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仙籍 作者:中原五百(連載中)

 
V123210 2018-11-8 19:51:1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0 42950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7 14:35
第50章 何不急流勇退


    王公貴族齊聚一堂,有蘇籍見過的,有他沒見過的。無論他見沒見過,這些王公貴族都不再認得蘇籍。

    南康公主身邊亦沒有人跟她寒暄,因為她帶著青提。

    聖上對小侯爺的態度不明,但多一事總歸不如少一事。

    對於公主,旁人不敢不敬,對於小侯爺,旁人不敢親近!

    至於隨公主前來的蘇籍,自然更不引那些王公貴族注意。而蘇如是已經先去後台準備,她是壓軸人,要出場得等許久。

    天子還沒到場,王公們都很隨意地分作大大小小不同的圈子,看得出每個圈子都有其核心。

    那是自然形成的。

    由地位決定。

    「是不是很無聊?」南康公主向身邊的蘇籍道。

    「還行吧,比如這點心就不錯。」蘇籍隨手從一個宮女手中的盤子取來一塊點心。

    中秋夜宴尚未開始,所以宮女們先端來一些點心,讓貴人們先填填肚子。

    當然大部分貴人們都不會吃,主要是吃東西,說話交流就不太方便。

    蘇籍倒是十分不客氣。

    南康道:「你喜歡吃,我把廚子要回去,每天給你做。」

    蘇籍道:「你這話可把我感動了。」

    南康「切」了一聲。

    這話若是別人說,她一定不給好臉色,但蘇籍不一樣。她知道蘇籍就是這個性子,而且蘇籍心裡也沒有什麼尊卑觀念。

    「微臣參見公主殿下。」遠處趙子行走來。

    「免禮。」

    趙子行又向蘇籍道:「沈兄,可否借一步說話?」

    蘇籍微笑道:「走吧。」

    他拍了拍青提頭,說道:「想吃東西就吃,你正長身體,別餓著自己。」

    青提看了看南康,南康道:「聽先生的。」

    蘇籍笑著和趙子行到一邊去。

    趙子行道:「沈兄,你現在和公主殿下的關係真是好。」

    蘇籍道:「你覺得不好?」

    趙子行道:「還是希望你別忘記你是北鎮撫司的人。」

    蘇籍道:「我記得,魏凌雲都沒說什麼。」

    趙子行打個哈哈道:「那是我多嘴了。」

    「無妨,你反正還有多嘴的話要說。」蘇籍淡然道。

    趙子行笑吟吟道:「沈兄神機妙算。」

    蘇籍不置可否道:「說吧。」

    趙子行道:「盯緊一個人,如果有必要的話,要出手拿下他。」

    蘇籍道:「是誰。」

    趙子行笑了笑,拍了拍蘇籍的背。

    他不是在拍背,而是在寫字。

    蘇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個中等規模的圈子,裡面的核心正是侍中范仲宣。大晉神朝沒有宰相,但三省之長中書令、侍中、尚書令都有實質上的宰相職權。侍中百官排位,也僅在尚書令及大將軍之下,還在中書令之上。

    這等大人物的影響力,絕對非常恐怖。

    而今夜趙子行居然要盯緊他,甚至拿下他。

    毫無疑問,這定是出自天子的指示。

    「詔獄呵。」

    蘇籍很清楚,這位范侍中怕是要成為南北鎮撫司成立以來,第一個進入詔獄的大人物。

    此等大事,直到現在趙子行才通知他,蘇籍很能理解。

    因為若是提早告知,說不定會洩露機密。

    可能到現在知曉此事的,亦不過三五人。

    只是這麼重要的事,為何會讓蘇籍參與其中。

    也許是天子對南北鎮撫司能力的考驗,甚至也是趙子行對蘇籍的考驗。

    范仲宣似有所應,回看蘇籍一眼。

    他氣度泱泱,還含笑致意。

    卻渾然不知,過不久他就得淪為階下囚。蘇籍便是要抓他的人。

    「他的武功未必在我之下。」蘇籍做下判斷。

    武學抵達通幽之後,便入先天,為武學宗匠。僅從外表,很難判斷對方武力的高低,但有些細節還是可以反應出一個人實力的強弱。何況先天氣功是古今罕見的奇功,蘇籍在這方面的敏銳感覺,亦是其他人所不能及的。

    趙子行拉著蘇籍走向范仲宣那群人。

    范仲宣今年已過花甲之年,卻精神抖擻。看起來不過四十許人,十分清瘦。他武功很高,便是要更年輕一點,其實也是可以的。只是作為位高權重的侍中,還是看起來年歲大一點好些。

    圈子分開,讓出一條路。

    范仲宣笑道:「子行啊,許久沒見你來找我下棋了。」

    趙子行道:「侍中平日裡要處理那麼多機要,子行怎敢來攪擾你。」

    范仲宣淡笑一聲,又看向蘇籍道:「原來這位便是沈道子,果然是位俊傑。」

    他說話前,已經有人對他耳語一番。

    蘇籍不卑不吭道:「范大人過譽。」

    趙子行道:「侍中剛才言笑晏晏,不知道在談論什麼?」

    范仲宣道:「正說著如今東胡的局勢呢,子行要不也來抒發一番見解。」

    原來近日東胡達德可汗愈加暴虐,屠戮了不少功臣權貴,引得人人自危,因此不少部落舉起反旗,衝擊王庭。

    而諸王子也趁此機會,暗中擴張,還有其他部族蠢蠢欲動。

    東胡分裂之勢,已經無可避免。

    趙子行道:「我不過是清散閒人,能有什麼見解。」

    范仲宣笑道:「羅浮山有蘇子思當閒人已經夠了,子行還是得負重致遠。」

    趙子行道:「我小師叔已經不是羅浮人了。」

    范仲宣道:「我瞧此事是誤會,寫得出『千鐘美酒,一曲滿庭芳』的蘇子思,哪裡會是小人。可惜啊,老夫事務繁忙,否則早些年便該見蘇子思一面。」

    他位高權重,才敢說出這種話。否則別人要是大庭廣眾下為蘇籍開脫,定要遭清微記恨。

    只是范仲宣不知道自己跟前的沈道子便是蘇子思,更不知道不久後,蘇籍將可能親手捉拿他。

    蘇籍道:「范大人何不急流勇退?」

    他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要知道范宣子出身將門世家,如今也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身為侍中,不說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但也是天下權勢最盛的一小撮人。叫他急流勇退,可不是一般人有勇氣能說出來的。

    趙子行神色不變,道:「沈兄,休要說胡話。侍中大人正當年,還得為蒼生謀福祉呢。」

    蘇籍此話一出,范宣子也怔了怔,心想:這沈道子是口無遮攔,還是純粹赤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7 14:38
第51章 明月幾時有

    蘇籍微笑道:「只是覺得大人既然喜歡『千鐘美酒,一曲滿庭芳』這樣的句子,不若笑傲林泉之下,落得一身清閒。」

    范仲宣道:「沈小友這話倒是深得我心,只不過處於廟堂如何能輕易退下,更何況聖人說『先憂天下,後樂其身』,老夫是深以為然啊。」

    他這話一出,顯得高風亮節。

    眾人使勁猛誇。

    趙子行笑呵呵附和,悄然間拉著蘇籍離開。

    在角落裡,他深深看了蘇籍一眼,然後道:「不必解釋,下不為例。」

    蘇籍笑道:「你太聰明。」

    「不,我太不聰明,沈道子。」趙子行意味深長地回道。

    蘇籍立在燈火闌珊處,趙子行融在人群中。

    「他是看出什麼,還是看出什麼呢?」蘇籍心裡幽幽道。

    騙過別人容易,騙過趙子行怕是不行。

    他早該想到的。

    蘇籍忽然又有些高興,趙子行最後叫他「沈道子」。說明他即使知道,現在自己在他眼中也是沈道子。

    「想什麼呢?」魏凌雲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

    蘇籍道:「一件有意思的事。」

    「最好不要分心。」魏凌雲道。

    「知道。」

    「這次你代替的是夏宗,事情一定要辦好。」

    「是你推薦的我?」

    「是啊,看看你本事有多高。」

    「可能比你想像的要高一點。」

    「那我就開心了。」

    「呵呵。」

    魏凌雲身上有華燈照著,蘇籍在闌珊處,光與影在交織。

    「皇上駕到!」

    一陣山呼海嘯聲,接著各自落座。

    一身黑色袞龍袍,喜怒難測的面龐,樣貌俊偉中帶著一絲宗教般的神秘,好似大羅天尊在人間的化身,擁有至高無上的威嚴。

    無論是誰,初次見到這位大晉天子都會被他的氣質震懾。

    這位已經總理山河六十年的大晉天子,絲毫不見老態。盛傳他武功之高,猶在清微教尊、大禪寺方丈道佛兩家的領袖之上,乃是當之無愧的世間第一人。

    但天下間,早已沒有人能逼得他動手。

    大晉神朝高手如雲如雨,怕是合清微教和大禪寺之力,都不一定能逼得天子親臨戰場。

    天子若鷹隼般鋒銳的目光輕輕掃過全場,在一片萬歲聲中,輕聲開口道:「眾卿平身。」

    蘇籍沒有直視天子,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天子,感覺比上次劇烈得多。

    天子好似一口巨大的黑洞,有劇烈的引力。

    牢牢抓住每個人的注意力,但教人沒法看清他的真實面目。

    越是厲害的人,這種感覺越強烈。

    「那次我隨老頭子見到天子,似乎老頭子和天子是分庭抗禮的。」蘇籍心道。

    他從不知道天陽子有多厲害,只知道哪怕是現在的清微五子加起來,怕也不是老頭子的對手。

    天陽子沒有修煉先天氣功,但是公認的清微有史以來第一人,即使那位一生充滿傳奇的長春子祖師,武功都是不及天陽子的。

    因此天陽子壽終正寢,仍是蘇籍難以想通的疑惑。

    他一度以為老頭子是可以長生不死的。

    然而並不能。

    老頭子確實死在他眼前,毫無生機,僅留下如死灰般的遺蛻。

    天子黑洞般的引力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知道那是天子刻意收斂的效果,只要他想,這種感覺隨時會如潮水般湧出。

    蘇籍心頭默然。

    清微教在沒有老頭子後,已經不可能再保持此前在大晉神朝的地位了。

    天子無須說話,自有內侍替他說話。

    在精彩的華章歌頌盛世後,便是精心編排好的節目。

    那些盛氣凌人的王公貴族,此時都一絲不苟的觀賞節目,沒有人竊竊私語。舞台盛大,歌舞精彩萬分。

    蘇籍是少數看得津津有味的人。

    進入通幽境後,他能隨時隨地找到樂趣,即使一花一草,都有他從前注意不到的可愛。

    樂聲帶起空氣的顫動,光影的交替,色彩的變幻,都蘊藏著動人的美妙。

    這是五感提升帶來的效果。

    歌舞愈發精彩,卻也不斷臨近尾聲。

    忽然四周的燈色一黯。

    一輪人造的月緩緩升空。

    清輝如水洩地,好似銀漢迢迢。

    有清水麗人出現。

    但所有人為突如其來的空靈歌聲吸引。

    那是天上的仙音,飄到人間了。

    詞文更是妙到極點。

    如同沙漠裡突然見到流水淙淙,那種甘冽,教人神魂顛倒,忘乎所以。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大氣、空遠!

    貴人們窮盡詞彙,但只好像能形容此時感覺的萬一。

    南康已經是第二次聽,依然觸動頗深。

    蘇如是沒有侷促緊張,完全沉浸在表演裡。

    她是月中仙子,此刻來到人世間。

    她來自風塵地,但如今是最一塵不染的蓮。

    高貴,聖潔,凜然不可侵犯。

    她並不清楚,自今夜後,京城多少貴人,會為她神魂顛倒。

    她只是唱歌。

    歌聲裡毫無人間煙火,一派仙宮氣象。

    直到最後一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餘音裊裊,繞樑不絕。

    蘇如是朝拜天子,緩緩退去。

    良久無聲。

    不知是誰帶頭,鼓起掌。

    掌聲熱烈,大抵也是發自內心的真誠。

    已經有不少貴人在悄悄詢問,歌姬是何人?

    掌聲停歇。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天子的聲音出現在眾人耳朵。

    眾人沒有馬上附和。

    天子還有話說。

    「可是有的人,就是不想跟朕長長久久。」

    貴人們都心冒寒氣,天子這話有殺意。

    他們生怕被連累,大氣都不敢喘。

    誰料到,在驚為天上人的一曲過後,竟是來自天子的殺機。

    這一次也不知是誰家要人頭滾滾了。

    貴人們暗自祈禱,不要落在自己身上。

    「范仲宣!」突如其來一聲喝問,好似晴天霹靂。

    范仲宣卻如若未聞,只是緩緩將酒杯放下,面色波瀾不驚。

    當酒杯放下的一瞬,他倏地一下後退,速度快到肉眼難以反應,好似憑空消失,留下空蕩蕩的席位。

    與此同時,自不同方向飛出三人。

    趙子行當頭出現,金玉敗絮功運轉到極致,伴隨一聲暴喝。

    范仲宣的身影砸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崩!

    堅硬的大理石地面碎裂開。

    趙子行嘴角溢出血絲。

    「好一個道庭芝蘭。」范仲宣佇立著,輕嘆道。

    就這短短一回合,魏凌雲和蘇籍已經各佔一角,同趙子行連成三角,將范仲宣圍在中間。

    范仲宣卻負手看向不遠處的天子,緩緩道:「陛下,我不配你親自出手麼?」

    驟逢大變,這位片刻前還是大晉最有權勢的人之一的侍中大人,面容依舊靜若止水。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7 14:40
第52章 侍中血



    天子眸光閃動,給人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感覺。

    教人大氣都不敢喘息一下。

    范仲宣仍是平靜淡然的看著天子。

    御座上的至尊,只是輕哼一聲。

    如得令旨,魏凌雲一展袍袖,筆直得好似一柄大刀,往范仲宣身上劈去。

    攻勢凌厲凶狠,既不給范仲宣餘地,也不給自己退路。

    刀刀狠辣,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范仲宣武功已經是天下第一流,可面對魏凌雲的亡命打法,亦沒有太好的辦法,唯有見招拆招。

    轉瞬間已經十數招過去,范仲宣穩如磐石,八風不動,而魏凌雲已經攻勢漸緩。

    抓住這一絲空隙,范仲宣突然點出一指,堅若金剛,竟生生將魏凌雲的袖斬戳破。

    魏凌雲面湧血色。

    范仲宣足尖一點,沒有抽身逃走,而是乘隙而入,非要將魏凌雲重創不可。但間不容髮之際,一柄薄薄的刀鋒已然離范仲宣心口不足半寸。

    原來趙子行已經調勻氣息。

    范仲宣手指瞬息間出現在刀鋒旁邊。

    伴隨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刀鋒被范仲宣用指力盪開。

    但范仲宣胸口的衣服已經被劃開一條口子,那是刀芒所致。

    如果不是他將刀鋒盪開,刀芒已經刺穿他的心脈。

    范仲宣這才後退,好似九天落下的瀑布,聲勢驚人。

    撞飛了十數名武功高強的禁軍。

    可是他停了下來。

    一柄如秋水明淨的劍鋒遙遙指著他,持劍的人是蘇籍。

    他平靜道:「范大人,請你束手就擒。」

    儘管蘇籍救過公主,近來名氣不小,可比起范仲宣自是名不見經傳的人物。他對著范仲宣說出這句話實是可笑,但范仲宣絲毫沒有小覷蘇籍的意思。

    他道:「沈小友,我現今急流勇退已經不行了麼?」

    蘇籍搖頭道:「范大人明知故問,你知道自己逃不出去的。」

    莫說他們三人聯手,天下能勝過的怕是不足兩手之數,何況附近怕是應有仙籍中人環伺,范仲宣除非是老頭子那等存在,否則今日哪有能逃出去的道理。

    范仲宣嘆息一聲,說道:「雖然知道你是對我攻心,但確實是事實,也罷,這場不世的功勞就與了你。」

    他話音甫落,兩隻長袖拋出,如兩道天河滾滾而來,聲勢駭人至極。

    長袖一前一後,分別接觸到飛景劍。

    劍鳴聲嗚嗚然,如泣如訴。

    蘇籍只感覺到一股無可抵禦的大力,從虎口傳過來。

    他脊髓液都因此震盪,身子有剎那間的無力感。

    飛景劍險些脫手。

    而面前的兩道飛袖在激盪飛景劍後的剎那,居然又化作千河萬流。這瞬息間的勁力變幻,既是剛柔的轉換,亦是范仲宣功力精純到不可思議的鐵證。

    他的功力已經是一個整體,如千錘百煉的鎢鋼,硬度和韌性兼備,根本難以擊潰。

    即使是清微五子,或許也不過如此。

    蘇籍心生感慨,先天氣絲層層布下,盡力延緩范仲宣的攻勢。

    可這就像是用一張張薄紙,去阻擋利劍的穿透。

    從外面看,范仲宣好似跟之前的魏凌雲一樣,攻勢很急,但總有回落,而蘇籍好似守得還行,至少沒有破綻。

    實則蘇籍內心明白,范仲宣武功遠勝過魏凌雲。

    他的出手好似渾然天成,即使攻勢變緩,也能瞬息間再度提升起來。如同一個急流突然變緩,然後往前衝出,卻又是萬丈懸崖。

    更可怕的是,蘇籍根本無法預料,范仲宣的攻勢,何時會變成萬丈懸崖。

    這一點,完全由范仲宣掌控。

    呲呲!

    魏凌雲和趙子行再度攻向范仲宣。

    一位是清微道庭的芝蘭,一位是得魏國公和天山派真傳的天之驕女。兩人都是逸才,出手的時機分寸都拿捏到恰到好處,逼得范仲宣不得不轉移注意力,放在兩人身上。

    蘇籍得以喘息。

    他知道在他們三人聯手下,范仲宣終歸要處在下風。

    沒有任何遲疑,蘇籍連續出劍。

    如清水芙蓉,沒有任何雕飾。

    乾乾淨淨的劍式,沒有任何多餘的變化,招招奪命。

    青提看得如痴如醉,他練習這套劍法已經有許久,因此能清晰體會到蘇籍劍法的妙處。

    這不是簡單的化繁為簡,而是去掉冗餘的動作,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變得極為簡潔,一個劍式下,有數十重勁力完全疊加,沒有絲毫逸散。

    在搏命的時刻,劍勢仍能如天河水落般,滔滔不絕,而且越來越洶湧澎湃。

    蘇籍的劍法簡直是篇一氣呵成的文章,無一字一句的廢話,流暢明晰。

    即使是這些見慣大場面的貴人們,都只能剩下讚歎,再說不出別的話來。

    蘇籍自然成為三人的主心骨,以一人帶動其他兩人,竟迫得范仲宣閃轉騰挪的餘地越來越小。

    但蘇籍明白,范仲宣始終有餘力反擊。

    當范仲宣開始搏命反擊時,結果仍是無可預料。

    或許兩敗俱傷是最好的結局。

    薄且銳利的劍鋒再度被范仲宣盪開,蘇籍臉上生出一絲驚愕,因為他欲再度攻向范仲宣要害時,發現對方已經兩手籠在袖子裡。

    蘇籍一個遲疑,趙子行和魏凌雲各自趁機拍向范仲宣的要害。

    但無形的勁力震盪,兩人俱自身子一顫。

    范仲宣輕咳一聲,嘴角有血跡。

    他用袍子擦了擦,向蘇籍道:「用劍架住我吧。」

    蘇籍略有遲疑,但還是用劍架在范仲宣脖子上。

    此刻范仲宣已經受了內傷,他不出手,范仲宣也會被回過氣的趙子行和魏凌雲拿下。

    「著,將范仲宣拿入詔獄,審問其同黨。」

    天子身邊宦官的尖細聲音傳來。

    緊接著很快有人帶來枷鎖,將范仲宣拷住。

    頃刻間,這位台中重臣,數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侍中大人,便成了階下囚。

    范仲宣似乎沒有多沮喪,而是向蘇籍微笑道:「記得到詔獄來見我。」

    蘇籍道:「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

    范仲宣哈哈大笑,顯然對現今階下囚的處境不以為意。

    隨後他被人帶走。

    趙子行過來拍了拍蘇籍肩膀。

    蘇籍卻望著遠處,他知道自己實在沒有什麼功勞,無論如何范仲宣都是逃不掉的。

    而自己真的能逃脫清微的通緝嗎?

    蘇籍幽幽地嘆口氣,無論前路如何艱險,他都得走下去,除此,他不會做別的選擇。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7 14:43
第53章 古老的組織


    塵埃落定,天子擺駕回宮,蘇如是亦得到豐厚的賞賜,甚至出乎眾人意料外,小侯爺青提居然也被天子賞了一把鷹角弓,這憑空在許多人心裡掀起波瀾。

    只是更多人的注意力還是在范仲宣的案子上,畢竟抓一個范仲宣不過是此案的開端,一位侍中入詔獄,涉及許多人事變動,且還注定會有許多官員落馬。

    抄家滅門的美差沒有落在蘇籍身上,他暫時給從朝陽觀調離,負責看守詔獄。

    蘇籍是從地牢裡開啟一段新的人生,現在他又到了一座地牢。

    詔獄一共十八重機關,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范仲宣在詔獄最深處的一間牢房,身上一共有三道葬仙索,每一道的鑰匙都不同,分別由魏凌雲、趙子行以及皇宮的白總管掌握。

    白總管真名是什麼,很少有人知道。

    蘇籍此前也沒見過他。

    但他對這人印象很深。

    有一次他讀道經,裡面有一詞叫做「天人化生」,他不太明白,去問天陽子,天陽子告訴他只要見過禁中的白太監,便知道這個詞的意思。

    白太監年紀很大,已經侍奉過三朝天子。

    可以說是宮裡所有太監的老祖宗。

    蘇籍去見范仲宣時,白太監剛走,他又和這位太監中的傳奇人物失之交臂。

    范仲宣雖然成了階下囚,可依然穿戴整齊,只是沒了帽子,披頭散髮。饒是如此,他也儘量讓頭髮整齊。

    見到蘇籍來,他絲毫不意外,道:「等你許久了。」

    「你知道我一定會來?」蘇籍道。

    范仲宣道:「你提醒我急流勇退,說明你至少有點善心,在京城裡,這很難得。」

    蘇籍道:「但我只能先獨善其身。」

    范仲宣微笑道:「能做到這一點,已經不易。」

    「天子要你認罪。」蘇籍轉過話題道。

    范仲宣道:「天子說我有什麼罪麼?」

    蘇籍道:「沒有說,應該是要你自己認罪。」

    范仲宣道:「天子要我認什麼罪,我大抵猜到了。你回去覆命,可以這樣說,我不是判官,也不是陰曹地府的人。」

    蘇籍微微垂下眼簾,他心裡並不平靜。

    「判官!」

    時隔多日,他再度聽到這個詞。「陰曹地府」看來就是那個神秘勢力的名字。

    蘇籍道:「我不是審問你的人,也不用回去覆命,我負責看守你。」

    范仲宣笑道:「這樣也不錯。」

    接下來便是沉默。

    范仲宣道:「你真不打算問我一點東西?」

    蘇籍默然。

    范仲宣道:「你不想知道什麼是判官,什麼又是『陰曹地府』。」

    蘇籍道:「你說,我就聽著。」

    范仲宣悠然道:「那我就對你說。」

    他清了清嗓子,用娓娓道來的口氣,「這世間有兩個職業最為古老,一個是妓女,另一個便是殺手。陰曹地府便是人世間最古老的殺手組織。」

    蘇籍暗自驚訝,他想不到那個神秘勢力居然是殺手組織,可是以前他從未聽過。

    「知道陰曹地府的人很少,因為這個組織的殺手,從不接外人的委託,他們的委託人是天意!而陰曹地府中,判官是唯一能通曉天意的人。他是陰曹地府的領袖。判官之下,便是黑白無常這兩類勾魂使,也就是死亡意志的執行者,隸屬於陰曹地府的殺手。」

    蘇籍暗道:「黒七應該就是黑無常了。」

    「凡是陰曹地府要殺的人,從無能生還的,這是鐵律。但是這個鐵律在多年前,被打破了。」

    蘇籍終於忍不住好奇心,發問道:「是誰?」

    范仲宣淡然道:「陛下!」

    蘇籍心神一震。

    他萬萬想不到,陰曹地府居然要殺天子。

    這可是大晉神朝的天子,星空之下,最有權勢的人,而且在老頭子故去後,應該理所當然是人世間第一強者。

    范仲宣道:「陰曹地府接到的天意確實是這個,他們也絕不會違背天意,因此你想像不到,這麼多年以來,究竟有多少人刺殺過陛下。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可陰曹地府不會放棄。你也可以想像到,陛下有多麼想剷除陰曹地府。」

    蘇籍道:「我原以為判官通曉天意,不過是裝神弄鬼,現在看來,不應當是這樣。畢竟刺殺陛下,乃是愚蠢得不能再愚蠢的行為。」

    范仲宣幽幽道:「因此可能是天真的要殺陛下。」

    蘇籍道:「你信世上有天意?」

    范仲宣道:「聖人說敬鬼神而遠之,說明聖人也沒說是沒有鬼神的。」

    蘇籍道:「你說你不是判官,更不是陰曹地府的人,但一定有什麼事,讓陛下認為你和陰曹地府有關係,何況你對陰曹地府似乎很有些瞭解。」

    范仲宣道:「你很聰明。」

    「不,我要是聰明,我就不該來。」蘇籍淡然道。

    范仲宣笑道:「現在後悔也沒有用。」

    蘇籍道:「你還是想想怎麼認罪吧。」

    范仲宣道:「我不會認罪,陛下也未必會殺我。」

    蘇籍道:「我也不想你死,你的武功很高,死了可惜。而且你的武學,很特別,我總覺得你之前並沒有完全發揮出你的實力。」

    范仲宣微微一笑,閉上眼眸,不在說話。

    密室裡沒有一絲風,蘇籍覺得有些涼意,那是來自兵器的森寒酷烈。

    這裡沒有兵器。

    這種感覺出自范仲宣。

    蘇籍說不清這是什麼感覺,只是對范仲宣更加捉摸不透。

    他緩步走出牢房,靜默地坐在休息室。

    范仲宣的話,有許多重要信息。

    但依舊沒有解決蘇籍的疑惑,陰曹地府為什麼要抓他。天為什麼又要殺天子?

    判官的真面目會是什麼?

    蘇籍知道,他絕對難以擺脫這個漩渦。

    因為判官也要找他。

    陰曹地府,大晉天子,清微道庭,這三者間,定然有某種聯繫。只是老頭子為何從不告訴他世間有一個陰曹地府?

    蘇籍絕不相信,彷彿無所不知的老頭子,會不知道陰曹地府這個組織。

    他輕輕一嘆。

    一隻蜘蛛在蘇籍不遠處結網,天氣有點悶熱,是否又要下雨了呢?

    …

    …

    「這場暴風雨會越來越猛烈。」魏凌雲看著窗外密佈的烏雲道。

    她話音一落,便有狂風驟雨。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7 14:46
第54章 暴風雨中的神都


    神都下起肉眼可見的暴風雨,實質上還下著另一場看不見的暴風雨。自從范仲宣被抓進詔獄後,緊接著京城緹騎四出。這座繁華的神都,短時間決計沒法回歸安寧。

    侍中這樣的高官落馬,帶來的影響甚至超過了定胡候謀逆之事。

    如非台中的顯要,很難清楚侍中的作用有多大。

    實際上國家許多機要大事,多離不開范仲宣的謀劃,而且范仲宣還掌握了一大批官員的陞遷。

    因為天子固然可以決定一個人的官職,但范仲宣是給天子提供選擇的那個人,在大多時候還會提出建議。

    侍中可以說是和天子聯繫最緊密的外臣,更是許多官員們最想巴結的人。

    范仲宣縱使不是營私結黨之輩,可他身遭自然而然便依附了許多人。

    這些人伴隨范仲宣被抓進詔獄,都將是緹騎嚴密監控和打擊的對象。

    一場大清洗,在所難免。

    魏凌雲在這件事上有重要作用,緹騎都是照著她的命令,有條不紊地去照著名單抓捕。

    她並沒有親自出馬,而是穩坐在北鎮撫司衙門,居中調度。

    一切計畫都按部就班的進行著。

    但最重要的目標並不歸魏凌雲管。

    魏凌雲也不知道此案除范仲宣外,最大的目標此刻正在天津橋南的董家酒樓。此刻趙子行正馬不停去帶人趕過去。

    天津橋橫跨於穿城而過的洛河上,為連接洛河兩岸的交通要道,正西是東都苑,苑東洛河北岸有上陽宮。橋正北是皇城和宮城,殿閣巍峨,橋南為裡坊區,十分繁華。

    天津橋上有四角亭,橋南便是有名的董家酒樓。從此樓可看天津橋畔,萬國舟帆,南北兩市胡人商旅充肆,抬頭北望既是煌煌萬象神宮。

    洛水廣大,更有天漢之稱。

    大雨傾盆,洛水肉眼可見的泛漲。

    沿著洛水一路疾馳,趙子行前方便是董家酒樓。

    暴雨讓酒樓更加熱鬧,胡商、文人以及各式各樣的江湖人物都齊聚在董家酒樓上。

    從正門開始,所有的牆壁都貼著詩詞。

    那都是歷代造訪過董家酒樓的名人留下的墨寶。

    最早的墨跡,已經模糊不清,但董家酒樓絕沒有將其摘取的意思。

    自從一代詩魔白香山留下「津橋東北斗亭西,  到此令人詩思迷」兩句後,董家酒樓再不接受旁人留下墨寶。

    據傳,董家酒樓的主人明確說過,即使是蘇子思親臨,亦絕無可能在四周的牆壁留下墨寶。

    而董家深諳天地有缺之道,在入門大廳的正中心留有空白。

    馬蹄聲由遠及近,酒樓都感受到大地明顯的顫動。

    趙子行橫刀立馬,殺氣騰騰。

    此行的艱難,除他之外,其餘的緹騎絕難明了。

    他們即將面對的敵人,是連天子都敢刺殺的狠角色。

    趙子行決不允許自己失敗,道庭的玉樹已經沒了,他這個芝蘭,要綻放比以往更盛的光彩,來告誡天下人,清微還是那個清微。

    董家的門檻不是鐵門檻,直接被趙子行的馬蹄踏碎。跟隨進入的緹騎,個個雄壯,給大廳眾人極為強大的壓迫力。

    「奉天子命抓捕欽犯,妄動者,殺無赦。」

    森冷的話語,如一把把刀子架在大廳眾人的脖子上。

    騷亂止住,沒有人試圖挑戰踐行天子意志的緹騎。

    趙子行眼眸掃過大廳每一個人的臉龐,指著一個白胖中年人,淡聲道:「你就是董家酒樓的掌櫃。」

    白胖中年人從容出列,說道:「正是。」

    趙子行道:「氣度果然不凡。」

    白胖中年人道:「趙大人,我們董家酒樓,趙國公、魏國公和京兆尹家都有參股,而且一向是清清白白的經營,若是大人真的抓捕到欽犯,請你也不要將欽犯和我們董家酒樓扯上關係。」

    趙子行道:「有沒有關係,本官要看證據說話。」

    他手一招,緹騎下馬沖上樓梯,衝入後院,搜尋每一個角落。

    一刻鐘後,所有緹騎回來。

    沒有人發現可疑人物。

    白胖中年人道:「趙大人,既然沒有發現可疑人物,是否可以離開了?」

    趙子行問左右道:「確實沒有發現可疑之人?」

    「沒有!」

    趙子行道:「也沒有機關密道?」

    「沒有!」

    趙子行唇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向白胖中年人道:「看來本官接到的線報有誤。」

    白胖中年人道:「那趙大人請回吧。」

    趙子行轉身欲要離開,忽然從旁邊的緹騎身上取出鐵胎弓和精鐵箭,轉身朝大廳射去。

    利箭發出慘烈的破空聲,正中大廳中心的空白。

    牆板受不住利箭的巨力,轟然破碎。

    眾目睽睽之下,一個空洞出現。

    任誰都想不到,這董家酒樓的大廳裡竟另有玄關密道。

    趙子行平淡道:「這是什麼?」

    白胖中年人道:「下面是酒窖。」

    趙子行道:「酒窖會建在這裡?」

    白胖中年人默然。

    趙子行命人抓住白胖中年人,帶人點起火把,進入密道。下面確實是酒窖,可很快有懂機關的人找出三道暗門,應該通往不同的地方。

    「大人,有兩道門才使用過。」

    趙子行問白胖中年人道:「這兩道門通往何處?」

    白胖中年人道:「我不知道。」

    趙子行按住他的肩膀,很快白胖中年人牙關顫抖。

    他是鐵打的漢子,但金玉敗絮功的恐怖,便是鐵人都扛不住。

    白胖中年人變得虛脫無力,在趙子行的逼問下,終於說出事實。

    一道門通往城外,一道門通向北鎮撫司的詔獄。

    趙子行聽見後,神色一變。

    「你們想劫獄?」

    「我跟他們沒關係。」

    「詔獄戒備不可謂不森嚴,他們怎麼敢去?」趙子行道。

    但他心裡明白,這些人連天子都敢刺殺,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此時看守詔獄中范仲宣的人是蘇籍,還有一些隱藏的高手。

    可趙子行生出不好的預感。

    他吩咐一名緹騎道:「速去通知魏大人有人要劫詔獄。」

    然後趙子行帶著其他人衝進通往城外的暗門。

    他很清楚,兩撥人,一撥去劫詔獄,一撥卻往城外走,說明往城外走的那一撥人身份比較重要,不能留下來冒險。

    這次可能抓到他們的核心人物。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7 14:48
第55章 寂靜的詔獄

    戌時三刻,蘇籍從入定中醒來。

    今天他是淺入定,因為心神有些不寧。

    他覺得周圍有些不對勁。

    一隻蚊子撞上了蛛網,撲打翅膀,想要奮力掙脫。但它無能為力。

    可是蘇籍覺得蚊子的聲音太刺耳了。

    他耳力再好,也不至於會覺得蚊子在蛛網中掙扎的聲音刺耳,只能是因為周圍的環境太過安靜。

    詔獄不止有蘇籍一個人,還有其他的獄卒。雖然蘇籍在最裡面,可外面在這個時候,應當是有人活動的。

    這時還未到夜深入睡的時候。

    何況蘇籍集中注意力,還能聽到自很遠處傳來的雨聲。

    那已經是詔獄外面了。

    整個詔獄好似變成空無一人的鬼蜮。

    靜悄悄的!

    自此,他才注意到飛景劍上泛著一層薄薄的清霜。

    蘇籍抹了一下,立時覺得真氣遭遇腐蝕,但先天氣功強勁,很快將這絲異樣消弭。

    「這是類似化功散的毒素。」蘇籍有所明悟。

    飛景劍因其神異,將空氣中的這種毒素吸附消化,但還留了一點殘渣。若是晚一會,連這一點殘渣都會被飛景劍消化掉。

    大約這和飛景劍能吞吐天地精華有關,毒素亦成了飛景劍的口糧。

    蘇籍沒有受到影響,但監牢裡的其他人,難免會受到波及。

    或許整個詔獄,如今只剩下蘇籍一個人有自如的行動能力。

    蘇籍第一件事是去看范仲宣。

    他道:「這是陰曹地府的九幽風,中了之後,一個時辰內,都別想恢復功力。」

    蘇籍道:「你有沒有事?」

    范仲宣道:「你看我這樣子,有事和沒事能有什麼區別?」

    蘇籍道:「但他們的目標應該是你。」

    范仲宣搖頭道:「不是。」

    蘇籍很快反應過來,道:「看來你身上有他們感興趣的事物。」

    范仲宣微笑著點頭。

    蘇籍還欲再說什麼,突然間眉頭一蹙。

    已經有人來了。

    他飛身出去,按下機關,兩重鐵門將范仲宣所在的牢房徹底鎖死。

    拉下總閘,熄滅所有通道的燈火。

    寂靜和黑暗徹底包裹詔獄。

    蘇籍的身子融進黑暗當中,他不知道黑暗裡有什麼等著他,但他心裡好似有一頭猛虎要出閘了。

    陰曹地府可是關了他大半年呢。

    …

    …

    詔獄一共有十八重機關,蘇籍走出去,路過了五處機關,每一處都被悄無聲息的力量損毀。

    他沒有再向前,因為敵人已經來了。

    他看不見對方,聽不見對方的腳步聲,呼吸聲。

    但蘇籍確確實實知道敵人就在附近,正如對方也知曉他在不遠處一樣。

    輕輕地探出步子,像是老虎獵食前的輕盈。

    蘇籍力求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甚至將身子移動帶出的氣流降低到微乎其微。知曉他在附近是一回事,明確他的位置,又是另一回事。

    不暴露自己的一方,將佔據主動。

    寂靜的地牢通道,兩個看不見對方的人,其實在做同樣的事。

    唯有心中越來越危險的感覺,在提醒著兩人,對手越來越近了。

    詔獄外的大雨嘩嘩聲,在寂靜的此處顯得格外清晰。

    然後是水滴落的聲音。

    蘇籍覺察到鼻子涼涼的,那是通道的天頂在漏水。

    偏偏是此刻。

    一隻玉手拍來,手上的肌膚泛起奇異的光澤。

    蘇籍覺察到時,勁風已經逼得他沒法呼吸。

    在玉手拍中他面門的電光石火間,蘇籍以難以想像的速度,食指彈一道劍氣,點向玉手的太淵穴。

    玉手只是稍稍遲滯,劍氣好似水浪衝擊到礁石上,起不到分毫作用。

    蘇籍無奈下做了個鐵板橋,雙腳踢出去,勁力狠辣至極。

    好似撞上鐵板,蘇籍被震飛。

    這是他順勢所為。

    但雙膝還是在瞬息間失去了知覺,直到先天真氣貫通,才得以恢復。

    只這片刻的功夫,玉手再度拍來。

    這次目標是蘇籍的胸口。

    黑暗中只看得見這隻手,勾魂奪魄。

    蘇籍的反擊亦十分凌厲凶狠,他已經覺察到對方的勁力十分詭異,並非他熟悉的武學。

    作用類似那種毒素,也就是范仲宣說的九幽風。

    可是先天真氣,隱約間有克制九幽風的效果。

    蘇籍稍稍處於劣勢,但在他開始反擊後,這點劣勢很快被扳回來。可是蘇籍還不到高興的時候,因為這種近距離的搏殺,凶險超乎想像。

    任何一個破綻被對手抓住,都會像是河堤被衝開口子,導致嚴重的後果。

    或許生死,只在一個小小的變化下,便會決定。

    蘇籍是刺激又緊張。

    飛景劍在一個空隙間,脫鞘而出。

    森寒的劍光,終於映出一張嬌美絕倫的臉龐。

    其一身白衣,好似弔孝。

    這應該是黑白無常的白無常,照著黒七那種排序,她應該以白字開頭。

    蘇籍心裡電閃出這個念頭。

    為此他付出代價。

    一聲輕哼,彷彿來自幽深的竹林,轉瞬間蘇籍看到萬千婆娑的竹影。這是對方的掌勢,此刻變幻無窮,如同一片搖曳的竹林。

    蘇籍一聲長嘯,劍光濃縮為一點青芒,如同火星濺落在稻草堆裡,登時引起滔天大火,將一切焚化虛無。

    掌影在劍勢下消失,劍光大盛,充盈整個過道。

    但對手卻渺然無蹤。

    蘇籍深刻意識到對方潛行隱匿的能耐。

    劍光倏忽收回,蘇籍持劍默然立著。

    收回來的劍,比刺出去的劍還要可怕。接著過道又陷入寂靜當中,這次蘇籍在明處,但他未必吃虧。

    劍勢引而不發,一旦出動,見血方才收回。

    空間瀰漫起無形無質的壓力,而且如同積雨雲,越來越沉重,到最後一定會引發一場暴風雨。

    …

    …

    魏凌雲來到詔獄外,大雨剛停歇了一下,又下得更大。

    幽深的詔獄,居然無人看守大門。

    她已經得到趙子行派人傳來的消息,有人來劫獄。

    如今已眼見為實。

    還好蘇籍在詔獄裡。

    「無論是誰,蘇籍都該能擋一擋。」魏凌雲心道。

    她只有寄希望於蘇籍,有他在,使對方沒法達成目的。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她畢竟來得已經算晚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7 14:49
第56章 十三


    轟隆隆!

    天空響起一道巨大的雷聲,即使在詔獄深處亦能聽得清清楚楚,這好似衝鋒的號角聲被吹起。

    隨著雷聲轟下,頃刻間,劍光瀰漫整個過道,如同兇猛澎湃的洪流。

    天地間一切事物,都將遭遇席捲和吞噬,無一例外。

    蘇籍自從邁入通幽境以來,首次如此盡情的釋放功力,且毫無保留。

    先天真氣從寧靜轉為狂駭,響應破開天幕的雷霆。

    一切阻擋的事物,都要被撕扯粉碎。

    酣暢淋漓,只圖一快。

    蘇籍甚至拋卻了是否會被發現武功底細的擔憂,專注於眼前的戰鬥。

    在強勢的劍氣下,敵人無處躲藏,因為她可以隱匿,卻無法將自己變沒。

    回應蘇籍劍氣的是一招又一招的散手,同蘇籍驚濤駭浪的攻勢不同,白衣女子好似一塊岩石,將自己死死定住一個地方,不為所動。

    任憑蘇籍劍勢如洪流衝擊她。

    兩人陷入長久的拉鋸,並沒有任何一方,能將對方摧枯拉朽般解決掉。

    蘇籍每次來如雷霆收震怒的攻勢,都會被對方沉著的應變化解掉。

    「沈道子,這次有不速之客攪擾我們的戰鬥,勝負未分,甚為遺憾,卻只能留待下次了。」

    在蘇籍以為兩人交鋒將陷入無休無止中時,對方安靜而迅速地回了蘇籍一句,隨即脫身,飄搖遠去。

    蘇籍收回劍光,靜默立著。他比對方還晚一點發現魏凌雲。

    這個對手強大到他現在亦沒有分毫把握戰勝對方,而且怕是還很年輕。

    魏凌雲已經是武者中的絕世天才,可對方的天分似乎猶有過之。

    「那個刺客真厲害。」魏凌雲的聲音出現。

    她進來時,匆忙間和白衣女子對上一掌。對方沉潛的暗勁,讓她難受至極,到現在真氣還似沸水般難以平復。

    蘇籍深以為然地點頭。

    魏凌雲點起一個火摺子,看了看蘇籍,道:「既然你沒有事,那我去安排人恢復詔獄的防備。」

    蘇籍道:「好。」

    魏凌雲旋即離開,蘇籍打開關范仲宣的牢門,他自然還在裡面。

    「剛才那個人你知道是誰吧。」蘇籍看著范仲宣。

    他們交手的動靜不小,以范仲宣的功力,足以察覺到。

    范仲宣道:「白十三。」

    蘇籍道:「在白無常中她只能排到第十三?」

    范仲宣搖頭道:「黑白無常各有各的擅長,數字只是序號,並非本事高低的排名,但她確實有點特別。因為十三這個數字是她的獨有的,黑無常裡沒有人擁有十三這個數字。」

    蘇籍道:「這是為什麼?」

    他不得不放下矜持,詢問更多關於陰曹地府的事,這很重要。他認為自己和陰曹地府打交道的時候還有很多。

    范仲宣道:「十三這個數在中土是一個吉祥、高貴的數,佛門裡十三更是大吉數,比如佛門傳入中土的宗派有十三宗,代表功德圓滿,那些著名的佛塔都是十三層。而在易的八十一數理靈意中,十三也是大吉大利之數,代表著智能超群。甚至……」

    蘇籍接口道:「天子腰帶的玉枚也是十三個,這個數算是帝王數。如此說來,她在陰曹地府的地位極為特殊。所以她這樣的人甘冒奇險來詔獄找你,看來你身上的那件事物對陰曹地府極為重要。」

    范仲宣微笑道:「大晉神朝將武學功法劃分為九品,你可知道九品之上其實還有武技的。」

    蘇籍蹙眉道:「沒聽說過。」

    范仲宣道:「那是神品武學,其本身就蘊藏著這個天地的大秘密。這樣的武學一共有八種,它們中又以不老功和不死功為首。這兩門武功之所以居首,是因為它們是先天氣功。你應該清楚,清微教和大禪寺各有一門先天氣功。而且修煉先天氣功的條件極為苛刻,即使以清微教的勢力,要尋出一個適合修煉先天氣功的人亦要碰運氣才行。」

    蘇籍心道:「確實要碰運氣,不過你面前這個人恰好就修行了先天氣功。」

    他當然不會跟范仲宣說實話,而是道:「這麼說,你身上有神品武學的修行秘籍或者線索?」

    范仲宣道:「不錯。」

    蘇籍道:「陛下也知道麼?」

    范仲宣道:「若是陛下不知道,你打算怎麼做?」

    蘇籍道:「如實稟報。」

    范仲宣笑了笑,說道:「陛下知道的。」

    蘇籍默然無語,他在想陛下抓范仲宣,會不會是對陰曹地府的引蛇出洞。這或許只是一場陛下和范仲宣佈的局。

    無論真相如何,蘇籍知道自己不能做太多。

    在看清真相前,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是最安全的選擇。

    離開地牢,過了一刻鐘,魏凌雲出現,她道:「你剛大戰一場,需不需要休息?」

    蘇籍搖頭,適才那一戰固然凶險,卻沒有受傷,先天氣功綿長,他不需要休息。他也沒有將范仲宣的話說給魏凌雲聽,如果是佈局,魏凌雲也應當知曉一點,如果不是,何必將魏凌雲牽扯進來。

    他道:「你怎麼知道這裡出事的?」

    魏凌雲道:「趙子行派人通知的我。」

    「那他呢?」

    「暫時不知道,但他手上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覺得他可能需要幫助。」

    魏凌雲道:「你為何會擔心他?」

    蘇籍一怔。

    他確實不該擔心趙子行的。

    至少不該比魏凌雲更擔心。

    魏凌雲深深看著蘇籍,說道:「無論你有什麼來歷,我只當你是沈道子,假如有一天你不是沈道子了,那該是誰,就是誰,我只不針對沈道子。」

    蘇籍道:「我就是沈道子。」

    「那就好。」

    魏凌雲遠去。

    蘇籍走向角落,面前是蛛網。網有點破,蜘蛛也不在了。他靜靜地看著,似要看到地老天荒。

    …

    …

    洛水穿城而出,變得更加滔滔兇猛,兩岸種植著密林,穩固水土。趙子行身邊再無一個緹騎,這是一個由獵人變為獵物的故事。

    很不幸,他成了那個獵物。

    密林裡好似無處不充斥著殺機,在不遠處有一個緹騎的屍體被泥水沖刷著。

    逝者已逝,生者還當繼續向前。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7 14:58
第57章 判官

  趙子行手上捏著一枚銀針,就是這樣寸許的銀針,已經要走了他所有手下的性命。

  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他所見過最恐怖的暗器,而對手也一直隱藏著,根本不露面,趙子行唯有憑藉本能躲避著對手隨時可能出現的襲殺。

  大雨沒有停歇,讓他更難留意到周圍的動靜。

  雨水也會很快衝刷掉對方留下的痕跡。

  對方越厲害,說明對方越重要,趙子行做了正確的選擇,可惜現在不是正確的時候。

  滔滔洛水,正飽飲天水,水面浮漲,充盈岸堤,趙子行卻感覺到腹中的飢餓。

  他正受到極大的考驗,精神一直緊繃著,沒有絲毫鬆懈。

  用眼角的餘光打量周圍環境,試圖找尋到敵人的線索。

  泥水蹦到眼角,他也不曾去擦落,更不會主動用真氣去格擋,任何一絲異動,都可能徹底暴露他的蹤跡,讓他迎接那恐怖的飛針。

  「你要找的人已經走了。」

  一聲輕語,如雷霆炸響在趙子行耳邊。

  他猛地看向身後,眼神充滿驚駭。

  那是一個身著朱紅長袍,戴著凶神惡煞模樣的面具,兩鬢銀白的人。此刻他足尖離地足有一尺。

  「你是誰?」趙子行沉聲道。

  面具人負手飄過來,直到離趙子行不足三尺才頓住。

  「判官。」

  然後他拍出一掌,趙子行眼前一黑。

  這位清微道庭的芝蘭,江湖中一流的高手,竟被他一巴掌扇暈。

  別說趙子行,便是換做其他任何人都很難相信這件事。

  如果趙子行還清醒著,就一定很明白,用飛針的不是判官,因為以對方的武力,根本不需要用暗器了。

  任由趙子行倒在腳邊的泥濘裡,「判官」看向遠處,說道:「十三,你的心跳和呼吸告訴我,你的任務沒有完成。」

  自遠處走出一位白衣麗人,如果蘇籍在這,一定能認出她正是不久前和自己交手的那個傢伙。

  「沈道子比傳言中更厲害,而且魏凌雲也在,所以我的任務失敗了。」

  「哦,這個沈道子最近已經數次出現在我耳中。」

  「嗯,上次刺殺南康公主失敗也是因為他。」

  「可惜我不能去京城,否則倒是可以見見他。」

  「這裡離京城也很近,你確定天子不會發現你?」

  「無妨。」

  「這個傢伙該怎麼處理?」

  「帶回去調教一下吧,修煉金玉敗絮功的人,都很有意思,可惜他還沒摸到這門神功的妙處。」

  「你打算幫他突破?」

  「難道不可以?」

  「你開心就好。」

  「呵呵。」

  「判官」揮了揮袍袖,一道無形的風將趙子行捲起來,然後消失在雨水中。

  白衣麗人也跟著離開。

  她也會飛。

  …

  …

  「這麼大的雨,你何必來給我送飯。」蘇籍對蘇如是道。

  蘇如是道:「這是公主吩咐的。」

  蘇籍道:「哦,最近你都住在公主府,公主對你怎麼樣?」

  「很好,就是不太自在。」

  若面前的不是蘇籍,她是不敢說出心裡話的。

  蘇籍點頭,說道:「那裡確實壓抑了一點,但公主人還算不錯,你沒必要緊張。」

  「知道,先生什麼時候回觀裡?」

  「怕還要等一段時間,你最近沒必要練歌了,等我回去後,給你寫幾首新詞。」

  蘇如是眼前一亮,望著蘇籍道:「真的?」

  「自然不是假的。」

  「嘿嘿。」

  「你別高興太早,如果唱不好,我會讓你直到唱好為止,接下來我會為你辦演唱會。」

  「什麼是演唱會?」

  「就是一個人的表演,在很多人面前。那時候我們會收入場費,你負責登台唱歌就成,收入分你三成如何?」

  「我不要錢,先生全拿去都可以。」

  「你一定要收下,這筆錢很多,也是你應得的。」

  「好吧。」

  「你吃過沒?」

  「沒。」

  「那一起吃。」

  打開食盒,蘇籍和蘇如是的面色都有點古怪。

  蘇籍道:「你確定這是公主讓你帶給我的飯菜?」

  蘇如是遲疑道:「這是畫屏姑娘交給我的,應該沒拿錯。」

  蘇籍道:「可是眼見為實,這很難讓我相信。」

  蘇如是似想起什麼,小聲道:「聽畫屏姑娘說,這好像是公主做的。」

  她當時沒聽真切,所以還有些不確定。

  蘇籍道:「這倒是可以解釋了。」

  食盒上面是黑色焦糊方塊。

  嗯,這是一道失敗的紅燒肉。

  而且用的時間一定不短,蘇籍咬了一口,滿嘴都是炭火味。

  他嘆了口氣,說道:「不吃好像對不起公主的一番好意。」

  蘇如是道:「要不都給我吃。」

  她挑了一塊肉下嘴,然後馬上摀住嘴。

  蘇籍忍不住一笑,將食盒捧著,大口大口的吃起來,不一會就將裡面的肉和飯消滅掉。

  蘇如是有點心疼,說道:」其實都倒掉,也沒有人知道的。「

  蘇籍道:「這總歸是公主的心意,她怕是從來沒做過飯,倒掉很不合適。你回去告訴她,這些我都吃掉了,但做的不好。」

  蘇如是道:「確定要說實話?」

  「因為我不想下次還吃這個。」蘇籍淡淡道。

  蘇如是「嗯」了一聲,她收拾了一下。

  蘇籍道:「你先回去吧,記得吃東西。」

  「那我走了。」蘇如是向蘇籍依依作別。

  等她走後,蘇籍趕緊去找茅房。

  先天氣功都擋不住公主的廚藝,若是誰天天吃公主做的飯菜,一定英年早逝。

  接連去了三趟茅房的蘇籍暗自幽幽想著。

  跟那個白十三打一場,都沒有現在這麼累。

  晚上魏凌雲又來找蘇籍。

  她看著臉色蒼白的蘇籍,好奇道:「你是受了暗傷?」

  「沒,只是有些腹瀉。」

  「沒事吧?」

  「小問題,不妨事。」

  「這次遇上一個不小的麻煩。」

  「什麼事?」

  「趙子行出事了。」

  蘇籍微微一驚,說道:「以他的武功,能出什麼事?」

  「他在城外失蹤,不知死活。」

  「你打算怎麼辦?」

  「找出他的下落,無論他是死是活,都得弄清楚。而且他不但是朝廷的人,還是清微教現如今最出色的弟子。若是趙子行出了事,絕對是震動朝野的大事。」

  「你有他的線索?」

  「我從陛下那裡請來旨意,去找欽天監李守誠算了一卦,往東南方去,能找到趙子行的下落。」

  魏凌雲遲疑片刻,說道:「李守誠說此行兇險莫測,你願意隨我去不?」

  「願意。」蘇籍毫不遲疑。

  他想的是出去暫避一段時間也好,免得明天公主又派蘇如是來送飯。

  此舉顯然是得了魏凌雲的歡心,她道:「若你不去,我還得精挑細選一批好手,現在有你,倒是無須帶其他人了。」

  南北鎮撫司好手不少,但蘇籍這樣的高手,怕是再難找出第二個。

  經過上次捉拿范仲宣之戰,魏凌雲深深明白,蘇籍的武功尚在她和趙子行之上。

  蘇籍道:「什麼時候動身?」

  魏凌雲道:「先將范仲宣移交到天宮白總管那裡,我們就可以動身。」

  蘇籍道:「那我得寫一封信留給蘇如是。」

  魏凌雲道:「她最近名氣很大,要不是公主庇護,怕已經是某位王公的禁臠。只是她能一時間名噪京城,多是你的功勞,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麼,她能幫我們對付夏宇?」

  蘇籍含笑道:「不會是美人計的,到時候再說,現在還不急。」

  魏凌雲道:「我又沒說你要用美人計。」

  「但你想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7 15:01
第58章 天上七星,地上七天

  將范仲宣轉移進天宮雖然是權宜之計,但南北鎮撫司這次沒有大意,幾乎把所有好手都召集在一起,勢必要將范仲宣完完整整送入天宮。

  范仲宣被關在車廂裡,蘇籍守在一邊。

  范仲宣微笑道:「這段路不短,不如我們聊會天。」

  蘇籍道:「聊什麼?」

  范仲宣道:「比如咱們腳下的路。」

  「天街?」

  范仲宣點頭道:「你可知道整個神都的精華都在咱們腳下的大道上。」

  「你說說。」

  「天街和天闕、天街、天門、天津、天樞、天宮、天堂並稱為神都的七天建築,所謂天上七星,地上七天,這七大建築都是以星宿命名,而且南北縱貫神都,彷彿一幅以『紫微垣』為中心的天上三垣圖呈現在人間,壯麗魁偉,天下萬國皆不能及。咱們出發的起點詔獄就在天闕對面,這是整個中軸大道天街的起點。為天宮的天衢之大道,黃道所經之處。更何況天上的闕、丘二星正好也在銀河之南,為天子之雙闕 。大晉神朝定鼎洛京,引洛水貫都,象徵銀河天漢,而皇宮中軸遙對伊闕,正像征著皇城中軸大道對應天宮上的天闕,這其中的蘊意恰是天人合一。而且最妙的是,詔獄對面的香山和龍門山天然對立,伊水中流,遠望確然是天造的門戶,不負天闕之名。

  而從天闕出發,經由天街這中軸大道第一個得見的七天建築便是天門,也就是咱們常說的應天門。這是皇城的南正門,而天門的本意也是天帝所居紫微宮的正門,古名閶闔,即是二十八星宿之角宿,角宿為東方七宿之首,有兩顆星如蒼龍的兩角,為黃道經過處。進入天門就是洛水這天漢,以及天津橋。咱們上橋了,你看看正前方。」

  蘇籍掀開車簾,看到的是一座巨大的銅鑄豐碑,氣象宏偉,震撼人心。

  范仲宣輕輕道:「那是天樞,當年太祖定鼎,集天下之銅,決定在神都建造永久性的紀念物,於是便有了這座豐碑。全名叫「大晉萬國頌德天樞」。表示皇權至高無上,神都為權樞所在,民眾都該像眾星始終朝著北極星一樣,對他感恩戴德。」

  蘇籍道:「民心所向,不是一座豐碑能決定的。」

  范仲宣道:「你說的不錯,太祖武功蓋世,但天下人最銘記的還是輕徭薄賦,使百姓安居樂業的文皇帝。集天下之銅,不若減百姓之徭役,如此豐碑永在人心。」

  蘇籍道:「這是你的志向麼?」

  范仲宣道:「生而為人,自當為天下人做點什麼。你有才華有本事,應該為天下人做點事。」

  蘇籍道:「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嗯?」

  「我的意思是我很窮。」

  范仲宣哈哈大笑,又道:「天樞之後便是天宮和天堂。天宮是紫微宮,也就是天子所居,天堂是一座浮屠,那是當初大晉神朝為扶持大禪寺而修建的佛堂,後來毀於一場大火,現在只剩下遺址。」

  蘇籍道:「這七天建築聽來確實有趣。」

  范仲宣道:「其實這也是一個陣法,天子居住的天宮正是整個陣法的中心,那又叫做紫微宮,所謂『法紫微以居中,擬明堂而布政』,大晉神朝的國運皆集聚於此。」

  蘇籍道:「這又如何?」

  范仲宣微笑道:「你看不見,便不會明白。」

  蘇籍見他說完之後就閉口,也不追問,更不多想。

  閉目養神一會,車隊進入天宮。

  逕自到白太監的居處。

  在將范仲宣押解進去前,先是出來一人,年紀輕輕,腳步搖晃,一身酒氣。蘇籍瞧他有點面熟,略作思忖,便知曉此人便是當今的欽天監李守誠。多年前他叔叔李天罡到過羅浮山,那時候李守誠還是個小屁孩。

  李天罡對老頭子說李守誠很有天賦,將來會超過他,就是身體不好,希望老頭子傳他養生之術。

  老頭子確實也傳了一門養生氣功給李守誠。

  如今看來,這小子沒怎麼認真練,內氣並不充盈。

  李守誠路過蘇籍身旁時,眼睛一亮,「咦」了一聲。

  蘇籍暗叫糟糕。

  這李守誠身體不好,但到底得傳他叔父的相術,自己的偽裝,怕是瞞不過這傢伙。

  何況當初李天罡說的話哪怕有所誇大,可這李守誠年紀輕輕當上欽天監,自是說明他已經是天下有數的相士,否則哪怕他是李天罡的侄兒,亦休想坐穩欽天監這個位置。

  「把人帶進來。」白太監的聲音幽幽傳來。

  蘇籍心頭一凜,白太監的武功真是可怕。尋常人說話,總是伴隨著呼吸,偏偏白太監這一句話說出口,完全聽不出呼吸,純粹是以內力震盪空氣發聲。

  這時候李守誠手搭過來。

  蘇籍沒有閃躲。

  他將手搭上蘇籍的肩膀,說道:「這位大人可否借過說話。」

  蘇籍示意其他人帶范仲宣進去,自己跟著李守誠找了一個角落。

  足足走了數百丈的距離。

  除非白太監刻意觀察他,否則離這麼遠,應該注意不到他們的動靜了。

  李守誠打了一個酒嗝,笑道:「蘇小道爺,多年不見,向來可好。」

  蘇籍知他是認出來了,乾脆利落地回道:「你想怎麼樣?」

  李守誠道:「你放心,我對檢舉你老人家沒什麼興趣。」

  蘇籍嘴角一抽,什麼老人家,他雖然活得久,但心裡還是那個年輕人!

  蘇籍道:「你怎麼認出我的?」

  要是一般的破綻,他還是得改進一下。

  李守誠道:「你易容化裝再巧妙,但眉間的距離始終是不會變的,我從小就練這個,而且見過你老人家一次,所以就認出來了。」

  蘇籍暗自一嘆,這無相魔功倒是有改變骨骼肌肉的訣竅,可不能長期維持,除非他得到完整的無相魔功。

  不過這傢伙的記憶力也太變態了。

  李守誠似是猜到蘇籍心裡所想,笑著道:「我靠這個吃飯。」

  蘇籍道:「說吧,你既然不打算檢舉我,那麼想幹什麼?」

  李守誠笑道:「小道爺命裡缺財,卻有好運。只是最近卻有天降橫財之運,讓我有點奇怪。」

  蘇籍道:「我發過的橫財多了去。」

  李守誠道:「這次不一樣,以往你的橫財是浮財,根本留不住,這次卻能留住,可能跟你要做的事以及身邊的人有關。」

  蘇籍道:「我正要和魏凌雲出京。」

  李守誠道:「這就難怪了,上次魏大人來問我趙大人的下落,我判斷此事雖然凶險,卻因為有貴人,能逢凶化吉。看來是應在小道爺身上,而魏大人偏偏又旺小道爺的財運,你們倆真是天作之合。對了,小道爺你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蘇籍本來不想給,只是這傢伙認出他身份,不給似乎不太好,而且不給,他也有辦法知道的,畢竟這不是什麼大秘密。

  於是蘇籍告訴了他。

  李守誠聽後,十分訝異道:「小道爺你和魏大人的生辰八字簡直天造地設的一對,而且好幾年前我叔叔還沒走之前,便有人送過你們的八字給他看,我當時見到這八字無比契合,還好奇地向叔叔打聽是誰的,叔叔沒有告訴我。原來是你們的。」

  蘇籍心裡一奇,難不成是老頭子讓李天罡給自己和魏凌雲看生辰八字?

  可若是他們八字如此契合,為何老頭子都不跟他提上一句。

  當年的事,越來越耐人尋味。

  蘇籍道:「哦,我的事,你能替我保密吧。」

  李守誠道:「不喝酒的時候鐵定能。」

  蘇籍道:「那你最好今後都別喝酒了。」

  李守誠苦著臉,說道:「喝酒後,我不見人行不行。」

  蘇籍道:「不行。」

  李守誠道:「小道爺,求你了。」

  蘇籍一陣惡寒,不過倒是體會到這李守誠是個詼諧人物,而且不會出賣他。當然這是感覺,未必做得準。

  可要讓他殺人滅口,他又做不到。

  李守誠又笑道:「不開玩笑了,我真不會出賣小道爺你。」

  緊接著他指天發誓道:「如有違背,教我李家的相術從此斷絕。」

  蘇籍神色一凜,對於有傳承的相士而言,斷絕傳承,可以說是極重的誓言,而且他們這種人,誓言十分靈驗,一旦發出,決計不敢違背。

  蘇籍拱手道:「多謝。」

  李守誠道:「小道爺何必跟我客氣,當初要不是天陽子道爺,我早就病死了,哪能活到現在。」

  蘇籍道:「可你也沒有認真練功。」

  李守誠伸出手,示意蘇籍給他把脈。

  蘇籍照做,神色一變道:「怎麼可能,你經脈盡斷了。」

  李守誠苦笑道:「這也是我不練功的原因,經脈都斷了,如何練功。我現在也只能活在皇城中,若是出去,活不過一日。」

  蘇籍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和天陽子道爺有關,他老人家在兩年前找我叔父算卦,我舒服慨然應允,結果算到一半,就耗盡壽元。叔父臨走前,教我不要接著算下去,可我沒聽他的話,在一年前接著算,結果在將要算出結果時,遭到反噬。」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7 15:06
第59章 敬亭

  蘇籍想到范仲宣講解七天建築對應天上七星,這是一個陣法,他道:「你現在是用七星禳命之法延續性命?」

  李守誠道:「不錯。」

  蘇籍道:「你既然能虛名,看來傳言是真的。」

  說著,他輕輕一嘆。

  李守誠道:「天陽子道爺也會這奇術,不知他為何不用,興許是在人世間呆煩了。至於我叔父,他不用這法門,卻是因為怕天譴連累到我。」

  蘇籍明白相士之道招天妒,命中帶煞,因此相士多是鰥寡孤獨。李家相術能一代代傳下去,這在整個相士界,都是絕無僅有的。

  但為了延續他們的血脈,必然也為此付出良多。

  故而蘇籍毫不意外李天罡放棄給自己續命的機會,畢竟他再多活幾年,意義也不大,李守誠才是李家的未來。

  不但李家如此,世間萬靈為了延續血脈,也出現過無數令人動容的事。

  生命的長存不在於個體,而在於一代代的傳承和開拓。

  只是,老頭子為什麼不願意再多活一段時間。

  逝者已逝,生者總歸是要遺憾的。

  蘇籍道:「你最後算出什麼結果?」

  「用九,見群龍無首……」李守誠在蘇籍手背上寫字道。

  他猶豫半響,寫下最後一字「凶!」

  群龍無首這一卦本來是吉卦,但他算出的是凶卦。

  蘇籍用劍氣在地上寫字回道:「算的什麼事?」

  李守誠找來一根樹枝,寫了兩個字——「天下」。

  蘇籍平靜的面容蕩起波瀾,他嘆氣道:「此事你告訴別人沒?」

  李守誠道:「我不敢說出去,而且未必算得準。」

  蘇籍不著聲色將地上的字跡抹去。

  他道:「你還是誰都不要告訴好了。」

  李守誠道:「我還想求小道爺一件事。」

  「你說。」

  「我想找個傳人,還請小道爺幫我物色一下,最好將來幫他用先天真氣築基。」

  蘇籍道:「我答應了。」

  李守誠替他隱瞞,除卻感激老頭子的恩義外,怕也是為了這件事。

  何況有先天真氣築基,哪怕是資質平平,亦能在武道上有所作為。李守誠為他隱瞞此事,卻能找到傳人,為李家相術的傳承尋到一個光明的未來,著實值了。

  李守誠道:「多謝小道爺。」

  蘇籍道:「你是真的沒法誕生後嗣了?」

  李守誠苦笑道:「我先天體質就不成,如今經脈盡斷,僅存一線生機,更無誕下子嗣之能了。只希望能把我這一身相術傳下去。」

  蘇籍點頭,又問道:「你去白總管那裡做什麼?」

  「他近來迷上易經,找我去給他講解。」

  蘇籍忍不住道:「你覺得他的武功有多高?」

  李守誠道:「小道爺和他相比,半斤八兩。」

  蘇籍不由一笑,說道:「明白了,你小子有意思。」

  李守誠笑了笑,道:「總得給小道爺留點面子。」

  蘇籍不置可否一笑,李守誠的意思不外乎是他半斤廢鐵,白太監為八兩黃金,兩人沒有可比性。

  這或許有誇大,但兩人一定差距極大。

  旁人可能會看錯,可李家人個個都是當世頂級的相士,靠這個吃飯,自不會出錯。

  「不知白太監、獸神這等人物比諸漢末三仙又如何?」

  蘇籍暗自思量,還是覺得漢末三仙更可怕。

  在公開的記載中,漢末三仙似乎無一合之敵,只是他們互相間卻沒有交手的記錄。

  在蘇籍上羅浮山以後,確實也見天陽子出過手,但都是和其他四子切磋,點到為止。除卻天陽子全程佔上風外,實在看不出老頭子用了多少氣力。

  不過蘇籍確實能體會到,現如今清微五子在老頭子面前,如若孩童。

  通幽之後,雖然只有具體、坐照、入神三個大境界,可越到後面每一個境界,武道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尤其是入神和坐照兩個境界,已經是在天人界限裡,非是此中人,難以明白。

  而且武道修行,或許在最終的道路上殊途同歸,可在很長一段路程中,卻又有千差萬別,武功的高低,絕不能完全作為生死之斗的依據。

  一個細節的倏忽,可能就會讓勝負勢頭陡然逆轉。

  而且經驗和臨敵的變化,武技的選擇,都充滿不可測,甚至於環境、精神、心力以至於宗教信仰,都可能決定高手相爭的最終結果。

  直到如今,蘇籍也不敢稱自己是宗師級的武者,他不過仰仗先天氣功,比旁人犯錯誤的餘地更大一些。

  「沈百戶。」

  有北鎮撫司的人在尋找蘇籍。

  蘇籍道:「我先走了,等我回京城再聯繫。」

  「好。」李守誠欲言又止。

  他算出蘇籍此行雖然驚險,但始終能化險為夷,所以乾脆不多說了。

  望著蘇籍遠去,李守誠又掏出酒來喝。

  他經脈盡斷,肉體遭遇的痛苦,只能靠酒水來麻痺。

  「天下啊。」最後李守誠幽幽嘆了一句。

  …

  …

  「咳咳。」一個發如白雪,額頭光亮的老太監用絲絹摀住口。

  直到數息後,才停下咳嗽聲。

  范仲宣戴著枷鎖在他屋裡緩步而行。

  四周的牆壁掛著字,筆力遒勁,頗具風骨,似高山巍峨,龍角崢嶸。

  「相看兩不厭,唯有敬亭山。這一幅字最好。」范仲宣評價道。

  老太監抬起頭看著字,說道:「那是百年前太華劍派的李洛水寫給我的,為此我還向先皇討要了敬亭山,可惜一直沒空去住。」

  敬亭其實是老太監的名字,但很少有人知道。

  范仲宣笑道:「老總管要想閒,隨時都可以閒下來,難道陛下還會強留你?」

  「哦呵呵,要是我不在這皇宮裡,什麼魑魅魍魎都往陛下眼前招呼,還不得心疼死灑家。」

  「可是天下又有誰能傷到陛下?」

  「肯定是有的。」

  「我實在想不出來。」

  「范大人,陛下就是社稷,你忠於社稷,也該忠於陛下。希望你能想通這個道理。」

  「我只知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你啊你,三十年前是這樣,三十年後也是這樣。」

  「三十年前陛下沒有因為這句話降罪於我,三十年後陛下也不是因此降罪我。」

  「但陛下總不喜歡你這句話。」

  「君王若只愛聽好話,那麼國家離滅亡還會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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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