建奴已經撤了下去。”

  “此事當真?”李恒啞聲問道。

  “千真萬確,安大人派人稟報,建奴被火藥包炸死炸傷無算,已經退兵了。”老錢賭咒發誓道。

  李恒到此長出一口氣,“老錢,你先門外候著,老爺先更衣,然後到北城一觀。”

  老錢急忙退出門外。

  李恒顫抖著起身,誰知氣力不濟跌倒地上,李恒伏地大哭,“蒼天大地顯靈,讓李某躲過一劫啊。”

  孫氏急忙上前攙扶,口中不斷安慰。

  當李恒裝束一新來到北城頭時,建奴的大隊已經退出數裡,城上的火炮又開始轟鳴起來,雖然不能對建奴造成大的損害,也不能讓建奴舒服了,對其撤退的佇列轟擊著,任隨對不知何時突現帶來死亡的彈丸神經都得繃緊了。

  李恒面對著城下鋪滿的屍體和飄上城頭腥臭的氣息,即刻狂吐不止,這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而安永德、西勞、法蘭西斯科等人則是興高采烈的交談著,這種身在其中即將沉沒即刻反轉的情形讓他們極為亢奮。

  趙烈則是用望遠鏡遙望北方,心道,建奴還敢不敢再來一次,這次趙烈用萬斤黑火藥製成了十五斤一個的火藥包數百個,這番西城和東城共用去了兩百餘個炸藥包。

  而趙烈本隊還帶來了一百個火藥包,現下還有近五百個火藥包,足夠建奴好好喝一壺的。

  此刻,他倒是盼望著建奴能再攻一次,不過希望不大,此番建奴可是傷筋動骨了,如果他是皇太極必然不會再攻堅城了,折損不起。

  皇太極能走到今日一國之主,當然不是莽撞之輩,作為國主首先要知曉權衡之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決斷要拎得清,皇太極一路走來不知權衡決斷過多少次了,今日又到了權衡之時。

  西城莽古爾泰回報明軍用火藥包大量殺傷了正藍旗甲兵和旗丁以及配合攻城的蒙古兵丁,正藍旗元氣大傷,無力再戰,此時正在檢點傷亡人數。

  已經是未時中了,建奴軍兵們開始造飯,畢竟沒有氣力如何作戰。而皇太極也在等待麾下的固山額真、甲勒章京、牛錄章京們統合的傷亡人數,這將決定是否再次攻擊涿州,不過,僅僅是目測,皇太極大約估摸死傷數千,這絕對是傷筋動骨了。

  看來只能停止攻擊涿州了,他不甘的盯著涿州城頭飄揚的大明旗幟,心中的恨意滔天,他強制的壓下心中復仇的念頭,此時保有實力才是關鍵,他到大明是搶掠錢糧丁口來的,而不是自損實力來的。

  這股明軍讓大金折損的人員是大金入關以來折損人數的數倍,他沒打算將女真人軍力都消耗在涿州城下。

  當前隱忍,待這股明軍不在堅城中再行殲滅方是上策。

  喧鬧了整個上午中午的戰場安靜下來,城上破虜軍也在點檢戰損,人數還沒有報上來,趙烈準備面對慘重的損失了,這個上午的苦戰,破虜軍也是折損不少,絕對是傷亡過半,也預示著破虜軍戰力最為強悍的三個步兵千總已經失去泰半的戰力,半殘了。

  當餘大寶為他端上熱湯和高粱米飯時,趙烈實在是沒有心情咽下去,腹中饑餓卻沒有食欲,這是趙烈的頭一遭,是心疼的。

  下午,西城的莽古爾泰回軍大營,很多騎甲、旗丁都是身上帶傷,極為狼狽,當然驅趕填壕攻城的漢民一個全無,要麼死在了城下,要麼逃跑被建奴斬殺。

  皇太極終於得到了麾下軍兵的傷亡情況,女真甲兵、旗丁陣亡一千二百七十餘人,受傷三百餘人,內附蒙古兵陣亡一千三百餘,漢軍陣亡四百餘人,受傷三百餘人,有些傷兵恐怕挺不過去幾日。

  這些傷亡的數字讓皇太極晚飯都沒吃,女真人丁口珍貴,如今成年男丁不過十萬出頭,除去傷殘病弱,能夠上馬出征的不過七八萬而已。

  此番入關以來折損數千之眾,其中在這股登萊軍身上就折損近三千女真兵甲,還有數千的內附蒙古兵和漢軍,大金國每一個丁口都是珍貴的,當下遼東還有近半田畝因為沒有人耕種而拋荒,這般損失讓這位金國國主痛徹心扉。

  同樣心情灰暗的還有涿州城中的趙烈,今日一戰,破虜軍戰損三百三十餘人,五百六十餘人受傷,可以說破虜軍歷經三戰,如今泰半軍兵傷亡,已經不能再戰了。

  趙烈下午和晚上都是在醫護營裡渡過的,同宣撫官一同看望、勸慰傷者,好在受傷者大多是箭枝的傷患,很疼,因為受傷的部位許多都是四肢,不過不致命,只須好好調養,有的人也會因此致殘退出軍伍,受傷者中重傷者不過二十餘人,能不能挺過去,就看這兩日的結果了。

  夜晚原來官倉中的一個單間中,昏暗的油燈下趙烈久久未能入眠,一閉上眼就是數百個躺在外面冰天雪地中的破虜軍軍兵身影,此番回軍忠烈祠將會壯大一倍有餘了吧。

  只不過這種壯大趙烈是絕不願意看到的,這些人都是在他的麾下同建奴激戰而亡的。

  還是那句話這些人沒有他的接濟有可能早已死去了,有可能到現下還活的好好的,這筆糊塗賬可能只有賊老天才能掰扯明白,直到子時末趙烈才昏沉沉的睡過去。

  崇禎二年十二月二十日是個風雪天,小雪不大,北風怒號,寒冷刺骨,此番建奴軍營沒有太早開飯,因為皇太極已經不打算繼續攻打涿州這個硬骨頭了,建奴兵丁是在辰時開始起身活動開來。

  涿州城的明軍還是警惕的關注著建奴的動靜,畢竟建奴兩萬余大軍不是吃素的,雖說勝了一場,還沒有到放鬆警惕的時候。

  辰時末,五名建奴騎兵打著白旗來到城下,其中一個漢軍喊話望明軍能讓金軍收攏城下的屍首,沒法子,這裡還有四五個牛錄額真身份的軍將挺屍。

  北城的韓建二話不說,命火銃手開火,昨日自己麾下軍兵死傷泰半,韓建心疼的只睡了一個時辰,此時眼睛裡都是紅絲。

  什麼,收攏屍首,還是留下來作伴吧,砰砰的火銃轟鳴聲中兩名建奴騎兵跌下馬來,一名建奴騎兵的戰馬被打死,剩餘的三人兩名騎馬飛逃,一名徒步掙命逃竄。

  幾人狼狽逃回大營俱實稟報,莽古爾泰大怒就待統兵複攻涿州,皇太極將其壓服下來,開玩笑,再攻涿州,再被火藥包炸一回嘛,真是取死之道。

  “汗王,奴才甯完我向大王請旨前往涿州勸降明軍守將。”漢臣寧完我請命道。

  “你這個尼堪不是得了失心瘋,涿州守將同我大金有血海深仇,還去勸降這等仇寇。”莽古爾泰瞪著血紅的眼睛怒視寧完我,心道,你他娘的瘋了。

  “三大貝勒,昔日三國龐德追隨馬超時險將曹操斬于馬下,後降曹為曹魏戰死沙場,名將者擇主而侍,我大金如今蒸蒸日上,國主聖明,正是當今明主,如何不能勸服與他。”

  甯完我全當是狂風亂耳,莽古爾泰與皇太極的矛盾他是心知肚明,他可是被皇太極簡拔於微末,為誰效力不言而喻。

  莽古爾泰一時無言,野豬皮在世時最喜三國演義,三國策,每每觀看、揣摩,深知其中三味,因此三國中典故他的子侄也是人人熟識,還真是這麼回事,怎麼反駁,再說引經據典也不是粗識大字的莽古爾泰擅長的。

  “寧完我,你可有把握。”皇太極微微心動。

  “秉汗王,奴才全無把握。”莽古爾泰就待暴走,尼瑪,沒把握,這是什麼話,寧完我接著言道。

  “此人此軍乃是我大金前所未有之勁敵,即使不能勸降與他,奴才也能同其面談,也好細細探查他是怎樣的一個明將,如今我大金對於這個明將和其麾下明軍一無所知,此乃兵家大忌。”

  這句話打動了皇太極,皇太極是深以為然,如果早就對這個明將知曉一二,女真軍兵絕不會盲人瞎馬般撞上去受到如此慘重的損失。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26

第243章 送命上門的漢奸

  當趙烈聽聞皇太極派出了使者前來,心中微動,心裡有了個念想,想來皇太極不會派出女真高層前來,最有可能的是派出投靠的降將和降臣前來,也好,看看是歷史上哪位大漢奸前來,真是好膽啊。

  寧完我在五名漢軍的護衛下,穿過屍橫遍野的戰場,也是為戰況的慘烈咋舌,從女真人十餘年來很少看到如此多的女真人橫屍荒野。

  一行人來到涿州北城通濟門下,破虜軍軍兵打開了通濟門,寧完我得以進入城中,城門洞中大部被磚石堵塞,只留下了一人寬的狹窄通道。

  當寧完我走出昏暗的門洞後,他見到幾名護衛簇擁著一個高瘦的年青明軍將領冷眼看著他。

  “本官乃是大金國二等參將寧完我,對面這位可是登萊軍主將。”甯完我拱手施禮問道。

  “呸,不過是個漢奴,神氣什麼。來人將此獠帶與大人。”韓建撇嘴罵道,部下死傷眾多讓其脾氣大漲,何況看到是一個如趙烈所言的漢奸。

  哦,此人不是主將,甯完我做出判斷,至於此人的辱駡之詞他是根本無視,投靠大金十餘年,對於這般辱駡都是習以為常了,有些遼東漢人背地裡將李永芳、範文程、高鴻中等人罵的更是不堪。

  五名漢軍被原地看押,只有甯完我隨同兩名明軍兵丁向城內走去,寧完我暗暗窺視四周,只見遇到的明軍個個身披鐵甲,兵甲齊備,孔武有力。

  最讓他詫異的是,幾乎每個明軍都用仇恨的眼光看著他,眼中的怒火一望可知,這是以往從其他明軍身上從未見過的,這得多大的仇怨啊。

  一路向南,經過兩個路口,來到一片寬敞的空地,四周是幾座高大的屋舍,不過年久失修,很是破敗,四周有數十名的軍將守衛,各個身強體壯,精明強悍,幾十雙眼睛注視著這個豬尾巴漢人。

  一名軍兵對著一個全身披著明光鎧的巨漢施禮道:“秉余大人,此人就是建奴使者,屬下奉命將其帶到。”

  這個巨漢回了一個禮,然後看向寧完我,臉上的橫肉抽動了一下,咧嘴笑了笑,不笑還好,他這一笑,寧完我感到脊背一涼,渾身一緊,像是被野獸盯上一般。

  “你個漢奸隨我來。”餘大寶大刺刺的用手一點寧完我,態度輕蔑,臉上寫滿鄙夷。

  寧完我頭一遭聽聞漢奸詞句,不過向來機敏的甯完我立時明瞭這個詞的意思。

  他臉色變得慘白,臉上抽動了幾下,再沒有方才的從容鎮定,這個詞太誅心了,將降奴的漢人抽打的體無完膚斯文掃地,甚至可以將如他、範文程之流傳頌千古,當然是臭名。

  身在此處由不得不低頭,寧完我只能隨著這個軍將走入一個殘敗的室內,只見一個粗壯的面色微黑的年輕軍將端坐一個陳舊的漆案後,一雙眼睛審視的看向他,一個年長一些的軍將立於此人側後。

  看看此人身上的五品大明官服,寧完我不禁躊躇,難道就是這個小小的五品武職就是登萊軍主將,不能吧,統領數千兵馬在大明來講最少應當是個參將,年紀最輕也得是三十左右的年紀,而此人面色微黑,看是老到,不過細看眉眼不過是二十出頭罷了。

  “來者何人?”趙烈沉聲問道。

  “本官乃是大金國二等參將寧完我。敢問對面可是登萊軍主將。”寧完我猶疑的問道。

  “本官乃是登萊鎮靖海衛千戶趙烈,如你問的是城內登萊軍的主將,那麼本將就是。”趙烈平靜的看著這個漢奸。

  此人趙烈前世聽說過,在建奴麾下的漢奸中不是太有名氣,趙烈所能記住的僅此而已,心裡不禁有點遺憾,怎的不是範文程或是李永芳前來,可惜了。

  “哦,這個,大人可是誆我,大明五品武職如何統領數千兵馬。”寧完我不信搖頭道。

  “這就不是你能知曉的了。”趙烈沒興趣與一個漢奸商議軍伍事宜,“說說吧,你主子的意思。”

  寧完我臉上一熱,真他娘的憋屈,這裡從上到下對於大金人都是刻骨仇恨,連帶對於他這般降金的漢人冷嘲熱諷,充滿鄙夷,一點大明的威儀都不講。

  “咳咳,趙大人,我家國主有言,不忍涿州百姓毀于戰火,不忍看到如趙大人般能征慣戰之士如袁崇煥般被大明投放鄉野,寶珠蒙塵,故特命本官前來招納賢臣,為大金國主效力,盡展一生所學,也讓涿州免於戰火,豈不快哉。”寧完我笑道。

  “哦,承蒙褒獎。”趙烈聽聞此言不禁恍惚,沒搞錯吧,這是來勸降來了,趙烈站起身來,“本將被大金國主看中,如此豈不該感激涕零。”

  甯完我看著趙烈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發毛,不但趙烈臉上的表情古怪,說得話也是讓人玩味,什麼叫應該感激涕零,但是寧完我向來就是以敢想敢言在大金立足。

  他穩穩心神言道:“趙大人,大明自萬曆以來,歷任天子荒誕不經,要麼數十年不朝,要麼埋首深宮操持賤業,置祖宗江山社稷、大明百姓于不顧,任由奸佞把持朝政,禍國殃民,如張太岳、戚繼光等之名臣悍將棄之如草席,反倒是魏忠賢等奸逆執掌大權,崩壞朝野,盡喪大明人心,賢才不能得用,只能遠走他鄉,另投賢明,此亡國之道。”

  他偷眼看看趙烈,看他沒有太激烈的反應,接著道。

  “今大明崇禎帝閱歷淺顯,行事操切,剛愎自用,其所行皆是欲速而不達,非明主之選,如此倒行逆施只能讓大明國力日衰,大人既有大才何必步張閣老、戚爺之後塵,為大明朱氏猜疑放置,何不自投明主一展抱負。望大人明察。”

  趙烈從案後走出好好端詳了面前此人,面相上看不俊不醜,身量不高不矮,氣度儼然,不亢不卑。

  方才所言對大明積弊洞若觀火,眼光長遠,且膽略不小,身入敵營而侃侃而談,此人才幹膽略兼具,在歷史上為何沒有太多名氣。

  趙烈怎麼知道數年後,寧完我被皇太極突然降罪擱置了整整十年,直到建奴入關後才回返朝廷。

  “甯大人真乃張儀蘇秦之流,當今雄辯之士。”趙烈見面後頭一遭露出笑容,不過轉瞬即逝。

  “如甯大人所言,在明人本國之內受了些許委屈、屈辱,就可投靠外敵,輔助夷狄殘殺中國之百姓,入主中國之江山,剃髮胡服,數典忘祖,這等禽獸行徑就是棄暗投明。”

  趙烈狂笑一聲,暴烈的一展袍袖,仿佛要甩掉世上最骯髒之物件。

  “此等人同棄宋輔助李元昊,屠殺宋民百萬的張元吳昊之流無異,數百年來張元吳昊之流盡遭唾駡,可謂遺臭千年,而張太岳、戚爺雖敗于朝爭黨爭,然其功勳業績口口相傳,誰不贊一個張爺戚爺,可謂名垂千古。”

  趙烈斜睨這個漢奸接著道。

  “我與甯大人素昧平生,今日一見才曉得甯大人竟然對張元吳昊這般遺臭萬年的大漢奸所為如此推崇,難道甯大人對於遺臭萬年的名聲竟然如此羡慕,難道說千百年後中國之百姓一想到遺臭萬年的大漢奸除了張元吳昊,還會想起甯大人、範文程、李永芳等這般賢臣名將。甯大人何以教我。”

  趙烈狀極驚詫,旁邊的兩個軍將大聲的嗤笑開來,狀極暢快。

  甯完我立時面紅耳赤,尼瑪,這是送臉上門被抽,這他娘的是大明粗鄙軍將嗎,怎的口舌如刀,字字誅心。

  就是十餘年來在遼東在女真人面前自稱奴才,被漢人背地裡祖宗八代的痛駡錘煉出的銅牆鐵皮也是承受不住,他能說什麼。

  張元吳昊的名聲不敢說遺臭萬年最起碼可以遺臭千年,至於張太岳、戚繼光確實晚景淒慘,不過在大明民間那是口口傳頌稱讚的人傑,同情者比比皆是。怎麼反駁,再行規勸下去豈不是沒皮沒臉嘛。

  寧完我長出幾口氣,壓下煩躁的心情,一拱手,“趙大人既然志向高遠,寧某也不再多言,只希望趙大人可以允許我軍收攏陣亡者屍首,讓他們回返遼東故鄉。”

  “哦,建奴還有如此情懷,不知你的主子想過死在遼東的百萬漢民是否能魂歸故鄉。”趙烈嘲弄道。

  靠,寧完我氣的直翻白眼,到了此地,就被這個明將罵的體無完膚,還不能為自家主子辯駁,女真人對於漢人視如豬狗,褻玩屠戮乃是家常便飯,如果是對著愚夫愚婦,還可詭辯一二,對著這個對大金洞若觀火的明將還是免了吧,以免自取其辱。

  “如此,寧某這就告辭覆命,就此拜別。”寧完我說什麼也呆不下去了,尼瑪,臉都被抽腫了,實在是無顏以對。

  “這般就回返太過可惜了,趙某決定送你寧家一場大富貴,定然讓寧家從此在大金富貴百年。”趙烈言道。

  寧完我瞠目以對,尼瑪,你不是痛恨我等降人嗎,何出此言。

  “來人將甯大人吊死在通濟門上,上面書寫上千古漢奸四個大字。”趙烈命令道。

  餘大寶轟然領命,上前來象抓小雞般將寧完我毫不費力的提起來。

  “兩國交鋒不斬來使,趙大人,趙大人,這般行徑不是君子所為。”寧完我啞著嗓子喊道,他快被餘大寶卡的閉過氣去。

  “甯大人,我趙某可不是那些迂腐的書蟲,也可以不要所謂的臉面,何況,我如此處置與你,可是送你寧家一場天大的富貴,你現下為大金殉國,你的主子怎能不照拂你的子侄,他們將來都會對你感激涕零。”趙烈不耐的一擺手。

  方才趙烈還沒有這個念頭,如果來的是範文程、李永芳,沒的說當即斬殺,此人嘛,犯不上,不過,方才寧完我一番雄辯,讓趙烈意識到此人也是一個人才,放不得,放了,只會助長建奴實力,如此就殺了吧。

  古來征戰本來就是為了勝利不擇手段,兩千年前孫子就闡明了,只不過後世國人念歪了而已,趙烈可是不在乎什麼所謂的名聲。

  甯完我聞言一翻白眼昏了過去,他特麼的不但是送臉上門還是送命上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26

第244章 撤圍而去

  餘大寶拖著屎尿俱下昏迷不醒的寧完我來到通濟門,在城樓上早早看到的這個奇葩場景大的韓建笑著來到城下,看到衣帽歪斜昏迷不醒渾身臭氣的寧完我,嘿嘿笑道。

  “好嘛,老餘,看看你把這位甯大人嚇的,臭氣熏天,嘖嘖,餘大寶,用大人的話講你太暴力了。”

  說罷,韓建很不厚道的大笑起來。

  “大人有令。”餘大寶一翻白眼喝道。

  “韓建在。”韓建急忙立正施禮。

  “嘖嘖,這名字怎麼同漢奸同音呢。”餘大寶撇撇嘴,餘大寶如今也不是只知道憨笑的傻小子了,畢竟在大人身邊多少有點進步。

  韓建氣的直翻白眼,娘的,老爹給起的這個名字太不吉利了,同大人所講的漢奸同音,真是晦氣,不過大人有令只能忍著,再者誰讓爹媽取得這個名字著實尷尬,也怨不了旁人。

  “大人命將這個漢奸吊死在通濟門上,身上寫四個大字,千古漢奸。”餘大寶悶聲言道。

  “屬下遵命。”韓建施禮道,好,正在為死傷弟兄們煩惱的韓建可是大喜,娘的,好算出口惡氣。

  韓建一揮手上來兩個軍兵,將寧完我提起拖著走向坡道,兵丁手裡粗魯不堪,不斷的與磚頭相撞,將暈過去的寧完我疼醒過來,大聲的哀嚎,討饒,只是無人理睬。

  “大人沒說那五個漢軍如何處置。”韓建哢吧著眼睛問道。

  “沒說,大人恐怕不知道其隨從幾人。”餘大寶也是呆滯的哢吧一下眼睛答道,這個大人好像真是沒提。

  “哦,那好,就讓他們一道去得了,也好有個照應。”韓建眼珠一轉言道,都是漢奸一夥的,留下也是禍害,此番正好一個不留。

  韓建喚過一個護衛吩咐幾句,護衛轉身而去,須臾一陣鬼哭狼嚎的聲音傳來,幾個漢軍被押解著向城頭走去,幾人不斷哭號求告,破虜軍兵丁只是不理,用腰刀威逼著幾人登上城頭。

  韓建命人去來一副白布讓字跡還算湊合的一個百總寫上了千古漢奸四個鬥大的漢字,想了想,又讓人取了一幅白布,上面寫了千古小漢奸五個字。

  在兩個破虜軍兵丁要將寧完我吊在城門上垛口上時,寧完我拼命的掙扎,到底擰不過兩名軍兵,哀嚎一聲被推出城外,脖子上的繩子被套在垛口上。

  寧完我沒命的掙扎了一會,將他對這個世界的留戀表達的極為激烈,拼命想抓住城牆,可惜啊,城牆直立於地,他也不是這個俠那個俠,根本抓不住,這般激烈的動作瞬間就讓他的四肢即刻受損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沒了聲響,來回晃蕩在城頭,接著另外五個漢軍被吊上城頭,兩幅白布也垂掛下來,白底黑字在冬日裡極為刺眼。

  當斥候將明軍將寧完我等六人吊死在城頭,掛上千古漢奸的條幅的消息傳回大帳時,皇太極即刻暴起,他是雙目充血,腦袋裡一跳一跳的生疼。

  他說什麼也沒想到勸降的使者會被吊死在城頭,在遼東,包括此番入關,大金派往明軍勸降的使者多了去了,要麼是守軍攝於女真威勢投降,或是驚懼的不敢傷害使者,或是遵照兩軍交鋒不斬來使的常例。

  總之,還沒有使者被殺的事情出現,上一番出現使者被殺還是在勸降一個察哈爾部落時發生的,事後以這個部落被夷平了事。

  寧完我是他從正紅旗奴才裡簡拔出來的,此人忠心敢言,頗有才幹,是皇太極日後打算重用的漢臣,這兩年在屯田上面也是頗有建樹,沒想到就這樣象狗一般被吊死在涿州城頭。

  在涿州的接連失利加上折損臂膀,讓皇太極也失去冷靜,此刻愛新覺羅家暴虐的血液讓他只想報復。

  “來人,聚兵攻城,入城後屠盡城內尼堪。”

  這時候就不是什麼三天不封刀了,而是斬盡殺絕為止,其實,皇太極為了安撫漢民的情緒,減少漢民的拼死反抗,向來不贊成屠城這一惡行,不過,各旗出征都是由旗主做主,有了父汗屠殺漢民的例子,這些軍兵屠殺漢民的事情因此屢禁不止,他也是極為頭疼。

  今日,皇太極已是恨極,定要用漢民的滾滾人頭血祭族人。

  莽古爾泰、阿濟格、阿巴泰、多爾袞、多澤面面相覷,別看莽古爾泰暴起時也喊著再次攻打涿州云云,那不過是在氣頭上亂嚷而已,真要讓他攻此堅城,他就會想起折損在城下正藍旗甲兵,這都是自家的根基啊。

  如果實力大損,第一個放不過他的就是皇太極,皇太極等這般機會很久了,當然會笑納大禮,將他擱置閑放都是好的。

  如今皇太極暴起,包括他在內的其他貝勒可是沒有昏頭,只是六個不知死活的尼堪,不值得讓女真人為之拼命。

  “汗王息怒,臣弟以為這正是涿州明將的陰謀,處死大金使者,讓我大金繼續攻打涿州這個堅城,從而折損我軍實力,汗王,我軍萬不可上當啊。”阿巴泰上前規勸道。

  暴怒的皇太極乍一聽有人勸阻就要發火,聽聞阿巴泰言道可能是明軍陰謀,心中一動,略一思量,不禁點頭,好險,差點就中計了,這個明將好生狡詐,再攻堅城折損嚴重,弄不好國主之位都有可能動搖。

  此時,其他一眾貝勒急忙應和,均言道不可強攻堅城,這個涿州可是把他們嚇壞了,說什麼也不能將寶貴的丁口浪費在攻城上。

  皇太極順勢收回成命,言道寧完我的家人定要好生撫恤,不能寒了漢臣的效力之心,不過這都是回轉遼東後的事情了。

  莽古爾泰暗道可惜,他倒是希望皇太極撞個頭破血流,如此他才能安如磐石,可惜了。

  既然不能攻城,那只能退去了,當然,皇太極現下唯一的指望就是登萊軍出城援助京師了,唯有如此,他才能將其在野外殲滅,將這個明將挫骨揚灰。

  十二月二十一日辰時初,建奴大隊開始北返,兩萬餘騎兵加上備用馬匹的動靜讓冬日清冷的曠野喧囂起來,大股的煙塵向北方騰起,標明了建奴行進的方向。

  當韓建判斷出建奴這是打算退兵時,急忙快馬飛報趙烈,趙烈又派人通秉了李恒和安永德。

  趙烈當先來到通濟門用望遠鏡遙看北方,他認同建奴撤軍了,很是遺憾,昨日吊死寧完我,寫上幾個羞辱的大字,他就是打算激怒建奴,讓其再到涿州城下撞個頭破血流。

  如今這些小算盤都落空了。皇太極到底不是阿敏、莽古爾泰之流,不容易激怒,此人制怒隱忍真有一套。

  安永德接著趕到城頭,看到建奴撤軍,安永德大喜,此番守城戰,多虧有登萊援軍,不但守住了城池,而且取得大勝,當真是可喜可賀。

  此番過後,不但自家官位得保,甚至用建奴的人頭還可運作一個肥差,畢竟衛所軍將還是上不了檯面,只能在土裡刨食,沒有大的進項。

  安永德此時是笑口常開,不斷恭維趙烈,此時官階當真不是最緊要的,戰亂之時能打能拼才是關鍵。

  李恒是最後一個抵達通濟門的,當他看到建奴正在撤兵時,也是心情激蕩,好嘛,自家差點自盡殉國,放到誰身上也是劫後重生,能不激動嘛,如今否極泰來了。

  此番大勝,作為涿州主官他李恒想來也能簡在帝心了,李恒偷眼看看城下的倒斃的建奴屍首,嗯,這就是擢升的階梯啊,此時,他可顧不上什麼氣味難聞了,呃,這是什麼。

  好死不死的是李恒向下一望竟然發現自己手扶的垛口下吊著幾個死人,正在寒風中搖動。

  看到幾人灰黑猙獰的面孔,李恒李大人說什麼也摟不住了,嘔的一聲,吐了出來,身邊的老錢急忙遞上帕子。

  “這,這是何人。”李恒顫聲問道,這幾個死屍就在他身下一人多高的位置,怎能不讓他心悸,如果不是老錢攙扶,李恒早就跌坐地上。

  “哦,李大人,此人乃是建奴派出的勸降使者,乃是一個漢臣,本將謂之為漢奸,如此為建奴效力,全然忘了君父之所在,本將只好吊死他以儆效尤。”趙烈回道。

  “嘶,漢奸,嘿,倒也妥帖。”李恒言不由衷的點點頭,心道,到底是丘八出身,行事暴烈粗鄙,先前看到此人行事頗有氣度,還到此人不但能戰還頗識禮數,如今看來大明軍將都是一丘之貉,再是兩軍交惡,怎能斬殺使者,徒然讓夷狄笑話大明不識禮數。

  趙烈可是懶得理會李恒的想法,他如今的念頭就是這份戰功足夠驚人了,甚至超出了自家的預期,當然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大,如今正好韜光隱晦,此番征戰就此結束吧,自家折損也讓他心頭大痛,保存實力為上吧,折騰不起了。

  建奴在巳時中全部離開營寨,並且一把火將帶不走的塔樓等設施燒毀,煙霧乘著北風吹到涿州,立時城上烏煙瘴氣。

  趙烈讓夜不收們提前吃飯,午時初,六十名夜不收分為三隊開出涿州北城,趙烈交代他們就是遠遠的綴著建奴,絕不落單,如果建奴大隊來追,即刻逃離,即使是建奴小隊也盡可能不接戰。

  趙烈只要知曉建奴的大致動向即刻,他是無論如何不想折損哪怕一個人手了,血已經流夠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26

第245章 總鎮駕臨

  建奴大軍的撤離毫不拖泥帶水,全軍向京師方向急進,直驅京南海子大營。

  此時,大明朝廷正在慶倖建奴撤圍京師,在建奴撤圍前,宣府、大同山西等地援兵在京師攻防戰中,連吃敗仗,京師告急。

  倒不是這些兵丁不奮力作戰,而是大明兵部和那位天子的胡亂指揮,其實各地總兵希望謹守城池,而出於大明和天子顏面,朝廷內閣做出的決定卻是出兵城外,依託城牆同建奴決戰。

  好嘛,半吊子的騎兵和戰力羸弱的步隊同建奴鐵騎在野外對陣,雖說是背靠城牆,不過沒有全軍覆沒就是萬幸了。

  結果就是宣府援兵、大同援兵折損泰半,就連總理京師防禦重任的大同總兵滿桂在德勝門外同阿濟格等人的激戰中都是受創多處,險些喪命,只好退回城內。

  就在此時,建奴竟然退軍了,這幾日給了滿桂、尤世祿等各地援軍軍將喘息之機,他們急忙休整部屬,修補兵甲,以期再戰。

  在這裡可說破虜軍的南線作戰解救了滿桂和他麾下軍兵的性命,本來他將會在接下來的戰陣中丟卻性命,此時卻是正在休整備戰。

  滿桂、尤世祿等各地援軍紛紛向內閣和天子建議,不能出外野戰,此番這般軍將為了自家和屬下的性命倒是極為抱團,齊齊進言,大有不答應下來,恐麾下兵丁有潰散之憂。

  內閣和兵部這般未經戰陣的文臣此時也沒轍了,遼鎮已經潰散,大多跑回山海關觀望去了,開玩笑,頂頭上司都下獄了,剩下的總兵、副將誰敢在京師停留,深恐被牽連下獄。

  沒有了戰力第一的遼鎮,登萊鎮、寧夏鎮、陝西等處援軍還沒有抵達,如果山西、大同、宣府等處援軍再鬧騰起來,如何收場,於是捏著鼻子認了,下令謹守京師城池。

  京師剛剛平靜了幾日,朝廷內外剛剛鬆快了不足十日,建奴大軍再次返回了南海子,不明底細的大明京師再次繃緊了神經,全城戒備,各地援軍、京營兵丁上城值守,準備應付建奴的攻城。

  努爾哈赤之所以再次圍困京師,一是他心中攻取大明京師的野望還是沒有熄滅,一擊致命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再者,他希望圍困京師逼迫登萊援軍儘快入京勤王,而大金軍就能在野戰中擊敗這個勁敵,報仇雪恨,因此,再次圍困京師就是必然的了。

  只不過圍困不等於攻打,因為他此番返回大明京師,發現京師的守軍也變得刁滑了,全部縮回城內固守,再也不傻乎乎的出城野戰了,雖說建奴向來對於明軍戰力鄙視,不過那是野戰,這般尼堪守城的功底可是不淺,何況如今是守衛大明京師這個堅城。

  如果強攻京師堅城,折損將會極重,此番出征已經折損一成以上的兵丁了,著實不能損失了。

  皇太極沒有下令強攻也沒有退敵,只是在京師外各處遊蕩,繼續圍困,對於京師皇太極沒有指望了,但是圍住京師,有了大明朝廷的威壓,登萊援軍敢不疾馳京師,這就是機會。

  皇太極的想法沒有錯,不過他可是沒有想到他想誘捕的獵物早已吃飽了,至於說朝廷的威壓嘛,他也早已有了主意。

  “總鎮為國奔勞一路辛苦了。”李恒拱手一揖。此時李大人正同安永德、趙烈等人在涿州南門迎候登萊鎮總兵官張可大。

  雖說大明文貴武賤,不過,那也得看品階和職位,五品的知府可不是五六品的禦史,在二品武將面前還端不起架子,但是李恒也是不須跪拜。

  “本鎮不過是盡忠職守罷了,李大人堅守涿州,擊退建奴,才是為國分憂,為陛下盡忠。”張可大笑容可掬道。

  如今涿州大捷,無論是否是李恒主持征戰,只是作為涿州文臣之首此番大勝就能賺個盆滿缽滿,作為賞功的內閣、朝廷當然會儘量照顧文人,李恒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聽聞此言,李恒臉上掩飾不住的得意,那真是無亂如何的控制不住笑意。

  “見過張總鎮。”“屬下參見總鎮。”安永德、趙烈則是跪拜于地,作為低階武將這是拜見上官的常例。

  “兩位請起。”張可大虛扶一下。

  兩人急忙起身。

  “趙烈,建奴大隊是否全部在京師。”張可大問道。

  雖說張可大也是派出了大批的夜不收,不過,只是曉得固安到涿州一線,以及涿州附近已經沒有了建奴大軍,只有零星的建奴哨探存在了。

  迫於朝廷可能的降罪,【好嘛,其他各鎮援軍都已抵達,你登萊援軍遲遲不見蹤跡,是何道理】以及趙烈派人通秉涿州大捷,於是張可大硬著頭皮從固安急進涿州。

  一百多裡張可大率領戰兵三日趕到,至於衛所兵還在後方行進,此時張可大可是顧不上這般扯後腿的了,自家安危為主。

  “大人,建奴大隊全部在京師左近,附近已經沒有過百的建奴兵丁。”趙烈回道,趙烈幾日來將騎總和夜不收剩餘人手全部派出,組團探查,他驚訝的發現,建奴大隊全部推往京師,連良鄉都已讓出。

  嗯,張可大點點頭,在李恒和安永德想讓下,登萊戰兵四千人開始進入涿州,好在涿州畢竟是京南雄城,周九裡有餘,別說四千人,加上後續的登萊衛所兵也容納的下。

  入城後的張可大沒有即刻趕赴李恒、安永德備下的接風宴,而是堅持要看看涿州的戰場和俘獲,這才是最為緊要的。

  趙烈派人只是簡要報秉陣斬努爾哈赤六子塔拜,擊退皇太極統兵攻城,殺傷建奴兵丁數千云云,張可大心裡貓抓般難受,來到此處不點檢明瞭怎能安心赴宴。

  張可大登上通濟門城樓,只見城外一裡處堆了三大堆屍山,都是無頭的屍體,衣甲大都被扒下,場面極為猙獰,好在是冬季最冷的季節,屍身都已凍住,沒有太多的氣味傳來。

  此外北門外遠遠的數裡外還有幾個大大的隆起的土丘,趙烈點出那是被建奴驅趕攻城的百姓的屍身,都被埋在那裡。

  張可大驚詫不已,只是目測建奴軍兵的屍首不下數千,加上大明百姓的屍體,足有萬餘,就是一萬餘人站在那不反抗也得殺上半日,可見當時戰況之激烈。

  下得城來,幾人來到破虜軍的營帳,一個大的破舊庫房內,堆滿了抹上石灰的建奴和蒙古人首級,有的呲牙咧嘴,有的怒目圓睜,讓整個昏暗破舊的庫房更顯陰森可怖,如額鼻地獄一般。

  張可大向身邊幾個親衛使個眼色,兩名親衛帶領著十餘名軍兵開始在庫房內檢點建奴、北虜的人頭。

  安永德、趙烈等人是氣定神閑,都是實打實的戰功,沒什麼好擔心的。

  “大人,隔壁就是收放塔拜首級和衣甲的所在,總鎮大人是否一觀。”趙烈施禮道。

  “哦”張可大一挑眉毛,這可是野豬皮的親子,“趙烈帶路,本將前往一觀。”

  幾人來到隔壁的庫房,只見庫房內堆積如山的兵甲,都是數戰來破虜軍繳獲的。

  有蒙古人的彎刀,建奴和漢軍的長槍、狼牙棒、長柄馬刀、順刀、箭枝、步弓、騎弓,建奴的正黃、鑲黃、正藍、正白、鑲白等式樣盔甲,漢軍式樣的鎖子甲、紮甲、魚鱗甲,還有一些還算完整的皮甲,還有為數眾多的馬鐙、馬鞍、馬鞭等。

  林林總總在庫房內堆積如山,在庫房的一角,擺放著甲勒額真、牛錄額真等旗幟。

  靠邊擺放的正是塔拜怒目圓睜的屍身,破損的魚鱗甲還披在身上。

  安永德對此是毫不陌生,當日打掃戰場時,破虜軍謝絕了涿州衛的幫忙,都是自己清理得屍首,砍下首級、剝下兵甲、收攏金銀、肢解死馬。

  破虜軍軍兵活計這個熟練仔細,一看就不是頭一遭。

  那時最讓安永德眼紅的就是堆積成小山的金銀細軟,建奴入關進入大明富庶京畿,搶奪了無數金銀細軟,大多隨身攜帶,此時便宜了破虜軍。

  只是金銀安永德預估就得在十萬開外,還有些首飾細軟呢,不過,安永德想想撫恤戰死的軍兵,估摸趙烈也剩不下多少了。

  此時在這庫房裡是絲毫不見,想見都被趙烈藏起來了。

  張可大細細端詳了塔拜的屍身,只見塔拜的明光鎧、內襯的軟甲、腰刀,都是上乘之物,在塔拜屍身一旁還擺放著幾個建奴牛錄額真的首級和兵甲。

  此時,不用護衛檢點首級,張可大也相信涿州大捷了,這些兵甲、旗幟根本不是這短短時日能夠打造出來的,就是這些兵甲弓弩箭枝也能值個十萬兩銀子。

  “安指揮使、趙千戶,兩位此番可是立下潑天大功啊,此乃是本朝與建奴對陣以來少有的大勝。”張可大目光閃爍,心中這個羡慕嫉妒恨啊。

  他雖貴為總兵也沒取得如此大捷,大明對於擊殺建奴的賞功最重,他曉得此番安永德、趙烈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

  “下官不敢居功,都是趙千戶所帶軍馬所為,我涿州衛不過是敲敲邊鼓,慚愧啊慚愧。”安永德當著趙烈面,臉皮再厚也是不敢居功。

  “安大人過謙了,沒有涿州衛的幫襯,我登萊軍豈能取得涿州大捷。”趙烈笑道,涿州衛只是不讓趙烈入城,別說大捷了,恐怕破虜軍就得敗亡,當然這是交易的結果,這就不足外人道了。

  眾人一直等了一個多時辰,張可大的親衛前來回稟,點檢合計建奴首級兩千六百餘,北虜首級千餘。

  張可大撚須大笑,登萊軍此戰後定會名鎮四方,作為登萊軍主將的他當記首功。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30

第246章 兵甲生意火

  接風宴結束後,張可大返回了安永德為其準備宅邸,這是一個劉姓士紳的閑宅,三進三重的院落,此時都被張可大的百余名親衛控制了,安永德還奉上了幾個丫鬟使女以供驅使。

  安永德閒話幾句後就告辭離去了,畢竟登萊鎮行軍多日,也得讓張可大早些安歇才是。

  趙烈卻是被張可大留了下來。

  “大人,此番聽聞大人在來此途中與建奴大隊接陣,陣斬三百餘名建奴,真是可喜可賀啊。”趙烈笑眯眯道。

  張可大手裡的茶碗一頓,他似笑非笑的看看趙烈,心下明白這是用建奴首級來進獻,當然也是必有所求。

  張可大能到朝廷二品大員的位置,當然不是愚直之人,深知官場三味,如果不經多方的運作他這個實職總兵從何而來,他是深知官場上下心思,趙烈如此上道,定是有所求了。

  張可大點點趙烈,笑道:“小小年紀,從哪裡學來的這般行徑,說罷,你看中了什麼。”

  “總鎮真乃目光如炬。”趙烈小小的拍了一記,“大人,此番屬下仰仗部下奮勇,僥倖得勝,想來官職上還能小進一二,不過,將軍難免馬上亡,屬下可是不想轉入戰兵營,如今在石島方才鋪開局面,實是不想遠離,總鎮大人,您看靖海衛指揮使這個位置,屬下能有幾分把握。”

  張可大笑眯眯的看著有點忐忑的趙烈,心道,這位衙內也是有所求啊,我還以為你有老爹和軍功在手向來不求人呢。

  對於趙烈對於靖海衛指揮使的垂涎,他倒是想促成一下的,畢竟登萊衛所這幫子地頭蛇這兩年來的陰奉陽違可是讓他吃了不少的苦頭。

  張可大對於這般丘八是深恨之,只是這些人都是登萊地頭蛇,倉促間不得其法,如今趙烈想要居於其中,定會同這般人衝突一番,他是喜聞樂見。

  當然,既然趙烈如此看中,那麼張可大怎能不敲上一記,否則豈不是太不上道了。

  “趙千戶,要本鎮保舉你不無不可。”張可大玩味的看看趙烈,“嗯,聽說你俘獲建奴千餘匹戰馬,唉,說來慚愧,登萊戰兵的坐騎如今只是勉強維持,竟然沒有備用的戰馬,這可如何了得。”

  靠,你個老小子,原來盯上了戰馬,當下戰馬奇缺,最低也得六七十兩銀子一匹,這近兩千匹戰馬就是十萬兩銀子,而趙烈的打算是讓自家的步兵也上馬作戰,增加步兵的機動能力,這對建奴作戰中至關重要。

  如今馬匹缺口極大,這個老混蛋一眼就盯上了趙烈的心頭肉,趙烈不僅是肉疼,而是渾身上下都疼了。

  張可大欣賞了一下趙烈糾結的表情,自顧自的品茗,他不怕趙烈不屈服,誰讓你有所求呢。

  “總鎮大人,這些戰馬補充屬下戰損後還可富餘六百匹戰馬,下官盡皆獻于大人。”趙烈權衡一二,衛指揮使對於保有石島至為緊要,相比之下馬匹畢竟還是用銀兩可以買到的。

  “如此甚好。”張可大心中大樂,這可是三萬餘兩銀子啊,最為緊要的是可以大大加強登萊騎兵的戰力,沒有好的備用馬匹那是什麼騎兵。

  “趙千戶放心,本鎮定會上書保舉與你,趙千戶乃是登萊鎮有數的猛將,怎可相讓於人。”

  他倒是不曉得,在固安一戰中趙烈還俘獲了戰馬,暗道這趙烈將泰半繳獲戰馬獻了出來,很是上道了。

  “大人,不知下官的弟弟趙鋒不知能否升任靖海衛左千戶。”趙烈終於提出了最後一個條件,石島這個基地必須要握在手中。

  張可大哈哈一笑,允了,他心知肚明老趙家這是對石島志在必得,不過,這同他關係不大了,小小一個千戶他還做的了主。

  第二日近午時,登萊鎮各個衛所的兵丁才抵達涿州,就是這般路上也潰散了近千的兵丁,沒法子被路上百姓的慘狀嚇壞了,這是同建奴拼命,很可能命不久矣。

  張可大面色鐵青的看著這般拖後腿的乞丐兵,將幾個指揮使一通大罵,真是把臉都丟到京畿了,讓他張某人臉面無光。

  安永德倒是暗自點頭,他又看到了熟識的大明衛所兵,嗯,這就對了,登萊鎮不可能皆是如小趙麾下那般能戰的軍兵。

  到了晚上,幾個指揮使偷偷的聯繫趙烈,想要購買些建奴首級,這些建奴首級已經成了這般人的護身法寶,有了這些首級那就是立有戰功了,即使上峰怪罪下來那也有說辭了,看到沒,同建奴血戰過後,折損嚴重,不堪再戰,只能就地休整。

  趙烈是發賣了三百建奴首級,每個首級二百兩銀子,每個指揮使都買了幾十個首級。

  朝廷賞格是每個建奴首級四十兩銀子,自己還得掏腰包解決一百六十兩銀子,不過這銀錢可是省不得,這是保住職位和身家性命的護身符。

  就連趙烈的頂頭上司常汝甯也厚顏買了五十建奴首級和些許兵甲,什麼,你說趙烈如何不奉上一些,兩人僵持至此,趙烈能發賣與他就是不與他計較了。

  趙烈因此獲利近五萬兩銀子,總算將戰馬的損失找補回來了,他手裡的建奴首級太多,過多的首級對於他的升職沒有太多益處,有個千八百的首級足夠了,何況塊頭最大的塔拜這位六爺的屍首在他手中,其他的首級還真看不上眼了。

  至於張可大則是對此不管不顧,懶得理這些破事,他也不想登萊鎮衛所都是乞丐兵戰力底下這般實情鬧的盡人皆知,多少有點斬獲給他這個總鎮漲點臉面吧,難得糊塗啊。

  此時,地頭蛇安永德也找上門來了。

  原來,京畿一帶的軍將們都聽聞了涿州大捷,找上了安永德,希望買些建奴首級,也好過了這個難關。

  建奴入寇京師,將京畿鬧了個天翻地覆,可是這般多各地的守將根本就沒有什麼斬獲,一旦建奴撤軍出關,朝廷定會事後追責,到時回家待勘都是輕的,鬧不好就是破家殺頭的罪名,怎能不讓這些軍將心急如焚。

  於是保定府的一些守備、遊擊,甚至還有宣府、薊鎮的軍將聞訊都是派人前來接洽,都是找到安永德門上,誰讓他是京畿軍將,至於登萊軍將平日根本沒有交結,這都是暗地裡的東西拿不上檯面,不敢同陌生人勾連。

  安永德推不過顏面,看在送上門的銀錢上,只好一趟又一趟來找趙烈相商,為這些軍將購買些建奴首級兵甲,演戲演全套,到時,兵部派人點檢時,你這裡只有首級,兵甲旗幟戰馬呢,一看就是虛報戰功,因此這都要買回來,一樣也不能少。

  趙烈的來者不拒,家裡一大攤子都是等著用錢的地界,對於銀錢的渴望真是無限的,多了的人頭兵甲能為他帶來無數銀錢,就是為破虜軍大漲實力,趙烈當然是舉雙手雙腳歡迎。

  就這般,短短半月,趙烈發賣出九百餘建奴首級,三百餘北虜首級,以及相應的兵甲、旗幟,收攏了二十二萬七千餘兩銀子,此番可算是賺個盆滿缽滿。

  而京畿、宣府、薊鎮兵將也是滿意之極,此時損失些銀錢都是小事,日後在任上收攏回來就是了,保住現有官職才是緊要之處。

  當然另一個賺大發了的就是安永德了,除了銀錢還讓不少軍將欠下了人情,真是好不得意,一個衛所軍將何時這般風光過。

  介於此時大把軍功在手,登萊鎮上下對於兵部內閣有可能的詰問全都無視,只是安心在涿州休整,說什麼也不向京師進發,原先那是沒法子,如果退縮就是被降罪的結局,此時誰還在乎這些,已經有人開始想著用這些首級活動著換個好些的所在了。

  登萊鎮援兵在涿州安如磐石,大金國主皇太極可是坐不住了,他之所以全軍北撤圍困京師,就是引蛇出洞,野戰中殲滅這個該死的登萊軍。

  好嘛,這股明軍卻是全然不顧大明朝廷天子被圍,竟然在涿州不走了,建奴大軍可是尷尬了。

  涿州堅城不可攻,京師難道就能攻打嗎,京師城內守城軍兵青壯也有十余萬之眾,區區兩萬余不足三萬軍兵如何攻打,就是攻打下來也得折損泰半,到時要京師裡的錢糧何用,有錢花人沒了啊,這個時候只有麾下的兵丁才是根基,根基被毀,還妄談其他嗎。

  不能攻堅,京師城外也被搶掠一空,實在是沒有什麼油水可撈,營內的怪話就多了起來,現下,建奴軍兵還是沒有脫離強盜的本色,你同這些老人講戰略、講大局那就是雞同鴨講,他們就認一樣,他們入關就是為了搶南邊的,搶不到誰在這飲雪喝風。

  崇禎三年正月初五,皇太極滿帶不甘下令從京師撤圍向東與代善、阿敏統領的正紅旗、鑲紅旗、鑲藍旗軍兵匯合,決定在離開大明前再幹上幾票,多打些草穀。

  建奴撤圍向東繞過通州折向西北。

  京師過了兩日終於探明皇太極這是真的撤圍去了,登時戰戰兢兢月余的京師滿血復活了,大明朝廷裡的上千官員各個是彈冠相慶,不容易啊,終於撤圍了。

  而最為慶倖的是京師裡的各路援軍和京營兵丁,建奴攻城還不得是他們對陣,如今都是慶倖躲過一劫。

  其實這裡最該慶倖的是滿桂、孫祖壽和尤世祿,如果沒有涿州塔拜陣亡一事,在原有的歷史上尤世祿在城外與建奴交戰被大敗,旋即被去職返家,而滿桂、孫祖壽等人更是在安定門外戰死,如今他們二人和麾下兵丁可是逃過大劫,雖說折損泰半,不過畢竟沒有全軍覆沒不是。

  當然,北京城的老百姓也鬆口氣,北京城內的糧食、鹽糖、以及雜貨都是指望著漕運維持,圍城以來,糧價騰升,是兩月前的四五倍,真是愁煞人了,如今建奴退兵,意味著漕運可以通行了,城內糧價立時大跌,雖說還是正常年景的最少一倍,不過也是見到光亮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30

第247章 天子也過了一個年

  此時京師中如論最為鬱悶的就是崇禎帝了,因為京師是撤圍了,這當然是好事,不過,接著皇太極同代善兩軍合流後,直驅永平。

  建奴連續攻伐數日,永平失陷,永平知府張鳳奇、守將鄭國昌等大批文武殉國。

  建奴即刻攻擊昌黎、遷安、灤州等處,這都是山海關通往大明的後路,如果各處一一被攻陷,那麼山海關就會陷入前後夾擊的困境,薊鎮東部形勢急劇惡化。

  這日崇禎帝召集內閣閣老會商局面,如今韓爌報病在家,錢龍錫因袁承煥案在家待勘,內閣此時由李標署理內閣諸事,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成基命入閣,東閣大學士周延儒、何如寵、錢象坤入閣,此時,已經是所謂大明精英彙聚一堂,共議國事了。

  “李閣老,今日有沒有永平府的最新塘報。”如今的崇禎全然沒有二十歲年輕人的銳氣和精神,臉色蒼白,身形消瘦,臉上寫滿了疲倦。

  “回稟陛下,今日永平方面傳來塘報,建奴分兵正在攻打昌黎、遷安,至今日止,建奴還沒有得手。”蒼白疲倦同崇禎有的一拼的李標欠了欠身回道。

  崇禎臉色一沉,整個薊鎮糜爛至斯,泰半城池被陷,薊鎮主力幾乎盡喪,建奴在薊鎮是予取予奪。

  如果昌黎、遷安被陷,建奴將會直面山海衛,山海關同遼西就成為孤島,只有海路還可通行了。最為緊要的是如今遼鎮的實際掌控者總兵祖大壽坐擁數萬精兵因袁承煥案疑懼不定,如有傾覆,則京師危矣。

  “周閣部,今日各處援軍可有消息。”如今聚集援兵打通山海聯絡至為緊要。

  “回稟陛下,薊鎮、昌平、保定、大同、山西諸軍在總理軍務的馬世龍、總兵滿桂、尤世祿統領下正在補充兵甲待命,此外,固原鎮、寧夏鎮、登萊鎮、陝西、山東、浙江等處援軍預估數日內可抵京師,再者,福建、江西、河南等處援軍也會在近日抵達。”周延儒的回話言簡意賅極為沉著。

  崇禎點頭,對於周延儒的定力頗為贊許。

  “然則,各地援兵遠道而來,隨軍輜重匱乏,軍餉拖欠甚多,兵丁在京畿各地多有劫掠,禦史台已是多人參劾。”周延儒道。

  崇禎用手扶頭,頭疼欲裂。

  此前山西鎮援軍就在京郊鬧餉,亂兵在駐地附近劫掠百姓,山西巡撫耿如杞、總兵張鴻功因此下獄,這不過是最大的一起鬧餉,其他援兵鬧餉也是層出不窮,歸根結底就是大明欠餉。

  這些兵丁在駐所開拔時,都已欠餉,如今到得戰地,就要與建奴拼殺搏命,沒有餉銀支應不動啊。

  如今戶部僅有的數十萬兩銀子已經投入進去,不過援軍合計十余萬,數十萬銀不過是支應一時而已,如今沒有餉銀輜重,讓這些丘八上陣是難之又難。

  “王承恩,明日支內幣十五萬兩。”崇禎疲倦而無力道。

  “陛下,這可是內庫僅有的銀兩了,日後如有意外……”王承恩大急跪地勸道。

  崇禎揚手打斷了他,“大伴,此時就是緊要關頭,如果不能打通山海,遼東就會糜爛,如此京畿不保,何談日後。”現下都撐不過去了,還談什麼以後。

  李標等人皆是閉口不言,此時如果不發內幣確實是過不去了,不過天子自山陝大旱來已經數次支應內幣了,此時想來內庫也已枯竭,天子已是數次減少內府支出,一國之主如此,真是窘迫之極,身為臣子都是臉上無光,此時能說什麼。

  就在此時內侍入報,兵部尚書申用懋在宮外求見。

  上任兵部尚書王洽已經作為建奴入關的犧牲品入獄了,沒法子,建奴神不知鬼不覺的入寇大明,作為大明兵部的最高長官不是他負責誰負責。

  左侍郎申用懋遞進成為兵部尚書,這可是如今大明最棘手的尚書,申用懋乃是前首輔申時行的長子,雖說學識淵博,不過處理庶務才幹遠遜乃父,他能升任兵部,只是因為戰時緊急,一時難覓人員,從兵部左侍郎升任而已,在崇禎心目中申用懋就是署理的人選。

  “喚他入內。”崇禎聽聞申用懋求見,心中一沉,幾次三番入宮,申用懋可是沒有帶給他什麼好消息,此時不會又有什麼噩耗來臨吧。如今大明京畿真是多事之秋啊。

  須臾,在幾人的矚目下,年近古稀身材瘦小的申用懋進入殿內,叩拜天子。

  “免禮,申兵部,此時前來又有戰事發生。”崇禎問道。

  “回稟萬歲,確有大事發生。”申用懋見到崇禎面色一沉,急忙說道:“東閣大學士、遼東經略孫大人派親衛從沿海繞過建奴大隊,冒死來報,遼東安然無恙,總兵祖大壽、副將何可綱彙集重兵,不日就在孫大人統領下向西入關勤王。老臣得知此信,不敢耽擱,即刻入宮稟報。”

  崇禎帝聞言大喜,只要遼東不失,祖大壽等遼鎮兵馬沒有投靠建奴,則山海可保,建奴陷於兩面夾攻之中,早晚退去,這可是近日來聽到的最好消息。

  “孫大人年近古稀,為國奔忙,安靖遼鎮,真乃國之柱石。”成基命素來同孫承宗交好,此時不禁贊道。

  “此國難之時,孫愛卿不畏艱險,只統帶百餘人直入山海,確是眾臣楷模,國之棟樑。”崇禎興奮的滿臉放光,口中大贊。

  “臣下恭賀萬歲,遼鎮無恙,山海遼鎮可得數萬精兵,各地援兵十余萬正可南北夾攻,剿滅建奴指日可待。”周延儒反應飛快,小小的拍上一記。

  “周愛卿言之有理。”崇禎笑道,一看可知極為受用。

  李標冷眼旁觀,知曉萬歲對周延儒極為看重,因為此人敢想也頗為敢為,膽子極大,早晚有一日周延儒會成為首輔。

  李標心中冷笑,在文淵閣外面的都想進來,哼哼,進入之後,你們就曉得什麼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李標早已向崇禎遞上了辭呈,天子讓他署理一些時日,待來日致仕就是卸下這萬鈞重擔之時,他對於文淵閣沒有一絲留戀。

  如果沒猜錯,韓爌也是假病退隱,為的就是交出手中的燙手山芋。

  “陛下,今日還有一個天大喜訊。”講到此處,申用懋不厚道的頓了頓。

  “哦,還有什麼喜訊。”崇禎笑問兵部。

  “申兵部還是有話直說,還是不要吞吞吐吐。”李標笑道。

  “陛下,眾位閣部,登萊鎮張可大快馬急報,其屬下部將趙烈、涿州知府李恒、涿州衛指揮使安永德在涿州大敗建奴一部,陣斬努爾哈赤第六子甲勒額真塔拜以下千餘甲兵,皇太極等夷狄統領三萬軍兵前往報復,被我軍擊退,又斬獲數百建奴甲兵、數百北虜和漢軍。”申用懋聲音洪亮的回稟。

  “呃。”崇禎驚詫無語,什麼,老奴第六子被陣斬,皇太極統兵攻城被擊退,是不是真的,崇禎可不是兩年多前剛剛登基的無知少年了,尤其是袁承煥忽悠後,他可是對於自己這般臣下所言不敢全信,能信個七八成就不錯了,“此事千真萬確否。”

  “秉萬歲,此是登萊鎮總兵張可大和涿州知府李恒的奏陳,裡面還有涿州衛指揮使安永德的附議,俱言涿州大捷。”申用懋遞上兩份奏摺。

  王承恩接過,遞給崇禎。

  崇禎迫不及待的觀看起來,須臾看罷,抬起頭時滿臉已是掩不住的喜色。

  “兩人奏摺大同小異,俱言大捷,想來無差。此外,張可大在從固安前往涿州的途中也大戰一場,斬首數百,諸位閣老也瞧上一瞧。”崇禎將奏摺交于李標,李標看完交于成基命,依次眾人。

  “陛下,雖說幾員文武重臣俱言大捷,還是要等到兵部核功之後才能確信。”李標言道,要知道下面官員推過攬功各個都是能手,如果朝廷大肆宣揚,事後核功方知不實,內閣和天子的顏面就要全失,成為笑柄,到時如何收拾收尾。

  “李閣老言之有理。”崇禎帝眼中光芒一黯,也是怕了臣下這般能臣幹吏弄虛作假的手段了。

  “陛下,臣以為此事大半是真。”周延儒躬身道。

  “哦,周愛卿請講。”崇禎看向周延儒。

  “陛下,按湊陳所言,塔拜是在十二月十日左右被斬,建奴是十二月十二日從京師撤兵而去,此前,德勝門外大同、宣府、保定援軍接連大敗,遼鎮援軍回返,此時正是建奴氣勢正盛之時,當時,臣就詫異建奴為何大勝而退,此事頗為蹊蹺,如今看來塔拜戰損應當就是建奴大軍撤圍的因由,這是建奴所謂的王族戰損,事關建奴顏面,不得不回兵報復。”周延儒思慮清晰,倒是將事情原委大致猜出。

  崇禎不斷頷首,極為贊許,此事經過周延儒的梳理,條理清晰,只有這種可能最大,自建奴入寇已來幾乎沒有大捷傳來的崇禎愈想愈覺得事情當是如此。

  只是崇禎方才的興奮已過,又是對一干臣下實在是沒有信心,畢竟這幫子臣下虛報戰功的事做的多了。

  他即刻下令,讓申用懋從兵部派出人員前往涿州檢點,此外,讓兵部急令行進中的各地援軍進入京師,崇禎真是一刻也不想等了,再等下去,不知道又有那座城池被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30

第248章 趙烈很肉疼

  捷報發出後,張可大就沒打算繼續向京師進軍,他曉得兵部內閣包括天子不會這般容易相信他和李恒的奏陳,定會派員點檢,老老實實在涿州等候吧。

  如此大功在手,當真是一切我有,張可大再也沒有在天津登岸時的焦慮了,如今的功勳足以讓他氣定神閑。

  左右、左右、左右,破虜軍殘破的三個步隊在休整三天後,每天早晨按慣例出操,路線就是沿著涿州城行進一圈。

  全體軍兵全身兵甲齊聲呐喊,聲震四方,而趙烈和護衛就行進在隊伍前方,不象其他軍將般騎馬統帶,整支隊伍齊整的開進著,從容不亂。

  張可大站在城頭上遠遠望著在城外行軍的破虜軍,撚須不語,心中閃出的是戚繼光戚爺,趙烈所部帶有戚爺的影子,難道登萊當真是如此奇異之地,文事不興,但是武臣繁盛,前有戚爺,今有趙烈,都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大明有幸啊。

  狼煙起,江山北望……

  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

  歌聲雄渾,氣勢壯烈,張可大不禁悠然神往,為大明再薦一賢才吧,出於對於登萊局勢的失望,張可大已經決定運作回熟識的南京所屬任職了,此番憑此潑天大功估計足可運作下來。

  作為大明朝還算是有為的宿將他深知登萊對於大明的緊要,只是他對於軍餉拖欠,衛所的糜爛實在是束手無策,任職兩年來竭盡所能也未能改變分毫,但是他深信趙烈定會在登萊開創出一番基業。

  趙烈能在一個小小的千戶所就能鑄成鐵軍,這般人物定能同戚爺一般揚名天下,自家臨走助其一臂之力吧,也算還了趙烈的人情,也是為登萊保留一分原氣,再說讓都司、衛所這幫混蛋難受自家心裡就是暢快。

  接近午時,對於趙烈所部極感興趣的張可大又溜溜達達的來到破虜軍駐地,炊煙嫋嫋,破虜軍所部也在做飯。

  營門口的值守兵丁看到總鎮大人駕到,倒也沒有驚詫,這位爺已經數次前來了,並且同趙烈商議好,一旦他前來,就讓守衛陪同他進入,再行通知趙烈。

  “參見總鎮大人。”趙烈上前施禮。

  “免了。”張可大一擺手,帶頭向營內走去,只見空地上十餘個熱氣騰騰的大鍋,裡面肉塊翻滾,肉香四溢。

  張可大從一旁的夥兵手裡拿過馬勺,在大鍋裡翻騰了幾下,都是馬肉和骨頭,肉湯濃郁。

  “趙千戶,作為你的屬下伙食倒是不錯啊。”張可大笑道。

  “呃,這個都是兩番作戰後剩餘的死馬肉,丟掉可惜了,如今我部三天兩頭都是馬肉湯,兵丁都是喊著吃膩了。”趙烈回道。

  “哦。”張可大轉向夥兵,“怎麼,這幫丘八吃肉還吃膩了。”

  “大人有所不知,小子們從固安到今日幾乎天天是馬肉,想來有些膩煩,趙大人吩咐備些其他肉食,只是建奴方退,城內沒有太多肉食。”不過二十來歲的夥兵手足無措的答道,這可是登萊的大帥,他是從沒見過這般大官,心下緊張出汗。

  “嘖,趙千戶,你的部下肉都吃膩了,而登萊戰兵每日裡就是高粱米飯就鹹菜……”張可大搖了搖頭。

  “大人放心,過會,屬下就派人送去幾車馬肉,也好讓我登萊戰兵弟兄們打打牙祭。”趙烈笑道,一車馬肉他還真沒放在心上,涿州一戰只是死馬就有數百匹。

  “趙千戶,帶本鎮看看你部戰馬。”張可大道。

  早在天津出發時,趙烈所部騎兵中的一些戰馬就引起張可大的興趣,這些馬身材高大,腿長腰細,同蒙古馬截然不同。一看馬速就要比蒙古馬快得多,今日看到趙烈所部出操,幾個夜不收的高大坐騎又讓張可大想起這些馬匹。

  “大人請。”趙烈前頭引路,帶領張可大來到騎總。

  王海州見到總鎮大人駕到,急忙同一眾兵丁施禮。

  趙烈帶領張可大來到一個馬廄,只見這裡數百匹戰馬都是同樣的高大戰馬,他們能比蒙古馬高出多半尺,筋骨外露,身形矯健,不過性子較為溫和,即使是張可大等陌生人接近,只不過是嘶鳴幾聲,沒有太過激烈的反應。

  張可大看的是眼睛放光,那個武將不愛好馬,一匹好的坐騎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何況在此處看到這麼多匹。

  “趙千戶,這些馬是從何而來。”張可大問道。

  “大人,這些馬都是從弗朗機人那裡收購來的,乃是其國中有名的戰馬,每匹戰馬耗銀三百餘兩銀子。”趙烈回道,這些其實都是雜交的石島馬,只是趙烈不能直說,這是我的馬場育出的新馬,只好如此交待。

  “嘶。”張可大一時肉疼,好傢伙,一匹三百餘兩銀子,是蒙古馬的六七倍,這幾百匹馬豈不就是十萬餘兩白銀,這趙家怎的如此豪富。“趙烈,你趙家這些馬匹兵甲豈不是耗費數十萬兩白銀。”

  “秉大人,正是。”聽到趙烈應是。

  張可大一時失神。

  “我趙家根基就在登萊,身為武將手下沒有強兵,在戰亂時連自保都不得,家中叔父就是戰沒於遼東,因此家父痛定思痛,耗盡家財,都用在了整訓家丁上,才有了如此兵丁,此番屬下總算是沒有辱沒趙家的名望,立下戰功,沒有辜負老父期許。”

  呃,張可大點點頭,趙家好大的魄力,他認為趙家為了這些兵甲馬匹可說是竭盡全力了,軍將中有十萬二十萬家財的不多,但肯定是有,尤其是遼鎮軍將。

  只是能全部用在軍兵武備上的恐怕整個大明只有如此一家了吧,就是他自家也有個十余萬兩銀子,不過他可是從未想到用在軍兵身上,只是身邊親將親兵照拂的不錯而已。

  趙烈此番功成也是趙家早有籌畫,想到這裡,張可大心中不禁泛起趙海明的影子,如今看來這才是一個老狐狸,不事聲張,不過內有溝壑。

  “嘖,趙大人,這戰馬腿長腰細,筋肉扎實,馬速極快吧。”張可大的親衛頭子魯升問道。

  “這戰馬兩裡內疾馳,蒙古馬遠不是對手,不過如果是每日裡行軍,每日能比蒙古馬少走個數裡地,此外與蒙古馬比不甚耐寒,再有草料裡要有雜豆雜糧,不似蒙古馬只有草料即可。”趙烈說的也是實話。

  石島馬要比蒙古馬嬌貴一些,主要是安達盧西亞戰馬生長在較為溫暖的伊比利亞,不象蒙古生長在嚴酷的蒙古草原,千年來的磨礪讓蒙古馬極為皮實。

  “這倒是沒有什麼,軍將的馬匹還能少了照料。”魯升一搖頭,這都不算事。

  這般明顯的意味趙烈當然曉得,“這馬雖說有些嬌貴,不過在登萊或是南方倒是無礙,屬下願奉上三十匹戰馬與總鎮大人,也好讓總鎮大人試騎一下,看看此馬的優劣。”

  “哦,趙千戶,本鎮絕無此意,此馬金貴本將可是受用不起啊。”張可大搖頭道。

  “總鎮不可推辭,此馬我趙家也是剛剛引入,總鎮身經百戰,對於戰馬必是自有心得,大人試用後,也能知曉此馬戰陣上的優劣,也好告之屬下。”趙烈心道,行了,別弄個三推三就的,麻溜利索點得了。

  “大人,趙千戶拳拳此心不可輕忽,還是收下為好。”魯升早已是垂涎欲滴。

  “如此愧領了,趙千戶,下不為例啊。”張可大笑道。

  “多謝大人,僅此一例而已。”趙烈心道,就此一遭了,當下我可是有求與你,下趟哪有如此好事,一想到張可大可是從自家手裡收攏了數百建奴首級兵甲還有近千匹戰馬,趙烈就是一陣肉疼。

  同樣肉疼的還有兵部職方司員外郎湯泉和,主事劉彪,接到兵部尚書申用懋前往涿州點檢戰功的諭令。

  職方司如臨大敵,要知曉申尚書可是直言此是萬歲爺看重的,介於職方司郎中顧乘鶴不能輕離,這個苦差就落到了員外郎湯泉和,主事劉彪身上。

  兩人帶領著家丁十餘人,京營調來的護兵五十余,從京師出發一路瘋狂向南奔行,他們可是曉得離京師愈遠愈安全,從京師到涿州一百五十裡地,騎馬怎麼也得兩天能到,兩人不是沒騎過馬,不過如此長途確是頭一遭。

  只行了半日,兩人的大腿內側就磨破了皮,疼痛難忍,不過兩人都是咬牙堅持,開玩笑,這是在荒郊野外,建奴斥候行蹤不定,一旦碰上他們可是不曉得身邊臨時湊合在一起的所謂護衛靠不靠譜,寧可讓皮肉遭點罪也要早到涿州,性命要緊。

  湯泉和、劉彪一邊向南疾行一邊將登萊張可大痛駡不已,娘的,這時候虛報戰功,讓老子冒險南來,吃盡苦頭,哼哼,到時不拿出數萬兩銀子,別怪老子讓你到時好看。

  什麼,戰功為真,真是好笑,就是大明軍力最強的遼鎮都抵擋不住的建奴能被你個內地軍鎮大砍大殺,什麼殺敵數千,我呸,也就是欺辱萬歲和閣臣缺少見識,在我等職方司的行家看來,都是一派胡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31

第249章 皆大歡喜

  在死亡的恐懼下,兩位兵部大員用了一天半就疾馳到涿州北門,可謂急速,當然代價慘重,兩人下馬時雙腿內側血跡斑斑不能併攏,走路一瘸一拐。

  來到城下叫門也是惹得一臉的火氣,介於建奴對於涿州的恨之入骨,涿州如今還是緊閉城門,城上的兵丁如今大半是登萊衛所兵了,畢竟涿州衛兵丁太少,破虜軍殘破,總不能由登萊戰兵守城吧。

  於是地位最低的登萊衛所兵職掌了三門,只余南門留給涿州衛,登萊軍兵對於數十人馬規模的隊伍充滿警惕,只是讓他們等著,氣的湯泉和跳著腳的罵。

  登萊軍兵當然首先通秉的是張可大張總鎮,至於李恒和安永德沒人認得他們是誰。

  如今萬餘登萊軍已經將涿州徹底變成了登萊軍鎮,張可大如今是城內的主將。

  張可大當然不能如此行事,他一邊出迎一邊派人通秉李恒和安永德。

  來到城下看看城外不過數十人,張可大可是沒放在眼中,即使是建奴假冒能奈我何,他即刻下令開城,當然他沒有傻到去門外迎接,如果真是建奴假冒豈不是自尋死路。他只能在門內等候。

  湯泉和、劉彪可是不管這些,好嘛,讓爺在外面等了這麼久,還不出城迎候,哼,到時有你好看。

  張可大在城門內相候,見到了滿身灰塵的數十兵丁以及湯泉和、劉彪的兩張臭臉。

  “兩位兵部不顧兵凶戰急來此公幹,多多辛苦了,本鎮在此拜謝。”張可大笑著一拱手。

  雖說張可大是二品總鎮,目下二人不過是從五品、六品的官階,但是卻是兵部實權吏員,又是前來檢點軍功的,張可大當然不能托大。

  “哦,原來是張總鎮,下官可是聽聞張總鎮在涿州大捷啊,可喜可賀啊。”微胖的湯泉和陰陽怪氣道。

  “都是托萬歲宏福,麾下軍將三軍用命僥倖得勝,當不得贊。”張可大不為所動,對於這兩個貨心裡的不爽他是心知肚明,此時他卻不能示弱,因為此番確是大功,不是冒功,如果示弱好像心中有鬼一般。

  湯泉和、劉彪心裡狐疑,不對啊,這張可大怎地如此安穩,要知曉如果是冒功,此時張可大應當是熱情似火,親熱招待,怎的如此矜持。

  “既然如此,張總鎮能否帶領下官前往一觀。”湯泉和斜睨道。

  “這如何使得,將近午時,還是先用便飯,再行檢點吧。”張可大道。

  “萬歲對於涿州大捷可是十分看重,我等豈敢怠慢,還是先行點檢為上。”張可大的態度可是惹火了這位爺,在京師裡湯泉和也是有頭臉的人物,外地軍將見面也是向來恭敬有加,這個張可大如此可惡,少吃一頓飯算什麼,還是先出口氣來的暢快。

  “如此兩位請。”張可大言道。

  說了可憐,兩人連續趕路,又冷又餓,應當休息一下,不過為了出口氣,拼了。

  當他們被帶到登萊戰兵的營地檢點時,他們相視一笑,哼,果不其然啊。

  只見十來個帳篷裡擺放著建奴的首級、兵甲、羽箭、馬鞍馬鐙,林林總總,也算是近年來少有的大勝了,只是首級不過區區三百餘,嘖,這可同奏陳上所講近兩千的斬首相距甚遠。

  果然是虛報啊,好啊,好你個張可大,虛報如此之多,還端著架子,這可怪不得我們二人了。兩人帶領親衛開始點檢,果然,三百五十六級建奴首級,以及三百餘披甲,腰刀二百餘,長槍一百餘,狼牙棒、馬刀等等,十餘人點檢完畢,也用了一個時辰。

  眾人點檢完畢後發現,這些首級還真都是建奴首級,鬚髮、牙口、筋骨同明人各不相同,一看可知,且有相配的兵甲,可確認確是真奴,不過,首級只有三百五十六級。嗯,這就有紕漏了。

  “張總鎮,這裡不過三百餘級,遠遠不足啊。”劉彪口氣生硬,尼瑪,強忍饑寒聞著臭氣挨個點檢,就是為了當下啊,哼哼,就這點繳獲,別怪我發飆啊。

  “兩位上差勿急,本鎮各個屬下還有建奴首級未曾點檢,這是他們這些衛所的軍功,本鎮當然不能埋沒,當然,兩位上差奔波勞苦還是先行用飯為好。”張可大笑眯眯道。

  “不用了,還是先辦公事為好。”湯泉和咬牙道,他不信張可大部下的首級還能有戰兵的多。

  兩人又跟隨來到各個衛所兵駐地,一直到天黑下來,才將繳獲點清,倒不是數量龐大,而是家數較多,頗為繁瑣,就是這般也不過又點檢出三百餘建奴首級和兵甲,此時,一眾人等都是又累又餓,湯泉和、劉彪心裡火大,就待見到張可大發作。

  “兩位大人,今日已是日落時分,明日且到最後一處檢點,本鎮已經備好酒宴為兩位大人借風。”張可大當先說道。

  兩人正要發作,聽聞一愣,“呃,張總鎮,怎的還有建奴首級。”湯泉和瞠目道,娘的,還有沒有完了。

  “正是,明日還有兩處,有涿州衛繳獲,最後一處是登萊軍一處軍兵所在,他們擊殺的建奴最多,足有近千的建奴還有北虜、漢軍,先去用飯,明日自知。”張可大想讓道。

  我了去,還有,兩人如洩氣的皮球般萎了,如今日所見,可能不是虛言,那麼登萊鎮就是立了大功了,根本就沒有虛報。自家忍饑挨餓到底是為了啥呢。

  看到兩人的模樣,張可大頭一遭這般暢快。

  兩人在宴席上見到了知府李恒,衛指揮使安永德,湯泉和、劉彪與兩人先後見禮。

  又累又餓的兩人在宴席上甩開幫子大造,吃相之兇惡令人咋舌,全不見京官的風度,讓李恒心裡好一頓腹誹,這也是朝廷上差,全然沒有臉面,丟人啊。

  酒足飯飽,兩人就開始迷瞪起來,急忙被帶到管驛休憩,一覺到第二日辰時中,真是累壞了,起床後,雙腿疼痛,腰背酸麻,真是遭大罪了。

  兩人給雙腿上了藥,洗漱完畢,張可大的親衛帶領他們來到涿州衛地界開始點檢,只是一百五十餘首級兵甲,很快就是完畢。

  最後他們來到破虜軍的營地,趙烈早就在營門等候。

  “見過兩位上差。”趙烈實屬周全。

  兩人回禮後,好好端詳了一下趙烈,難道這就是此地主將,這年紀也太輕了吧。

  趙烈將兩人帶入營地,來到那個陰暗難聞的庫房內,如今經過一再發賣,已經沒有佔用兩個庫房那麼誇張了,不過,堆滿一個庫房還是綽綽有餘。

  湯泉和、劉彪目瞪口呆的看著堆得滿滿登登的庫房,昨日檢點的都是星散的繳獲,今日他們可是開了眼了,首級、各式兵甲、馬鞍馬鞭林林總總堆積如山。

  當他們點檢到塔拜的屍身和旗幟時,更是驚歎,這是對建奴開戰以來最大的勝仗了,沒有之一,雖說建奴首級只有九百八十七,還有數百北虜和漢軍的首級相應的兵甲。

  不過塔拜的屍身和幾個牛錄額真的首級就是大勝的因由,這可是老豬皮的親子啊,還從未有過建奴所謂的王族被殺。就憑這一點就可算是最大的勝仗了。

  趙烈看到一眾人等驚詫,也是不禁得意,他暗中奉上兩張銀票每張五千兩,都是可以在京師提取的,這都是常例了,即使你立下軍功,也不希望有人下絆子不是。

  湯泉和、劉彪偷眼一看登時眉開眼笑,心道還是這個千戶知趣,這趟總算沒有平白經歷風險,值了,以往最多不過是收過三千兩銀子,還是為了幾十級的虛報,如今可是實打實的軍功,這個千戶還遞上五千兩,嗯,這個小趙千戶真是會來事。

  至於為何一個小小千戶能斬殺如此眾多的建奴已經被他們自動忽略了,如果有人嫉妒自己上陣斬殺嘛。

  當然,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他們也知曉趙烈所求。

  “趙千戶放心,涿州大捷乃是萬歲最為看重的,特命我等前來點檢,本官定會如實稟報,趙千戶此番可算是簡在帝心了,趙千戶就等著朝廷的褒獎吧。”湯泉和笑道。

  “如此,多謝二位大人,今晚,下官擺下酒宴還請兩位賞光前往。”趙烈笑道。

  晚上,趙烈在涿州最大的酒樓設宴款待湯泉和、劉彪,又請來了張可大的親將魯升作陪,在席上,魯升代表張總鎮奉上三千兩銀子,於是賓主盡歡,湯泉和、劉彪心道,這位張總鎮也不是頑固不寧嘛。

  第二日,湯泉和、劉彪起身出發返回京師,張可大又派出百名戰兵護送兩人,雙方可謂盡釋前嫌。

  既然兵部點檢完畢,張可大就決定出發進京了,探馬已經探明通州以南以西已經沒有大隊建奴了,登萊鎮數天可抵京師,不能不去了,天子通過兵部已是嚴厲申斥各路援軍,嚴令即刻入京,不得觀望推委。張可大只能從命。

  臨行,趙烈卻是來報,盡言麾下殘破,請求在涿州休整而後返回登萊。

  張可大也是知曉趙烈所部傷亡近半,確是無力再戰,點頭允了,再者說,此番大功足以,過猶不及了,趙烈就是再斬獲些首級對於一個小小的千戶也沒有大用。

  一日後,張可大統領登萊鎮近八千兵丁向京師開進,此番登萊鎮上下士氣高昂,未到京師而戰功在手了嘛,上下軍將都無後顧之憂了,西勞、陸若漢為首的弗朗機炮隊也隨軍前往,運送大炮入京。

  安永德、趙烈前往送行,法蘭西斯科則是留在涿州以待回返天津,他此行就是接濟炮隊,如今目的達到,他就要折返天津乘船返回澳門了。趙烈派遣杜立率領兩百名破虜軍兵丁押運繳獲隨軍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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