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仙籍 作者:中原五百(連載中)

 
V123210 2018-11-8 19:51:1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0 42966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7 15:34
第70章 入冬前最後一場秋雨

  到了傍晚時,天色轉黑,很快下起大雨。

  蘇籍在朝陽觀大殿外的屋簷下,雨水從面前如簾子一樣隔開他和外面的天地。

  若是以往他會抱著閒適的心態欣賞這場雨,此時都化作沉默。

  窮則獨善其身,但他更是窮人出身,是否人老了更容易回憶。身不老,心已老,人在京城。

  不在羅浮。

  …

  …

  董家酒樓沒有倒閉,仍舊正常開著。趙子行沒有來找董家酒樓的麻煩,當然董家酒樓也換了一個掌櫃。

  夏宇正在最東邊的廂房裡,但外面的嘈雜聲還是能傳進裡面。

  他並不喜歡來這種地方,哪怕董家酒樓在京城很有名,天津橋更近在咫尺。他面前擺了一桌好酒好菜,從中午開始,這一桌酒菜每隔一刻鐘都要換一次。

  他在等人。

  顯然他要等的人一直都沒有來,所以他得一直等下去。

  他可以等那人,但那人不會等酒菜。

  酒錢菜錢當然不會放在夏宇的眼裡,只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對一個人抱有如此大的耐心。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個人長什麼樣子,僅知道對方的名字——「上官伯仲」。

  為了約到上官伯仲,他足足花了十萬兩銀子給天涯海閣。

  如果今天上官伯仲不來,天涯海閣也不會退還他一兩銀子。

  十萬兩銀子能做什麼呢?

  即使在京城糧價飛漲的現在,也能買一萬石糧食,足以在短短時間從災民中拉出數千可以為他賣命的成年男子。

  但現在這些錢只是為了讓他有機會見上官伯仲一面。

  上官伯仲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一個叫上官伯,另一個叫上官仲。在殺手界裡,他們很有名,還有一句話廣為流傳——「千載誰堪伯仲間」。

  意思是這一千年以來的殺手,沒有人誰能排在他們兄弟之間。

  這兄弟倆都是真正無法無天的狠人,即使六扇門,都沒有辦法將他們捉拿歸案。

  此刻,在酒樓的大廳裡,一個拿著包袱的小老頭正向人賠禮道歉。

  他滿臉褶子,臉都快皺成菊花,仍舊陪著笑。

  如果說他七十歲,可能還沒到,如果說他六十歲,那一定說少了。沒有練過武功的普通人,七十歲已經是古稀年齡。

  小老頭怎麼看都不像是會武功,被一名刀疤臉的大漢訓斥著。

  因為他不下心碰到了刀疤臉。

  天正下著大雨,有錢沒錢的人都進董家酒樓躲雨。

  這裡的人三教九流,平時裡沒有誰敢貿然欺負一個人。

  不過刀疤臉喝了燒刀子,而且小老頭一個勁的賠禮道歉,顯然不是什麼厲害角色。

  刀疤臉想在同桌的人面前長臉,罵的越來勁了。

  但小老頭始終不敢反駁,只是一個勁的賠小心。

  「叭。」

  響亮的巴掌聲落在小老頭臉上。

  他捂著臉,抬著頭靜靜地看著刀疤臉。

  「怎麼,爺賞你一巴掌,你還不高興?」刀疤臉顯然平時沒學過欺人太甚這個詞,當然他也很少有欺負人的機會。

  他臉上雖然有刀疤,卻不是逞兇鬥狠時留下的,而是自己劃的。他覺得這樣能顯得自己很凶狠。

  「我碰你一下,已經向你賠禮道歉過,如果你覺得不滿意,可以碰我一下,但不能打我一巴掌。當然你碰我一下後,還得向我賠禮道歉。」

  他突然間改變了小心翼翼的姿態,而是平靜地向疤臉大漢述說自己的要求。

  疤臉大漢冷笑道:「你還來勁了,信不信爺削死你。」

  他按住腰間的刀,這口刀是他身上最值錢的傢伙。

  同桌的人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於是開口勸他。

  疤臉大漢心想,這老頭最好灰溜溜的滾走。

  但小老頭沒有如他所願,而是揮起手。

  疤臉大漢看小老頭居然還敢還擊,酒勁上湧,拔出刀往小老頭手臂砍去。小老頭的手臂仍是緩慢地抬起,刀刃砍在他幹枯的手臂上。

  大堂裡一陣驚呼。

  疤臉大漢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因為他的刀直接給小老頭的手臂咯斷了。

  小老頭的手沒有停下,落在疤臉大漢臉上。

  然後又是一陣驚呼,隨著是滿堂靜寂。

  因為疤臉大漢的頭直接給小老頭扇飛。

  小老頭忽然間又身子一閃,速度快如閃電,將疤臉大漢的頭抓回來,按回他的脖子上。

  疤臉大漢神色僵硬,只是把嘴巴僵著,艱難地開口道:「放過我。」

  小老頭道:「你還沒道歉,或者碰我一下。」

  「對……不……起。」

  人頭滑落,鮮血如瀑。

  片刻之後,人群裡有人大喊道:「有人殺人啦。」

  廳堂裡出現小小的騷亂。

  小老頭平平靜靜道:「不是有人,殺人者上官伯仲。」

  廂房裡的夏宇一驚,終於來了。

  「明明是你殺的,幹嘛牽扯上我。」

  地面下傳來暗沉瘖啞的聲音。

  「咱們是兄弟嘛,有難同當。」

  「可你為什麼要在上面享福,卻非要我在下面。」

  「我是兄長,當然該在上面。」

  地下的人只是跟小老頭吵吵嚷嚷,卻並不露面。有人往外面跑出去,突然間一頭栽落下去,然後地面上冒出一堆爛骨頭。

  這樣的事來過幾回後,整個酒樓變得噤若寒蟬。

  以往酒樓的三教九流人物最不屑官府,此刻竟盼著官府的人來,他們都很恐懼,生怕自己下一刻就沒了性命。

  前車之鑑下,又不敢亂動。

  夏宇出來,之前跟疤臉大漢一桌的人忙上前參見。

  在京城黑道上混的,沒有人不認識夏家三少爺。

  「三爺好。」

  夏宇輕哼一聲,環顧眾人。

  最後目光落在小老頭身上,他不是傻子,看得出整個大堂的人都不敢靠近小老頭,這人自然是上官伯仲之一了。

  「嘿,小子。」

  夏宇感覺肩膀被拍了一下,回身看過去,只看到一個地洞。

  以及鼻尖滿是臭味。

  小老頭道:「是你找老夫。」

  夏宇點點頭。

  小老頭道:「我餓了。」

  夏宇道:「已經為前輩備下酒菜。」

  到了廂房,夏宇神色一變,酒罈子空了歪倒在地面上,一桌菜也被吃得乾乾淨淨,杯盤狼藉,可見許多嚼碎的骨頭渣子。

  夏宇忙道:「我馬上叫人再上一桌。」

  小老頭道:「不用了,這也算是我吃的。「

  夏宇小心翼翼道:「那位是?」

  「我是上官伯,偷吃的小賊佬是上官仲。」

  「呸呸呸,什麼小賊佬,你在上面風光,就不許我吃點好的。」

  「哼。」

  小老頭渾不介意狼藉的廂房,隨意地坐下,問夏宇道:「什麼事?」

  夏宇道:「殺一個人。」

  「誰?」

  「沈道子,這是他的資料。」夏宇遞過一封信紙。

  小老頭看也不看,說道:「定金二十萬兩。」

  夏宇道:「我馬上去準備。」

  「不必了,你答應下來就成,我們會自己去取。」

  「什麼我們,明明就只有我去取,老東西,不要臉。」地底又傳出聲音。

  夏宇不露聲色道:「只怕兩位不好去取,而且容易鬧出誤會。」

  「你不信我們?」

  「不敢。」

  小老頭拿出一炷香,說道:「香沒燃盡,咱們就五五分。」

  「憑什麼。」

  小老頭對著香吹了一口氣,立時燃掉三分之一。

  那人氣呼呼地哼了一聲,但沒有回應。

  夏宇聽到地底傳出轟轟雷響,很快消失。

  直到香只剩下寸許不到,轟轟雷響再度出現,廂房的地面冒出一個又一個箱子,箱蓋打開,都是雪花紋銀。

  夏宇仔細一看,這都是他庫裡的銀子。

  二十萬兩對他而言也是一筆不菲的數目,加上交給天涯海閣的十萬兩,這次還沒對蘇籍動手,他已經花出三十萬兩雪花銀了。

  不過這傢伙居然這麼快就把他的銀子盜走,實在駭人聽聞。

  他驚訝之餘,心裡冷笑,這次那傢伙在劫難逃。

  箱子又滾落進地穴,小老頭抱著包袱起身道:「明天晚上會把他的人頭給你,至於尾款,你還要再付八十萬兩。」

  「你還得準備五萬兩,若是少了錢,就從你身上拿東西抵債。」地底的聲音道。

  夏宇不由心頭一寒。

  小老頭已經背著包袱離開。

  夏宇出了廂房,有京兆府衙的仵作在給疤臉大漢驗屍。

  「有什麼結果?」

  仵作一抬頭看到是夏宇,忙道:「三公子。」

  他沉吟片刻道:「凶手怕是有龍象之力。」

  「好!」

  夏宇走到大門口,雨下如注,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架勢。

  他低語道:「這雨也下的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5 09:20
第71章 天殘地缺

  秋雨總是綿綿。

  今天沒有晨曦,蘇籍仍是很早就醒了。看著外面的雨,他洗漱好,冒雨出朝陽觀,先去南康公主府。

  如果沒別的事,去公主府也已經成為他的一個習慣。

  一方面是因為公主對他不錯,另一方面他有點同情青提。

  最開始他是沒這份心思的,大約是因為現在真的把這孩子當成徒弟了。

  他老了,是該找個衣缽傳人。

  青提本不是好的選擇,但蘇籍本來也做了許多不是很好的選擇,就這樣吧。

  氣絲如網覆蓋在體表,在精神的操縱下輕輕顫動,將要落到身上的雨水震開。

  蘇籍不疾不徐地來到小南湖,錢赤城等人冒雨在操練。

  看到蘇籍來,就停下來。

  「大人早。」

  他們整齊劃一地向蘇籍問好。

  蘇籍道:「怎麼少了一個人。」

  「正要向大人稟報,少的那人是孟小乙。他表兄在董家酒樓出事,所以我放他假,讓他先回去幫忙處理後事。」

  「哦。」

  蘇籍回了一聲,又看錢赤城欲言又止,說道:「還有什麼事?」

  「孟小乙表兄是街面上的無賴,這次在董家酒樓裡得罪了一個小老頭……」

  錢赤城說了一番來龍去脈。

  蘇籍道:「那小老頭叫『上官伯仲』,還和夏宇私下會面?」

  「嗯。」

  蘇籍道:「我知道了。」

  「上官伯仲?」蘇籍細細思量,這個名字他似乎在什麼時候聽過。

  能讓他覺得耳熟,說明不是小人物,何況一掌將人的頭從脖子上扇飛,這力氣可不小。

  而且,還很暴虐。

  他渾然忘了,自己白眼時,在旁人眼中更加暴虐。

  …

  …

  孟小乙是蘇籍手下的一個隊正,他如今是北鎮撫司的人,在街面上算是光宗耀祖了。

  畢竟京城老百姓再怎麼說緹騎的壞話,可誰不想自家有人能在裡面當差,這樣可以少了很多麻煩。

  畢竟街面上的無賴若知道你家有人在南北鎮撫司,是決計不敢來找茬的。

  而且孟小乙家裡的親戚也少,如今鄰近的就剩下一個表兄和姑姑,他父母死得早,算是姑姑半拉扯大的。只是表哥不爭氣,成天在街面上混。

  孟小乙知道表哥的脾性,所以警告他不許在外面搬出他的名頭惹是生非。不過他表哥為人雖然混賬,卻在這一點上做的極好。

  有次在家裡喝酒時,無意中對他姑姑說過,小乙無父無母,能得這份差不容易,我就是再混賬,也不能砸他飯碗。

  孟小乙得知後,嘴上雖然不說,暗地裡還是很感動。

  他琢磨著等有一天自己在南北鎮撫司站穩,就給表兄謀個出路,只是沒想到他還沒在南北鎮撫司站穩腳跟,表兄就去了。

  姑姑雖然時常罵表兄,可這次也傷痛欲絕,孟小乙只能自己來操辦大大小小的事情。

  因為表兄是死於非命,而且具體的真相已經流傳出去,孟小乙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只想趕快將表兄入葬,好照顧姑姑。至於表兄的仇,他暫時無能為力。

  但他都牢牢記著。

  表兄是個無賴,死了來弔唁的人也是左鄰右舍的小混混。

  其實要不是因為孟小乙,這些人來都不會來。

  孟小乙一個個地將那些想跟他攀關係的小混混打發走,準備第二天到了時辰,就把表兄抬出城外。

  這時從外面走來一人。

  他一驚。

  「大……大人。」

  進來的正是一身男裝的魏凌雲。

  她道:「孟小乙,我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孟小乙有些激動,沒想到鎮撫使大人居然認得他。他道:「大人有事儘管吩咐,小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魏凌雲道:「我想開棺看看你表兄的屍體。」

  孟小乙不由遲疑。

  魏凌雲道:「這件事關系到蘇百戶的安危。」

  孟小乙更加糾結。

  「小乙,開棺。」

  屋後傳來姑姑的聲音,她臥病在床,居然也聽到了外面的話。

  孟小乙一狠心,對棺材道:「哥,對不住了。」

  他將棺材推開,魏凌雲上前。

  她繞著棺材走了一圈,神色凝重。

  「天殘地缺。」

  孟小乙只聽到魏凌雲嘴裡咬出這四個字。

  魏凌雲最後道:「你快去朝陽觀或者公主府找你們蘇百戶,告訴他這幾日一定要小心,最好呆在公主府或者回北鎮撫司。」

  孟小乙道:「遵命。」

  魏凌雲嘆道:「算了,你騎我的馬去公主府,我去朝陽觀。」

  孟小乙知道事情緊急,自然沒有多說廢話,先進裡屋向姑姑磕頭,然後馬上出去。

  他馬術不甚嫻熟,但魏凌雲的馬是良馬,經過御馬監的人悉心調教,因此一溜煙功夫,孟小乙就騎馬冒著大雨出了巷子口,往南康公主府策馬而去。

  至於魏凌雲合上棺木,亦施展天山派的輕功,好似一陣風般趕往朝陽觀。

  她聽過「上官伯仲」的名聲,更認得殺死孟小乙表哥之人用的是傳說中的「天殘地缺功」。

  這是傳承自魔宗的武功,凶蠻霸道,在武學中足以位列上品。

  而且從屍體身上可以推斷,殺人的「上官伯仲」已經將這門武功練到登峰造極。

  要知道若是用巨力將人頭拍成西瓜一樣,雖然也同樣很驚人,但還不算特別恐怖。比如大禪寺的大力金剛掌、大摔碑手之類的武功,練到高深處就有這個效果。但用掌力將人腦袋活生生從脖子上拍斷,又能保持腦袋的完整,便特別匪夷所思了。

  魏凌雲又知道這個人私下和夏宇會面,加上從家裡得來的消息,不難判斷出,這個人是衝著蘇籍來的。

  「哼。」

  魏凌雲絕不容許因為自己,把蘇籍給連累了。

  她欠了蘇籍人情還沒還上。

  只是她心裡也擔憂著。她對蘇籍的武功多少有些瞭解,因此更明白上官伯仲的武功絕對在蘇籍之上。

  「一定不要有事!」

  大雨如線,好似一張大網,殺機四伏。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5 09:22
第72章 行兇

  雖是雨天,錢赤城等人亦操練得十分有勁。因為蘇籍說過,很快他們都會得到重用。京城很大,機會卻不多,但如果能把握住機會,他們就可以魚躍龍門。

  沒有人不想成為人上人。

  可蘇籍自己沒有多少拚勁,而是在湖心亭裡陪公主閒聊。

  青提也在一邊練功,不過是靜功。

  在風雨中體會寧靜,磨練道心。

  道心這玩意,蘇籍說不清楚,但老頭子說有,那肯定是有的。老頭子也說過,啥時候他明白了自己的道心,啥時候他就算得上高手。

  老頭子眼中的高手,至少也得是清微五子那級別。

  蘇籍到現在也沒懂什麼是道心,不過不妨礙他拿出來教青提。

  反正嘛,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而且青出於藍總是好的,若是青提早他一步領悟道心,蘇籍只會開心。

  只是如果別的武者知道他這麼教徒弟,定會難以理解的,這等於爬都還沒學會,就教人家飛。可是蘇籍不算是墨守成規的人,他的心思很散,許多時候都是想到哪算哪。

  「你繼續說伯爵的故事吧。」

  蘇籍在南康提醒下,想起這茬事,他回憶了上次講到的地方,便繼續講故事。

  他講到唐泰斯終於離開牢獄,得到寶藏,換了一副面孔。

  蘇籍心裡卻想著,這跟他的經歷有點類似。

  只是自己可沒舊情人。

  他這一講,直到雨勢稍有停歇才緩口氣。

  伯爵的故事緊張又刺激,十分扣人心弦,蘇籍這一停下來,南康才發覺自己竟出了一身汗。蘇籍善解人意,笑道:「我出去逛會。」

  他這是給公主台階下。

  南康也領情,說道:「你去吧。」

  她有命畫屏取了一把油紙傘給蘇籍。

  傘面是黑色,骨架卻是白玉,何況是精雕細琢過。

  蘇籍把玩一下,笑道:「可以不還麼?」

  畫屏叉腰道:「今後你再講一個跟伯爵一樣的好故事,傘才送你。」

  公主笑笑,道:「畫屏說的是。」

  蘇籍道:「我但願青提的故事比伯爵更動人更美滿。」

  南康不覺一怔。

  蘇籍已經遠離,畫屏幽幽地道:「殿下,這沈道子,好會撩人呢。」

  南康莞爾,說道:「只因他是沈道子。」

  她並不在畫屏面前避諱自己對蘇籍的好感,因為她是南康公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是王的愛女,用不著學那些小女兒家。

  只是啊,為了青提,她還是不願蘇籍做她的入幕之賓。

  青提緩緩吐出一口氣,悠長不絕。

  他練氣已經入門。

  …

  …

  蘇籍離開小南湖,出了公主府,走在雨巷裡。

  「悠長的雨巷,不知是否能見丁香花一樣的姑娘。」蘇籍暗自想到。

  …

  …

  「沈大人可在?」孟小乙氣喘吁吁。

  錢赤城忙扶起孟小乙道:「大人剛走,你怎麼回來了。」

  孟小乙急忙道:「大人可能有危險,我們快去找他。」

  聽到孟小乙的話,其餘人都緊張起來。

  錢赤城到底老成,留了一半人看好公主府,他怕這是調虎離山之計。只是孟小乙應該不會被收買,但他不得不防萬一。

  …

  …

  蘇籍沒見到丁香花一樣的姑娘,更沒有聞到花香,鼻子裡湧起一陣臭味,那是下水道的味道。

  難道大雨將下水道的臭水沖了上來,亦或是地震破壞了附近的排水溝。

  只是蘇籍觸目所及,沒發現臭味來源。

  雨過後的街面很乾淨。

  烏雲依舊未散,天色暗沉,雨又逐漸下大。

  一陣風呼嘯,蘇籍頭髮絲半被撩起,半貼著面,他眼睛眯著。

  風裡雨裡,一個小老頭背著包袱往他這方向來。

  臭味似乎傳自他腳下。

  蘇籍聽到了咚咚咚的心跳聲,似乎來自底下,正是小老頭的腳底下。

  之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更沒有察覺到這個小老頭。

  「沈道子?」

  蘇籍的心臟也蹦蹦直跳,危險的感覺幾乎覆沒他的大腦。

  僅憑本能,蘇籍身子凌空翻起,越過十丈的空間,一掌拍向小老頭。他竟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對小老頭動手。

  這是來自本能的告誡,他要先下手為強!

  「好俊的功夫。」

  蘇籍感覺到自己無堅不摧的掌力好似倒在了泥沙裡,掌力很快被卸去。

  一觸就走,蘇籍翻身到了小老頭背後。

  他沒有絲毫感覺到安全,脊背發涼。他深刻感知到在後面有毒蛇一樣的危險事物正等著他。

  一個起落,他就陷入腹背受敵的局面。

  蘇籍很清楚,他很可能面對著自離開地牢後,最大的一次危險。

  太湖山莊那次不能算,因為嚴莊對他沒有殺意。

  面前的小老頭有,身後地底不知名的危險事物也有。

  旁邊是排水溝,正有手指大的魚兒在水溝裡暢遊,它應該是從某個魚池裡逃出來的,這也證明了這場入冬前的秋雨的雨量是如何驚人。

  小小的水溝,竟是魚兒的樂土。這裡雖然比魚池小,它卻是自由的。

  方寸之間,也可以悠遊往來。

  但蘇籍的處境和魚兒截然不同,他被前後兩道殺機死死盯住,自己好似處在蓋死了的棺材板,唯有等死而已。

  先天氣功亦在對方氣機逼迫下,顯得有些沉悶。

  蘇籍甚至沒有放出氣網的心思,直覺告訴他,這是無用功。

  他撐開傘,傘柄在手中高速旋轉,真氣在體表流動,人緩緩從地面升起。

  汀!

  越來越大的雨水在黑色的傘面上濺飛,緊接著是一聲清越的劍吟。不似老龍,而是雛鳳。

  揮劍!

  仿若流星的飛景,重重砍在一隻灰黑的手臂上。

  喀嚓!有火花閃爍,蘇籍的身子從空中狠狠砸落。灰黑的手臂只留下一道清晰的白痕,然而又很快給雨水沖去。

  蘇籍的雙腳貼著地面滑行,直到靠塌了一堵牆。

  僅僅一瞬間的交鋒,蘇籍便直觀認識到對方精通硬氣功,而且造詣驚人。

  因為和地面摩擦的緣故,蘇籍的鞋直接被磨穿了底。

  他將鞋子脫掉,扔到了後面倒塌的牆體,眉眼沒有任何畏懼,赤足立在雨水中,緩緩收起傘,插劍入鞘。

  「鞋子便宜,傘很貴,壞了可惜!」

  沒有人能想到,大敵當前,此刻蘇籍心裡竟是這個念頭。

  雨水順著破碎的青磚留下,也衝出許多碎屑,拍在蘇籍的腳後跟上,又順著水流到了更遠處。

  萬千微小的細流,實則在無言地述說大自然的宏偉之力。

  既可以顯現為江河,亦可以作用在細微處。

  蘇籍的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已經全數打通,但身體裡還有難以數盡的細微經脈,便如自然中的細流。

  直到匯聚起來,才能體現其浩瀚。

  蘇籍向前踏出一步,一掌推出。面前形成長達十丈的真空,所有的雨水都被一下衝走。

  自星宿海悟出的掌力,在此刻又邁入了一個新的層次。

  這不是突然的爆發,而是水到渠成如此。

  小老頭往身後倒下,但還是沒有逃過蘇籍掌力的衝擊,整個人撞桿一樣,打穿了另一堵牆。

  殘垣斷壁,又是一片廢墟。

  這些都是轉瞬間發生過的事。

  蘇籍不認為自己已經脫離危險。

  小老頭從廢墟裡爬出來,腳在地面一頓,只聽得一聲嗡鳴,整個人突兀地從蘇籍視線裡消失。

  蘇籍連退數步,他身前的地面,出現了三道清晰的掌印。

  他把頭抬起,小老頭在天上,頭朝下,這些劈空掌力,都是小老頭在天上拍下來的。

  從空中穩穩落下,小老頭離蘇籍不過數步之遙。

  兩人眼中只有對方。

  不同的是,小老頭還有幫手在地下,而蘇籍的救兵還不知道會不會來。

  只是他本來沒有打算要依靠誰。

  蘇籍摸了摸自己的臉,容貌在剎那間出現改變。

  改變的地方並不多,但已經完全不是同樣的人,任誰都不會把他現在的容貌和先前的容貌聯想成一個人。

  骨骼出現脆響,蘇籍身形拔高,更加長身玉立。

  現在的他比在地牢時還要高一點。

  或許直到現在,他的身體才徹底停止生長。

  正常男子都要發育到二十五歲,蘇籍現在都不止五十歲了,但這個年紀,才好似他的二十五歲。

  現如今的他,才漸漸邁入身體的巔峰。

  做回自己,體力和自信程度完全不一樣。

  「這就是你的真面目?」小老頭羨慕道。

  以他的見識,差不多猜出來蘇籍並非如外表那樣年輕。

  對於武學高手而言,有一件事和普通人其實是沒有區別的。逝去的青春,不會再回來。

  縱然立於世界之巔,也不可能再回到少年,除非他仍是少年。

  可蘇籍確確實實成了例外。

  從鏡湖出走半生的他,仍是少年。

  蘇籍道:「你們是上官伯仲吧。」

  他雙手抱拳,輕輕扭了扭,骨骼噼裡啪啦地脆響,彷彿爆竹。這是他在熱身,將全身功力在身體裡通透一遍。

  小老頭道:「你現在的相貌讓我有些眼熟。」

  蘇籍道:「許多年前我們見過,不過我現在才想起,畢竟那時候我的功夫還很淺,而且只是匆匆一面,對你們的印象不是很深刻。」

  小老頭道:「哦,什麼時候。」

  他年紀很大了,許多事都不太記得。

  而小老頭並不怕蘇籍在拖延他,因為蘇籍很強,他們更強!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5 09:25
第73章 五賊

  蘇籍輕聲道:「羅浮山的後山。」

  小老頭神色一變,沉聲道:「你是當年那個小子。」

  蘇籍道:「昔年五賊,只剩下你們了麼?」

  小老頭露出一陣惘然的神情,「五賊」這個稱呼,已經許多年都沒有聽到過了。

  世人都知道道家有清微五子,卻不知還有五賊。

  若無天陽子,五賊鋒芒最盛時,未必壓不住五子。

  可惜一個天陽子,就能壓得五賊喘不過氣來。

  「那年我們五人上羅浮山想掘了你們的祖師墓,結果不湊巧遇見你師父。我們當時一共五人,還在盛年,即使認出你師父是清微掌教,幾乎是天下第一人,也不是很怕。嘿嘿,五賊出道以來,還真沒怕過誰,更沒吃過什麼大虧。只是……」

  小老頭驀地臉色一沉,好似要滴出水來,他道:「我們就吃了這一次大虧,賊老天為何就不給我們機會報復回來,天陽子,你個老雜毛,為什麼要死!」

  蘇籍淡淡道:「我師父若在,你們就當真敢去羅浮?」

  小老頭冷笑道:「我們敢不敢去,輪不到你小子來評論。」

  「是麼?」

  飛景劍出鞘,蘇籍不握柄。

  以氣絲操縱飛劍,如閃電般刺出。

  小老頭不屑一顧地笑了笑,似乎在說這種小伎倆對他根本沒有任何效果。

  他揮直手臂,狠狠斬向飛景劍。

  飛景劍以氣絲懸空操控,變化極多。

  但小老頭斬空之後,並沒有失去位置,而是如春蠶吐絲一樣,綿綿密密。蘇籍的氣絲居然被他手臂斬得七零八落,還有暗勁如潮水湧來。

  蘇籍的袍子出現細細密密的口子,飛景劍在小老頭勁力激盪下,不斷發出嗚鳴。

  小老頭起碼有上百年的功力,遠非目前的蘇籍可以比擬。

  這畢竟是數十年前令老頭子都出了兩三招才擊敗的人物。

  叮叮當!

  飛景劍跌落在雨水中。

  蘇籍沒有關心,他不是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劍客。

  只是小老頭的掌力洶湧澎湃,把蘇籍打得如一葉不繫之舟。漫天風雨都融入了小老頭的掌力裡,天力和人力結合,根本沒法抵抗。

  如果是旁人,此刻應該絕望。

  蘇籍消去了恐懼,消去了熱血,更無驚慌。

  他認認真真在體會小老頭掌力的來龍去脈,而且竭盡全力保持自己不被對方掌力浪潮淹沒。

  做到這些很艱難,還好他正在做。

  可照這樣的局勢發展下去,失敗是理所當然。

  蘇籍需要找到能翻盤的機會,而且必須在找到那個機會時,他還有餘力。

  沒有任何一場生死之斗是容易的。

  人生本來艱難。

  蘇籍此刻卻沒有品味艱難,因為艱難是用來回味的。

  在陷入艱難時,最好不要想自己有多不容易。

  這是無用功。

  小老頭的動作越來越慢,而掌力越來越雄渾,如大河滔滔。

  蘇籍的動作越來越快,周身的空間都好似被震盪。雨水違逆自然規律地上下起伏旋飛。

  「不要玩了,早點結束。」地底傳來一道聲音。

  蘇籍神色變得極度凝重起來,隱藏在地下的那傢伙終於要開始動作。

  他很清楚,五賊之所以被稱為五賊,是因為他們的道理和常人的道理是不一樣的,所以被稱之為賊。

  因此他們不會有什麼以大欺小或者以多欺少不好的念頭。

  蘇籍再如何淡定,再如何能拋卻生死間的恐懼,都沒法改變一件事,那就是他處於弱勢。

  無論是神話裡的精衛填海或者夸父逐日,雖然其勇猛的精神教人銘記,可結局仍舊是悲劇。

  力量的差距,絕非勇氣和精神鬥志就可以輕鬆抹平。

  在這危急關頭,蘇籍沒有自我安慰「人定勝天」之類的話,而是老老實實尋找每一絲可以利用的機會。

  如果沒有,就盡力製造。

  如果製造不出來,就盡力讓自己受到的傷害小一點。

  一切的一切都從目前處境能做到最好的方向出發。

  盡人事,不管天命!

  小老頭雙掌一合,週遭的風雨更加狂暴駭人。

  蘇籍心頭生出一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還不止,他感覺到足下的大地發出轟鳴,似乎在塌陷,如同地震了一般。

  風聲大作,好似九天雷霆。

  噼裡啪啦的爆響,驚動了數里方圓。

  氣浪將週遭的青磚碎屑掀起來,還有一些屋頂的瓦片。

  地面甚至出現沉降。

  蘇籍身上的衣袍剎那間化作蝴蝶飛舞,還有許多血霧。

  「徒兒,師父教你一招保命的功夫。」

  「什麼功夫?」

  「你看好。」

  「額,這不是懶驢打滾麼?」

  「這可不好聽,我叫它滾地龍。」

  「你用過嗎?」

  「當然,沒有,畢竟我是天下第一……大教的老大,別人要找我的麻煩,總得先打贏其他人再說吧。」

  「我覺得我不會用。」

  「你會用上的,畢竟你沒師父這麼有本事,人在江湖,哪能不出意外。」

  「我又不在江湖上混。」

  「那是現在,將來的事誰說得准。」

  「好吧。」

  「還有口訣,你得記牢。」

  ……

  「口訣我記好了,可是我根本沒法按照口訣來運行真氣。」

  「哦,我忘了說,這要等你通幽境之後才能用。」

  「我到了通幽境,更不可能用上了。師父,你的保命招數真是雞肋。」

  在生死交鋒的剎那,蘇籍竟一剎那間回憶起很久以前的事。

  瞬息的恍惚下,脊背傳來一絲冰涼。

  他被小老頭的掌力掃中了,不由自主口噴鮮血。緊接著一絲寒氣擦著他的面皮過去,應該是來自地底的暗器,而且十分狠辣惡毒。

  蘇籍此時心中浮現出口訣。

  他就地打滾,真氣照著口訣的線路流暢地運行。

  身上居然散發出一層薄薄的金光,如同一條龍一樣匯聚起來,鑽入蘇籍身上的一個小袋子裡。

  緊接著光芒更盛。

  從光芒裡竟走出一個人影來,渾身籠罩著金光,但面貌依舊清晰,只是身子有些透明。

  蘇籍淚水打濕了面部。

  「師……父!」

  那人笑笑,慈愛地看著蘇籍,用虛幻的手輕輕拂過蘇籍的頭。

  「記住,師父是天下第一,今後別給我丟臉了。」

  小老頭驚駭欲絕地看著天陽子,他不敢置信道:「陽神!」

  天陽子道:「五賊就是五賊,好見識。只可惜我沒有真正成功。」

  他身子突然變成丈許高,如同大羅天尊的道相顯化,輕輕拍出一掌。

  無窮無盡的天地之力聚集在這一掌裡。

  「噗!」

  小老頭子身子飛起,鮮血從口裡狂噴。

  然後地面打開一個洞,將小老頭吞進去。

  天陽子又輕輕拍出一掌,將所有的青磚爛瓦掀起,地面出現十餘丈長,三尺來深的溝壑。

  這簡直非是人力所為。

  天陽子又看向身邊的蘇籍,輕聲道:「他們只是受了重傷,我知道你喜歡自己的仇自己報,當然我也沒有多餘的力氣殺他們了。」

  蘇籍默然,又問道:「師父,你還活著麼?」

  天陽子微笑道:「你猜。」

  他話音一落,身子如星輝點點消散。

  大雨狂瀉不止。

  蘇籍摸出紫綬仙衣,如果老頭子還算活著,那麼紫綬仙衣就是最重要的線索。

  「陽神?」

  蘇籍知道這個境界,但對於道家人而言,這境界一直都是傳說。

  他沒想到,老頭子居然接近了這境界。

  「或許老頭子真沒有死。」

  蘇籍心裡有些喜悅,當然這不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然後他撿起飛景劍,伴隨著一聲嗡鳴,倏忽間在風雨裡消失無蹤。

  誰會請上官伯仲來殺他?不言而喻!

  蘇籍的雙眸變為純白。

  衣衫襤褸的他,像是剛從五地獄裡爬出來,在屋頂上,不斷縱躍,化為殘影,速度快得不可思議之極。

  他再一次進入這個奇異至極的精神狀態,眼睛變為純白後,整個世界都變得不一樣,動與靜的分割變得再明顯不過,五感更提升了不知多少倍。

  在磅礴的大雨裡,他憑著一種直覺,竟沿著神都中軸大道,孤身獨往天津橋畔的董家酒樓而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5 09:29
第74章 潛能

  董家酒樓二層最東邊的廂房的窗戶轟地一聲破碎。

  正抱著美人,聽著小曲,飲著小酒的夏宇突然一愣。

  從窗戶外緩緩進來一個人,披頭散髮,衣衫破爛至極,赤著足。

  這不是一個乞丐,他的臉俊美至極,那是一張無論男女都會迷上的一張臉,是造物主的恩賜,是無與倫比的美。

  他的好似白玉,握著黑色的劍柄,劍鄂以下是澄如秋水的劍身。

  低沉又動人心魄的嗓音在包廂裡響起。

  「夏宇。」

  夏宇臉上的表情從驚訝轉為驚喜然後又迅速轉為畏懼。

  「蘇子思!」

  他突然大喊出這個名字,然後身邊驚慌的美人朝蘇籍扔過去。

  只是,蘇籍如獵豹一樣躍起,避開眼神驚慌如小鹿的美人,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夏宇面前的餐桌上。

  他的臉離夏宇不過咫尺,一隻手快得連影子都看不見,卻又十分輕柔的按住夏宇的肩膀。

  夏宇感覺到渾身一麻,他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不再有。

  「你有種就殺了我!」

  夏宇硬氣道。

  蘇籍冷呵呵一笑。

  夏宇聽到「噗」的一聲,他居然看到了一具無頭的身軀,有點眼熟。

  那一身衣衫難道不是他的。

  「哦」。

  就是他,他面前還有蘇籍。

  羅浮的玉樹,現在真像一條狗。

  呵呵!

  他真敢殺他!

  這是他最後的念頭的念頭。

  帶著迷惑不解以及不甘心,夏宇的頭顱重重摔落在地面上。

  廂房裡另一名彈曲的女子將驚慌的美人抱住,輕聲道:「不要怕。」

  美人睜開眼,看著血泊以及屍首分離的夏宇,又是一聲驚叫。

  然後她才道:「那凶手呢?」

  「走了。」

  美人長長舒一口氣。

  彈琴的女子道:「其實沒什麼好怕的,他既然是蘇子思,就不會傷害我們。」

  「蘇子思?好像聽過。」

  「你可以去買他的詩文看一看。」

  「我想起來了,羅浮玉樹蘇子思!」

  「嗯,他已經脫離羅浮,但還是玉樹,能見到他,這趟京城沒白來。」

  琴女說完後收好琴,然後外面傳來腳步聲。

  這一切發生的時間極短,還有,普通人不會如她這樣平靜。

  美人有些害怕,問道:「對了,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蜀地,李憑。」

  …

  …

  董家酒樓變得格外喧囂,而夏宇的死亡直接震動了整個京兆府。誰都沒想到夏海即將離任京兆尹就職尚書檯時,會出現這檔子事。

  且凶手是蘇子思!

  一時間整個京兆府的人都忙碌起來,還有黑道,無論是街面上的無賴,還是坐鎮一方的幫派長老,都注定了在今夜無眠。

  蘇籍身子掉落進朝陽觀的小院,這時還未到黃昏。

  他已經變回沈道子的容貌以及身形,眼睛也不再是純白,但身上的力量飛速消逝著。

  蘇籍很虛弱!

  進入那種狀態的他,似乎代價不小。

  可能是因為之前處在那狀態的他,經歷的時間並不長的緣故。

  所以那時候他沒多少感觸。

  而且這次讓他意識到,白眼狀態的自己,或許實力能到上官伯仲那一級別。只是要進入這種狀態,他需要憎恨。

  至於還有別的條件,他目前分析不出來。

  殺死夏宇是衝動和理智達成的結果,亦是他恬淡性格下,殘暴一面的展示。但這也不突兀,以前他就有這種徵兆,只是白眼時,沒有如今提升武力的效果。

  這或許跟先天氣功進入新的層次有關,白眼狀態下,先天氣功激發了他深藏的潛能。

  人的潛能確實很可怕,有時候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可能在孩子將要遭遇危險時,爆發出驚人至極的力量,但過後,再也發揮不出那樣的力量,甚至會大病一場。

  人體就是一個藏有無限秘密的寶藏,但需要特殊鑰匙才能開啟。

  也許,先天氣功就是這樣的一把鑰匙。

  只是,對於先天氣功,蘇籍瞭解的還是太少。

  殺了夏宇,會不會順便暴露自己的身份,已經不再重要,畢竟上官伯仲也已經見過他真實面貌。

  他該離去,還是該繼續留著。

  還有今晚的約會到底要不要去?

  許多事浮上心頭。

  蘇籍進入房間,先燒掉身上殘破的衣物,然後取來那件月白色的道衣,這是南康送給他的,也是他目前最好的衣衫。

  洗了個澡,外面的雨仍未止住。

  在蘇籍準備起來換衣服時,他聽到了腳步聲。

  「進來吧。」

  蘇籍躺在木桶裡。

  外面的腳步聲一頓,然後推開門。

  來人是魏凌雲。

  「看來,我不該進來。」

  「你的心有點亂,所以我早點給你解惑比較好。」

  蘇籍呼吸平緩,天地元氣洶湧地進入他體內,外面陰雨綿綿,此刻的房間,卻有種春暖花開的感覺。

  當然,要感覺很靈敏,才能體會到。

  魏凌雲能體會到。

  她知道能攝取天地元氣入體代表著什麼。

  後天和先天的顯著差別就在於這一點。

  晉陞通幽境,邁入先天后,回氣的速度,遠非之前可比。

  這時候才能真正體會到何謂「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造物主之無盡藏也。」

  魏凌雲道:「我先來朝陽觀沒發現你,又去南康公主府,然後在路上發現一片廢墟。」

  蘇籍道:「嗯,我之前確實在那邊。」

  魏凌雲道:「但是最後留下的那道可怕的溝壑,應該不是你造成的吧。」

  蘇籍道:「可以算是我造成的。」

  魏凌雲道:「那已經接近神蹟了,不過你現在似乎很虛弱,難道你是憑某種秘法造成那樣的痕跡?」

  蘇籍道:「你可以這樣理解,還有麼?」

  「還有別人的血跡,是不是上官伯仲?」

  「是的。」

  「還好你沒事。」

  「嗯,今晚我要去赴趙無鹽的宴會,要不你陪我去?」

  「好。」

  魏凌雲幾乎沒有遲疑。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5 09:31
第75章 翠雲軒

  翠雲軒是一所青樓,相比春芳的濃膩,或者鳴珂巷的清雅,翠雲軒顯得堂皇大氣,這裡的女子都是官妓。

  準確的說,從前未落難時,她們個個都是大家閨秀,即使淪落風塵,仍舊保留有貴族女子獨特的氣質。

  但趙無鹽居然邀請蘇籍在一所青樓吃飯,蘇籍仍是有些意外。

  從這方面而言,趙無鹽自有格局,不拘泥於性別。

  這是做大事人的品質。

  比諸江南精緻小巧的園林,翠雲軒是很顯然的北方建築,地勢開闊,有種氣吞萬里如虎的豪氣,廣袤的空間,完全沒有江南園林的嚴密感,使人意興勃發。

  而翠雲軒中間是種滿白蓮花的水池,如今是殘荷聽雨聲的時節,可這裡引來溫泉供暖,因此蓮花開得仍舊是盛時。

  何況人工開鑿的溪水,曲水流觴,在豪闊中,亦可以使客人體會到雅緻,自入門開始的小路,鋪著黑白分明的碎石子,彷彿一條至道之路。

  蘇籍和魏凌雲在侍女的引導下,走到盡頭。

  緊接著是一道長廊,有侍女為兩人換上乾淨的木屐。

  走上長廊,兩人才體會到木屐的妙用。

  整個長廊便是一種樂器,木屐踏在上面發力,長廊就會發出美妙的樂聲,端得奇妙異常。

  蘇籍不得不讚嘆這長廊精巧的設計。

  在餘音裊繞下,蘇籍走過長廊,一座小樓就在眼前。

  周圍種著四季不敗的松竹。

  「沈先生到了嗎?」一陣悅耳的聲音悠悠傳來,正是趙無鹽。

  蘇籍道:「我還帶了一位客人。」

  趙無鹽推開窗,看到魏凌雲,笑笑道:「原來是魏大人,翠雲軒今日要蓬蓽生輝了。」

  她著一身男裝,更顯得英氣,身邊是一個年輕男子,長著白眉,抱著一口長劍,眼神緊緊落在蘇籍身上,根本不關心隨蘇籍來的魏凌雲。

  蘇籍和魏凌雲上樓,他指著男子道:「這位是?」

  趙無鹽道:「我師兄,白空蟬。」

  蘇籍點點頭,問道:「趙小姐的師父是?」

  「白眉道長。」

  蘇籍心道果然,他道:「久仰大名了。」

  不過白眉道長最擅長峨眉刺,倒沒有聽說過劍法有多高明。

  蘇籍心下有一點疑慮。

  白空蟬道:「聽說沈大人力擒范侍中,且數次相救南康公主,為京城近來聲名最盛的高手,不知白某可否請教一二。」

  他話音一落,拔劍出鞘,劍吟一聲,長劍回鞘。

  蘇籍側身回望身後的木板,共有七隻比墨點還細的蚊子釘在木板裡。這是一劍點七星的功夫,難得的是白空蟬勁力巧妙入微,將力道貫穿在這些細微至極的蚊子身上,將其點殺進木板裡。

  如果是人挨了這一劍,基本上要害都要被制住。

  蘇籍笑笑,自顧自斟滿一杯酒道:「白兄劍法精湛,我自愧弗如,且罰一杯,以為敬意。」

  他欲要飲酒,白空蟬道:「沈大人莫要想讓。」

  長劍再出,兩根蔥蔥玉指卻將劍尖輕鬆夾住,是魏凌雲的手。

  她手法巧妙,勁力奇異,白空蟬立時覺得一股混芒不可抵禦的大力自劍身透過來,虎口不由一燙。他憋住氣,不肯撒手。

  劍客視劍如命,若是丟劍,無疑是丟了性命。

  突然間那股大力消失,白空蟬用力過猛,然後面上一涼。

  原來酒杯被他挑落,酒水卻灑在他臉上。

  偏偏他一點阻止的辦法都沒有。

  只這一下,魏凌雲就遠勝過他。

  魏凌雲微笑道:「這位白兄咱們還是喝酒吧。」

  她以空手入白刃,夾住白空蟬的劍,實是業藝驚人。白空蟬沒有試出蘇籍的武功,反而被魏凌雲落了臉面,不由羞躁。

  趙無鹽道:「師兄,魏大人可是北鎮撫司的鎮撫使,魏國公的愛女,天山派山主的關門弟子,若是接不住你的劍,那才奇怪。」

  白空蟬聽了這些,才好受一點。

  他收劍拱手道:「魏大人,沈大人,適才冒犯,我自罰三杯。」

  他沒有虛言,果是三杯連續下肚。

  這酒甚烈,他喝起來面不改色,也沒有任何憤慨。

  江湖人以強者為尊,魏凌雲武功在他之上,白空蟬沒有不服氣的。

  當日三大高手擒拿范仲宣,魏凌雲和趙子行都是輔助,蘇籍才是主力,蘇籍武功自在魏凌雲之上,更不言說。

  蘇籍微笑道:「白兄劍氣沖霄,也很是教人佩服的,此等劍法,可以下酒。」

  他也連續幹了三杯,面色同樣不改。

  白空蟬見蘇籍豪氣海量,更難有芥蒂,他道:「和沈大人相比,我真是小人了。」

  蘇籍道:「量深是君子,量淺是小人。沈某是不是君子,得看我能喝多少酒。」

  他又舉杯痛飲一番,豪氣干雲,教人心折。

  「白兄,請。」

  魏凌雲神色不由異樣,她想不到蘇籍還有如此擅長交際的一面。

  心裡的懷疑減去幾分。

  「難道沈道子真不是蘇子思?」

  魏凌雲心裡清楚,蘇子思決計做不到像沈道子現在這樣談笑間,對人推心置腹。

  畢竟在她心裡蘇子思是那樣淡泊,那樣超然,那樣不沾人間煙火。

  如果蘇籍知道魏凌雲的想法,只會說「你想像的不是蘇籍,而是神仙」。

  其實世間許多人,都以為蘇籍是這樣的。

  觥籌交錯,舉杯盡歡。

  直到樓下生出喧囂和嘈雜。

  趙無鹽面色不好看,她選翠雲軒就是以為這點清靜點,哪想這裡還有是非。過一會有翠雲軒的人來對趙無鹽耳語一番,趙無鹽不由看了魏凌雲數次。

  魏凌雲笑道:「是夏宗?」

  趙無鹽道:「夏宇被蘇子思殺了,現在夏宗滿城在找蘇子思。」

  「天下勾欄女子莫不是蘇子思的擁躉,他以為蘇子思會躲在勾欄裡,所以一個個查過來吧?」魏凌雲冷笑道。

  趙無鹽道:「確實是這個意思。」

  魏凌雲道:「蘇子思何等人,豈會靠勾欄女子庇護,以為人人都是他夏宗麼?」

  「哼,他蘇子思要真像你說的那樣,怎麼會在草原上被我追得抱頭鼠竄,又怎麼會對我胞弟暗下殺手。」

  房門打開,一陣嗡嗡之聲好似浪潮湧來。

  緊接著夏宗出現在門口。

  蘇籍看向窗外,百多位甲士陣列在前,精悍之氣,透著鐵甲冒出來,教人心裡發寒。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5 09:33
第76章 再見夏宗

  這是夏家精心培養的銳士,絕不遜色於魏國公府的武卒。

  魏凌雲道:「你看看這房間裡有蘇子思嗎?若是沒有,就請離開,這裡沒人歡迎你這樣的不速之客。」

  夏宗看到魏凌雲身邊的蘇籍,想起那些傳聞,不由妒火中燒。他道:「這個沈道子來歷不明,未必不是蘇子思的同黨,我要抓他回去嚴加拷問。」

  他決心幹脆借此機會,把這個傳聞中的情敵捉拿回六扇門,哪怕惡了魏凌雲和南康公主也在所不惜。

  夏宗之所以膽敢如此,全然在於蘇籍敢冒大不違,去教導青提。

  只看蘇籍數次相救公主,且力擒范仲宣,都未得到破格封賞,便知聖心不在此人身上。

  蘇籍暗道:「看來上官伯仲來殺我的事跟夏宗無關,想來只跟夏宇有關係。」

  他來京城只開罪過夏家,而且多是魏凌雲的原因,所以自己被上官伯仲截殺,最大的懷疑對象就是夏家,何況進入白眼狀態後,蘇籍用直覺直接鎖定了夏宇這個幕後凶手。

  武道可以通神,蘇籍在那樣狀態下,絕不會搞錯。

  即使錯了也沒關係,殺個夏宇,他心裡毫無負擔,本來夏宇就是敵人。

  而蘇籍判斷上官伯仲和夏宗無關的原因是夏宗居然還敢挑釁他,畢竟夏宗再如何進境神速,若知道上官伯仲都沒有拿下他,便該知道他有多厲害了。

  雖然此事是仰仗老頭子的功勞,但除卻上官伯仲外,無人知曉。

  再之,上官伯仲畢竟沒死,如果和夏宗通氣,便該當知道沈道子就是蘇籍。

  「不過上官伯仲也該第一時間去揭發我。」蘇籍心存疑慮。

  似上官伯仲那樣的高手,即使重傷,也不該沒有行動之力。

  或許他們也忌憚夏家。

  蘇籍一時間弄不明白。

  夏宗見到他狠話都放出來,蘇籍依舊老神自在,渾不把他的話當做一回事,更是氣急。

  他道:「沈道子,你是要躲在女人背後做縮頭烏龜嘛?」

  蘇籍淡然一笑道:「若你不怕被我打死,就來跟我過幾招。」

  說話間,他身子好似游龍一樣鑽出窗外,最終立足在竹尖上,上下起伏極小,若憑虛御風,飄然不知所止,顯示出他輕功蓋世!

  即使下方的銳士們,都不自覺抽了一口冷氣。

  魏凌雲更無忌憚,大聲喝彩。

  夏宗不肯示弱,縱躍而起,緊接著凌空數步,如登天梯,越過十餘丈的空間,落足在一棵松樹頂部。

  他袍袖獵獵作響,氣勢凜冽迫人。

  一時間,這京城兩大高手各施絕藝。

  翠雲軒其他樓閣都紛紛開窗,看這難得一見的比鬥。

  夏宗早已經是成名高手,但蘇籍在近些日子來,在京城飽負盛名。

  何況熟悉的人,自然能猜到兩人最大的恩怨全然在於魏凌雲。有人更是暗嘆蘇籍豔福不淺,能同時得南康公主和魏凌雲垂青。

  即使京城有無數名媛貴婦,可能和兩女相提並論的,一隻手都數不出來。

  趙無鹽倒是地位足夠,可姿色卻差了不少。

  雨水早已停歇,明月已經在中庭,月光灑然,如積水空明。

  蘇籍和夏宗遙遙對峙。

  這將是他們第二次戰鬥,夏宗確實比在草原上進步不少,應是去往羅浮山一行後,有所際遇。

  可蘇籍更是今非昨比,白日裡經過同上官伯仲一戰後,即使不進入白眼狀態,他也大大增長了經驗。

  縱不出飛景劍,亦有信心教訓夏宗。

  夏宗神目灼灼,此時的蘇籍,給他一種靜水流深的感覺,根本無從猜測蘇籍到底潛藏有何等驚人的力量。

  蘇籍看到夏宗眼中光芒奇異,便知他怕是練了某種奇功,這應是草原之戰後面的事。

  興許是喝多了酒,蘇籍略感興奮。

  他將用另一副面孔,來回報夏宗對他的追殺。不過夏宗若知道面前的蘇籍就是他的殺弟仇人,其實將更加有趣,可蘇籍雖然喝多了酒,卻還沒有醉。

  同時先天氣功迥異世間任何武功的奇特處亦教他知曉得越來越清楚,因為他不必拘泥於任何一門武學,先天氣功好似一張白紙,可以任由他臨場作畫。

  在臨近寒冬的時候,外面瑟瑟北風漸起。夏宗身上湧出驚人的熱浪,彷彿如日中天。

  他身上的鳴鴻刀還未出鞘,已經給外界極大的壓迫感。

  蘇籍的長發朝後飄起,冷峻的眼眸,瞬息間若死水般不蕩起絲毫漣漪。

  夏宗猛地一踩樹冠,偌大的松樹發出喀嚓聲。

  魏凌雲她們都察覺到足下的小樓都晃了晃,足見夏宗的力量是何等驚人。

  趙無鹽和白空蟬都上了屋頂,利用更開闊的視野來觀摩這場大戰。

  夏宗神目如電,如虎踞山丘,張牙舞爪。

  他就是要面前這可惡的傢伙付出慘重的代價。

  「出招吧,別說我不給你機會。」夏宗冷冽的聲音幾乎傳遍整個翠雲軒。

  蘇籍沒有反應,好似給人呆若木雞的感覺。

  他不是被嚇到了,而是進入極為專注的狀態當中。

  但也不似白眼時那般入微。這是一種新奇的感覺,先天氣功被催發到極致,如一鍋水臨近要沸騰的狀態。

  落在夏宗眼中,蘇籍就是小覷他。

  而且他聲勢已經做足,再不出手,對於銳氣也是一種消磨。

  夏宗沒有任何遲疑,乾脆直接出手。

  一爪探出,如猛虎下山,黑雲壓城。

  觀戰的人們都屏息靜氣,注意力全放在這場大戰上。

  京城高手雖眾,但這樣級別的戰鬥仍是極少出現。

  夏宗的勁力還未及體,蘇籍的心靈便如同平靜的湖面撥入一顆石子,蕩起動人的漣漪。

  每一絲波紋,都藏著難以言喻的玄妙。

  力的聚散,比任何動人樂章還要令人著迷。

  蘇籍如同海綿一般夏宗擊中,身子自然翻飛起來,卻如同風箏。

  夏宗心下駭然。

  蘇籍在他眼中就像是柳絮,隨風飄蕩。

  而他是大煞風景的人,同週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蘇籍既是萬千柳絮的一片,亦是詮釋著自然規律。

  如果不是身處夏宗的視角,絕難體會到他現在的心情。

  他很彆扭。

  明明身處同樣的天地,夏宗卻好似被天地厭棄。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5 09:34
第77章 對,就是,你揭穿我啊!

  這種扭曲的感受,教他幾乎想口噴鮮血。

  夏宗強自遏制住不適應。

  鳴鴻刀脫鞘而出,立時刀氣遍佈十餘丈的空間,竹葉沙沙落下。刀氣狂濤駭浪一般翻湧,教蘇籍無處躲避。

  蘇籍亦沒有打算躲避。

  他手做劍指,遙遙對著鳴鴻刀的刀尖。

  夏宗生出一種感覺,如果他同蘇籍交鋒,定是極其不明智的選擇。

  鋒利的鳴鴻刀,或許敵不過蘇籍的劍指。

  他要證明自己的感覺是錯的,他認為這是蘇籍的虛招。

  有實質的刀鋒當然該勝過血肉之軀。

  夏宗身上爆發出更加驚人的氣勢,刀尖生出熾烈的刀芒。

  十丈遠的空間,化為一步之遙。

  兩人直接在空中交鋒。

  蘇籍輕盈的身體,眼看就要被刀鋒分割成碎片。

  在這樣的險境下,蘇籍沒有躲避,反而迎著刀鋒上前。

  指尖化出玄妙的軌跡,如同刀鋒起舞的蝴蝶。

  只是蘇籍的身影卻隨之沉實。

  刀光擴散,將蘇籍的身形徹底籠罩。

  夏宗不由露出笑容,這傢伙果然是虛張聲勢。

  刀光越來越盛,留給蘇籍閃轉騰挪的空間自然越來越小。

  魏凌雲卻沒有露出絲毫擔憂的神色。

  趙無鹽若有所思。

  白空蟬恍然一聲,大悟道:「夏宗上鉤了。」

  夏宗的刀芒越來越盛,刀影重重,快得讓人目接不暇。

  可是夏宗終於察覺到,他竟不能收放自如。

  刀好似脫韁的野馬,再不受他的約束。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前面招式的重複,而且越來越快,真氣狂湧而出。

  夏宗知道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力竭而亡。

  顧不得收回刀勢,將會被蘇籍有機可乘。

  因為他再不遏制住勢頭,將再難控制自己的刀。

  真氣強自逆轉,喉頭一口鮮血再也沒有忍住。

  「噗!」

  夏宗一口血箭衝向蘇籍。

  他果是身經百戰,在這不利的局面下,仍舊找到一個機會反擊蘇籍。

  蘇籍如有預料,在積水空明的庭院上,如游魚一般輕巧避開夏宗的血箭。

  在半空中,他近乎違背自然規律,憑空再生出一股勁力。

  居然到了夏宗的頭頂。

  自天而下一掌。

  蘇籍好似飛龍!

  但這一掌若是拍實在了,任何人都可以想像到,夏宗的腦袋絕對會像碎西瓜一樣。

  夏宗一聲大吼,如同龍吟,雙眸也變為赤金色。

  虛空裡,無形的氣勁在月光下變成透明水體一般,那是一顆龍頭。

  「龍神決!」

  白空蟬和趙無鹽相顧駭然。

  這是一門傳說中的武功,在大晉神朝的資料裡,可以排在上中品。

  蘇籍神色更冷。

  這是老頭子的武功,難道是大師兄傳授給夏宗的。

  為什麼?

  如果大師兄柏陽子和夏宗的祖父丹陽子真的存在利益交換,蘇籍將不得不相信自己被陷害的事,大師兄真的參與其中了。

  哪怕他之前有所懷疑,但夏宗施展出龍神決後,幾乎將這個懷疑變成了無限接近真相的可能。

  難道他真的眾叛親離了。

  他沒做錯什麼,為何會這樣。

  龍頭朝蘇籍疾衝過去,且封死了蘇籍所有可以躲避的路線。

  蘇籍彷彿只有硬憾龍神決這一條出路。

  許多人都輕輕嘆息,在龍神決面前,這位聲名鵲起的沈道子,似乎只有死路一條。

  那畢竟是清微上代掌教的絕學,天下頂尖的武功。

  「這就是命!要怪就怪他命不好!」

  有人想到。

  蘇籍的出身怎麼都不可能比得上夏宗,因此戰敗是理所當然的事。

  夏宗畢竟是清微教丹陽子的子孫,更是夏家中生代第一人。

  蘇籍能逼迫夏宗用出龍神決,已經足夠厲害了。

  「看來當初范仲宣對沈道子放水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還有人想到。

  眾人輕嘆還未結束。

  但他們認為結局已經注定。

  那畢竟是龍神決,至剛至強的武學。

  可是蘇籍面對那剛猛無儔的龍頭,僅是輕輕吐出一個音符。

  「臨!」

  九字真言手印!

  這一次他連手印都沒做,只是微不可察覺的吐出一個「臨」字,好似所有月光都在蘇籍身前凝聚成一道牆。

  其他地方都迅速黑暗下來。

  唯有蘇籍面前閃爍發光。

  龍頭撞擊牆體,牆體泛起水紋一樣的波。

  龍頭陷進去一小半。

  啵的一聲!

  龍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夏宗再次噴出一口鮮血,身子飛速下墜。

  很快又極為緩慢地下落。

  因為他的脖子被一隻手揪住了。

  蘇籍好似提嬰兒一樣提起夏宗。

  夏宗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道:「你是蘇……」

  他很快閉嘴,他意識到自己若是揭穿蘇籍的身份,很可能蘇籍會直接下毒手。

  他想為夏宇報仇,但不想送了自己的命。

  「對,我是蘇籍,你揭穿我啊。」蘇籍俯身對夏宗耳語。

  他眼神透著一絲瘋狂。

  夏宗使出龍神決那一刻,蘇籍已經沒法保持冷靜。

  即使此前已經做過最壞的打算,但夏宗學會龍神決,真的傷了蘇籍的心。

  龍神決除了老頭子,只有大師兄柏陽子會。

  柏陽子難道會不知道夏宗追殺他麼,而且那時他們這一脈的絕學,憑什麼要傳給外人。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大師兄爭搶任何東西,但就換來的是這樣的對待麼,這樣的不信任?

  蘇籍從沒有比這一刻,更想堂堂正正地回到羅浮山。

  他不是要證明什麼,只是想對著清微上上下下的人說一聲。

  他可以什麼都不要,但絕不允許他們搶自己的東西,算計自己!

  「你說啊,你快說!」

  蘇籍狀若瘋癲。

  他將夏宗像是小孩子一樣提起來,如盪鞦韆一樣甩動夏宗。

  「你到底說不說?」

  夏宗覺得喉頭發乾,而且蘇籍的手心裡正傳出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力摧毀他的經脈,消磨他的真氣。

  在先天氣功面前,他引以為傲的內氣,簡直不堪一擊。

  龍神決被破了,他功力也接著被廢了。

  即使他能活下來,也已經成了徹頭徹尾的廢人。

  但他還是沒有膽量說出「蘇籍」的身份。

  他怕了!

  蘇籍現在在夏宗眼中已經不是人,而是一個魔鬼。

  嘎嘎嘎!

  天上月很明亮,烏鵲繞著小樓飛舞。

  因為月亮光芒太盛,所以星星也很少了。

  蘇籍就是地上的月亮,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同蘇籍爭奪光彩。

  夏宗在他手中是那樣的無助。

  可是無論是那百餘名銳士,還是翠雲軒裡別的達官貴人,此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上前阻止蘇籍對夏宗施虐。

  當然蘇籍也未必能算施虐,他只是不停地對夏宗重複一句話。

  「你說啊。」

  夏宗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誰都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一幕。

  堂堂夏家大公子,清微五子之一的嫡系子孫,六扇門的三巨頭,竟會被人嚇得哭出來。

  男兒流血不流淚,即使最紈袴的貴族子弟,都記得這句話。

  可是夏宗這樣沒種,完全出乎所有人預料。

  但他們更不知道蘇籍給了夏宗多麼大的心理壓力。

  夏宗徹底精神崩潰。

  「沈道子,夠了。」魏凌雲終於忍不住開口。

  蘇籍冷冷瞪了魏凌雲一眼。

  魏凌雲目光寸步不讓。

  她道:「你真要局面不可收拾麼?」

  「還是,你真的要殺了他?」

  任誰都想不到,此刻出來救夏宗的竟然是魏凌雲。

  連趙無鹽作為東道主都沒有出面,而魏凌雲面對狀若瘋癲的蘇籍,竟絲毫不懼。

  「所以,魏凌雲是魏凌雲!」趙無鹽對自己的師兄白空蟬說了一句。

  她以往覺得魏凌雲徒有虛名。

  但此刻終於認識到魏凌雲不負凌雲二字。

  在所有人都看出蘇籍不對勁時,在所有人都對蘇籍產生恐懼時。

  在蘇籍對魏凌雲面色不善時!

  魏凌雲仍能展現出真正男子漢一樣的氣概,同蘇籍對峙。

  這絕對不是因為魏凌雲覺得和蘇籍相好,所以有底氣,而是來自於她本身高貴堅韌的人格。

  同樣是六扇門三巨頭,夏宗真的不能和魏凌雲相比。

  難怪魏凌雲看不上夏宗。

  趙無鹽心思剔透,對自己這位未來的大姑子,有了更為深刻的判斷。

  蘇籍在魏凌雲說話時,目光如刀子一樣對著魏凌雲。

  魏凌雲仍是無一絲退縮。

  她不是為救夏宗,而是為了蘇籍。

  蘇籍真在眾目睽睽下殺了夏宗,這偌大的京城,決計沒有蘇籍容身之處,甚至連仙籍的高手都會出動。

  即使蘇籍的厲害超乎她想像,但面對那群深不可測的傢伙,仍舊不可能有絲毫活命的機會。

  一入仙籍再非凡!

  這是大夏神朝不會輕易動用的力量,但一旦動用,被追擊的目標就絕無倖免的道理。

  「放過我,我發祖誓。」

  夏宗央求道。

  眾人不由一驚,難道蘇籍還有別的秘密被夏宗看出來了。

  而且嚴重到要發下祖誓。

  祖誓是自神夏時代傳下來的一種可以銘記在血脈深處的誓言,如果有違背,發誓人世世代代都要被誓言的力量反噬,而且甚至會讓地下的先祖都不得安寧。

  這可以說是人世間最歹毒的誓言了。

  自赤漢神朝以來,世人皆敬鬼神,祖誓的威懾力幾乎讓任何人都不敢動一絲一毫違背的念頭。

  蘇籍低頭看著夏宗,說道:「你要說就說,我不要你發誓。」

  他把手鬆開,將夏宗丟進塵埃裡。

  魏凌雲鬆了一口氣,夏宗卻心喪若死。

  他認出了蘇籍身份,可是他竟一點都不敢說出來。

  蘇籍沒說任何威脅的話,可無論他睜眼閉眼,都滿是蘇籍那令人恐怖的神情。甚至他一點都不以為蘇籍是怕殺他。

  從蘇籍不要他發祖誓那一刻,夏宗便知道自己這一生一世都沒法逃出蘇籍的陰影。

  他不敢!

  夏宗將頭埋進塵土裡,哇哇大哭。

  「夏宗廢了。」趙無鹽輕嘆。

  蘇籍的手段比她想像的還要殘忍。

  夏宗雖然活著,卻比死了還要讓夏家丟人。

  他徹底從人中之龍,變成了一條臭蟲,可以教人隨意踩死。

  但沒有人會關心一條臭蟲會如何。

  「沈道子,不可輕易招惹。」趙無鹽將蘇籍放入心裡一個極度危險人物的名單裡。

  「明月幾時有」、「風住塵香花已盡」只讓世人看見了蘇籍冠蓋京華的一面,彷彿另一個蘇子思在世。

  可是,他今夜露出的獠牙,才讓世人真正意識到。

  這說不定又將是一個如冠軍侯那樣飛揚跋扈的人物。

  「沈道子和公主關係很親密啊。」

  趙子行落下一子,微笑著。

  他面前是一位國公,也姓「趙」!

  曾經帝國有一位帝國無雙的大將軍便跟當時的一位公主很親密,而且那位公主也嫁過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5 09:46
第78章 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天街如水,蘇籍走在前面,魏凌雲跟在後面。

  他們已經這樣很長一段時間。

  不知何時,蘇籍忽然停下腳步,魏凌雲也停下。

  蘇籍回首看著她,說道:「我已經答應你不殺夏宗了,你還跟著我幹什麼。」

  魏凌雲看著他。

  蘇籍道:「我不生你氣。」

  魏凌雲道:「我知道。」

  蘇籍道:「那為什麼?」

  魏凌雲道:「我知道你很難過,如果難過的時候,有人陪著,總會好一點。」

  蘇籍別過頭。

  他才不可一世地把夏宗那等京城貴人打成廢物,如無意外,這很可能是他在京城成就傳奇的開始,畢竟天子向來很喜歡有能力和才幹的人,蘇籍如此強硬,其實是很有機會得到天子的垂青,當然前提是他懂得效忠天子。

  可是只有傻子才不會效忠天子。

  如定胡候、范仲宣那樣的傻子,到底不多。

  所以蘇籍怎麼會難過,怎麼該難過,他應該意氣風發才是!

  但魏凌雲知道他很難過。

  她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如何勸解。

  只好默默跟著,陪伴。

  雖然在之前,魏凌雲幾乎和蘇籍劍拔弩張。

  因為她們是朋友,所以魏凌雲才會那樣做。

  她人如其名,志向凌雲,品性也是青雲一般。

  蘇籍幽幽道:「那便陪著吧。」

  他不想說原因,也不知從何說起。

  最後不知不覺回到朝陽觀,蘇籍上了屋頂。魏凌雲遲到一會,但拿來好幾罈酒。

  魏凌雲道:「我知道酒不是好東西,只是我想你多少應該喝一點。」

  蘇籍笑笑,看著她不說話。

  魏凌雲道:「我沒有要你酒後吐真言的意思。」

  蘇籍搖搖頭,抱著罈子,開封,牛飲。

  放下罈子,說了兩字。

  「痛快!」

  魏凌雲也開罈子,飲了一口。

  她道:「蘇子思說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你說他之前就沒離開過幾天羅浮,咋就這麼懂得人生的空幻。」

  蘇籍道:「或許他夢裡經歷過吧。」

  魏凌雲道:「但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他嗎?」

  「嗯?」

  「我是說他的詩文。」

  「我知道。你喜歡吃雞蛋,不代表你喜歡下蛋的雞。」

  魏凌雲噗嗤一笑,說道:「你這麼說蘇子思,小心京城裡那些名媛找你拚命。」

  蘇籍笑笑,又開一罈酒,沒一飲而盡,只是酌了一大口。

  魏凌雲道:「他寫過人生悲涼之句,卻也有常人不能及的豁達。『一蓑煙雨任平生』啊,何等瀟灑!」

  蘇籍道:「他或許沒有詩文裡那樣看得開。而且不學武功,這一蓑煙雨後,怕是要感染風寒。人還是得身處真實世界,而真實的人生又是很不容易的,不是說瀟灑就瀟灑。」

  魏凌雲道:「但你今夜的樣子,我很欣賞。」

  她心裡補了一句,甚至有點喜歡。

  「嗯哼?」

  魏凌雲道:「我說你打夏宗的樣子,很讓我出氣,我高興。」

  「呵,  你果然是女人!」

  兩人說說笑笑,蘇籍煩悶的心情少了許多。

  魏凌雲在他心中也更真實起來。

  她不是夢,而是觸手可及的真實。

  蘇籍看著醉顏紅的魏凌雲,心中一蕩。

  「回去了。」

  魏凌雲覺得蘇籍情緒好了許多,於是飄然遠去。

  蘇籍悵然。

  他摸著下巴,他是不是該裝得憂鬱一點啊。

  不解風情!

  對著某位遠去的女子,蘇籍心裡嘀咕道。又只剩下蘇籍一個人,他抬頭看星。有雲遮月,星星又顯現出熱烈的光芒,繁星如無數明珠點綴夜幕,動人心弦。

  蘇籍沉浸在醉人的星光夜色下,忘乎所以,不知時光流逝。

  一夜獨坐。

  當!

  蘇籍被露水打濕了衣襟,直到一聲晨鐘,才從定境中醒來。

  慈源寺身處鬧市紅塵,但晨鐘一響,照樣使人忘卻名利。蘇籍從屋頂眺望過去,只見慈源寺大大小小的建築足有上百座,這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簡直難以想像。

  其中中軸上更有七座雄偉的殿宇,這簡直就是另一座縮小版的京都。

  可想而知,大晉神朝歷代陛下,曾是多麼渴望大禪寺能把清微教壓下去,才斥巨資建造這麼一座寺廟,妄圖提升大禪寺的影響力。

  只是清微終歸是清微,天下第一大教不負虛名,終究穩穩壓著大禪寺。

  蘇籍回想起羅浮山,其實只有大大小小的木屋和竹舍,沒有任何莊嚴的雕塑,唯一能算得上氣派的建築,大約就是那座建在仙人洞前的長春宮。

  那還是大晉神朝太祖為感謝清微相助開國之情,出錢建造的,當時才開國,那筆錢自然不算多。

  更何況當時的清微前輩師長還將半數的錢拿去買田買糧救濟羅浮斯民。

  羅浮弟子都知道兩句話,那寫在長春宮門口的一副對聯: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可沒了天陽子的清微,前程又在何處?

  蘇籍哂然,他還是擔憂清微的。

  從屋頂縱身一躍,下面有一曼妙清影正悉悉率率地燒水做飯。

  見到蘇籍忽然下來,她不由一驚。

  「先生。」

  蘇籍看著蘇如是道:「誰叫你來的。」

  「魏大人。」

  「哦,琴練得怎麼樣了?」

  「還成。」

  蘇籍一笑,說道:「從你嘴裡說出這兩個字可不容易。」

  蘇如是道:「先生說要教我新曲子,還沒教呢。」

  蘇籍哈哈一笑道:「我還說要讓你登台開演唱會呢。」

  「那,先生我們還開嗎?」

  「開。」

  「那我想把收的錢捐給難民。」

  「你倒是好心腸。」

  「我只是希望不要有那麼多人家走投無路把家裡的女孩賣了。」

  蘇如是黯然不已的說道。

  蘇籍撩起她額前的一縷秀髮,輕輕將蘇如是擁入懷裡,沒有任何色慾之念,只是想安慰這個姑娘。

  世間苦命人多得是,他蘇籍不當自怨自艾。

  「先生,你真好。」

  「不好,是咱們倆的命真好。」

  「嗯?」

  「有人已經死去,任由泥土腐蝕屍骨,可我們還能在人間傲霜凌雪啊。」

  蘇籍又把蘇如是放開,笑著解釋道。

  昨晚時,他還有些郁氣,到現在都一掃而光了。

  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5 09:56
第79章 對夏海的攻訐

  夏家門前的獅子依舊威風凜凜,但夏家內部卻一陣慌亂。

  夏宗昨晚回來了,被抬著。

  京城上百位名醫和太醫院的醫官都得出同樣一個結論,夏宗性命無礙,但武功沒了,這輩子也不可能再練成武功,因為夏宗的經脈已經遭遇毀滅性的打擊。

  還有就是,夏宗今後的半生也不能干重活,甚至不能頻繁的活動,那對他身體負擔很大,每到颳風下雨,他會很痛苦。

  以及得時常注意時節的變化,以免感染風寒。

  這些結論,夏家的人暫時都不敢告訴夏宗。

  但夏宗似乎也沒有問結果的意思,他第二天在院子裡獨坐一天,忽而發笑,忽而大哭,最後進入一間石屋,再也不出來。

  夏海是第二天才過問這件事的,他沒有強制要夏宗出來。

  有夏家的人要去殺蘇籍,但夏海阻止了。

  只用一句話。

  「你們若誰比宗兒更厲害,那就去為他報仇。」

  然而,沒有。

  還有叫囂著要買兇殺蘇籍的人。

  以及要夏海通過京兆府以行兇傷人的罪名將蘇籍捉拿歸案。

  這些建議都被夏海駁回。

  而且這也讓周圍的人更看不懂夏海,同時夏海的冷酷亦讓人頭皮發麻。因為不止在夏宗這件事上,包括夏宇的事,夏海的態度都是教人出乎意料的。

  夏宇死訊傳來時,夏宗正在辦公的官署開啟安置災民的議程。當然真正的決策,還要在朝議上再討論一番。

  夏宗聽到這件事後,只是不動聲色地將會議繼續進行完。

  其實已經有傳聞他馬上就要去台中任職尚書令,不必太過關心京兆府的事。但夏海說過,在其位謀其政,既然還是京兆尹,就不能懈怠。

  夏宗等不及夏海的回覆,才親自安排人到處去搜尋蘇籍,方有後面的事。

  夏海過問夏宗的事後,仍是將精力放在災情上。

  正常情況下,百姓們都會對這位憂國憂民的官員產生同情和欽佩。

  但是,一份奏疏,徹底改變了夏海將要營造出的好印象。

  「臣,中郎將趙無舟冒死以聞……」

  這是趙無舟呈給天子的奏疏,文字動人,實是血書一般。但內容的核心不外乎一句話「夏海在定胡候生前同其暗中來往頻繁,種種證據指向,夏海是定胡候的同黨。」

  趙無舟的奏疏極有殺傷力,他本來就是奉天子的命令,追查定胡候的餘黨,因此這份奏疏威力極大。

  但天子不知出於何種考慮,將奏疏留中不發。

  只是這樣的大事,在京城裡是瞞不住的。

  於是間滿城都是風言風語,輿論對夏海變得十分不利。

  京兆府的官署裡,也變得人心惶惶。

  夏海見人心不可用,便沒有勉強,於是官署裡諸吏能夠正常回去休息,而不是要陪夏海做事到很晚。

  「你拿我的請柬去請趙子行趙大人來咱們府上一趟。」夏海吩咐管家道。

  到了晚上,一身清朗的趙子行來到夏海的府上。

  「子行,聽說你前些日子受了些苦難,我公事繁忙,一直未來得及去看望你,還請不要有芥蒂。」

  「夏伯父說笑了,人生如逆旅,些許磨難,子行能自己搞定,怎麼能讓伯父操心。對了,夏宗他沒事吧。」

  「只是不跟人說話而已,這事還得謝謝凌雲侄女,要不是他,那沈道子還不一定會手下留情。」

  「若我當時在場,定不會讓局面到今天這地步。」

  「夏宗他沒吃過什麼苦頭,這件事對他將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嗯,伯父找我來還有別的事嗎?」

  「今天比較空閒,想起子行你棋藝不錯,所以請你來陪我下一局棋。」

  趙子行微微一笑道:「那我就陪伯父下一局。」

  棋盤早已備好,趙子行執黑先行。

  你一子,我一子,很快黑白子就佔滿了大半個棋盤。

  趙子行比夏宗年紀小不少,但棋力甚後,講究大局。夏海卻恰恰相反,一子不讓,下到後來,反而把自己困住。

  最後夏宗將白子一扔,嘆道:「我輸了。」

  趙子行道:「伯父的意思我明白了,步步緊逼,一子不讓,最後是自尋死路。」

  夏宗微笑道:「我們去用飯吧。」

  誰都知道趙無舟是趙國公府的人,這次趙無舟區區一個中郎將就敢攻訐夏海,若說背後沒有趙國公的示意,沒有誰會相信。

  至於後面滿城風言風語,更是少不了南康公主的推波助瀾。

  趙國公當然沒有和南康公主有密謀,只是趙國公開了頭,而南康公主出於保護蘇籍的緣故,自然要趁勢燒一把火。

  如此一來,夏海自顧不暇,當然沒法去找蘇籍的麻煩。

  趙國公要這樣做,也有原因,自從范仲宣倒台後,故長公主的駙馬何晏便補了侍中之位。而何晏和趙國公卻是莫逆之交。

  何晏本身的目標是尚書令,故而夏海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

  兩人之間,多有摩擦,只是何晏一直以來都沒佔到多大便宜。

  這次蘇籍橫空出世,攪亂京城局勢,加上天災,讓何晏看到機會,便聯合趙國公一舉發難。

  而如今更有南康公主的幫忙,夏海要想擔任尚書令,便有些不可能了,甚至連京兆尹的位置都未必能繼續坐穩。

  朝堂上的鬥爭,向來是明槍暗箭,你死我活。

  夏海面對趙國公、何晏以及南康公主的施壓,心知除非天子力挺他,否則他是無力招架的。

  何況繼續爭鬥下去,不會有好的結果。

  他請趙子行來,自然有說和的意思。

  趙子行是最好的人選。

  第一他是清微教的人,天然和夏家就有聯繫,第二他和趙國公以及南康公主都關係很好,第三趙子行深得帝心。

  無論如何,趙子行都是最好的說和人選。

  聰明人之間,不必將話講透。

  剛才那一局棋,已經說明了許多,夏海自不必再言。

  酒足飯飽,趙子行向夏海告辭。

  離開夏府後,他回首看了看,輕聲道:「夏宇的頭七都還沒過啊。」

  「此人大險。」

  …

  …

  「老爺,趙大人已經去往趙國公府。」

  夏海點了點頭,回道:「明天將夏宇入葬吧。」

  「是的,老爺,只是有一件事,小人不知當不當講。」管家小心翼翼道。

  夏海道:「季荃,你知道為何府上就你跟隨我最久?」

  管家姓陸,叫陸季荃,他道:「小人不知道。」

  夏海道:「因為你當講不當講的話從來都不會對我說。」

  陸季荃道:「小人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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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